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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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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孤缽]恨不相逢陌上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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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3 09:57:57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十九章 重遊
  
  錢和錢佐對望一眼,兄弟倆的眼中終於閃爍著同樣的光芒。還有什麼比恢弘的士氣更讓人害怕呢?
  
  如今錢佐可是奉了神的旨意,只要上下一心,就一定能抵禦住契丹人的侵略。
  
  將士們接著吶喊,甚至有人鼓起了戰鼓,隨著隆隆的戰鼓聲,外面數十個壯漢妄圖衝進軍營,卻被御林軍攔在外面,儘管如此,他們的叫聲還是傳了進來,「皇上,我要參軍,我要參軍!」
  
  「是啊,我家狗子也交給佛祖!皇上帶他去打韃子!」有幾個婦人也把自己家的孩子送了出來,百姓於是紛紛響應。一時之間,志願參軍的百姓數不勝數。
  
  「好!好!哈哈!」錢佐豪邁地笑著,「就讓那些契丹韃子看看吧!朕的威武之師才是真正的無堅不摧!」回到坤寧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一整天的時間,只顧著張羅錢佐的事,沒有吃一點東西,現在胃都有些疼了。
  
  一回來,我就嚷嚷著要欣欣替我除了鳳冠,只覺得頭頂頓時少了一個十斤的大西瓜,脖子可以喘息一下。
  
  一想到今天算是幫錢佐重振了軍心,更讓天下人認為他就是彌勒佛轉世,就鬆了一口氣。天下歸心,可不就真的無堅不摧麼?錢佐的難題應該是迎刃而解了吧。
  
  我有些沾沾自喜起來,吩咐欣欣道:「快給我拿些點心來吧,我肚子餓了。」
  
  欣欣嘻嘻一笑,說道:「娘娘,吃什麼點心呢。皇上早命人預備好了蓮子粥呢。說等娘娘回來就可以趁熱吃。「蓮子粥?」我一愣,錢佐什麼時候這麼細心,連我回來要吃什麼都給我預備好。
  
  正想著。欣欣已經閃了出去,只片刻的功夫就端著一個托盤進來。除了蓮子粥,還有蒸餃什麼的。
  
  一陣狼吞虎嚥之後,錢佐來了。
  
  他的祭服還沒有脫下,看來是剛剛把朝上的事情料理妥當,就往我這邊來了。
  
  我不無真心地對他說了一句。「謝謝你地粥。」
  
  錢佐淡淡道:「今日多虧你的計策,朕要謝謝你才是。」
  
  「啊……哦。」錢佐對我如此禮貌,還真是讓我不習慣,從來都是我和他互相冷嘲熱諷,如今忽然客氣了,自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跟朕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我問道。但錢佐沒有回答。而是對著門外喚了一聲,兩個小太監拿了兩件粗布衫子進來。錢佐早已經預備好了。
  
  鬼使神差,我卻也沒有拒絕,跟著錢佐出了宮門。
  
  宮門外有一輛半舊的馬車。錢佐扶著我上了車,自己居然持著馬鞭當起了車伕。
  
  「皇上竟然為悠夢持鞭,真是榮幸。」坐在車裡找不著話地我。說出話來總帶著點刺。
  
  錢佐並不反駁,只說了一句:「你坐安穩。別人趕車。朕不放
  
  我一愣。差點沒被一口口水給噎死,錢佐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怕我摔著?所以不讓旁人趕車?
  
  一時之間。我再說不出任何話,但錢佐地馬車確實跑得不快,更讓我絲毫感覺不到顛簸。當馬車停下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可是當我下了車,便更是心神一震,原來錢佐要帶我來的地方,竟然是——戴府!
  
  我看了一眼錢佐,他一言不發,而是領著我從側門進入。輕車熟路,果然來過不知幾次。此時已經有些昏暗,我跟在錢佐的身後隨著他橫穿戴府,繞過一片水塘,沿著假山向後行,居然有一個半圓拱門,木門用鐵鏈子鎖了,鐵銹斑駁,許久沒被開啟過。只是那鐵鏈子上卻有一把新鎖,銹斑還比較少,想必也加了沒有半年。
  
  我心裡敲起了小鼓,原來戴府還有這樣一處地方,我並不知道。
  
  錢佐用力扯了扯那柄鎖,鎖是新地,但卻和鐵鏈糾纏在一起,想弄開不太容易。他於是乾脆走向我,不等我同意就將我攔腰抱起,縱身一躍,翻過了圍牆。
  
  我還以為這園子內別有一番洞天,可翻牆過來才發現不過是廢棄的的園子。中間什麼都沒有,除了幾棵樹木,便就是一地的荒草。
  
  「皇上你想說什麼?」憋了許久的我終於再次問道。
  
  但錢佐卻好像沒聽見我的話似的,而是一個人撫著一棵大樹,頭仰望著樹梢,彷彿那裡有他無盡的回憶。
  
  「這棵樹?」我看他對著大樹有些奇怪,也走近一看,是一棵樟樹,應該有二十年的樹齡了。
  
  樟樹?我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起了那日看到地戴悠夢自畫像,她煢煢孑立,背景裡的樹也是樟樹吧?是巧合還是根本就是同一棵樹?
  
  錢佐也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不禁轉過頭來看著我,「還記得這棵樹嗎?」
  
  我一愣,看來這棵樹還是有故事地。我沒敢吭聲,錢佐卻追憶道:「當初朕和你還有錢,咱們三個人在這園子裡玩捉迷藏,這棵樹還只有一人高,你為了躲避朕,爬上樹去藏著,誰知卻摔下樹來,最後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你沒忘吧?」
  
  「當然……沒。那麼痛,我怎麼會忘。」我閃爍著回答,完全不明白錢佐想說什麼。
  
  誰知錢佐輕輕一笑,眼睛裡的眸子被一層霧氣給籠罩,「是麼,你都記得?」
  
  我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想幹什麼。錢佐問完卻又不等我地回答,而是拉著我地手,踏著落葉往園子深處走去。這處園子本就不大,盡頭是一口廢棄了的枯井。
  
  錢佐看了我一眼,笑道:「走吧,下去瞧瞧。」
  
  「啊?下去?」我瞪大眼睛,一百個不情願加不明白,「好端端地幹嘛要下去?」
  
  錢佐詫異地瞄了瞄我,黯然道:「故地重遊罷了。你忘了我們小地時候還一起下去玩過的。」
  
  「哦。」我支支吾吾地說道,「嗯,今日不同往昔,現在哪裡有那時候的玩性。」算是一筆帶過。
  
  我站在廢井處,向外張望,視線中,正是那一株大樟樹,樟樹隱隱綽綽卻映得後面的半垣院牆,青磚黑瓦,牆上正好有那鏤空的菱形漏窗。
  
  錢佐又信步走回樹下,撫摸著那棵樟樹的樹幹,一如畫中戴悠夢所做的。戴悠夢畫中的場景原來就是這裡。我忽而想起院門上的舊鐵鏈上掛了一把新鎖,莫不是戴悠夢曾經回來過?她在自殺之前畫得一副畫竟然是這裡,是和錢佐有著特殊記憶的地方。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戴悠夢想要瞭解生命的時候卻想起了她與錢佐的過去麼?她那幽怨的眼神,遙望著院牆之外又是在祈盼著錢佐的回來麼?那個時候的她,或許開始後悔自己對錢佐所做的一切了吧。她原本只是想騙取那顆血伏參救慕容楚歌,但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錢佐,甚至暴戾地為鞏固後位而謀害季淑妃,她一定是擔心自己的後位被威脅,就不能救慕容楚歌了吧。可是她做了這麼多之後,面對錢佐的深情,終究是動了
  
  她在戴家還未失勢的時候或許便萌生了死的念頭,對於她來說,只有死才能解決掉所有的矛盾,才是她唯一的選擇。因為她已經不能承受錢佐的愛了。
  
  想到畫像上戴悠夢那伶俜煢煢的身影,我竟忍不住歎息了一口氣。
  
  錢佐繞著樹走了一圈,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沙沙地響,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好像多了一個坑。錢佐這幾日對我的態度和從前簡直是天壤之別,應該說是越來越好了。倘若說在人前還是演戲,那麼他帶我來這裡回味過往又是什麼意思。
  
  準確說來,自從我住回坤寧宮以後,錢佐就有些奇怪,完全異於尋常,對我的態度根本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倘若說沒有尹德妃的死,他認為我是被尹德妃陷害,現在真相大白,所以和我冰釋前嫌我還能相信。可是錢佐明明在那日說了那樣絕情的話,我也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戴悠夢自己做的孽,錢佐卻突然對我示好,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皇上,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他在這園子裡逛了半日,我有些不耐煩了,「你不恨我了嗎?」
  
  錢佐聽到恨這個字眼,身子動了動,回轉頭來看著我,「你都不記得了,我還有什麼恨的。」
  
  「什麼?」初聽到他說這句話,我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半晌沒吭聲。可是錢佐根本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他已然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重新看著這棵大樟樹,幽幽道:「你從樹上摔下來,是朕托著你的,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的,也不是你,是朕!」
  
  「這口水井,你跟我也不曾下去玩過!」他說完,整個園子靜的要命,只聽見風吹著樹下厚厚的落葉,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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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4:43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章 身孕
  
  我頓時啞然。原來錢佐在這裡設了個陷阱。他帶我來這裡,就是要試探我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皇上,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凜然地打斷他的說話。心裡頭沒來由地堵得慌。原本我已經對錢佐不抱有任何希望,經過這幾日的深思熟慮,我已經勸自己不要再深陷泥沼,不要再把自己當作戴悠夢來承受錢佐那近乎瘋狂的愛與恨,可是現在,他卻對我說他不恨了。
  
  「是的,朕已經向錢證實過,你既然已經失憶,朕想說,過往的恨,就一筆勾銷吧!」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但眼睛卻沒有離開樹幹。
  
  「一筆勾銷?」我冷笑道,「皇上忘了之前是怎麼對我說的麼?你說,無論我死與不死,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我對你說過往的一切我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我對你說我失憶了,你都不信。現在又何苦來勉強自己?」
  
  錢佐一愣,似是沒料到我會有這樣激動的時候,但他只是淡淡地說道:「別動怒,對身體不好。」
  
  我更是啞口無言,錢佐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沉默地受氣包,我這樣對他咆哮,他都無動於衷麼?
  
  錢佐忽然朝我走近,他的手攬上了我的肩頭,輕輕的,但我的肩膀卻忍不住抖動了一下,他撥正我的身子,另一隻手挑起了我的下頜,他說:「看著我。」
  
  我倔強地說道,「看著就看著!」但是我卻不能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任何的波浪,平靜而溫情,這是真的他,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我一時忘了說話。
  
  「我明日便會在朝上宣佈重新立你為後。朕地皇后還是你來做。」錢佐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決定,好像是在和我商量明天晚上吃啥似的。
  
  我大驚,嘴巴張大得都忘了合攏。今日穿上祭服,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可是萬萬沒料到錢佐會有這樣地決定。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他把這些當兒戲麼?
  
  錢佐似是從我的眼中看出了擔憂,但卻沒有反悔地意思,只是看了看天,太陽已經落山,天色也已然暗淡錢佐不由分說把我攔腰抱起,說道:「太晚了,早點回去,免得著涼。」說完的時候,人已經抱著我到了院牆外。
  
  他一直護送我回到坤寧宮,宮裡的人看到錢佐和我並行而回,錢佐甚至用手攙扶著我,儘管沒說什麼,但那些人臉上都寫滿了驚訝。前幾天還是仇人。現在卻如漆似膠起來,可不讓人驚訝麼。
  
  欣欣正在坤寧宮裡打著瞌睡,連錢佐和我進來都不知道。
  
  錢佐咳嗽了一聲。才把欣欣給震醒。那小妮子慌亂跪下。
  
  錢佐冷冷地對她發號施令:「還不去把藥端來。」一邊又對我說道,「明日朕再叫幾個奴才過來。「慢著。」我終於出聲。
  
  錢佐一愣。「怎麼?不要麼?」但我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欣欣:「你慢著。」
  
  我掙脫錢佐的臂彎,回望錢佐。努力使自己平靜如常:「皇上真的要重新立我為後嗎?你不怕朝臣們反對麼?」
  
  他笑了笑,說道,朕如今是彌勒佛轉世,一切都不成問題。
  
  「是嗎?」我冷冷道,「我看那些朝臣都不會反對吧!說不定都攛掇著皇上您早日恢復我地名分吧?」強壓著心口的那一團火,「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
  
  錢佐和欣欣同時望著我,他們都不明白我怎麼會突然之間冒出這樣一句。可是,我心裡早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那個答案已經到了我的嗓子眼。「你說啊,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我逼視著錢佐,只等著那一個答案。我的心跳已然加快,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錢佐的眉頭漸漸收緊,眼睛裡的兩顆黑眼珠也紋絲不動,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他眉頭一鬆,眼睛裡流露出的也不再是那樣銳利地目光,所有的一切匯聚成三個字從他嘴裡吐了出來,這三個字在空曠的房間裡迴盪著,尤其刺耳:「安胎藥。」
  
  安胎藥?!我就等著這三個字,其實他不說這三個字,我也已經猜到了,但聽到這三個字地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我懷孕了?」
  
  其實不用錢佐點頭我也該看清楚的。這幾天來,他一個勁地勸我喝藥,還派了一個小宮女照顧我地寢居,什麼藥要一日喝幾次,卻又不能治我地發燒頭疼?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有一兩個月沒有來月事了。是地,自從和錢佐那一晚之後,我便沒有來月事,只是我每日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哪裡有心思去考慮月經的事。
  
  當欣欣說去煎藥的時候,我忽然之間就明白過來,明白的太快,卻又太匪夷所思,太讓我難以接受,可是錢佐點了頭,他甚至還進一步的解釋。
  
  「太醫說你的胎不穩。」錢佐說道。
  
  胎……懷胎,我居然懷了錢佐的孩子!只不過一夜的錯誤,竟然就醞釀出了一個生命。原來每一步都不能走錯的!
  
  即便已經猜到,但得到錢佐證實的時候,我還是差點沒一屁股坐回地上。要不是錢佐忽然扶著我,我恐怕真的會摔倒。「呵,皇上真是費心了!」我冷笑著把錢佐的手臂掙開,看到錢佐那一副關心的模樣,我算是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所謂的一筆勾銷,不過是因為我懷了他的骨肉。「皇上您放心,悠夢就算摔斷了腿,也不會讓肚子裡的孩子有事!」
  
  錢佐臉上一白,有些慍怒,但又憋著不敢發出來:「你這是什麼話!」這話由錢佐細嗓子說出來,竟然是那樣的蒼白。
  
  「什麼話?」我卻感覺一下子揪住了錢佐的重心,「皇上現在恐怕正等著這個孩子吧?彌勒轉世,卻又正好有了子嗣,祥瑞接踵而至,可不正預示著越國春秋鼎盛麼?」
  
  「皇上你說什麼勾銷了往日的仇怨,那都是屁話!皇上不過是因為悠夢懷裡的孩子,所以才對我說這些話,你對我假情假意,不就是想讓我心甘情願留在宮裡幫你生下龍子!」我心裡好不悲涼。
  
  上天真是會捉弄人,我明明已經看開,已經不想再沉淪於錢佐和戴悠夢的癡戀之中,明明已經把腳邁了出去,卻一下子又被拖了回來,還是拖家帶口被拖了回去,跌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再出不來了。
  
  旁邊的欣欣好像一隻被夾在兩車中間的小羊羔,不敢動一下,似乎只動一動,就能打破屋子裡這死水一般的沉寂。
  
  錢佐看著我,眼眸中閃爍不定,似是想說什麼,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你是這樣想的?」此時的他,還不忘朝欣欣揮揮手,打發她出去。
  
  「難道不是嗎?你不恨我了嗎?你忘了我都在你身上做了些什麼?你以為你自己都忘得掉嗎?」我心中的憤怒無法平息,說出來的話也是語無倫次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憤怒,是怨憤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還是怨憤錢佐居然瞞著自己這麼多天,要不是我自己察覺,還不知他要隱瞞到什麼時候;甚至是怨憤錢佐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對我,只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對我好而感到失望。
  
  但是錢佐的答案讓我更是一驚,他說:「是,朕恨的是戴悠夢!但你不是!」這句話他脫口說出的時候,就好像後悔了,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顧慮和彷徨。
  
  「皇上,你剛才說什麼?」我一字一句地問著,小心翼翼,豎著耳朵,深怕漏掉了什麼。
  
  但是錢佐沒有重複,半晌,他扔了一句:「這個孩子,你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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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5:00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一章 同寢
  
  當錢佐的身影消失在坤寧宮外的時候,我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句話當中。錢佐說,我不是戴悠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猜到了?他已經知道我不是以前的那個戴悠夢麼?可是為什麼他又那麼怕提及呢?
  
  我心中莫來由地慌亂,慕容楚風說我是替身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可是錢佐說我不是戴悠夢,卻讓我從心底生出一種恐懼,好像自己無憑無依,就像一個在空中找不到穴居的靈魂。
  
  如果剛才我生錢佐的氣,是以戴悠夢的角度來生氣,那麼現在我還有什麼立場呢?
  
  欣欣怯怯地走進來,「娘娘,那個藥,您還喝不喝?」她問得小心謹慎,深怕一不小心就觸怒了我。
  
  我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人卻往床上靠了去,「既然煎了,喝就喝吧。」
  
  當我對欣欣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才驀地想到了自己心中的打算。就像藥一樣,既然已經煎了,我便順理成章 的接受。
  
  我順理成章 地把自己當作了戴悠夢,順理成章 地接受了錢佐對戴悠夢的愛,我為錢佐哭,為錢佐怒,只因為我把自己深深地融入他和她的故事。
  
  我也終於知道自己怕什麼了。
  
  我怕錢佐一旦明白我不是戴悠夢,我便不能理直氣壯地在他面前叫囂,他和她的青梅竹馬,他和她的深仇大恨,他和她的愛恨情仇。便再與我無關,我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游離在事外。
  
  那我就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戴悠夢地愛了。是啊,原來。我內心深處始終沒有擺脫掉他與她的愛。
  
  而現在我居然還懷上了錢佐的骨肉。我拍著自己地腹部,萬萬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要當媽媽了。可是我沒有一絲興奮。我的心甚至隱隱作痛。
  
  之前我怒罵錢佐,說他對我虛情假意只是為了腹中地孩子,原本還是些意氣的話,可現在看來,卻是的的確確的事實了。
  
  只因為錢佐愛地是戴悠夢。而我只是個替身,那麼他對我的好,卻不是為了孩子又是為了什麼?現在身份被他拆穿,我還能假裝下去麼?
  
  欣欣把藥端來的時候,黑乎乎的藥液看起來就像是地獄的色彩,我和著淚把這碗藥吞下了肚裡。佐都沒有來坤寧宮,之前說的要恢復我皇后的事也好像沒了動靜。坤寧宮裡一如既往的平靜。
  
  只是,我卻懶得再出去打探什麼。
  
  第五日夜裡。當我都打算睡的時候,錢佐來了。他地臉好像又瘦了一圈,莫不是這幾日又出了什麼事?
  
  可是這念頭只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又好像與我無關一樣,收了回去
  
  我沒再對錢佐冷言冷語。我好像怕自己說多了。便又會催著他說出什麼我不願聽到的事。我和他之間都好像有了默契,保持沉悶的默契。
  
  錢佐進來也一言不發。往桌邊坐下,環視了四周,眼睛有意無意地掃了桌子一眼,桌上還放著喝剩下地半碗藥。他淡淡地說著,「你還喝著藥?我不置可否。脫了鞋,往床邊坐著,「我要睡了。」
  
  但是錢佐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甚至不動聲色地對欣欣說道:「朕今晚就睡在這裡。」
  
  我誇張地瞪著兩隻眼,他要睡在這裡?這是什麼意思?我下意識地拉緊了一下被子,趁欣欣出去張羅地時候,拒絕道:「皇上還是找別地宮妃那去睡吧。」「為什麼?」錢佐居然擺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
  
  我翻了翻白眼,「我懷孕了。」說到這幾個字,卻覺得兩頰發燒,只怕早已經緋紅一片了。真不知道錢佐是不是故意逗我說這兩個字地。
  
  「朕又不做什麼。」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還不忘用眼睛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直看得我心裡發毛他這話說得倒好像我多想了什麼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不說話,和衣睡下了。
  
  說起來也奇怪,明明前幾日還想不通這些事,可錢佐一旦出現在面前,卻又好像狠不下心腸來把他趕走。既然不知以何姿態見他,便只能假寐。
  
  錢佐見我不吱聲,好像是默許了一般,讓欣欣幫他沐了足,便把欣欣趕出門外,在我身旁睡下。
  
  身旁忽然多了一個男人睡下,我的心開始突突跳個不停。我說:「你睡覺不是要侍寢的麼?我把欣欣叫進來吧。」
  
  我支撐著要起來,卻被他一把按住,他呼出熱熱的氣息吹在我的臉上,一直燙到我心底,「就這樣睡吧。」
  
  我一時之間忘了掙扎,任由他順手把我輕輕推倒,我的頭枕在他的胳膊下。
  
  錢佐把我腦後的玉枕推開,溫柔地說道:「枕著朕的手睡吧,往日都這樣的。」我怔怔地望著他,茫然地把頭靠下,他用手把我的頭往他的臂彎裡環了環,冬日窩在他的懷裡,是那樣的暖和。
  
  錢佐款款道:「你唱那首曲子給朕聽吧。」
  
  「哪一首?」我瞵視著他,總覺得錢佐太不對勁了。
  
  「就是你從前唱的,朕憂心國事,睡不著的時候,你便唱給朕聽的。」錢佐笑呵呵地看著我,飽含深情。
  
  我沒來由地心裡一涼,正要說話,卻聽錢佐說道:「哦,對了,朕忘記你不記得怎麼唱,這回就讓朕唱給你聽罷。」
  
  他不由分說,忽而鼻子發音。哼了起來,「簫聲咽,
  
  秦娥夢斷秦樓
  
  秦樓月。
  
  年年柳色,
  
  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
  
  咸陽古道音塵絕。
  
  音塵絕,
  
  西風殘照,
  
  漢家陵闕。」
  
  錢佐的聲線本是純厚低沉,如今輕哼起這樣的曲子,只覺得頗有幾分怪異。但那曲調中宛轉流淌的幽怨卻更加凸顯出來,令人彷彿聽到了曲中那若斷若續的悲咽簫聲,看到了那若明若幽地淒清月色,好不荒涼,好不淒冷。
  
  「皇上?」我驀地驚坐而起,聽著這樣悲愴的曲子,總有種不詳的感覺。今日地錢佐為何處處透著一股古怪。
  
  錢佐卻並不理會,而是蒼涼地笑了笑,「這首曲子是李白所作。你告訴過朕,李白游至秦地,遇到一女子在家門口祈盼她丈夫歸來。於是李白有感而發所做的。那女子地丈夫出了遠門,離她而去。便再沒回來。那女子便每日坐在家門口望著路口。從春天等到秋天,又從秋天等到春天。年復一年……」
  
  我聽著他如同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心裡卻如同寒冰,他說:「悠夢,你說那女子幸福與否?」
  
  我半晌沒吱聲,眼睛一直看著他,想理解他背後的意思,可錢佐卻投給我一個期望的眼神,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慘然一笑,說道,「那女子地丈夫生死不知,女子成日裡魂不守舍的,又有什麼幸福可言?」
  
  可是錢佐卻搖了搖頭,他呼了一口氣,幽幽道:「照朕說來,卻不盡然。因為那女子心裡頭一心一意想著她丈夫明天會回來,她心裡頭有著這念想,才能活下去。說不定,她的丈夫早已經身故,或許在外鄉另娶她人,但在這秦女的心中,她的丈夫卻一直都在回家的路上……」
  
  錢佐這說話的口氣,就好像自己是那個秦女一般,我一時忘了反駁。
  
  錢佐忽然訕訕地看了我一眼,苦笑道:「朕便和這秦女一樣,明知道你心裡頭沒有朕,但卻始終相信你會回心轉意,你終有一天會讓朕走進你的心裡……」
  
  我聽著砰然心跳,返轉頭卻看見錢佐深如大海的眸子盯著我,儘管燈火暗淡,他地臉只是依稀可見,但仍是讓人心動。
  
  「所以,朕明知道你謀害朕,卻依舊相信朕能打動你,能讓你愛上朕……」他淡淡地說著,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我暗暗心驚,錢佐今日沒有喝酒,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今晚上的錢佐卻能這樣地明白,怎不讓人膽戰心驚。
  
  但錢佐卻話鋒一轉,黯然道:「可是,你卻死了。朕所有的希望都沒了。」
  
  「我死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見錢佐輕輕一笑,說道:「是啊,戴悠夢已經死了,不是麼?朕早該知道地。」
  
  錢佐見我不說話,依舊淡淡一笑,「你不是戴悠夢。」他說得極為輕緩,原來他這樣冰冷地人也能用這樣平緩的語氣同我說出這樣地話。
  
  他說完,望著我,那雙眸子波瀾不驚,卻又好像蘊含了綿延不絕的情意。我的心怦怦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但不知為何卻不願承認,我說:「我是的,我只是失憶了。」
  
  我迴避著他的眼神,心裡頭有點鬼。倘若錢佐對著我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反而能坦然面對,但現在的錢佐,平靜又深情,讓我總是不知如何面對。
  
  錢佐輕輕笑,好像是嘲笑我的勉為其難。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視線在我的臉上一點一點的挪動,那認真的樣子讓我一時之間忘了說話。我忽然很留戀這樣的眼神,這份認真和專注,讓我意亂情迷。
  
  他說,「你和戴悠夢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卻不是她。」我眼中驚疑不定,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掂著我下頜的手,忽而一鬆,我心裡好像有個東西落地,掉在了一地塵埃中。朕和戴悠夢自幼就認得,戴悠夢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會什麼,懂得什麼,朕都知道。」
  
  「我身上哪一塊不是戴悠夢的?」我有些心虛,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我連慕容楚風都沒有瞞住,又怎麼能瞞得住錢佐呢?原來的錢佐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一廂情願地用自己的恨來愛著戴悠夢,他從來沒有正眼看我,從來不願冷靜地聽我說話。可是現在,一旦他平靜下來,很快就發現了我和戴悠夢的不同。
  
  當然不同,我和戴悠夢,只是有著同一副皮囊罷了。
  
  「前兩日,朕讓你幫朕想那彌勒降世的點子,你做的很好。可也說明,你——的的確確不是她。戴悠夢不會懂得這些奇門遁甲之術,她不通藥理,否則也不會在害朕的時候,也害了她自己。」他說得很平淡,但平淡下的無奈卻是那樣的明顯。錢佐是說戴悠夢點誘魂香的事吧。
  
  看樣子,現在的錢佐已經能把所有事都看清楚了。他能夠承認自己對戴悠夢的愛,也能坦承戴悠夢的壞,心若明鏡,便再沒必要幻想出那個純潔的自己,心結解開,他的人格分裂恐怕也不會再出現吧。我心裡不禁有些空蕩蕩的。是的,他的病好了,但他也把我識穿了。從此我不是戴悠夢,可是他的心呢?還和李白詞中的秦女一樣依舊祈盼著戴悠夢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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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5:2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7-3-14 10:17 編輯

解夢篇 第二十二章 愛誰(上)
  
  他還是愛戴悠夢的,不是嗎?
  
  「其實,朕要謝謝你。」錢佐驀地對我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心隱隱有些痛,謝謝,好客氣的說法啊。
  
  「朕一直很渴望這個孩子。」他坦然說著,絲毫沒注意到我的眼睛起了一層霧氣。
  
  「朕知道,戴悠夢不願為朕生孩子,她甚至每日都喝通經藥來避免受孕,所以當御醫告訴朕,你懷有身孕的時候,朕一下子傻了。」錢佐眼裡放著光,「朕那一刻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便是朕希望有個孩子,有了孩子,就能綁住你的心。」他看了我一眼,補充道,「哦,是綁住悠夢的心。」
  
  錢佐最後一句的強調讓我心一寒,但還是說道,「所以因為我有了身孕,皇上便覺得已然得到了悠夢的心。」只因為從前的錢佐無法正視自己的傻,卻又從心底渴望得到戴悠夢的愛,加上誘魂香對神經中樞的損害,造成了他人格上的分裂。可現在,孩子突然的到來,讓錢佐無法獲得的愛忽然降臨,他以為他得到了戴悠夢的愛,甚至有了結晶,儘管這個孩子並非他與我預期所要的。
  
  所以心裡強烈扭曲的錢佐那一刻看清了自己,因為這一個孩子化解了自己的恨,更明白了自己的愛。從此他的兩個化身,恨與愛的化身,都合而為一。
  
  「是啊,朕漸漸看清了自己的心,漸漸清醒過來。」錢佐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可是,朕冷靜下來。卻發現,你根本就不是戴悠夢!」
  
  他說到這,噶然而止..他甚至不敢拿眼睛看我。「朕想過不拆穿你,朕想過就讓朕一直活在這個夢裡。把你就當作她。朕甚至還想過,要是能和你過一輩子,也是好的。」他和我都望著床幔,或許他與我一樣,都在回味著剛才的親暱。即便他知道我不是戴悠夢,即便我知道他識穿了我,我和他還是能那樣默契的享受彼此地溫暖。
  
  「可是……」錢佐忽而出聲打斷了這片刻的遐想。
  
  「可是什麼?」
  
  「可是朕想知道真正的戴悠夢在哪,那麼朕就不得不拆穿你。」錢佐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地痛苦,似是經過了許多的掙扎才做出這樣地決定。
  
  「皇上心裡頭始終還是想著戴悠夢的。」我淒然一笑,看他認真的目光,我衝口說道:「可惜她死了,她早就上吊身亡了!」
  
  我連說了兩遍,彷彿有種解氣的快感。我痛快地望著錢佐。想從他臉上看到痛苦或驚訝的表情,可惜沒有。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結局似地。淡定如池水,死一般的池水。只是這一灘死水持續了很久。他閉上了眼睛,似是在獨自消化屬於他一個人的過往哀愁。
  
  良久。他重新睜開眼。望著我。平靜如常。
  
  「你不難受嗎?」我居然如同一個妒婦一樣質問著錢佐,只是他太殘忍。他揭穿了我,便要我如何自處?要我又如何處置我腹中的孩兒?
  
  他當著我的面,告訴我他愛著那個戴悠夢,他當著我的面,詢問著那個女子的下落,他現如今毫不掩飾自己的愛,對另一個戴悠夢的愛,只是他連個替身地資格都不願給我。
  
  那麼,我便只能一人獨自吞下我一夜錯誤釀下的苦果……
  
  錢佐眼睛瞪得大大的,帶著一絲驚訝說道:「你哭了。」
  
  是啊,我哭了,摸著兩頰冰冷地淚痕,我無地自容。
  
  「你是為朕哭嗎?」他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幾個字,但很快就又把自己給否決掉,「!你怎麼可能為朕哭,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朕這地。」
  
  我詫異地望著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你愛地是澤新辰,你進宮來,也是為了澤新辰罷!卻不料陰錯陽差……」錢佐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讓原本就已經心如刀割地我霎那間更披上了一層霜。
  
  他居然以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澤新辰。是啊,在他眼裡,我看澤新辰的時候總是不一樣的。我因為澤新辰中了尹德妃的圈套,因為他生病而不顧一切去質子府探望他,還有即便是錢佐傷重解毒,也是在質子府醒來的。在他看來,我和澤新辰當然是一夥的。我接近他,便也同之前的戴悠夢一樣,是為了那棵千年血伏參!
  
  我心中只覺得一陣憋悶,聽著錢佐的話,說不出的難受。忽然之間再忍不住那股憋氣,沖天吼道:「不料陰錯陽差懷上了你的孩子麼?是我自己傻,明明不是戴悠夢,卻要假裝是!平白無故被你打入冷宮,被你侮辱,甚至失身於你!我原本不知該多恨你,可是我假裝久了,卻真的傻乎乎地把自己當作了戴悠夢,一想到你愛戴悠夢愛的發瘋我會心痛,想到你會為我連命都不要我會動心!你中了毒,我會不惜一切為你找解藥;你遇上了麻煩事,我會替你憂心!這些你都感覺不到嗎?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幫你假扮彌勒,為什麼明知道你識穿我還要喝安胎藥?因為……因為……我……」
  
  因為我愛錢佐。
  
  這個答案卡在我嗓子眼,把我的喉嚨卡得生疼。我沒想到自己會一口氣說那麼多,把這些東西說出口,胸口便沒那麼悶,但結果卻讓我自己都始料未及。
  
  是啊,我愛錢佐。直到現在我才也真真切切看清楚了自己的心,錢佐看明白了他自己的心,我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愛錢佐,不是戴悠夢愛錢佐,是我愛。
  
  就在錢佐欺騙他的時候,我也在欺騙自己,騙自己我就是戴悠夢。我原本以為自己跳出了戴悠夢的圈子就能逍遙自在,就能不再痛苦,可是事實上,陷入泥沼的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的靈魂。真正愛上錢佐的,是我的靈魂。
  
  現在,錢佐卻把我全盤否定,怎不讓我著急。






解夢篇 第二十三章 愛誰(下)
  
  但是我的辯解似乎沒有任何的作用,錢佐有些咄咄逼人,「因為什麼?因為你想利用這個孩子要挾朕,不是嗎?你有了朕的骨肉,就有了最大的籌碼,你就能和朕講條件了!」
  
  「講條件?我要挾你?我要挾你什麼?」如果面前有一面鏡子,想必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我不曾奢望自己剛才的那番說話會打動錢佐,但是卻絕對沒料到錢佐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絕情絕義的話。
  
  他可以不愛我,卻不可以否定我的真心!我只感覺到自己的心硬得如同一塊石頭。
  
  但是他並沒有停止,繼續折磨著我的真心。
  
  「你以為朕不知道嗎?澤新辰得了血證,那病是無藥可救,你想拿到血伏參救他的性命!所以你冒險入宮扮作戴悠夢,你對朕虛情假意,無非和戴悠夢一樣,都是為了那棵千年血伏參!」錢佐的雙眼冒著火星,他忿忿道,「如果朕沒猜錯,玉如意當日冒險進宮,和你相會,就是想商議如何得到血伏參!當日戴悠夢拿朕的性命做賭注,你現在便用腹中的孩兒做籌碼!」
  
  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錢佐居然是這樣看我的!剛才對我款款深情的人,怎麼一眨眼就成了這樣一個不辨是非的混蛋!
  
  「啪……」忍無可忍的我一巴掌揮了過去,結結實實地落在錢佐的右頰之上。聲音很清脆,看著他臉上驟紅的一片,我才知道柔弱的我也有這樣大的力氣,我地手掌還隱隱有些疼。這是我第二次打他,聽到那一聲脆響,我的心還是忍不住一疼。
  
  只是再心疼也不比他給我的傷害痛。
  
  錢佐看著我。一言不發,他地眼中好像閃現出一絲痛楚,我還沒看清楚。那痛楚就轉瞬即逝,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忽而哈哈大笑。眼中泛著陣陣寒意,「怎麼,被朕拆穿了,無話可說了吧!」
  
  「在你眼裡,別人做什麼事都是有目的地!是。我是想要你的血伏參,但是……」我居然妄圖對他解釋,只是話未說完,就被錢佐一語打斷,「這就對了,你既然都承認,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這些蠻夷之人,最懂一些巫術,你用藥誘使朕與你苟合。從而懷上龍種。哼!朕才不會上你的當,你既然不是戴悠夢,朕也不指望你肚子裡的孩子。」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我腹中地孩子對他沒有任何的意義麼?我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錢佐這句話,便是要把我未出世的孩子給拋棄了?!就因為我不是戴悠夢。他便否決掉我對他的付出;就因為我要他那一棵血伏參。他便硬要說我腹中的胎兒是我要挾他的籌碼。
  
  「笑話!皇上以為這孩子真的是你的嗎?」我聽著自己的聲音,感覺到自己地心已然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看錢佐的臉上現出異色,我更加笑了,「皇上也說我們蠻夷之人最懂巫術,我這肚子裡地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不過和皇上一夜雲雨罷了,哪裡有那麼容易就懷了龍種!既然你不指望,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這孩子……根本就不是你地!」
  
  我忿忿地望著他,滿是怨毒。我生氣,即便這個孩子來地不合時宜,但我也從沒想過拋棄他。可是錢佐,明明是他的骨肉,就因為母親地不同,就不屑一顧?我怨憤,為我腹中的孩子怨憤。
  
  錢佐看了我一眼,剛才的異色忽而又歸於平靜,他望了望帷幕之外,忽然說了一句:「夜深了,早些睡吧。」說完這話,他便側著身子向外睡了,好像之前的爭吵從未發生過。
  
  我一個人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怔怔地坐在那。看著錢佐的背影,我忽而又有些懊悔,我怎麼能說出這樣怨毒的話呢?男人最怕自己的女人說孩子不是自己的吧。錢佐肯定心裡頭很不好受。
  
  錢佐側著身子,他的背堅厚而寬廣,但就像孤寂的山脊一樣,泛著寒光。我不禁又有些後悔,剛才為何會一時不理智說了那樣的氣話,現在卻不知該如何挽回,懨懨地坐在那,直到人也疲憊不堪,往床上倒去。
  
  朦朧中,我感覺到自己被人抱得很緊很緊,一股熱氣吹拂在自己的臉龐,濕濕的唇輕輕地吻著自己的額頭,密密麻麻的吻又落在了我的頸部,我想要醒來,卻又怕那是夢,或者說潛意識裡怕自己的睜眼會讓這一切停止。所以我閉著眼,閉著眼感受著一個男人的親吻和擁抱。
  
  他似乎在我的耳邊喃喃地說著什麼,我聽不清,只覺得那細細碎碎的呢喃似是從夢中那人的心裡說出來的。
  
  夢,嗯,一定是夢裡的人吧。我沉浸在這溫熱之中,不願醒來。既然夢裡是那樣的美好,那我寧願不要真實。這個春夢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我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浸潤在這氤氳之中。直到夢中的那個男人親吻的精疲力竭,才不捨地把嘴唇從我的身上挪開,但是雙臂依舊環繞得很緊,好像一鬆手,便再也抱不住我似的。
  
  宮外面似乎隱隱傳來了悠揚的鑼聲,是守夜的御林軍報著時辰,每敲一下,胳膊便緊一圈,直箍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一夜,就是在這樣亦真亦假的夢境中折騰著,恍恍惚惚中度過的。
  
  早晨醒來的時候,身旁的錢佐還在酣睡中,他的雙臂把我緊緊的抱著,一隻腳卻也架在了我的腿上,獨獨把腹部空出來,好像怕壓著似的。我想要掙脫,錢佐的手臂卻又收緊了一些,恨不能把我的手臂勒出兩條印子來。
  
  我沒敢再動,低頭看了看胸口,只見雪白的胸脯上赫然多了一個紫紅的印跡,我砰然心跳,那是錢佐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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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5:35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四章 新藥
  
  想到夜裡那朦朧的感覺,卻原來一切都是真的麼。我有些扼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更鬧不明白錢佐到底想幹什麼,我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錢佐,他的眉頭糾結在一塊,難道他正在做著什麼噩夢麼?我心裡頭一酸,有些懷念那個單純的錢佐,他睡著的樣子比現在好看,讓人看了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心裡一想,身子忍不住顫動了一下。本來就將醒的錢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眸動了動。
  
  我趕緊一掙扎,他徹底醒了,慌忙把手和腳都收了回去。
  
  我假裝不見,下了床,喊了一句欣欣。
  
  她打了洗臉水進來,我則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整理頭髮,銅鏡裡清晰地映著我,頸部居然一圈密密麻麻的唇印。我頓時只覺得火辣辣的燙爬上了臉頰,望著鏡中的自己,一臉緋紅。
  
  那一瞬間,看著鏡中紅潤的自己,我都錯覺自己到底是不是沉浸在幸福之中。可是錢佐明著對我說那些絕情的話,夜裡卻又是做什麼,是不經意把我當作戴悠夢麼?一想到此,便又是索然無味。
  
  我透過鏡子看著床上的錢佐,他坐了起來似乎在看著我的背影。我本來還想著要不要質問錢佐唇印是怎麼回事,但現在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此時欣欣卻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她放在桌邊,輕輕喚著:「娘娘,先喝藥吧。」
  
  我用眼角的餘光瞥了錢佐一眼,端坐在床上的他,已經轉移了目光。雙目有些失神地盯著這碗藥,心裡悵然若失。
  
  我心裡一軟,想到昨晚上說的那番話。莫非讓錢佐到現在還耿耿於懷?不禁有些愧疚,我何苦為難他為難孩子呢。於是想了想,還是把碗端了起來。
  
  無論如何,也沒道理把氣撒在孩子身上。
  
  一股刺鼻的香氣撲面而來,我皺了皺眉,「今天這藥怎麼有些不一樣」
  
  「哦。太醫拿了副新藥。」欣欣回答著。我看了錢佐一眼,新藥?他還是在乎這孩子地,否則也沒必要讓太醫送新藥過來。
  
  心中稍稍好受,便不再說話,一股腦兒把那碗藥喝下肚裡。
  
  一仰而盡的時候,我偷偷瞄了錢佐一眼。他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看我喝藥。他的臉色難看至極,都快要哭了似地。
  
  我把藥喝完,打發欣欣出去,終於還是忍不住先吭聲道:「昨晚上我騙你的。」
  
  錢佐依舊一聲不吭。我瞥了他一眼,他卻好像怕被我看見他地模樣把頭扭過。
  
  我只好又說道:「這孩子是你的,我昨天說的是氣話!」這幾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心跳得有些快。
  
  我重又看了鏡中的我一眼,一臉緋紅。偏又覺得好笑。此時地我和錢佐。不就像是夫妻兩個拌嘴麼?
  
  只是錢佐還是沒有說話,好像早就知道我說的是氣話似的。他終於站起身。反轉頭來面色不改的看了我一眼,又趕緊挪開,「跟朕去個地方。」
  
  不知為何,我聽到他的口音裡好像有一絲顫抖,他那雙靈動的眼珠子變得暗淡無光,如同一隻死氣沉沉的困獸。鬼使神差之中,我也沒有和他多做辯駁,跟著他出了門,宮門外是一輛馬車,依舊沒有車伕,錢佐卻不像那日體貼地扶我上車,而是朝裡面努了努嘴,示意我自己上去。
  
  我有些憋悶,上車的時候,居然出了一額頭的汗,我看了錢佐一眼,他卻沒有任何地表示,我只好一咬牙上了車。
  
  錢佐不待我坐穩,就揮動了手中的馬鞭。馬車飛也似地奔了出去,我身體向後一仰,差點沒摔倒。
  
  我一肚子的怨言,不明白錢佐這又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只是他此時卻再不憐香惜玉,而是生怕時間趕不及一般,我聽見車□轆轉動地聲音,總是感覺這輛馬車都要散架了。
  
  我有些頭昏起來,對著前面的錢佐終於忍不住出聲:「喂!慢點!我都要暈車了。」坐馬車坐到頭暈我還真是第一次。
  
  但是錢佐沒有停車地意思,馬車急急拐了一個彎,離心力地作用讓我重重地往馬車的一邊倒去,碰在了堅實地馬車棚上,我忍不住「哎喲」叫了一聲。
  
  或許聽到了我的叫喚,錢佐把門簾撩開往裡張望了一下,我一時怒目相向:「去哪裡要趕這麼急但是錢佐只看了一眼,又重新把簾子給合上,剛才緩和下來的速度立馬又提了起來。
  
  可是這一次,我卻感覺到肚子也疼了起來,額頭上沁出的汗珠都要匯聚成河了。肚子一疼,我才越發覺得自己身體不適,那種痛楚的感覺沿著神經往上傳導,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明顯,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對著外面錢佐高聲叫喚著:「停車,停車!我難受!」
  
  錢佐毫無反應。
  
  我一咬牙,想要把身體上的痛楚給忘卻,但那痛楚卻深入骨髓,我只覺得自己的下腹部在翻江倒海。可這時候我卻已然有氣無力,想要大聲叫錢佐,話在喉嚨裡發出來,已經是氣若游絲。
  
  「停,停……車。我的肚子……肚子……」我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垂死的婦人,但是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或許我的聲音,錢佐沒有聽到,馬車的速度是一如既往的快。我拼著最後的一口力氣,人掙扎著起來,只是還沒站穩,就像一棵被砍斷了的大樹轟地一聲朝外面倒去。
  
  頭從門簾裡抻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地板上,但是那種痛苦根本無法和腹部的相提並論。我忽然之間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小腹部,子宮?我的孩子?
  
  我剎那間如同一隻無頭蒼蠅,更如同一隻被激怒的獅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揪著錢佐的衣服,發了瘋地喊:「我的孩子,好像……好像……我怕……我怕,快……快找大夫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模樣,但那樣子肯定恐怖陰森,令人害怕,初為人母,還沒體會到其中的欣悅,便有這許多的磨難麼?我好害怕自己的孩子會有事,但隱隱又有種不詳的預感。
  
  原來我是這麼的在乎這個孩子,原來當母親的感覺是這樣的奇妙,可是我的孩子,我真的好怕會出什麼事。
  
  只是我的聲嘶力竭並沒有換來錢佐的停留和片刻的關注,他專心致志得駕著他的馬車,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說話似的。
  
  我驀地一驚,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再看周圍,一片荒涼,哪裡還有越國杭州城裡那繁華喧鬧的影子?
  
  錢佐居然一聲不吭帶著我出了杭州城。看地勢,好像是從東城門出來,再往前就是錢塘江,無路可走了。
  
  怪不得錢佐快馬加鞭,原來不知不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帶我出了杭州城,可是極目荒涼,錢佐帶我來這又是做什麼?!
  
  心裡越是不解,就越是不安,加上腹部傳來的陣陣疼痛,更讓我的心如同被火煎一樣。我忽而聯想起早上喝藥的情形。
  
  這藥和平時的不一樣,欣欣說這藥是新藥。
  
  可是我喝藥的時候,錢佐那古怪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我好像想到了什麼,但是又不敢再往下想,我只覺得渾身僵硬,渾身冰涼,牙齒格格地打起了寒戰,我好害怕,好冷,但是看著錢佐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我還是戰戰兢兢地問出了那句話:「我喝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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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6:01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五章 滑胎
  
  馬車嘎然而止。
  
  慣性使得我的身體向前一挫,又迅速地向後滾了去,但是身體上的痛楚根本無法和心裡上的創傷相提並論。我直視著錢佐,等待他的話。
  
  但是錢佐並沒有反轉頭來,他背對著我,不敢看我,可是那三個字卻把我徹底得打入了地獄。
  
  他說,「下胎藥!」
  
  下胎藥。我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是因為肚子不適才造成的。我想,我一定是耳鳴,一定是頭暈眼花,所以才會聽錯了他的說話。
  
  我執拗地對著他,不敢眨一下眼睛,我好像對自己說,剛才自己聽錯了,剛才他也說錯了。「你看著我再說一遍。你再詳細說一遍!」
  
  「說幾遍都是一樣!」錢佐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下了馬,站在地上紋絲不動,看著我如同一隻被捕的羊羔在地上痛苦的掙扎。
  
  他面無表情得再說了一次,「你喝的是下胎藥!」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耳朵聽得再清楚再明白不過了!
  
  可是,為什麼?前幾日還每日敦促宮女讓我服食安胎藥的他,居然給我換上了一劑下胎藥?!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看著錢佐,面前的他再無昨晚的悱惻與憂愁,更沒有柔情和蜜意,在他的臉上,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寒若冰霜。那層寒霜下面罩著一顆怎樣的心?!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的孩子就要這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麼?
  
  我努力使自己平靜,努力使自己清醒。我想看清楚他,想看清楚目前的狀況,難道他地精神分裂更嚴重了嗎?難道白天的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變作了一個大魔頭嗎?我實在難以想像。
  
  「錢佐?」我想要喊他的名字。但是又一陣襲來地痛楚幾乎要把我給痛暈過去。我知道,我的孩子是鐵定保不住了。
  
  淚水終於如同決堤一般,排山倒海而來。我只覺得自己地心在一點點的被啃噬,自己的意志在一點點的消沉。
  
  難道因為昨天晚上那句氣話。錢佐就真的認為這個孩子只是一個野種,根本和那晚無關?所以他痛下殺手?是這樣嗎?
  
  我冷笑:「你不相信我?這個孩子是你地」
  
  但是錢佐的臉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看著我,眼裡是那麼的不屑一顧:「是又如何?」
  
  我張大了嘴巴,想要看清楚他這張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心,可是我看不清。錢佐對著我的淚水好像已經麻木。他的手扳在身後,一副高高在上的氣派,令人不敢仰視。
  
  「你是不是瘋了?這個孩子是你的!你連自己地親骨肉都要下毒手?!」
  
  「朕說過,不喜歡受人要挾!不論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朕都不會在意!更何況朕正值春秋鼎盛,想要有多少個子嗣,想要有多少兒女,有地是女人等著朕。朕才不需要你這腹中的野種!」
  
  野種,他說我腹中地孩子是野種。他非要把我剝得體無完膚才肯善罷甘休麼。
  
  想到昨天晚上他對我說地那許多話。想到昨晚上他把我抱得緊緊的,想到今天早上照鏡子時候,脖子上還清晰可見地吻痕。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難道錢佐的深情,錢佐的奮不顧身。錢佐的精神分裂都是假的嗎?
  
  不會的。我拚命地搖著頭。忍著身上的痛搖頭。
  
  可是如果不是,那麼他又為什麼要狠下心把我腹中的孩子給拿掉呢?他就這麼怕留下什麼把柄在我手中麼?
  
  「不。不是的。就算你不愛我……也沒有必要這樣做。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的孩子送上死路,難道你就不想看看他長得像不像你麼?你就不想看著他長大嗎?」我撲簌簌落下淚來。只覺得有一個最親的人正在跟我揮手告別,是啊,我從未見過面的孩子就要永遠地離我而去了。
  
  「朕不想!」他聲如洪鐘,說得斬釘截鐵。他巋然不動。我看著他,他的眼角跳動了一下,他閉上了眼。
  
  他不敢看我,他的心裡有鬼!
  
  我忍著痛,再一次問道:「皇上,到底怎麼了?一定有原因的,對不對?你別騙我了。」閉眼似乎已經不足以躲避我,錢佐把頭別了過去。我更加的懷疑起來,「如果不是,你就不會親我,不會在昨天晚上把我抱的那麼緊了。一定有什麼事,對不對?」
  
  「對!」錢佐忽而反轉頭來,「朕是親了你,是抱了你,但是你要搞清楚,朕抱的是戴悠夢!朕就算喜歡,也是喜歡戴悠夢,不是你!你在朕面前假情假意,無非是想要血伏參來救澤新辰的命,你別妄想了!朕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把血伏參給你的!」
  
  「就因為我不是戴悠夢,你就這樣對我嗎?」我心裡一痛,發白的嘴唇差點被我咬出血來。
  
  難道他所有的愛都只給了戴悠夢,就沒有分給我一星一厘嗎?
  
  「真的……真的有這麼大的差別嗎?」我哆嗦著說道,「戴悠夢,皇上心裡頭只有戴悠夢?我……哪怕做她的替身,都不……不可以嗎?我都不介意,你……」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錢佐不容我說完就打斷我,「你不是戴悠夢,朕也不是愚夫!」他說得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肩頭。
  
  是啊,錢佐的款款深情只是對戴悠夢一個人的。我不過是一個替身。
  
  他病好了,知道我不是戴悠夢,又怎麼會傻到再把對戴悠夢的愛投注於我的身上呢?我太自作多情了。
  
  在他眼裡,我不過是因為要救澤新辰,因為要救我「愛」的人,所以潛伏入宮,伺機奪得血伏參。我和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除了戴悠夢,錢佐不會愛上任何人了吧。
  
  我心一陡,頓時如死了一般。
  
  「朕也不是絕情絕義的人。」錢佐重新睜開眼,眼裡波瀾不驚,「怎麼說你和悠夢也長得一模一樣,朕不殺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是朕從今往後,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瓜葛!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說完這話,忽然伸出手掌啪啪兩下,拍在了馬背的韁繩上,馬和車脫離開來,馬離開了車,車子不穩,重心一偏,我整個人就往地上滑了出去,摔倒在地,兩隻手臂撲騰了兩下,再不能動彈。
  
  只是身體上再痛,也不比心痛。我沒想到錢佐對我竟然會這樣狠心。我不曾奢望自己能夠取代戴悠夢在他心裡的位置,但是也決沒有想過利用肚子裡的孩子做什麼籌碼。他可以不愛我,可以把我當空氣,但沒有權力剝奪我孩子出生的權力!
  
  是啊,孩子。我的心一空,被活生生剜掉了半塊。原來孩子真是一種神奇的天使,孩子能讓我忘記所有的恩怨,卻也能讓我由此生出綿延不絕地恨來。
  
  倘若說之前錢佐對我的不公和不理解並不能讓我對他生出恨,因為我知道他其實是一個被愛折磨的可憐人,那麼現在,錢佐一聲不吭就剝奪了我的孩子,讓我的心頓時被一種仇恨的霧氣給包裹。
  
  恨,我怎能不恨?無論怎樣,我都無法原諒他。
  
  我捏了捏拳頭。錢佐卻已經一聲不吭地翻身上了馬,目光絲毫不在我身上做停留,彷彿多停留一下,就能把他的眼珠子剜出去似的。
  
  我盯著他,毫不畏懼地看著他,我要記得他的樣子,我恨他!
  
  「你從哪裡滾過來的,就滾回哪裡去!越國永遠不歡迎你!」錢佐冷冷的出聲,就像在呼喝一隻落魄的小狗。
  
  他雙腿夾了夾馬肚,馬蹄子撂起了塵土,馬上就要奔了出去。
  
  「錢佐,我恨你一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眼看著他就要從我的眼前消失,我忍不住吼出聲來。聲音有些沙啞,歇斯底里般的。
  
  錢佐坐在馬背上,背部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勒了勒韁繩,似是有些躑躅。我冷笑,莫非他怕了。只是眼角忽而瞥到一抹紅色,定睛一看,原來他兩隻長長的袖子都各有著五個鮮紅的指印。那是指甲深入肌膚按壓摳出來的。
  
  和錢佐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臂還沒有這樣的指印。
  
  我想到他跟我說話的時候,他跟我面不改色說話的時候,正是把兩隻手扳在了身後,原來他就這樣用五指摳著自己的膀子,他在用身體上的痛減緩什麼嗎?他在用這種方式壓制自己從而對我說那些狠心的話嗎?
  
  只是我還沒有想明白,只聽一聲長鳴,錢佐身下的大鬃馬已然奔了出去,馬蹄啵,揚起了一陣塵。把錢佐包裹在那塵土之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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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6:13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六章 船上
  
  或許他真的是口是心非?或許他剛剛跟我說的話不過是要我對他死心,或許他的內心並不是那樣捨得放我離去。
  
  我冷笑,難道我還對這樣一個狠心的人抱有什麼希望麼?這樣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過的狠心人,我難道還幻想著他的心?幻想著他有什麼難言之隱麼?再怎麼困難也不該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我沒有再追究下去,這些根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我們的孩子害死了。無論怎樣,他也不該把氣出在孩子身上。無論怎樣,我也不會原諒他。
  
  我就仰面朝天躺在那,直覺得下腹的翻江倒海終於停息,兩腿之間湧出的熱流也已然乾涸,把我的腿和地上的泥土連結在一起。
  
  我的心也歸於一片沉寂。或許是身子也累,心也累了,倒在泥土中的我終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眼睛閉上的那一刻,卻看見幾匹白馬從自己的身邊經過……
  
  我的身體在輕輕的搖晃,就像小的時候睡在搖籃裡的感覺,慢慢悠悠,讓人沉浸在甜美的夢裡不願醒來。
  
  只是我的夢並不甜美,那是個灰色的夢,夢中有個看不清模樣的小孩在向我揮手,他發出嗚嗚的哭聲,這哭聲很遙遠但卻敲打在心裡,讓我一聽就渾身冰涼。
  
  夢中的我奔向那個小孩,但小孩子卻漸漸的遠去,就像一隻幽靈一樣,被風吹走,根本抓不住……
  
  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只覺得臉頰上有些濕濕的。淚痕還沒幹。
  
  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帶著些許欣喜地問道:「你醒啦?」
  
  他是誰?我想要把他看清楚,只覺得面前的他有些像錢佐。是錢佐在對我溫柔的說話,可是瞬間又化作了一臉地猙獰。張牙舞爪而來。
  
  錢佐?我的仇人!
  
  怒火從我的雙目中迸發出來,我拚命地拽著眼前這個惡魔,發瘋似地揪著他往死裡打,我哭喊著,大叫著:「還我孩子命來孩子!孩子!」
  
  只是這夢卻那樣的真實,我似乎聽見絲綢被扯爛地嘶嘶聲,只是那人卻憂心地喊著:「皇后,皇后……」這聲音是那樣的溫和而焦急,我聽著這叫喊,手上的動作漸漸遲鈍,眼前錢佐的模樣漸漸化了,我從噩夢中掙脫開來,好容易才看清楚。原來面前的是澤新辰。
  
  他臉上滿佈愁雲,雙手按著我地胳膊,只是外面罩著的長衫已經被我撕的不成樣子。
  
  「你怎麼在這?」我腦子有點遲鈍。更懶得去想,但是腦子再遲鈍。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搖晃。
  
  我環顧了四周。這裡竟然是船艙。
  
  「我這是在哪?」我有些迷茫。怎麼突然就遇上了澤新辰,怎麼忽然就轉移到船艙裡來了。
  
  澤新辰的臉色一黯。帶著些許悲憫說道:「我們在城東發現你昏倒在地上,而且你……」
  
  「我什麼?」我對著澤新辰,嘴唇有些哆嗦,「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澤新辰睫毛一動,兩瓣嘴唇一開一合,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一雙眼睛還是垂了下去。
  
  我冷冷一笑,只覺得自己的心再沒了跳動。我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是指代什麼「你究竟發生了什麼?」澤新辰見我半晌沒有反應,終於忍不住問出話來。
  
  我許久才感覺到心裡一痛,我強撐著坐起,卻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被換了一身衣服。想來滑胎的時候一定流了很多血吧,肯定把他們給嚇著了。
  
  過去地就過去了吧。我看了一眼澤新辰,他正關切地看著我,或許我的遲鈍讓他頗為擔心。
  
  「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醒來就好了。」澤新辰見我半天不說話,自然也不會再追問下去。他所能做的,便是給我一個笑。
  
  我慘然一笑,問道:「這艘船是?」
  
  「我們要回流求。這艘船是越國皇上派人送我們回流求地船。我們從杭州城出來,便是要到錢塘江上船,由江入海的。」澤新辰解釋著,眼睛裡放著異樣地光彩。原本還十分蒼白地面龐,在他提到回流求之後,生出了不少的紅霞。看得出來他地興奮。
  
  我淡淡的笑,看到他笑心情稍微好了點,沒有那麼痛。「剛才,不好意思……我……做噩夢了。」
  
  澤新辰赧然一笑,搖了搖頭。只是深邃的眼睛裡流露出了哀愁,為我而哀傷麼?
  
  我迴避著他這樣的眼神,我很怕,很怕觸及我的傷口,我扯開話題,「你很久沒回去了吧,看你那麼想家,流求一定很漂亮。」
  
  「你去看看就知道的。」澤新辰看了我一眼,似是不經意地說著。
  
  我回望了他一眼,他是真心希望我去流求吧。只是我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的我,玩心已死,去哪裡都無所謂的。
  
  「我們現在已經出海了嗎?」我隨意的問著,只是心裡有什麼東西放在那,不大痛快。
  
  「沒有。還在錢塘江上停著。皇后娘娘還在船上,我們哪裡敢走!」玉如意的聲音從艙外傳了進來,只見她手中端著一隻大瓷碗,熱氣騰騰的。她把瓷碗遞到我面前,大方道:「這是紅棗烏骨雞湯,女人喝了比較補血。我已經請我們流求的瑣費神醫替娘娘看過了,娘娘你沒太大問題,記得調理就是。只不過,我們這船上也比較簡陋,皇后娘娘不要嫌棄。」玉如意說著斜睨了澤新辰一眼,她看見了澤新辰狼狽的樣子,衣服被撕扯,頭髮也有些凌亂,束著髮髻的簪導都掛在了耳朵後。
  
  我看著他這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澤新辰看我笑了,心裡一鬆,但旋即臉一紅。
  
  玉如意悶聲不吭把雞湯送到我的面前。
  
  補血。我冷笑,看著那一碗雞湯,哪裡有下嚥的心思。但嘴上卻不好回絕,勉強要去接過玉如意手中的碗。
  
  誰知澤新辰先一步端在了手裡,一邊說道:「你不方便。我餵你喝吧。」他的主動似乎讓玉如意有些不痛快,她看了澤新辰一眼,倒也不好阻攔,只是在旁邊冷不丁說道:「我已經讓人回去稟報皇上,想必過不多久,皇上就會派人來接娘娘回去的。等娘娘回宮去了,我和新辰再回流求。」
  
  澤新辰的手一滯,但依舊垂睫專心致志地盯著雞湯,他握著勺沿著碗沿在湯麵上畫了一個圈,舀了一勺湯,送到我唇邊。我對他笑了笑,嚥了下去,這湯怎麼有些苦。
  
  玉如意以為錢佐會派人接我回去麼?笑話。我冷笑,「你這麼做,實在多此一舉的。」
  
  玉如意一愣,但還是說道:「玉如意能和新辰得返流求,都是托了皇上的福。知恩當圖報。如今遇著皇后娘娘滑胎這麼大的事,我可擔待不起,自然是要向皇上回報的。為此也不過是耽誤一點行程而已。」
  
  「咳——」澤新辰不禁朝玉如意使了使眼色,似是怪責她不該在這個時候當著我的面提起滑胎這檔子事。
  
  我衝著他淡然一笑,嘴唇湊過去,又喝了一口他送上前的雞湯。旁邊的玉如意看在眼裡很不是滋味似的。
  
  她對澤新辰確實是懷了別樣的心思,只是這番邦女人和越國的女子大相逕庭,一張臉把所有的情緒都表露無遺。
  
  她一定是怪我來擾亂他們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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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10:06:25 |只看該作者
解夢篇 第二十七章 決心
  
  我對她說:「你們開船吧,我自己在這裡等就行。」既然明知道錢佐不會派人來,我也不指望著他什麼,又何必在這裡耽誤澤新辰他們的行程。
  
  可是澤新辰立馬就否定掉:「不行!你身子這麼虛弱!」他眼中的堅定讓我心裡一酸。
  
  我說,那棵血伏參,我現在可能拿不到了。
  
  澤新辰的臉還是一如繼往的蒼白,這讓我看了不禁有些憂心。他回到流求去又如何呢?或許度過一段短暫的快樂時光,然後被病魔漸漸給吞噬麼?
  
  我有些愧疚,想到他為了我不惜丟掉性命,我便更加地不敢看他。
  
  可是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又怎麼挽救澤新辰?
  
  但是澤新辰卻怔怔地望著我,好半晌才說道:「生死有命,你能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我就……我就很知足了。」
  
  玉如意聽到澤新辰這樣說,眼裡帶過了一絲憂傷。可是澤新辰卻擠出一個美好的笑容。那笑臉讓我心中的陰鬱掃除了許多。
  
  生死有命,我又何必太執著。
  
  正想著,卻聽門外有一個婢女出聲,「殿下,岸上有個侍衛說是奉皇上的聖旨來的。「只有一個侍衛?」玉如意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似乎該來的不應當是一個小小的侍衛。
  
  「是,就只有一人。」那婢女肯定的回復道。
  
  玉如意和澤新辰面面相覷,很快就意識到什麼。但玉如意還是轉身隨那婢女出去相迎了。
  
  是啊,他們一定以為錢佐會派大批人馬迎接我回宮吧。他們甚至會以為錢佐親自來迎接我?我冷笑,可是現在只有一個人,連轎子也沒有。
  
  澤新辰待玉如意出去之後....卻倏地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憤怒與憂慮。他看著我,我也迎著他的目光看去。努力給他一個微笑,澤新辰欲言又止。他一定想說錢佐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吧?只是他終究礙於外人的身份。不好介入太多。
  
  於是澤新辰輕聲說道:「你若是不想回去,我……可以陪著你。」
  
  所有的一切都囊括在這句話裡了吧。無論我發生了什麼,無論我和錢佐之間怎樣,有澤新辰這句話,我那冰冷地心。至少湧入了一股暖流。他本是個心思敏捷的人,自是看出了我的心灰意冷,也多少會聯想到我和錢佐之間出了極大地罅隙。無論他是出於同情憐憫,還是別的心思,他能這樣說,讓我多少很安慰。
  
  玉如意走了進來,她心裡也藏著了事,她瞥了一眼床沿擱著地雞湯,忽而高聲叫了一句。喚了一個婢女進來:「剛才瑣費神醫給皇后開的方子呢?你按這個方子給娘娘去城裡抓藥過來。」玉如意想了想,又讓那婢女喚了一個男丁同她一起去,來去有個照應。
  
  待那婢女走開。玉如意便忽而親熱的往我的床頭坐下,一把拉著我的手道:「我剛才以為皇后要回宮去。所以就沒讓下人開藥。瑣費神醫是我們流求最好地巫醫。你吃了他的藥很快就能復元的。」
  
  我對玉如意友好的笑笑,「謝謝。」
  
  但是玉如意似乎還是沒有說夠。她的好奇心倒是也不弱的,她拉著我的手,終於還是出口問道:「皇后和皇上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
  
  「如意!」旁邊的澤新辰終於看不過去玉如意的多事,忍不住出聲喝止她。
  
  我衝他擺擺手,淡然道:「不妨事。」脖子扭向玉如意,「聖旨都說些什麼?」
  
  玉如意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那個人就是傳了皇上地口諭,說的是,廢皇后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她複述著口諭的時候,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想看我地反應。
  
  不過,我臉上的反應估計讓她有些失望,因為跟死水一般。
  
  但是旁邊地澤新辰卻有些激動,他在旁邊踱著步子,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任何話來,只一拳垂在了船艙之上,倒似是讓這船更搖了搖。
  
  玉如意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把她要說地話給說了出來,「那人還說了一句,說是皇上讓如意好自為之。我瞧著這皇上的意思,怎麼好像是讓您跟我們回流求。」
  
  錢佐讓她好自為之?我暗笑,他以為玉如意還是不甘心,想要血伏參,所以要把我送回宮裡去麼?所以錢佐就把澤新辰和玉如意都遣送回國,讓我也跟他們一起回去,再不能打血伏參地主意?
  
  我沒有說話,旁邊的澤新辰卻忽然意識到什麼,奔了過來,敏感道:「是不是皇后你為了我去找血伏參,被皇上發現了?」他一旦認定了,便更加肯定,自責和懊悔瞬間佈滿了整張臉,「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都怪我……皇后,你……」他說了幾個字,卻又說不出話來,他潸然淚下,他的淚讓我揪心的疼。
  
  「不關你的事,辰王子,我沒能力拿到那棵血伏參了。」我想去扯澤新辰的衣袖,但是撐著身子卻覺得自己毫無力氣,原來心沒了活力,身子便也沒有力氣了。
  
  快要倒下的我,卻忽而被玉如意一把抓住了手臂,托著了後背。我詫異地望向她,卻見她一臉慨然的望著我:「皇后,既然皇上不要你了,就跟我們去流求吧!」
  
  我一酸,玉如意還真是會說話。什麼叫皇上不要我了。
  
  但是她灼灼的眼光卻也讓我好不感動。她之前一直針對我,因為我讓澤新辰不舒坦,可是現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滿是真誠。
  
  玉如意也忿忿地說:「我玉如意最痛恨那種不要老婆孩子的人!」她說完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們流求的好男人多得是!等把藥抓回來,我們就開船走吧!」許是猜到我的滑胎可能也和錢佐有關,而我被遣走可能也和血伏參有關,玉如意或許帶了一絲歉意,或許帶了幾分同情,更因為她天性的仗義,所以對我說這樣一番話。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我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看起來他們流求人思想果然比越國人要開放的多,居然一開始就勸說我回流求幫我找男人。
  
  旁邊的澤新辰聽了話,更是堅定地說道:「是啊,過去的就讓它們永遠過去,跟我們回流求!就讓我……我們來照顧你吧!」他說著本來哀愁的臉忽而又是一紅。
  
  玉如意看了澤新辰一眼,有些訕訕地笑。三人之間都有些尷尬。
  
  去流求?我的心不禁一動。越國,這個地方有太多的傷心事了。所謂的快樂從來都是那樣的短暫。留給我的,更多的是痛還有恨。
  
  恨。
  
  想到這個字眼,我的心就還是有些撕扯的感覺。算了,我和錢佐,我和越國是該有個了斷了。正如澤新辰所說的,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我苦苦地想計較又有什麼意義?本來我和錢佐就是一個錯誤。現在孩子沒了,上天也認為我和他不應該有任何的瓜葛。
  
  我重新望向兩人,他們都是一般的真摯,我伸手握住了兩人的手,「好,我去流求。去流求過新的生活!」
  
  澤新辰和玉如意的臉上都綻放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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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篇 第二十八章 來客
  
  船在岸邊停靠了許久,玉如意派出去買藥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玉如意不禁有些焦急,看著她為我憂心的樣子,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約摸過了兩個時辰,那一男一女才姍姍來遲。
  
  婢女和男丁進了船艙,玉如意接過婢女手中的幾帖藥,一面向我說道:「女人主要是靠補的。咱們先喝了這幾帖藥,再好好補補,準備娘娘你比以前還要明艷動人!」
  
  明艷動人?我苦笑,現在的我肯定像個厲鬼。
  
  玉如意把藥又交還給那個丫鬟,對她說道:「按照瑣費神醫的法子去煎藥吧,快些。」只是她說完那丫鬟還是紋絲不動,一臉苦色地看著玉如意。
  
  玉如意忽而意識到什麼,又看了丫鬟身後的男丁一眼,忽而吸了一口冷氣,問道:「你是誰?」剛才玉如意光顧著說藥的事,一向謹慎的她都沒發現低頭進來的男丁已經換了一個人。
  
  我和澤新辰也警惕地望向那男丁,卻見那男丁跪倒在地,向著這邊說道:「奴才是奉循王爺之命,有幾句話要同皇后娘娘說。」
  
  我一愣,好不容易好些的心情又瞬間滑入低谷。我可不想再和錢家有任何的瓜葛。錢佐是,錢亦然。
  
  我冷冷道:「我同循王並不熟,更何況我現在只是一個庶民,根本不是什麼皇后娘娘,循王有什麼話,還是同皇上說去吧。」
  
  玉如意見我如此堅決,便也趁勢道:「還請回吧。我們要啟航了。」
  
  但是那男丁根本沒有挪動的意思,他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有些頑固地說著,「循王被皇上監視著。不能出府,小人費盡心思才能夠來到船上替王爺傳話。話未傳到,小人絕對不會走!」
  
  倒是一個愚忠的人....旁邊的澤新辰見我眉頭緊皺,搶上前,就要把他趕出去。
  
  但是我卻出聲問道:「皇上為什麼要監視循王?」才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明明都要走了,還問那麼多幹什麼。
  
  玉如意似乎看出了什麼,制止了上前的澤新辰,朝他狠狠遞了一個眼色,拉著他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我捏了捏拳頭,對那男丁不痛不癢道:「你起來說吧。」
  
  那男丁回答我剛才地問題:「皇上怕循王要來找娘娘,所以把循王給軟禁了。」
  
  我睫毛一動,依舊保持著鎮定,不想讓自己的心思有太多的顫動。「哦。循王要你跟我說什麼。說完就趕緊走吧。」
  
  「循王要說地第一句話是,晉國叛將張彥澤殺入東京,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滅了晉。」他鎮定地說著。亦如錢在我面前說著一樣。
  
  「第二句呢?」我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去回味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第二句是。遼國寫了封信給皇上。信上說……」那男丁還故意停頓了一下,想看看我的反應。見我沒有什麼變化,才一鼓作氣說完,「信上說,一月之內必滅越國!」
  
  我地心一抖,眼睛閉上了,我捏著自己的腿,沒有感覺到疼,「說完了嗎,說完了嗎?」
  
  「沒有,循王還有一句。」「還有一句是嗎?有就快說!說完就趕快滾!」我的聲音有些大,身子一用力,扯著我的腹部又隱隱痛了起來。
  
  「是。最後一句,循王說,遼君最聽慕容公子的話,希望娘娘能夠留下來勸慕容公子。」那男丁傳完話便不再說了。
  
  我努力平復自己地心情,陡然睜開眼,望向那男丁,聲音平靜地連我都覺得可怕:「你既然說完了,就請回吧。」
  
  那男丁詫異地看著我,似乎我不該有這樣的反應。或許錢告訴他,我聽完這樣的話就一定會跟他一起離開吧。他一定以為我那麼在乎錢佐,幫他樹立君威,為他找解藥,在這件事上更加會為他甘願犧牲吧。所以錢為越國著想,派人來找我,想讓我去勸說慕容楚歌。但是我還是沒有變化:「說完了還不走?你告訴循王,我要去流求了。越國的事,與我無干。」
  
  那男丁訕訕地站起,我看了他一眼,便再不看,閉目養神。我握著自己的手,兩隻手都是一樣的冰涼,我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一定不要去想,一定不要心軟。
  
  那男丁走後,玉如意就進來了,她不解地想要問什麼,但卻也知從我這裡套不出任何話,她說:「娘娘要跟我們走吧?皇上那邊派人來催了。」
  
  「催?催什麼?」
  
  玉如意說:「說是限令我們在半個時辰之內必須開船。呵,原來我想盡法子想把新辰換回去都不行,現在倒趕起我們來,就像送瘟神似的!」
  
  她的話讓我的鼻子如同被罩了一層膜,不能呼吸了。我努力讓自己地頭腦混亂,努力讓自己不聞不問,「走,走!快點走!」彷彿再晚一點,我自己就走不了了。
  
  我的狀態讓玉如意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在旁邊楞楞得說著:「我還說要不要再等等,讓人去給你買點補血的東西。」
  
  「不用了,不用了。」我搖著腦袋,只是晃了晃便覺得暈乎乎地,身子虛弱得很。
  
  玉如意便趕緊笑道:「那好。我還巴不得早些回流求呢。」說完,就對著外面吩咐道:「起錨吧。」
  
  這句話就好像一個錘子,在我的心口敲了一下,我忽而覺得自己地眼角有點涼。不會地,我不會不捨。
  
  隱隱聽見外面有個人說著皇上派人送來人參,玉如意一愣,走了出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就好像我地心一樣。嗯,我的心也要越飛越高。我躺在床上,假想著自己會去流求遊玩山水,等我的身體好了,一定要去游泳。
  
  我妄圖用這種方式使自己開心,使自己幻想出去有多美好。可是當那一聲叫喚傳來的時候,我的心又被拉了回來,毫不留情地拉了回來。
  
  那個人叫了一聲:「姐姐。」
  
  這個聲音我怎麼會不知道是誰呢。我驀地睜開眼,果然見到瓶兒站在面前。她穿著宮裝,手上托著一個紅漆盒子。
  
  玉如意看了我一眼,提醒道:「時間不多,你們聊。」她這一次不再多事。想必她也感覺到了不尋常。瓶兒走上前來,我趕緊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一邊用冰冷的語氣呼喝她:「是循王讓你來的吧。」
  
  瓶兒身形一滯,把盒子放下,沒敢上前。
  
  我果然猜對了。他自己不能來,就派個親信來找我。或許知道我不會聽從,便又找瓶兒假借為澤新辰送人參的名義來找我。為了越過他倒是很上心。我閉上眼繼續冷冷道:「你不用再說了,循王要我做的事,我不會去的。我要去流求了,從此……從此不再回來!」
  
  瓶兒依舊沒有動。只聽到一陣抽噎的聲音,我睜開眼,卻見瓶兒跪在地上,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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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篇 第二十九章 瘧疾
  
  瓶兒?你這是幹什麼?」我一驚,以為她要說些什麼話,可她卻說著:「姐姐,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猛地聽到她這樣說,我的心被提了起來,被揭開了瘡疤。
  
  瓶兒搖著頭,哭得淚如雨下:「姐姐,你到底怎麼了。你現在的樣子,讓瓶兒好擔心。姐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看著瓶兒的淚,我終於再忍不住,眼角的冰涼一再地湧出,「瓶兒,我的孩子沒了。孩子沒了。」
  
  瓶兒瞪大了眼睛,她萬沒料到我有了身孕,「是陛下的……」她話一出口,便又想起這話不該是她說的。
  
  「是,是他的孩子,卻也是他親手殺死的。」
  
  我冷笑,瓶兒她和錢都不知道我懷孕的事吧。他們也更不知道我滑胎的事。我暗笑,她要是知道了一切,還會和錢來逼我去見慕容楚歌嗎?
  
  我的話讓瓶兒眼中迸發出驚詫的目光,但旋即又似是理所當然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哀戚,比我還要哀痛的目光。
  
  「姐姐,上天為什麼這樣折磨你。」瓶兒哭著跑到我懷裡,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丑到瓶兒看到我就會嚎啕大哭。
  
  我摟著她,感覺到心口有了一絲溫暖,我就像個將死的人在那喋喋不休,「你知道剛剛當母親的感覺嗎?好容易有了一個新生命,卻又眼睜睜看著他失去的那種痛你能理解嗎?你不能理解,這種痛根本是身體的痛不能比的。」說出這些,我地心裡稍稍好受,「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恨死他了,你們還要我去救他?錢可以放下他自己的仇去幫錢佐,那是因為他更在乎越國。我不會去幫錢佐,是因為我更在乎我的孩子!」
  
  我說出這句話地時候..用上了全部的力氣。彷彿說出這一句話之後,我就有了莫大地勇氣。我轉向瓶兒,努力使自己平和,「你回去吧,好好和錢過日子。我也會有新的生活。」
  
  「姐姐。真的會嗎?」瓶兒擦了淚,卻無比堅定得看著我,「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這一點姐姐清楚,瓶兒也清楚。是,是王爺讓我來勸姐姐回宮的。國家大事瓶兒不懂,但是姐姐地心瓶兒懂!姐姐,你剛才也說眼睜睜看著孩子失去是一種痛苦,可是那還只是姐姐你沒出世的孩子,姐姐要是失去了心愛的人。那種痛苦不是比這更大嗎?姐姐,瓶兒怕姐姐你以後後悔,所以瓶兒一定要來!」
  
  「我後悔。我怎麼會後悔?你以為我的心上人是錢佐嗎?是,我是喜歡他。可是當他把我的孩子害死了。我對他的只有恨!只有恨啊!」我聲音一大,只覺得腹部牽扯的疼。疼入骨髓,彷彿在提醒著我,剛剛有個生命逝去。
  
  「可是,皇上這樣做,是為了你啊!姐姐,他想要讓你徹底地恨他,離開這裡!姐姐,難道你不明白嗎?皇上自身難保,越國難保,他不能保護你,又怎麼能讓你有皇子的拖累?他能做的就只有讓你忘了他,甚至恨他啊!」瓶兒歇斯底里地說著,她地淚如決堤,倒好像她全盤瞭解一般。「姐姐,瓶兒都能眼看出皇上的良苦用心,姐姐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我一時語塞,其實瓶兒說的,我又怎麼會沒有體會呢?他安排澤新辰和玉如意突然回國,先他們一步把我扔在杭州東郊,再讓他們正好經過把我救走。把多年為質地澤新辰送回流求,只為了把我也帶走。他知道澤新辰會照顧我,他知道澤新辰他們還有流求的神醫,不會讓我出什麼意外。他並不是無情無義,他其實早就知道我對他用了情,所以他為了不連累我,非要和我說那些狠心地話。非要讓我恨他。
  
  他不讓錢出來,就是怕我被說動;他讓那些人催著玉如意早些起錨,甚至不讓任何人靠近,也是不想讓我中途生變。
  
  他也許知道我喜歡過澤新辰,他也許認為我確實是流求地人,所以他便理所應當地認為我跟澤新辰回流求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吧。他要我離開這裡,他要我走得徹底,所以要剝奪孩子出生地權力。
  
  其實,這些我都該想到的,但是我不願去想,我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去想。因為我是要恨他的。他憑什麼做這樣殘忍的決定,都不問問我呢。
  
  我哽噎了,「就算有什麼也該同甘共苦的,不該這樣啊……孩子是無辜的。」我說著話,卻發現自己已然泣不成聲,「他又怎麼自身難保了?不就是契丹嗎?他現在是彌勒佛轉世,我聽說已經募得了七萬新兵,短短三日七萬新兵,眾志成城,還有什麼是打得垮的?這都是他的借口!」我一急,劇烈地咳嗽起來。
  
  瓶兒這時候已經完全站到錢佐一邊去了,「是,皇上是三日募了七萬新兵。但第四日上,新兵營瘧疾橫行,只一夜的功夫,整個新兵營全部都染上了瘧疾。姐姐,那是天亡越國啊!七萬新兵全部成了無用之兵,等死不說,若是傳開來,只怕整個杭州城都難以倖免。王爺對瓶兒說,史上許多戰事難解難分,都是瘧疾使一方戰敗。姐姐,瓶兒不懂這些大事,但瓶兒也自幼便知道瘧疾的可怕,姐姐,新兵染上瘧疾一事,暫時還沒有人知道,只是皇上和王爺已經暗暗做了部署,準備將那七萬新兵盡數坑殺。以免傳染他人!」
  
  「七萬新兵?盡數坑殺?」我渾身冰涼,似乎看到白皚皚的屍骨漫山遍野。我終於知道瓶兒為什麼說越國必亡了。
  
  不殺這七萬新兵,所有人都將感染瘧疾(註),可是殺了這七萬新兵,越國天下也必將大亂。我的心猛地一抽搐,無神地看著瓶兒,「這些,都是循王教你說的?」
  
  瓶兒不置可否,只是說道:「姐姐,王爺叫瓶兒來,是想托瓶兒帶給姐姐一句話。王爺說,只要姐姐去見一個人,就一定能讓遼國退兵。只要遼國退兵,越國也一定能扛過這一場災難的。」
  
  我冷笑,錢還真是為了越國無所不用其極。他以為我去勸慕容楚風就能讓遼國退兵麼?倘若是愛戴悠夢的慕容楚歌或許還有可能,只是慕容楚風這個變態。我苦笑無語。現在就算把整棵血伏參,他也不會領情的。
  
  我想起慕容楚風那晚臨走時說的話,他說好戲還在後頭,這所謂的好戲就是瘧疾麼?他想要不戰而讓錢佐屈服?可笑。瘧疾是可怕,但只要治療得當,並非沒有救。有我在,肯定可以……我正想著,忽然發現自己怎麼不自覺地就又陷入這泥沼之中去了,越國的瘧疾,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淡淡道:「循王的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即便讓我去見那個人,遼國只怕也不會退兵。」
  
  瓶兒望著我,雙眼淌出的淚在下頜匯聚成水珠,一顆一顆滾落,滴在床沿,「姐姐,您真的是這樣想的麼?」
  
  我看著瓶兒,不知她此話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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