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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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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10:38:07 |只看該作者
第 30 章 快言快語

  卻說姚氏在簡妍那邊坐了半日,也算是投契,心裡打量著倒可以跟簡妍長久地親密來往。因此回去後,見著廊下涼著的燕絲席子,記起跟簡妍的默契,不覺一笑,心中有些赧然,就叫霜盈開了櫃子,拿了一把湘妃竹的扇子用檀木小盒子給簡妍送去。

  簡妍拿了那扇子展開,見扇面上是出自大家之筆、形容姣美的兩個仕女,心知姚氏若是不喜歡她,定不會捨得送東西,於是收了扇子,給了霜盈一個一兩的荷包,一個精緻的玫瑰花銀戒指,轉而叫玉葉開了箱籠,將放在嫁妝裡的扇子盒拿來,解開包著盒子的絹布,懷念地看一眼,從盒子裡拿出一把檀木骨架高山流水扇面的扇子,又將絹布系好,叫玉葉陪著霜盈一同去給姚氏送去,請姚氏務必留下。

  一直未走的安如夢懷中抱著兩本書,看她這番作為,開口道:「不過半日,且不過說些家長里短,你們倒是義結金蘭,要成知音了,莫非也是書看多?想要覓知了?」

  簡妍見她拿著書,知道她是對那書動了心,心想人生求得幾個能在一處說話的人就好,何必強求什麼知己,笑道:「進了你們這詩書世家,可不得帶了書本來裝面子。至於知音,既然難求,不若廣撒大網,不定何時僥倖,就能網羅一二。」

  安如夢嗤笑一聲,不屑道:「向前數三代,老太爺還是街上靠奉承人得口飯吃的,字未必認識一籮筐,又算得什麼詩書世家。那學士兩個字,也不知老太爺是如何弄來的。既然嫂子要撒下天羅地網覓知音,那嫂子,這書我喜歡的緊,我拿去了。」

  簡妍忙道:「這可不成。這可是搜集來的孤本,你若要拿去也可,只是這本錢還須給我留下。」

  安如夢一怔,微微握拳道:「枉我先前看書時還當人不可貌相,當你是與我志同道合之人,原來我錯了。回頭我給你送了那醃臢之物來。」說著扭身出去,那圓臉小丫頭忙快步跟上。

  簡妍見安如夢身後簾子晃動不休,心道安如夢果然是不問價就走,料定等會子她定是要多多益善地送了銀子回來。

  玉葉過了一會子回來,對簡妍道:「大少夫人很喜那扇子,還賞了奴婢一個玉戒指,並一個荷包。」說著,拿給簡妍看,荷包裡也是不虧不欠地一兩銀子。

  簡妍道:「既然是大少夫人賞的,你就留下吧。」心想好歹應當去看看莊政航那邊看看,於是就過去了。

  滿屋子的鶯鶯燕燕方才在比賽誰哭的更悲,一個個或飲泣,或嚎啕,冷不丁見簡妍進來了,忙都止住淚水,不敢再哭。

  簡妍心想莊政航時常將哭喪掛在嘴邊,這一個個的可不是哭喪嗎?

  「都出去吧。」

  金枝等人打量著簡妍的神色,一一出去。

  屋子裡女子的脂粉氣混在一起,空氣污濁,又有藥味摻雜在一起,十分難聞。

  簡妍自己開了點窗子,聞著窗戶外晚香玉的氣息,長長地呼了口氣,轉身回到床邊,見趴著的莊政航微微睜開了眼睛,笑道:「你可真沒有豔福,她們在時你不睜開眼,她們走了,你倒是醒了。」

  莊政航嘴角微動,露出一絲苦笑,他是早醒了的,但是醒來瞧著眾人或痛哭,或勸說,聽著也無趣,反倒憋得一肚子委屈,心想本就是無妄之災,並無他的過錯,勸他做什麼?

  莊政航有氣無力地道:「你扶我翻個身。」

  簡妍一條腿跪在床上,將莊政航扶起,叫他坐在床上,「別躺下了,背上的藥弄到床上,可不得毀了一床被縟。」

  莊政航哼唧了一聲,也不耐煩開口。

  簡妍就坐在床邊問:「你今日跟三叔說的如何?他可答應替你報名?」

  莊政航點了頭,身子一軟,竟是要倒下去,簡妍伸手扶了他一把,裝政航就握著簡妍的手不放,待簡妍要抽回手,就見莊政航眼角落了淚到簡妍手上:「我方才,就跟遊魂一般,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瞧見自己是怎麼對不起你的。妍兒,對不住了。」說著話,眼睛裡又擠出兩滴淚。

  簡妍愕然地看著莊政航,忽地伸手向他後腦拍去,「去你的吧,這招對姑奶奶不管用。病得要死還能說出這麼多話來,你有能耐了啊。」

  莊政航頭被拍一下,腦仁一震,一陣悶痛,心道這婆娘果然是鐵石心腸,男兒有淚不輕彈,換了旁的女人,還不得三兩句好話就服軟。

  「妍兒,你怎就不信我?千帆過盡,我才知獨有你最好。不然,你當我落魄之時,為何千方百計要尋你的消息?」

  簡妍拎著莊政航衣領,盯著他的眼睛,見他瞳孔擴了又擴,笑道:「您老有點出息吧,與其費盡心思將主意打到我身上,倒不如好好算計著如何能不被抄家。」

  莊政航見簡妍嘲諷地笑,硬著頭皮道:「你怎就不信我?」

  簡妍又拍了他一下,笑道:「行了吧你,苦肉計對我可是沒用的。而且,你這人最沒有耐性,一時興起就來討好我,一時忘了這事就要打我,您老要是有點恒心,長長久久地討好我,我便是明知你是個銀樣蠟槍頭,也會一時迷了眼,貪圖安逸,信了你。」說完,依舊去梳粧檯前梳攏頭髮。

  莊政航忍著頭疼,懊喪地低下頭,身子向下縮了縮,慢慢趴下去,心道他就不信上輩子無往不利的手段會在簡妍身上失效,又想若是收服了簡妍,一時半刻,倒也不怕她背後捅他一刀。

  晚飯時間,莊老夫人那邊的鎖繡過來道:「少夫人,老夫人喜歡玉環,要留她在那邊過夜說話。」

  簡妍笑道:「老祖宗喜歡她,是她的福分。只是別累著老祖宗了,勸著祖母早些歇息才好。」又問玉環輸了多少銀子,叫玉葉拿了銀子給鎖繡捎回去。

  鎖繡方走,那原本跟著安如夢的圓臉丫頭抱著一個布包又來了。

  簡妍問:「你叫什麼名字?」這丫頭她見過的,只是記不得名字。

  那丫頭道:「奴婢原先叫綺夢,後來跟了姑娘,就叫阿綺了。」

  簡妍笑笑,收了她送來的銀子,叫玉環也拿了一枚玫瑰花式樣的銀戒指給她。

  等著阿綺走後,簡妍揭開布包看了,裡頭是一張銀票,正是一千兩銀子,簡妍心想安如夢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視金錢如糞土,將銀子收了,臉上帶著笑意地吃了晚飯。

  飯後,照例是翠縷、碧枝等人搶著給莊政航餵藥,更衣,換藥。

  過一時,又有莊二夫人叫人送了一枝拇指粗細的人參,莊三夫人叫人送了些燕窩。便是莊大夫人那邊,也送了些補品過來。

  簡妍叫人一一去謝過後,就叫人給她梳洗,然後拿了絲被、紗帳,自己去隔壁屋子睡了。

  莊政航吃了藥,心裡隱約想起該如何過了院試,記起個能夠收買的人物,一心要跟簡妍商議此事,見她不來,身邊碧枝等人又都沙啞嗓子說話,心裡憋著氣,心想自己出人頭地後,那婆娘還不是一般要跟著沾光,怎他病著,那婆娘就不能熱心一些來照應著。不親自照料他就罷了,反倒嫌棄這藥味,自己躲得遠遠的。既然她要等著抄家,那就來抄吧,他也不管了,樂得富貴的時候且享受著。

  莊政航心裡雖如此想,但到底還是怕了那落魄的日子,因此又在心裡想著該如何說服簡妍拿了銀子,收買了那人,過了院試。

  簡妍自是不知莊政航病中又多想什麼,一夜無夢,第二日一早,剛剛開門,就見莊三夫人房中丫頭雪花過來了。

  算算時辰,簡妍料到這丫頭是才開了園子門就過來的,待雪花給她請安後,就道:「三叔、三嬸可好?怎你這麼早就來了?外頭露水大,可濕了鞋子?」

  雪花道:「昨晚上老爺回來,就叫奴婢傳話的,只是園子門鎖了,奴婢就一早來跟二少夫人說。老爺說叫二少爺放寬心,已經給二少爺報了名了。老爺說少爺病了,且素日裡不常讀書,想來也不會考的如何,若是考得好,必定有鬼。今年的學政是老爺的同窗,老爺說少爺不可動了歪心思,走旁門左道。病好後,就與四少爺一般跟著老爺苦讀,考成什麼樣便是什麼樣。若是少爺斗膽走了歪門邪道,老爺就不念叔侄恩情,定要大義滅親,親自檢舉了少爺。」

  簡妍聽著雪花的話忍不住就笑了,心道這丫頭當真是腦筋不轉彎地照直將莊三老爺的話轉述了。便是連金枝、玉葉等人,也側著臉,扭著脖子笑,獨有被笑的雪花還是板著臉,一本正經。

  這雪花乃是莊三夫人手下第一疼愛的丫鬟,若說她為何得寵,不是如旁人一般靠著溫柔體貼,善察上意,而是因為她天生愚鈍,據她老子娘說,雪花尚在繈褓裡就被她老子娘不小心摔在地上,雖留下性命,但也去了慧根。因此這雪花就很有些蠢頓,只會鸚鵡學舌般替著旁人傳話,不說針線,便連粗活也做不得。到了十一二歲,還閑在家中,各房各戶誰也不想要這麼個丫頭。忽地有一日,莊四少爺莊玫航撞上她,叫她去給莊三老爺傳話,不想她竟是將莊玫航自言自語的話全部說給莊三老爺聽了,莊三老爺自然是教訓了莊玫航一頓,但是見雪花憨憨的,沒有心眼,就薦了給莊三夫人當差,莊三夫人見了她也果然喜歡,於是就留了她在身邊。

  因她是傻子一個,又只會傳話,旁的事一概不會,於是莊三夫人房中眾人也可憐她,雖見她受寵,也不嫉妒。

  簡妍笑道:「多謝你來傳話,你可吃了?」

  雪花搖頭,金風湊過來道:「少夫人,雪花不吃旁人給的東西,只吃三夫人給的。」

  簡妍點了頭,心裡隱約記得仿佛是有人瞧見雪花相貌好,存了壞心要拐她,於是給她吃了不乾不淨的東西,若不是莊三夫人發現的早,雪花如今還不知如何了呢

  簡妍也不勉強,放了她走。

  金枝笑道:「難為她有這麼好的相貌,竟然是個蠢人,奴婢瞧著,她倒是比大少夫人那邊的圓圓相貌還要好一些。」

  簡妍笑道:「別取笑她,她雖蠢,但是心裡有一樣清楚的也就她平安過一輩子了。」見金枝依舊嘴角含笑,開口道:「你進去,將方才雪花說的話一一說給少爺聽。」

  金枝聞言忙搖手吐舌,「少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少爺面前說出那些話來。」

  簡妍笑了,轉身進去,瞧見翠縷正細心地給莊政航敷藥,莊政航忍著痛眉頭一跳一跳的,簡妍於是就將莊三老爺的話說了。

  莊政航見簡妍說的輕巧,眉宇間並無憂色反倒有些快意。心想難怪這婆娘一個勁叫他去找三叔,說什麼找三叔便宜,原來是打得這主意。三叔既然說了這話,自然是要時刻盯著他,防著他去疏通關節。如此,他豈不是十成十過不了院試?他既然過不了,斷了仕途一路,那這一輩子還不得一事無成?最後還不得抄家?

  見簡妍兀自在笑,莊政航臉色又陰沉下來,心想這女人定是想著莊家敗了才好,這樣她才能跟蒙興那小白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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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7:04 |只看該作者
第 31 章 知人善任

  莊政航聽了莊三老爺的話,心裡又是絕望,又是懊喪,又是自責,心想自己怎麼就聽了簡妍的話,若是不聽她的,叫他舅舅替他報名,然後從旁處挪了銀子疏通關節,這不就順順利利地過了院試嗎?今年考不上,來年的試題簡妍未必有,如今怕是將仕途一路斷送了,如此想著,心就灰了許多。

  簡妍哪有心思去思考莊政航如何,叫了阮媽媽過來,對阮媽媽悄聲道:「媽媽叫人捎信給哥哥,就說我有話與他說,叫他來了莊家。」

  阮媽媽疑心是簡妍又受了委屈要告狀,忙道:「姑娘又受氣了?我勸姑娘咬牙忍忍吧,年輕人,總有個拌嘴的時候,過了兩年,有了小少爺,那就什麼事都好了。如今是生米煮成熟飯,鬧了反倒越發不好。」

  簡妍笑道:「媽媽錯了,我叫哥哥來,可是為了件好事。媽媽儘管叫彥文哥哥替我跑一趟吧。」

  阮媽媽為人卻有一樣好,嘴上勸著簡妍,見勸不住她,行動上就照著簡妍的話辦,絕不似有些奶娘拿大,心裡想著如何對主子好,行動上就擅自做主地去做,也不去思量主子會如何。這也是為何簡妍明知道阮媽媽要說嘴,還是尋了她的緣故。

  阮媽媽見簡妍面上並無怒色,就去叫了她兒子阮彥文替簡妍跑一趟腿。

  簡妍本想著要直到傍晚簡鋒才能過來,不想午間就聽人說簡鋒來莊家探病。簡妍先去了正房迎著簡鋒,領著簡鋒跟莊老夫人請安。

  這簡鋒也不是呆霸王一般的人物,若說風流有,但是骨子裡卻是承襲了簡老爺的精明,此時打扮的衣冠楚楚,說話彬彬有禮,甚是斯文,也很是討人喜歡。這也是簡妍為何不找忠厚的堂弟,尋了他這麼一個刁鑽的人過來。

  莊老夫人昨日跟玉環玩的很好,今日又見玉環弄出了一套新鮮的牌,心裡正高興,見著簡鋒也喜歡,和藹地問:「你媳婦呢?怎叫你出來探望?」

  簡鋒面上有些難色,歎道:「她貪涼吃多了冰浸的果子,鬧了兩天的肚子。」

  莊老夫人唏噓道:「這可了不得,這才剛進入夏天,有得熱呢,可得注意一些。」因急著耍牌,就催著簡妍領著簡鋒去了莊大夫人屋裡。

  莊大夫人隔著一道屏風見著簡鋒,心裡有些詫異,心想昨兒個才病下,怎麼今日就有人來瞧了?勉強笑道:「不知親家少爺是如何知道我病了的?怕驚擾了人,因此並未告訴旁人。」因簡鋒來,莊大夫人換衣裳見客,倒是著實出了一身的虛汗,虛汗散了,此時身上更加不舒服,雖靠在枕頭上坐的端莊,但是身子還是忍不住輕輕地蠕動。

  簡妍並未陪著簡鋒在外間侍立,而是進了里間來,就站在床邊,瞧見莊大夫人這般,心道她雖無心要人命,但是能叫莊大夫人這麼一直虛弱也好,免得她有了精神又想法子來折騰她。於是心裡下了決定,要叫自己娘家那邊的親戚有事沒事來探望莊大夫人,最好一日來個七八個,叫莊大夫人一日換個七八回衣裳見客。

  簡鋒笑道:「昨兒個遇到何太醫,寒暄時,何太醫說是從貴府出去的。小侄回去跟母親一說,母親便催著小侄來探望夫人。」

  莊大夫人心想定是簡夫人唯恐簡妍先前回門鬧的不好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叫人來,也沒有精神多應承,說了兩句就叫簡妍領著簡鋒去探望莊政航,待到簡鋒走後,才冷不丁地想起昨日叫了廣白去當東西,心想莊政航昨日一早就病倒的,必定不能是那會子叫人去當東西,看來這筆買賣還是勾銷了才好,忙叫又兒過來:「去跟廣白說,將昨日典當的東西贖回來。」

  又兒忙道:「夫人,昨日奴婢收著當票,見上頭寫的是死當。」

  莊大夫人哪裡不知死當的東西若要贖回來,不知要填進去多少銀子,心道若是不填了銀子,此事就是一個漏子,叫人抓住了不好;但是要填進去那麼些銀子……思量一番,琢磨著若是悄悄跟簡老爺說了,只說是莊政航偷偷當了府中的東西,未免莊大老爺發現後動怒,如今她要悄悄地替莊政航贖回來,簡老爺知道了,必定不會多收了銀子……心想如此也不失是一個好辦法,但是玉如意畢竟是很大一筆銀子,足足當了四千兩銀子,莊政航這兩日又沒有動身出去嫖賭,如何就需要那筆銀子。心裡咒駡著莊政航不該昨日就病下,輾轉半日,心裡也沒有個主意,最後咬牙,心想莊政航常叫了廣白來她這裡拿當頭典當,怕是他自己個也不知自己最後一筆當的是什麼,就叫廣白說是前幾日莊政航就吩咐下來的,於是對又兒道:「交代廣白一聲,若是有人問起玉如意的事,不可說是二少爺昨日吩咐的,只說是前幾日二少爺就交代的。如今那當來的銀子,拿去還債了。」想了想,又道:「那當票,也叫人捎進院子裡去。」

  又兒一邊給莊大夫人換回睡覺的衣裳,一邊答應著。

  莊大夫人擦了身子,換了衣裳,因方才一番思慮,又覺身上一陣發涼,蓋了被子,又覺心燒得慌,一條被子蓋了又掀。

  那邊廂,簡家兄妹兩人進了棠梨閣,雖是妹妹房中,簡鋒也不好多留,望了眼昏睡的莊政航,就跟了簡妍出來,到了棠梨閣的前廳。

  簡妍給簡鋒上了茶,翠縷等人回避去了,只留下玉葉、金釵伺候著。

  簡鋒原想瞧瞧莊政航的侍妾是什麼模樣,此次沒有看到,略有些失望,因想不能多呆,就給了簡妍一個眼色。

  簡妍早叫金釵、玉葉兩人去看著前廳前後,也不怕人過來聽見,於是道:「哥哥,今日我叫你來,可是有好事跟你說。」

  簡鋒笑道:「便是你不叫我來,我也是有話跟你說的。前兒個父親遇到妹夫,見他身上樸素的很,送他一枚玉墜。昨兒個,父親去察看當鋪,順便替人相看古玩,誰知正見著妹夫的小廝去典當玉如意。父親原也不知那小廝就是妹夫的人,還是因為當鋪的掌櫃見著父親在,主動說起的。又將先前妹夫典當了多少東西的事也一併說了。父親叫我來問問,可是妹夫手頭很緊?不然怎就去典當了東西?」

  簡妍怔住,心道莊大老爺時常打莊政航,是以她也忘了嫁過來後,見著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是什麼時候。如今想來,拋去金豬、紅袖這些上輩子沒有的事,她進了莊家後,莊政航第一次挨打應該就在這幾日。被打的原因嘛,恐怕便是簡老爺不明就裡,直接跟莊大老爺說了莊政航典當東西的事,叫莊大老爺以為莊政航又給他丟人;而莊政航也因此連新婚的新鮮感也沒了,與簡家也有了隔閡。

  簡妍笑道:「哥哥見著他方才的樣子,半死不活的,像是急著要用錢,叫人典當東西的嗎?」

  簡鋒忙道:「難不成那小廝是賊,偷了東西去賣?」

  簡妍笑道:「哥哥這就錯了,那玉如意是擺在庫房裡的東西,小廝再能耐也不能偷了那東西去,是有人存心要整你妹夫呢,叫他背黑鍋呢。」

  簡鋒笑道:「那也不能夠,光咱們家的鋪子就有他典當的幾十樣東西,且樣樣都是死當。」

  簡妍笑道:「就是他當的多了,旁人才想著算計到他頭上。哥哥將典當的東西列出單子來,叫爹爹也別張揚。我琢磨著,那有心人是算計著這事就算鬧出來,也不過是叫公公打了夫君一頓,然後父親過意不去,也不算錢,就將夫君典當的東西送回來。」

  簡鋒想了想,也想通此事,笑道:「也是,那玉如意也不是一件小東西,尋常不找,若是找起來就是樣大事。妹夫是手裡有多少銀子花去多少的,便是到時候問起來,只怕他也當自己是當真將銀子花去了。」

  簡妍笑著,忽地想,莫非莊政航典當的就是他母親的嫁妝不成?不然府中的東西登記在冊,便是莊大夫人也不會縱容他拿了府中的東西去當,畢竟莊大夫人還是想要個善於持家的美名的。若是如她想的那般,待到莊政航要嫁妝的時候,莊大夫人更有理由說是叫莊政航敗壞的。心裡想到這點,就對簡鋒道:「哥哥拿了夫君典當的東西給秦尚書看,叫他認認可是前頭婆婆的東西不是?若是,如今夫君正臥床,也好捉拿了那小廝,將後頭一串子的賊人拿住。」

  簡鋒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心裡盤算了一番,心道混水最好摸魚,這等事摻和進去,也能撈到一筆好處,便是沒有好處,也能跟秦尚書套好交情,日後父親沒了,也不至於失了人脈。

  簡妍見簡鋒聽進去了,又悄聲道:「我還有一樣好事跟哥哥說呢。」

  簡鋒忙問:「何事?」

  簡妍道:「哥哥那裡可有玉枕?若是有,只管將價抬到天上去,這邊府上急等著買呢。」

  簡鋒笑道:「當真?我手頭上雖沒有,但是回去過不了一時片刻,就能尋摸到幾十個。」

  簡妍道:「哥哥只管抬高了價,只是別露了自己的名,還有,若是見著跟莊家大夫人有關的人打聽,只管叫人許給他多少多少好處。這天下跟哥哥一般見利忘義的人多著呢。」

  簡鋒聽到這沒意思的話,臉上訕訕的,梗著脖子道:「妹妹說這話做什麼?妹妹的事我什麼時候耽誤過?說這話豈不是叫我沒臉嗎?」

  簡妍記起簡鋒娶了續弦後,就與她越發生份,以至後來夫妻兩人離京,連個招呼也沒跟她打,於是笑道:「哥哥且記著今日說過的話才好。若是我落魄了,我也不是會跟哥哥打秋風的人。哥哥只記著我找你定是給你好處的。」

  簡鋒道:「淨說這些涼了人心的話,這可不是叫人不痛快嗎?你是我妹妹,哪有打秋風一說?」

  簡妍只管笑,並不辯駁,「我跟哥哥漏個底,我是斷斷不能忍著如今的婆婆的,哥哥若是能想著法子,替我滅了她的威風,我便將嫁妝裡二十畝水田,悉數給了哥哥。」

  簡鋒早知道簡妍有多少嫁妝的,雖覬覦那二十畝水田,但嘴上卻道:「妹妹這不是陷害我嗎?哪有妹妹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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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7:18 |只看該作者
第 32 章 坐地起價

  簡妍心想簡鋒名聲不好,多是薄情寡義惹的,但論手段、論心機,他卻是強與旁人的。若是將莊大夫人交給他,必不會有錯。

  想起嫂子周氏,問:「嫂子這次到底是怎麼了?」

  簡鋒道:「那日你回去後沒兩日,她貪涼,吃多了涼東西。當時只說是吃壞了東西,不想半夜如廁,竟見了紅。請了大夫,大夫說是丟了四個月的胎兒。我問她為何不小心,她說是並不知道,這幾個月潮水雖少,且不規律,但也是來的,並不知何時坐了胎。母親知道這事,也跟著傷心了幾天。」

  簡妍看簡鋒陰沉著臉,知道他是眼看著自己二十有四了,才只有一個女兒,見著周氏小產,心裡就埋怨周氏,安慰道:「大哥也別怨嫂子,都是你前頭鬧出的那些事,她心裡頭不舒坦,身子不好,這胎就是不吃涼的也要落下來。」

  簡鋒歎道:「你是小妹,有些事不好跟你說。前頭那事也不賴我,都是她自己娘家有事,她心裡著急,才將芝麻綠豆大的事吵嚷起來。當初娶親的時候我便說過不要那些酸不拉幾的人家,偏父親說他們是清貴人家,書香門第。」

  簡妍道:「既然嫂子娘家有事,你就替她料理料理好了,一個女婿半個兒,不要你幫手,又要誰去?咱們家雖有些閒錢,但說出去哪裡及得上人家清貴兩字?再者說,嫂子家那兩個兄弟可是莊家二老爺、三老爺都誇讚的有才之人,每常拿了他們來鞭策家裡的三哥兒、四哥兒。大哥此時不耐煩搭理他們,若是他們一朝得勢,豈不是要怨恨起大哥來?統共不要花幾兩銀子的事,做個仁義的姐夫不好?何必去於人結怨?便是為侄子積福,也是一項功德。」

  簡鋒聽了這話,笑道:「你成親了反倒話多了,往日裡你也是不耐煩去搭理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

  簡妍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如今也是哥哥的亂七八糟的親戚,可不得替他們說兩句?哥哥眼光放長遠一些,那些為官做宰的,最是輕易不可得罪,便是要落井下石,也該做的隱秘些,不然此時被貶謫的,不定何時就起複了,那可不是就有了個位高權重的仇人嗎?你看莊家,原先瞧秦尚書不起,如今哪裡敢在秦尚書面前說重話。」

  簡鋒聞言,也知簡妍說的有理,便是周氏的父親如今免了官,也保不住她兩個兄弟有能耐,又想莊家三老爺前年乃是學政考官,既然他看上了,那周家兄弟就必然有些能耐。

  簡鋒笑道:「此次就當看你面子,我回去替你嫂子料理料理。」

  簡妍笑著送簡鋒出去,心想只要不讓那陰陽怪氣的填房嫂子進門,就是留著一個病病歪歪的嫂子她也認了。

  簡鋒與簡妍兄妹出了棠梨閣,路上說些家人近日如何,簡鋒忽見一如雪花堆起來的美人從從容容地過來,一時移不開眼,心道莊家竟然還有這麼個真正膚白如雪的佳人,又暗自納罕旁人都回避了,怎就她出來?

  「見過二少夫人。」圓圓福了福身,眼中眸光從簡鋒身上滑過,似乎是知道自己眼睛留白太多,見著生人,便將眼睛微微眯起。

  簡妍笑道:「大中午的,你怎麼出來了?」

  圓圓笑道:「方才三姑娘、四姑娘在大少夫人那邊說話,瞧見霜盈的玫瑰銀戒指十分精緻,於是叫奴婢恬顏過來,問問二少夫人還有沒有,若是有,三姑娘、四姑娘願意拿了自己的戒指換。」

  簡妍笑道:「妹妹們太客氣了,做嫂子的哪裡能這麼小氣。你去叫金枝找了給你捎去吧。便是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那邊,也勞煩你替我送了去。」

  「奴婢代幾位姑娘多謝少夫人了。」圓圓說著,低著頭,一徑進了棠梨閣。

  簡鋒一直看著圓圓進了院子,見她寬肩窄腰肥臀,心裡正酥酥麻麻,忽覺臂腕上一痛,回頭就見簡妍的手還擰在他臂腕上。

  簡鋒訕笑道:「我瞧她大大方方的,跟旁人很是不同。」

  簡妍笑道:「人家這是廣撒天羅地網覓金龜婿呢,哪裡扭捏的起來。」

  簡鋒只覺簡妍成了親,嘴皮子跟兩把刀子一般,不敢多說,臉上端著笑,心裡還記掛著圓圓,心道滿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個這般白淨的女子了。

  簡妍記起莊大夫人換見客衣裳的事,小聲道:「哥哥回去就叫家裡的親戚,就這兩天,不管富的賤的,只揀著能說會道,會攪事的,一律上了莊家門來瞧瞧莊家大夫人。總歸有回禮,富的來聯絡感情,窮的來賺一筆吃一餐,絕不會虧本。若是有認識的太醫、大夫,又或者道士、和尚,管是會測字還是會扶乩,也全請了來,要多少銀子,我出。」

  簡鋒正色道:「你當我什麼人?幫這小忙還要你的銀子?」面上略有些不悅,心裡疑惑簡妍如此做有何好處。想問見已經到了二門了,就點頭答應了,轉身出去。

  簡鋒與莊政航同是情場浪子,但在曾經的莊政航眼中,美人是遠遠重於銀子的;簡鋒則不然,美人雖好,但銀子更可愛。

  於是簡鋒心裡惦記了圓圓一回,料到那圓圓不是莊政航房裡的,若要求來,需要下很大一番功夫。想著得不償失,就丟開了手,不再想。轉而又去思量該將那玉枕抬高到什麼價位。

  卻說簡鋒出了莊家,立刻有自家的六個隨從簇擁上來,擁著他上馬,護送他回家去。

  半道上,簡鋒遇到一人,此人姓陳名蘭嶼,是一貫與莊政航胡鬧的酒肉朋友。

  簡鋒雖也是慣常流連在風月場所,但卻自認為與莊政航、陳蘭嶼等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不同,因此與陳蘭嶼等人不過是點頭之交。

  陳蘭嶼早想與簡鋒親近,奈何尋不到路子,今見莊簡兩家成了親家,心道他跟莊政航好,自然跟簡鋒也應當親近一些,於是遠遠地堆著笑臉迎上去。

  簡鋒也拱手迎著,待陳蘭嶼到了面前,翻身下馬,寒暄道:「陳兄弟這是哪裡去?可吃了午飯沒有?」

  陳蘭嶼笑道:「早吃過了,這大熱天,簡大哥忙著呢?」

  簡鋒道:「去瞧了瞧妹夫。」

  陳蘭嶼不知莊政航病倒,只當他去尋莊政航玩,忙道:「簡大哥忒不義氣,怎不尋了我一同去?如今我正要去莊家找莊二哥呢。」

  簡鋒心裡有事,心道跟這等人胡孱一天也撈不到一個子,於是更加不耐煩,待要說出自己有事要走,就聽陳蘭嶼開口了。

  「幾日不見莊二哥了,也不知他如何了。只是兄弟們一夥還等著他開局呢。」

  簡鋒聽說是賭局,心裡就有幾分不屑,轉念想簡妍說莊政航是替人背黑鍋,自己不如請了這紈褲子吃酒,從他嘴裡套套話,問問莊政航是將銀子花到哪了,雖不能一筆一筆厘清,但大概能知道個數目,也好算出莊政航大概是替人背了多大的黑鍋。如此,一能在父親面前顯擺顯擺自己的能耐,叫父親更看重他,將手上的生意交給他;二也能叫簡妍承了他的情,不叫她以為那水田打了水漂。

  如此想著,簡鋒就滿臉笑容道:「怕是不行了,妹夫如今臥床不起,我才去看過他,妹夫昏在床上,可憐的很呢。陳兄弟要是有空,不如就隨我去吃幾杯酒?」

  陳蘭嶼此次來找莊政航,乃是因為他先前在外頭包養了一位姐兒,這是偷偷養著的,連一同玩樂的莊政航也不知道。因近日手頭緊,那姐兒的鴇母又不住要續包的銀子,陳蘭嶼心裡惱她,又怕她當真將姐兒轉包給旁人,於是動起了將那姐兒說給莊政航的心思,心裡打量著莊政航是個見異思遷的,過了三兩日興頭沒了,就會拋開手,到時候包身的銀子已經給過了,他自己再去,那姐兒的鴇母拿了銀子也沒話可說。方才聽了簡鋒的話心裡先是失望,後又歡喜起來,心想沒了莊政航,不是還有手上銀錢更多的簡鋒嗎?於是笑著答應了,與簡鋒攜手向相思樓裡去。

  簡鋒雖去相思樓,正事倒也沒忘,囑咐長隨簡文、簡武,一個叫去尋玉枕,一個回去跟簡夫人說請大夫、親戚去探望莊大夫人。

  三杯兩盞佳釀,又有美人相伴,不過一會子,陳蘭嶼就將簡鋒視作知己,簡鋒雖也飲了酒,但是自幼就隨簡老爺去生意場上闖蕩,頭腦依舊清晰非常,將自己想問的話一一問了,問過之後,心道莊政航說是風流,但在女人身上花的銀子還有限,反倒是鬥雞、賭博並借債還利息上花去不少,尤其是聽陳蘭嶼說莊政航年歲不大時,就在外頭大筆地借債,且向來是憑據也不留,那放債的是但凡他要,就給,也不問數目,不管緣由。

  簡鋒看出其中的疑點,也不多留,給了陪酒的兩個□賞錢,另外將酒錢付了,人就家去了。

  卻也不是他吹牛,回到家中,果然簡文已經從自家庫房並當鋪裡尋到將近十個玉枕,並打聽到莊大夫人的三哥王充正在四處打聽玉枕的事情。

  簡鋒對簡文道:「你去找個機靈面生的夥計出面,只說玉枕是老皇親家中要偷偷賣的,叫那夥計去跟王三老爺碰頭,叫他將玉枕的價抬高兩倍,再加上去的銀子,就是他跟王三老爺分的銀子。」

  簡文忙答應著去了。

  簡鋒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叫人查了莊政航當掉的東西,不獨他家當鋪,便是其他人家的,也叫人悄悄地一一問過了。

  此番動作,簡老爺如何不知,不待簡老爺問,簡鋒便來見他,道:「父親,這可不是有人存心要坑你女婿嗎?」

  簡老爺忙問:「我知道你問那混帳典當的事,難不成是人家少給了他銀子?」

  簡鋒笑道:「父親說的這是什麼話,東西進了當鋪,人家壓價也是應當的,這能算是坑嗎?兒子是說那些東西未必是你女婿當的,乃是別人當了東西,叫他頂的惡名。還有借他債務人,兒子雖沒查,但也覺有詭異。便是三四品的官員要借債,也要給人家留個條子,也不知這是誰這麼大膽,不要憑據,不問還期,就直接放債給你女婿。」

  簡老爺愣住,拿著莊政航典當的單子瞧了瞧,心想這些東西若是公中登記在冊的,少了定會有人追回來,不至於叫人放在當鋪裡轉賣了。於是心裡也疑心這就是簡妍所說前頭婆婆的嫁妝,於是道:「你拿著這單子去跟秦尚書說說,此外,那放債的也好好查查,我就不信,還有這麼膽大的,十幾歲的小哥兒也敢幾萬銀子地放心借他。」

  簡鋒笑著答應,也不在家吃晚飯,便跑去尋了隔壁府中的秦尚書。

  秦尚書拿出家中姐姐的嫁妝單子,兩相比較,當即就怒了,罵道:「那畜生,前頭還叫我替他去拿了嫁妝回來,原來他早將他母親的東西都賣了。」

  簡鋒陪著笑臉道:「世伯,世伯想想這嫁妝誰會沒有緣由地送給一個毛頭小子?若是送了,如今妹夫也就不至於叫世伯來要。若是沒送,那這樣一件一件,也不說清楚是誰的就拿給妹夫賣,這又是為了什麼?安了什麼心?而且妹夫昨兒個病著,妹妹都說他沒有精神說話,哪還有心思去問人要銀子。再者說,再也沒有見過誰家養孩子,一文錢也不給,只想著用元配嫁妝養的。便是敗家,也該敗的是莊家,不是秦家。若是只管用秦家銀子養兒子,那妹夫就該姓秦,不該姓莊了。」

  秦尚書一向只當簡鋒是胡鬧之人,不想此時聽他有根有據地說了這些話,不住點頭,心想難怪旁人說簡鋒聰慧。

  簡鋒見秦尚書贊同,於是獻策道:「妹妹進門兩日,就見妹夫挨了兩次打,可見先前妹夫也常吃鞭子的。據小侄的話,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等事情鬧來鬧去,反倒成了尋常市井婦人罵架一般。若是問莊大老爺要,莊大老爺一可說他不管這些瑣事,叫世伯去跟他夫人理論;二可說嫁妝是他兒子的,管束兒子是他的事。便是尋了莊大夫人出來對質,與一動輒昏厥的婦人辯論,也不體面。不如世伯大刀闊斧地去問莊侯府的侯爺,叫他主持公道,一問誰家養兒子,從小兒子不懂事就給元配嫁妝由著他胡鬧;二問誰家養兒子不出一個子,全靠著元配嫁妝的;三問誰家的老子不慈,反倒要問兒子不孝之罪的。父慈子孝,父不慈,兒子哪裡能孝?便是鬧到陛下面前,陛下打了妹夫五十大板,也要打莊大老爺一百大板的。不慈就罷了,不是還有養兒不教之罪嗎?況且侯府也是姓莊,也算是一家人,便是叫莊侯爺主持公道,也算不得家醜外揚,莊大老爺也不能說世伯不厚道。」

  秦尚書心裡想著簡鋒的話,心道家務事,就該像簡鋒說的這般,大刀闊斧地處置起來才好,哪裡能跟婦人一般撕撕扯扯,若是有莊侯爺出面,莊大老爺必不敢不還嫁妝。如此想著,看著簡鋒不住地頷首微笑。

  簡鋒見此,反倒心裡惴惴的,心道自己在秦尚書面前賣弄唇舌,若是叫他不喜,那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秦尚書只是笑,伸手拍拍簡鋒肩膀,笑道:「我常以為你是個冷心冷肺的,原來是錯怪你了。沒想到你這般關心你妹妹。來,陪我喝兩杯吧。」

  簡鋒一日之內被兩人說他涼薄,心裡訕訕的,忙道:「那小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尚書笑著攜著他的手去書房外亭子,叫人將酒菜擺在外面,與簡鋒推杯換盞起來。

  簡鋒微微躊躇之後,將岳父周老爺的事說了,秦尚書笑道:「你岳父這是小事,不過是要擔個治下不嚴的罪名,尋兩個人為他上陳情書就好。便是不上,待過個兩三年,你那兩個小舅子考取功名,陛下看在他們的份上,也會複用你岳父。」又想若是簡鋒心胸寬廣一些,日後倒也是個前途無量的。

  簡鋒心裡有了底,心想既然岳父還有複用之日,如今且替他奔走一番也無妨,當即對秦尚書感激不迭。

  又吃了幾杯,簡鋒才回家去,回家就叫人跟病中的周氏去說。

  周氏聞言,寬了心,倒覺得身上好了許多,腫脹了兩天的腹部,也漸漸消了下去。

  那邊廂,簡夫人聽聞簡妍叫親戚多多去探望,心中只當是莊大夫人瞧不上簡家,簡妍有意顯示簡家並非勢單力薄人家,於是就叫人跟眾親戚去說,並交代不要一夥人去,免得擾到莊大夫人清淨。為緩和簡妍跟莊大夫人的婆媳關係,簡夫人更是熱心地尋了各色大夫能人過去。

  簡夫人是不知,叫人一個兩個陸陸續續過去,反倒更會叫莊大夫人為難。

  莊大夫人才換了家常衣服臥在床上,就聽人說有親戚到,忙又換了見客衣裳。客人走了,再換回來。待要穿著見客的衣裳躺在床上,旁人不說,她自己心裡先覺得不自在,不成體統。一日換了七八件衣裳,冷熱交替,反復出虛汗,因急躁,心裡火氣上來,病中又叫又兒拿了涼茶喝,越發病的昏沉沉的。

  待要不見,偏簡家的親戚多是能說會道的,一個不見就成了看輕她們;一個遲些見,就是狗眼看人低;便是她蓋著被子,露出來的一角見客衣裳的好壞,也能叫她們挑剔囉皂個半天。

  雖心裡不耐煩,但莊大夫人也不好發作,況且她們又是好心,牢牢地占著一個理字。

  莊老夫人又是喜熱鬧的,見著簡家人送的新鮮玩意,心裡高興,也樂得人來留下東西給她把玩,叫莊大夫人待客。

  如此門庭若市地過了兩日,府中又傳出是紅袖作祟的話,莊大老爺本不信這些,但幾日下來,見莊政航已經好了一些,莊大夫人依舊是氣息奄奄,於是也答應了叫人來做法事。

  於是院子裡嗡嗡地響了幾日的誦經聲,莊大夫人越發疲累,眼前一黑當真厥過去了,才算是求得了一時半刻安靜。

  簡妍知道此事後,心虛了一會子,心想她可沒想要人命。

  太醫給莊大夫人把脈,說她外感加內傷,須得好好靜養一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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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7:33 |只看該作者
第 33 章 養兒不教

  莊大夫人病倒,莊二夫人倒是歡喜了幾日,因為這管家的事順其自然地就到了她手上。雖只是暫時,莊二夫人心裡也高興,心中將簡妍視作福星,與簡妍越發要好起來。

  簡妍悠哉了幾日,每日或與姚氏逗毛毛玩,或去與安如夢鬥嘴從她那裡追問玉枕的事,也清閒了幾日。

  一日簡妍瞧見莊政航頭髮又白了幾根,一邊伸手給他拔去,一邊笑道:「真難為你了,這幾日就能愁成這樣。」

  莊政航道:「也不知舅舅跟父親說了沒有,也不知父親肯不肯將嫁妝給我。」

  簡妍笑道:「你安心養病吧,操心那麼多。」

  莊政航道:「誰跟你一般沒心沒肺,你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可是要想這一家子的。」

  簡妍看他愁眉苦臉的,笑得越發開懷,「你當愁眉苦臉的才算將事情放在心上嗎?我教你一句話,若是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想了法子叫能幹的人去辦。」

  莊政航不知簡妍已經拿了水田賄賂簡鋒,叫簡鋒去辦,心裡只當簡妍在聽天由命。

  正在簡妍琢磨著簡鋒會如何時,那邊廂,簡鋒又查到一件稀罕事。

  這幾日功夫,簡鋒查了查,雖失望於暫時沒有發現借銀子給莊政航的放債之人跟莊大夫人關係,但也僥倖查到莊大夫人曾於半年前放過債。許是膽量不足,莊大夫人放了幾日就收了,不過莊大夫人的三哥王三老爺如今還在放債,且與其他放債之人十分相熟。

  簡鋒於是去對秦尚書道:「世伯,侄兒查到一件事,只是卻沒有十分地把握說出來。」

  秦尚書忙問:「是何事?」

  簡鋒道:「侄兒早疑心給姐夫放債之人有鬼,不想去查了查,果然如此。世伯當那放債之人是誰?卻原來是莊家大夫人的娘家兄弟。世伯可見過縱著娘家兄弟給自己兒子放債,叫兒子賭博之人?」

  秦尚書聞言,心中雖怒,但也高興又有一件事能拿來聲討莊王氏了,於是給莊侯府下了帖子,又請了莊家族長,連同莊學士府三位老爺,一同到莊侯府一聚。未免莊家人多勢眾,偏袒自家人,秦尚書又將一向耿直,被當今太后贊為至孝之人的古太子太傅過去。因古太傅乃是當初促成莊家與秦家親事的媒人,請了他去,也不算過份。

  莊大老爺收到帖子,心道是尋常。心想秦尚書插手他兒子的婚事,又請了眾人一聚,必是他才回京中,才任尚書,根基不深,有心要藉著跟他家的姻親,跟莊侯爺交好,因此並不當一回事。

  反倒是聽聞此事的莊敬航心裡納罕起來,心想便是聚會,也該是在秦尚書家中,怎會借了莊侯府聚會,且邀請之人,俱是莊家人,心想秦尚書此舉必定居心不良。但因他不知嫁妝一事,也猜不出秦尚書此舉何意,到了眾老爺休沐那一日,也隨著莊家三位老爺去了。

  莊大老爺本要他留在家中讀書,但莊敬航一句要去請教莊侯爺,反倒叫莊大老爺自己先贊同他同去。

  卻說莊學士府三位老爺進了侯府,到了莊侯爺的書房,待小童通報,掀了簾子進去後,就見滿地擺著玉如意,瑪瑙寶瓶等物,滿滿一地,燦爛非常。

  莊大老爺並不認識這些東西,與莊侯爺,莊族長,古太傅並秦尚書等人彼此見禮後,就笑道:「侯爺這是做什麼?若說曬東西去黴氣也過了。」

  莊侯爺卻不笑,皺著眉頭將一份嫁妝單子,一份當鋪單子遞給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看後卻不知是什麼,經了莊侯爺提點,才認出是元配的嫁妝,怒道:「這孽障!竟敢敗壞他母親的東西。」

  秦尚書冷笑道:「先不問這些東西是不是外甥當的。敢問先姐夫,家姐的東西是誰保管的?又怎會到了外甥手上?論起當鋪裡的賬,他十一二歲年紀就拿了東西去當,怎家裡也沒人追究?」

  莊大老爺道:「哪裡沒有追究,為了此事我打了那孽障不下百回。」

  秦尚書聽了,只是對古太傅道:「太傅,你聽聽,你聽聽。果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聽著秦尚書冷嘲熱諷,莊侯爺皺著眉頭對莊大老爺道:「大哥,稍安勿躁。如今這東西還不一定是政航當的。最後一筆典當的,是一對玉如意,典當人是政航的小廝廣白,那廣白如今就押在後面,那小子先嘴硬,後挨了幾板子,就全招了,說是嫂夫人叫他當的。」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怒上心頭道:「既然是那孽障的小廝,就是他典當的,這還用追究什麼?物以類聚,那孽障的小廝也不是好的。再則,當真是侯爺親自問的嗎?若是旁人,少不得有屈打成招之嫌。」說著,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秦尚書。

  莊侯爺聽莊大老爺不信是莊大夫人叫人典當的,與莊二老爺對視一眼,很有些無奈地道:「是小弟審問的。」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就不再辯駁。

  古太傅一把年紀,滿頭白髮,哆嗦著一把鬍子,雞皮一般的手顫顫巍巍地端著禦窯茶碗喝茶,然後慢悠悠地放下茶盞,開口道:「既然不追究是誰典當的,那就追究是誰給莊家小少爺的吧。總有個監管不力,教育不當的罪名。」

  莊敬航也看了莊秦氏的嫁妝單子,聽了莊侯爺的話,心裡卻不似莊大老爺一般聽而不見,反倒微微有些抱怨,心道母親何至於做事這般粗心,留下把柄,於是恭敬地道:「晚輩不才,卻也知這繼母難為。若說教育不當,家母……」

  秦尚書咳嗽一聲,那邊莊侯爺也有些不喜。

  莊二老爺忙道:「長輩說話,你且在一旁聽著,不要出聲。」

  莊侯爺望了莊敬航一眼,開口道:「你去尋了你哥哥們讀書去吧。」

  莊敬航見眾人攆他,莊大老爺又礙于眾人不能出口護他,咬牙出去了。出去後,不好在外頭聽牆角,慌忙回家去告訴莊大夫人。

  莊大老爺道:「那孽障實在混帳!若說心血,我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敬航多上百倍。想他幼時讀書識字,哪一樣不是我手把手教他,偏他懂了事,就樣樣與我對著幹。頂撞他母親不說,更是不學無術,成日偷雞摸狗,實在是叫人……我打他幾次,他竟生了反骨。尋常的巴掌不怕,非要動了鞭子才討饒!哎!」

  聽莊大老爺這一聲歎息,莊二老爺忙道:「是呢,我能替大哥作證,大哥是當真在二哥兒身上很是費了一些心思。」說著,伸手拉了拉莊三老爺。

  莊三老爺不去看兩位兄長,只是袖著手,迷糊著眼,半響道:「新近兩次大哥打政航打得不該。」

  莊大老爺臉色一暗。

  莊二老爺忙收了手,心道不該叫莊三老爺一同過來。

  一時屋子裡靜下來,無人再說話,古太傅咳嗽兩聲,人站了起來,小聲對莊侯爺說了一句。

  莊大老爺等人緊張地看著古太傅。

  莊侯爺卻忙叫人領著古太傅出去如廁。

  莊二老爺見此,忍不住覺得好笑,用拳頭掩著嘴就笑了。

  秦尚書望著莊大老爺,笑道:「先姐夫可知道政航在外頭借了銀子?」

  莊大老爺不屑道:「那孽障時常纏著他母親要銀子還帳,我如何不知?」

  秦尚書笑道:「既然如今的莊夫人對先姐夫不隱瞞,那先姐夫也該知道借給政航銀子的人,就是你如今的三舅子。」

  莊大老爺一怔,臉上青筋跳了跳,脫口道:「你休要信口雌黃!不說王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會做放貸那等事,便是退一萬步做了,王氏身為人母,也斷斷不會放任兄弟這般帶壞兒子。定是那孽障逼著他王家舅舅,叫他舅舅瞞過他母親。」

  秦尚書笑道:「如今古太傅不在,我也不就隱瞞了。不獨先姐夫如今的三舅子,就連先姐夫如今的夫人也是放過債的,若是先姐夫細心去如今的夫人房裡搜搜,不定就能搜出借票。」說完,又覺不應當叫莊大老爺將自己跟莊大夫人娘家王家類比,開口道:「官宦人家也有三六九等,王家如今許久沒有人在朝了,只能算是舊時人家。」

  莊大老爺聽秦尚書貶低王家,摔了袖子,負手道:「信口雌黃!」

  秦尚書笑道:「既然先姐夫這般認為,我也不願擔著這誣陷他人的罪名,就等著古太傅回來,請了古太傅上了摺子,請陛下替先姐夫主持公道吧。」

  恰在此時,古太傅回來了,莊大老爺不敢再辨,心道同是朝廷命官,秦尚書不會說查無根據的話,因此心裡恨起王三老爺來,怪他不該連累了莊大夫人,對莊大夫人放債一事,卻是不信。

  古太傅咳嗽兩聲,開口道:「如今可商議妥了?」

  莊侯爺望了眼莊大老爺,心裡有些氣憤。心想如今秦尚書聖寵正勝,且上回子眾臣奏請冊封淑妃為後,秦尚書也是沒有摻和進去。莊家本與秦家有親,正是拉攏秦尚書,幫扶賢妃娘娘的好時機,哪裡有不做親家,反倒結仇的,於是越過莊大老爺笑道:「有勞太傅了。養子不教父之過,且王氏嫁進莊家多年,也未盡到管教繼子之責,又有放縱幼子之嫌疑。成家便要立業,既然政航已經成家,他母親的嫁妝當然要悉數給了他。」

  古太傅點頭道:「此話是正理,本朝以孝立國,但也不能忘了孝的根本是慈。」

  秦尚書笑道:「太傅說的是。先前我聽一友人家幼子說:斷然沒有拿了娘子的嫁妝養兒子的,不然那兒子豈不是要跟娘子姓了。想來莊家是詩禮之家,必定不會做此讓人非議之事。因此缺少的嫁妝,想必先姐夫定然會補足。只是方才三老爺所說的話,卻讓在下不得不動了憐惜外甥之心。若是嫁妝給了外甥,倘若先姐夫——的夫人要用父子君臣的禮數來代為監管嫁妝,這又該如何?據聞外甥無辜蒙冤,被鞭打臥床。若是日後先姐夫再手上沒有分寸地教訓他……」

  莊侯爺撚著鬍鬚道:「斷然沒有不叫父親打兒子的,此事實在為難。」說著看古太傅。

  古太傅閉目長長嗯了一聲,忽地又對莊侯爺側目。

  莊侯爺忙叫先頭領著古太傅出去的下人再次領了他出去如廁。

  古太傅出去後,莊大老爺立刻道:「難不成還不許老子管兒子了?」

  秦尚書笑道:「誰說不許,但是也沒有草菅人命的。不知先姐夫為了什麼事要大義滅親?若是如此,先姐夫也算是我親人,可要我也傚尤,大義滅親?」

  莊大老爺見他拿著王氏放貸一事要挾,握拳不語,心裡不忍莊大夫人臥床之時,再為王家憂心。

  莊三老爺搖頭歎息,轉身出了書房。

  莊侯爺忙道:「生兒不養,又有何資格待他大後再教訓?秦尚書若是信我,便聽我一句,我替大哥擔保著,若是大哥再無故動了政航,又或者回去之後,對政航追究今日之事,我便請了族長來行族規。」

  莊族長年逾古稀,鶴髮雞皮,也出聲保證道:「老大去補足了嫁妝,半個月後先交到我手上,待侯爺過了目,見數目足了。再交給秦尚書,秦尚書替政航監管著,一點點給他,如此可好?」

  秦尚書見已經要來了嫁妝,哪裡會說不好,於是點頭答應了。

  待古太傅再進來,秦尚書與莊家人才算真的談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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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不離不棄

  莊大老爺聽到補全嫁妝就有些不甘心,但見莊侯爺與族長都如此說,秦尚書又握著王氏的把柄,心道他們這是以權壓人,我還與他們爭辯什麼。於是悶聲不說話,由著眾人辦了,心道他好心為了莊政航,唯恐他敗了家,下半輩子無所依仗,誰知莊政航卻一心要叫他顏面掃地。

  待要出來,見著地上的東西,莊大老爺道:「這些還叫我拿回去,待到補足之後,一併拿回來吧。」

  秦尚書道:「這些俱是我借了族中公中銀子從當鋪裡頭贖買回來的,贖金也列在典當單子後頭,先姐夫要,也可。只是莫要難為我。」

  莊侯爺道:「這些且放在我這,大哥快拿了銀子叫秦尚書補全了家中帳目吧。」

  莊大老爺只得點頭。

  之後,古太傅樂呵呵地跟著莊族長,並莊侯爺、秦尚書,莊二老爺等人一同去花園中吃酒。

  莊大老爺素來重視顏面,今日在莊侯爺等人面前顏面掃地,領了一份嫁妝單子備份,就撐著紫紅的臉皮回去。一路上心道:好啊,難怪那孽障這幾日敢頂撞他,原來是另尋了靠山,一心要與外人聯手將他老子的臉往地上踩!忍不住伸手捶向轎壁,記起秦氏在時,莊政航雖懵懂,但瞧著也是乖巧伶俐,怎長大了,反倒越發的不堪,連老子都要害。況且他自己典當的東西,憑什麼叫他來補全。

  莊大老爺陰沉著臉,滿身怒氣地進了莊學士府,其他人等都不敢與他說話。

  莊大老爺一路上前走,過了二門,冷不丁地見著一個穿著一身紅衣裳的丫頭嘻嘻笑著看他。

  莊大老爺當即惱怒起來,心道什麼人都能嘲笑他了,「混帳!你笑什麼?」

  那丫頭不是旁人,乃是雪花,雪花被嚇住,唬得兩眼盈滿淚水,張口就道:「三少爺叫阿言瞧見老爺過來,就吱一聲。阿言剛才沒吱。」

  莊大老爺皺眉,心裡泛起嘀咕,順著雪花的眼光看去,就見一個小廝在擠眉弄眼,問道:「你是阿言?」

  阿言忙跪在地上道:「小的就是阿言。」又暗中瞪了眼雪花,後悔不該見雪花貌美又癡傻,就勾引著她到二門邊說話。

  莊大老爺踹了阿言一腳,轉身見雪花呆呆的,雙目無神,心道她是個蠢人,於是甩手向院子裡去,不去管她。

  莊大老爺進了莊大夫人院子裡,見著院子裡的丫頭還在做著平常之事,不見慌亂。

  進到莊大夫人房中,就見莊大夫人依舊穿著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衣裳躺在床上吃藥。

  莊大夫人見莊大老爺來了,抬頭看他,卻沒有力氣說話。

  莊大老爺望了她一眼,四處看看也不見莊敬航,於是問:「三少爺呢?」

  又兒笑道:「老爺問三少爺?三少爺跟著老爺出去了,回來送了一瓶玫瑰露過來,又去書房讀書去了。老爺找他?」

  莊大老爺見又兒等人似乎對他在莊侯府的事一無所知,反倒有些愧疚,心道自己不該聽了那傻丫頭兩句話,就疑心到王氏身上,好歹夫妻一場,雖不是結髮夫妻,但相伴多年,怎麼也該彼此信賴。

  莊大老爺心氣平和了一些,坐在一旁,心道那混帳小子要他娘的嫁妝,就給了他嫁妝,從此以後,兩人之間再也不提什麼父子恩情,他也休要再去管那小子死活,就由著他自作自受,看最後哪個先低頭。

  「老爺?」莊大夫人氣若遊絲地喚道。

  莊大老爺一怔,忙道:「你可好些了?」

  莊大夫人含笑點頭,這兩日無人來探望,她倒覺得身上好了許多。因此,心想簡妍真是她命中的剋星,才嫁進來幾日,親戚就一窩蜂地過來打秋風。

  莊大老爺歎息一聲,見莊大夫人一身病,開口道:「罷了,我來處置吧。你庫房鑰匙給我,我去瞧瞧秦氏的嫁妝。」

  莊大夫人咳嗽兩聲,伸手指了指櫃子,因只聽莊敬航說是關於秦氏嫁妝的事,也不知秦尚書他們說了什麼,不敢隨意開口。

  又兒去拿了鑰匙捧在手中過來。

  莊大老爺歎息一聲,便與又兒去了庫房。

  待見到庫房中,見到滿眼的綾羅綢緞並各色古玩,另有尺寸不一的屏風十余架,莊大老爺心道不過是嫁妝,給了就給了,能有多少,於是叫王忠、王義進來,對著單子,將庫房裡的東西理了理。

  理到後頭,瞧著嫁妝上的東西少了許多也就罷了,偏偏上頭記著的莊子、田地的地契也沒了。

  沒了這麼多東西,莊大老爺少不得要去問莊大夫人了。

  莊大夫人咳嗽幾聲,見莊大老爺問,於是道:「老爺忘了嗎?當初有人跟政航追債,妾身問過老爺,老爺說這些總歸是政航的東西,就用這地契來抵。」

  莊大老爺愣住,記起放債之事,冷聲道:「你可放過債?你三哥可還在放債?」

  莊大夫人聞言,心口燒得慌,手心不住地發燙冒虛汗,張口欲言,眼皮一翻,忽地昏厥過去。

  莊大老爺忙道:「快去請太醫。」說著,就見莊大夫人眼皮顫顫,人醒轉過來。

  莊大夫人眼淚落了下來,苦笑道:「老爺,這罪名也是能往妾身身上安的?」

  莊大老爺盯著莊大夫人試探道:「秦尚書說的確鑿,怕是他手上有證據的。」

  莊大夫人淒然一笑,閉著眼,扭頭道:「多說無益,老爺心裡想什麼,就信什麼吧。」

  莊大老爺見此,心裡信了莊大夫人,心道一面之詞,與相伴多年的老妻,自然該信老妻的,於是輕哧一聲,「姓秦的竟敢詐我,要我將那孽障花去的嫁妝補全,我倒要先告他個誹謗之罪。」

  「老爺不可!」莊大夫人忙道,因說得急,人又不住咳嗽。

  莊大老爺一邊給她扶著背,一邊道:「你怕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

  莊大夫人抬頭看著莊大老爺道:「老爺,雖是如此,但考核之期將近。老爺,清者自清就算了,何必給自己招惹那些是非,叫有心人鑽了空子,毀了老爺的仕途,那才是得不償失。」

  莊大老爺歎道:「也只能如此。」

  莊大夫人說了那些話,先將莊大老爺要與秦尚書鬧僵的事遮掩過去,才去想補全嫁妝的意思,「老爺說要補全嫁妝,不知這是何意?」

  莊大老爺道:「你尚在病中,就莫要關心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

  莊大夫人道:「多謝老爺體恤,只是為老爺解憂,是為婦的職責。」

  莊大老爺笑笑,不肯叫莊大夫人勞累,依舊勸著她歇息,轉而叫王忠、王義來,去書房算帳。

  王忠道:「先大夫人的嫁妝如今要補全,還需填進去十萬餘兩。」

  莊大老爺早知髮妻嫁妝之多,卻萬萬沒想還差這麼多,忙問:「可有差錯?」

  王忠道:「老爺,其他的東西兩萬兩就夠了。獨有水田莊子,先前不值這麼多,但是如今那田地,早漲了價,價值不菲,比先前貴了兩倍有餘。秦家只有先大夫人與秦尚書一女一子,先大夫人自幼喪母,他父親又未娶續弦,先大夫人把持秦家多年才嫁來,她的嫁妝雖沒帶過來秦家一半家當,但也差不了多少。」

  莊大老爺自然知道這些,只是假作不知罷了,於是揮手道:「去叫了大夫人拿了鑰匙,且支了十萬兩出來。」

  「是。」王忠領命出去,半響哭喪著臉回來。

  莊大老爺忙問:「可是夫人又昏厥過去了?」

  王忠道:「小的在二門上叫了又兒姑娘來說話,又兒聽到要這麼多銀子臉色就變了。過了一會子,又兒姑娘回來,對小的說,夫人聽說要這麼多銀子,當即就暈了過去。」

  莊大老爺到底擔心莊大夫人身子,忙又叫人去看看莊大夫人究竟如何了。須臾,叫王忠拿了他的字條去支銀子。

  王忠去了,回來時,就見莊大夫人也叫人扶著過來了。

  莊大老爺道:「不是叫你歇著嗎?」

  莊大夫人放開又兒、再兒的手,腿一彎跪下,慚愧道:「妾身不賢。前頭給二哥兒辦喜事,因想二哥兒是老爺頭一個兒子,於是想著大辦一場。府裡虧空了一些,如今又要存些銀子留待中秋過節。實在是拿不出十萬兩銀子。」

  倘若是莊淑嫻,自然會聽出莊大夫人是將自己房裡的事又跟公中的事摻和在一起了。偏這人是莊大老爺,莊大老爺聽了莊大夫人的話,扶起莊大夫人道:「委屈你了,我知道你的事難做。只是如今沒了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莊大夫人撩了撩鬢髮,歎息道:「一場父子,骨肉相連,二哥兒定不會叫老爺為難。老爺不若去尋了二哥兒說說?」

  莊大老爺甩手道:「叫我跟那孽障低頭?若不是怕老夫人受不住,我定要攆了那東西出去。」

  若是往常,莊大夫人聽了這話該高興,只是此時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又要勸說莊大老爺,卻聽莊大老爺問:「我的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莊大夫人思量一番道:「老爺外頭少應酬,如今賬上還有一萬兩銀子。」

  莊大老爺心一灰,問:「公中還有多少銀子?」

  莊大夫人不語,尋思一番道:「公中還有六萬兩,還留了三千兩過節。」

  莊大老爺道:「先挪了來用,待中秋各處送上租子,自然還有一筆錢周轉。」

  莊大夫人點頭應了。莊大老爺見莊大夫人焉頭搭腦,心疼起來,忽地心想他難堪到如此地步,以至於要與兒子當面鑼對面鼓地對賬,莊大夫人為何不出聲,便是敷衍一聲,說一句拿了她的嫁妝來應急也是好的。

  如此想著,莊大老爺秉持著夫妻一體,言無不盡,於是開口道:「不若將你的體己……」

  莊大夫人忽地撫著額頭倒下去,又兒驚叫一聲,忙與再兒左右攙扶著她。

  莊大老爺話哽在嗓子裡,忙叫人送了莊大夫人出去,待莊大夫人出去後,覺得心閃了一下,今日秦尚書、雪花等人的話一一在腦中回想,逼著他去想莊大夫人究竟會不會如秦尚書說的那般不堪。

  「王忠,你說夫人她如何?」

  王忠笑道:「老爺跟夫人夫妻多年,自是沒人比老爺更知道夫人的。老爺問小的,小的怎麼好胡亂說。」

  「說的是。」莊大老爺笑道,心想莊大夫人本就體弱,昏厥也是時常有的。暗自慶倖,心道自己險些就叫歹人離間了夫妻之情。如此想了一通,莊大老爺竟難得地生出些雖千萬人吾往矣地豪情,拿了紙筆,寫了不離不棄四個字叫人送進內宅安慰莊大夫人,然後依舊為銀子煩心。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又兒送來一碗參湯並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莊大老爺見著那湯與銀子,發自內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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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7:59 |只看該作者
第 35 章 公私分明

  莊大老爺對莊政航而言雖不是慈父,但對莊大夫人而言,卻是實在難得的良人。今日在侯府聽著秦尚書說了那些話,只是心思動了動,然後依舊堅定不移地信著莊大夫人,愛屋及烏,也一併愛惜王家;並後悔不該在莊大夫人病中提起此事,唯恐她病情加重。

  若說性子,莊大老爺的性子倒是跟莊政航有幾分相似,俱是心裡有事,便要不管不顧,急匆匆做完的。比如莊政航想著日後要抄家,雖抄家是十幾年後的事,如今也睡不踏實,很不得今日就封侯拜相,再也不叫人小瞧了他;莊大老爺想著要補足嫁妝,也不去想莊族長定下的期限,一定要立刻補足了才好。

  是夜,莊大老爺與王忠、王義並將府中管家焦資溪、洪二一同叫了過來,商議著暫且能從何處挪到銀子。

  焦資溪畢竟是吃莊家飯的,不好當面說莊大老爺糊塗,為了跟自己兒子算帳,將莊家公中的銀子也算進來,見已經過了四更,勸道:「老爺,不急於一時,慢慢算來也好。」

  莊大老爺道:「不可,早弄清楚了早好,免得叫人說我賴帳。」

  焦資溪與洪二對視一眼,兩人心道這家總歸是莊大老爺的,且銀子又進到莊大老爺兒子手中,就由著他吧。

  洪二實在疲乏,熬到了五更,終於開了口,「小的倒是有個法子,但若是傳出去,小的命就要沒了。」

  莊大老爺問:「什麼法子?」

  洪二道:「老太爺在老家杭州買下幾百畝祭田,還有墳地,如今也用不著,不如……」

  焦資溪忙道:「不可,這可是老太爺留下的祖業。且若是動了,到時候鬧了出來,也不好看。」

  洪二不敢多說。

  莊大夫人細細一想,心想那杭州的產業便是要賣,一來一回也要拖上很久,時間長了,定會叫莊政航那小子看輕,因墳地祭田,忽地想起一事,問:「府中的銀子,留著給老夫人置辦喪事的銀子,有多少?」

  焦資溪見莊大老爺動了這心思,忙道:「老爺不可,若是老夫人知道了……」

  王忠道:「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著,想必十幾年也用不著。老爺且挪了用,過上三五月,想法子補上來就好,且老夫人百年之後的東西早準備好了,若當真到了那時候,也用不著那麼許多,奴才私下裡算了算,老夫人的後事,攏共不要一萬兩,就能辦的很體面。」

  莊大老爺撚著鬍鬚點頭,問:「有多少?」

  洪二想了想,回道:「這要去夫人那邊的賬本才能知道,不過小的想,兩三萬兩總歸是有的。」

  莊大老爺點頭,心想算了算,見勉強夠了十萬兩,心裡踏實了一些,冷笑道:「那小子還當他老子拿不出十萬兩嗎?咱們家隨便找一找,也能湊出這個數來。」心道何須半月之期,他兩日就可還回去。

  焦資溪與洪二笑著奉承連聲道是。

  莊大老爺道:「叫人將杭州的田地好好尋了買家賣掉,也好將府中的帳目平了。」

  洪二見能在其中賺上一筆,自然極力地贊莊大老爺高明。

  因見外頭天色晚了,心想各處的門也早關上了,叫眾人坐著說了一會子家事,待各處門開了,再放他們走。

  第二日,莊大老爺催著眾人領了銀子出來,就叫人將銀子送到莊族長那邊。莊族長回話說,先要將秦尚書拿出來的銀子還回去,才能再算莊大老爺送來的銀子夠不夠。因此,這銀子要先放在莊族長那邊,待算清之後,才由著莊侯爺給秦尚書送去。

  這邊廂莊大老爺要以一己之力補足嫁妝,那邊簡妍收了簡鋒的信,知道莊大老爺已經答應了補足嫁妝,卻也是對莊政航瞞而不報。

  晚間,莊政航又在床上哼哼,簡妍過來看翠縷給他上藥,見他背上的傷好了許多,待翠縷出去後,笑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這才幾日,傷就好了。」

  莊政航道:「本就是晚上從你這裡出去才吹了風病的,背上的傷倒是不大要緊。」說著,見今日的簡妍格外的和顏悅色,疑惑她又從哪裡發了一筆財,「你倒是越加的闊綽了,前兩日我聽著金釵進來拿戒指,仿佛是妹妹們都有的。」

  簡妍道:「那倒不值幾個錢。」心裡想著那嫁妝要到了秦尚書手中,秦尚書見莊政航這般品行也是不放心給他的;但是秦尚書又不能扣著嫁妝不給莊政航,若是如此,豈不是叫人說是他自己起了貪念,要霸佔亡姐的嫁妝。既是這般,只需叫人費上幾句唇舌,那嫁妝最後便能落到自己手上,如此,豈不是比得了莊政航一半的嫁妝來得痛快。縣官不如現管,嫁妝到了她手上,自然就是她的了。

  如此想著,簡妍臉上笑意越濃,好心地坐在床邊給莊政航拔白頭發。

  一根根銀絲拔下放在莊政航手中,莊政航唏噓不已,歎道:「我這頭青絲,都是為了你白的。」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伸手在他後腦上拍了一下,笑道:「酸不酸啊,你可別沖著我說,指不定那個愛你至深的深情女子聽見了,要將我如何了呢。」

  莊政航只當她在說安如夢,哼了一聲,開口道:「你如今不是跟她好著嗎?我看她還送了銀子給你。」

  簡妍說的是蝶衣,見莊政航誤會了,也不辯解,在他衣裳上擦了擦手,轉身要回隔壁歇著。

  莊政航伸手拉住她,「你就在這裡歇著吧,我能起身了,晚間也不會勞動你伺候我起夜。」

  簡妍抽了手,抱著手臂道:「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莊政航笑嘻嘻地覷了眼外頭,「你不知,我病得險些斷了氣,那幾個女人過來還不住地撩撥我,這不是存心要我喪命嗎?」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您老如今還知道養生了?」

  莊政航板著臉道:「今時不同往日,若是換了旁人就罷了,偏是那邊送來的人,如何能不防著?且你看我如今這樣快就好,若是換做先前,病中也不忘跟她們訴說枕上相思,這病足足要拖個一兩月才能好。」

  簡妍來回地打量莊政航,心道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於是在床邊坐下,「你若是想好好地保養,且聽我的,將心思都放下,什麼事都不要管,不要問。待病好了再出去,可好?」

  莊政航笑道:「你當我跟你一般沒心沒肺?」又嘀咕道:「不知道舅舅跟父親說了沒有,只怕父親輕易不會將嫁妝拿出來。」

  簡妍見他眼珠子轉轉,心想如今萬事順利,莊政航不要多事才好。

  簡妍叫金枝、玉葉將自己的被子枕頭拿回來,然後就坐在一邊泡腳,一邊手撐在床沿上想心思。

  莊政航對著燈,扒拉著自己頭髮,瞧見簡妍披散的頭髮就在身邊,用手去撩撥了一下,見一根白髮也沒有,有些失望地轉身依舊趴著。

  是夜,簡妍回了房中歇著,依舊是不叫人守夜。原本侍疾的翠縷、碧枝只得回了自己屋子裡。

  莊政航扭身見簡妍抱著首飾匣子縮在一邊,一時起了夫妻夜話的心思,蹭過去,嘴張了張,遲疑一會,開口道:「你還不想跟我好好過日子嗎?」

  「深更半夜,歇著吧。」

  莊政航被堵回來,蹭了蹭,頭抵著簡妍的後背睡了。

  第二日,簡妍依舊叫阮媽媽的兒子奶兄阮彥文傳話給簡鋒,只說叫簡鋒凡事要以骨肉親情為念,這話旁人聽了也只當簡妍是去勸說簡鋒,只有簡家兄妹知道,這是暗示肥水不流外人田,叫簡鋒費些力氣,將秦氏的嫁妝弄到簡妍手中。

  未免莊政航病中多事,簡妍叫了玉葉、金釵看著他,叮囑兩人看著莊政航,不要叫他多事,又記起簡鋒說,廣白受審的時候,口口聲聲說當票在莊政航這邊的,於是就叫阮媽媽在棠梨閣裡好好找找。

  之後,簡妍照例去給莊老夫人那邊請安。莊老夫人如今還留著玉環玩笑,玉環也順勢認了祝嬤嬤做乾奶奶。莊老夫人心知莊家夫人都是瞧不上賭博的,於是叫眾人打發了她吃飯,就攆了眾人回去。

  簡妍與莊二夫人一路,兩人一同向回走。姚氏因毛毛有些流鼻水,在家照顧著,並未出來。

  莊二夫人也聽莊二老爺說了昨天的事,幸災樂禍之餘,更加不服氣,心道治國齊家平天下,莊大老爺連一房人都管治不好,如何能管著滿府的事,因此戲謔地對簡妍道:「可曾給你母親請安?你母親氣色好了一些沒有?」

  簡妍笑道:「早上去老祖宗那邊之前去過,並未見到母親的人,也不知她氣色如何。」

  莊二夫人笑道:「昨兒個聽說秦尚書將你父親叔叔們都叫到了……」

  簡妍伸出手指噓了一聲,果然見莊大夫人那邊的顧婆子匆匆走來。

  待那顧婆子走後,莊二夫人笑道:「你去我院子裡說說話吧。」

  簡妍答應著,兩人一路向莊二夫人院子裡去,進了屋子裡,攆了旁人,莊二夫人就拍手笑道:「恭喜了,你原先婆婆的嫁妝要回來了。」

  簡妍故作不知,茫然道:「二嬸這是何意?」

  莊二夫人斜睨向她,道:「你還不知?你先頭走了的婆婆留下好大一筆嫁妝,老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樂,是不管下頭人如何的。因此那嫁妝就叫如今的嫂子管著。昨兒個,你秦舅舅叫了侯爺做證人,你父親答應了要將嫁妝給二哥兒的。」

  簡妍驚愕道:「當真?」轉而淡淡地笑道:「還回來也是夫君的,與我不相干。而且如今我們在院子裡頭住著,這幾日也不跟舅舅家來信,倒不知舅舅這麼匆忙地就跟父親說了。只是這事怎麼跟前幾日哥哥跟我說的不符?」

  莊二夫人忙問:「怎麼不符了?你二叔親口跟朱姨娘說的還能有假?你不知你前頭婆婆可是帶了將近一半的家當嫁過來的。那還是老太爺親自叫媒人去求的親,那媒人可不就是現在古太傅嗎?」

  簡妍因聽莊二老爺是跟朱姨娘說的,心道莊二老爺跟朱姨娘感情倒是好,詭秘道:「我聽哥哥上回來說咱們府上可是典當了好些東西在當鋪裡,便是父親將嫁妝交給夫君,也該剩不了多少吧。」

  莊二夫人笑道:「這你有所不知,那些事我也不好跟你說,只是你父親是答應補足了嫁妝的。」

  簡妍忙道:「補足?那可不得費上好些銀子?光哥哥跟我說的當鋪裡的東西就有幾萬兩。」

  莊二夫人嘴上笑道:「管他呢,總歸該你們的東西還回來就好。」心裡也想大房哪有這筆銀子來補。

  正說著話,朱姨娘掀了簾子探了探頭。

  簡妍忙站起來。

  莊二夫人道:「你要進來就進來,這般鬼鬼祟祟的,在侄媳婦面前不嫌丟臉嗎?」說著,依舊拉了簡妍坐下。

  朱姨娘訕訕地笑著,自己打了簾子進來,進來後,打量著簡妍吞吞吐吐。

  簡妍笑道:「可是我在姨娘有話不好說出口?那我還是去了吧。」

  莊二夫人忙拉住簡妍,笑道:「你別走,瞧她小家子氣的,有話就說吧,侄媳婦又不是外人。」說著,給朱姨娘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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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8:11 |只看該作者
第 36 章 八拜之交

  妻妾彼此猜忌的多,但是如莊二夫人與朱姨娘這般親近的卻少。原來這朱姨娘是自幼就伺候在莊二夫人身邊的,因莊二夫人遠嫁來此,兩人進了莊家,難免生出一些相依為命之感,因莊二夫人待朱姨娘親厚,朱姨娘也投桃報李地百般回報給莊二夫人。便是莊二老爺,也常說比起他,朱姨娘更親近莊二夫人,每常吃了莊二夫人的醋。

  朱姨娘見莊二夫人叫她說,於是探著身子,輕聲道:「婢妾方才去園子裡去瞧瞧五姑娘,角門上恰撞上焦資溪那口子,於是立住跟她說了兩句話。婢妾聽著這意思,昨晚上大老爺是與焦資溪說了一晚上話的,天亮開了門,焦資溪才回家的。」

  莊二夫人啐道:「呸,這話還值當來說,怕是大老爺找焦資溪有事。」

  簡妍聞言笑道:「該不是說的就是二嬸子方才說的話吧?」

  莊二夫人道:「你好糊塗,方才那事是你們的家事,找焦資溪做什麼?」

  簡妍笑而不語。

  莊二夫人眼珠子一轉,心道不妙,該不是老大兩口子當真動了心思,要從公中鑽空子。因又想她接手代為管家這幾日,只處理了一些瑣事,上頭的賬冊卻是見也不曾見到的。莊大夫人管家多年,定不會乾淨了。

  簡妍道:「不知姨娘可問沒問除了焦資溪,大老爺昨晚上還跟了什麼人說話?若是大事,定不會只找了一人。」

  朱姨娘笑道:「平白無故的問這事,可不是叫人起疑心嗎?我怎麼敢問這事。只是回來的路上倒是有心問了二門上的小子,一個還沒留頭的小子說天將亮,洪二跟焦資溪一同從大老爺書房裡出來的。」

  簡妍不自覺地看了眼朱姨娘,心想園子角門跟二門,南轅北轍,朱姨娘也能順路過去,無怪乎莊二夫人這般倚重她。

  莊二夫人點頭,對朱姨娘道:「去瞧瞧大房那邊在幹什麼。」

  朱姨娘笑道:「大老爺一早去衙門了,大夫人依舊臥病,反倒是三少爺,一早起床就去了外頭,並不似先前那般在家讀書。」

  簡妍忙問:「三少爺何時出去的?是騎馬還是坐的轎子?」

  朱姨娘道:「騎馬出去的,只帶了瑞草一人,連包袱也沒帶。」

  簡妍心思轉了轉,心想莊敬航沒帶包袱,就是沒帶更換衣裳、起坐東西,那他出去必定有急事,去的定不是親朋家,且少不得跟嫁妝有關。這人心思詭譎,最難看透,且疑心甚重,若是叫莊敬航看出簡鋒在此事中的作用,反倒不美。但東西從簡家鋪子裡贖買回去,簡家自然會知道,況且是自家女婿的事情,簡家若說不知,也是不能夠的。心想此次算是招惹上了那奸猾之人,眉頭蹙了蹙,隨即又舒展開,世上安得兩全法,況且莊敬航此人極難相處,早晚都要得罪。

  莊二夫人聽了朱姨娘的話,心裡卻想叫了兩個大管家去,必定是要借用府中的銀子了。不然,關起門來夫婦兩人商議就好,何至於叫了管家?如此想著,心頭的怒火燒了上來,心道再也沒有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事了,虧莊大老爺還是長子,這般不尊重。因又想洪二的老婆是個舌頭比身子還長,又愛占小便宜的,若是去尋她套話,定會問出個一二來。

  「妍兒,」莊二夫人忽喚道,「你前頭不是恨你婆婆多事的麼?如今我告訴你個法子,保管能降服了她。」

  簡妍心裡猜到莊二夫人是要借刀殺人,心想她剛進府,上頭還有一個姚氏,便是沒了莊大夫人也輪不到她管家,於是道:「二嬸別提了,前頭我哥哥來又將我教訓一通,叫我好好服侍婆母呢。」

  莊二夫人指著簡妍對朱姨娘道:「你瞧瞧,前幾日還對著我發狠呢,如今瞧著竟像是被嚇破膽子的。」

  簡妍不吃激將法這一套,說道:「我母親叫哥哥跟我說,憑我如何,也不能的毀了家裡姐妹的名聲,叫姐妹們跟著我受累。」

  莊二夫人啐道:「你當二嬸陷害你還是怎樣?這是你婆婆自己個將把柄送到你手上呢。」

  簡妍擺手道:「二嬸放過我吧,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我哪裡能做的了那事。」因又藉口照顧莊政航離開。

  莊二夫人放了她去,待她去後,暗中啐了一口,臉上有些不悅。

  朱姨娘笑道:「二少夫人還年輕,怕事也是有的。」

  莊二夫人鼻子裡嘿了一聲,望著屋子裡的玉瓶寶盒,眼珠子轉轉,心想莊三夫人素日裡就是個不喜言語,不愛沾染是非的;姚氏又是晚輩,不好開口;但是若叫她坐視有自己一份的家產就這樣被人挪用了,她又是不甘心的。因想這壞人少不得還得她來做。於是對朱姨娘道:「你去問問洪二家的,問他昨晚上洪二跟老爺說了什麼話。」

  朱姨娘忙應著去了,過了一個時辰後回來,對莊二夫人道:「婢妾還請夫人恕罪。洪二這次倒是守口如瓶。只是焦資溪那邊唯恐事情鬧出來鬧大了,就悄悄地跟婢妾說了兩句。婢妾還請夫人恕罪,婢妾琢磨著焦資溪的意思,於是就說『一山不容二虎,哪有一家裡頭兩個大管家的』,婢妾擅自替夫人許下,說是若夫人能接過府中的鑰匙賬冊,就叫焦資溪總管府中的事,園子裡的事也依舊是他的。好說歹說,焦資溪將大老爺的事全抖落出來,說是大老爺挪了府中的銀子,還要佔用老夫人百年後辦喪事的銀子。先前老爺瞧好的百年香樟樹,已經移到園子裡了,如今也拖著沒給銀子,外頭樹販子來催了幾回。」

  莊二夫人笑了,拿了茶慢慢地吃,「你許了他就是,你的話就是我的話,看來大老爺是捅了大漏子,焦資溪也不敢隱瞞了。

  朱姨娘道:「夫人,你不趕緊跟老夫人說?」

  莊二夫人道:「急什麼,這麼急趕著過去,倒像是我們居心不良一般。」心想總歸知道那銀子的用處,既然不怕丟了東西,還急著捉賊做什麼。再者說,這事要引著莊老夫人自己個發現,逼著莊大夫人自己承認,才算是高招。

  卻說簡妍那邊急匆匆回去,到了園子通往莊府的穿堂裡,就瞧見園子門邊站著一個小廝,看相貌像是莊政航的小廝廣丹。

  因想起那偷偷去典當東西的廣白在侯府被審問,已經是毀了前程叫攆出去的,簡妍看著這廣丹,心想不知這廣丹是不是好的,可留得住留不住。

  廣丹雖不認識簡妍,但府中少夫人就兩個,瞧見一年輕少婦過來,忙低頭展臂磕頭行了大禮,「見過少夫人,給少夫人請安。」

  簡妍看了他一眼,見廣丹也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一身雨過天晴綢緞,長得油頭粉面,一看便知不是會引著少主子走正路的人。

  「你來回什麼事?」

  廣丹笑道:「小的有事要回給少爺。」

  穿堂裡尚不算熱,簡妍手中拿著姚氏贈送的摺扇搧風,且不急著進去,金枝、金風兩人跟在她身後,只當簡妍在給廣丹下馬威,叫他跪著。

  過了一會子,廣丹先受不住,滿臉堆笑道:「這裡熱,少夫人先回園子吧。」

  簡妍拿了扇子敲在下巴上,嘴角掛著一抹諷刺,似笑非笑地看廣丹,「我頭會子知道,原來『有事』這兩字也是能回人。這兩字可真真是妙啊,不管旁人問什麼,只管拿了這兩個字來說就好。」

  廣丹忙道:「少夫人誤會了,小的不是敷衍少夫人。只是外頭的齷齪事,不好拿來說給少夫人聽。」

  簡妍冷笑道:「既然知道不好說,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打量著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當老天厚愛你,旁人有入獄的時候,你就沒有斷頭的機會?」

  廣丹見簡妍說了重話,臉上笑得肉都酸了,心想這位新少奶奶要逞威風,自己何不順著她的意,敷衍過去就罷了,於是道:「是少爺外頭的朋友知道少爺病了,捎了信叫小的拿進來。」

  簡妍扇著扇子道:「口信還是書信?哪個朋友?」

  廣丹笑道:「是陳少爺寫的信,小的不認識字,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麼。」

  「陳蘭嶼?」

  廣丹聽簡妍說出陳蘭嶼的名字,忙道:「少夫人知道?陳少爺與少爺有八拜之交,因此陳少爺捎信,小的不得不快些送進去。」

  「何止八拜之交。」簡妍撲哧一聲笑了,偷眼看了眼金枝,心想不愧是兄弟,這陳蘭嶼可是性喜接收莊政航的女人。

  廣丹陪著笑臉,忽見簡妍驟然不笑了,身上的汗毛一立。

  簡妍淡淡地問:「陳蘭嶼找少爺做什麼?借銀子?還是又有新鮮的玩意?」

  廣丹見簡妍說的越發細緻了,心道早晚簡妍也會從莊政航那邊問出來,不如自己先說了,賣個好,於是道:「陳少爺不知從哪裡尋到一個女戲子,據說唱得好,長得更好。陳少爺請了那女戲子在家唱戲,想問少爺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去他家湊個熱鬧。」

  「女戲子?這般不成體統的事,陳家老爺夫人也樂意?」簡妍問完了,又想自己又多事了,陳蘭嶼是陳家老來子,陳家老夫婦待他如珠如寶,便是鬧上了天,也只會贊他會花銀子,沒有攔著他的。因又想起莊政航的一個想好秦綿綿來,心想不知這女戲子可是秦綿綿不是。若是,那陳蘭嶼這次又是玩的奇貨可居的把戲,將秦綿綿薦給旁人,自己個也能跟著玩樂。

  廣丹笑道:「爺們胡鬧一場,玩玩就丟開了,總歸不會誤了正事。」

  簡妍心想怕是他們也沒有什麼正事,說著,就見裡頭小七出來了,小七見著簡妍,立時站住。

  簡妍看了眼小七,笑道:「你過來,我又不吃了你。」

  小七縮手縮腳地過來,偷眼看了眼簡妍,福身行禮。

  簡妍問:「少爺跟你說了什麼?」

  小七道:「少爺說身子還沒好,不能出來。」

  簡妍料想莊政航也是不耐煩搭理陳蘭嶼的,並不叫小七回去,當著小七的面,對廣丹道:「你跟陳家少爺說,就說少爺身子尚未痊癒,不能出去。還有,我哥哥不是那等胡鬧的人,叫他別纏著我哥哥胡鬧。」

  廣丹忙答應著,弓著身子退出。

  簡妍心想原本指望著又兒收拾了小七,如今瞧著莊大夫人那邊事多,一時半會是收拾不了小七了。因想著還要忍著這個表面上不聲不響,暗中上躥下跳的丫頭,簡妍心中就有些不悅。

  主僕三個進了棠梨閣,簡妍終究是看小七不順眼,從書房拿了本書出來,對小七道:「上回如夢叫你陪著她逛園子,可見她是喜歡你的。如今你還替我送了書給她吧。」

  小七雖不知上回莊敬航究竟要做什麼,但想著莊敬航後頭臉上的巴掌,想來也不會是好事,以至於後來她下意識地躲避著安如夢,於是笑道:「奴婢還有一樣東西要趕著做完……」

  「我替你做。」金枝忙道。

  簡妍笑道:「這書本極為貴重,你親自交到如夢手中,若是下回子我問如夢,如夢說你轉交了旁人,我必定要重重罰你。」

  「是。」小七捧著書本就去了。

  簡妍進了房中,見莊政航竟趴在床上看書,剛湊過去,就見莊政航忽地將書塞到枕頭下,心想那書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在床對面榻上坐下,問道:「不知你兄弟叫人來跟你說什麼?」

  莊政航只覺得那「兄弟」兩字極為刺耳,皺眉道:「他說有樂子,叫我出去瞧瞧。我這般,怎麼出得去?」

  簡妍撇了撇嘴,走近附耳道:「那小七不是個好東西,我提醒你以後少用她。」

  莊政航耳朵上一燙,不知是剛看過那書,還是許久未曾碰過女人,聽她在耳邊說話,心頭一動,見她如玉面龐就在眼前,聞著女兒體香,忍不住向她臉上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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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8:22 |只看該作者
第 37 章 運氣來時

  「啪!」一聲,簡妍想也不想就甩出一巴掌。

  莊政航漲紅了臉,一用力就將她拉到床上壓著,簡妍掙扎了一下,手伸進莊政航衣裳裡,指甲在剛結痂的疤上摳挖。

  莊政航叫了一聲,忙放手,簡妍用膝蓋狠狠地頂了他一下,才將手拿出來,從床上爬起,看見指甲上有血,哼了一聲,然後去一旁放著的水盆裡洗手。

  莊政航叫聲驚動外頭的金枝,外頭金枝忙進來,見莊政航瞪她,於是縮了回去。

  簡妍洗了手,卻也在一旁坐著不動,笑道:「你發春了?好歹夫妻一場,你說說你想傳外頭哪一個進來侍寢?我替你傳話。」

  莊政航將床上枕頭丟向簡妍,隨即支著頭笑道:「當真?那可真是謝謝了。勞煩你將翠縷叫來。」

  簡妍點了頭,當真出去了。

  過了一會子,翠縷就一臉紅雲地端著一隻青花慧窯的茶盞進來了,「少爺要可要喝杏仁露?這是大夫人先前叫人送來的,昨兒個大夫人病中還不忘叫人送了靈芝過來。」

  莊政航此時哪裡還想著紓解,下面正疼,且聽她一張口就是莊大夫人,興致一下子沒了,揮手叫她出去,還拿了書看,心道美人如玉,卻遠遠不如書中顏如玉可愛。

  卻說簡妍猜著莊敬航獨自外出,必定是跟秦氏嫁妝有關,卻也說對了。

  不管是莊大老爺,還是莊大夫人,都不喜莊敬航提起此事,只是督促他讀書。莊敬航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從王忠、又兒、春暉那邊打聽到了一些事,因此雖有莊大老爺夫婦有心隱瞞,心裡對昨日的事情也知道了五六分。

  莊敬航心想他母親養大教育莊政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莊政航自甘墮落,敗壞亡母嫁妝,又幹他父母何事?何至於叫莊大老爺補足了嫁妝?

  如此想著,哪裡坐的住,領著瑞草就往外走,心想且去瞧瞧莊政航時常借債的地方,看看那借債之人究竟是不是他舅舅,若沒有把柄在秦尚書手中,莊大老爺自然不會受制於人。

  只是簡妍畢竟高看了莊敬航,此時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莊敬航心思再怎樣深沉也有限,且人脈不及簡鋒廣闊,莊敬航剛進了鬥雞場,費了心思與借債之人搭上話,那邊前兩日才與簡鋒好的人就討好地跑去隔壁戲樓中跟聽戲的簡鋒說道:「簡少爺,你親家莊少爺剛進了鬥雞場,你不去見見?」

  簡鋒聽了這話,又記起簡妍的交代,笑笑,心想若是能設局套住莊敬航,倒是叫簡妍又欠了他一個人情,於是招手叫一臉生的小子過來,對他道:「你去,叫人哄著莊家少爺玩幾把,隨他要借多少銀子,只說是自家人,不用他簽字畫押,隨他要借多少。」

  那小子聞言就去了,進了鬥雞場上,對著正與莊敬航討論利錢的放債人耳語一番,那放債人聽那小子說有簡鋒作保,也樂得多賺些銀子,忙拱手對莊敬航道:「閣下可是姓莊?」

  莊敬航愛惜名聲,不曾來過這地方,方才也只胡謅了個名字,因此見放債人認識他,就有些驚訝,望了眼瑞草。

  瑞草雖也跟莊政航一般嫖賭成性,但畢竟兜中不似莊政航那般有銀子,素日裡混的是更加不堪的地盤,此時見莊敬航看他,心想莊敬航近來因他名聲不好與他疏遠了一些,今日好不容易只領著自己出來,可不能壞了莊敬航的事,於是在莊敬航耳邊道:「小的並沒有來過這裡,這裡的人,小的一個也不認得。」

  莊敬航見不是因為瑞草的緣故,心裡嘀咕著這人為何認得他。

  「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少爺儘管進去玩。若早知是少爺,小的哪裡會跟少爺談論利錢。」放債人滿臉堆笑道。

  莊敬航自詡不信這世上巧合之事,卻不知放債人那句「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在是巧合,乃是這等市井之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因此,這一句話一入耳,他的心就墜了下去,半天心也落不到底,敷衍了放債人幾句,也不去看鬥雞,就領著瑞草出了鬥雞的巷子。

  出了巷子上了街,人也跟遊魂一般,雖說是舅舅放債,但是若是牽扯起來,他母親也絕非乾淨的。心道難怪秦尚書敢獅子大開口,要莊大老爺補足了嫁妝。

  莊敬航並不在外停留,一路回了莊府,到了外頭書房,坐了半日也看不進書,心裡還在算計著該如何將銀子要回來。心想如今唯有對莊政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叫莊政航自己個不要,如此秦尚書也沒了辦法。而莊政航又是第一不肖的人,唯獨聽女人的話,不如就叫了女人去尋他說話。

  「芝蓋,你可知二哥如今跟誰最要好?」

  芝蓋聞言笑道:「三少爺,小的一向都是跟著您轉的,小的哪裡知道。」說著,想了想,悄聲道:「二少爺一向都是喜歡圓圓的,夫人的陪房梁玉家的是圓圓的親家婆婆,叫梁玉家的跟圓圓去說。此外如今怕就是那有身子的蝶衣姑娘是二少爺的心頭肉了。」

  因蝶衣鬧出被圓圓壓到的事情,因此蝶衣有孕的事,下人們都知道。

  莊敬航笑了,心想他就不信突然冒出來的舅舅能比寵著莊政航十幾年的莊大夫人更叫莊政航信賴,吩咐道:「叫那蝶衣去跟二哥說說,跟她說,只要二哥主動說自己不要嫁妝,母親就給她擺酒開臉,免得她的孩子出來,有個當丫頭的娘。」

  芝蓋聞言忙道:「夫人下了命令,小的如今進不了那園子了。」

  莊敬航斥道:「你進不了那園子,就尋不到能進了園子的人說話?」

  芝蓋被訓,唯恐失了莊敬航歡心,忙向後頭園子去了。一路上,也並未見著旁人,到了園子外,因天熱,婆子也一個個縮在值班的屋子裡不出來,等了許久不見人,又不敢跳著腳大喊,不知是婆子偷懶都不在,還是睡著了聽不見,半日也不見人出來。最後瞧見莊三姑娘的姨娘胡姨娘風風火火地向園子裡走,忙站住問好。

  胡姨娘今日在外頭跟婆子賭博,輸了銀子,急著翻本,這才頂著太陽匆匆進園子問莊采芹要銀子,此時被芝蓋叫住,就很有些不樂意,呆著一張臉看他。

  芝蓋笑笑,忙道:「姨娘能幫小的叫了二少爺院子裡的小七出來嗎?」

  胡姨娘吊著眼睛看芝蓋,皮笑肉不笑道:「好啊你小子,竟敢跟二少爺虎口裡搶食。」

  芝蓋忙道:「小的是有事尋她,在門外曬了半天的太陽也不見人出來。求著姨娘進去,跟門邊茶房裡婆子說一聲,又或者見著別的誰,胡亂地給喊一下。」

  胡姨娘穿著紗衣,拿著帕子抹汗,斜著眼睛奚落地笑了幾聲,「好小子,竟敢使喚到老娘頭上了,這是跟誰學著狗眼看人低?」

  芝蓋諂媚地笑著,心裡叫苦不迭,心想便是再多等一會子,也不該叫住這活菩薩。

  胡姨娘見芝蓋不說話,越發地來了興致,掐腰吆喝道:「哎呦呦,這大熱天的攔著人在太陽地裡說話,叫老娘說破那見不得人的事就裝了啞巴。你這是欺老娘背後沒人支撐還是怎地?你娘有你的時候見著老娘也要彎腰低頭,怎麼你小子從你奴才娘肚子裡蹦出來就成了少爺,使喚上老娘了?」

  芝蓋心中越發後悔,唯恐她嚷開了,反倒叫人疑心他,忙道:「姨娘快些住口吧。小的身上現有三少爺給的兩錢銀子,還請姨娘笑納,拿去買個瓜兒棗兒吃吧。」

  胡姨娘接了銀子,掂了掂,撇嘴道:「扯你娘的臊!自己個整了個瓜田李下見不得人的事,還叫老娘是買了瓜兒棗兒,你當老娘稀罕你這丁點銀子,還要你打賞不成?罷了,看你這小子癡心一片的份上,老娘就替你說一聲。」說著搖著柳腰就進了園子。

  芝蓋啐了一聲,見守園子的婆子打著哈欠露出頭來,心道老虔婆,早不出來,偏偏等人說完了話再出來。

  因棠梨閣就在園子口沒多遠,且跟莊三姑娘莊采芹住的地順路,胡姨娘就過去了,因想著新媳婦面軟客氣,過去了少不得能撈到幾兩銀子,因此進了棠梨閣,並不去找小七,先去問少夫人在不在。

  簡妍此時正在西廂房裡察看阮媽媽搜出來的東西,因多是女子的香囊頭髮等物,就叫阮媽媽燒了,留了當票來看,心裡猜著是哪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放進來,見尋不到銀子,猜到莊政航身上壓根就沒有現銀,心裡好氣又好笑地抿著嘴笑了一回,聽人說胡姨娘來了,心中詫異,也叫人領了胡姨娘進來。

  「少夫人沒歇著?」胡姨娘笑問。

  簡妍笑著讓座,見胡姨娘上穿水綠紗衣,下著胭脂色撒花裙,頭上插著一朵新鮮芍藥,看著十分豔麗潑辣。心想瞧這衣裳都是早些年的老款,且明顯改過,應當是府上哪位夫人送的。心道這賊不走空的主今日過來,可得想想有什麼便宜東西打發了她才好。

  胡姨娘那邊也在偷偷地打量簡妍,見她挽著頭,霧鬢雲鬟,耳垂明珠,渾身上下一身艾綠,既沒披金,也沒戴銀,倒有些納罕,心道人說簡家日進鬥金,怎這簡家的女兒偏打扮這樣素淨。

  原來簡妍見著新衣裳多是桃紅朱紅,心中不喜,又捨不得做新衣裳,就拿了在家時的舊衣裳穿了。

  「姨娘可能吃冰?若是能,就叫丫頭拿碗冰鎮的綠豆湯吃吃吧。」

  胡姨娘忙道:「少夫人就是客氣,既然如此就吃碗吧。」

  簡妍示意玉葉去拿,玉葉對胡姨娘之名早有耳聞,心中不屑地轉身去拿了綠豆湯過來。

  胡姨娘道:「少夫人這裡可放了冰桶?怎那樣涼快。想我這輩子,除了冬天,再也沒有在旁的時候見過冰塊。」

  簡妍笑道:「我這裡也並不用冰,只是吃的東西,用著零星的冰塊鎮著。」

  「在自己家裡定是用的吧?聽說你們家是院子裡都擺著冰的,進了門就跟進了春天一樣。」胡姨娘諂媚地笑著。

  簡妍心中詫異莊采芹怎會是胡姨娘生出來的,笑道:「姨娘說笑了,若是那樣,每日可要花掉幾百兩銀子呢。」

  胡姨娘笑道:「少夫人家日進鬥金,怎麼能少了這個?」

  簡妍聽胡姨娘說話,叫玉葉拿了湯給胡姨娘,胡姨娘吃著,忽地就笑了,「你說說我,我今兒個是來做媒的,怎就吃起糖水來了?也好,嘴上甜一些,說得媒也能叫你們都滿意。」

  玉葉道:「姨娘快別胡說,這可是能要人命的,仔細叫人聽見了。」

  胡姨娘撇嘴道:「看你那小家子氣,少夫人都沒說話呢。」

  簡妍笑道:「姨娘有話儘管說,若是說的媒好,我自然是要給姨娘謝媒錢的。」

  胡姨娘不喜玉葉這般對她不敬重,但見簡妍還是一般看她,拍著手道:「還是少夫人說話有風度,前幾日給的見面禮也比大少夫人多。我呢,在園子門口遇到了芝蓋那小子。少夫人認得芝蓋不?他是跟著三少爺的小子,那小子可憐巴巴地站在太陽地裡等了許久,就為了跟小七說一句話。按說還是小七命好,能攤上這麼個知心人。」

  簡妍原本不耐煩胡姨娘,此時聽她胡吹出這事,一時竟有些喜歡她了,笑道:「姨娘說的可是真的?若是的話,不光我要給姨娘謝媒錢,便是小七,也該請姨娘吃謝媒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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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8:35 |只看該作者
第 38 章 枕邊風大

  胡姨娘有口無心地胡扯,恰中了簡妍的下懷,簡妍心想正好借了此事將小七攆出去,順便藉著小七這小蝦米,將芝蓋那小魚弄出府內,斷了莊敬航在府中的臂膀,於是與胡姨娘說了幾句,藉著謝媒送了她一兩銀子,打發她去了。之後也不叫人去找小七回來,只是叫了阮媽媽去跟莊大夫人說話。

  阮媽媽出了園子,逕自去了莊大夫人院子裡。

  此時,莊大夫人也聽說莊大老爺要挪用莊老夫人的出殯銀子,又是與洪二那靠不住的東西商議的,心裡萬分著急,心想她多少事都要繞過洪二去辦,偏莊大老爺什麼人不找,就找了他。又想莊大老爺早晚要將公中的帳目捅出來,還是早早地想個法子脫身為妙。

  因為憂思,莊大夫人昨夜失眠,好歹昏沉著睡去,就夢到那已經死了的紅袖無緣無故地躺在她身邊,不住地念叨著「為何不將她許給原先說定的人?」,半夜睜開眼後,聽到風吹窗屜子的聲音,身上就起了一層的雞皮,偏角落裡又有藏香的味道,叫她更難入睡。因想往日裡不該裝病,果然一語成讖,應驗了。

  幸好莊大夫人知道這病的病根是那日見紅袖自戕嚇的,因而晚間多夢,因此並未羞愧自責。雖夜不成寐,但心裡也還平靜。夜間就想紅袖糊塗,糊塗著死了也該糊塗地去尋莊政航,何苦出現在她眼前。如此想著,越發頭腦昏沉,腦仁上如壓著石頭一般,早上天亮了,叫丫頭將院子裡的香灰掃去,才昏沉地小憩一會。

  此時莊大夫人聽聞簡妍的奶娘來了,心道這大正午的,那婆子來做什麼。

  阮媽媽進了屋來,行了禮,就偷偷打量莊大夫人。見莊大夫人一張鵝蛋臉上,幾日不見,多了幾道細紋,氣色不如先前那般好,頭髮也只是綰在腦後,蓬蓬的,不甚精神。先前瞧著還似三十過五的美婦,如今看著就像是四十出頭的人。

  「可是妍兒少了什麼東西?」

  阮媽媽聽莊大夫人開口,忙道:「少夫人倒是沒事,只是有一件為難的事,她也不好開口,就叫奴婢來說給夫人聽。」

  莊大夫人側著臉,勾著一邊的嘴角嘲諷地笑了,心想那兩個如今正該是得意的,銀子就將到手,哪裡有什麼為難的事。

  又兒道:「阮媽媽,夫人尚在病中,不好叫她為難。」

  莊大夫人示意又兒住口,心想簡家將東西都由著秦尚書贖買了,確實不大厚道,但也不能因此就斷了這門親戚,開口道:「是什麼事,你說吧。」

  阮媽媽道:「方才胡姨娘興沖沖地進了棠梨閣,說是要來說媒的,嚇了少夫人一跳。細問之下,才知是三少爺的小廝芝蓋求著胡姨娘去說媒的,說的人是小七。少夫人才來,不好拉下來反駁胡姨娘,也不好得罪了三少爺,求著奴婢來請示夫人該如何。奴婢過來時,那芝蓋還在園子門口等著呢。」

  莊大夫人愣住,心想怎麼又是小七,難不成芝蓋還是去替小七傳話不成?

  又兒聞言,心裡也有些發怒,心想那小七有什麼,能叫莊敬航這個時候也不忘去找她,於是眉頭微顰,意有所指道:「夫人,看來隔著一道牆,是攔不住他們兩人的。」

  莊大夫人闔上眼睛,不耐煩多管這些事情,開口便道:「府裡才死了一個,既然芝蓋跟那小七兩情相悅,就成全了他們。」說著,忽想起那嫁妝說是要存在秦尚書那邊的,心想如今莊政航不好跟秦尚書聯絡,趁著攆走小七,叫顧婆子過去跟翠縷、碧枝並蝶衣等人都說說好話,叫她們都吹吹枕頭風,眾口鑠金,她就不信莊政航跟個沒見過幾次面的舅舅就那樣親近。

  下定決心,莊大夫人有氣無力地道:「再兒,你叫顧全家的來,你跟著她一同去園子裡,送了小七出來,好好跟她說,叫她不要張揚,免得叫旁人聽見了,跟著做這等沒有規矩的事,亂了家法。」

  再兒答聲是,然後就出去了,阮媽媽立在一旁,因聽說莊大夫人要起身,忙回避到外間去。

  趁著阮媽媽出去,莊大夫人就如此這般地跟又兒交代了一回,又兒聽了,心裡盤算著旁人倒也罷了,那蝶衣是一定要跟她說的,於是又攛掇著莊大夫人答應許給蝶衣開臉之事。

  等一會子,顧全家的來了,莊大夫人道:「你去好好跟小七說話,咱們家再經不起那些了。還有芝蓋那小子,也要罰他一場,打了他三十板子,他娶親了,不好再在府中行走,叫他只在外面照應,伺候少爺出行。」頓了一下,想起這事是胡姨娘弄出來的,心裡不想叫胡姨娘過來立規矩,省得叫她聽見了什麼;也不想叫她胡亂跑,於是道:「叫三姑娘看著胡氏,別讓胡氏滿世界亂竄,招了人眼。」

  顧婆子答應著,領著又兒及小七的老子娘,就一路去了園子。

  小七的老子娘聽顧婆子說起小七跟芝蓋的事情,先是羞愧咒駡,隨後聽說莊大夫人大度,因為紅袖的事由著小七出來嫁人,又是歡喜不迭,心想好歹能不鬧出去就這麼嫁了人也是好事。

  一行人進了棠梨閣,小七也早已回來了。安如夢見著小七,想起先前的羞辱,於是狠心叫小七跪了半日才放她回來。

  小七見著娘親嫂子,也是詫異,聽說是接她出去成親,便鬧了起來,叫道:「我年紀並未到,怎這會子就急著叫我回家了?傳出去,旁人不定要說什麼。」

  她娘道:「快別鬧了,你自己做的那羞人的事,夫人不治死你就罷了,你還叫嚷什麼?」因瞧見小七瘸了腿,疑心是簡妍口蜜腹劍,嘴上說放過,背後又折騰小七。

  小七本就心虛,見著今日安如夢吃人一般的眼神,更是知道自己闖禍了,於是聽她娘這樣說,只當東窗事發,不敢再鬧。

  隨著小七娘親過來的又兒等人,趁著與翠縷、碧枝閒話的時候,一一交代了兩人,之後更是去探望了蝶衣,將莊大夫人的話粉飾一番,添枝加葉,告知給蝶衣。

  如此,那小七就平平靜靜地磕了頭,跟著她母親嫂子走了。

  待小七走後,已經挪到套間榻上去會書中顏如玉的莊政航,見著簡妍進到屋子裡來,嘿嘿地笑了兩聲,見她沒問他為什麼笑,心裡有些不快,待過了一會子,自己忍不住開了口,「算了吧你,欲拒還迎這招對我不管用。這才多久,就打發走了兩個,可見你嘴上說的瀟灑,心裡實在是牽掛著我的。」

  莊政航說完這話,先是自得,等了半日也不見簡妍搭話,自己反倒有些尷尬,哼唧道:「你啞巴了?」

  簡妍轉過身來,瞄了眼莊政航手中的手,見是本《飛燕外傳》,嘴角就添了一抹諷刺,伸手理了理頭髮,低下頭道:「等會子,你就知道你的那幾個女人多會說話了。」

  莊政航皺起眉頭,就見簡妍已經移開了身子,回到梳粧檯邊,拿了絲帕去擦金釵。

  記起胡言亂語的胡姨娘,簡妍問:「你家三姑娘當真是從胡姨娘肚子裡出來的?怎麼母女兩個差那麼多。模樣還罷了,胡姨娘也當得是個美人一個,只是那性子實在要不得。」

  莊政航打個哈欠道:「你自己不記得了?懶得想才來問我。三妹妹先前是養在祖母身邊的,祖母雖不會教孩子,但領著三妹妹,三妹妹也算是見過市面的。後來胡姨娘惹惱了祖母,祖母就將三妹妹還了回去,對三妹妹也不似先前那般貼心了,如今待三妹妹也如待其他姐妹一般。」

  簡妍暗自點頭,扭頭悄聲道:「你說會不會是那位有意放出這麼個惹禍精,故意挑唆她去惹祖母厭煩?」

  莊政航心領神會,知道那位便是莊大夫人,心裡想一想,頓時茅塞頓開,心想難怪莊大老爺會有胡姨娘這麼個侍妾,應當是莊大夫人有意塞進來的。莊大夫人待胡姨娘便如待他莊政航一般,寵著縱著,自己做了好人,有了漏子就放出讓他或者胡姨娘頂著。

  許是沉默的人難免喜歡去觀察旁人如何。簡妍上輩子話不多,沉默寡言地活在莊家,倒是將莊家一些人的性子摸得門清。

  傍晚天涼快一些後,簡妍就換了一把紈扇,領著玉葉、金釵,支開金枝,放言要趁著莊敏航不在家,今晚與姚氏一同賞月,就悠悠然地向姚氏住著的丹蘋齋去了。

  待簡妍走後,不到一炷香功夫,性子最急的翠縷就過來了。

  翠縷進來,瞧見莊政航手中捧著書,料想那書不是什麼正經之物,又想上午瞧著莊政航的模樣,應當也是情動了,他定是礙于簡妍在,才催著她出去。

  翠縷一身牙白紗衣,下著高腰石榴紗裙。行動處,裙擺搖晃,如嬌豔的石榴花一般,又隱隱顯出纖細的腰肢,渾圓的大腿。

  莊政航正看著書中的才子與佳人如何月下幽會,見著翠縷下面的石榴裙,心裡也覺有趣,忘了上午的掃興之處,於是一雙註定風流的桃花眼,就斜斜地瞄著翠縷,拿著書去撩她寬大的袖子,在她圓潤的手臂上搔動。

  卻說翠縷相貌姣好,卻獨有一樣自卑之處,便是身上的肌膚不如旁人那般細膩,往日裡奉承莊政航,也只敢在燈影裡脫下衣裳,如今天還亮著,自然不敢脫衣解帶,更何況還是在這麼個地方,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心裡想著先撩撥撩撥他,兩下裡彼此有了些情意,再約著他天黑之後再話枕上風月。

  「少爺該換藥了。」

  莊政航見翠縷將書本撥回來,心裡的春情一滯,笑道:「那你就給我換了藥就是。」

  翠縷見他仰身在榻上,說叫他換藥,卻動也未動,於是傾著身子,微微紅著臉頷首給他脫衣裳,解下一道衣帶,就見莊政航捏住了她的手指。

  「少爺。」翠縷嬌嗔道,將手指抽出。

  莊政航見翠縷傾著身子,胸前山峰也更顯跳脫,忍不住伸手摸去,心道先解了一時饑渴,再去思考崛起之路不遲;再說這翠縷也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何必為了跟她計較,就委屈了自己。

  翠縷避開他的手,臉上越加紅豔,心想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於是嬌嗔道:「少爺也不怕人瞧見。」拿了手在莊政航肩上輕輕掐了掐,見著莊政航一張如玉面孔,自己個的心先跳了起來,心道安如夢連莊敏航、莊敬航都看不上,偏偏瞧上了莊致航,可見,愛美之人,女子也是有的。

  莊政航笑著,忽地臉上一僵,卻原來是太過得意,背上被簡妍撓開的傷口撞到了靠枕上。

  翠縷忙道:「少爺怎麼了?」

  莊政航道:「背上傷口疼,你給我上藥吧。」

  翠縷忙答應著,給莊政航脫了衣裳,帶他伏在榻上,就洗了手,拿了藥粉過來細細撒在背上,指尖不時地點按,見莊政航的手向她腿上拂去,忍不住夾了夾腿,然後俯身去吹藥,心想莊政航此時心中約摸只有她了,於是開口道:「哎呀,少爺,這傷口上回子上藥不是好了許多嗎?怎如今瞧著又流血了?可是少夫人晚間沒有給少爺上藥?」

  莊政航的手一頓,想起簡妍說這幾個人能說會道,於是收回手,心裡想著翠縷能跟他說什麼。

  「她晚上沒給我上藥。」

  翠縷道:「這怎麼行呢?眼看就要好的傷,難怪又流血了。」說著一連歎息三聲,「少爺如今不出去,可聽說秦尚書的事?」

  莊政航扭頭道:「我舅舅有什麼事?」

  翠縷蹙眉道:「按說奴婢不說,少爺心中也是明白的。哪有多少年不管,管了就叫外甥娶妻的舅舅,且少夫人又是那麼個身份……」

  莊政航吃過沒錢的苦頭,如今也不以為商家出身是什麼醜事,因想聽翠縷說秦尚書如何,就唔了一聲,方才看了□興起的春情,此時全被潑了冷水,心中暗道:果然跟莊大夫人有關的女子碰不得。又暗恨自己意志薄弱,險些誤事。

  翠縷聽著那一聲含糊的唔,心想這幾日也不見簡妍慇勤伺候莊政航,莊政航心裡定然對她是不滿的,於是一邊用玉手去撫摸莊政航的背脊,一邊大著膽子接著道:「少夫人才進來,就叫少爺接連吃了老爺的鞭子,雖說她是新人,不知莊家究竟,又一時脫不了在家時的性情,說起來也是情有可原,但少爺吃苦,少夫人連眼睛也不曾紅一下,著實叫奴婢們看著寒心。」

  莊政航又唔了一聲,伸手將翠縷的手撥開,背過身去,自己個穿衣裳,見手上青筋起來,又吸了口氣,心想那婆娘有意避開叫她們來說話,定不會只說這麼幾句那樣簡單,他且忍著翠縷這長舌婦,聽她還能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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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0:28:48 |只看該作者
第 39 章 女人心思

  莊政航此舉,倒是叫翠縷有些慌亂,一時拿不准他是生誰的氣。但到底是立功心切,於是又開了口。

  「少夫人這般,奴婢是不信秦尚書不知道。想當初舅老爺給少爺打聽的姑娘,哪一個不是相交多年,知根知底的。算算日子,少爺才成親不足半月,秦尚書就……,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血脈相連的人,也未必是真心相待。若不然,秦尚書早些時候為何不跟少爺來往?」

  這舅老爺、秦尚書,遠近親疏一聞便知。

  莊政航將臉埋在靠枕上,心道莊大老爺早些年就跟秦尚書鬧僵,秦尚書捎過來的書信、禮物,便是送到他面前,也不曾有人提起是誰送的,不然,他與秦尚書何至於如此生疏?又想翠縷今日來說的,果然不是簡妍,而是秦尚書了;再聽翠縷叫王家人舅老爺,莊政航更是知道,這女人明明白白就是莊大夫人的人。

  「秦尚書如何了?」莊政航有意疏遠地不再喊秦尚書為舅舅。

  翠縷卻沒在意莊政航換了稱呼,只是一味地道:「秦尚書逼著老爺要先夫人的嫁妝呢。說是先夫人的嫁妝叫少爺胡亂花去了許多……還有簡老爺,竟然跟秦尚書串通,秦尚書逼著老爺從他手上將少爺當掉的東西買回去。如今老爺正發愁。若是東西買了後,依舊還給少爺就罷了,也不過將自家的東西左手倒騰到右手上,偏偏秦尚書是要將東西拿回秦家的。」說完,微微偏著頭,偷眼去看莊政航的臉色。

  莊政航心裡只當是秦尚書終於問莊大老爺要了嫁妝,並不知其他細節,因此對翠縷的話,是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問道:「便是如此,那跟簡家又有什麼關係?」

  翠縷怔住,她也只聽說是簡家為虎作倀,助著秦尚書找親家麻煩,具體的事也不曉得,因此被問起,就吱唔道:「商人重利,見著銀子就跟蒼蠅見到血一般湊上去,少爺想想還不明白嗎?」

  莊政航見她也是一知半解,冷笑道:「聽風便是雨,前幾日才攆了幾個,如今就輪到你了。」

  翠縷一慌,忙道:「少爺,這話可不是奴婢胡說,如今園子裡澆水采果子的婆子都知道秦尚書要奪了外甥亡母的嫁妝哩。」

  莊政航用手拍著頭,忽地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翠縷見莊政航恍然大悟,忙道:「可不是嗎?秦尚書畢竟是外人,且大夫人對少爺一向視如己出,捫心自問,少爺也說不出夫人哪裡不好。同是一家人,那嫁妝在老爺手上也就跟在少爺手上一般,少不了的。只是若出了莊家,那嫁妝就怕是要改名字的了。」

  這些話,莊政航是早就聽過的,上輩子,婚前四五個月的時候,身邊就有人不住地說,不然,他也不會不耐煩聽秦尚書提起他母親嫁妝一事。此時再聽這些話,莊政航竟有些覺得自己當真愚蠢,秦尚書是朝廷重臣,多少雙眼睛看著,哪裡會做出這樣明目張膽地搶奪亡姐嫁妝的事。

  莊政航張開口,一個滾字就在舌尖,又咽了下去,心想今日他倒要看看身邊究竟這些女人有多會說話,於是長歎一口氣,「你出去吧,叫我想想。」

  翠縷見他神態,似乎是蹙眉苦思對策,心裡到底還是惦記著晚上的事,試探地問:「少爺,晚上可叫奴婢給你再換藥?」

  莊政航並不抬頭,舉手揮了揮,示意翠縷出去。

  翠縷有些失望地看著莊政航,有意俯身在他臉邊,以顯示胸前偉大,伸手去撩莊政航頭髮,「少爺——」

  「出去吧。」莊政航不耐煩道,好歹記著要拋磚引玉,雖是不耐煩,卻也沒有大肆發作出來。

  翠縷悻悻地出去了,莊政航拿起書,看了一眼,也覺沒有意思,將書拋在一邊,拿了靠枕丟在地上,站起來走了幾步,因心裡悶,就向外走,不覺走進了簡妍佈置的西廂房裡,進了廂房裡頭四處摸摸,見貴重之物早已被收起,擺出來的,不過是旁人眼中不屑一顧的紙筆等物。

  莊政航不知不覺地拿了本書看,因瞧見是本佛經,本要丟開,見蝶衣進來了,因覺手中拿本佛經看著很是有見識,就拿著書不放。

  蝶衣身子也好了許多,不至於下不了床,只是唯恐腹中骨肉有恙,因此並不出來。此時瞧見莊政航手中拿本書,雖不識字,但是上頭一個卍字,她還是認得的,心裡嚇了一跳,心想看經書悟道總不會是好事,因關心情切,就疑心是莊政航對莊大老爺灰了心,對骨肉親情不大信任了。

  「少爺——」

  莊政航點頭,看了她的肚子,不見那肚子冒出尖來,心裡有些失望,想著不知這小東西出來是個什麼模樣,可是個懂事聽話的,還是叫父母操心的。

  蝶衣微微猶豫,見莊政航盯著她看,心裡一喜,心想圓圓于莊政航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自己是莊政航身邊的實在人,何必跟圓圓計較,於是施施然地步到書桌邊,打量簡妍的東西,見著一張紙上寫著簪花小字,歎息道:「少夫人果然多才,這等女子,才配得上少爺。」

  莊政航怔住,記起簡妍眼睛瞎了,都能護著自己的家財,還能籠絡住蒙興服侍她,於是嘲諷道:「她的才氣,又僅限於在這方寸之紙上。」

  蝶衣拿著那紙的手一頓,心裡驀地有些歡喜起來,但面上仍淡淡的,將紙擺放好,低著頭歎道:「少爺怎可這般說,奴婢是恨不得重生投胎,再世為人,能夠與少爺吟詩作對。」

  莊政航笑笑,心道他且耐心些,看蝶衣又是如何說話。

  蝶衣見莊政航只是笑,心裡拿不准他的意思,因想起又兒來跟她說的那些話,心裡有些矛盾。她是想名正言順地跟著莊政航的,如此生下的孩子也能養在身邊;但是靠著討好莊大夫人、擺佈莊政航得的名份,她又覺有些不應當。於是心想自己不如試探試探莊政航的心思,若是他果然與秦尚書有嫌隙,自己便替莊大夫人說上兩句;若是他與秦尚書關係親密,那自己那斷然不能離間了他們甥舅之情。

  「少爺可聽說外頭的事了。」

  莊政航心道果然來了,抬頭望了眼低頭扣著帕子的蝶衣,隱隱有些嘲諷地道:「哦,我卻不知是什麼事。」

  蝶衣垂著眼皮,眼睫毛跳了跳,粉唇微啟:「就是外頭說的秦尚書的事。」

  「他能有什麼事?」莊政航靠在椅子上,抱著手臂道。

  蝶衣聽他帶著諷刺地反問,心道果然莊政航跟秦尚書關係是不好的,「今日又兒姐姐來找奴婢說話,她叫奴婢好好跟少爺說說。」

  莊政航聽了這話,再看蝶衣羸弱模樣,心道莫非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蝶衣難不成是個真心為他的?不然如何將又兒跟她說話也告訴他。

  「又兒姐姐說,秦尚書逼著老爺要將先夫人的嫁妝要回去。奴婢不知究竟,也無從探聽。只是看又兒姐姐說起此事的模樣,此時夫人應當是萬分焦急的。且不論那嫁妝該是少爺的,不該是秦尚書的。但看著夫人替老爺著急的份上,奴婢也難免要動容。奴婢身為下賤,私心裡,卻也是萬分豔羨這等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的夫妻之情……」

  莊政航仰著頭,拿了書本遮住眼睛,心裡說不出是對蝶衣的失望,還是聽到那夫妻之情忍不住覺得諷刺。勸君惜取眼前人,莊大老爺倒是將惜取眼前人做得淋漓盡致,若不是他大了,偶然聽人說起莊大老爺的元配姓秦不姓王,他怕是還會將莊大夫人認作親娘的。

  蝶衣話出口,心裡有些悵然,心想自己這輩子沒有資格跟莊政航提什麼夫妻之情了,「少爺,奴婢聽說少爺幼時便養在夫人膝下,比之三少爺,夫人對少爺的愛惜更甚,更是屢屢在老爺面前回護少爺。少爺便是心中氣憤老爺這次打你打得過了,也該看在夫人的面上,好歹去勸勸秦尚書。嫁妝是誰的終歸是誰的,老爺性子倔,只是不喜旁人插手你們父子之間的事。若是秦尚書一意孤行,定會叫你們父子之間,再無轉圜的機會。」

  「呵呵——」莊政航拿了書本掩著面孔笑了出來,心道他只當自己最是說些甜言蜜語的能手,萬沒想到,他身邊的女人,若是來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嘴皮子上的功夫,是哪一個都比他強的。

  蝶衣聽到莊政航的笑聲,心裡就後悔了,只是雖如此,卻不信自己猜錯了莊政航的心思,忙道:「少爺,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少爺何必跟老爺擰著呢?少爺勸說了秦尚書,然後跟老爺低了頭,老爺自然會……」因猛地看到莊政航一雙滿是厭惡的眼睛,皓齒咬上香舌,其餘的話再也說不出。

  莊政航嘲諷道:「公道自在人心,若要我低頭,也須拿出正經的道理來。至於你,怎也跟旁人學著做了長舌婦了?你本有身孕,更該掩了房門,好自珍重。怎不學著修身養性,反倒學著去搬弄是非了?我母親姓秦,我倒不知我正經的舅舅哪裡不好了,一個兩個都喊著那姓王的叫舅老爺。」

  蝶衣不曾說過王家的人,莊政航這話,卻是將對翠縷的火氣也撒在蝶衣身上了。

  蝶衣如一盆冷水澆下一般,呆若木雞,渾身一麻,只覺得腹部隱隱作痛。

  莊政航到底顧念蝶衣腹中孩兒,說了兩句重話,背過身去,說道:「你回去歇著吧,這幾日可缺了東西?青衿待你可好?」

  蝶衣點了點頭,想到莊政航看不到,開口道:「奴婢什麼都不缺,青衿姐姐待奴婢很好。」

  莊政航也想不出對待有孕之人要如何,只是想著她吃好喝好了就足夠了,記起仿佛孕婦要進補,於是問:「府上可有補品給你?」

  蝶衣的性子是不能說出沒有的,因此沉默地不說話。

  她此時不上不下的,雖有青衿伺候,且獨自住著一間屋子,瞧著跟翠縷、碧枝兩個相當,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頭上頂著個「奸」的名頭,如今吃的還是與青衿等人一樣的東西。且莊老夫人等人也沒有賞賜下來,獨有莊大夫人賞賜了兩件舊衣裳,卻是拿來沒用的。

  莊政航往日裡不曾關心過府中事,只是想著孕婦該是要好好補一補的,因沒有聽到蝶衣的回復,有些不確定地問:「當真沒有?」

  蝶衣忙道:「許是少夫人忙碌,一時忘了……」

  莊政航回過身來道:「這與她不相干。」因想許是因為蝶衣是奴,府中便沒有這一項份例,忽地記起上輩子簡妍是給過蝶衣一些人參、燕窩的,心道果然再活一世,那婆娘的心變硬了,尚不如上輩子可親可愛。

  蝶衣聽聞「不相干」三字,瞳孔微微睜大,心道自己有的是莊政航的骨肉,簡妍也是她肚子裡孩子的母親,簡妍本就擔著照顧她之責,怎會不相干了?難不成,這是莊政航在偏袒簡妍?

  莊政航道:「你且回去,燕窩,我會送過去的。」

  蝶衣點頭,忽地淚水漣漣道:「少爺,莫非少夫人不喜奴婢?」

  莊政航一怔,忙道:「哪有此事,你且安心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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