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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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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7:49 |只看該作者
第 70 章 殺雞儆猴

  將園子裡內外的人肅清,簡妍這才閑下來,安心整治她的小藥房。

  一日,朱姨娘從姚氏那邊轉過來,在這邊陪著簡妍坐了會子,說了一會話,笑道:「有一事要跟你說,只你別惱就是。」

  簡妍道:「何事?」

  朱姨娘道:「二老爺前兩日結識了一個忘年交,那公子是愛瞧新奇東西的,聽說咱們府上有棵百年香樟樹,於是就有心要來瞧,二老爺又與他投契的很,不好回絕……」

  簡妍點著頭,心想自己怎聽到那愛瞧新奇東西的話就想起燕曾來了?因又想,才分家,不好與莊二老爺太生份,畢竟是長輩,若回絕就惹人非議;且若當真是燕曾,怎麼著都得揍他一頓,畢竟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於是堆笑道:「我惱這個做什麼?姨娘只說二叔什麼時候過來,我叫人備了酒菜,另叫丫頭們回避就是。」

  朱姨娘笑道:「我就說少夫人是孝順仁義的人,先前老爺吃了少夫人送去的無花果,肚子舒坦一些,還問是不是大少夫人送去的,我說是二少夫人,老爺愣了一會子,說他吃了好幾日了,還當是大少夫人送的呢。既是這樣,我就與老爺去說,瞧瞧老爺什麼時候定下日子。也不敢叫少夫人賠了,我那日叫人送了酒席過來就是。」

  簡妍心想朱姨娘這話裡是對姚氏有了怨氣,因想莫不是五姑娘在姚氏那邊住著,受了委屈?如此一想,更覺自己當初撕破臉叫莊采瑛兩個搬出去是對的,姚氏跟五姑娘,如今誰不是一肚子委屈,道:「姨娘怎說那話,一桌酒席才幾個錢,才剛我母親送了一些冰鎮的海魚來,又有鄰居大嫂送過來的山雞,算是山珍海味都齊了,自家的東西做一桌,也不費什麼事。」

  朱姨娘笑道:「那我只送了酒水過來吧,少不得要勞煩園子裡丫頭並廚房的媳婦,少夫人替我跟她們說,過兩日散了點心買了酒水請她們。」因說著,又悄聲道:「少夫人可還有江南一針的繡品?」

  簡妍道:「只一方都給二嬸了,哪裡還有。」

  「我們夫人還想要呢,夫人收了家書,說是舅爺要回京考核,想來是大約定下了要任京官了,叫夫人替他買個院子。夫人又想替舅爺早早打點,於是問了,就知道舅爺的上峰夫人喜歡江南一針的繡品,原先少夫人送夫人的那副叫送了侯府太夫人,如今二夫人正後悔不迭呢。」

  簡妍見朱姨娘說這話投誠,暗想莫不是瞧著如今自己跟莊二夫人沒有妨礙,朱姨娘就想著兩邊討好,於是笑道:「當真沒有了。」

  朱姨娘又與簡妍說了兩句話,叫小丫頭拿了簡妍送給五姑娘、六姑娘把玩的六個黃澄澄的賴葡萄,依舊去了姚氏那邊看五姑娘。

  傍晚,玉環因說少了一個瑪瑙盤子,金枝忙道:「那日拿去送無花果,三姑娘看著喜歡,拿在手裡多看兩眼,她雖不說,但聽春橋嘀咕兩句,我知道她動了要用盤子拿著送點心給侯府太夫人的心思,就說那盤子是簡家舅少夫人的,還要還回去,如今那盤子早叫我藏在櫃子裡了。」

  玉環不知金枝說這麼一串是有心顯擺自己的機警,只問了在哪個櫃子裡,瞧了瞧,就沒有說話。

  金枝本也不是要跟玉環說話,又進了屋子裡,道:「奴婢瞧著三姑娘又有了要住進來的意思,說是前頭陰濕,她覺得身上不舒坦。」

  簡妍道:「七姑娘還沒想出這個由子,三姑娘倒是先想出來了,可見多吃幾年米糧很有好處。別理她,有病就請大夫,換了屋子不頂什麼用。」

  金枝忙答應著,因聽莊政航來了,忙要慇勤地過去伺候著。

  莊政航避開她的手,自己個進屋換了衣裳,然後叫金枝等人出去後,吞吞吐吐地道:「蝶衣在府門外跪著了一日,二嬸叫人跟我說,我沒有理會。」

  簡妍默了默,心想那蝶衣倒是當真癡情,也不理會這事,又將莊二老爺要在他們園子裡請客的事說了。

  莊政航聽簡妍說猜著是燕曾,怒道:「你猜到是他,又答應了做什麼?」

  簡妍道:「你這話說的太沒人性,分家後二叔頭回子開口,我能不答應?若是分家就各自不搭腔,我又做什麼日日周到地挨家送東西?你沒見自家兒媳婦那邊二老爺都有了怨言,更何況我這侄媳婦?雖二叔管不著咱們這邊,但若是當真有事,二叔也是能說上話的,何苦得罪了他?你忘了前頭那字據的事了?我原說過兩日請了金娘子來家的,如今瞧著,只能再過兩日了。」

  莊政航沉默了,又看簡妍捂嘴笑了,「上回子我踹了他一腳,這回子我就叫人將他打的面目全非。」

  莊政航蹙眉道:「你何時見過他?」

  簡妍於是將那日去金家的事說了。

  莊政航哧了一聲,陰沉著臉道:「他如何就知道了你?難不成上回子你老早就給老子綠帽子戴了?」

  簡妍一怔,啐道:「您老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們向來不是有要去瞧人家新娘子的事嗎?不是要打賭誰能見人家娘子一面的嗎?」

  莊政航怔住,暗想莫非是陳蘭嶼等人不見他出去,就想出這麼個齷齪的念頭,又問:「你如何知道的?」

  簡妍道:「燕曾都與我說了,便是你瞧過誰家的娘子,跟誰家的娘子暗中好過一回,我也知道。」

  莊政航心裡又羞又慚,面上漲紅,唾駡道:「那沒出息的東西,自己不要臉搶人娘子就算了,還跟你說我壞話!」

  簡妍由他罵著,只心裡盤算著待燕曾來了,如何整治他,待莊政航罵完了,兩人一同吃了晚飯,簡妍又叫金釵拿了單給莊政航收起來的無花果給他吃;又叫玉環悄悄地去問姚氏哪裡得罪了朱姨娘。

  半天,姚氏叫露滿來說因姚氏定下要將園子裡的果子送去給姚家,也算是她分家之後自家產出的東西,雖不貴重,也有個旁的比不了的意思。誰知那果子五姑娘不聲不響地叫人給摘了,又沒給姚氏說,姚氏不知道就罵了兩句,想來是五姑娘聽見了,心裡不樂意,對朱姨娘說了些寄人籬下叫人寒心的話。

  晚間莊政航見簡妍背著他抱著匣子睡,心想她很是坦然地跟他說了疑心是燕曾,自己還疑心她那麼多,有些慚愧,於是藉著說簡妍摟著匣子睡會落枕,就叫簡妍摟著他睡。

  第二日,簡妍竟頭會子落枕了,雖有莊政航將功補過地替她揉了脖子,到底簡妍還是難受了一日。

  午間,金枝悄聲跟簡妍道:「門外一個妖調的媳婦正要進來,門上不許,吵了兩聲。」

  簡妍揉著脖子看金枝,金枝忙又道:「奴婢瞧著是見少爺的。」

  簡妍心想不會是紅嬌,紅嬌如今被老夫人拘著了,於是道:「領來我瞧瞧。」說著,又叫人叫了莊政航過來。

  不一時,那媳婦叫人領進來,果然是極年輕妖豔的女子。

  簡妍瞧著她不似與莊政航有瓜葛的人,問:「你尋二少爺何事?」

  那媳婦不說話,只拿了媚眼□向莊政航。

  莊政航也有些惱,心想莫名其妙一個人來,也將他叫了來,怒道:「沒事你來我們門口鬧什麼?」

  那媳婦忙笑道:「奴婢是大老爺那邊的,夫家姓陳。」

  簡妍點了頭,暗想說是大老爺那邊的就高貴了?問:「來做什麼?」

  那媳婦雖知簡妍門上的婆子嚴厲,不認識的都不許進,但自覺是大老爺那邊的,算是一家人,因笑道:「奴婢聽說園子裡好,來瞧瞧新鮮。」

  簡妍冷笑道:「金枝,不用再問她是來做什麼,只叫了人打死她算了,回頭報官說家裡打死了個賊。」

  金枝答應著,就叫門外婆子來拉人。

  那媳婦見簡妍眼中鄙夷,仿佛伸手就能碾死她的模樣,又見莊政航並不說話,也並不憐惜她,早前的一點子自傲早沒了,顫顫縮縮地跪下磕頭道:「昨日跪在門口的女人叫跟二少爺說,她出家去了,二少爺要是後悔了,就去城外兩樹庵尋她。」說著,捧出一把頭髮。

  莊政航愣愣地望了眼那頭髮,道:「你就拿出去燒了就是,還當真拿進來。」

  簡妍打量著那媳婦,冷笑道:「你當你說半句,我就能饒你半條命?誰叫你來說的?」

  那媳婦本說是蝶衣,後頭機靈了一回,忙磕頭又道:「是門上人回了又兒姑娘,又兒姑娘叫奴婢來跟少爺說,還叫奴婢親自說。」

  簡妍笑道:「可還有忘了說的?」

  那媳婦想了想,忙道:「並沒有旁的了。」

  「胡說,大老爺那邊如今明明是平繡姨娘管事,何時就輪到又兒說話?」

  那媳婦道:「小的回給又兒姑娘,又兒姑娘沒一會子回來,就叫奴婢來悄悄地送給少爺。」

  簡妍點了頭,對金枝道:「你領了她去老祖宗那邊,拿了這頭髮,就說又兒進房裡不知請了誰的命,吩咐這媳婦拿了髒東西送進咱們園子裡來;另叫平繡姨娘好好管教下人,若有下次,或許咱們園子裡就當真將人打死了。」

  金枝忙答應著。

  那媳婦想起人說莊政航與蝶衣情深意重,忙跪著將頭髮給莊政航,莊政航啐道:「你這混帳,不去老祖宗那邊領罪,還要遞給我做什麼?」

  那媳婦哆哆嗦嗦,金枝並不與她多說話,叫了兩個婆子就將她拉了出去。

  待那媳婦出去,簡妍望著莊政航,笑道:「你如今若慌慌張張地出去,在門外心焦地尋一會子,定然會在灰心失望之際,驀然回首地發現蝶衣藏在角落裡癡癡看你,口中喃喃地說:『少爺,奴婢離不開您。』。」說著,當真做出熱淚盈眶模樣,就偏著頭含情脈脈似哭非笑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愣住,反應過來後就嗤笑道:「你又說那怪話,罷了,人各有志,便是我這輩子欠她的,我這輩子也不想還她。等著下輩子我喝了孟婆湯,隨閻王叫我給誰做牛做馬去吧。」

  簡妍笑道:「你們這是緣定三生呢。」

  莊政航嬉笑道:「你不就是怕我出去嗎?偏還拿了這話擠兌我。來吧歪頭小丫頭,就叫少爺我疼你一回。」因說著,手就搭在她脖子上,又替她捏了一回。

  過了一個時辰,金枝回來,道:「老夫人叫少夫人放心,日後不會再有那不長眼的奴才過來了;那媳婦叫免了差事打了板子;又兒被老夫人送去廟裡陪著太姨娘了;平繡姨娘也說以後定不會放了人亂走,還請少夫人多擔待。」

  簡妍點了頭,心知莊老夫人這也是明白那又兒是聽了莊敬航的話叫那媳婦來的。

  因想著燕曾要來,莊政航也不敢出了自己園子,答應了莊三老爺將《公羊傳》看了,就守在家中。

  那日見簡妍忙著叫人收拾酒菜屏風等物去了,莊政航就叫了才十歲的秦十五去瞧瞧跟著莊二老爺來家的是哪個。

  秦十五出去一趟回來道:「是個很英俊的少爺,一身雪青衣裳,腰上掛著一柄寶劍。」

  莊政航心想那就是燕曾了,又氣惱地想只憑著一句話,簡妍就能猜到是燕曾,可見他們是很好的,不然燕曾也不會將紈褲子弟聚在一起的玩意都跟簡妍說,心裡不由地泛酸,罵道:「來人家裡還帶了劍,這可不是尋人晦氣!」

  秦十五小聲道:「奴婢瞧著那少爺佩劍很英氣。」

  莊政航斥道:「你小丫頭懂什麼,像個武夫似的不是好人。」

  秦十五不敢說話,又依稀記得秦十三說莊政航是色中餓鬼,叫她沒事躲開一些,於是忙轉身逃走了。

  莊政航正氣著,忽聽有人在屋外驚歎一聲,忙出了屋子去看,只見碧霄之上,白雲蒼狗之中飛舞著無數靛青翅膀、胸畫桃花的燕子風箏,不時有人剪了線,叫那風箏飄飄搖搖地落在莊家裡頭。

  因瞧見那燕子,想起燕曾「燕不獨返」的風流名,莊政航忙向廚房那邊去尋簡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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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8:05 |只看該作者
第 71 章 一石二鳥

  莊政航一路過去,腳下狠狠地踩爛了兩隻風箏。.

  廚房就設在原先莊采瑛的院子裡,這也是存心不叫莊采瑛回來住。此時這院子裡並未種什麼花草,平坦寬闊的很,院子裡擺著幾十個竹扁,上面曬著各色乾菜瓜果切片,簡妍正站在院子裡仰頭看天上的風箏。

  莊政航遠遠地就看著簡妍一身艾綠衣裳,烏鴉鴉的一頭青絲,只耳上掛著明珠。一張仰起的小臉,脂粉不多,偏看皮是溫和又乖巧,看骨是妖嬈多風韻,如今分家後,又多出一股殺伐果決的自信從容。

  莊政航不覺心中一跳,立住看她許久,忽地想難怪看花看迷了眼的燕曾最後會跟她成了親,這麼個十足表裡不一的人,嬌妻美妾她都能給一肩擔了。不由地,心裡的不自在更甚,沉默地走過去,見她還嘴角帶笑地站在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於是沉著臉,走到她身邊就伸手用手背打了一下她的臉。

  簡妍扭頭看他一眼,指著風箏笑道:「你看見上頭的字了嗎?」

  莊政航叫一個小丫頭拿了手上的風箏來看,只見上頭寫著「一腳之緣,牽念至今」。

  莊政航罵道:「那賤人,竟然還想挨一腳!」說著,就要去尋燕曾,忽地回頭,望見簡妍還在笑,便斥道:「笑什麼笑,還不叫人將這晦氣的風箏都收起來燒了。」

  簡妍於是對玉環道:「叫阮媽媽、藺大娘、秦三娘領著人,將風箏都收起來燒了,誰也不許藏著,若藏了,抓到了就要打出去;叫人跟二嬸說,叫二嬸去查是誰那樣促狹;另叫了青杏過來。」

  玉環一一答應著就去了。

  莊政航道:「你還笑!這晦氣的東西掉誰家裡誰樂意?虧他有臉一邊跟二叔說話,一邊惦記著人家侄媳婦。」

  簡妍道:「再晦氣的東西人家也是用心了,你沒瞧見上頭的字是燕曾的筆跡?再者說,這也要算計准了風向,算准了線長,才能送到莊家裡頭;還要知己知彼,知道咱們園子裡有什麼東西;博學多才,跟誰都能說上話,兩三日隨他三教九流,都能成了忘年之交、莫逆之交。」說完,心想果然一樣米養白樣人,一樣喜歡尋歡作樂,怎說起來燕曾就比莊政航高明了那樣多?因又想自己為何就與莊政航說這個,難不成又生瞭望夫成龍的心思,有意沒意要拿他跟旁人做比?

  莊政航見簡妍對燕曾十分推崇,冷笑道:「只在這不正經的地方用心,算什麼好事?」

  簡妍心想他也不過才正經地開始讀兩天書,道:「管這麼多做什麼,只瞧熱鬧就是。」

  莊政航心裡並不以為簡妍只是瞧著熱鬧樂一樂,心想瞧她樂成那樣,不定心裡多甜蜜,不敢發作出來,只瞧著那幾十個竹扁悶聲道:「太多了,吃不了那麼些,你還要拿去賣?」

  簡妍道:「誰知道咱們這園子裡就那稀奇古怪的東西多,這些也是可以入藥的。先前砌牆的時候礙事,就叫拔了,我覺得丟了怪可惜,就叫人曬乾了。吃用不完,當做藥材賣,再不然,就送了做人情,總歸說是我親手做的,也算是份心意。」

  正說著話,青杏就來了。

  簡妍見她一臉興奮,知道她瞧見天上那麼熱鬧也高興,道:「今日我交給你一件事如何?」

  青杏道:「少夫人只管說。」說著,好奇地望了眼莊政航,忙又收了眼睛。

  簡妍招手叫她附耳過來,道:「等會子二老爺的客人跟老爺吃酒,那客人要去更衣,又或者要去哪裡,只要他落了單,你就從旁邊走,給我不經意地嘀咕著我在後頭那兩層小樓那邊,你只抱怨說大老遠的叫你跑腿,那人就信了;然後你叫你娘、你姨給我在小樓那邊守著,再叫了幾個婆子,瞧見那人來了,就給我打,只管朝臉打,回頭就說那人吃醉了酒,要調戲你娘,你娘就去尋那香樟樹要上吊尋死,事成之後,我重重謝你們,你表妹日後也跟了你幫忙,也按二等丫頭的月例給,只是不可跟人說是我吩咐的。」

  青杏忙答應著,又腆著臉說想給她娘她姨拿個豆腐皮包子嘗新,簡妍道:「你進去叫廚房裡的嫂子拿了食盒給你娘你姨裝幾碗菜拿去,叫她們吃飽了有些力氣。那包子你瞧著廚房裡若有,就多拿兩個就是了。」

  青杏忙歡喜地答應著去了。

  莊政航聽了簡妍的話卻也高興,後又想非要打燕曾一頓,未必不是她心裡還在惱,她若惱著,豈不是還牽掛著燕曾?皺眉道:「你也不怕人多嘴,疑心你跟那個誰有些淵源……況且雖是個婆子,也要些臉面……」

  簡妍笑道:「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青杏的娘跟姨兩家都是咱們這邊的人了,這姐妹兩個可不是好惹的,嘴利臉皮厚,好處就是忠心,信主子的話。*.

  莊政航確實不怎麼留在家裡,因此也不反駁簡妍的話,心想大抵是上輩子見識過這兩姐妹如何,簡妍才敢用她們,半響,又想簡妍這是要一石二鳥,出了這事,莊二老爺日後哪裡還有臉再借了園子請客;說來他正經的兒子兒媳的園子不用,用了他們的,也不是個道理。

  簡妍素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但覺今生不會有那種牽扯,就將往日的事放下,如今當真就將燕曾當做一個樂子。

  偏莊政航不知,見她不時發笑,心裡又泛酸,暗想若是自己再活過來的時候沒跟簡妍成親,不知她可會因為惱恨叫人也打了他的臉,想著,就將話問了出來。

  簡妍望著他,想了想,道:「燕曾是個樂子,就打了臉就是;至於你,」因說著,向下瞄了一眼,「我就學了如夢。」

  莊政航啐了一口,又要拉扯她回棠梨閣去。

  正說著話,朱姨娘就過來了,朱姨娘道:「可巧今日來客,天上就飛來那晦氣東西,老祖宗也說那是旁人促狹使壞放的,叫都收了,又叫二夫人去查是誰放的。」

  莊政航眼珠子一轉,瞄了眼簡妍,道:「我瞧著那字跡,倒是十分眼熟,像是舊時曾一起吃過花酒、每常掛著寶劍招搖過市的燕曾的字跡。」

  朱姨娘聽那燕曾兩字,眼睛驚愕地睜開,道:「當真是二少爺相熟?不知他的人品子如何?」又想那燕曾不就是剛進了園子裡的那個嗎?怎這人這樣壞心?莊二老爺又提要將五姑娘許給他,不可不問清楚。

  莊政航堆笑道:「姨娘只瞅著我就是,那人跟我仿佛。」

  朱姨娘瞅了莊政航一眼,心裡一涼,當即變了臉色,又去看簡妍。

  簡妍笑道:「想來那人每常跟你侄子一起飲酒,品行應當差不離的。」

  朱姨娘面有鬱色道:「實不相瞞,今日你二叔請的人就是燕公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二叔原說那人還是他的忘年交,還動了將五姑娘許給他的心思呢。」

  莊政航因想叫他跟燕曾成了親戚那還了得,雖知這燕曾有個不肯成親的擰脾氣,但忙道:「想來是二叔一時看走眼了,這人相識一場還好,若是成了翁婿……實在太委屈五妹妹了。」

  朱姨娘雖不十分信莊政航的話,但事關五姑娘,哪裡敢掉以輕心,笑道:「還請二少爺替我查查吧,不然,我也不好勸二老爺。」

  莊政航笑道:「姨娘,這個不用查,只略問問,就知道燕曾這人不是在相思樓,就是在淑情雅聚裡。」  朱姨娘不知那兩個地方是青樓,納悶地想了想,然後想通了就漲紅了臉,暗想果然今日自己來得對了,不然就依著莊二老爺,那還了得,因不好就去與二老爺說,只得進了廚房,看看酒菜準備的如何。

  簡妍望了眼莊政航,莊政航道:「我去藏在樓上瞧瞧婆子如何整治他,也能開心開心。」說著,就向外走,忽地回頭道:「你還不回了屋子裡去,若叫我知道你去見他,看我不打死你。」說完,就一徑向後頭小樓去了。

  那小樓就是先前莊采芹的屋子,屋子前種著大片的秋芙蓉、美人蕉,進了院子裡,就見幾個婆子在吃飯,青杏也在裡頭,那幾人見他來,忙站起來。

  莊政航道:「不妨礙,不妨礙,你們吃著,我就到樓上瞧瞧。」

  青杏的娘忙開了小樓的門,叫莊政航進去,回頭又去廚房拿了點心茶水給莊政航送上去。

  莊政航坐在樓上,端著茶水,尋了個隱秘的地方坐著,耳朵裡隱約聽著青杏的娘和姨贊他生的好,心裡略有些自得,心想秦十五果然是少見多怪,竟會覺得燕曾英俊;又想簡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對自己這麼一張俊臉視而不見,就稀罕外頭那一張。

  過了一會子,青杏出去,果然再過一盞茶功夫,燕曾就做出酒醉狀跌跌撞撞地進來。

  那青杏的娘年輕的時候應當也纖細姣美過,此時膀大腰圓,叫了一聲淫賊,就劈頭蓋臉地打去,屋子裡一群婆子竄出來,七手八腳地向燕曾臉上打。

  因是女子,又是猝不及防,且佩劍已經解了,燕曾一時被打蒙了,暈暈乎乎地捂著臉,正要分辨,只見一婆子拿了一粗壯門栓來打,他護著身子,其他的婆子就打臉。燕曾看出這幾個婆子有心要打他臉,於是只護著臉不放,又奮力要將人甩來。

  半響,見沒人動手了,才放下手,就聽一婆子殺豬一般嚎叫道:「沒臉見人了,我這就去死……」說著,就向外奔去,旁處不尋,偏要在那百年香樟樹上解了腰帶吊死。

  莊二老爺正在香樟樹下飲酒,忽見一婆子哭喊著沒了清白要尋死,嚇了一跳,一口酒嗆在嗓子裡,咳嗽了半日,臉上漲紅,問是何事。

  又有一群婆子來拉扯,勸說。

  青杏的娘哭的幾乎昏厥過去,口中道:「清清白白一世的人,偏就叫個混小子灌了兩口貓尿就胡揉亂搡地給毀了,這叫我如何見人?」

  莊二老爺聽她嘴裡不乾淨,要呵斥,又見人將一臉紫青、面皮發脹的燕曾扶來,自覺理虧,疑心是燕曾酒醉汙人清白。

  燕曾嘴巴被打腫,含糊不清地說道:「小侄沒有……」

  莊二老爺沉著臉道:「先將燕公子扶到書房去上藥。」說著,示意人將燕曾領走。

  燕曾走後,簡妍才匆匆忙忙地趕來,道:「是侄媳婦沒看好人,叫這婆子出來了。」

  青杏娘叫道:「少夫人別落井下石,小的好好地在看著院子,連門都沒出。」

  簡妍忙道:「還不住口,二叔領來的人哪裡就能行出那事?」

  青杏娘掙起來,就向莊二老爺身邊的屏風架子上撞,她妹妹忙攔著她,姐妹兩個一同抱頭痛哭起來。

  青杏姨哭道:「了不得了,出了這事,少不得咱們就是那個背黑鍋的,少不得咱們就是叫二老爺嚇唬著攆出去的……」

  簡妍著急地道:「快住口,快住口。」

  雖是著急,但神色既無威嚴,言語也是祈求居多。如此,誰瞧見了不當簡妍壓不住這兩個婆子。

  莊二老爺漲紅了臉,畢竟是自己個惹得禍,領了人進來,因此心裡本想就攆了這兩人,也不好開口。

  朱姨娘急匆匆地過來,心想寧枉勿縱,莊政航要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說得那樣肯定,倘若還叫莊二老爺信著那燕曾就不好,於是吞吞吐吐道:「老爺,原來那風箏就是燕公子放的,婢妾心想,約摸是那燕公子對府上的哪位姑娘起了意……」

  莊二老爺眼皮子跳跳,朱姨娘的話更印證了婆子說的事,青杏娘約摸也看出莊二老爺氣更短了,越發鬧的凶。

  「你勸勸她們兩個,侄媳婦還年輕,壓不住人。」說完,莊二老爺便向前頭去了。

  簡妍假假地勸了青杏娘兩句,然後就由著朱姨娘許下銀子衣裳等物安撫兩人。

  朱姨娘勞累一場,又不知莊二老爺那邊如何,對著簡妍賠了不是,就匆匆忙忙地回前頭去了。

  青杏娘見人走了,抽了兩聲才有始有終地止住,堆著笑臉道:「少夫人。」

  簡妍笑道:「辛苦了,回頭叫青杏拿了酒菜給你們,好好補一補。青杏的表妹日後也領了二等丫頭的例,也跟青杏一起看東西就好。」

  青杏娘跟姨忙答應著謝恩。

  簡妍叫人將屏風桌椅等物收了,伸手摸了摸那香樟樹,暗想來了這麼一出,莊二老爺再厚的臉皮也不會再惦記著這園子裡的怪石老樹了。

  正想著,那邊姚氏就一個人過來了。

  姚氏笑道:「你可別說沒人領著我,就叫我在你地盤上胡走,是你門上的媳婦不肯跟我來的。」

  簡妍道:「嫂子不知道我最是看人下菜碟的人嗎?嫂子這樣尊貴,就怕請你你還不來,誰敢說你亂走?」

  姚氏笑笑,道:「才剛弄了個園子,凡事就應該嚴厲一些,規矩一些。雖一時得罪了人,但也有長遠的好處。我就羨慕眼紅的很,可惜求不來。偏你又將禮數做足了,只有下頭無足輕重又是旁人房裡的人有怨氣,上頭的叔伯嬸子都贊你體貼。」因說著,就將自己的煩心事一一說了,不過也是些瑣事,但越是瑣事,才越叫人氣惱,「你說這是什麼事?先前我聽著母親那邊的意思,約摸是舅老爺要來京,母親想著要替舅老爺省一些銀子,於是想拿了我園子裡的東西去佈置舅老爺的院子;前頭老祖宗叫送來我們這一房的地契銀錢,母親又攔著留下了,你說我這家分的又有什麼意思?先前的事,你做得,我就做不得,總歸沒有人轄制著你。旁人要有了道理才能跟你說,我那邊是不講理的,但凡丁點不順遂,就能對著我發作一通。我是白擔著分家的名,低下就沒幹過分家的事。」

  簡妍先不說話,之後想著既然定下同進退的法子,如今只有她一人嚴厲也不好,畢竟獨木秀于林的事還是不要做,於是笑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想來,是大嫂子太過懂禮數了。」

  姚氏沉默了一會子,半響道:「你說的有道理。」因想藉著莊政航這一房的風分了家,可不能再借了他們的風與莊二夫人鬧,還該自己謀劃一把。

  因心裡有了事,姚氏與簡妍說了兩句就要走,臨走時問:「你可是不待見你家三姑娘?我就納悶,如夢那冷冰冰的子你愛得了不得,三天兩頭多尊貴的東西你也捨得送;胡姨娘也不見你當真多厭煩,外頭說她丟了賊不走空的名,我卻知你是三不五時地留她在你這吃碗燕窩百合蓮子的;你怎對你們三姑娘就不冷不熱的?」  簡妍笑道:「大嫂子來替人打抱不平呢。」

  姚氏啐道:「咱們是什麼話都說了,雖後頭認識的,卻也是交情匪淺。我哪裡會替她打抱不平,只是納悶,想問一問罷了。」

  簡妍道:「我不愛她那子。如夢那邊交情夠了,你就是幾萬兩的東西給了她,她也能坦然的收了;胡姨娘那邊,便是一碗甜湯,她吃了也不覺委屈。獨有那三姑娘,給輕了怕她心裡不自在,說看不起她;給重了,更是斗米成仇。誰耐煩給人個東西還要不停地猜人心思。」

  姚氏咋舌道:「不想你也這樣清楚。實不相瞞,外頭瞧著她跟我好,實際上我給她東西也要費些心思的,原先也不耐煩過,後頭瞧著毛毛一年四季的肚兜子她都給做了,人又熱情,每常來陪我說話,不好就跟她冷淡,於是就這麼著過了幾年。」

  簡妍笑道:「可見嫂子的子比我好,還能忍著幾年。」

  姚氏笑道:「我是有些日子才看清這些的。偏她又只會跟我這樣,上頭的夫人們又都贊她,下頭的婆子媳婦又都愛戴她,因此我也不敢說什麼,唯恐人說我小人,不肯送東西,還嘰嘰咕咕猜度人。」

  因那邊露滿來說莊二夫人叫姚氏回去搜搜園子,免得叫姑娘們瞧見那風箏,姚氏於是忙辭了出去。

  姚氏去後,簡妍看著人將東西收拾好,鎖緊後頭庫房裡,又就近去了清漪苑,翠縷、碧枝兩個忙迎了出來。

  簡妍進去瞧了瞧,見兩人已經將屋子收拾妥當,叫人補了幾個擺設,就又回了棠梨閣。

  進了門,玉環就悄悄地往裡頭指了指,道:「少爺說他中暑了。」

  簡妍心想中秋都過去了,哪裡會中暑,進去了,見金枝慇勤地站在一邊,阮媽媽親自擰了帕子給莊政航敷著額頭。

  簡妍摸了摸他的手,並不覺他發熱。

  莊政航道:「我發燒了,嘴裡沒味,你去做了麵筋湯、烙了薄餅來給我吃。」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越活越回去了,這裝病的手段也用上了,忙了一日,他竟然還給她添事,道:「生病了就該清清靜靜地養著,餓兩頓就好了。」

  莊政航閉了眼哼哼。

  阮媽媽道:「我去弄。」

  莊政航道:「媽媽別去,我知道妍兒手巧,就叫她去。」

  「少夫人哪裡會弄那個。」

  簡妍瞧出莊政航是要給她找麻煩,於是叫阮媽媽、金枝等人出去,坐在床邊,道:「你這是做什麼?」

  莊政航手裡轉著帕子,道:「不做什麼,就想你洗手為我做羹湯,你若是不會那兩樣,就做了旁的端來。」

  簡妍瞪了他一眼,道:「我忙了幾日了,你……」

  「再忙一日又怕什麼?難不成燕曾逗你樂了一日,你給你親相公做碗飯都不能了?若是我再不指使了你,誰知道你還記得你如今姓什麼不?」

  簡妍見他這無賴模樣,氣道:「我做了,你吃了就能成仙?」

  莊政航懶懶地道:「雖不能成仙,但有你這女大王服侍,我也算是賽神仙了。」

  簡妍閉了閉眼,笑道:「你保證吃了之後不再拿著這事尋我麻煩?」

  莊政航嗯了一聲。

  簡妍伸手掐他一把,轉身就向外去。

  莊政航道:「若回頭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說著,見她回頭瞪他,於是就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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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8:21 |只看該作者
第 72 章 苦肉計

  簡妍果然去了廚房洗面和麵,將麵筋湯薄餅給莊政航做出來,就叫人端給他。

  莊政航吃著,不見簡妍,就問了玉葉。

  玉葉道:「前頭七姑娘病了,妙娥來尋少夫人,少夫人叫人用她的名請了何太醫過來。」

  莊政航道:「怎這事還要她去?前頭不是叫平繡管著嗎?」

  玉葉道:「平繡姨娘如今是萬事不敢做主,大事問老夫人,小事問少夫人。前頭有個太監來,平繡姨娘還現請了少夫人去拿主意,少夫人就叫她跟老爺說,說是給了銀子就是又開了那個無底洞,不給大姑娘在宮裡自然更艱難,叫老爺瞧著辦。老爺猶豫後,只說不給。」

  莊政航道:「分家了,怎還這樣藕斷絲連。」說完,再三問過,知道東西當真是簡妍做的,心想這必是跟了蒙興的時候學的,不然跟燕曾的時候還有些銀錢,哪裡就學做這粗野的吃食。因又想那時候她該是個瞎子了,竟然也不服輸,就跟人學做這個。

  過了一個時辰,簡妍沒回來,卻是玉環領著妙娥來拿一兩犀角。

  莊政航也隨著簡妍瞄了幾眼醫,知道一些藥用,問:「怎那樣厲害了,就要用犀角?」

  玉環道:「不是七姑娘用,是老爺要用,老爺先前酗酒,傷了脾胃,才剛少夫人叫太醫給老爺把了脈,又聽說老爺痰中有血絲,就開了犀角這一味。」

  莊政航眉頭微顰,倒也沒說話。

  晚間簡妍回來,兩人洗漱之後就睡了。

  半夜,莊政航忽地夢中聽人哼哼,醒轉過來,就見身旁簡妍口中不住呻吟,裹著被子不住蠕動,忙推醒她。

  簡妍微微睜開眼,聲音輕飄地道:「你去叫了玉環來,然後去翠縷、碧枝那邊睡吧。」

  莊政航起身剪了燭花,然後拿了蠟燭過來,只見她臉上有些薄汗、面色蒼白、眉頭微顰,伸手摸她額頭,手下只覺冰涼一片。

  「你這是怎麼了?」

  簡妍道:「沒怎麼,就是來潮了。」

  「你的小日子不是該還有五六日才到嗎?」

  簡妍勉強笑道:「你還記著呀,想是這幾日事多,累著了,誰曾想這身子這樣不經用。」說著,又催促道:「你扶了我去恭桶那,然後叫了人來,就趕緊去歇著吧。」

  莊政航聽她聲音跟沒有根一樣,當即心裡一涼,立時急躁起來,拿了衣裳給她披著。

  簡妍下了床,忽地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幾乎跌倒。

  莊政航忙伸手扶起她,見她幾乎走不了路,就扶著她到隔間屏風後,將她扶到恭桶上,又看她連脫褲子的力氣也沒有,忙又幫她脫了,因又聽她呻吟幾聲,忙出去叫了玉環來。

  玉環、金枝兩個忙送了熱水,幫著簡妍洗了,換了被縟,又將她扶到床上睡著。

  莊政航先是瞧著兩盆血水端出去,後見她抱著被子咬牙挺著,恨聲道:「你這到底作踐誰呢?大夫人的前車之鑒,你還沒看夠?」

  簡妍道:「你就去了翠縷那邊吧,免得明日跟三叔讀沒有精神。」

  金枝咬著嘴唇望了眼莊政航,然後又低下頭。

  莊政航對金玉兩人道:「你們出去吧。」

  金枝不甘願,但也只得跟玉環走了。

  莊政航上床,進了簡妍的被窩,一邊攬著她,一邊伸手去揉她肚子。

  簡妍道:「你出去吧,別蹭你身上了。」

  莊政航道:「怕什麼,親都親過的地方,我還能嫌了你?」又道:「也不知你這是跟誰學的做派,都分家了,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前頭還說要生孩子,你就先自己不愛惜自己。」

  簡妍道:「並不是分家就沒有事做。如今才分家,正是事最多的時候,萬幸如今都料理清楚了,日後也沒有什麼大事了。」

  莊政航無奈地道:「你這麼個人……你這麼個人……上輩子也是,臨走了還將家裡料理的清清楚楚,我見著還當你定要後悔回來呢,誰成想你當真不回頭地走了。就是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也沒見誰非要連那鐘都擦得錚亮的。」

  簡妍啐道:「還不是叫你們家人逼的,多少年了,一絲一毫也不敢做錯。這都成了骨子裡的毛病了,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更何況如今是自己單獨的家,更是心甘情願要料理的清清楚楚。況且也不是沒有好處,你沒見老祖宗樣樣護著我,只跟那邊沒人幫著說話的嫂子一比,我就自在了許多。.說完一串子話,又覺口乾舌燥,推了推莊政航,叫他去倒茶。

  莊政航起身,才倒好了茶,阮媽媽又來敲門,端了湯藥過來。

  莊政航忙接了,又扶起簡妍,攬著她喂她喝湯藥。

  阮媽媽落淚道:「少爺先去旁處,今晚上我跟少夫人睡,我給她揉著。」

  莊政航忙道:「媽媽回去睡吧,不礙事,我給她揉著也是一樣。」

  「嫁人前都調好的身子,怎麼又這樣了?」阮媽媽說著,不覺就望了眼莊政航,又唯恐簡妍是小產,因她不懂事才當做是來了月事,於是又反復問簡妍身上如何,差點就問出可是莊政航將她打成這樣的。

  簡妍心疼她一把年紀,心想方才該跟玉環說,叫玉環別將阮媽媽喊起來,忙笑著勸道:「媽媽,我這邊有人呢,你快歇著去吧。」

  阮媽媽見她渾身無力,又強撐著要送自己出屋子,忙一邊抹淚,一邊向外去了。

  莊政航拿了杯子又給她漱了口,道:「再怎麼樣,你也該跟我說。我雖不甚聰慧,但是你劃下道來,我也能替你辦了事。你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你沒見著大夫人走了,父親那孤苦伶仃的模樣,誰看見了不說他可憐?」因說著,又覺她身上一時冷,一時熱,就又在被子裡給她按手上穴位。

  簡妍嘴裡哼了一聲,只覺得肚子撕裂一般疼,歎道:「你如今好不容易靜下心來讀,我哪裡敢叫你分了心?」

  莊政航道:「你還當你現在的身子是那摔打慣了的粗皮老肉,回回見了舅舅,舅舅就跟我念叨幾句,說你是金尊玉貴養出來的,打不得罵不得。你要那個強做什麼?本來舅舅就怕我對你動手,反復說換季你就要病一場,如今正是你身子弱的時候,你偏還來這麼一出,你究竟是自己求死,還是想叫我死?本就累著,還成日裡去背那醫典,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簡妍摟著他脖子,又覺腹中一陣墜痛,一股熱血湧出,不禁又皺眉呻吟,然後笑道:「你別信他們的,我換季的時候頂多咳嗽幾聲,哪裡像他們說的那樣病弱。我學著,也是想著世事無常,倘然還避不了上輩子的禍,起碼咱們兩人中有一人有個手藝,能勉強糊口,這樣也免得一家子衣食無著,白生下兒女來,又叫他們怨咱們將他們生下來受苦。」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心想簡妍果然是無時無刻不為日後打算,偏他如今安逸了一些,就將日後抄家入獄的事全忘了,開口道:「你別費那樣多的心思了。我又不是要考狀元,後頭鋪子裡的賬我來看就是,如今我也沒整日都讀,又不礙什麼事,便是看一看醫也沒什麼要緊。總歸這家該是我養著的,哪裡能裡裡外外全叫你一人擔著。」

  簡妍見他終於開口了,心中自然高興,道:「你肯主動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雖不一定能成才,但也該給後頭兒女做出榜樣,別叫他們跟你學坐吃山空,叫他們甭管貴賤,都給自己找個活命的營生,世事無常,誰知哪一日就能用上,可好?我雖要強,要靠的人還不是你,你瞧三叔有本事,三嬸就是不管多少事,也沒人敢說她的不是……」

  莊政航道:「你都拿命逼我了,我還能不應?聽我的話,前頭就交給祖母去管,告了病在家臥床歇著。你要學醫我也替你學了,你就安心歇著吧。」

  簡妍道:「當真叫我臥床?你不要吃餅喝湯了?」

  「我哪裡知道你白日裡就忙成那樣,只看你面上沒事捧著看,悠哉自在的。」

  簡妍長出一口氣道:「既然你這麼有擔當,我自然凡事都聽你的。從今日起,我就裝病,萬事不搭理。」

  莊政航摸她手腳冰涼,想起莊大夫人那麼吐了兩次血就死了,心裡不免害怕起來,道:「我只求你別死了,拋閃下我一個人,其他的我都不管了。」說著,又去搓她手背,心想日子好不容易好一點,簡妍要沒了,這以後可怎麼辦?不由地,又想上輩子簡妍雖不管他,但她在時還有個家的模樣,她一走,那家就徹底不成家了,他原本還能裝少爺,她一走,自己連少爺的皮都沒有了。

  簡妍聽了這莫名其妙的話一愣,偷偷望他一眼,見他當真著急,於是摟著他脖子,也不咬牙忍著了,半真半假地哼哼,時不時,又氣息微弱地拉著他說:「我死之後,你千萬將父親手裡的鋪子要來,這樣我九泉之下,知道你衣食無憂,也就安心了……好歹兩輩子夫妻,憑良心說,兩輩子對你最好的人都是我……」說完,見莊政航似是哽咽了,又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摸他的臉,「……我自是知道你厭煩我,也不必勉強後來的人去給我的靈位磕頭……全當沒我這麼個人……」

  莊政航見她連身後話都說出來了,心裡越發著急,若不是見簡妍抱著他不放,又怕一錯身,她就沒了,恨不得立時就去請了大夫回來。

  簡妍向來愛乾淨,本就肚子疼,稍覺身下不舒適,就又要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莊政航也知道她這毛病,知道她往日裡小日子來了,一夜都要自己起來換四五次,於是不時就問她可要換了草紙帕子,見她點頭,就去拿了新的給她換上,因瞧見每每換上不一會,那草紙又洇透了,於是小聲地問:「當真不是滑了胎?」

  簡妍本見莊政航如此,也樂得由著他服侍,此時見他嚇得臉白眼圈紅,心想這人怎那樣糊塗,記得她的小日子,怎就不記得上個月還是按時來的,因白日裡煙薰火燎地給他做餅,此時心裡還存了怨氣,於是也不說清楚,只有氣無力地含糊道:「我說不是就不是吧,再也別提那話,你若提,我就當真死了。」

  莊政航見她不認,也不敢再說,心想蝶衣上回子跌在地上沒了孩子,也不過是流這麼多的血,唯恐惹她傷心,又叫她想起上輩子舊事,只慇勤地守在她身邊,不再提那小產之事。第二日見她沒有加重,才略安了心,只是受驚了一夜,第二日還有些風聲鶴唳,催著秦三娘給請了大夫,大夫瞧著說無大礙才略放了心。

  第二日,簡妍果然臥床歇著,叫人跟莊老夫人說一聲,不去她那請安。

  前頭莊老夫人瞧著莊政航紅腫著一雙眼睛過去,心裡嚇了一跳,只當簡妍是累得小產,羞於這般跟人說,才假說月事來了;忙叫了祝嬤嬤親自送了燕窩等物過來,另叫簡妍安心休養。

  簡妍猜到她的心思,只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收了。

  那邊姚氏過來,在簡妍房裡坐著,見她面無血色,反復問了幾句,聽她說果然是來了月事,就道:「你年紀輕輕的,很該注意一些。饒是我這生養過的,前頭累得還遲了兩三天呢。」說著,又抱怨道:「好歹你忙累了一場是為自己忙的,我就是白忙活了。」見簡妍蹙眉伸手,忙將一旁茶几上糖水遞到她面上,拿著拿了銀勺喂給她喝,道:「你這房裡晚間果然沒有叫人伺候著?眼看著天涼了,沒有人在一旁端茶倒水也不是辦法。」

  簡妍笑道:「天涼了再說,如今涼涼爽爽的,晚間起來一趟也舒坦。」

  姚氏見她避而不談,也就不再提起,只笑道:「瞧著你們這兩床被子,新婚燕爾就分了鋪蓋?」

  簡妍道:「我們比不得嫂子,老夫老妻還大被同眠。」

  姚氏啐道:「不正經的。」因又悄聲說:「我昨兒個才跟你哥哥提了一句,他就惱了,說本來跟母親一起過就是正經,分開不過是權宜之計,叫我別動了那歪心思。」

  簡妍想了想,道:「大哥是明白人,你只跟他說,宮裡不光只有淑妃賢妃兩位娘娘,那皇后之位也不一定就要落在這兩人身上,叫他別忘了還有一家姓苗呢。如今二嬸是迷了心竅要跟侯府好,前頭已經送了好幾回東西過去,就連我送她的江南一針的鳳穿牡丹二嬸都拿去給了人。若不剎住二嬸這舉動,日後二嬸未必不會成了下一個大夫人。」

  姚氏眉頭一跳,望了眼簡妍,沒想明白這跟她分家有什麼關係,便是勸說住了莊二夫人,也還分不了家,道:「這外頭的事,不好說。」

  簡妍道:「你只管說是從秦家那邊傳來的話。大哥一聽就明白,他明白了,自然站在你這邊。須知財大氣粗,少了家財,二嬸自然就多了顧忌,不敢再跟先前那般大方地給人送東西。別等著二嬸娘家舅爺來了,二嬸更意氣風發,成了娘娘背後的砥柱人物,到時候想退都難。」見姚氏不甚愛聽這些事,忙又道:「我如今是看明白了,自己勞心勞力做什麼,不如就叫男人去操持。你就好好跟大哥將我的話說了,叫他去跟二嬸爭辯。你只管抱著毛毛做出委委屈屈模樣去尋了老祖宗哭,叫人知道你受委屈了。」

  姚氏在心裡想了想,然後笑道:「我就依著你的法子去試一試。總歸要鬧一鬧,不然我當真跟忍著三姑娘一樣一忍幾年,那就是自找的了。」

  剛提到三姑娘,那邊玉環進來道:「三姑娘來了,少爺說,叫兩位少夫人只說說笑話,別說那些費心思的事。」

  姚氏罵道:「我們妯娌說話,老二還在背後聽著不成?什麼時候就費心思了?」

  玉環笑道:「大少夫人別沖著奴婢罵,這是我們少爺昨日叫嚇著了。今日早上看到一堆的血紙,少爺幾乎沒暈過去。」

  簡妍臉上微微泛紅,對玉環罵道:「什麼話都往外說。」

  姚氏戲謔道:「原來是草木皆兵呢,先還說分鋪蓋睡,如今可不就來盯著了?」

  簡妍笑道:「大嫂別擠兌我,這麼久了就這一句暖心的話,還偏揀著來人的時候說。」

  姚氏只笑笑,然後抬頭去看才進來的莊采芹,見莊采芹面色有些不好,心想定是胡姨娘跟著來了,果然,胡姨娘從莊采芹身後露出臉來,母女兩個跟姐妹花一般,只是瞧著胡姨娘比莊采芹還要嬌豔一些。

  莊采芹沒說話,胡姨娘就先一步進來,見著簡妍就咋呼道:「太不小心了一些,我聽鎖繡說老夫人哭著說委屈你了,就忙問是什麼事,一知道是這事,就忙趕著來瞧你。」

  簡妍笑道:「多謝姨娘了,只是當真不是你們想的那事。」

  胡姨娘笑道:「不是更好。」順手給了玉環一個紙包,「這是土方子,弄了捂在肚臍上最好。」又見姚氏手裡替簡妍端著一個五彩小花碗,就問:「少夫人吃的什麼?」

  簡妍道:「山楂桂枝湯,姨娘可要?」

  胡姨娘自己在一旁坐下,道:「我不愛吃那東西,有燕窩來一碗。」

  簡妍點頭,玉環忙出去叫小丫頭問廚房要湯水。

  莊采芹瞧見胡姨娘大咧咧地往對面榻上一坐,就自己捏了瓜子吃,暗想她一向避著胡姨娘來簡妍這,不成想胡姨娘竟與簡妍熟絡成這樣;卻聽胡姨娘嘴裡辟裡啪啦作響,又覺她叫自己失了顏面。心裡略想一想,忙接過姚氏手中小碗,就在一旁錦凳上坐著。

  姚氏瞧見了,笑道:「我是瞧著她方才手上沒勁才服侍她一場,你又來,若老祖宗見了,能不瞎想,能不落淚?」

  莊采芹笑道:「這不算是什麼事,長嫂為母,母親不在了,我就全將嫂子當成母親孝順就是了。」

  姚氏瞄了眼胡姨娘,見胡姨娘全當做沒聽見,倒是信了簡妍的話,知道胡姨娘這人旁的沒有,就是心寬。

  簡妍問:「新近也不去上課了,都在房裡做什麼?」

  莊采芹道:「天越發冷了,老人家天冷了難免頭上涼,就想著給太夫人,兩位老夫人,幾位夫人做了寬寬的勒子,這樣也保暖。」

  簡妍道:「姑娘家,做這麼多累著就不好,只老祖宗那邊,兩位嬸子那邊一人一個就好。」

  莊采芹雖隱約聽說莊大夫人得罪了侯府,卻不知究竟是如何得罪的,又見莊二夫人還如先前一般從從容容地去侯府請安,因此心裡盤算著自己還跟先前一樣孝敬著人就好,此時聽簡妍這樣說,就掩不住好奇想問究竟,「嫂子,這是為了什麼緣故?撇下太夫人跟那邊老夫人,也不是道理。」

  簡妍笑道:「有孝心也好,但是孝順也要看人。老吾老,天下老人多了去了,你哪裡能一個個挨個孝順?」

  姚氏伸手戳了下莊采芹額頭,道:「聽你嫂子的吧,又不是一家人,你孝敬那邊做什麼?」

  莊采芹聽了這話,心道便是兩家人,莊老夫人遇事也要聽那邊太夫人的話,若此時不送,那先前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於是面上笑著答應,心中依然故我。

  簡妍與姚氏也知她的行事,因此也不多費唇舌勸她。

  莊采芹又聽胡姨娘與她們兩人說話,見她們說的不過是些家長里短雞毛蒜皮,就有些興致缺缺,有心要將話頭拉到琴棋畫上,就見姚氏與簡妍都是接她一兩句話,又將話頭扯到誰家誰家如何……莊采芹暗想姚氏與簡妍怎都這樣瑣碎了,又見胡姨娘與她們兩個說的熱火朝天,自己偏插不上嘴,心覺是胡姨娘跟簡妍與姚氏說那些瑣碎話題,才致使自己被冷落,一時心裡又暗恨胡姨娘、自憐起來。

  正說著話,那邊莊采瑛身邊妙娥過來了,妙娥道:「七姑娘吃不下飯,嘴裡上火腫了,平姨娘問……」

  姚氏道:「二少夫人病著,你去尋二夫人要法子去。若還不行,就叫露滿跟了你去,露滿會做藥膳,叫她給七姑娘弄了好吞咽的湯水。」

  妙娥被截住話頭,又聽姚氏也算是將這話應下來了,忙答應著,就與露滿回了前頭。

  姚氏道:「你安心養著,老祖宗那,大伯那,各處我給你照應著。」

  簡妍聽了這話,握著姚氏的手笑了,心想姚氏這樣才算是當真跟她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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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8:35 |只看該作者
第 73 章 夫妻夜話

  簡妍連日在房中躺著,打定主意要養身子,順便將前頭的事推脫出去。莊政航倒也體貼,日日也不去旁的地方,就守著她。

  過了兩三日,簡妍身上就好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疼,又過了三日,那東西就沒了。但因失血過多,臉色就依舊不好看,又因見莊政航難得體貼,簡妍於是躺在床上不動了,只換草紙要自己去外,吃飯喝水,無一不叫人伺候著。

  莊政航許是上回子見到蝶衣小產嚇壞了,又仿佛記起簡妍上輩子也是失了一胎後,以後的胎就都不安穩,因此雖不過是女人月事不調的小病,心裡也著急,生怕就留下病根,除了莊三老爺那邊,並不外出,每日就陪著簡妍看書。

  一日,莊政航收到兩張帖子,對簡妍道:「陳蘭嶼那小子聽說我得了一半園子,竟然想在我的園子裡叫我請客吃酒,還說什麼戲子酒水他包了。」

  簡妍笑道:「這豈不好?想來原先你請客,人家是戲子酒水都不給的。」

  莊政航道:「你明知請這個客就要聒噪一日,花草不知要摧折了多少,點心果子湯菜,算起來也要一二十兩銀子才夠。況且如今又在孝期,誰敢鬧那個事?」

  簡妍聽他說這話,就知道他看了那家花草鋪子的賬冊,知道園子裡那些都是值錢的,於是也不說話,想了想,道:「你叫人送了酒水給鋪子裡的掌櫃夥計,還有金先生那,我原先叫送了些園子裡的果子過去,你如今再送兩刀露皇宣紙給金先生,就說分家了,不能請金先生來吃酒,抱歉的很,請金娘子有空領著阿寶、珠兒來玩一玩。」

  莊政航答應著,就叫人去辦。

  隔了半天,簡妍忽又想起這事,道:「也不知陳蘭嶼如何就認定你了,許是瞧著除了你再也沒有第二個能為紅顏一擲千金,連個常在妓院裡混跡的女人也往家領。」

  莊政航聽她說出這話,心裡略有些羞惱,道:「罷罷,我在那些混帳眼中就是最不入流的,如今我跟那些混帳遠著些,可好?」

  半夜裡,莊政航警醒地察覺簡妍動了一下,見她坐起身子,就問:「怎麼了?可是又疼了?」

  簡妍道:「不是,我口渴了。」

  莊政航道:「你別動,我去拿了水給你。」

  簡妍見他翻身下床,於是就當真不動,瞧著他慇勤地倒水給她漱口,又倒了熱茶遞到她嘴邊,於是就著他的手吃了,望著他又折回桌邊放杯子,不覺心裡就不安起來。原先裝病不過是瞧著莊政航著急有趣,心想他定是一時起意,兩日膩煩了就回轉身去了旁人那,如今見他這幾日都守著她,聽玉環說翠縷、碧枝、金枝並其他幾個小丫頭去勾引,他也不搭理。因覺他太過反常,於是心裡反惴惴起來。

  莊政航回來,見她燭光下臉色又不好看,忙道:「又疼了?」

  簡妍點了頭。

  莊政航於是伸手給她揉著肚子,又將被子給她掖好,下巴先是抵在她額頭上,之後又細細碎碎地往下親,然後在她唇邊流連。

  簡妍道:「你想女人了,就去尋了她們就是,我如今不方便。」

  莊政航道:「誰想了,不過是看你疼,想叫你舒服一點。」說完,又向她臉頰上親去,忽地就覺唇下有些濕潤,抬頭,就見簡妍哭了。*.

  簡妍道:「你別理我了,我是裝的,早兩日就不疼了。」

  莊政航一愣,道:「你別唬我,你不疼你哭什麼?」

  簡妍才察覺自己哭了,拿了手背擦了臉,道:「沒哭什麼,你睡吧,明日我看下頭的丫頭哪個老實,給你添了做房裡人吧。」

  莊政航坐起身來,望著她道:「你又做什麼?安生了兩日,你是想叫家裡又鬧起來?」

  簡妍擦了眼淚,眼淚又流出來,半天咬牙道:「你說你究竟算計的是什麼吧,你也知道你的水田莊子我壓根帶不走,不過是嘴上說的厲害。」

  莊政航道:「誰又說那個了,難不成你想著不能帶走就不舒坦?」

  簡妍坐起來道:「誰那樣想了?」因見莊政航瞪著她,伸手抹了下臉道:「明人不說暗話,你說是你怎麼想的吧。你素來不是知冷知熱的人,便是知冷知熱,也不會對著我這種困在網裡的人知冷知熱,如今你來我這忍辱負重,你究竟想要什麼?」

  莊政航冷笑道:「忍辱負重?你當你是誰?還值當叫我臥薪嚐膽?」

  簡妍道:「我本就知道我不是誰,一不是萬人追捧的祝紅顏,二不是長袖善舞的秦綿綿,我就是一被人娶來就該被丟在家裡,十幾年沒個人疼,好不容易改嫁了,又被你三言兩句挑撥,叫人推到櫃子上撞瞎的老女人!」

  莊政航怔住,心裡翻江倒海一番,然後從床上站起來,道:「我知道你身子不舒坦,我不跟你計較。」說著,就向外走,走了兩步,就聽簡妍有意哭出聲來,只得站住。

  簡妍道:「你總說蝶衣哭得叫人膩煩,要是沒人心疼,她怎會哭?也只有我這種人才是哭都不敢哭的。我有委屈,我哭給誰看?」

  莊政航複又回來,在床邊坐下,見她瞪著一雙眼,道:「你身子不好,不能哭。」

  簡妍擦了臉道:「你不是早恨不得我死的嗎?你只說你看上誰了吧,你也別怕又出了蝶衣、圓圓那樣的人,你上一輩子逍遙自在了十幾年,總該知道不管你尋了什麼樣的女人來,她們就算再黑心,對付的是我不是你。」

  莊政航伸手給她擦了下眼淚,道:「我並沒有要,你又何必一定要我要。」

  簡妍將他的手推開,道:「別藏藏掖掖的,咱們不如就將話說開了。我若知道還會跟你再這樣過一輩子,我情願上輩子就做了姑子,那樣好歹老天可憐我,還能叫我有一輩子的好日子過。」

  莊政航道:「你又提上輩子的事做什麼?」

  簡妍道:「你是自己看不見你聽我說燕曾時的眼神,我說他,也不過是他來了,我不想瞞著你。你心裡有疙瘩,還不許我說?若不是怕你說嘴,我累成那樣又怎會硬撐著給你做餅?與其你如今假惺惺地對我噓寒問暖,不如就將我拋在一邊,我爹娘活著,我斷沒有不顧他們,就跟人跑了的道理。我是自知你出息了,我就該成了那燒火丫頭的,也沒妄想跟著你夫榮妻貴。」

  莊政航握了拳,怒道:「你跟他明明就有事,還不許我不高興?難道我笑嘻嘻地聽你說他如何,你就樂意?他都為了你跟二叔結識,又放了滿天風箏,我不對你噓寒問暖,難道要對你拳打腳踢將你攆到他身邊去?你又不是不知燕曾那燕不獨返的花名,我自打聽過他的名,就沒見他失手過……」

  簡妍一怔,眼淚也不再落下,只呆呆地坐了一會,然後道:「咱們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我有話就直跟你說了吧。我這輩子原本想走的,如今不想走了,所以這家是我的,若是咱們兩人中只能走一個,那一個人定是你,你也別疑心我有沒有那個手段,我若使出那個手段來,你就連後悔的時候也沒了。」

  莊政航見她雖說著狠話,臉上神情卻呆呆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比你還擔心呢。如今我還怕你又記著燕曾的好,就想紅杏出牆呢。若不然,你方才發作的時候,我就走了。你離了我,什麼樣的好人嫁不得;我離了你,再去找一個能為我算計一輩子的人,又能往哪裡找?上輩子算我不好,總要攆你走,一報還一報,如今我只擔心叫你攆出家門,可好?」

  簡妍慢慢地躺下去,盯著莊政航看了一眼,嗔道:「沒出息,只有女人擔心男人的,哪裡有男人擔心女人的。」

  莊政航道:「你才知我沒出息?你既然知道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就該知道有什麼娘子就有什麼樣的夫君。你若好,我哪裡捨得不要?」

  簡妍啐道:「你這是罵我不好呢?」

  莊政航笑道:「誰罵你了。」因又摟著她道:「壞東西,好了也不早說,害得我還當你得了什麼崩漏之症。」說完,忙又呸了一聲。

  簡妍在他身上蹭了蹭,眼睛眯了眯,靠在他胸前道:「你若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只是你別有意叫我受累。你得知道,我若是能夠去,肯定不會推辭。」

  莊政航笑道:「知道了,以後我不提,你愛什麼時候下廚房就什麼時候去吧,總歸你這輩子也只能為我洗手作羹湯了。」說著,又握了她的手緊緊在手中抓著。

  「你想得美,誰愛去廚房,煙薰火燎的。」說完,簡妍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愛學醫就不學了吧。龍生九子尚且不同,蒼天造下人間萬萬人,也不一定每一個都要他有事做。」

  莊政航遲疑一番,道:「我也不是不想學,學了兩日也覺我就學這個快一些。只是你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行當。為了讀書,上輩子你才嫁進來幾日就給我臉色看,老三、老四中了,你雖不說,但看你神色,你也是瞧不起我的。本來一家子老老少少就我沒功名,心裡正不自在呢,原本想著既然你總拉著我讀書,就跟你讀書去吧,誰知我去找你,你又只管自己寫寫畫畫,我開口說了一句,你不說話,就先冷笑起來。我是怕你如今逼著我學,日後瞧見人家一個個又都封侯拜相,又嫌棄我不給你長臉。」

  簡妍一噎,支起身子看他,良久道:「我並不知道你是來找我讀書的。我還當又是誰少了胭脂月錢,你替別人來跟我討公道呢。」

  莊政航道:「那你好歹叫我將話說完啊,後頭也是,想跟你借幾兩銀子跟別人一起做生意,你不借就不借,還拉長了臉,只乜斜著眼睛看我,原本瞧不上我的人就多,你又何苦再添上那一個。」

  簡妍笑道:「你自己說說,你手上銀子有幾錢幾分是做正經事的,你若總做正經事,我又為什麼要疑你?總之這輩子脫不了莊夫人的名,我除非傻了才又後悔逼著你學醫,只是,那瘟疫終究太兇險了一些,不如……」

  莊政航勾著她的手指在掌中玩弄,道:「我也想著要一鳴驚人呢,不為旁的,只為了回家傲視妻兒,再兇險走一遭也值得了。」

  簡妍見他打定了主意,心裡猶豫一番,心想先瞧瞧他到底有多少天賦吧,沉默了一會子,道:「想來你這輩子重新見著我的時候,心裡很不甘願吧。」

  莊政航道:「我一睜開眼就在跟你拜天地,那時心裡就先是高興……」

  「高興老天給你機會讓你先休了我?」

  「你管我為什麼高興,總歸我就是高興。後頭在蠟燭下面坐著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多不好,一邊看著你一邊還想著要怎麼折騰你呢。盤算著不能放你清清白白地走,總要先占了你的身子痛快痛快,等著你人老珠黃了再不要你,總歸不能便宜了別人。再後來,看見你不規矩地動一下,我就知道你也回來了。」

  簡妍沉默了,翻身去夠匣子。

  莊政航摟著她,壓著她的手,道:「我算了一算,上輩子還是你有的孩子最多。說起來,跟我無緣的孩子裡有一大半都是你有的,你便是再狠,也不會對自己狠,所以那孩子的事都怪我。」

  簡妍背著身子,在莊政航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道:「我一直想問來著,你都那樣膩煩我了,又是無才無德,又是滿身銅臭,什麼話都罵了,為什麼還來尋了我睡覺?我最恨你的就是叫我掉一個孩子就是了,何苦叫我接二連三受那個苦?你若是算計我的銀子,也犯不上用那招數。」

  莊政航嘿嘿地一笑,道:「你身子軟,在床上怎麼擺佈怎麼掰弄都成,比旁人有意思多了,就是那秦綿綿,腿叫人向後壓一下都要鬼哭狼嚎,偏你的腿怎麼壓都沒事。再說你那眼裡只有銀子的死子,我若不跟你睡覺,你更當家裡沒有我這麼個人了。」

  莊政航話音才落下,簡妍就一巴掌甩出去。

  簡妍心裡悶悶了半日,心想自己上輩子還當他是有意叫旁人對付她呢,原來他只是床上貪歡,問:「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後來我去找過你,知道你改嫁了,我哭了一日。」

  簡妍忽地回頭看他,問:「真的假的?」

  莊政航下巴抵在她額頭上,道:「假的。」

  「便是假的你也編出話來叫我高興高興嘛,就說一說又能怎樣?」簡妍轉身扒在莊政航肩膀上,忽地又來了興致,一雙眼睛圓睜著看他。

  莊政航先是說夜深了推辭不肯說,後頭道:「你走了,旁人也都散了。我盤算著賺個十兩銀子就夠咱們過一年的。於是就攢下十兩銀子,想將你哄回來的。誰知道,高高興興地去了,沒進到你後頭搬進去的院子,半路上就聽人說你改嫁了。」說著,將手伸進她衣裳裡,輕輕撫摸她的胸口,然後將她胸前紅櫻在指縫裡微微用力一夾,心裡也不知上輩子那樣恨她,究竟是恨她看不起他,還是恨她就撇下他走了。

  簡妍低聲呼痛,然後壓著莊政航的手,歎道:「我哪裡就會知道你想正經過日子了。」

  莊政航先是酸澀,後又見簡妍跟著他唏噓,忙笑道:「說了是假的,你怎還信了?上輩子你若還跟著我,有你受的。」

  簡妍道:「我原說你這輩子才改了一些,原來上輩子咱們也不是沒機會把日子過好。」想來,便是與燕曾、蒙興,他們也曾有可能將日子過好的。想著,也只將身子貼在莊政航身上,不再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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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8:49 |只看該作者
第 74 章 借題發揮

  第二日,簡妍與莊政航日上三竿才醒來,見彼此貼著臉睡著,莊政航倒是不怎麼樣,簡妍先紅了臉。

  莊政航調笑道:「我脫你衣裳的時候也沒見你臉紅。」

  簡妍翻身嘟嚷道:「那怎麼能一樣。」

  莊政航細細想了一會子,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玉環等人進來,就瞧見簡妍眼睛腫了起來,眼睛裡又隱約有些血絲,眾人都不敢說話。

  阮媽媽看見了,心想果然是沒有常的,好了幾日又鬧了,來來回回望了眼莊政航,失望地咬牙歎氣。

  莊政航雖無辜,但無人問簡妍眼睛怎麼了,他若說是她自己個哭的,反倒跟做賊心虛一般,也訕訕的,洗漱之後吃了早飯,就去吩咐人給掌櫃夥計送酒菜,然後因莊敏航叫他說話,就去了隔壁。

  將近午時,忽地阮彥文家的來說:「夫人來了。」

  簡妍一愣,反應過來,忙叫人去喊莊政航,她因在家休養,只穿了一件顏色黯淡的家常衣裳,往日裡頭上也不多插戴什麼,但是梳得是高髻,頭髮又濃密,也顯得人精神,如今只梳了一個墜馬髻,且又包著一個褐色頭巾,更是與莊政航說了大半夜話的,人懨懨的,哪裡能見人。

  正在慌裡慌張地梳頭,那邊莊政航進門問:「岳母來了?」

  簡妍正要答,忽地聽到腳步聲,忙趕出來,就瞧見簡夫人領著周氏等人進來了。

  簡妍一怔,忙堆笑道:「母親怎來了?門上誰領著的?」因瞧見是阮媽媽跟著,猜著簡夫人是從巷子邊小門由阮媽媽直接領進來的,也就不說話。

  莊政航忙上前喚岳母。

  簡夫人並不理會他,只紅著眼睛對簡妍哽咽道:「回家吧,雖不能將你從火坑里拉出來,好歹我活著,能叫你多過幾年安生日子。」

  簡妍一怔,又見簡夫人、周氏俱都紅腫著眼睛,心想這是怎麼了,忙問:「可是父親、哥哥出事了?怎母親跟嫂子都哭了?」

  簡夫人道:「聽說你受苦,誰不哭?你如今是分了家的,且你又在莊家受了委屈,我就領了你家去休養,你家太婆婆也沒話說。」

  莊政航忙堆笑道:「岳母怎說這話,妍兒她……」

  簡夫人伸手給了莊政航一巴掌,罵道:「算是我們簡家欠你的,她換了季身子本就是一碰就倒的,你何必又打她?總歸你是不在意那一個兩個孩子的,沒了還有女人給你生。既然這樣,我就領了她家去。」

  莊政航愣住,萬沒想到簡夫人那樣溫柔的人也會動怒。

  簡妍總算是知道簡夫人為何生氣了,忙上前道:「母親約摸是聽人說了閒話,我並不是滑了胎,實在是才分了家,累著了。」

  「你瞧你眼睛腫的,你還替他說話?若不是我親眼見過一回,我也想不出這世上有那樣心狠手辣的。將個丫頭打落了胎就罷了,竟然正經的齊頭娘子也打!」簡夫人說著,見簡妍打扮的病病歪歪,心中激憤又自責,就一手拉著莊政航,一手又向他臉上打去。

  簡妍忙抱著簡夫人的手臂,道:「母親精明了一輩子,怎人家說了幾句閒言閒語你就信了?那丫頭的胎是那丫頭自己弄掉的,我親眼瞧見了,你問金釵,金釵也是瞧見了的。」

  金釵忙疊聲說是。

  周氏也忙拉開簡夫人,勸道:「母親,好好說話,沒有來人家打人的道理。」

  簡夫人被一群人拉開,又是氣又是急,只坐在一旁抹眼淚。

  那邊姚氏聽說簡家來人,趕著過來幫忙照應,見這麼個情況,一邊催著叫莊政航給簡夫人賠禮道歉,一邊忙與周氏一同拉著簡妍去梳妝。

  簡妍此時也不顧不得愛穿不愛穿,就叫玉環拿了霜色衣裳穿著,周氏姚氏幫忙插珠花,戴簪子,抹胭脂。

  周氏悄聲問:「你可是昨晚上又挨打了?」

  姚氏忙道:「親家嫂子怎說這話?這兩日二弟就圍著二弟妹轉,聽說大老爺問話的時候說了一句不吉利的話,還叫二弟急紅了眼。」

  周氏望了眼簡妍,見她匆忙梳妝,雖尚未點上胭脂,人已經精神許多,不似受了委屈模樣,便道:「小冤家,你前頭將那東西給我,我還不知如何跟你大哥說呢,你如今又添了這事,叫你哥哥回來我如何跟他交代?」

  簡妍忙道:「嫂子也別怪我,那東西我是跟母親說過的,母親知道在你手上,就是哥哥問話,也沒有什麼。」

  周氏聽說簡夫人知道她收了地契,暗想簡夫人莫不是嫁了女兒,知道嫁個混帳的苦,才對她好了這麼多?見簡妍收拾妥當,忙將她攙扶著送了出去。

  簡妍出去,就見莊政航賠著不是,跪著給簡夫人捧著銅盆洗臉,不覺就笑了。

  簡夫人見簡妍打扮的精神許多,心裡略寬慰了一些,忙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又打量了她一番,才道:「當真只是不調?」

  簡妍道:「我騙你做什麼?他們以訛傳訛,我又有這邊大嫂幫襯,於是就順水推舟,想將前頭的差事賴掉呢。」

  簡夫人忙對姚氏道謝,道:「來得匆忙,原本給小哥兒的禮忘了帶了。」

  周氏忙道:「母親別急,都帶來了。臨走的時候,我叫胡媽媽都帶上了。」說著,叫金萱、玉桂兩個將禮都拿出來。

  簡妍聽了這話,心想果然天下就沒有樂意叫小姑子回娘家住的嫂子,因瞧見阮媽媽面上有些懊悔,心裡猜著阮媽媽定是跟簡夫人告了莊政航的狀。

  姚氏推辭不肯受,見簡夫人親手遞給她,再三推辭才收下,又忙叫人將給繡姐兒的見面禮也拿來。

  姚氏道:「原先就聽弟妹贊繡姐兒,心裡想見的很,偏又見不到。」

  周氏笑道:「我看著你們這小門便宜的很,比原先路還近了,日後常來往就是。倒是你們家小少爺,怎不抱過來?」

  姚氏忙叫人將毛毛抱來。

  簡妍在一旁聽著,見莊政航臉上叫簡夫人的指甲劃了一個印,忙叫金風、玉樹領著他去收拾。

  莊政航討好地笑道:「岳母,小婿先失陪了。」

  簡夫人點了頭,見他要走,道:「回來。」

  莊政航忙轉身,簡夫人問周氏:「給你妹夫的禮也捎帶來了嗎?」

  周氏忙答:「都帶來了。」又叫金萱、玉桂兩個拿給金風、玉樹。

  「拿去一旁看,不用過來了,免得礙眼。」

  莊政航被人無緣無故打了,心裡也有火氣,此時見簡夫人叫他拿了禮物走,心想不過是些尋常人情往來的東西,何必特意叫他拿去一旁看,雖心裡腹誹,面上卻堆著笑謝了簡夫人。叫金風、玉樹兩個將簡夫人給他的東西放在西廂,因打量著是七八個錦盒,本要就出去,偏又想若是回頭送簡夫人的時候,她問,自己答不出來,豈不叫她以為自己對她不敬重,於是一一拆開,見裡頭都是貴重之物,心裡的氣惱委屈就沒了,暗想果然是丈母娘疼女婿,最後一個盒子打開,只見偌大的盒子裡頭只放著一隻尋常的汝窯花瓶,本以為是簡妍在簡家時的舊物,拿在手中瞧了瞧,就見花瓶裡塞著錦緞,將錦緞拿出,裡頭就包著銀票。

  莊政航暗道簡夫人這是什麼行事?是忘在裡頭了,還是有意藏在裡頭送給他的?心裡反復想了想,也沒想出個定論,只藏了銀票,將東西交代給玉環鎖好,人依舊去莊敏航那邊說話。

  且說簡夫人聽簡妍說了圓圓蝶衣的事,又有姚氏佐證,也就信了,心裡有些訕訕的,道:「你也不叫人回家與我說一聲,本是王家買了個肌膚勝雪的女子,那王家又以你們母舅自居,在旁人家遇上的時候,就將那女子如何說的特特尋了我說了一通。我聽了那話,又隱約聽來送東西的媳婦說你正坐小月子,我能不急?」

  姚氏笑道:「不怪親家著急,是我們家老二先前太不著調,只是他如今改好了,並不那樣了。」說著,又將圓圓素來為人說了一回,「只怕那圓圓是為了推脫,想跟旁人說自己是清白被冤枉的,於是編出這麼一段話來。」

  簡妍道:「正是,又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小日子來早了幾日,哪裡好意思興師動眾就去跟你說。」

  簡夫人拉著她的手叫道:「這哪裡是小事,女人就數這個事最大!我知道你臉皮薄,我請了婦科聖手來給你調一調。」

  簡妍想了想,道:「就請了何太醫家的夫人來吧。」

  簡夫人道:「何太醫尚且不是婦科的高手,更遑論他夫人。你如今也不是那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便是請了男大夫來,叫他看一看也不礙什麼。」

  簡妍見簡夫人誤會她,只當她怕羞不肯見男大夫,於是忙道:「母親,諱疾忌醫的傻事我自是不做的。我既然提了何夫人的名,何夫人的醫術自然是了得的。不然為何旁人我不說,偏說了她?」

  簡夫人躊躇一番,道:「何夫人也就是占著生在醫藥世家的便宜罷了。頭前我也曾聽一家夫人說過她的事,說她治女人的病很有一手。只是到底是女子,且又不是正經學過的,叫人心裡不踏實。」

  簡妍笑道:「母親身為女子怎還瞧不起女子了?看病自然是要望聞問切,何夫人來了,我自然是什麼話都能請教她的,若換了男大夫來,叫他見一面,我就不知要臊成什麼樣,哪裡好意思開口跟他說身上如何。人說懸絲診脈最是高超,我卻只信踏踏實實望聞問切的醫家。」

  簡夫人見她認定了何夫人,便笑道:「正好你們在孝期裡頭呢,有的是時間慢慢調養。先叫那何夫人瞧著,若不好,你得聽我的,換了正經的大夫來。」

  簡妍忙答應著,心裡盤算著這下子可好,不用登門,何夫人就能進了他們家的門。

  周氏見她們母女情深,不自覺地想自己小產之後也很不調,卻未曾聽過簡夫人這樣大驚小怪,心想果然婆婆只會追著兒媳婦要孫子,不管兒媳婦的死活,於是不覺咳嗽一聲。

  簡夫人偷瞄了周氏一眼,知道她的意思,便道:「你嫂子正好一起調一調。」

  簡夫人這話雖說得遲了一些,但周氏聽了心裡也舒坦了,忙對簡夫人笑笑,問道:「那兩位小姨娘呢?怎不過來伺候著。」說著,四下裡瞧瞧。

  姚氏方才只做看不見簡家婆媳之間的來往,此時笑道:「弟妹太過寬厚,給了她們一個大院子,又給了一人三個丫頭,想來她們搬家也沒多久,如今還有事沒有料理清楚。」

  周氏自是不信這話的,但又見簡妍很是坦然,也不怕人問,於是心想定是那兩個小姨娘叫簡妍降服了,又見霜盈、露滿領了毛毛過來,忙藉著說毛毛的笑話,將方才的事撇過去。

  簡夫人眼睛紅了,不好去見過莊老夫人,只叫胡媽媽等人拿了禮往前頭送去,簡妍叫了金枝、玉葉兩人領著去。

  過了一會子,莊老夫人自覺簡妍小產是莊家理虧,也不埋怨簡夫人沒親自過去,叫了祝嬤嬤過來,又叫祝嬤嬤替莊政航說了些好話。

  簡夫人吃了飯才走。

  莊政航與簡妍一同送了簡夫人回來,回頭一邊瞧著簡妍除釵鐶,一邊道:「你可是欠了我了,今日叫岳母打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簡妍道:「怪不得別人,是圓圓到了王三老爺那邊,就編了謊話搆陷你。母親說,她叫人跟王家說去,若是那圓圓再嚼舌頭,不問旁人,只要王家還公道。」

  莊政航因聽說是圓圓,不是因為簡妍的人去告狀,心裡越發沒了氣惱,只笑道:「你們家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我算是知道了,以後隨你們家誰愛打,我絕不還手。」

  簡妍道:「誰沒事打你做什麼?母親慚愧的了不得,直說叫你別記仇,臨走跟我說,回頭她送了東西來給你賠不是。」

  莊政航道:「你怕是沒見著岳母給我送的東西吧,你若見著了,就知道我巴不得她再打兩下。可見旁人說女婿在丈母娘眼裡是一朵花,這話是不差的。只是你母親要給銀票,為何不給你?又或者直接給了我,何苦藏在瓶子裡?」

  簡妍笑道:「你真是沒臉沒皮。前頭母親給我銀子,只怕叫嫂子聽到了風聲。嫂子跟哥哥再鬧,總歸是一體的夫妻,嫂子如何會不跟哥哥說。母親打量著哥哥要回來了,才趕緊一次多給我一些銀子,然後等哥哥回來,將自己的體己給他,一叫哥哥安心,二日後哥哥抓不到把柄,也就沒有由子說那些歪話。上輩子母親也這麼著給我好大一筆銀子,只是不知怎地,這會子竟然給了你。」說完,心想今日虧她擔了好大的心,還想簡夫人怎那樣反常,原來薑還是老的辣,簡夫人這是尋了由子有意要揍莊政航一頓呢。

  莊政航心裡很有些自得,心想定是前些日子在簡家跟簡老爺學算帳的時候,簡夫人看他勤奮,笑道:「怎跟做賊一般?」

  簡妍笑道:「兒女都是賊,只是我得暗偷,比不得哥哥那明搶的。如今還算是好的,嫂子雖防著我一些,但也時常送了東西來,可見這人情還是要靠來往。」嘴上說著,卻也感激莊政航今日很給她臉面,並沒有因為簡夫人無緣無故發作就氣惱起來,於是摸了摸莊政航臉上的印子,給他吹了吹。

  莊政航作勢摟著她,抱在懷中親了親,見她要換衣裳,就替她將衣裳解開。

  莊政航道:「你與嫂子說了什麼?大哥問了些宮裡頭的事,我就將你每常掛在嘴邊說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說給他聽,又說約摸那後位要落在苗家娘娘頭上了。又勸了大哥幾句,叫大哥勸著二叔二嬸跟侯府遠著一些。」

  簡妍道:「你這話也不差,大哥雖不是肚子裡彎彎道道很多的人,但是一些事,你說了他就懂得。」

  莊政航點了頭,見她換了家常衣裳,又問:「你不去躺著了?」

  簡妍道:「已經沒了那東西,全好了。」

  莊政航笑道:「好了正好,我打量著若是多了個小的,丈母娘給的東西更多。」說著,湊在窗口打量著阮媽媽因為慚愧此時親自在門外守著,就又抱著簡妍道:「你早說,這衣裳就不用穿了。」說著,就將手伸到她袖子裡,摩挲她的手臂。

  簡妍耐不住癢,一邊往後縮,一邊道:「還在孝期裡頭呢。」

  莊政航道:「你當我不知道,這棠梨閣裡誰敢說閒話?」於是就抱著簡妍進了里間上了床,伸手將她的衣裳解開,隔著一層肚兜,手撫上酥胸,又去親她的臉,然後探了舌頭進去,追逐她的香舌。

  簡妍被莊政航親得喘不過氣來,喘息道:「若是孝期裡有了,這可怎麼辦?」

  莊政航瞄了瞄簡妍的紅唇,見她唇邊香涎流出,於是慢慢將香涎舔去,又伸手摩挲她嘴唇,手指順勢伸進去,見她此時不自覺地仰頭輕輕啃齧吮吸自己的手指,於是狡黠地笑了。

  簡妍方才被親過,吮吸他的手指也是不自覺,此時看他笑,立時猜到他的算計,用力咬下去,然後眯著眼,微微喘息著道:「我不做那事。」

  莊政航低頭親了親,道:「不做就不做,又不是非要進去不可。」說著,俯身又去親她,然後牽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下,自己伸手又將簡妍的衣裳都脫掉,手指伸到她下面摩挲。

  簡妍貼在莊政航身上,一手攬著他脖子,在他耳上輕輕咬著,又覺他已經蓄勢待發,於是喘著熱氣道:「你不要進去,又要如何?」

  莊政航只覺耳邊又酥麻起來,伸手摟著她脖子親了親,然後將她雙腿疊起用腿夾緊,手在她腿根裡試了試,見手指用力才能鑽進去,道:「你這腿生的好,又白又滑肉又多。」然後身子壓下去,就在她兩條之間抽插起來。

  半響停下,兩人俱是香汗淋漓,卻依舊有些未盡興。

  簡妍也被折騰的夠嗆,臉上紅著,道:「你哪裡想出的這個隔靴搔癢的法子,作弄死人。」說著,莊政航的手忽地探進她身下,又不住地揉撚雙乳,簡妍不自覺地吟哦起來。

  半響,簡妍緊緊地貼在莊政航身上,手又替他愛撫,過一會子見他那東西還是挺立著,想了想,見他半坐著,就扯了被子,遮著自己鑽了進去。

  莊政航本不知她作何,忽地,只覺身下一暖,似有無數小手瘙癢,一股□直從脊樑骨傳至靈犀,忽地又覺一疼,心想這招數簡妍生疏的很,心裡既不捨,又怕她咬傷了自己,痛而見爽,爽中有痛,只得將手伸進被子裡撫摸她的頭髮背脊。

  半日,簡妍漲紅了臉從被子裡鑽出來,卻見莊政航臉色怪異,於是捂著嘴忐忑地看他。

  莊政航臉上變幻一番,然後道:「要麼被子裡點燈,要麼不要被子,不然出了孝期我就叫你咬死了。」

  簡妍瞪了他一眼,便下床去漱口,然後要去擦洗。

  莊政航下床將她拉回來道:「這麼急著洗做什麼?一起躺一躺。」說著,又將她拉到床上,見她胸脯壓在自己胸前,手微微滑動,就能摸到她玲瓏曲線,歎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真正痛快睡一覺。」

  簡妍身子動了動,只覺兩人身上的汗都黏在了一處,道:「尋了藥來吃……」

  莊政航伸手輕輕地從她的背脊撫摸到她的臀部,手在那渾圓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道:「胡說什麼呢,那些藥是能隨便吃的。只是你要是早對我使出這些手段,我……」

  簡妍抬頭望著他,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難道你還指望著我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爭不成?」

  莊政航得意地笑道:「不愧是女大王,夠霸氣。就叫我當個王夫可好?」

  簡妍笑道:「當什麼王夫,您老才是正經的大王,我再如何,還不是要仰仗您老度日?」

  莊政航見她吹捧自己,不似往日那般罵他沒用,心裡更是得意,又摟著她在床上滾了一圈。

  「母親答應請了何夫人來給我調養身子,到時候見了何夫人你得誠心誠意一點,不管如何,總要先拜了何夫人為師。至於她教不教你,那都是後頭再說的事。咱們這就叫做上屋抽梯。」

  莊政航笑道:「都聽你的,你說如何我就如何。」

  簡妍笑道:「那可不成,我總歸還是要聽你的。你得知道,我就是因為你想上進要學醫,才籌劃著叫你認了何夫人為師。歸根結底,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辦事的。」

  莊政航笑道:「也不知道你一句話為何要繞那樣多。」

  簡妍撐起身子,道:「我這可不是要無緣無故繞話,你得知道你才是一家之主,凡事都是你定下來,我是按著你的規矩辦的。不然,哪一日你又生出我逼你的心思,心裡又不耐煩學。」

  莊政航涎著臉笑道:「既然聽我的,那你現在不用被子再試一次如何?」

  簡妍臉上燙起來,給他一巴掌,翻身下床去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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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誘敵深入

  許是心裡順遂了,簡妍過了兩日,臉上就紅潤起來。

  因有先前生病的事,又有胡媽媽特意跟莊老夫人說簡妍向來體弱,換季就要吃藥,又聽胡媽媽說簡妍配藥要用牛黃,莊老夫人立時就猜著簡妍孝敬她的牛黃是簡家人特意尋給簡妍的,於是心裡越發覺得簡妍孝順,更想先前不該覺得簡妍有些手段,就叫她操持那樣多的事,於是就叫平繡小事自己做主,大事再去尋她或簡妍說。

  如此又過了幾日,二房裡就鬧了一場,因莊敏航不喜莊二夫人拿了分給他與姚氏的東西給莊侯府送去,於是莊敏航與莊二夫人吵了起來。

  莊敏航的意思是不該送給侯府;莊二夫人偏聽成不該拿了姚氏的東西,於是莊二夫人罵姚氏吹耳邊風,姚氏只管抱著毛毛哭哭啼啼,惹得毛毛也哭起來。

  二房裡雞飛狗跳了一日,莊老夫人才清淨幾日,最怕家裡人鬧,因聽說姚氏鬧著要抱毛毛回娘家去,終於不能裝聾作啞,於是將莊二夫人叫來,問了一問,先罵莊二夫人目中無人,不將她放在眼中,不聽她的話;後又要鬧著領著姚氏去廟裡住;最後放話倘若二房不分家,就將莊敏航那一份拿來重新分給四家。

  莊二老爺、莊敏航跪著求了一回,莊二老爺答應叫莊二夫人將姚氏的東西給她,答應實實在在地分家。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才不鬧。

  姚氏雖越發不受莊二夫人待見,但也如願以償地真正分了家。學著簡妍,叫五姑娘、六姑娘搬了出去,然後叫門上的婆子嚴厲一些,不許旁人隨意進出遊玩,也將規矩立了起來。

  簡妍也樂得有人陪著她得個駡名,於是與姚氏越發好了起來。兩家情況仿佛,做事也有商有量的,果然比一家孤軍奮戰要好許多。

  重陽節,姚氏主動請了莊老夫人等人在她的園子裡過,簡妍就送了一些果蔬果酒過去。

  那晚天上雖只有月牙,但好在繁星滿天,也不嫌無趣;雖才出過白事,但因府上還有老人,眾人也只得做出歡喜模樣哄著她。

  瞧著許久不出來的莊敬航,簡妍還在想這莊敬航心裡會不會恨不得將她與莊政航生吃了,就見莊敬航滿臉堆笑地親暱喊二哥、嫂子。

  簡妍笑道:「三弟看著精神多了,雖錯過了今年的考試,但想來下次三弟定然能夠一舉奪魁。」

  莊敬航心知自己於那仕途一路是無望了,謙虛道:「不敢這樣說,不然就貽笑大方了。」

  莊大老爺也顧不得真真假假,只是看著他們兄弟和睦,心裡略有些寬慰,又聞著莊政航身上的藥味,有心關心一句:「可是身子不好?哪裡這樣重的藥味。」

  莊政航道:「兒子身子很好,新近拜了一位師父,跟著師父辨識草藥。學些粗淺醫術,也算是一技之長。」

  莊敬航沒想到莊政航得了錢財後竟然要學那下流行當,暗道自己果然不該當他是做眼中釘,那侯府才是正經的大敵,待叫那莊侯爺血債血償後,只消小小手段,就能叫莊政航得了報應。

  莊大老爺愣了愣,張口要說叫他好好讀書,別學那歪門邪道,話到嘴邊就成了一句略帶討好的話:「你心善,學這個也好。」

  莊政航聽到他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點了頭,又恭敬地給莊二老爺斟酒。

  莊二老爺對莊政航學什麼並無意見,只點頭接了他的敬酒;莊三老爺是見著莊政航不做閒人就覺他出息了的,因此鼓勵了他一句。

  莊敏航道:「我原先瞧著你胡鬧,只當你兩三天就沒了興致,如今可是下定決心了?」

  莊政航道:「正是,好不容易能下定決心一回,不能半途而廢了。」

  莊敏航玩笑道:「我與太醫院兩三個太醫相熟,你若是出息了,就求了他們薦了你去太醫院,可好?」

  莊政航指指自己的臉道:「大哥別玩笑了,我若進了太醫院,回頭就成了藥渣子叫人丟出來」

  莊三老爺並莊敏航不解其意,莊二老爺聽懂他的話,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自己個生的好,進了宮就叫那些深宮怨婦當做藥吃了,於是一口酒嗆在嗓子裡,咳嗽了半日,罵道:「混帳!這話豈能隨便說?」說完,又見旁人不解,只有自己懂得,反倒比莊政航還要慚愧一些。

  因算是莊敏航與莊政航兩家請人過節,簡妍與姚氏一同招呼眾人,無一處不周全。

  分家之後,很有些怨氣的莊二夫人雖心恨姚氏,卻也尋不到短處,又見眾人都在,也不敢無中生有,只興致缺缺地挑挑揀揀,略吃了幾口,就住了口。

  簡妍忽地就想去更衣,於是跟姚氏說了一聲,人就離了宴席的場院,向後頭更衣的屋子裡去。

  因今日簡妍要伺候莊老夫人等人,叫玉葉等人在一旁立著也沒意思,就叫她們都回自家園子裡守著,等宴席散了再來尋她,是以簡妍此時去更衣,就只自己一人出來。

  出了宴席場院,簡妍便覺一陣恍惚,身後是燈光熠熠,身前只有寥寥幾盞燈籠,且遠不及宴席上歡聲陣陣,暖香蒸人,風吹在身上就有些冷。

  路上不時有婆子、媳婦來往,雖花木影子如鬼似魔,倒也不怎麼嚇人。

  簡妍一路過去,不時看一眼姚氏園子裡的山石樹木,瞧瞧姚氏是如何打理的,路上越來越靜,忽地,聽不見婆子、媳婦說話,卻覺身後有人跟著,於是瞄了一眼前面的路,就閉著眼睛向前走,細細去聽身後,果然聽出是一男子跟著她,那腳步聲又不甚熟悉,定不是莊政航的,複又睜開眼,也不回頭,心裡思量一番,也不去更衣的屋子,就轉向園子裡人跡罕至的地方去。

  沒了人聲,夜更加靜謐,簡妍聽那腳步聲時有時無,猜著定是那人躲躲閃閃,唯恐叫自己發現了他,於是在青石路上走了一段,就猛然拐進了一山石洞裡。

  這石洞做得很是別致,乃是將足足有一間屋子大的山石掏空,在石洞中擺上石桌石椅,白日裡拿了一盞燈進來,便覺這洞跟仙人洞一般,此時無燈無燭,就覺這洞裡滿是妖精。

  簡妍進了洞,就將眼睛閉上,人在洞壁上貼著,在洞壁上摸一摸,果然還跟分家前一樣,有婆子偷懶將扁擔偷偷放在這裡,之後聽到一男子略有些緊張地喘息著跟了進來。

  因洞裡漆黑,那男子就伸手摸索了一番。

  簡妍聽著他的喘息聲,慢慢從髮間拔下一根銀簪,無聲地邁了兩步,猛地向男子喘息的面上劃去。只聽那人啊了一聲,簡妍聽出這人是莊敬航,心裡越發惱恨,趁他掩面轉身,又向他背後紮去。

  莊敬航先前叫了一聲,此時不敢再叫,隱忍著咬牙,背上挨了幾下,心裡暴怒,向身後抓了一抓,沒有抓到人,卻也靜下心來。

  簡妍聽他呼吸順了,人又向後退去。

  莊敬航不去管身上傷口,黑暗中露出一抹笑意,嗅了嗅空中,只聞到一股月月紅的幽香在石洞裡彌漫,慢慢去尋那香氣源頭,見那人不住地動,最後卻停在自己前面不遠,似乎是又要算計著來紮自己,於是先是不動,忽地就向那幽香撲去。不料腿絆在石凳上,面目就磕在了石桌上。

  簡妍跪坐在石桌上,洞口的風吹進來,叫她更清晰地辨出莊敬航的行動,聽著動靜是莊敬航磕到了,又聽他還要動,就拿了手中扁擔向有動靜處砸去,砸了兩下,聽他呼吸弱了,人便退著出了山洞,瞧著扁擔上沒有血跡,就依舊放回去。

  出了山洞又向回走,走到半路,簡妍將簪子用帕子擦乾淨,依舊戴在頭上,又檢查了一番,見自己身上不曾落下東西,就著漫天星光看,也不見自己身上沾著什麼,忽見著一小丫頭立在半路手上端著酒菜,與一婆子嘰嘰咕咕,那婆子正拿著碗撥菜,待那婆子走了,那小丫頭又端著酒菜要往前頭去。

  簡妍方才躲在樹後,此時顯出身形,攔著她,問:「你要往哪裡去?這是給誰的?」

  那小丫頭道:「老夫人賞賜給扈姨娘的。」

  簡妍心想莊二老爺那邊的扈姨娘肚子顯出來了,不好來伺候,莊老夫人賞賜她酒水也是給莊二老爺顏面,笑道:「方才可是你娘?大過節的,很該給你娘一些好的吃。」

  那小丫頭見簡妍瞧見自己偷偷叫自己娘來撥菜,忙跪下道:「少夫人饒命。」

  簡妍從她手上拿了酒,又就著星光望了她一眼,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大嫂這邊的月逐,其他人呢?怎不與你一起?」

  月逐見簡妍認出她,越發畏懼,待要磕頭,又怕砸了手上東西。

  簡妍道:「你在這等著,這酒水我拿去了,等會子你去我那拿兩壺酒,一壺給你娘,一壺你依舊用這酒壺裝著給扈姨娘送去。」

  月逐忙堆笑道:「少夫人要這酒做什麼,少夫人如今正在孝期……」

  「你管我做什麼,總歸我回頭賠你兩壺。」說著,簡妍就拿了酒壺重又進了那山石洞,聽著莊敬航的呼吸,見他還暈著,就拿了酒倒在他身上,然後依舊退了出去。

  簡妍將空酒壺遞給月逐,道:「今晚上的事不許跟旁人說,不然你、你娘都要叫大嫂攆出去。」

  月逐忙哆哆嗦嗦地答應著,又捧了東西去棠梨閣問玉環要酒,才去給扈姨娘送東西。

  簡妍若無其事地去小解,在那更衣之處瞧著身上只有兩三個血點,並不醒目,然後才慢悠悠地回了宴席。

  姚氏笑道:「你去哪裡躲懶了?」

  簡妍道:「身上沾了些酒氣,出去散散。」

  莊老夫人聽見了,笑道:「果然是嬌氣的很,這一點子酒氣也受不得,你瞧你幾個妹妹,哪一個不是精神著。」

  簡妍笑道:「這是老祖宗疼我我才嬌氣,不然,我哪裡會這樣?」

  姚氏啐道:「難不成老祖宗不疼我們了?」說著,瞧見莊二夫人撇了撇嘴,也就不再說笑。

  因府上還有孝,莊采芹等人也不敢放肆,三位老爺陪著莊老夫人喝了幾杯,莊敏航等人不喝酒,莊老夫人也覺沒有意思,早早地就叫眾人散了。

  簡妍等人送了莊老夫人回她院子,回程便有人來問:「兩位少爺,兩位少夫人,不知你們可瞧見了三少爺沒有?」

  姚氏見是莊敬航身邊的春暉、山菊、谷蘭三個,便道:「席上三弟出去了,我們猜著他是心裡不自在,還牽掛著伯母,就沒問。怎地,他沒有回來?」

  春暉道:「聽說園子裡人散了,奴婢們去接,卻沒有尋到。」

  莊敏航道:「許是三弟還在園子裡轉悠也不一定,你去尋了露滿、霜盈,叫她們領著人替你找一找。」

  春暉忙答應著,三人跟著莊敏航四人向後頭去。

  簡妍瞄了一眼春暉,笑道:「不知新近三弟可增了飯量沒有,原先瞧著他只吃丁點東西,實在可憐。」

  春暉忙道:「如今三少爺心裡寬解了一些,不似先前那般了。只是到底跟大夫人母子情深,每常無人時依舊落淚不止。」

  莊敏航莊政航虛虛實實地贊了莊敬航兩句。

  在後頭巷子邊,兩家人分開。

  簡妍與莊政航進了屋子,各自梳洗。

  梳洗之後,叫玉環、金枝等人散去,莊政航栓了門,就向裡頭去,只瞧見簡妍坐在榻上,赤著腳穿著一身月白衣褲,手上拿著方才穿的水藍衣裳,剪下一塊布遞到燭火上去燒,於是過去捏著她的腳,笑道:「你先前小氣的只穿未嫁時候的衣裳,怎麼如今連這好端端的衣裳都剪了?」

  簡妍尚未說話,外頭就有人來敲門,莊政航只得出去,開了門,就見著春暉來。

  春暉笑道:「打攪少爺休息了,那邊沒尋到三少爺,奴婢想著兩邊園子是通著的,只怕三少爺轉到這邊也不一定,因此想……」

  莊政航道:「尋人要緊,更深露重的,你早些催著三弟回去休息。」說著,就叫藺大娘、秦三娘陪著找。

  春暉忙謝過莊政航。

  莊政航重又栓了門進去,只瞧見簡妍又拿了帕子燒,燒完了,往香爐裡撒了一把香,又開始拿了剪刀剪那衣裳。

  莊政航看她這番動作,笑道:「你可是發財了就忘了節儉持家?大晚上的,別弄了。」

  簡妍一邊拿著剪刀,一邊不自覺地嘲笑了,「那王八還想戲弄我。」

  「哪個王八?」

  簡妍抬頭道:「還能是誰,就你那兄弟。他不死也要頂個孝期酗酒的名,我就要瞧瞧他以後能怎麼辦。」

  莊政航想到眾人都在尋莊敬航,顧不得拉簡妍睡覺,忙到她對面坐著,問:「怎麼回事?」

  簡妍就將莊敬航如何跟在她身後,她如何將莊敬航引到石洞裡說了,道:「原先我去小解,他跟著倒是能辯解說是想跟我說兩句話,後來我都向那麼偏僻的地方走了,他還跟著不現身,可見他原本心裡打的就是鬼主意。」

  莊政航猜到定是這衣裳上有一星半點的血滴子,簡妍才將衣裳剪了燒了,沉著臉罵道:「那混帳東西!竟然動了那喪心病狂的心思!」罵完,又瞪了眼簡妍,見她依舊不自覺地嘲笑莊敬航,又呵斥道:「你是沒有男人的女人嗎?就做那事。」

  簡妍一愣,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道:「我又沒有吃虧,再說,又不是我去招惹的他。」說完,見莊政航拉長了臉,不覺冷笑起來,「這可怨不得我,你也別說我招蜂引蝶。」

  莊政航不耐煩道:「從來都不叫人將話說完。」說著起身,忽地又回身一把抓著簡妍持剪刀的手,然後就將她壓在榻上,手向她胸口用力摸去。

  簡妍掙扎了一下,一隻手去抓他頭髮,莊政航又將她兩隻手禁錮在一處,空出來一隻手,就去脫她褲子。

  「瞧見沒有,你跟我打架從來就沒占過便宜。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那樣大膽子,就敢往沒人的地方走。他要不是謹慎的人,就半路將你拉到樹下花叢裡,你能如何?」

  簡妍愣住,知道他的意思,就想這人一句話也說不清楚,還怪她不叫他說完,也就不掙扎了。

  莊政航放開手,沉聲道:「你手上還有剪刀呢,也奈何不了我。你這次是占著你上輩子是瞎子的光才整治了他,下回子呢?你怎知就有那樣多的山洞叫你鑽?」

  簡妍坐起,心想若不是看著是他,她手上的剪刀早紮下去了,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如今他可不就叫我整治了嘛。」

  莊政航道:「你還嘴硬,你知道他跟著你,你就回頭來找我,叫我去教訓他就是。明知道那混帳上回子騙如夢過去想做什麼,你又何必自己犯險?」

  簡妍悶不吭聲,將布料疊放在一旁,然後盤腿坐著。

  莊政航見她這般,心裡更氣,先是罵道:「你瞧,才好了兩天你又這個死樣子了。」在榻前來回走了一圈,又道:「我自然是比不得你能沉住氣,那邊不知道將人打死了沒有,這邊依舊能泰然自若地應酬。只是你這次若不是僥倖,就落在那混帳手中,你叫我以後怎麼辦?你當要男人是只管床上快活的?」

  簡妍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笑了,抬頭笑道:「我知道了,以後有這事就來叫你,可好?」

  「你別敷衍我,我豈會不知你向來是自作主張的主。」

  簡妍探著身子,坐在榻上拉他的手,搖了一搖,道:「興許他不是那心思,興許我打錯了人也不一定。」

  「黑燈瞎火,一個男人偷偷摸摸跟著一個女人,不是那心思又是什麼心思?」

  簡妍忙又摟著莊政航的腰,仰頭笑道:「我自是知道你厲害,這次是我錯了,不該自己犯險。若有下次,我只叫你去處置,如何?」

  莊政航握拳道:「若還有下次,我定要親手弄死那畜生。」說完,見著簡妍那諂媚模樣,依舊不搭理她,伸手將她推開,只自己上床側著身子躺著。

  簡妍望了他一眼,不覺一笑,然後跟過去,就緊貼著他睡。

  莊政航推了她兩次,見她又黏上來,也就不推了,只背著身子道:「若你下次還這樣專斷獨行,我就當真立起家法,就罰你跪一夜。」

  簡妍笑道:「這法子好,我原就說你是一家之主的。」

  莊政航回身道:「誰跟你嬉皮笑臉的?」說著,又見她黏上來,不覺也笑了,道:「咱們園子裡的山洞都叫人填了,有那亭子,也叫人將門窗都摘了,免得什麼牛鬼蛇神都能尋了那鬼魅地方作亂。」

  簡妍笑道:「若是沒了那鬼魅地方,這日後某人要吃野食的時候可怎麼辦呢?好歹先前還有個東西遮擋一下,如今沒了遮擋,難道光天化日下叫園子裡的人共賞風月?」

  莊政航伸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道:「你若生得叫人安心一些就好。」

  簡妍笑道:「我若生的安心,只怕您老就更鬧心呢。」

  莊政航閉了閉眼,嘀咕了一句「你就沒有個怕頭。」說完,伸手推了她一把,然後轉過身去,見她依舊貼上,就伸手輕輕擰著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然後又揉揉,心有餘悸之時,不免又想若是自己要有她那個鎮定自若的氣度就好了,轉而又想不知道莊敬航那王八死了沒有,繼而又開始後怕,心想他只當自己有女人緣,不想簡妍在男人眼中更是一塊肥肉,偏她又跟老天借了膽子,萬事不怕,這以後家裡家外,不得不防。

  簡妍貼在莊政航身上,頭靠著他,並不去想莊敬航死活,只回想著莊政航的話,暗道果然自己才說凡事聽他的,遇事又將他給忘了。

  莊政航一直惦記著莊敬航死沒死,在床上想了小半個時辰,本當簡妍也與他一般惴惴不安,轉身,卻見她正靠著他酣睡,「什麼人呢」,然後聽著她的呼吸,不覺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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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上屋抽梯

  有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五更時分,莊敬航終於叫人發現了。

  因人在自己園子裡沒的,莊敏航隨著眾人找,見莊敬航一身酒氣地叫人抬出來,又見他臉上流著血,忙叫人送了他回去,一邊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邊親自進了那山石洞裡去看,只見石桌邊緣有些血跡,其他地方並無異樣,地上石桌上因一群人鬧鬧哄哄進來,也分辨不出腳印或者其他痕跡。

  莊敏航看了一圈,暗道定是莊敬航喝醉了酒,自己磕在這石桌上。因在自己園子裡出事,莊敏航私心裡就更認定了這想法,於是領著人出去,叫人洗了石桌上血跡,不許人提有人暗害莊敬航的事,只叫人說莊敬航是自己喝醉了,摸黑進了石洞,自己磕著了。然後又去前面照應著。

  前面莊大老爺也聽說這事,急匆匆進了莊敬航的屋子裡瞧他,先聽莊敏航說了緣由,後見莊敬航臉上的血洗去,果然只有鼻子和臉上有傷口,也就信了莊敏航的話,雖見著他臉上有一道狹長的傷口,但一想著莊敬航酒醉,許是叫樹枝刮傷的,也就釋然,心裡恨他不爭,又憐他思母之心。

  大半夜請來了個大夫,那大夫從夢中被人驚醒,尚帶著睡意,瞧了一瞧,也不敢胡說,只順著莊敏航的話,開了些外敷內用的方子,人就去了。

  第二日,莊政航與簡妍來探望莊敬航。

  莊政航握拳咬牙,恨不得立時掐死莊敬航,卻見簡妍憂心忡忡,一副長嫂為母的傷心模樣,不禁又覺好笑,暗道這婆娘,做戲倒是當真有一手。

  莊敬航夢中聽到簡妍關切聲音,人便醒轉過來,見她一邊捏著帕子自責道:「母親去了,我又沒有盡到長嫂的職責,實在是無顏面對老祖宗,沒臉見父親。」

  莊老夫人拉著簡妍的手,歎道:「你如何,我都是看在眼中的。你又不比敬航大多少,敬航這孩子又是有事都藏在心裡的,便連我,也只看見他笑,就當他沒事了。」

  莊敬航眼睛睜開一條縫,只盯著簡妍看,瞧著她做戲,又恨自己輕敵了。

  莊政航忙當著莊敬航的眼睛,伸手用力地擰了一把莊敬航的手,叫道:「三弟醒了。」

  眾人於是簇擁著莊老夫人圍上來。

  莊老夫人紅著眼罵道:「你這混帳東西,便是再傷心,也不該就去作踐自己身子,若不是叫人發現的早,你就死在那山洞裡了。」

  莊敬航不知簡妍是如何跟眾人說的,是說他叫賊人打了,還是如何,眼睛望了眼莊老夫人,又盯著簡妍看一眼,然後閉了眼睛,只做昏睡模樣,去聽眾人說什麼。

  簡妍心中冷笑,料想那莊敬航也沒臉說出是跟著自己進了石洞,於是又是關切,又是自責地將莊敏航的推測說了一通,不時瞄了眼莊敬航的鼻子,心想就磕扁了才好。

  莊敬航閉著眼睛,聽了簡妍那番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話,再睜開眼睛,也就順著她的話說,道:「孫兒該死,一時想及母親在時模樣,就做了那糊塗事。」

  莊老夫人聞言,罵道:「難不成沒了你母親,我這祖母也沒了?你做出那模樣,是恨我照顧你不周?你二哥都不敢沾一滴酒,你倒好,醉倒在你大哥的園子裡了。」罵完了,又見他鼻青臉腫,歎息道:「你且放寬了心,莫要凡事藏著掖著,就來說與我聽就是,你還有父親叔叔,又不是孤兒一個,何苦將自己逼迫成那般模樣?」說完,失望地長歎一口氣,就領著簡妍等人去了。

  莊敬航躺在床上,瞄了一眼簡妍嫋娜的身影,撇嘴一笑,暗想莊政航何德何能,先叫莊大老爺、安如夢等人眼中只有他一個,後又娶了這麼個千伶百俐的娘子……

  雖打著思念亡母的幌子,到底莊敬航做下的事惹人生厭,便連莊敏航,也覺他在他家宴席上生事,很是不體諒人。於是府上一時也沒人再提莊敬航如何。

  莊政航與簡妍抱怨了一句,說她手太輕,若叫他去,他定要直接打死了他。

  又過了兩日,先是金娘子應邀領著金阿寶、金珠兒來玩,簡妍叫秦三娘、秦十五陪著;又領著她們母女三人見過莊老夫人、姚氏,莊老夫人見金娘子生的好,又單純,也很是喜歡她,留著金娘子說了好一會子話;之後簡妍叫人在園子裡有趣之處設下宴席,留了金娘子母女一日,才叫人送了她們回去。

  再過一日,簡夫人就叫周氏領著何太醫的夫人來簡妍這。

  簡妍求了何夫人去先給莊老夫人把脈,何夫人去了,將莊老夫人每日吃的方子略改了一改。

  莊老夫人覺得何夫人不是正經的大夫,並不信她,只敷衍地笑著,假假地叫祝嬤嬤按著何夫人的方子配藥。

  簡妍一路殷切地陪著何夫人又回園子,周氏也納悶簡妍為何那樣敬重何夫人,只瞧著簡妍滿眼的崇拜,她就是想不納悶也不行。

  何夫人也是一頭霧水,卻也只做不知。

  進了園子,忽聽到一聲孩童呼喊,簡妍與周氏就見姚氏也忙趕著過來了。

  簡妍叫姚氏見過了何夫人,姚氏就道:「才剛毛毛聽說你們這邊要抓麻雀,就叫露滿趕緊領著他來,如今不知道那麻雀抓到沒有。」

  周氏聞言,臉上微微漲紅,慚愧道:「怕是繡姐兒攛掇的,叫你們見笑了。」

  何夫人道:「還是趕緊去看看吧,簡姑娘那離不得人,倒不急著把脈。」

  簡妍、周氏、姚氏答應著,跟何夫人說了一聲怠慢,就叫人領著何夫人去才剛佈置好的藥房去。

  簡妍一行人去了後頭,卻見在一處亭子邊架起了梯子,梯子上,莊政航站在上頭,不耐煩地回頭問:「當真進的是這瓦下?」

  繡姐兒也不耐煩地答:「就進了那個屋簷,哎呀,姑父笨死了,我爹瞄一眼,手一伸就能掏出麻雀來。」

  簡妍聞言,心想簡鋒就是不幹正事,只管給繡姐兒掏麻雀的,又向梯子上看,見莊政航在上頭已經側著身子向一邊的屋簷夠去,大半個身子傾斜著,於是對莊政航道:「你下來,仔細摔著了。就叫旁人去掏就是。」

  繡姐兒跺腳道:「姑姑別出聲,眼看就掏到了。姑父這樣的人,不罵不行。」

  簡妍望了眼周氏,周氏忙搖手道:「這可不是我教她的,一年到頭她跟我的日子攏共就沒兩三個月,她說什麼都怪不得我。」

  簡妍咳嗽一聲,心想簡夫人最愛教繡姐兒一些罵簡鋒的話,想必這話是簡夫人無意間說,叫繡姐兒記住的,於是望了眼莊政航,生怕他聽見了那話。

  姚氏不禁咋舌,又見繡姐兒理所當然地指揮莊政航往這邊摸,往那邊掏,比毛毛跟莊政航還熟稔,暗想這女孩兒怎一點不認生,想來這算是她頭會子見莊政航吧;又見她冰雪聰明,心想若是生的粗糙一些,再做這麼個小公子的打扮,當真就跟男孩兒一樣了。

  周氏見繡姐兒又罵莊政航笨,忙捂了繡姐兒嘴,叫她見過姚氏。

  繡姐兒很是規矩地行了禮,見莊政航手裡抓著一隻撲棱翅膀的麻雀下來,忙歡呼著去梯子下接,那毛毛也忙邁著短腿跟過去看。

  莊政航下來,將麻雀遞到繡姐兒手上,繡姐兒也大方,忘了方才還說莊政航笨,口中一個勁道:「姑父跟我爹一樣厲害!姑父比二叔厲害多了,二叔摸了半日還能叫麻雀從手裡跑了,還是姑父厲害!」又拿了給毛毛看,毛毛畢竟年小,又沒見識過這些,並不敢摸,只睜著眼睛瞧著,心裡害怕又不捨得走開。

  簡妍道:「你當真沒正事了,就隨著她胡鬧?」

  莊政航笑笑,道:「一不小心著了她的道,中了她的激將法。」

  簡妍臉上哭笑不得起來,只拿了帕子給他擦了下身上麻雀撲騰下來的灰。

  周氏清了清嗓子,對繡姐兒道:「玩一會放了它,不然它爹媽要來罵你呢。」

  繡姐兒答應了一聲,又領著毛毛去叫人拿了花枝做鳥窩。

  簡妍道:「還請兩位嫂子一起說話,我們去請大夫診脈去了。」

  姚氏忙道:「去吧,保證不叫貴客委屈了。」

  簡妍道聲多謝,就與莊政航向藥房去。

  路上簡妍抱怨道:「你這樣大的人了,能叫一個毛孩子算計上?」

  莊政航道:「不過是陪著孩子玩玩,誰沒事去用什麼心計。我若懶得理她,憑她再怎麼精明,也使喚不了我。你這外甥女若是個外甥就好了。」因說著,壞心眼地道:「我就瞧瞧你哥哥那麼個黑心鬼將來怎麼嫁了這個女兒。」

  簡妍盯著他看一眼,道:「人家既然敢這樣養,心裡定然盤算過以後的路,這個不勞你操心。」因又想簡鋒上輩子也不算對不起繡姐兒,畢竟女兒大了總要嫁出去。

  莊政航笑道:「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如今金先生要去苗尚書家學堂裡幫忙教書,我瞧著他往來沒有人幫襯,包袱書本都要自己拿,且那秦十三與我也是兩看兩相厭,就叫秦十三給他做了跟班書僮。秦十三的月錢依舊由咱們出,只假說秦十三這孩子上進,只求金先生領著他,叫他在學堂外頭跟著聽聽課,可好?」

  簡妍道:「你做主就是,總歸咱們欠著秦叔一家的,便是此時放了秦十三出去也行。你另拿了紙筆給秦十三吧。」

  莊政航點了頭,又因要見著何夫人了,心裡很是激動。

  簡妍又給他理了理衣裳,總覺他身上有麻雀撲騰下來的灰,暗恨沒有功夫換了衣裳,口中道:「等會子臉皮厚一些。」

  莊政航笑道:「您請好吧,旁的沒有,渾身上下就只臉皮最厚。」說完,又拉了簡妍的手,「叫你跟著我一起受累了。」

  簡妍推開他的手,笑道:「就算你出息之後將我休了我也沒事,總歸我將你這麼一個紈褲相扶成個醫家聖手,誰不說我賢良,便是改嫁,在媒婆嘴裡我也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一等賢妻,也算是添了光彩了。」

  莊政航方才不過感慨一句,此時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啐道:「滿口胡言!再提改嫁我先撕了你。」又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心想這婆娘倒是想得美,霸佔了他不說,還想著改嫁尋小白臉。

  簡妍笑了笑,又理了理自己的鬢髮,然後與莊政航一同進了自家小藥房。

  何夫人見兩人來,忙站起來迎,又見莊政航也進來了,心裡納悶地想,她來給人瞧那女人的毛病,怎這位少爺也趕著過來了。

  莊政航笑道:「叫夫人久等了,該死該死。」

  何夫人笑道:「不敢不敢,我坐著瞧著你們家的這藥房也有些意思。」

  簡妍笑道:「叫夫人見笑了,家裡先後兩位母親因病過世,我家夫君每每想到這,就要落淚不止,於是就弄了這麼個小藥房,學些粗淺醫術,也算是慰藉了滿心心酸,畢竟子欲養而親不待,叫人想想就難受。」

  何夫人笑道:「少夫人說的是,原就聽說少爺孝順,不想果然如此。」因這些與她不甚相干,便道:「還請少夫人坐下,叫我給你把了脈吧。」

  簡妍聞言,於是在椅子上坐下,手靠在小小靠枕上。

  何夫人要把脈,回頭見莊政航並不在一旁坐下,反倒是立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且眼中也與簡妍一般滿是崇拜,於是咳嗽一聲,道:「還請少爺先去忙,少夫人本無大礙,不過是開個調理的方子。」

  莊政航恍若未聞地道:「不知可是我的手法有錯,一直給她把脈也摸不到脈相,還請夫人指教。」於是自己捋了簡妍袖子,拿了手指在她手腕上摸索。

  何夫人心裡吃了一驚,心想這位少爺這是做什麼?難不成要親自給他夫人看病?心裡雖疑惑,但到底是對醫術十分執著的人,看不得莊政航那拙劣的手法,伸手拿了他的手矯正他的手形,叫他的手指放鬆,然後又將他的手指按在脈上,問:「可摸到了?」

  莊政航閉了閉眼,道:「摸是摸到了,但是這脈可是滑脈?」

  簡妍忍不住啐了一口。

  何夫人聽他說摸到了,心裡就訝異,問:「少爺原先可隨著人學了診脈?」

  莊政航閉著眼又摸了摸,然後笑道:「那卻不曾,只新近多看了幾本書,又跟了個師傅學著辨識草藥。」

  何夫人笑道:「少爺已經十分厲害了,方才少爺摸到的不是滑脈,是浮脈。」因見自己還拿著莊政航的手,忙放開,道:「失禮了。」

  簡妍笑道:「夫人是長輩,比他大那樣多,他喊你一聲乾娘都是應該的,還忌諱這個?」

  莊政航笑道:「正是,乾娘還怕這個做什麼。」因又道:「我摸著她那脈相十分平緩,又有一脈十分迅疾,這是為何?」

  何夫人忙要連口推辭道:「不敢當不敢當,哪裡就能受了乾娘那個稱呼。」又忙跟他說:「那是少夫人如今血氣充足,只是秋乾物燥,少夫人不可多吃那乾燥之物。」

  簡妍忙道:「乾娘還叫我少夫人做什麼,只稱呼我做妍兒就是。」

  莊政航道:「正是,乾娘忒客氣了一些。」

  何夫人一開始便覺他們夫婦兩人詭異,此時又見他們自來熟地認了乾娘,當下沉默不語,然後瞧著她不說話,簡妍與莊政航兩人都緊張地瞧著她,於是開口道:「莊少爺、莊少夫人有話就直說了吧,若幫得上的我一定幫,犯不著這樣熱乎地叫人心裡惴惴的。」

  簡妍忙道:「乾娘……」

  莊政航噗咚一聲跪下,磕頭道:「乾娘,實在是乾兒子瞧著您醫術高明,心生仰慕,也不求乾娘教我些什麼高明醫術,只求乾娘能教我些入門功夫,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若乾娘將我領進門,我還一事無成,自不會勉強乾娘。」

  簡妍本是見莊政航趕著叫乾娘,於是順水推舟,也疊聲喚乾娘,如今見何夫人有些惱了,忙也隨著莊政航跪下,道:「我們不是逼著夫人,夫人若不答應,我們也不會心聲怨懟。只是心裡實在仰慕的很,日後少不得要死皮賴臉地四處追著求夫人,只求夫人心裡千萬別惱,便是嫌棄我們,也只裝作看不見我們,隨著我們去吧,別氣壞了自己個的身子,我們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絕不會在外敗壞了夫人的名,叫何太醫與夫人生了嫌隙。」

  何夫人先是嚇一跳,忙站起來避開,後聽她這般說,又見他們兩人齊齊跪著,俱是誠懇的很,心想這樣嬌生慣養的兩人能對著她下跪,必是誠心誠意的;但,她素來只給人看女人病,開些粗淺的方子,這兩人如何就知道自己高明了?且猜到會與何太醫生了嫌隙……

  「你們如何知道我醫術高明的?若論高明,我可當不得這個詞。」

  莊政航笑道:「一葉而知秋,乾娘的醫術不知道比旁人高明了多少。」

  簡妍打量著何夫人神色緩和了許多,笑道:「正是,乾娘也該看出來我們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若不然,就該籌謀著細水長流地跟乾娘來往,然後再認了乾娘,再之後用先前的情意逼著乾娘收了我們做徒弟。」

  何夫人沉默了一會子,心想是這麼回事,忽地又想原先在簡家的時候,簡夫人還說簡妍嘴笨,如今瞧著可不是個口齒伶俐地,先是又捧又威脅,後是以退為進,將話全說完了。於是歎了口氣,也不拉他們兩人起來,只在一旁坐著,道:「也難為你們能瞧出我醫術高明,先前有人說什麼慧眼如炬,我還是嗤之以鼻,如今看著那長了慧眼的人是當真有了。」

  簡妍見何夫人此話說得自信非常,心想果然何夫人也是自知醫術高明的,忙笑道:「乾娘說的是。」又跪著端了茶水遞給莊政航。

  莊政航忙將茶水捧到何夫人面前。

  何夫人略微猶豫後,就接了過來,沉吟一番,心想自己確實不曾露過形跡,他們夫婦兩人定是見微知著,猜出來的,如此也算是他們有慧根,又與她有些緣份;且不值當因小失大,因為這麼點小事鬧得自己與娘家、夫家具不和睦,便教他些粗淺的皮毛就是,總歸他方才也只是說叫她將他領進門就可,於是想通了,就喝了一口茶。

  莊政航放了心,越發將那乾娘兩字叫得更親。

  何夫人此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叫兩人起來,道:「當真不知道你們大家公子究竟是如何行事的,男兒膝下有黃金,如何能說跪就跪?」

  簡妍笑道:「他是誠心要跪乾娘的。家裡還有孝,不能飲酒開宴,怕是要怠慢乾娘了。回頭我們陪著乾娘去見過老夫人,然後再備了厚禮送乾娘家去。」

  何夫人笑笑,心想這出門一趟多了個乾兒子,雖是不情不願收下的,也該給個見面禮,想了想,就拿了自己的一副銀針給了他,又將腕上玉鐲子給了簡妍。

  簡妍兩人又道了謝,莊政航也不見外,又跟著何夫人在簡妍腕上按了一回,摸她脈相;待何夫人留下調理的方子,答應回頭送了兩本粗淺醫書過來,兩人又陪著何夫人去見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因聽說莊政航認了乾娘,學那醫術又是因為先後兩位大夫人因病過世,也不好說他不好,就答應了,另叫人拿了禮給何夫人。

  後頭姚氏與周氏聽說了,都訝異這麼一會子他們夫妻兩人就認了乾娘。雖訝異,卻也覺無傷大雅,於是都陪著笑,奉承了何夫人一回子。

  何夫人逗留許久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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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9:43 |只看該作者
第 77 章 老父娶親

  這也算是認了高師,簡妍叫阮媽媽去何家正式認了親後,便督促莊政航正經地學,又請了個高明的大夫來教導他。因前頭差事少了,就只陪著莊政航,或一起讀書,或在一旁做針線,不時地給他研墨端茶,又或者親自去廚房做了飯菜給他。

  莊政航見自己上進,她就將自己當成老爺一般服侍著,心裡也得意,暗想自己算是將她一個女大王給收服了。如此一來,竟出人意料地能靜下心來看書了,給何夫人去了幾次信,求何夫人解惑,何夫人見是沒什麼要緊的,也就回了信指點他。

  索如今正是熱孝在身,不能外出的時候,那陳蘭嶼等人下了幾回帖子,見沒有回音,也就不再來帖子。

  只是夫婦兩人後頭卻不大自在了,原來是莊大老爺知道莊政航弄了個小藥房,不知為何,每日早飯之後,就逛到園子裡來,在小藥房裡坐著,守在一旁不時地望一眼莊政航,午間也留下吃飯,晚飯的時候,那邊平繡姨娘來請,才回去。

  因莊大老爺來,簡妍不好過來,只叫兩個未留頭的小子在藥房裡服侍著。

  莊政航忍了兩日,一日見莊大老爺欲言又止,便放下書問:「父親可是缺了什麼東西?若缺了,我叫你兒媳婦尋了給你。」

  莊大老爺忙道:「不缺東西。」

  莊政航道:「既然不缺,父親為何不去看著三弟讀書,他讀書是有大前程的,比不得我這邊。」

  莊大老爺心知如今莊敬航又臥病養傷,哪裡能讀書,莊政航這話就是要攆了他走,吞吞吐吐,躊躇了半日,道:「你三弟後頭的園子,叫你媳婦給管著吧。聽說你們園子裡的東西都是拿去你們鋪子裡賣的。你三弟園子裡的東西也不少,都叫看園子的人白賺了,不如……不如叫你媳婦替他管著,也拿去你們鋪子賣,你三弟這樣也算有個進項。」

  莊政航心想莊大老爺如今也不是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物了,袖著手道:「她身子還沒好,如今還要吃藥養著,哪裡能操勞那麼多。」

  莊大老爺囁嚅半天,道:「我瞧著她身子好的很,臉上很有光。想來也只是多一點地,不費什麼事。」

  莊政航叫道:「女人的身子怎麼能看出好壞?」說完,見自己一嗓子下去,語氣重了些,將莊大老爺嚇得一顫,於是閉了閉眼,沉吟一會子,和緩了語氣道:「並不是一星半點的事,父親經了母親的事也該知道錢財的事,非是至親之人不好沾手。更何況是做生意,今時虧,明日盈,誰能算得准。這都是傷感情的事。隔壁大嫂知道我們的事,也是向妍兒請教著自家開了鋪子,並沒有要一起合夥。」

  莊大老爺心裡略有些惱,後又覺莊政航說的有道理,複又想,莫不是覺得沒有賺頭,他們不想白幫忙,於是道:「我與你三弟說說,叫他給你們些辛苦費。」

  莊政航不覺笑了,道:「父親當我是無利不起早的人?」

  莊大老爺呡緊嘴唇,只不吭聲。

  莊政航道:「父親如今也閑著,不如就去弄個小鋪子,替三弟操持著如何?父親也莫說那個上不了檯面,只當做閒暇之時的玩笑就好,先料理著,料理不好,就收了鋪子,也不礙大局。總歸父親又不靠那個度日。」

  莊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子,道:「如今也沒有個可靠的人,且那銀子……」

  莊政航知道他的意思,道:「開個鋪子用不了多少銀子,且父親只是玩笑,又不要弄成幾間鋪面的大鋪子,一二百兩足夠了,這些我回頭叫人捎給父親。至於人,父親就叫王義看著後頭園子,另叫王忠去看著鋪子。我這的娉婷為人很是沉靜,心思又細密,也跟著人學著如何侍弄了花草,就叫她嫁給王義,然後夫妻兩個住在後頭園子裡幫忙料理就是。」

  莊大老爺道:「你也知我很重用王義,本想將綠嫩給他的,只不知那娉婷人物如何,若不好,叫王義寒了心……」

  莊政航道:「娉婷人很好,相貌品皆是一流。」又贊了娉婷幾句,見莊大老爺還是猶豫,想了想,道:「她遠著我呢,兒子並沒有碰過她。」

  莊大老爺鬆了口氣,道:「叫她來瞧瞧吧,先前都是王義照顧我,我心裡也覺他比兒子還強……」這話說完,幾乎咬到舌頭,暗想莊大夫人沒了,他怎就老糊塗了,處處說這些錯話。

  莊政航只做聽不見,叫人去喊了娉婷來。

  娉婷惴惴不安地來了,進了門,見過莊大老爺後就頷首立著。

  莊大老爺打量了她一番,見是個五官精緻、面有福相的女子,暗忖她配得上王義,也就點頭答應了。

  莊政航跟娉婷說了將她給王義,娉婷心裡也高興,羞澀地謝過兩人,就又出去了。

  莊政航本當莊大老爺辦完這事,就該回去了,不想他還賴著不走,又問:「可是還有旁的事?你畢竟是我父親,你直說就是,我能料理的自然替你料理了。」

  莊大老爺比之方才更要不安,手上轉著茶杯,不時地摸一下案幾上的雕花,望一眼藥房裡的小匣子,半響道:「你王家三舅說你三弟、七妹沒人照應著,又說你母親的嫁妝都叫咱們家收了,想將她們家一個叔伯妹子嫁進咱們家來。」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這是要與自己商議他的親事,人怔住,然後問:「三弟可知道?」

  莊大老爺忙道:「不敢與他說。」

  莊政航沉默了,心知莊大老爺比自己還不會說話,必是聽王三老爺說了幾句,就被人堵了嘴不敢回絕,「父親跟三弟商議即可,畢竟分了家,新來的母親如何,都與我無多大關係。」

  莊大老爺忙道:「他正傷心,不敢說給他聽。只是你七妹畢竟還小,這沒有個正經的母親,將來說親又……」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如今萎縮了許多,比之先前更顯老,歎息一聲道:「父親與祖母說去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答應了,我們自然沒有話說。」

  莊大老爺點了頭,又道:「我畢竟年紀一把了,新來的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子。你叫你媳婦多向著采瑛一些。」

  莊政航眉頭皺了皺,見莊大老爺是當真憂心忡忡,不似做偽,就點了頭,道:「王家既然說大夫人的嫁妝都叫咱們收了,意思就是不願意再給嫁妝了,就算給也有限。父親這點自己得明白。」

  莊大老爺忙點頭,道:「你放心,我絕不叫她又占了你三弟的東西。」

  莊政航不耐煩道:「又不是我的東西,我擔那個心做什麼?」

  莊大老爺自討沒趣,面上悻悻的,也坐不下去了,轉身去尋莊老夫人說話。

  簡妍回頭聽說這事,一面叫玉環拿了一件大紅新衣裳、幾件釵鐶、兩匹布給娉婷,算是添嫁;一面對莊政航道:「你們父子太糊塗了,就是尋了旁人也比再尋了王家的人好。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家人是什麼德。王三老爺這是怕日後沒了依仗,費盡心思要攀著莊家呢。也不知這隨口尋個由子就能打發走了的事,你們父子兩個怎就叫人逼著答應了?」

  莊政航道:「我並沒有給他做主,哪有兒子做主給父親找續弦的。答應不答應,還得看祖母、父親的意思。只是我瞧著父親怕是想著叫王家的人照看三弟、七妹他放心,八九成是要答應了。」

  簡妍咬了下嘴唇,然後笑道:「答應就答應吧。總歸王家這回子也是怕丟了這親戚來往才急趕著薦了人來的。咱們又分出來了,前頭如何,與咱們沒有多大妨礙。」

  莊政航笑道:「正是,他們瞧著好他們就娶來就是。若礙到咱們,咱們就另買了宅子搬出去。」

  簡妍點了頭,心裡推敲著莊敬航若知道此事該作何想法。

  許是都聽到了風聲,莊采芹比往日裡過來的更勤,每每隨著胡姨娘過來,雖在簡妍與姚氏、胡姨娘說話的時候插不上話,但也借此與玉環等人熟絡起來;叫莊采芹鬱卒的是,玉環幾個因先前春橋上趕著要認了藺大娘為乾娘,都瞧出簡妍不喜她們與其他房裡的人太過親近,因此雖與莊采芹熟絡,卻也不肯幫她說什麼話。莊采芹心知玉環管著簡妍房中財物,與玉環說了幾回給太夫人等人做勒子的上等珠子絲線沒了,玉環也只是笑贊她手巧孝順,卻不接後頭的話。

  莊采瑛也被莊老夫人攆著過來了幾次。

  一次簡妍按例問了問莊采瑛可做了針線沒有,莊采瑛道:「母親才沒了,我傷心還顧不得,誰有心思做那個?」

  簡妍也不惱,又揀著老話,問了可讀書沒有。

  莊采瑛道:「沒有。」

  幾次下來,莊采瑛見簡妍只問這兩句,就是回她沒有,她也不惱,於是自己先惱了,道:「嫂子,祖母叫你管著我,如今我什麼都不做,你可是辜負了祖母了,我就看你回頭跟祖母如何交代。」

  簡妍笑道:「好啊,等著你被夫家休回來,我就跟祖母負荊請罪,可好?」

  莊采瑛一噎,見簡妍只顧著自己嗑瓜子看書,當真並不理會她,於是落下眼淚,哭哭啼啼地去尋莊老夫人告狀。

  莊老夫人那邊聽說了,卻也無可奈何,叫了簡妍過去,問了一句。

  簡妍便道:「得叫她知道她上進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旁人,這樣她才能心甘情願地學。不然逼著她,她還當自己墮落是為難我們呢。」

  莊老夫人早先因瞧著莊采瑛沒有母親就多護著她一些,如今過了這麼多日子,也就漸漸沒了開始那份心,雖是死者為大,但畢竟與莊大夫人不合多年,且莊采瑛年紀小不懂見好就收,於是聽了簡妍這話,想想莊采瑛驕縱模樣,也覺有道理,又牽著簡妍的手道:「前一陣子委屈你了,采瑛的脾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我知道你身子看著好,卻也有那小毛病。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我瞧著,采瑛能夠馬馬虎虎,叫人看過眼就行了。」

  簡妍忙答應著,正說著話,那邊又說來了個官媒婆劉嫂子。

  簡妍道:「不知道咱們家還有孝在身嗎?怎那嫂子就上了門。」

  莊老夫人略有些慚愧,心想自己一把年紀了還給兒子尋媳婦,道:「原先我瞅著你父親孤單單的可憐,就叫了媒婆給他尋摸個子好的。如今跟王家定下來了,那媒婆就不用了。」

  簡妍道:「如此該與她說清楚,免得人家白辛苦一場。」

  莊老夫人點頭,叫人將那劉嫂子請了進來,三言兩語與她說了。

  那劉嫂子專門吃這拉媒保纖的飯,哪裡不知道莊王兩家的事,聽莊老夫人說了幾句,就笑道:「恭喜恭喜,這我也聽說了一兩句。王家那位姑娘我也見過,因為家裡沒了父親,守孝到今年才議親。那姑娘人很是沉穩老道,也不是十七八歲不懂事的小姑娘,定能跟府上的少爺小姐投契。只是不知這男家的媒人可定下了?」

  莊老夫人道:「一事不煩二主,還請著劉嫂子幫忙跑跑腿吧。」

  劉嫂子忙答應著,又笑道:「不是我瞧不起老夫人,只是老夫人看著一把年紀了,若用些瑣事煩擾老夫人,反倒是我不體貼人。我瞧你們這位小夫人很是精明強幹,這些事就與她說,可好?」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這給公公娶媳婦的事也能輪到她幫手,於是笑道:「得劉嫂子高看,實在是榮幸。只是我這人沒經過事,哪裡敢放話答應。」

  莊老夫人點頭道:「正是。」想了想,對簡妍道:「你領著劉嫂子去你二嬸那,叫你二嬸拿主意,定下聘禮。你跟著,也瞧瞧你二嬸是如何行事。」

  簡妍答應著,便與劉嫂子向莊二夫人院子裡去。

  如今分了家,先前很是便利的小門都鎖上了,是以要繞上一圈的路。

  路上,劉嫂子忽神神叨叨地咦了一聲,一雙眼直瞅著簡妍看,又繞著她上下打量著轉了一圈。

  簡妍不動聲色地由著她看。

  劉嫂子半響道:「說句唐突的話……」

  「既然唐突,劉嫂子就別說了。劉嫂子見多識廣,不知可聽說俞老將軍家的俞大少爺定親了沒有?南疆之戰一觸即發,想來,俞家也要趕著在俞大少爺出征前定下親事才對。」

  劉嫂子話被堵住,思量一番,道:「可是與你們親家安家熟絡的俞家?」

  簡妍點了頭,劉嫂子笑道:「瞧我糊塗了,那俞家也是你們簡家的親戚。可巧了,那邊是我親家在幫忙說,說了古太傅家的孫女,沈家的女兒,每一位都是極好的,偏那俞大少爺說怕自己一去不復返,白白耽誤了人家女兒,娶來叫人家守寡。硬是不肯應下來。為了這事,俞家夫人傷心苦勸了許久。」

  簡妍道:「俞大少爺是個仁義人物。」心想果然因為莊敬航惹出的那事,如今俞瀚海說親的人裡頭並沒有安如夢,因如此想著,躊躇一番,問:「安家姑父生前對俞家有恩,俞家原本提過要將我們安家表妹聘了去,怎如今不見提了?」

  劉嫂子堆笑道:「許是合過八字,覺得不合適吧。」說完,見簡妍盯著她看,又道:「少夫人別難為我,那話我說不出口,但想來少夫人也猜到是為了什麼。」

  簡妍抿唇一笑,瞄了眼莊敬航屋子的方向,暗道自己該多打他兩下。

  眼看著就要到了莊二夫人的院子,劉嫂子生怕再也沒有這麼個單獨跟簡妍說話的時機,瞄了眼玉環、金釵,道:「我方才瞧著少夫人的面相就納悶的很,依著少夫人天仙似的面目,少夫人命定的夫君該是來自天上的才對,怎選了個地上的?可是你們家合八字的時候沒有多尋人測一測?」

  簡妍笑道:「劉嫂子這話就對了,我家原說要給我尋一個姓烏鴉的烏的,說那才叫配。」

  劉嫂子不料她這樣說,忙道:「哪裡是烏鴉,該是一隻燕子……」說完,就見簡妍戲謔地看她,於是住了口。

  簡妍問:「劉嫂子,不知那王八叫你回頭去哪裡跟他回復?你說了,咱們都好,你若不說,日後不光我們莊家,便是其他人家,劉嫂子也別想進了人家的門。」

  那劉嫂子還要裝傻,嬉笑道:「少夫人怎這樣說?好端端的說著玩笑,就來嚇唬人。」

  簡妍抱著手臂對玉環道:「去喊了二少爺來,就說有人要給我搭梯子,叫我紅杏出牆呢。」

  玉環哎了一聲,瞄了眼劉嫂子就向後頭跑。

  劉嫂子忙拉住玉環,賠笑道:「少夫人說的是什麼話,我每常在你們深宅大院裡行走,最是規矩不過的,哪裡敢這樣說?」

  簡妍只是笑,又望了眼金釵,道:「玉環被拉著去不了,你去。」

  金釵答應一聲,便又要跑。

  劉嫂子拉不住兩個人,見金釵跑了,心裡害怕起來,乾笑道:「少夫人這是做什麼,你們家我也是每常去的,怎麼能……」

  「那王八跟嫂子是怎麼說的?」問完了,簡妍又揮手叫她住口,心想那燕曾動一動,她就知道他算計什麼,這劉嫂子還敢來蒙她,道:「別現在說,等會子見著我那口子你再說,也免得叫人疑心我跟你對證詞。」

  劉嫂子不敢認了那個駡名,忙叫道:「少夫人別冤枉人,我哪裡是那樣的人?再者說,我就一句話,少夫人就知道我說的是哪個王八,這傳出去,人家不會說我多事,只會說少夫人做賊心虛。」

  簡妍聽她這話裡有脅迫的意思,低頭瞧著指甲上染得紅指甲只有頂尖還有一點顏色,心想自己這些日子倒是忘了收拾自己,回頭還該好好顧著自己才是,含笑道:「劉嫂子想威脅我?我雖不及劉嫂子年紀大,可見過的世面也不小,我敢去叫我那口子,就不怕你張揚開!」

  劉嫂子惴惴不安地看著她的臉色,又見有人過來,忙笑著跟來人點頭,又催著簡妍進去跟莊二夫人說話。

  簡妍道:「跟二嬸說完話,劉嫂子若還有所隱瞞,就別怪我不給你情面了。便是宣揚開,我也能得個忠貞的名。嫂子為了一時的甜頭,丟了一輩子的飯碗,嫂子可覺得值當?」說完,便又向莊二夫人院子裡走。

  劉嫂子見簡妍果然膽子大,不似旁人跟這事沾上一點關係就怕得要死要活,忙跟上去。

  莊二夫人本也不耐煩管這事,又是娶續弦,且王家那邊看著也沒什麼陪送,於是草草幾句,就與劉嫂子定下聘禮等事,然後就叫簡妍領著劉嫂子去回復莊老夫人,然後由著莊老夫人吩咐人去辦。

  簡妍領了劉嫂子出來,就見那邊莊政航已經在等了。

  劉嫂子心驚膽顫地跟了他們進了園子,到了棠梨閣,更是坐立不安。

  莊政航道:「那混帳跟你如何說的?」說完,瞄了眼簡妍,心想她果然不稀罕燕曾那玩意了。

  劉嫂子先是討好地笑,隨後道:「燕少爺叫我跟少夫人說她緣定三生的人該是一隻燕子,然後叫我再給少夫人看看相,說少夫人沒遇到天上來的夫君必要遭了大罪,叫少夫人去普渡寺裡還願。」

  莊政航一直盯著簡妍看,見她只是笑,便呵斥道:「有什麼好笑的,這等粗鄙伎倆也值得你樂成那樣。」心想那燕曾算計的好,盤算著自己進不了莊家,就又動了將簡妍引出去的心思;又不覺慶倖,心想幸虧自己如今待簡妍還好,倘若叫她成了空閨怨婦,這麼一來二去,她定叫那燕曾勾引去了。

  簡妍笑道:「我就覺得可笑笑一笑罷了。罷了,你聽著吧,我聽著也沒什麼趣味。」

  劉嫂子見他們兩人說話那樣隨意,暗想難怪這少夫人不遮掩著,還要叫這少爺來聽。

  莊政航問:「那混帳此時在哪?你如何跟他回話?」

  劉嫂子道:「燕少爺是要去我家說話的,只是聽他先前與我說的時候,他的小子漏了一句話,約摸是今日燕少爺要跟人在聚賢樓裡飲酒的。」

  莊政航聞言,心想燕曾等人飲酒定要盡興不可,今日時辰尚早,他們哪裡肯散了,定是還在聚賢樓裡廝混,於是冷聲道:「這次就罷了,若叫我知道你還做這事,我便砸了你家,叫你這輩子也別想進了人家說媒。」

  劉嫂子疊聲道:「只此一次,再也不敢了。我原也是不肯答應的,只是那燕少爺說的情深意切……」

  莊政航冷哼一聲,道:「你去尋了少夫人將老爺的事了了,日後少來我們家。」

  劉嫂子忙答應著。

  莊政航見簡妍與劉嫂子又向前頭去了,在屋子裡坐了一會,怎麼也坐不住,想了想,換了衣裳領著兩個強壯的隨從,就一路馳向聚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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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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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欺軟怕硬

  莊政航雖衝動領著人出門,心內卻也不是沒有顧慮。先前不覺,如今出了莊敬航那事,他心中就唯恐旁人將簡妍的名跟旁的男人連在一處,一怕壞了她的名聲,二怕人說得多了,簡妍心中就當真對燕曾又或者誰起了什麼遐思綺念。

  因此莊政航到了聚賢樓下,就很是猶豫一番,之後握了拳頭,咬牙想著權叫人當做是他跟燕曾為了個別的女人爭風吃醋吧。如此想著,就上了樓。

  堂倌見是他,滿堆笑問:「莊少爺幾位?」

  「燕曾呢?」

  那堂倌只當他是跟燕曾一夥的,忙笑道:「燕少爺在樓上玉露堂。」

  莊政航點了頭,沉著臉就向樓上去。

  那堂倌覺得事情有異,但見多了紈褲子弟尋釁,想著總歸不過是摔些碗碟,事後總有人要賠,也就全裝作看不見莊政航的異樣。

  莊政航到了玉露堂外,心裡又猶豫一下,想著該用誰做了藉口,忽地聽裡頭人說「京中第一美人當是安家如夢……」,於是如醍醐灌頂一般,抬腳就將那門踹開,罵道:「混帳東西!大家閨秀的名能是你們隨口糟蹋的!」說著,瞄到燕曾在裡頭坐著,見燕曾臉上的傷好了八九分,就先發制人地將酒席上佳餚美饌全掀到燕曾身上。

  燕曾先前聽莊政航之言,只當有好戲看了,不防莊政航發作的對象竟是他,於是忙跳起來,尚未開口,就聽莊政航對著他怒道:「你家沒有姐妹?隨口在外說人家姐妹的名,你也算是個正人君子?我瞧你賊眉鼠眼,當真跟梁上小人一般!」說著,又跳過去打。

  燕曾忙退了一步,道:「莊兄可是有誤會,方才的話並不是我說的……」

  莊政航哪裡跟他理論,咬死了燕曾出言無狀調戲安如夢,就糾纏著他要打。

  燕曾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說著,就去摸自己腰上寶劍。

  莊政航略有些膽怯,忽地又想兩次三番連自家婆娘都護不住,活著也沒意思,也就不要命地纏上去,打了兩拳,見燕曾並不拔尖,越發勇猛起來,抓了燕曾頭髮就將他按在擺著酒水的茶几上。只聽光當一聲,燕曾手中寶劍落地,卻是個沒開刃的。

  莊政航訝異地瞅了眼那寶劍,手上更加用力,見自己將燕曾按下之後,那燕曾就掙扎不開,忽地想這燕曾也是個色厲內荏的,原先只說他成日裡掛著寶劍,又長得比自己英氣逼人,就當自己打不過他,雖被他搶了婆娘,卻不敢跟他動手討公道,如今想來那寶劍也就只有個壯膽的用處。

  燕曾道:「莊兄,斯文人不要動手動腳!」

  莊政航抬腿向他身後撞去,啐道:「就是你們這等小人,正事不做,成日裡亂磨嘴皮子,壞了多少人的名聲!」

  旁邊陳蘭嶼見著莊政航心裡卻是不勝歡喜,暗道這位才發了大財的人終於肯出來了,那他在淑情雅居那邊欠的賬就有人還了,忙上前腆著臉勸道:「莊二哥,你放手,方才是弟兄們唐突了,弟兄們酒後出言莽撞,還請莊二哥高抬貴手。」

  「抬你娘的貴手!」莊政航將小幾上沒掉地上的茶壺拿起向陳蘭嶼擲去,又瞄了一眼一旁跟兩三個妓女擠在一處、嚇得花枝亂顫、狼狽不堪的秦綿綿,罵道:「你這敗類沒銀子去淑情雅聚,就呼朋引伴領著個戲子來敗壞人家清淨地方!」

  陳蘭嶼避開了酒壺,忙堆笑道:「莊二哥,實在是誤會大了。」說著,又見燕曾被壓著動彈不得,忙道:「二哥先放了燕小弟吧。」

  莊政航拉起燕曾,又打了他兩巴掌,兇狠地道:「事不過三,若叫我知道還有下回,我管你君子小人,只將你拿來壯膽的寶劍送了你命。」

  燕曾聽到事不過三,就知道今日不是為了安如夢是為了莊政航娘子,自覺自己的算計得天衣無縫,因想定是上回子風箏的事太過冒險了,又想定是那劉嫂子靠不住,不自覺地盤算著過幾日莊侯府打譙,興許那時能與佳人見上一面,但是只怕有孝在身,想見佳人又不能了;雖是如此,但總能見到莊家人,也能將上回子那瘋婆子胡言亂語並風箏一事解釋一番,如此日後還能依舊去莊家來往……臉上又挨一巴掌,醒過神來,就見陳蘭嶼不住作揖勸他給莊政航賠禮,開口道:「莊兄當真誤會了……」說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忙道:「是是,事不過三。」說完,才被莊政航撒手放開。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燕曾瞄了眼氣急敗壞的莊政航,一邊身上猶自疼著,一邊又不由地想那莊政航的夫人當是比安家如夢更美的人物,不然那些細微之事,莊政航如何能注意到,定是十分愛惜她了……如此想著,身上還在疼卻又起了覬覦之心,暗自發誓定要護住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燕不獨返」的名頭。

  莊政航瞪了眼陳蘭嶼,喝道:「再叫我知道你胡言亂語,做那些鬼鬼祟祟行徑,我就打上你們家門,在你家列祖列宗面前替你爹揍你。」

  陳蘭嶼忙笑道:「是是,日後小弟再不敢出言無狀了。」說著,只當莊政航氣消了,又要端了酒杯上前敬酒留他坐下來,忽地肚子上就挨了一拳,先前灌下去的酒水從喉嚨裡溢出,忙捂著嘴蹲到角落裡去。

  秦綿綿原是唬住了,此時也醒過神來,見莊政航這番作為,不免心中喝彩,暗道這才是大男子所為,於是輕齧朱唇,眼眸帶水,面上浮出兩片桃花,只微微側首盯著莊政航看,後又見莊政航身上沾著幾滴酒水,就款款走來,要拿了香帕給他擦拭。

  莊政航先見她花容失色,後見她強作鎮定,面上又做媚笑,不免去想簡妍前頭將莊敬航砸昏,後頭去宴席上伺候依舊能談笑風生,可見論氣度,簡妍比這女人要高出許多;且原先不覺,此時只覺秦綿綿空有面皮,卻不及簡妍身上更有韻味。暗罵自己先前糊塗,為了外頭上不了檯面的野花一擲千金,卻叫人將自己家裡的花朵偷偷摘了去。因此,見她有意靠近,就瞪著眼睛道:「幹嘛?想白摸!」說完,又覺自己將燕曾輕易打翻在地,怎麼說也是件值得得意的事,因此急著要回家向簡妍炫耀邀功,也不理秦綿綿,就向外去。

  秦綿綿喚道:「莊少爺留步!」說完,見莊政航回頭瞪她,一時又怔住,原本逢迎討好的話噎在喉嚨裡;又聽身後陳蘭嶼咳嗽喚她,雖嫌棄陳蘭嶼一身酒臭,卻也怕在陳蘭嶼那邊失了寵,於是忙去攙扶陳蘭嶼,給他順背。

  莊政航出了門沒走兩步,就見一二十一二歲的男子,一身藏藍衣裳立在門外,只是看他。

  莊政航叫道:「看什麼看!」

  那男子開口問:「可是安姑娘的表哥?」

  莊政航皺了眉頭,方才不過是借題發揮,此時卻少不得依舊發揮下去,於是怒道:「是又如何?無緣無故,你這浪蕩子又提我家表妹做什麼?」

  那男子沉著臉,卷了袖子就向玉露堂裡面去了。

  莊政航只當也是與陳蘭嶼一夥的人,正要走,又被一十七八歲少年攔住,那少年生得與方才男子仿佛,雖不如方才那男子面目儒雅、身量高大,但也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溫潤,面目很是俊秀。

  少年笑道:「在下是俞家祁連,說起來,我該叫閣下一聲姐夫。」

  莊政航一愣,心想這位就是與簡妍堂妹定親的那位俞祁連了,又聽玉露堂裡燕曾、陳蘭嶼等紈褲子弟齊齊呼痛,忙對俞祁連笑道:「方才那位可是令兄?」

  俞祁連笑道:「正是家兄瀚海。方才在隔壁聽到這邊喧嘩,又有一友人說莊姐夫是因安姑娘進去揍的人,於是家兄就來瞧瞧。」

  莊政航沉默了,心裡不由地想俞瀚海這會子進去揍人,難不成他已經跟安如夢定了親?回頭又見俞瀚海從裡頭拉著臉出來。

  俞瀚海出來後就在理袖子衣襟,之後,就只微微顰眉瞧著莊政航。

  莊政航心裡一緊,暗道俞瀚海該不是也要揍他吧?

  俞祁連見他臉色微變,笑道:「可否請莊姐夫換個地方說話。」

  莊政航再三打量那俞瀚海,心想這俞瀚海怎與自己想的不一樣,自己只當他是個武夫,不想卻是個儒將;又想自己怕他做什麼,如今安如夢都不惱他,俞瀚海還不知與安如夢如何,更沒有由子惱他;且前事不論,如今自己也算是正人君子。於是定了心,就答應了。

  俞祁連口口聲聲姐夫地喚著,拉著莊政航下樓,三人一同出去,另換了一處小酒館。

  叫了幾道小菜之後,莊政航正想俞祁連那樣小氣,竟不叫人上酒,忽地想到自己正在孝期,也就不說話了。

  俞瀚海一路悶聲不語,此時只有他們三人,再三猶豫後問:「安姑娘可好?」

  莊政航望了眼俞瀚海,只不說話。

  那俞祁連忙笑道:「姐夫別誤會,我們俞家早先跟安家常來往的,早些年,安姑娘可是喚我大哥俞哥哥的。」

  莊政航想了想,心想安如夢也不是無緣無故見外人的人,既能相見,看見往日兩家當真親密,道:「她回家去了,我哪裡能見到她。」

  俞瀚海又問:「她可在議親?算來她已經出了孝期一個多月了。」

  莊政航不想俞瀚海也是婆婆媽媽之人,竟然算計著這個,於是道:「俞大哥可要向她提親?不然白說這麼些,不過是又叫人將如夢的名掛在嘴邊調笑罷了。」

  俞瀚海道:「我見莊二弟也是正人君子,不似旁人口中傳說與安姑娘有私之人。實不相瞞,在下四年前見著安姑娘,就立下決心非她不娶……」

  莊政航顧不得去想俞瀚海對安如夢如何癡情,只想著四年前,那安如夢頂多十一歲,而俞瀚海總也有個十七八,於是脫口道:「畜生!」

  這兩字出口後,心裡又後悔起來,心想那燕曾是外強中乾,這俞瀚海可是有貨真價實的驍勇善戰,若是他動起手來,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那邊俞瀚海聽了這話,就漲紅了臉,卻也不敢辯駁。

  俞祁連見莊政航有些怕俞瀚海,心想這可不成,若這般,後頭的話就不好說了,於是忙笑道:「姐夫不能這樣說,我大哥是至情至之人。且小荷才露尖尖角,也知日後是何等風華。因此算不得我大哥德行有虧,只能說安姑娘太過出色罷了。人家十八九歲跟個幾歲奶娃娃指腹為婚的也有。」

  莊政航想起先前莊敬航的托詞,又見俞祁連和軟好欺,於是對俞祁連正色道:「你休與我說這些,你說這個,與那失足男子不自省,反怨人家女子妖嬈有何不同?」

  俞祁連疊聲應著是。

  莊政航見俞瀚海不惱,俞祁連又很是乖巧,心又安了下來,想了想,問俞瀚海:「俞大哥若有心,為何不去提親?聽我內人說,表妹如今動了終身不嫁的心思。」

  俞瀚海聽說那「終身不嫁」四字,臉上神色不住變換。

  俞祁連瞧著他那模樣,忙又拉著莊政航笑道:「大哥不去,不是因那些齷齪小人口中所傳之事,乃是因為大哥年前就要出征。母親又盤算著叫大哥出征之前速速成親。大哥是一怕自己一去不復返,二怕自己抗了母命娶親,他不在家,又叫安姑娘受了委屈。」

  莊政航默然,心想那安如夢他見著就怕,不幫她也是情理之中;但簡妍又喜歡安如夢喜歡的要命;俞瀚海又是個值得結交之人,若是親上加親,日後也有個助力。於是猶豫一番道:「俞大哥的想法也有道理,只是俞大哥那樣有本事的人,怎能未出征就想著不復返?這豈不是自毀士氣?且俞大哥也該知道如夢的人品,能識出金鑲玉的又不是你一人,你不去求,自然有人去求,難道你只裝聾作啞,人家就該等著你出征回來嗎?」

  俞瀚海神色微動,道:「我原也想過出征之前只定親,待回來後再成親,也免得她在俞家受苦。只是又怕小人作祟,引著母親在我不在時逼著如夢退親。安家如今又是那麼個情況,她們孤兒寡母的,若被俞家逼著,也沒人替她說話。」

  俞祁連眼珠子一轉,拉著莊政航又親熱地喊著姐夫,笑道:「姐夫就幫幫忙,約出安姑娘,叫安姑娘跟我大哥說說話,若是安姑娘願意等我大哥回來就罷了;若不願意,等著我大哥回來,她未嫁,我大哥依舊去娶;她若嫁了,我大哥就丟開手吧。」

  莊政航道:「胡鬧,若是你們存心戲弄她呢?」

  俞瀚海也對俞祁連道:「二弟胡鬧,若唐突了安姑娘就不好了。她如今又不是懵懂女童,叫人想見就見。」

  俞祁連笑道:「兩位哥哥別惱。大哥二十一二不成親,白擋著叫我也拖到如今才定親,可見大哥是誠心誠意的,莊姐夫如何也不該再疑心你。再者說,我們又都是連襟親戚,我哪裡敢拿此事兒戲,不然傳到簡家,小弟就無顏去見岳父岳母了。」

  莊政航想想也是這麼回事,因又見俞瀚海口中雖拒絕,面上神色卻又是嚮往,於是道:「我回去跟內子說說,如夢願不願意見你,這我可不敢打保票。」

  俞祁連忙連聲道謝,俞瀚海想了想,道:「不要騙著她來,還請莊二弟與她說清楚,別哄了她。」

  莊政航應了聲是,越發覺得這俞瀚海很是婆婆媽媽,倒不如他弟弟俞祁連果決機敏。

  別了俞家兄弟,莊政航買了些點心瓜子就回家去,從巷子小門進去,迎頭看見二門上立著青杏與秦十五兩個。

  莊政航過去,問:「你們兩個怎在這邊?」

  青杏道:「少夫人聽說少爺出門,擔心的很,自己個在前面門等著,奴婢們就在這邊等著。」

  莊政航心裡一暖,接了隨從手中點心,隨手將一包遞給青杏,笑道:「拿去分著吃吧。」

  青杏忙笑著接了,那秦十五瞅著莊政航,在青杏耳邊說了一句,青杏當即變了臉色,又將點心遞回來,道:「奴婢不敢吃,少爺拿回去吧。」

  莊政航皺了眉頭,望了眼秦十五,暗道這秦十五是跟秦十三一個德行的,心想不吃就不吃,他還不舍的給呢。兀自向院子裡去,進了院子角門,果然瞧見簡妍在那邊等著。

  簡妍見他回來,忙道:「我猜著你去做什麼,你可傷著了?」

  莊政航得意地傾著身子道:「原來那燕曾是個草包,只會說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三兩下就叫我收拾個乾乾淨淨。」

  簡妍笑道:「你才知道啊,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讀書還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就打架是不如旁人的。」說著,不由地想起上輩子跟燕曾一起讀書的事,莞爾一笑,暗想燕曾若是會打架,也不至於手上沒有個輕重。

  莊政航聽簡妍這般說,微微一愣,後又想那識兩個字的就是讀書人,那他也是讀書人了,微怨簡妍將燕曾看得太高,「那為何那小子還每常掛了寶劍招搖過市?」

  「原是因為旁人說他長得英氣,配著寶劍更顯瀟灑,因此他才配了柄沒開刃的寶劍。那劍太長,他自己也不怎麼□玩,生怕割到腿。」

  莊政航不喜簡妍如此熟稔地說燕曾的事,因此不再問她,嘴上也不敢說自己上輩子因覺打不過燕曾,屢屢見著他就避開,只得意地將自己如何將燕曾打了個狼狽不堪、哭爹喊娘說了一通,後與簡妍回到棠梨閣,又將跟俞瀚海兄弟的話說了。

  簡妍訝然又帶著幾分豔羨道:「果然俞瀚海幾年前就對如夢鍾情了?難為他是個長情之人,不似旁人朝秦暮楚。」

  莊政航道:「你素來聰明,怎這次說話就說不到正題。俞瀚海果然畜生,才多大點孩子,就惦記上了。」

  簡妍道:「你懂什麼,我只當戲詞中有,不想就當真有那樣癡情的人。」又過了一會子,道:「我這就去給如夢去信。」

  莊政航猶豫道:「據我的話,就單說請她來咱們園子玩就是了,別說俞瀚海的事,不然她哪裡肯來。」

  簡妍道:「第一,俞瀚海也說不要哄了她來;第二,瞞著她也不似我的行事;第三,這本就是他們的良緣,如夢若因為一時猶豫錯過,也怪不得旁人。我只將那俞瀚海如何跟你說的細細說給她聽,她若來就來,若不來就罷了。她年紀雖小,但終身大事,也該她自己決斷。」

  莊政航心想也是這麼回事,又將俞祁連說俞瀚海因何不敢現今去求親的事也一一說了。

  簡妍聽了,道:「雖大前途上俞瀚海比俞祁連強一些,但是比起俞瀚海,俞祁連這人更惹人疼,可見我父親給我那二妹妹尋了個好人,也不算虧待了叔叔一家。」

  莊政航點頭道:「我起先覺得岳父仗著是兄長越過小弟給侄女定親實在不該,如今看來,那俞祁連當真是個好人,岳父眼光很好,你是不知那俞祁連嘴有多甜。」

  簡妍道:「想來吃一塹長一智,父親給二妹妹定親之前是見過俞祁連的。」

  莊政航先是點頭,後醒悟到她又是暗中貶損自己,於是道:「我又哪裡比那俞祁連差了?」

  簡妍笑笑,立時就拿了信箋寫信,細細將莊政航所聞所見一一寫給安如夢,寫完了,隨手又給她娘家二嬸寫了信,將那俞祁連誇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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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厚此薄彼

  簡妍的信過去,第二日,安如夢就給了回信。

  簡妍見安如夢答應一見,竟是比自己的事還欣喜若狂,先叫莊政航給俞瀚海去了信,後又交代媳婦婆子回避,又去親自吩咐菜饌。

  莊政航道:「可見上輩子的事也怪不得我,如夢自己個也很是不規矩,這般跟她說了,她自己個還要見。」

  簡妍笑道:「你管她規矩不規矩,有人一輩子要靠著規矩活;有人一輩子就愛隨心所欲。守規矩有安份隨時的自在,不守規矩也有恣意放肆的從容。不礙旁人就好。」

  莊政航辨不出話來,道:「只因是她你才這樣說,換了三妹,多摘一朵花你都說沒規矩。」

  簡妍笑道:「你難道不知我偏心的很嗎?我喜歡誰,哪怕她翻了天,那也有她的道理;我不喜歡誰,就算她行差踏錯一步,我也看不順眼。」

  莊政航搖頭笑笑,道:「她來那日,我且躲一躲。」

  簡妍道:「你如今都好了,還怕見她做什麼?再者說,你躲開了,難道叫我去接著俞瀚海進來?」

  莊政航因覺又要見安如夢,生怕見了她又要有幾日在床上無所作為,晚間拉著簡妍鬧了大半夜。

  過了兩日,待到安如夢要與俞瀚海相見之日,簡妍一早就叫園子裡的人回避,又叫藺大娘、秦三娘親自去二門迎著,待到辰時二刻,安如夢就來了。

  安如夢出了孝期,上著藕色交領短襦,下著藕荷色百褶裙,披著件綠萼梅花丁香色斗篷,頭上綰著單螺髻,只與鬢間戴著一枝大大的蝶戀花簪子。

  簡妍見她氣色很好,面上也並無緊張之態,暗道安如夢果然與旁人不同,就領著她先去了棠梨閣。

  安如夢瞧著如今雖已至秋末,但棠梨閣裡花草依舊繁茂,於是對簡妍道:「嫂子很是費了心思吧,這四季翠綠不斷,看著也很是賞心悅目。」

  簡妍道:「自家園子裡的東西,白丟在角落裡沒人看,不如都搬到眼前時刻看著。」

  安如夢又見莊政航從堂屋出來,於是面無表情上前一步,見莊政航雖不至於後退,但身子已經有些後仰,於是粲然一笑道:「嫂子,你說表哥為何怕我?」

  莊政航見安如夢如今還有心思逗他,暗想果然安如夢上輩子恨得就不是他不搭理她的事,若沒有莊敬航那王八,上輩子安如夢哪裡會那樣折騰他,笑道:「誰怕你了?外面風大,你們裡頭說話。我去園子口等著去。」說著,就大步向外去了。

  簡妍挽著安如夢進去,又問莊淑嫻、安若思如何。

  安如夢道:「母親還是老樣子,日日哭哭鬧鬧。小弟倒是比先前長了點膽子,不畏畏縮縮的了。」

  簡妍笑道:「小孩子都是那個樣子,慢慢就好,沒事多誇著一些。」又勸道:「你若瞧著俞瀚海好,就趕緊定下來,便是一時看不出好壞,也先敷衍著定下他。總歸他出征在外,你又是自由身,便是回頭醒過神覺得他不好,尋到更好的,咱們也能再換新人。」

  安如夢不覺笑道:「嫂子是叫我做無信的小人?」

  簡妍忙擺手道:「誰叫你無信了?到時候覺得他不好,就給他個信,說你不樂意就是了。」

  安如夢道:「倘若當真如表哥所說,俞哥哥癡心一片,若他在沙場收了我的信,出了什麼事,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簡妍暗想安如夢原先跟俞瀚海定是十分相熟的,不然隔著幾年還能這般親切地喊哥哥,於是道:「你管得太寬了,只要你好就好,其他的隨它怎麼樣。」

  安如夢笑道:「嫂子若為妃嬪,定是個禍國妖精。」

  簡妍一怔,笑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什麼家國天下,我從來不操心那些。」

  安如夢道:「我知道嫂子疼我。只是要麼定下,要麼撒開手,沒有白占著人家的道理。」

  簡妍見她還是那般固執,也就不再勸她。

  那邊青杏來說俞瀚海來了,正在驚鴻渚上等著,簡妍於是就拉著安如夢出去,路上又細細叮囑了許多,過了竹溪橋,向西邊沿著小徑走了百來步,又繞過一處館院,就到了水邊亭子上通往驚鴻渚的橋邊。

  簡妍又囑咐了安如夢幾句,就停下,瞧著安如夢自己過去。

  簡妍望著這大片碧水之上,安如夢一身粉色衣裙,孤零零地走在橋上,竟不覺地想起風蕭蕭兮易水寒,忽地,心想安如夢那直腸子的人,別一見面就將上回子與莊敬航的事說了,若是將俞瀚海一見面就嚇倒,那還了得;待要追上去交代,又見安如夢已經走了一半路了,於是就並未過去。

  雖是自己的園子,莊政航卻也沒怎麼來玩過,今日要過來看著不許旁人來,就拉著簡妍在橋頭水邊亭子裡說話。

  簡妍道:「叫玉環拿了無花果來給你吃吧,雖說是心病,但到底上輩子受了苦,那胃還不舒坦,還需仔細保養才是。」

  莊政航道:「不是要送到前頭老爺那邊去的嗎?」

  簡妍笑道:「那是還有的時候,如今樹上果子全沒了,收起來的幾個自然是要給你吃。隨他們身子如何不好,總要先顧著你。」

  「我還當你見著如夢就忘了我呢。」莊政航感歎道,又道:「你對如夢的事這般熱情,也不見你為三妹妹如何著想,據我所知,你們上輩子可是很好的。」

  簡妍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掏心掏肺。誰對我不好,她再可憐,我也不愛搭理。」因又將上輩子莊采芹如何冷心冷肺袖手旁觀說了一回,說完,問:「你無緣無故怎麼總跟我提她?」

  莊政航道:「是前兩日她不知怎地說要來替我碾碎草藥,我哪裡能讓她動手,請她離開,她又不肯,與我說了幾句話。我見她說到傷心處就落淚,好不可憐。」

  簡妍道:「我雖不聽,但也能猜到她與你說什麼。你家三妹妹口中,永遠是自己多孝順勤奮,胡姨娘多可惡,太夫人多疼她,與各府姐妹多和睦。前頭大夫人沒去,她還想著要去忠勇王府,與我說了幾次王府的姐妹催著她赴詩會,就差直接開口叫我領著她去了。後頭出了大夫人的事,才不了了之。這幾日我琢磨著是她要給侯府的夫人們做勒子,沒有上等的絲線珠子,於是將主意打到我頭上了。我還恨她一樣,她要東西不直接跟我說,唯恐說了就成了胡姨娘一般的人物,總要迂回曲折地想叫我主動給。仿佛我主動給她她才臉上有光。」

  莊政航道:「罷了,你不喜歡她就不喜歡了。我素來不知你們女人之間的事,不過聽她說起,就念在兄妹一場,替她說兩句好話。」

  簡妍笑道:「你知道就好。旁人就罷了,只你別跟著旁人起哄說我狗眼看人低。她的心是冷的,我的心也不熱,我哪裡有那功夫跟耐心又去暖熱她的心。」說著,又望向驚鴻渚上,心想不知安如夢跟俞瀚海能說些什麼。

  驚鴻渚上種著大片楓葉荻花,秋風之中,只聞見瑟瑟之聲不斷,不時有大雁白鶴驚起。

  俞瀚海等了一會子,就見安如夢來了,因瞧見她並沒有帶丫鬟,心中又是激動,又覺不安,不覺去打量她,只瞧著她果然比四年前更出眾,更超逸脫俗。

  安如夢走近,坦然地與俞瀚海彼此見了禮,然後就在渚上亭子裡雙雙坐下。

  兩下無言,俞瀚海既想看她,又怕唐突了,一時比安如夢還顯得靦腆。

  兩人緘默著足足坐了一盞茶功夫,俞瀚海就拿出一枚玉珮,道:「我兩月之後離京,這兩月也不能多跟你通信,還請見諒。」

  安如夢卻不接,道:「你也聽說我的事了吧?」

  俞瀚海愣住,雙手握拳,然後點頭,問:「他當真看見你了?他可碰你了?」

  安如夢伸出纖纖食指,指了指自己如玉臉頰,又滑下來指了指自己纖長脖頸。

  俞瀚海瞧見她這無心卻滿是風情的舉動,心中不覺一動,醒悟到安如夢是說莊敬航碰了她的臉跟脖子,臉上青筋跳動,於是猛地站起來,就要向外去。

  「站住!」安如夢喚道,「我自己會報仇。」

  俞瀚海聞言,又轉身回來坐下,將玉珮塞到她手中,握著她涼涼的玉手,道:「你等我回來。總有一日,我會叫那莊敬航任由你處置,隨你千刀萬剮了他。」

  安如夢聞言,抬頭又看了眼俞瀚海,不覺就嫣然笑了起來,伸手將脖子上玉牌摘下,道:「俞哥哥,我等你。」又伸手給俞瀚海戴在脖子上。

  俞瀚海見她如此,也笑了,此時不似方才那樣拘謹,便敞開了唇舌將自己後頭兩月的事一併與她說了,道:「我如今要忙著收整行裝,拜別親朋。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我便回來。你只安心等著我,凡事不要擔心,一切等我回來就是。」

  安如夢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等著你,等你回來了,我跟你一起應付你母親。」

  俞瀚海笑著點頭,「我母親你也是見過的,她原喜歡你,只是如今因為兩句閒話對你有了偏見。我不在家時,家裡自有祁連替我應付著,你也莫怕母親趁我不在,偷偷給我定親。」

  安如夢點頭道:「你放心,你母親我還是對付得了的。」

  俞瀚海見她說得心無芥蒂,不覺又笑了,細細將南疆之事,俞家之事都說與她聽。

  因出來時辰久了,簡妍唯恐安如夢出事,就領著莊政航來找,見著他們兩個傻子一樣坐著對笑,就咳嗽一聲。

  莊政航暗想簡妍果然多事,白白來驚醒人家一對鴛鴦,惹人埋怨。

  俞瀚海聽聞一聲咳嗽,然後見著一綠衣麗人眼帶不滿地過來,先是意識到自己坐得離安如夢太近,不自覺地趕緊站起來離安如夢遠一些,後猜到是莊政航的內人,忙跟她見禮。

  簡妍暗中打量俞瀚海,心想俞瀚海果然比莊政航、燕曾等人都有男子氣概,笑道:「夫君陪著俞少爺去園子裡轉轉吧,也免得旁人閒話。」

  莊政航做了個請,俞瀚海只得不舍地望了眼安如夢,跟著莊政航走了。

  簡妍見安如夢手中拿著俞瀚海的玉珮,笑道:「俞瀚海的?留下他的東西也好。」

  安如夢道:「我也給了他我的玉牌。」

  簡妍一怔,忍不住想罵人,暗想不管上輩子俞瀚海對安如夢如何,也該小心防範一些,於是又哄著安如夢問他們都說了什麼話,疑心是俞瀚海欺負安如夢年幼,說了什麼甜言蜜語騙了她,又想著還是將俞瀚海那邊的玉牌騙回來才算妥當。

  安如夢如今與簡妍比與莊淑嫻還顯親近,就乖巧地將話如實說了。

  簡妍傻住,道:「你就信他起身的時候不是要反悔,而是要給你報仇?」

  安如夢道:「我看見他的眼神了,他眼神是心疼我的。」

  簡妍道:「你這傻子,要說也該說清楚,就跟他說是三弟那王八強迫你,你還當他當真跟你心有靈犀一點通,你不提他就知道?你還當真信自己的眼睛,若信,當初如何能著了你二表哥那王八的道?」

  安如夢沉默了,手指摩挲著俞瀚海的玉珮,半響道:「我說的話他都聽懂了,可見他不是王八。」

  簡妍伸手按在她肩頭,道:「傻子,三兩句話就能將一輩子定下來?」

  「那該要多少話?他看上我,我也看上他了。」

  簡妍暗道自己這局外人還雲裡霧裡,人家局內人三兩句話就定下來了,又心想自己多慮了,俞瀚海上輩子能對安如夢好,這輩子應當也差不離,於是道:「定下來也好,我瞧著那俞瀚海也是有擔當的。這邊涼,跟我回去。」說著,又拉著安如夢起來。

  安如夢答應了,就跟簡妍回去,又在棠梨閣裡玩了一日,揀了幾本書,又叫人提著簡妍給莊淑嫻、安若思的禮,就回家去了。

  莊政航將俞瀚海送走,回頭進房裡看書,過一會子瞧見簡妍進來蹙眉坐著。

  簡妍道:「我原說她聰明,不想那樣傻,這一會子功夫就定下來了。」

  莊政航笑道:「你拉著一張臉去看俞瀚海,俞瀚海還當你是丈母娘呢。」笑完,又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不知俞家夫人意下如何,算不得定下。只是我瞧著俞瀚海那人雖婆婆媽媽,又有些悶頭悶腦的,跟如夢倒是很配。」

  簡妍豔羨道:「你說人家為何只要三兩句話就能定下一輩子的良緣?」

  「人家盲婚啞嫁白首偕老的多了去了,他們能見一面,不知要比旁人好上多少。」

  莊政航說完話,見簡妍撇嘴,於是手中拿著書本哼哼笑了兩聲,然後支起腿,將持書的手支在腿上,上下打量了簡妍一回,道:「你這人,便是未嫁之身,也難尋到什麼好人。你若見著金鶴鳴,定會嫌他相貌猥瑣,錯失太師一個;你若見著俞瀚海,定會嫌他行事倉促魯莽,錯失將軍一個;說來說去,你能瞧上的也只有我這一個,也只有我有功夫跟你慢慢磨,一磨就是兩輩子。什麼鍋配什麼蓋,你也別嫌我,有我陪著你兩輩子,你算是賺到了。」

  簡妍笑道:「你如今越發會說話了,連我也說不過你。」

  莊政航得意道:「正所謂春風得意馬蹄輕,如今我萬事順遂,你要靠著我過活,便連父親也每常來尋我討主意,我的好也就自然顯露出來了。」

  簡妍見他也難得地有些意氣風發,暗想還是莊大老爺原先太打壓他了,叫他連話都不敢說,在家裡都哆哆嗦嗦的,出外見人也難能挺胸抬頭;又想莊政航這人只怕跟安若思一般,只能誇著,不能打罵。於是道:「忘了與你說了,老祖宗閑著沒事拿了你們幾個的生辰八字星宿測字,說你從明兒起,連著五天不能洗頭,還是趕緊現在就去洗了吧。」

  莊政航道:「什麼時候祖母又信那個去了?」

  「寧可信其有,我瞧著新近祖母就愛這個,也不怎麼叫玉環過去打牌了。」

  莊政航點了頭,隨著簡妍去了。

  簡妍叫人弄好了熱水,備好了胰子、雞蛋等物,叫莊政航躺在竹榻上,解開莊政航頭髮,伸手將他頭髮打散,見裡面零星夾雜著幾根白頭發,也不敢再拔,生怕又長多了,道:「要不弄些黑芝麻、何首烏來試試?」

  莊政航道:「留著吧,我恨不得叫那白頭發都長在外邊,這樣誰瞧見了不說我上進了。」

  簡妍笑道:「如今就是沒有白頭發,人家也知道你上進了。」說著,又給他圍上帕子,然後拿了小瓢給他舀水濕頭髮,「其實也不用多上進,我會織補漿洗,又會煎炒烹炸,就是一年十兩銀子我也能叫你過得舒坦如意。」

  莊政航拉著她的手道:「你這話虧心不虧心,十兩銀子連你一年的洗臉水也買不到。難不成,你成了黃臉婆,我就開心?」

  簡妍哧了一聲,推開他的手,又舀了水澆上去。

  後頭簡妍聽人說姚氏那邊的月逐來尋她,那月逐自那日給簡妍酒後,就自覺與簡妍算是相識一場,每常過來請安賣乖,討兩個小錢。

  簡妍給了月逐一把錢,又笑道:「你這丫頭我瞧著又孝順,又機靈,當初怎就沒跟了我?」

  月逐忙笑道:「奴婢心是在少夫人這邊的。」

  簡妍道:「話不能這般說,免得叫大嫂疑心你。」

  月逐道:「奴婢並不怎麼見著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尋常也用不著奴婢。」

  簡妍心想若是月逐得重用,也不會被人指派著一個人去送酒菜給扈姨娘。

  半夜裡,莊政航忽地醒來,將簡妍搖醒,道:「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今日與俞瀚海說話,俞瀚海說岳父捐了兩三百萬兩銀子給朝廷做軍餉。」說完,又有些不舍地唏噓,「沒想到咱們起先還為了幾錢銀子鬥嘴動手,岳父揮手就撒出那麼多銀子。」

  簡妍本有些迷糊,聞言清醒過來,道:「這也好,舍財保命。就是怕人家以為父親捐出這麼多,家裡藏著更多。」

  莊政航道:「這倒不會,俞瀚海說岳父也不是白捐的,是想要朝廷給個好官銜,去了商戶的名,好便宜大舅子跟後頭的外甥去考功名做官。這幾百萬兩是舅舅、俞家老爺、康靜郡公幾個做戲跟岳父討價還價定下的,朝廷那邊約摸是要給岳父一個看著極好,但無實用的虛銜以作褒獎。想來旁人都以為岳父為了給後世子孫留個好名聲,搬空了身家呢。」

  簡妍不覺撲哧笑了出來,道:「也不知道父親怎就想出這個由子。也好,叫哥哥收斂一些,也免得他利慾薰心,六親不認。」

  莊政航見她不心疼銀子,也就砸吧著嘴可惜了兩聲,「咱們是看透了那虛名,只知道金錢的好,偏如今岳父又為了虛名拋去千金。」

  簡妍道:「這叫因勢利導,也算不上是可惜。名聲銀錢,哪一樣都沒有命要緊,這定是父親跟你舅舅商議後定下來的。父親又不是糊塗的人,上輩子定也有要收斂的意思,只是奈何與忠勇王府牽連甚深,抽身太遲,有心無力罷了。如今跟忠勇王府疏遠了,又與康靜公家、俞家交好,才有能耐將那第一富商的名頭去了。如此,便是那兩戶人家說起簡家這麼個親家,也不覺丟份。」只是這般,定不合忠勇王府的意,畢竟那王府是將簡家當做錢行的,簡家自作主張捐銀子,日後少不得要與王府生了嫌隙,一時半會處境怕是要艱難一些,想完又嗤笑一聲道:「你上輩子不要商家的岳父,如今可好,如你的意了,父親買個好名,明兒個你岳父就比先前高貴了。」

  莊政航略有些慚愧地笑笑,暗想以後再問簡老爺要地要鋪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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