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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萌吧啦]重生渣夫狠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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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5:15 |只看該作者
第 60 章 渣夫狠妻(一)

  莊政航忐忑了一夜,提防著簡妍發現了發作起來,一夜平靜過去,他也就安了心;那邊簡妍是早聽金枝說了一句的,心裡也不樂意再跟他吵,於是暗中扣了他的月錢,就將這事放過。

  第二日,夫婦兩人一同見過了莊老夫人,然後就一起出了門。

  出了門,簡妍上轎子,莊政航騎著馬在一旁,剛經過西大街,就聽有人喚莊政航,莊政航見是陳蘭嶼,回頭看了眼轎子,又想總歸自己今日不會耽誤了正事,看她眼色做什麼,於是跟陳蘭嶼寒暄了兩句,聽陳蘭嶼再提秦綿綿,也無甚興趣,道:「陳兄弟且自己玩笑去吧,如今我身上還有要事。」

  陳蘭嶼聽他如此說,擠兌道:「莫不是正事便是陪著嫂夫人回娘家?」說著,擠眉弄眼地瞄向簡妍的轎子。

  莊政航正色道:「莫非我就不能有正事?便是陪著夫人回娘家見岳父岳母,又有何不可?」

  陳蘭嶼本想莊政航聽到「怕娘子」的意思,就要動怒,隨著他去了,不想他這般正經,心道這莊二哥能有什麼正事,又想若是去簡家,與他一同去了,將秦綿綿薦給簡鋒也不錯,於是不怒,反倒滿臉堆笑:「既然是去簡大哥家,那兄弟我跟莊二哥一同去吧。往日裡我只說簡大哥傲慢了些,不想他也是個熱心腸的漢子。」

  莊政航見陳蘭嶼打蛇上棍,心想自己上輩子瞎了眼,竟會覺得陳蘭嶼義氣,道:「我是當真有正事,今日我先去了。」說著,一拱手,就驅馬走了。

  陳蘭嶼要追問莊政航去做什麼,見他就此走了,又覺在隨從面前失了面子,長歎道:「莊二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條漢子,如今成了親,也叫綁縛的膽子小了,可惜啊。」歎息著,見那邊燕曾來了,又與燕曾感慨一番。

  出了西大街,簡妍就與莊政航分開,一個去兵部尋秦尚,一個去金鶴鳴家。

  金鶴鳴家在城東芝蘭巷子裡,小小的院子,裡面只有廚房並堂屋六間屋子。

  簡妍的轎子停在金家門前,就見兩扇小小的門早已開啟,昨日來莊家的一個僕婦早早地迎了出來,因昨日她們兩人到了莊家,先是被人怠慢,後又被簡妍款待,因此今日簡妍來,倒是感恩地滿臉堆笑。

  簡妍扶了一婆子的手下轎子,尚未打量完這院門,就見一二十六七的婦人迎了出來。

  那娘子上著蟹殼青裌襖,下著竹青撒花長裙,頭上帶了幾根鎏金簪子,圍著靛青繡梅花勒子,一張瓜子臉上,眉淡如雲煙,眼清如溪泉,唇紅如春花,雖是兩女之母,仍不失純淨,觀其神態,倒似十五六處子一般,樸素端莊非常,冰清玉潔之極。眉眼間帶著絲絲怯意,更顯爛漫。

  簡妍見了她,心道果然跟祝紅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又想,那祝紅顏在風月之所沉浮,年過三十,仍有人趨之若鶩,贊她出淤泥而不染,只怕她那份誘人的如出水青蓮一般的氣質,便是從金娘子這邊傳下來的。

  金娘子忙快步迎上來,因瞧見隔壁有孩童婦人探頭看簡妍,忙將簡妍迎進院子裡,歉疚道:「小門小戶,進不得轎子,還望夫人恕罪。」說著,暗中打量簡妍,見她一身艾綠,也不怎麼插金戴銀,恰跟她家那個婆子說的一般,是個不拿架子,不好奢華的。

  簡妍笑道:「我登門叨擾,怎姐姐反倒要我恕罪?」

  金娘子聽她開口就喚姐姐,心中狐疑,轉而又想自己家中這般寒酸,還怕人算計什麼?笑道:「不敢當,夫人這話可是折殺我了。」

  簡妍挽著金娘子的手,笑道:「姐姐原本就比我年長,我喚一聲姐姐又有何不了?我方才第一眼看姐姐穿著,就想,這莫非是我上輩子的姐姐不成?」

  金娘子也覺兩人的衣裳顏色看起來如姐妹一般,於是就跟著笑了。

  「金姑娘在哪?且叫我去瞧一瞧,聽我家夫君說了那日的事,我便想,能養出這般有膽有識的姑娘來,姐姐該是何等的人物。不想今日瞧見了,才知這秀外慧中四字,只有姐姐當的。」

  金娘子笑道:「夫人過譽了,夫人才是當真的蕙質蘭心。」

  簡妍攜了金娘子的手,與她一路進了金阿寶的屋子。

  此時金阿寶正睡著,一張臉上燒得紅紅的,更顯得肌膚晶瑩。

  金娘子又叫金珠兒出來,簡妍見這金珠兒卻與金娘子不像,也有五六歲,頭髮稀疏,臉色暗黃,只有一雙眼睛像金娘子,因想這金珠兒怕是多像金鶴鳴,於是笑著拿了一對金鐲子贈給金珠兒,另給金寶兒的一對,也交給金娘子。

  金娘子推辭一番,推卻不過,只得收了,又叫金珠兒回了她自己房中。

  簡妍與金娘子出了金寶兒屋子,對金娘子道:「我先還罵那拐子狼心狗肺,方才去瞧了侄女,我就想若是我力氣大些,也直接搶了侄女去了。」

  金娘子笑道:「你快別這樣說,我都要羞惱死了。若不是阿寶那日撒嬌癡纏的厲害,我哪裡會帶了她去。若是沒出門,也就少了這一場是非。」說著,叫人領了金珠兒出來。

  「姐姐莫這樣說,這事也是誰都料不准的。」簡妍道,瞧著金家來來回回就一個婆子,一個十三四歲小丫頭,心想金先生倒是當真節儉,往日裡聽人說金太師樸素她還不信,如今瞧著倒有八九成是真的。

  金娘子見她看,笑道:「這位媽媽家裡有事,如今也要去了。正說著要在尋一個人呢,不然兩個姑娘我哪裡能照顧的來。」

  金娘子昨日就在困惑簡妍為何遞了帖子要來,也與金先生商議了一回,金先生只說了一句順其自然,然後就沒了話。此時見簡妍這般套,姐姐,侄女地喚著,心裡越發狐疑起來。因想著那救了金阿寶的秦十三還躺著,就問:「不知那位小哥兒可還好?因要照顧阿寶,昨日不能親去,心裡實在慚愧。」

  簡妍道:「姐姐照拂阿寶要緊,秦十三是摔打慣了的,只是皮外傷,看著厲害,卻並未傷到根本。只是我今日來,倒是有一事要求著姐姐。」

  聽到求這個字,金夫人心裡反倒有了底,笑道:「夫人跟我說求字,可不是折殺我嗎?莊少爺是我家恩人,哪有恩人說求的?」

  簡妍歎道:「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是一輩子沒做過好事的,那日陰錯陽差救了侄女,才算是勉強做了一件好事。」

  金娘子不好說什麼,心裡想著鄰里中聽來的話,那莊少爺當真不像是會去救人的人。

  簡妍道:「姐姐,咱們身為女子,總免不了一個望夫成龍的心思。人常說,與善人,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我那夫君身邊,不是攛掇他去把玩戲子,就是唆使他不孝父母,又是慣會驕奢淫逸的。因此,妹妹今日來,還請姐姐替我跟姐夫說一說,求了姐夫多多教導夫君,不求他封侯拜相,只求著他將一身的毛病去了,能堂堂正正做人。」說著,便俯身對金娘子一拜。

  金娘子忙側著身子將她扶起,口裡連稱不敢,她雖先前有疑慮,但相由心生,她本就是心思單純之人,聽了簡妍的話,心想自家一窮二白,能叫人覬覦什麼?又因她一貫的對金鶴鳴的崇拜,只當簡妍也是敬佩金鶴鳴的才華,這才親自上門,忙道:「莊少爺既然會對小女伸出援手,便是個心善之人。至於教導一說,實在不敢當。只能算是叫我家夫君與莊少爺彼此薰陶罷了。」

  簡妍歎道:「我當姐姐會嫌棄我家夫君,當他會帶壞了姐夫,不想姐姐這般爽快地答應,姐姐還需再受我一拜。」說著,又要一拜到底。

  金娘子忙扶起她,道:「妹妹不嫌棄我們家才好。」說著,見自己順著簡妍喊了妹妹,先有些不好意思。

  簡妍笑道:「姐姐認了我這妹妹就好。姐姐不知,我那夫君早先跟我鬥氣,求了家裡三叔報名要考院試。他哪裡是能讀的人,因此報名後就懈怠了,若不是家裡三叔督促,怕是他早本丟了。因此還求姐姐,叫夫君與姐夫一同讀,只求他記得孔孟之言,旁得也就不求他了。」

  金娘子笑笑,忽問:「不知妹妹如何知道夫君精通詩?」

  簡妍心裡怔住,隨即立刻開口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生氣,我原本是想叫夫君多結交一些苦寒的讀人,叫他知道些民間疾苦。昨日瞧見姐姐府上遞來的帖子,見著上面的字跡左右十分勻稱,心想姐夫定是個公正之人;構字嚴謹,心想姐夫又是個從容之人;最後見字字棱角分明,又想姐夫定是個心堅志明的。因此就起了叫夫君與姐夫結交的非分之想。」

  金娘子聽簡妍贊金鶴鳴,心裡比贊她自己還受用,當即笑道:「實不相瞞,我本大字不識一個,隨了夫君才勉強認識了字,快十年了,也不會看字,聽妹妹這麼一說,回頭我倒是要好好地將夫君的字看一看。」說著,心想簡妍倒是個一心為夫君的好女子,又想她很是慧眼識英雄,於是與簡妍越發親熱起來,兩人姐姐妹妹地叫著,彼此說些莊政航與金鶴鳴的德行,簡妍這邊貶了莊政航,贊了金鶴鳴;金娘子就要贊回去。只是莊政航到底不如金鶴鳴美德多多,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誇著他心善。

  午間金娘子留飯,簡妍見一小丫頭時常捧了茶水去隔壁屋子,心裡猜到金鶴鳴並未外出,於是主動請辭,道:「改日在來叨擾姐姐,我娘家嫂子還病著,若是不去親自瞧瞧她,我心裡難安。」

  金娘子聞言,便送了她出去。

  待簡妍出門後,金鶴鳴果然從隔壁屋子裡出來了,金娘子歡喜不迭地將簡妍方才的話轉給的金鶴鳴聽。

  金鶴鳴道:「娘子忘了嗎?這堂屋頂上並未封頂,你二人的話,我俱是聽到了。」說著,因想莊政航俠義心腸,遇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素日裡放蕩不羈,但也不失是一可塑之才;至於簡妍,更是很有見地的女子。若是他們不嫌棄,自願與他相交,他又何必要推辭?

  正想著,就聽著堂屋裡那小丫頭跟金珠兒的話,原來是金珠兒將簡妍送的禮盒打開了。

  金鶴鳴與金娘子進去,見送的是兩盒點心,一匹藕荷色棉布,還有一個盒子,打開了裡頭便是一本孤本《會英詞話》。

  金娘子瞧見那棉布十分喜歡,對著金珠兒瞧了瞧,金鶴鳴拿著看了看,心想這是又在贊他是英才呢,笑道:「你那妹妹送的禮,倒是當真何人心意。既不拿了錢財壓人,也不顯敷衍。倒是當真值得結交。便是你去回禮,也是回得起的,不怕心裡覺得欠了她。」

  金娘子不知那的底細,只顧拿著棉布笑,道:「這布倒是夠給阿寶、珠兒一人組一身裙子的。方才我送了她一塊我繡的花,她也是十分喜歡的。」

  金鶴鳴見他娘子喜歡,也就不多說話,拿著,又去了房。

  那邊金家夫婦兩人是坦然收了簡妍的禮,這邊簡妍上了轎子,心裡盤算著到了簡家,見著簡夫人該如何說。

  正想著,轎子忽地停了,外頭阮彥文道:「夫人,前面有人的馬擋了路。」

  簡妍唔了一聲,心知這巷子狹窄,有人擋著就過不去,就由著阮彥文去交涉。

  忽地,便聽前面有人道:「在下騎馬不小心跌倒,可否求夫人替在下傳信回家,叫家人來接在下?」

  簡妍聽到這聲音一愣,本端莊坐在轎子裡的身子一歪,斜靠在轎子裡,心想這燕曾隔世再見,竟還是用的一樣的招數,只可惜她不是年少方艾的少婦,乃是個頂著少婦皮的婆子了。又想若是自己寂寞的很,會會燕曾這樣的人物,倒不失是一個解悶的法子。

  一同坐在轎子裡玉環見她這般,眼睛圓睜了一下,隨即又假裝沒看見。

  阮彥文上前,在轎子邊道:「少夫人,前面是燕府少爺,可要叫人替他傳了信?」

  簡妍道:「對燕少爺說,如今咱們跟來的人就你與四個轎伕,哪有人去?請燕少爺移開馬,待咱們到了街上,就請了街坊替他報信。」

  阮彥文聞言,便去前頭跟燕曾說。

  燕曾方才見了陳蘭嶼,與陳蘭嶼說了幾句,就以秦綿綿一夜做賭,賭他今日能見到簡妍的面,因此便早早地拉了馬,擋在路上。

  此時燕曾斜倚在牆壁上,望了眼轎子,心道他就不信今日見不到莊少夫人的面,於是哎呦叫了幾聲,求道:「還請嫂夫人發發慈悲,小弟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拐了腿,走不動了。」

  簡妍在轎子裡聽著他叫,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對阮彥文道:「不必理會他,移了馬,咱們走。」

  「是。」

  燕曾並未聽到簡妍的話,但是見轎伕來牽他的馬,心裡料到什麼事,於是越發叫了起來,道:「嫂夫人,小弟跟莊二哥也是十分相熟的……」

  簡妍聽他說,敲了敲轎子,叫阮彥文過來,道:「哥,你去出了巷子,然後使錢叫了官兵來,就說這巷子裡有歹人。」說著,隔著簾子遞了一個三兩重的銀子給阮彥文。

  阮彥文接了銀子,心道怎叫了官兵來?望了眼燕曾,心裡惴惴的,隨即又想跟莊政航相熟的,定然不是好人,這巷子裡又乾淨,沒有妓院,這公子哥過來,必然沒安好心,想通了,跟燕曾說了一句去請他家人來,就走了。

  燕曾見阮彥文走了,心道群龍無首了,於是一步步地挪到轎子前,雖一拐一瘸,仍盡力不失風雅之態,對著轎子作揖,道:「小弟燕曾,見過嫂夫人。」

  簡妍不語,拿出金娘子送的一包糖炒栗子,一顆顆地剝起來。

  燕曾聽轎子裡沒有聲音,轎門裡不住地扔出栗子殼,心道這嫂夫人倒是有些意思,於是又在轎子前說唱一般,洋洋灑灑地將他與莊政航如何相識,如何投緣,說了一通。

  簡妍依舊不理,忽地轎子後面聽人喊了一聲捉賊,燕曾忙對轎伕道:「幾位大哥,還不去幫忙?」

  轎子裡玉環手緊張地一握,正要掀了簾子,見簡妍將栗子塞她手中,於是人也不動了。

  外頭轎伕猶猶豫豫,不聽發話,不敢過去,只是扭頭盯著那被人追著跑的「賊」看。

  「前面的大哥幫忙擋著那賊人。」

  此話出口,三個轎伕耐不住,瞅見幾個戴著面罩的人過來,就向轎子後跑了幾步去攔住那賊人。

  燕曾急切地喊道:「不好,那賊是一夥的,嫂夫人快跑!」不見轎子裡有動靜,又見轎伕都跑了,於是跨過轎子前的橫扛,上前去彎腰掀轎簾,只是剛到簾子邊,手伸出去,就覺肚子上一陣劇痛,隔著簾子挨了個窩心腳。

  燕曾捂著肚子,急忙後退一步,呲牙咧嘴看轎子裡,就見轎簾晃動了幾下,裡面依舊往外扔栗子殼。

  「嫂夫人,小弟並非歹人,還請嫂夫人速速跟在下離去。」燕曾雖後退,倒也沒忘了今日的事,依舊伸著手要掀簾子。

  玉環呆呆地坐在一旁,方才見簡妍抬腳就踹已經十分訝異,此時見簡妍又站起來,準備再來一腳,忙在轎子裡瞧了瞧,沒有找到趁手的東西,就拔了頭上的簪子,情急地出去,對著轎子外那人就恨恨地紮了起來。

  燕曾不提防玉環會如此,顧不得去看轎子裡的人,一邊哎呦呼痛,一邊揮著手臂道:「錯了,錯了,歹人在那邊。」

  被阮彥文請來的官兵聞言,便上去將正與轎伕纏鬥的幾個蒙著面罩的人綁住。

  燕曾見自己的隨從被官兵綁了,當著簡妍的面也不好替他們辯白,玉環見來人了,忙又躲到轎子裡。

  阮彥文對官兵道:「我家少夫人不好在此耽擱,還請幾位官爺見諒,這歹人就由幾位官爺發落。還有這位燕少爺,也勞煩幾位送回去。」

  那官兵道:「這位兄弟只管送了你家少夫人回去吧。」

  阮彥文於是將燕曾扶到一旁站著,叫轎伕抬了轎子,就出了巷子。一路上,在轎子旁走著,心道少夫人當即神機妙算,竟然知道會有歹人。

  燕曾捂著依舊在痛的肚子,看著簡妍的轎子去了,恨的牙關緊咬,瞧著自己的人被官兵帶走,扶著牆壁,又壓到背上被戳的傷口,心想回頭再叫人將他們弄出來。

  那邊陳蘭嶼領著人出來,踢了踢地上的栗子殼,笑道:「燕兄此次算是撞到鐵板上了,只是莊二哥豔福非淺,我瞧那小丫頭很是嬌憨可愛。」

  燕曾故作瀟灑地靠在牆壁上,仰頭望了眼天上的紙鳶,笑道:「非也,實在是這位嫂夫人太過有趣。」

  陳蘭嶼看他臉上依舊青青白白,知道他忍著痛呢,瞄了一眼他一山雪青衣衫上的血跡,故意錘了他肚子一下,哈哈笑著去了。

  簡妍踹了燕曾一腳,閉著眼,心裡想著依著燕曾的性子,定然是要越挫越勇的,因想就由著他去,全當個樂子好了。

  玉環見她閉著眼,捂著胸口道:「嚇死奴婢了,萬幸阮大哥及時叫了官兵來。只是少夫人踹的那一腳太狠了一些。」

  簡妍笑著逗她兩句,贊她護主有功,又拔了頭上的簪子給她,道:「你那只沾了血,髒了,回頭送給小丫頭子吧。我瞧著那是個裹金的簪子,給人也不可惜。」

  玉環接過金簪子,歡喜不迭地戴在頭上,也不心疼那裹金的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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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5:34 |只看該作者
第 61 章 渣夫狠妻(二)

  轎子一路進了簡家,簡夫人聽聞簡妍來了,忙將她叫進房中,道:「你怎過來了?來的時候也不捎個信。」

  簡妍道:「今日去拜訪一位友人,臨時想著回家的。」

  「你婆母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了嗎?你怎還隨便出門?」

  簡妍笑道:「耳聽為虛,這是以訛傳訛傳出來的。大夫人雖病得重,但是腦筋卻是清楚的。」

  簡夫人歎道:「那也應當在家伺候著。」說著,又唯恐簡妍記恨上回子回門,她就放她跟莊政航那混帳走了,臉上訕訕的,心裡打定主意這次不管簡妍要什麼,全遂了她的意。

  簡妍笑笑,便四處看看,問:「蒙興呢?」

  簡夫人道:「隨著你姨媽家去了。」

  「怎不留下他?叫他在京裡讀書,也比去了外頭強。」

  簡夫人笑道:「你這話說的,京裡再好,他終究是要回自己家的。」

  簡妍默了默,心想叫蒙興留在京裡,自幼在簡家人眼皮子下長大,簡夫人便是去了,臨了也會給蒙興安排個退路,哪像是在外頭,姨媽一去,剩下一對病怏怏的老人,哪有個人照拂他,於是道:「母親不如叫姨媽一家來京吧,總歸姨媽是一心想叫蒙興科考的,你提了,姨媽也不會太拒絕,況且又有父親哥哥替她管教著,這樣不比她一個寡婦帶孩子要強多了?」

  簡夫人納悶道:「你怎就想著他了?」隨即又道:「何嘗不想留了他們,只是你姨媽家有年邁公婆,怎能舍了老人來京?」

  簡妍道:「將那公婆一併接過來就是。」

  簡夫人笑道:「你糊塗了,落葉尚且要歸根,一把年紀的人,誰願意背井離鄉?」

  簡妍歎道:「那你好歹叫父親哥哥時常捎帶了東西過去,也叫蒙家人知道蒙興不是好欺負的,免得她們孤兒寡母背著咱們吃苦。」

  簡夫人啐道:「就只當你有心嗎?我昨兒個才叫咱們外地鋪子裡的掌櫃按著時令給他們送東西呢。」

  簡妍唔了一聲,暗想就這麼一個妹妹,命又苦,簡夫人如何會不關心,後頭生疏了,怕也是因為自家家境艱難的緣故,又問:「嫂子還沒起身嗎?」

  簡夫人眉頭蹙了蹙,對周氏大意失了孩兒還是十分惱怒。

  簡妍見此,勸道:「母親且看開一些吧,都是哥哥太胡鬧,嫂子才會如此。若是你安生一些,好日子過著,誰給自己罪受?」

  簡夫人點了點頭,道:「你哥哥替她跑了跑,如今周親家是要起複了。你嫂子如今好多了。」

  正說著,周氏就慢慢地跟了進來,一張臉上雖不很蒼白,但穿著一身品紅衣裳,也很有些精神,不帶多少病氣。

  「姑娘回來了。」周氏跟簡夫人見禮,就對簡妍道。

  簡妍笑道:「路過進門來蹭一餐飯。」

  周氏望了眼簡夫人,道:「母親此時可要用飯?」

  簡夫人點了頭,周氏於是去張羅飯菜。

  簡妍道:「怎不多叫嫂子歇幾日?還有怎麼現在還沒吃飯?」

  簡夫人懶懶地道:「你嫂子是自己個躺不住,我是天熱,不耐煩吃那麼早。」

  簡妍笑笑,勸道:「母親怎還跟嫂子生起氣來?便是要生氣,也該將那氣暫且忍一忍。與其叫哥哥三天兩頭弄了不三不四的人進門來氣你,不如與嫂子齊心合力,將哥哥管教好了。」

  簡夫人道:「頭回你哥哥回來還跟我說你如今話多了,我原還不信,如今倒是信了。你哥哥就罷了,他又不是不顧家的,前幾日繡姐兒不知是吃了哪邊的東西,鬧著肚子疼,把你哥哥嚇壞了,連夜將有嫌疑的幾個女人統統賣了出去。最近你哥哥又常與秦尚書那邊來往,也不很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簡妍道:「繡姐兒如今沒事就好,只是哥哥不該買了這麼些人回來,白占著有什麼意思?況且他又貪便宜,偏要將人家不要的弄回來,這能有什麼好?」

  那繡姐兒不是旁人,乃是簡鋒的獨女,簡家唯一的孫女,很得簡老爺、簡鋒的寵愛。自幼充作男兒養著,如今四歲了,還是一身小公子裝束。

  簡夫人因簡妍說到簡鋒的壞處,於是只是笑,不插嘴。

  母女兩人吃了飯,簡夫人領著簡妍到她房中。

  簡妍上回子來,因與莊政航鬧了一場,並不怎麼注意簡夫人的屋子,此時沒有什麼事,心思倒平靜,待屋子裡只有她與簡夫人後,就摸摸這個,碰碰那個,若是拿到了什麼好東西,就多看兩眼,心想她日日去莊老夫人屋子裡過眼癮,今日終於能過把手癮了。

  簡夫人見她拿了一對玻璃杯子看,道:「你喜歡便拿去吧。」

  簡妍驚喜道:「當真?那汝窯的花瓶,還有那三朝漆木的果盤,我也喜歡。」

  簡夫人啐道:「嫁了人反倒不開眼了,什麼都喜歡。」心裡一酸,心想簡妍在莊家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往日裡瞧都不瞧一眼的東西,如今跟個寶貝一樣抓在手裡不放,招手叫她過來,記起上回子莊政航壓著簡妍打,眼圈紅了紅,問:「最近可還鬧著?」

  簡妍在簡夫人身邊坐著,試探地問:「要是我跟他和離……」

  簡夫人叫道:「小祖宗,你是想要我的命!」又猶猶豫豫地問:「可是他又打你了?」

  簡妍自嘲道:「打沒打有什麼區別,總之你是要攆了我去了莊家的。」

  簡夫人沉默了一會子,落淚道:「你若回了娘家,你父親該拿什麼臉見人?你哥哥如何見人?你乾脆一刀捅死我罷了,你當你受罪,我看著就開心?」

  簡妍在一旁悶悶地坐著,忽地笑道:「我騙你呢,不說得可憐一些,你怎麼捨得將好東西給我?」

  簡夫人擦了眼淚,也隨著她笑,不提方才之事,點頭道:「忠勇王府的事,秦尚書跟你父親說了,你父親尋了我來商議,我便跟他說寧可信其有,咱們仗著與忠勇王府的關係起家,但不能仗著忠勇王府興家。」說著,伸手打了簡妍一下,「你上回子說你父親跟出頭的椽子一般,你父親很是惱了兩日。」

  簡妍笑道:「哦?那父親如何說了?」

  簡夫人躺在榻上,拿著紈扇扇著,笑道:「你父親很是罵了你一通,但是你話裡的意思,他也是想明白了,如今就想著如何不招人眼呢。」

  簡妍道:「父親想通就好。」

  簡夫人問:「你今日回家,可是有話要說?」

  簡妍笑道:「母親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瞞我,你哥哥是什麼德行我豈會不知?他先前那般替你奔走,必定是得了什麼好處。」

  簡妍道:「母親只裝作不知道吧,免得哥哥知道了,又疑心我背後告狀。」

  簡夫人歎道:「也不知他跟誰學的。你家中究竟如何?我特特留意了莊家,依稀聽說你們府上換了管事的夫人,你家大老爺、大夫人仿佛是惹了什麼麻煩。」

  簡妍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可不就是大夫人貪墨了府中銀子,大老爺糊塗,也將公中銀子當做自己個的了。」

  簡夫人驚道:「此話當真?這事傳出去,叫女婿如何做人?」

  簡妍笑道:「你女婿原本名聲就不好,這事只能算是雪上加霜罷了。」

  簡夫人沉默了,歎道:「事已至此,你就依著我的話,過自己個的,誰的事都不管。若是你哥哥問你要銀子,你只管跟我說,我雖不好當面訓斥他,但背後補給你一些還是能夠的,總歸最後東西都要給你哥哥,算是你前手給他,他後手還你吧。」

  「多謝母親。」

  簡妍與簡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就見簡鋒來了,心道簡鋒這是聽說她來,急著要水田呢。

  簡鋒過來見過了簡夫人,簡妍道:「母親,我與哥哥多日未見,我們去一旁說說話。」

  簡夫人點頭,狠狠瞪了簡鋒一眼,道:「若是你妹妹叫你辦事,好好替她料理了。」

  簡鋒摸摸鼻子,忙答應了,與簡妍一同出來,便抱怨道:「妹妹可是與母親說了?」

  簡妍笑道:「哥哥,這規矩我豈會不懂?又不是只叫你幫一次忙,我怎麼會跟母親說?」

  簡鋒心想那便是簡夫人猜到了,臉上訕訕的,引著簡妍向他亭子裡去,半路上被一身大紅小公子裝扮的繡姐兒攔腰抱住,便摟著繡姐兒替她遮陽,對著繡姐兒奶娘斥道:「太陽曬昏頭了,大熱天,怎放了她出來胡跑?」

  那奶娘忙道:「少爺恕罪,是姐姐跟少夫人睡覺,聽到誰嘀咕了一句少爺回來了,就鬧著要找你。」

  簡鋒哼了一聲,就見繡姐兒指著他的鼻子奶聲奶氣道:「老大不小了,成日裡不著家,又去哪鬼混了?」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心想繡姐兒這是又學著簡夫人說話呢,只是這麼個妒婦的姿態,若是周氏做來定會叫簡鋒厭棄,繡姐兒做來,就叫簡鋒又愛又恨。

  簡鋒臉上漲紅,抱了繡姐兒交給奶娘,對著繡姐兒哄道:「妞妞先回去,爹爹跟姑姑說了話就回去。」

  繡姐兒撅著嘴道:「當真?」

  簡鋒笑道:「爹爹騙你做什麼?」

  繡姐兒指著簡鋒腰上掛著的香囊,又奶聲奶氣道:「我要那個。」

  因腰上香囊是今日那相好送的,簡鋒嫌不乾淨,不肯給繡姐兒拿著玩,笑道:「這個不行,這個不好。」

  繡姐兒一個勁鬧著要,簡鋒當即解下香囊,扔到一旁養著水蓮的水缸裡,道:「濕了,不能給妞妞了。」

  繡姐兒見此,癟嘴道:「身上還有嗎?別叫我搜出來了。」說著,從奶娘身上掙紮下來,兩隻肉肉的小手在簡鋒身上摸著。

  簡鋒忙矮了身子道沒了,心道萬幸沒收那女人的頭髮,不然叫繡姐兒搜出來,算是什麼一回事。

  繡姐兒沒摸到東西,叫簡鋒千哄萬哄保證了立刻回去後,才叫奶娘抱走。

  簡妍抱著手臂笑道:「這大的把持不住哥哥,這小的倒是很有一套。」

  簡鋒苦笑道:「這定是你嫂子教她的,不然她金鑲玉的香囊玩不夠,哪裡能看上那粗糙玩意。」

  「既然是粗糙玩意,哥哥還戴著做什麼?」

  簡鋒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引著簡妍向亭子裡去。

  簡妍歎道:「別看哥哥如今疼著妞妞,若是換了新嫂子,定然恨不得旁人給了十兩銀子就將妞妞打發走。」

  簡鋒斥道:「你胡說什麼!」

  簡妍道:「可不是我胡說?你沒見到你妹夫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那親爹可是蛇皮的鞭子都能下狠勁使勁抽的。」

  簡鋒眯著眼仰著頭,笑道:「不知何時你又跟你嫂子好了?處處替她說話?」

  簡妍道:「如今遇到一個與哥哥不相上下的夫君,哪裡還會不知嫂子的苦。」

  進了亭子裡,簡鋒心裡便躊躇著如何叫簡妍依言交了水田。

  簡妍待丫頭上了茶後,笑道:「哥哥可是想著我那水田?」

  簡鋒道:「哪有,仔細叫母親聽著。」

  簡妍笑道:「這是我答應給哥哥的。只是哥哥也答應了我一些話。昨兒個,莊家說了,只有原先剩下的東西留給你妹夫做念想,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

  簡鋒忙道:「這不能夠,原先可是聽說銀子都交給莊族長了。」

  簡妍道:「那銀子是拿了公中的,自然要還回去。」

  簡鋒嗔道:「妹夫實在窩囊,便是裝瘋耍賴,也要將到手的銀子牢牢地握住。」

  簡妍笑道:「哥哥這話就不對了,握住了銀子,就不跟莊家人來往了?只是那嫁妝裡頭,蘇州的田產沒了。哥哥只管去問了秦尚書,然後就叫人去江南的衙門各處問問,瞧瞧如今那地在誰的名下。想來大夫人做事周全,定然不會將地弄在自己個名下。哥哥還需去查探一番,查明如今那地的主人跟大夫人有什麼關係。若是那人是正經轉手買的還好,若不是,沒有漏子也要找出漏子,定要將那起子霸佔人田地的人揪出來正法。」

  簡鋒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妹妹在家時要也這般,怕是母親那的東西全跟著妹妹去了莊家。」

  簡妍啐道:「哥哥別說這些酸話,你是兒子,我是女兒,你還當母親當真會將東西全給了我?至於要回來的地,你妹夫說他不要了,那地就全是我的了。一母同胞,哥哥要幫就幫一把,不幫我也沒得話說。」

  簡鋒忙道:「誰又說不肯幫了?只是妹妹說的法子雖好,卻要拖上一些日子,少說也要個把月才行。依我說,就捉拿了你婆婆的陪房、王三老爺親信,賄賂拷打一番,定能尋出大概下落。那下人出賣了你婆婆,定不敢聲張。然後她不仁,你不義,就虛虛實實地依著那幾個人的話,弄出一起虛假的人命官司來,只說那地上出了人命官司,叫那人嚷嚷著說是莊家娘娘家的人生的事,又叫那人跟侯爺告狀,告狀時,再叫那人將話指向你婆婆;更要說出七日內就要個結果,不然就去大街上鳴冤。又有兩三個厲害人在一旁聽著,叫莊侯爺事前事後都不能就對那人暗下殺手。如此,為證清白,侯爺自然會替你查清楚,憑它有沒有證據,如今淑妃娘娘風頭正盛,為了賢妃娘娘的名聲,侯爺也會立時捏造了名堂叫那地落到你婆婆名下。那地說的又是你原先婆婆的那塊,此事不就十分明瞭了嗎?你婆婆心虛,那下人膽寒,定要將你婆婆藏起來的銀子田地和盤托出。至於那起人命,最後死人重新出來,叫大家知道不過是起陰錯陽差,那時侯爺還能反悔說那地不是你婆婆的?」

  簡妍目瞪口呆道:「果然還是哥哥聰慧,只是那地……」

  簡鋒笑道:「此法講究的是快狠准,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的不能算錯。官司遠在蘇州,一時半會誰去查證?過後侯爺那邊負責給你弄地,那鳴冤的人拿了銀子就去逃命。總歸最後不管是要休妻,還是如何,那地都得要回來。你也別怕那地當真給了別人,就算給了別人,也要用莊大老爺在莊家的一份家產來抵,難不成莊家分家時,祖產不算大老爺一份?侯爺還能弄出個搶人田地的醜事來?」

  簡妍本覺自己心腸陰狠,此時與簡鋒一比,高下立見,躊躇道:「可會太狠辣了?」

  簡鋒笑道:「說你心腸軟,你當真就軟了?我瞧著你家老爺那護短的模樣,定是寧肯一輩子沒臉見人,也要護著他的夫人兒子,那三少爺是他的心頭肉,你家老爺捨得毀了三少爺一輩子?」

  簡妍歎道:「哥哥那主意一出,我這腦子也不夠用了,罷了,就全靠哥哥周旋了。」

  簡鋒搖頭歎道:「先前原就答應你的,先前並未做到,全因未想到你公公這麼護短。如今我全給你補上。」

  簡妍笑道:「善惡終有一報,雖是以惡治惡,咱們也不虧心。」

  簡鋒笑道:「正是,不然誰閑著有銀子不賺只想著害人?」過了一會子,又道: 「眼看著就要連日下暴雨,你必定是要用了牛黃配藥的。我那有些上等的牛黃,比市面上的不知要好多少,你今日順道帶了回去……順便叫母親替你看看品質。」

  簡妍一怔,心道果然是在家時叫慣出來的毛病,換季就要病一場,那沒錢的時候,一年四季也不見咳嗽一聲,忙謝過了簡鋒。

  回頭果然簡鋒送了牛黃過來,簡妍按著簡鋒的心意拿了牛黃給簡夫人看,又在簡夫人面前誇了簡鋒一回。

  簡夫人唯恐她出來的久了惹人閒話,於是就催促簡妍快些回去。

  簡妍本要回去,聽人說簡老爺回家了,便去書房見他。

  簡老爺瞧著簡妍一身綠衣裳襯得人不大精神,因當初是自己大意定的親,神色間就有些愧然。

  簡妍瞧他如此,越發做出傷心模樣,不言不語地坐著,不一時,就落下大滴的淚來,越哭越凶,只是止不住;但見簡老爺還是不出聲,就抽抽噎噎地道:「父親不知女兒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如今過的日子連個丫頭都不如……女兒這樣全是因為父親,女兒險些就叫掐死了……都是父親給女兒尋的好女婿,女兒明兒個就吊死了,父親難道不慚愧?……」越說越來勁,將聽說的、受過的苦,全抖落出來給簡老爺聽。

  簡老爺受不住了,暗道自家斯文內斂的女兒,怎進了莊家幾日就這樣了,因又想怕是當真遭了大罪了,便道:「你要什麼直說了吧。」

  簡妍停住訴苦,擦了眼淚,道:「父親給我個鋪面,三間的,上下兩層,後頭還得有個兩進的院子。另叫了一房老實人給我看著,修整成藥鋪模樣。不用弄到我名下,免得人說我藏私產,叫人拿了偷竊的名來治我。」

  簡老爺見她這樣說,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也不算獅子大開口。

  簡妍道:「父親若覺輕了點,就再添一塊地吧,我要城外十里坡上的一塊旱地,黃姓人家的,人家要只有兩兄弟,地一共二十畝,地裡有一口魚塘,若不是,我就不要了,父親就得拿了杭州的二十畝地給我。另外尋了各契書給我。」

  簡老爺斥道:「你哪裡學的這樣的做派!」

  簡妍邊擦臉邊道:「父親當我樂意嗎?還不是你給我尋的那好女婿,不然我嗑著瓜子尋了三兩個人說長道短,那多逍遙。」說著,又將莊政航丟了嫁妝的事罵了一通。

  簡妍這般,卻是因對著簡夫人不好發作,心裡又實在難受,才對著簡老爺訴苦。

  簡老爺見簡妍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心疼心驚之餘,更是理虧自責。

  簡老爺道:「好了,好了,別說了。如今回不了頭了。」

  簡妍道:「父親還沒答應給我鋪子和田地呢。」

  簡老爺問:「那地非要黃姓兄弟的?」說著,又疑惑簡妍怎知道有這麼一塊地。

  簡妍道:「非黃家兄弟的地不可。」

  簡老爺歎道:「行了,別聲張,回頭我偷偷買了給你,只要你不怕你哥哥惦記,就放在我名下吧。」

  簡妍見簡老爺答應了,破涕而笑,道:「女兒在家時,父親何苦將我養成那麼個懦弱性子?叫我進了人家受委屈。」

  簡老爺歎道:「誰能想到?因怕旁人嫌你商家出身,就想叫你多讀書,誰知偏又讀傻了。」說完,叫簡妍聒噪一回,也不耐煩再看她,道:「回去吧,瞅著空子再回家瞧瞧你母親。」

  簡妍答應著,起身,卻又不舍。

  簡老爺揮手無奈道:「去吧,總該走的。」

  簡妍道:「父親身後的象牙好精緻,我原怎麼沒瞧見呢?」說著,不管簡老爺如何反應,只抱在懷中看,邊看邊向外去。

  簡老爺先是愣住,隨即咬牙切齒,見她就抱著鑲著各色寶石的象牙不回頭的走了,又忍不住心疼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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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私產許可

  過了幾日,簡老爺果然叫人跟簡妍說地與鋪子買好了,又將契約給她,雖上頭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簡妍看著也高興,心裡盤算著下一步就該去尋那何夫人,拜她為師;因放心簡鋒,就日日捧著醫書看,不管外頭的事。過兩日,莊家人將秦氏剩下的嫁妝送來,簡妍見都是些中下的屏風等物,暗道這些東西便用來給上等人家送禮也不能,在心裡草草算了一筆,暗想除了地,這算是又虧了兩三萬兩。因瞧著莊政航如今又隨著秦尚書日日出去跑腿,心想這也不是辦法,她又不能盼著自己爹娘早早地走了,好叫她跟莊政航散了;又想若是一直瞞著,那地與鋪子豈不是一直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經營。

  正想著,忽地門簾被人掀開,抬頭就見著莊政航一臉煞氣地進來。

  簡妍怔住,瞧著他衣裳有些淩亂,臉上又有巴掌的印跡,道:「你叫誰給打了?大老爺?他不是……」

  莊政航搖搖晃晃地進來,那翠縷要跟進來扶著,莊政航對她喝道:「滾出去,誰要進來,我打斷誰的腿。」

  翠縷忙出去了,阮媽媽看著情形不對,忙叫了眾人出去,在門外守著。

  莊政航盯著簡妍,道:「你跟人說我打你,我哪裡打過你?」

  簡妍道:「那日不是還要將我扔出去的嗎?」

  莊政航道:「我說了我扔了嗎?摔地上也是疼的我,我墊著你,你還處處跟人家說我打你。」

  簡妍哧了一聲,笑道:「這是好事,也值當你氣成那樣,我要跟你說一下那好處,有你樂的。」說著就要去拿了契約給莊政航看。

  莊政航以為她要躲,又出言嘲諷,心道這可好,自己處處讓這她,她還回娘家說自己叫打了,害得他被秦尚書叫過去,當著簡老爺面打了他一頓,於是上前抱住簡妍,將她往床上一扔,人就壓下去。

  簡妍只當他當真要打她,忙拔了簪子,就向他背上插去,插了兩下,見莊政航直愣愣地看她,一時住了手。

  「你當真以為我要打你?」

  簡妍張了張嘴,半響道:「你不是要打我?」

  莊政航苦笑一聲,低頭親了她一下,又去解她衣裳。

  簡妍忍不住掙扎,隨即見自己根本掙不脫,手中握著簪子,心裡一番猶豫,後不覺丟開簪子,心想管他呢,她就要生孩子,甭管是莊大夫人還是莊政航,誰要是有害了她孩子的意思,誰要有往她孩子往歪路上帶的意思,她就叫他們都不得好死。沒有因為兩個賊,就不敢發財的道理。於是伸手摟住莊政航的脖子。

  莊政航又用唇碰了碰她的臉頰,道:「你別怕,上輩子叫安如夢折騰慘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簡妍道:「沒事,你上輩子有多慘,這輩子你三弟就有多慘。別恨如夢,那是你上輩子欠她的。」

  莊政航道:「早知如此,我就該盼著自己上輩子生不如死。」說著,忍不住笑了。

  說話間,兩人將衣裳脫去,莊政航又覆過來,親著簡妍的脖子,歎道:「有娘子就該睡娘子,不然娘子就叫別人給睡了。」

  簡妍道:「你從哪裡悟出來的道理?」說著,一手攬著莊政航的脖子撫摸,覺察到他還是有些退卻,就一手向下探去,將才有一些硬度的物事握在手中,慢慢撫摸,又將那物事貼在自己身下凹處,不住地廝磨。

  莊政航忍不住弓起身來,四唇相接,再分開,就有銀絲相連,見簡妍微微張著嘴,就用手中去摸她嘴唇,然後將手指探入她口中,逗弄她的香舌,然後探下頭,一路親到她胸前紅櫻上,含住紅櫻在口中輕輕地啃齧,又伸手向下摸去,滑過平坦的小腹,就摸向她下面凹處,見早已經濕潤一片,露出蕊珠,抬頭看了簡妍一眼,拿開她的手,就向下用力一挺。

  簡妍忍不住咬住莊政航的手指,眼角濕潤了一下,偶一失神,就見莊政航抽了手指,又用牙咬她的嘴唇。

  莊政航也不料方才竟能成事,面上又哭又笑,不住地聳腰,聽著簡妍不自覺地呼痛,又不敢太用力。

  半響泄了身,就依舊趴在簡妍身上。

  簡妍推了推他。

  莊政航道:「別動,就叫那東西再留一會,多少年沒進過女人的身子了。」

  簡妍笑了,支起腿,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背,果然摸到幾個腫處,心想定是簡老爺氣得很了,秦尚書不好不用力地打。

  莊政航吸了口涼氣,道:「別碰,疼著呢。你如今聽著我被打就笑,日後有的是你為我心疼的時候呢。」

  簡妍道:「你這打挨的也值,你可知你挨了這麼幾下,我就從父親那邊拿了一間鋪子一塊地出來。」

  莊政航一喜,本耷拉著頭躺在她身上,此時抬起頭來,笑道:「這果然是好事,只是你怎不早跟我說?」

  「好事?可要再來一回?」

  莊政航道:「挨一下打,就有地跟鋪子拿,可不就是好事。」

  簡妍道:「也算不得好事,總歸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如今還在父親名下呢。」

  莊政航道:「岳父也太小氣了。」

  簡妍道:「不是父親小氣,是不能放我名下,若是放在我名下,我敢拿出來嗎?」

  「難不成你還怕我搶了你的?」

  簡妍伸手給了他一巴掌,道:「不怕你搶,我怕得是別人搶。如今各房都是有官職的人,他們都有俸祿。獨有你,都成了親了,還要靠公中每月給的幾兩銀子花用。若是拿出來,他們說咱們置辦私產該如何?要充公又該如何?況且又有你父親,若是經營的好,你三弟攛掇兩句,你父親豈不要說既然未分家,一切都是公中的,不然,花用著公中的,又自己置辦私產,豈不是欺人太甚?」說著,心想還該趁著田地拿來前,先將這事辦了才好,此時莊三老爺等人都覺有些虧欠莊政航,正是趁勢提要求的時候。

  莊政航道:「辛辛苦苦經營的,怎麼能就分給他們?更何況他們先還叫我不要那十萬兩銀子,無論如何也該給咱們一條生路才對,難不成想趕盡殺絕?」

  簡妍道:「正是,你若是男人,你就尋了你三叔,不管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你都求了你三叔給咱們弄份文書來,上頭寫著咱們要去置辦產業,就是咱們自己的,不能待我們置辦了,又要歸到公中。這原是你不要嫁妝,他們欠著咱們的。」有了文書,便是要回來地,那文書也不能作廢了,不然這一家子行事也太兒戲。

  莊政航笑道:「現在還沒出來呢,你說我是不是男人?」說著,伸手向下摸了下簡妍的肚子。

  簡妍道:「摸什麼,才剛進去,哪裡能摸到孩兒的影。」

  莊政航笑笑,然後起身,步到盆架子邊,自己擦了,然後又拿了濕帕子遞給簡妍。

  簡妍一邊自己擦著,一邊道:「你這次可不能砸了,那嫁妝是到了嘴邊的,這次的東西可是含在嘴中的,要是有人叫我吐出來,我不問別人,我只管弄死你。」

  莊政航道:「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想著去求三叔,然後就叫三叔去替我說話。三叔是個老實人,二叔是瞧不上我那幾個錢的,定會答應了。待見著別人,我就裝可憐。總歸我如今一窮二白,又考不了功名,難不成他們就想斷了我的活路?」

  簡妍笑道:「對,就這樣,你慣會耍無賴,對著我耍沒意思,就對著你三叔、二叔耍去。別說不給活路那話,那話是打他們臉哪,叫他們面上過不去,他們哪裡肯幫你。我知道你父親必定瞧不上那些鋪子的,他若出言嘲諷你,你就說他不算地,你母親的嫁妝還有兩三萬沒處找補,為了孝敬亡母,也要賺上一些銀子,便是大海裡撈針,也要將你母親的嫁妝補全了;若是有人說你這是有分家的意思,你只說不敢,就說要痛改前非,一定要將你母親的東西尋回來。」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心想將秦氏的嫁妝找回來,他是沒有想過的,簡妍竟還有心想這個,道:「你放心,這會子這孝子我裝定了,他們若是不答應,我就磕頭磕死在他們門前。」

  簡妍道:「正該是這樣,憑誰說什麼,你只管咬牙不鬆口。我瞧著大老爺那大無賴他們都不敢如何;你這有正經理由的小無賴,他們還能因是長輩,就當真攆了你?若是攆了也好,咱們不盼著跟他們沾光。」因一個起身猛了,又覺身上疼的厲害,望著莊政航,又怕他被人說動,空手叫人打發回來。

  莊政航看她臉上神色,哪裡不知她想什麼,道:「你也別嫌我沒人家聰明,如今我就去裝傻子,憑他們說什麼,我只管念叨著那一句,看他們怎麼說。」

  「誰說你不聰明了?如今不是聰明著嗎?」簡妍笑道,心想有了這麼個文書算是分了一半家了,至少外頭的事誰也別想管著他們,於是起床披了件衣裳,就去櫃子裡拿了衣裳給莊政航換上,道:「今日還早,就今日去吧。」

  莊政航點了頭換上衣裳,心裡想了一想,道:「你那地與鋪子何時到手的?怎原先沒跟我說?」

  簡妍嗔道:「計較這沒用的做什麼,快些去做了正經事。」

  莊政航見她嬌嗔,又想起她在他身下嫵媚神情,暗想難怪這女人這麼服帖,原來是指望著他去替她辦事呢。

  莊三老爺今日正在書房,見莊政航來了,便道:「來的正好,快些將先前的功課交了。」

  莊政航遞上功課,見莊三老爺在看,忽地撲通跪下,道:「三叔還請救命。」

  莊三老爺不提防他如此,忙問:「你這是作何?」

  莊政航道:「侄子那樣大的人了,又已經成了家,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忒大的人才知早年自己從母親那邊拿的東西是亡母的嫁妝,昔日不知事,肆意胡為,叫母親的嫁妝流落在外,如今侄兒想要尋回,又無能為力。」

  莊三老爺本當他要借銀子,聽他這般說,心想莊大夫人實在害人不淺,忙伸手將他攙扶起來,道:「你幼時不懂事,大嫂又是軟心腸,你要她就給,這怪不得你。」

  莊政航執意不肯起身,只跪下磕頭,道:「侄兒不孝,動了置辦私產去尋回母親嫁妝的心思,先時侄兒就打算拿了父親那邊的十萬兩銀子去贖買,因此自私自利地不肯先說不要那銀子;如今侄子在舅舅家重見母親嫁妝,舅舅雖要贈與,侄兒忒大的人了,哪裡有臉伸手就要。況且舅舅那邊的,也不過是些許幾樣東西罷了,還有許多東西尋不到了。侄兒自忖若是憑一己之力置辦產業,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終我一生怕也不能完成此願。且置辦了產業,無論如何也要交給公中一份,侄兒為尋回亡母嫁妝,今日厚顏,說出不願將產業分一份給公中的話,不然侄兒一生不能如願,必要貽害子孫,叫子孫替我完成夙願。若是如此,侄兒就是上對不起亡母,下對不起子孫,合該今日撞死才好。」說著,就對莊三老爺用力磕頭。

  莊三老爺沉默了一會子,道:「你父親常說你不孝,如今看來,你才是至孝之人。罷了,你若要置辦,就去就是,分給公中,想來剩下的也不多。本就是該你的東西,若叫你愚公移山一般子子孫孫去尋先大嫂的嫁妝,傳出去,也是咱們莊家之恥。」

  莊政航仰頭,額頭上已經紅了一片,很是可憐地道:「侄兒笨口拙舌,不敢跟父親、二叔說。」

  莊三老爺笑道:「誰不知道你口舌不鋒,三叔替你說去。原先你說不要大哥挪出去的銀子,已經是大義;如今你又要憑一己之力尋回先大嫂的嫁妝,這便是大孝。便是大哥、二哥,他們也不能說什麼。」

  莊政航畏畏縮縮道:「侄兒不是不信父親叔叔們,就是口說無憑,侄兒……且母親她又……」

  莊三老爺見他吞吞吐吐,知道他不放心莊大夫人,卻又不好說出口,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若替你去說,自然要給你個憑據,不然隨口一句,如何叫你安心?如何又顯出我們這些長輩誠心?你放心,我們做長輩的,萬萬沒有難為你這麼個晚輩的。」

  莊政航心裡大喜,忙又給莊三老爺磕了兩個頭。

  莊三老爺叫人出去問莊大老爺、莊三老爺可在,因聽說這兩人在書房,於是便領著莊政航,約了莊二老爺,一同去莊大老爺書房裡說話。

  莊大老爺本不願理莊政航,卻見他額頭上紅紅一片,啐道:「你這孽障,又做了什麼?可是得罪了你三叔?」

  莊政航只低著頭站著不說話。

  莊二老爺問:「二弟,你叫了我來,是為了何事?」

  莊三老爺道:「是為了政航的事,先政航為大義,去求了侯爺太傅不要逼迫大哥;如今政航為對亡母盡孝,要去置辦產業,賺錢贖回先大嫂的嫁妝,我聽他說了兩句,若不替他來說,實在就枉為人子,枉為長輩了。」

  莊大老爺聽了那話,惱羞成怒道:「三弟糊塗,這孽障慣會花言巧語,你聽他的做什麼?他若是置辦產業,少不得連自己也養不活,他定是要討了銀子花天酒地去。」

  莊三老爺道:「大哥,你且聽政航慢慢說,再者說,便是長輩給他銀子,叫他創事業,也是應當的,哪有就不給的道理?再說我瞧著政航如今好多了。」

  莊政航本要說不要莊大老爺給的銀子,後又想自己為何不要?轉而又想若是要了,後頭那許自己辦私產的文書還能不能拿到?

  莊三老爺又道:「大哥若是不捨得給,小弟給他就是。」

  莊政航忙跪下道:「多謝三叔憐憫。」

  莊大老爺漲紅了臉,扭頭道:「這孽障哪裡會做什麼事業,三弟怎就叫他騙的團團轉。」

  莊二老爺聽了兩三句,因事不關己,就不如莊大老爺那樣關切,袖著手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誰知二哥兒會不會做出一番大事業?罷了,三弟給了,我這做叔叔的少不得也要支持他一二。大哥那,我們也知是何情形,不給就罷了。」

  莊大老爺臉上青筋跳了跳,強撐著面子道:「我如何了,拿幾個閒錢給這孽障還是有的。」說著,叫王義進來開了櫃子,將自己剩下的一千多兩銀子拿了兩百兩給莊政航。

  莊政航立在一旁,心想莊大老爺這是叫莊三老爺莊二老爺聯手擠兌了,於是只對莊大老爺磕頭,不說話。

  莊二老爺笑道:「畢竟是咱們家的公子,如何就能叫二哥兒去擺了地攤,傳出去,也羞人。」

  莊三老爺道:「罷了,大哥這邊拮據,大哥就不必給了。三弟……」

  莊大老爺雖問這兩人借過銀子,但對著莊政航,如何能拉下來面子,又咬牙給了一百兩。

  莊政航心想這出來一趟能得了三百兩也好。

  莊三老爺道:「政航置辦了產業,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只是若是他有,卻不分給公中其他人,難免叫人說嘴,他也難做人;若是分了,先不說對不住他一片孝心,也對不住他辛辛苦苦一場;更顯得府上不仁義,連這丁點血汗,且又是要贖買先大嫂嫁妝的銀子都要盤剝。」

  莊大老爺陰沉著臉,道:「眾人都如此,難不成要叫這小子特殊,叫他壞了規矩。若是母親知道,又疑心是咱們要鬧分家,她聽說了,豈不傷心?」

  莊政航道:「兒子實在是無法,那地就不說了,除了地,還要兩三萬兩才能買回母親的東西,如今市面上那些東西越發貴了,只怕按著市面上的價,要五六萬,原先如今的母親送的玉枕就兩萬兩……」

  莊大老爺漲紅了臉,暗想莊政航只是又要跟他算帳呢。

  莊二老爺有些不耐煩,急著要走,道:「規矩是人定的,就改了又如何?些許小事,大哥就莫要計較了。」

  莊大老爺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哪裡能……」

  「大哥,政航幼時只知吃用,哪裡知道自己用的是什麼,如今他迷途知返,自知早年驕奢淫逸釀成打錯,大哥怎就不能給他個機會?再者說,政航這千里之堤,又是誰人蛀下的蟻穴?」

  莊三老爺這話,卻是暗指莊大夫人理虧在先,莊大老爺聞言,心裡羞惱,暗道這老三如今這般跟他說話,定是拿捏著自己欠了他銀子的短處了,暗道自己時運不濟,不說兒子,連弟弟也敢跟他唱反調。

  莊二老爺瞄了眼莊政航,笑道:「三弟直說要如何吧,二哥我手上還有一件急事。」

  莊三老爺道:「兩位哥哥隨著我寫下字據,隨政航如何置辦產業,咱們不插手,也不問他要什麼,他好便好,他不好,也由著他。總歸不能伸手問他要了東西。」

  莊二老爺道:「若是不好呢?再說政航如今在公中也有例銀……」

  莊政航道:「侄兒自然不能再厚顏領取公中例銀。」

  莊二老爺點了頭,然後對莊三老爺道:「老三來寫吧。」

  莊三老爺於是寫了字據,叫莊大老爺、莊二老爺簽了字,按了手印,便又領著莊政航拿著字據去見莊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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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握手言和

  晚間,莊政航得意地拿著字據回來,大刀闊斧地往榻上一坐,就將字據推給簡妍。

  簡妍拿在手中細細看了,笑道:「你早這樣不就好了,當初也學著大老爺給二嬸打欠條,就說寧願對不住家裡人,也要先弄回你母親的嫁妝。」

  莊政航見她歡天喜地的,問:「那三百兩可叫人送過來了?」

  簡妍笑道:「送來了,都是我的。」

  莊政航一怔,啐道:「你就會揀這漏子,我挨了打得來的地跟鋪子,你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如今我磕頭嗑得頭都破了,好不容易拿了三百兩回來,你又要說是你的。」

  簡妍冷笑道:「只要鋪面,不要進貨,不要請夥計了?拿給你,你去做什麼?進一次淑情雅聚,那銀子就沒了。」

  「誰又要去了?是你自己多想。」

  簡妍道:「你這兩日出去身上還不是我給放的銀子,哪一日少了你的了?怕你請人吃酒,要人情來往,五十兩的銀票我也放了,別淨說沒良心的話,我什麼時候就叫你在外露怯了?若說是用你母親的嫁妝抵了,你可見我稀罕你母親的那些東西?」

  莊政航歎氣道:「罷罷,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吧,總歸我是說不過你。」又問:「那鋪子究竟是什麼鋪子?」

  簡妍道:「藥鋪。」

  莊政航道:「你弄那玩意做什麼,不如就開了脂粉鋪子,胭脂鋪子。」

  簡妍笑道:「你忘了你那個相好圓圓是怎麼死的了?你忘了再過幾年就要有場大瘟疫了?如今我就要開了藥鋪,一賺錢,二救人,三揚名。成不了何夫人那樣的人物,我也要成了何夫人的徒弟,跟著她沾光。」

  莊政航默了默,道:「原來你算計著這個呢,學那醫術做什麼,若是沒救成人,就將自己先連累死了呢?」

  簡妍歎道:「生死有命,總歸我這輩子就豔羨何夫人的很。」

  莊政航道:「你豔羨她做什麼,她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還要裝作只會給人瞧婦人病的模樣,等著何太醫死了,才一腔憤恨地出來替人看病。你說她何其傻,便是揚了名,也有人怨她不早些出來,說她害了她自己個的夫君。」

  簡妍道:「誰叫她家裡頭醫術傳男不傳女,她偷偷學了也不敢用;後頭又嫁了個太醫,又怕何太醫疑心她偷學了何家的醫術,後來何太醫為救人死了,她才敢出來治病,才研究出那麼個藥方子,你當她死了夫君的時候心裡樂意?」

  莊政航哧了一聲,道:「你就在家看書就是,跟著別人胡鬧什麼。」

  簡妍道:「我這若是胡鬧,你胡鬧一個給我瞧瞧。」

  莊政航卷了袖子,得意道:「你以為我不會?你記得春閨、秋闈的試題就得意許久,我可是記得那治瘟疫的方子。」

  簡妍怔住,道:「當真?」

  莊政航道:「那還有假?你也不用去巴巴地求了何夫人,何夫人自家兒女都不敢教,更何況是你。你乖乖伺候好了我,我就給你方子,叫你揚名,可好?」

  簡妍想了想,啐道:「你唬誰呢,誰巴巴地去記那藥方子。」

  莊政航哼了一聲,「當初何夫人留下藥方子就殉葬了,那藥方子哪個不知道?圓圓又去了,那會子我正傷心,就寫了幾十份方子燒給她。後頭說書的時候說到何夫人,哪裡能不將那方子說上一遍。」

  簡妍呆呆地看著莊政航,忽道:「既然記得,那你就去學醫吧,不要你多高明,只要瘟疫來的時候,你高明一把,傳了你賽華佗的名,這以後咱們鋪子裡就不愁沒人來。」

  莊政航道:「誰去學那下九流的行當,如今叫我正經地買個虛銜,好好賺些銀子。再說,只有方子又如何?那太歲能是各處都有的?」

  簡妍道:「這個你不用愁,我叫父親買的地就是黃家兄弟的地。」

  莊政航嚇了一跳,叫道:「你當真是恨我不死,又叫我去碰瘟疫,又要我去挖太歲。太歲頭上豈能動土?你沒瞧見黃家兄弟兩個一個死了,一個殘了,可不是就犯了太歲。」

  簡妍哧了一聲,道:「我是信神佛,信天理昭昭的。咱們雖有些許利欲心,但也有要救人的心思,想來那太歲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再說,黃家兄弟是分贓不均,這也算是叫他們兄弟躲過一劫。你也要鬧著跟我分了?要是鬧,就趁早,免得到時候又托詞說是什麼太歲顯靈。」

  莊政航道:「誰要鬧了?就你瞎疑心,先不說我忒大的年紀才去學那個叫人笑話,就說黃家兄弟的地那樣大,你哪裡去挖?若是你挖了,黃家兄弟知道,他們又是叫錢財迷了眼的,能放過你?」

  簡妍道:「你骨子裡老了,就當自己是老人了?甭操心地的事,我知道那東西在哪,就咱們兩個去挖,不叫旁人知道,豈不好?」

  「當真知道在哪?」

  簡妍道:「燕曾是喜瞧熱鬧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要摻一腳,原先他去瞧過,回來說那東西肉呼呼的,就又領著我去看了一回。

  莊政航沉默了許久,不再說話。

  簡妍心知燕曾、蒙興都是他心裡的疙瘩,也就不再說話,只催著他去洗澡。

  莊政航洗了澡,上了床,瞧見簡妍抱著匣子睡,啐道:「天天抱著那硬匣子,也不見你落枕。」說著,將她扒過來,又掀了她的被子。

  簡妍眯了眯眼,還是覺得看著他就心煩,道:「你不累嗎?」

  莊政航笑道:「今日有喜,日後行動不用看人眼色,哪裡會累。」

  「我疼死了,你去尋了別人吧。」

  莊政航道:「尋了誰?還不是要先等著你生下兒子?」說著,親了她一下,又去解她衣裳。

  簡妍道:「生了又有什麼用,哪一日我就死了,你另娶一個,不是叫他跟你一樣,表面逍遙自在,背地裡不知要被打多少回。」

  莊政航啐道:「你又咒自己做什麼?有那閒心,不如把腿張開一些。」

  簡妍道:「怎會是閒心,誰孩子誰操心罷了。」

  莊政航脫了她褲子,手在下面探去,見簡妍果然痛得一縮,又含著她嘴唇親了親,道:「你這話說的,就跟不是我孩子一樣。」

  簡妍道:「你的孩子多的是,我的就有限,指不定到時候你不愛我的,只愛別人的呢。」

  莊政航想起蝶衣那胎,歎了口氣,道:「你叫我怎樣,又不能就下了藥給她,全當沒她那個人吧。」說著又一路親下去,慢慢的,到了下面,對著粉色的花蕾舔舐吮吸起來。

  簡妍沒想到他會如此,忍不住縮了腿夾住他的脖子,道:「你做什麼呢?那髒地方如何能碰得?」

  莊政航因她夾得緊了,伸手將她的腿壓開一些,道:「不濕一點,如何進得去。說著,伸手將花瓣分開,對著那蕊珠□,又向下,鑽研那幽徑,少時,流出少許清液來。

  簡妍一陣抽搐,顧不得再說他,只咬著自己的手指。

  少時莊政航爬起來,伸手又將簡妍也拉起來,叫她盤腿坐在自己身上,然後慢慢放進去,待全放進去了,才安了心,又要去親簡妍。

  簡妍避開,然後摟著莊政航的脖子,一邊用胸脯在他胸前摩擦,一邊搖著腰肢,藉著莊政航托在她腰上的力,上下摩擦。

  過一會子功夫,莊政航一身汗水壓著簡妍倒下,見她滿臉桃花,星眼微眯,一隻手蜷縮著湊在唇邊,於是用額頭摩擦著她脖子,道:「你可知你為何跟燕曾鬧翻?」

  簡妍眼睛睜了睜,回頭看他。

  莊政航道:「不賴我,誰叫你改嫁的。」

  簡妍伸手扇了他一下,心想難怪會有剛才那麼一出,又覺手上沒有力氣,身上又疼,就懶得理他。

  莊政航得了沒趣,心想自己方才可是賣過力了,又討好地道:「我給你講個笑話,說一男子與女子行房,忽地那女子來了月事,那男子吃了一嘴,於是女子的丫頭就說:『這一會子,怎就生出了這麼大的兒子來?』」說完,自顧自地笑個不停。

  簡妍悶悶地看他一眼,實在想不出這下流話有什麼好笑的,待有了些力氣,就起身去洗。莊政航也隨著她去了,又依著簡妍反復漱了口。

  回來後,兩人躺在床上,莊政航見她又背過身去,伸手將她扒拉過來,道:「好不容易咱們好了,你陪著我說會子話。」

  簡妍道:「誰跟你好了?」

  莊政航道:「我明兒個跟舅舅說了,然後就不跟著他出去。」

  簡妍道:「不去就不去吧,只是去忙活著鋪子的事就是。」

  莊政航催促道:「你快些叫你父親將鋪子跟地轉過來。」

  簡妍道:「急什麼。」因想前日簡鋒來信,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湊齊了,還是原先去侯府替莊政航要嫁妝的那幾個人知道那起「人命官司」,心想這事簡鋒要做的不著痕跡,就得小心再小心,因此也不著急催他;又想若是能成,秦氏的嫁妝就只有些古董等物沒了;只是特例總會招來不滿,只許莊政航置辦產業,旁人哪裡會不吭聲,因此思量一番,對莊政航道:「先不轉過來,我叫人跟母親說,求母親勸著哥哥領著你去各處鋪子裡轉轉,做出你買了很多鋪子的模樣。」

  莊政航蹙眉道:「夜長夢多,為何不立時轉過來?你如今還怕我搶了你的?」

  簡妍道:「生意人講究的是個信字,我父親既然答應了給我,就不會食言。且如今他不常出去應酬,倒是清閒的很,就是替咱們先照看著鋪子也無事。且那鋪子又要修整,又要請夥計,哪樣不要費上一些功夫。就由著父親替我們操持好了,如此也免得父親隨了人去吃酒,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修身養性的好。至於你,你便跟著哥哥,四下裡轉悠著,對外,也只將那些個鋪子說成你盤下來的,又有我哥哥幫襯著,旁人定會想你這是發財了,買下那麼多的鋪子。」

  莊政航點了頭,歎道:「你算計的倒好,只是這麼著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就料理自己的鋪子。」

  簡妍道:「這麼著可有意思了。你想,手上又沒有銀子,便是我的嫁妝,也不該那麼多,一下子,你忽地成了財主模樣,隨手買鋪子,旁人豈不懷疑你早有預謀?豈不想原來你是腹內藏奸,原先沒錢模樣是裝出來的。這般,就算是大夫人不鬧,你三弟不攛掇著你父親尋了你鬧事?此事二嬸也要疑心你早年有意借債,將銀子藏起來。要知,只今日你求著三叔去辦的那張字據,就夠二嬸嫉妒眼紅的了。她要查你的賬,你就要各家的都查,你得知道她就算滿口道理,心裡也是無賴的;所以你就裝傻跟她對著無賴。如此咱們順勢喊冤大鬧一場,這家就分定了。」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啐道:「攪家精,原來你算計的是這個。」心想也好,這樣鬧一場,大家各自分開,各奔前程,也免得抱成一團,等著家破人亡。想完,就對簡妍點了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簡妍小心地道:「你可要小心一些,也別說我無情,不想著拉一把其他人。你想咱們分開了,誰樂意摻和侯府的事,誰就去。如今家裡越發不如從前,若是分開了,那學士府的名頭沒了,更顯勢單力薄,想來,侯府那邊也不會很用著咱們這邊……」

  莊政航聽她絮絮叨叨,道:「你說的道理我懂,咱們本就沒有逆天的本事,能保全小家就好了。」

  簡妍歎口氣,道:「如今我就一擔心如夢的親事,二盼著早分了家才好,離了這糟心的地方才好。」

  莊政航聽到安如夢的名字,又想起上輩子的屈辱來,梗著脖子道:「權當我大人大量,不與如夢計較了。」

  簡妍道:「正是,上輩子她也吃苦,算是不虧不欠吧。」

  因簡妍與莊政航算是和好了,莊政航日日去簡家裡頭,簡老爺先不待見他,後見他雖不甚通透,但還有幾分上進心,就耐心與他說要操持鋪子的麻煩事,又領著他往四處鋪子裡轉悠;莊政航本提心吊膽,後見簡老爺不時地試探,問他簡妍如何,心裡就有些矛盾,又想藉著說簡妍過的苦,再叫簡老爺多給點東西,又怕簡老爺跟秦尚書告狀,因此每每簡老爺問起,他心裡就是一番煎熬;此外,因簡鋒時常拿了事多推搪,不肯領著他出去,莊政航心裡不免腹誹起來,暗道簡鋒果然心胸狹窄,卻不知簡鋒乃是為了他家的事忙碌。

  一日,簡妍正聽著阮媽媽說些她屋子裡該添了人伺候的話,簡妍心裡正想著若是冷不丁有個丫頭跟笑話裡一樣說一聲生兒子的話,她豈不是要丟死了人?忽地就見一叫青杏的小丫頭連蹦帶跳地在院子裡叫道:「了不得了,不年不節的,上房堂屋開門了。」

  阮媽媽斥道:「大呼小叫的,像是什麼樣子。」

  簡妍招手叫那小丫頭過來,問:「你還聽說什麼了?」

  青杏瑟縮了一下,道:「大夫人叫人扶著也向上房去了。還有侯爺也進來了。」

  簡妍暗道定然是簡鋒算計出來的事了,於是叫那小丫頭下去,就坐在屋子裡等著看究竟如何。

  過了一會子,莊政航回來了,在炕上坐著,卻是一臉凝重。

  簡妍望他一眼,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也有心事?」

  莊政航道:「你沒瞅見我的白頭髮嗎?我哪裡像你那樣沒心沒肺。」因見簡妍看的是醫書,便道:「你果然還是要學了那勞什子。」

  簡妍道:「又不礙著你什麼,我看看就是了。」

  莊政航戚了一聲,歎道:「我那日可是挨個去了族長、侯爺,太傅那邊,想來沒有出什麼差子的,只是不知為何今日舅舅、太傅他們又上門,族長、侯爺也在,這若是鬧出什麼事來,父親他們豈不是要疑心我將那家醜外揚,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簡妍拿著書遮了臉,只露著眼睛看他,見他果然憂心這事,勸道:「沒事,你將功夫做足了,後頭就全看老天爺了。」

  莊政航道:「老天向來不站在我這一邊,他比你還不可靠。」

  簡妍撲哧一聲笑了,笑道:「你可靠了,我就可靠。」又問:「那地你可是答應給我的,不能反悔。」

  莊政航望著她,問:「當真能要回來?」

  簡妍笑道:「你若是反悔,我有的是法子折騰死你。」

  莊政航又哧了一聲,道:「我不與你計較罷了,若是換了個人,你這樣說,看不叫人打死。」說著,因又去打量她,見她垂著眼皮看書,搶了書過來瞄一眼,鄙夷地嘿了一聲,道:「這東西還要看那樣久。」丟了醫書,又道:「若是能要回來,給了你就是,總歸不獨我的,便是你的,將來都要給了我們兒子,我是他老子,如此我也算是賺了你的。」

  簡妍望了他一眼,乜斜著眼睛道:「你是從哪裡頓悟出這麼個道理?」

  莊政航搖頭笑道:「我這是大智若愚,你那是小聰明,計較半日,你計較來的還不是我莊家子孫的。」

  簡妍一時噎住,半響道:「你別做夢了,我計較來的,是我兒子的。不是我的,誰都別想沾。你也別覺得我刁鑽,我要的東西,要麼是我爹娘的,要麼是我自己掙的,都是光明正大,自己勞心勞力得來的。」

  莊政航道:「你又說這話,瞧吧,可見你只有些小聰明。」說著,心想自己上輩子就有三大奇恥,一是老子贖了莊敬航沒有贖他;二是娘子改嫁;三是兒子不見影子,叫他死在外頭沒人收屍。因想前頭一個就罷了,莊大老爺的性子是勉強不來的,只是後頭這麼兩個,他得雪恥,不然這一輩子又白活了。

  少時,就有人來喊莊政航去上房。

  莊政航問:「大哥可也去了?」

  那人道:「並沒有,老爺們只叫了少爺過去。」

  簡妍見他心慌,忙道:「你就安心去吧,你舅舅能打你,卻見不得你叫旁人打,不然我父親早動手了。」

  莊政航聽他這樣說,笑道:「你這也算是安慰人?」於是心裡嘀咕著能是什麼事,人就往前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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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6:21 |只看該作者
第 64 章 人之本性

  莊政航於是忐忐忑忑地向上房去,進去了,就見正座四個位子之上,莊族長、古太傅、莊老夫人、莊侯爺依次坐著,下面又坐著秦尚書等人。

  地上站著臉色灰敗的莊大夫人,跪著莊大夫人的陪房顧全、梁玉兩家下人,並一個哭得淒悽楚楚,打扮似個莊稼人一樣的女子,聽那女子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

  莊大老爺眼神很有兩分迷茫地望著莊政航,愧對過後,又不自覺地生出莫名的怒氣,因那怒氣沒有來由,心中更添悲涼,漸漸慚愧之後,生出一股怨恨,心想若不是莊政航要嫁妝,如今他嬌妻孝子俱在身邊,日子算不得肆意,但也安逸,只因為莊政航要那勞什子嫁妝,如今他妻不成妻,幼子又養傷在床。想著,未免自己當著動人動怒,更坐實自己不慈的說法,惹得眾人逼著他休了妻,叫莊敬航一輩子沒臉見人,只得握拳忍了。

  莊政航只瞧莊大老爺一眼,就想著不管出了什麼事,莊大老爺定是又將這事賴在他身上了,於是一一見過眾人,然後就恭敬地立在一旁。

  莊族長對著莊政航,一邊點頭,一邊對古太傅道:「政航這孩子十分孝順,原先去我那替他父親開脫,替他父親賠了許多不是。」

  古太傅笑道:「他也去了我那,是個實誠孩子,我問了幾句,他答不上來,也不肯說出實情。」

  莊政航聽著在座眾人贊他,越發做出謙遜姿態。

  莊大老爺見他如此,習慣地哼了一聲,又覺眾人都盯著瞧他笑話,不敢再作聲。

  莊族長道:「政航,如今就將你母親的地還了給你,你還需好好經營,莫要再似先前那般胡作非為。」

  莊政航驚訝地望著莊族長,萬幸並未做出什麼驚喜之態。

  莊族長道:「雖子不言父過,但此事也該叫你知道一二,不能叫你蒙在鼓中。你父親太過老實,將你母親的嫁妝交給你繼母掌管,如今那嫁妝裡的田地,被你繼母暗中挪到她奶兄名下,又轉賣出去……」

  莊大夫人百口莫辯,她雖動了田地,但那田地卻不是用這拙劣的法子套走的,這等污蔑,叫她直覺是莊侯爺陷害她,權高一級壓死人,這些人本就沒想叫她辯解,況且梁玉夫婦,顧全夫婦,又全叫人收買,莊侯爺的話裡有六分真,她又如何能辯解的了?既恨自己有眼無珠,又恨莊侯爺心狠手辣,暗想莊侯爺定是記恨玉枕的事了,才要藉口人命官司的事,來整治她。心痛之極,腦筋越發清晰,心想莊大老爺方才求過眾人,不要休了自己的,倒不怕莊敬航在外頭失了顏面;只是莊侯爺巧取豪奪,逼著莊大老爺讓出公中的地,以拿去買秦氏的地;又將她的田地,並莊二夫人查帳前,自己悄悄藏出去的東西也拿了,以利息及歸還公中虧空之名,將東西都掠走,那些東西了也有自己清白的銀子買的,怎麼能就這麼要走?……心裡昏沉沉的,心想莊侯爺對付她,宮裡大姑娘怕也不好了,忽地耳邊一陣莫名聲響,仿佛是一個太監的聲音,那太監說句宮裡大姑娘沒了……因臆想出這麼一句,莊大夫人腦子裡徹底亂了,混混沌沌間,眼睛睜了一睜,吐出一口血,然後就倒了下去。

  莊政航因站著,未及多想,就去扶住莊大夫人,見她牙關緊要,忙又掐她人中,又叫人請了大夫。

  莊大老爺忙站起來,忽地心裡竟生出個念頭,心想莊大夫人就這般死了,旁人也不能逼著他交出公中的田地了,這般,他也能替莊敬航留下一些東西,因這麼想,就又重重地坐下。

  下人來將莊大夫人抬回去。

  莊大老爺不待莊族長再開口,就道:「她已經是不中用了,想來時日不多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事是她闖下來的,便用她一人的私房補償就是。便是對簿公堂,老爺們要審問她縱奴行兇的事,也會看在她只有一口氣的份上,放過她。」

  莊侯爺道:「大哥原答應過拿了公中的田地保住大嫂,叫我們不宣揚大嫂的作為,這豈不是出爾反爾?」

  莊大老爺氣定神閑道:「想來侯爺也不會難為一個將死之人,死者為大,侯爺的人品,為兄還是信得過的。」

  莊侯爺愣了一愣,不覺笑了。

  堂上眾人雖訝異莊大老爺前後不一,最訝異的,卻是莊政航,莊政航望了眼此時的莊大老爺,心想先前莊大老爺都是將莊大夫人的債扛在身上,怎麼此時就變了臉?況且,還有氣的人,怎能現在就說什麼死者為大?

  莊二老爺道:「大哥,君子一諾,更何況敬航又是將來大有作為之人,不可因小失大,誤了他的前程。」

  莊大老爺對莊二老爺道:「二弟,我信你,你定會看在你侄子的份上,與在座眾位一般守住這個秘密。」

  莊二老爺哭笑不得,暗想他這大哥向來不會說話,此時倒是會拿著大哥的身份壓人了。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耍起無賴來,眼睛眯了眯,心裡萬分酸澀地將上輩子見著莊大老爺最後一面的情形想了一番,不覺竟落下眼淚,心想這就是叫他怕了兩輩子、見面就發抖的父親,先前簡妍說莊大老爺如何,他雖不敢還嘴,但心裡頗有些惱她,如今看來,簡妍說的是對的,莊大老爺也沒什麼了不起,哪裡值得叫他見著他就跪下,論品行種種,莊大老爺也不比他好多少。

  莊老夫人不喜眾人當著她面攻訐他兒子,本見有莊大夫人這麼個擋箭牌在,於是雖恨莊大夫人,怒莊大老爺不爭,卻也受得住,只假裝瞌睡,如今見莊大夫人走了,又怕見到莊大老爺難受,於是睜開眼睛,道:「我一個老婆子,也做不了什麼主。只是甭管老大媳婦如何,她是見不得人了,叫她養在屋子裡別出來了,也不能再養著七丫頭了,就叫,就叫七丫頭跟著她嫂子。至於老大媳婦的下人,就叫侯爺領去見官好了。」說著,就要站起來要走。

  莊大老爺等人忙站起來,送她出去。

  莊大老爺攙扶著莊大夫人道:「母親,還求母親養著七丫頭吧,兒媳婦畢竟年輕,又是那麼個性子為人……」

  莊老夫人恨聲道:「我能活多久?」心想莊大老爺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她活著的幾年,簡妍怎敢對莊采瑛不好?待到她去了,就算是畜生在一起幾年也有了情意,簡妍如何會對莊采瑛不好?況且如今莊政航雖不好,岳家並舅舅還是有些來頭的,莊敬航藉著莊采瑛,與莊政航兄弟和睦,也不是沒有好處;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再好,也是隔了一房,長兄為父、長嫂為母的道理,莊大老爺怎就不明白?若是指望那王家,指不定莊敬航會如何。

  莊大老爺並不知道莊老夫人的心思,道:「母親,兒媳婦年輕,又向來跟七丫頭不親近,就叫三弟妹看著吧。叫七丫頭跟四丫頭養在一處。」

  莊老夫人氣道:「你三弟妹哪裡就閑著了?」

  秦尚書插嘴道:「先姐夫說的有道理,簡氏很是年輕,況且又未生養過,哪裡知道如何養孩子。」

  莊三老爺道:「既然大哥相托,就叫七丫頭去我那邊就是。想來,過了幾年……定會有人教養七丫頭。」

  莊大老爺忙謝了莊三老爺。

  莊政航暈暈乎乎地,心想莊大夫人還在,莊大老爺就這樣坦然地接了旁人叫他再娶續弦的話,又恍惚了一下,越發覺得昔日自己往日怕莊大老爺怕成那樣實在不該,就連莊大老爺訓斥他的話,他膽子若大些,也能直接拿來反駁了他去。

  莊老夫人失望地推開莊大老爺的手,就向外去了。

  莊族長見莊老夫人去了,又開口道:「大哥方才的話可當真?」

  莊大老爺點頭,望著秦尚書道:「我是信古太傅的人品,只是還求著秦尚書可憐我家中幼子小女,高抬貴手,叫王氏能有個好名入土吧。」

  秦尚書心想果然簡鋒說要租子地稅是應當的,不然,莊政航虧了不說,莊大老爺還會以為莊政航訛了他,就道:「先姐夫這話卻又不對,如何叫我高抬貴手?本不關我的事,只為了叫亡姐能夠含笑九泉,我今日才過來,旁的我並不多嘴,只求能將地還給政航。至於那地究竟是先姐夫拿出來,還是如今姐夫的夫人拿出來,我不敢插手。」

  莊侯爺點頭道:「正是,還請大哥莫要為難我們,趁早將此事大事化小。」

  莊大老爺道:「不該如此,不能因王氏有錯,就怪到我頭上,全天下也沒有這麼個道理。既然是她賣了秦氏的地,又買了許多地,就將她的地拿來補足,這不是正理嗎?」

  莊侯爺道:「大哥此言差矣,那地每年都有租子產出,十幾年下來,早不是小數目。且如今大家都愛在南邊置辦田地,當初的一塊田市價抵如今的多少銀子,這大哥也是知道的。這些豈可不算?」說著,望了眼秦尚書。

  莊大老爺想了想,心想此事的關鍵還出在莊政航身上,想起先前眾人逼著莊政航不要嫁妝之事,又要東施效顰,對莊政航道:「老二,你可要為了些許田地,逼得你老父見不得人?逼得你母親送命?逼得你三弟、七妹衣食無著?」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心裡歎息一聲,心想莊大老爺心裡定是想叫他跪著說不敢,然後不要了那地,思量一番,才開口道:「父親,兒子不孝,只是那地是母親之物,兒子不能不要,不然對不起母親在天之靈;至於租子,兒子奢望著拿了那租子去贖回母親流落在外的嫁妝呢;父親也莫要擔心三弟、七妹,便是父親漏下沒說的三妹,父親也莫要擔心。便是父親信不過兒子,難不成,也信不過二叔、三叔?信不過老祖宗?信不過莊家眾人?」

  莊大老爺本見他不跪下認錯,又挑撥他與莊家眾人,心裡就惱了,此時更恨他巧舌如簧,冷笑道:「我卻不知,你這向來不會說話的人,此時這樣的能說會道。」

  莊政航暗想往日裡自己怕他,見著他就不敢說話,哪裡有心思去想如何應對。

  莊二老爺道:「政航說的是,大哥原本就有要賣了祭田的意思,既然如此,就將大哥的一份田地分開。大哥要保全大嫂名聲,自願拿了那地來彌補,我們也沒有話說。只是公中自會給三丫頭幾人留下嫁妝,日常吃用,也如先前一般,並無人會苛待他們。況且除了田地,大哥並非一無所有,如今大嫂將自己偷偷挪出去的還來,自然有大哥一份,算來,除了地,少說也有個四五萬兩,大哥若信不過我們,執意要拿回去,我們自不會攔著。」

  莊大老爺聞言,又去看莊三老爺,卻見莊三老爺也不幫他,只得歎息道:「就隨著你們吧,至於公中的,我若分出來,豈不像是分家一般?」

  莊侯爺道:「既然如此,還按著先前的道理算。」於是對莊政航接著道:「想來你是聽的一頭霧水的,我與你細細說,如今那地又被轉到無辜之人手上,先前在你繼母手上時,因你繼母奶兄出手狠辣,弄死了一民女夫君,時隔幾年,這民女尋侯爺討還公道,才將你母親的田地一事重又提起。如今水落石出了,你父親願拿了他在公中的產業來替你繼母抵債。至於你母親的那一份,待侯爺叫人去蘇州做好了地契,就送交你手上。」

  莊政航心中大喜,又覺悲戚,心想果然莊大老爺什麼都知道了,卻還是對他惡聲惡氣;忽見秦尚書微微將手握拳擋在嘴邊,忙躬身道:「多謝族長、侯爺,雖說成家立業,但我畢竟年幼,不如請祖母替我保管,可好?還請族長、侯爺勞累,替我求了祖母吧。」

  莊族長點頭道:「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看你是當真悔改了。如此我便替你去跟你祖母說。」說著,望了眼秦尚書,心想秦尚書必然是又怕莊老夫人將莊政航的田地給人,心中不願的。

  莊政航一揖到底,道:「多謝族長,多謝侯爺。」

  那邊古太傅打了個哈欠,莊族長於是長話短說道:「既然此事已經有了定論,就莫要再提,只提了這四個奴才去見官,其他的事,不許你說給旁人聽,以免壞了你三弟、七妹前程。」

  莊政航忙答應著,又與眾人送了古太傅等人出去。

  秦尚書拍了拍莊政航肩膀,附耳悄聲道:「回頭將地給妍兒。」

  莊政航一愣,心想方才不是要叫他將地給莊老夫人的嗎?

  說著,又見莊族長、莊侯爺,秦尚書等人去莊老夫人院子裡,忙面上惶恐,心裡歡喜地去棠梨閣,路上見著那紅嬌又探頭探腦,也沒有功夫搭理她,一徑向後頭去了。

  到了棠梨閣,簡妍就問:「如何了?」見他身上有血跡,又嚇了一跳。

  莊政航道:「不是我的血,是大夫人見人要收了她的地,急得吐血了。」

  簡妍放了心,又催問地的事。

  莊政航笑道:「嚇了我一跳,原來是好事。母親的地叫要回來,原來叫大夫人給藏在外頭了,你不知道,原來咱們瞧著二嬸只搜出那些銀子,還說大夫人太疼大妹妹,將銀子都送進宮裡,原來是幌子,都叫她買了地,遠遠的藏在外頭了。」

  簡妍忙捂了他的嘴,道:「別說那沒用的,只說到手沒有?」

  莊政航躺在炕上,歡喜道:「那自是當然,只是舅舅為何說叫你保管?」

  簡妍笑道:「你舅舅一向都喜歡我,若不是你舅舅家大弟弟夭折了,如今我該是你表弟妹的。」

  莊政航嗤笑一聲,道:「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又道:「舅舅原說叫我給祖母保管的,後頭又悄聲跟我說給你,可不奇怪?」

  簡妍道:「你舅舅這是為了你,要去唱白臉呢。」

  莊政航沉默了,歎道:「果然還是舅舅為我著想,父親他……」說著,歎息一聲,心想莊大老爺怎就以為自己要害了莊采瑛呢?若是自己上輩子有能耐,自己能瞧著莊采瑛跟了簡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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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初衷易忘

  簡妍見莊政航又是高興又是歎息,有心提醒道:「其實上回子我算帳算錯了,忘了算地裡的租子了,如今這麼算來……」

  莊政航道:「你別急,這些都有,也不知為何這次族長侯爺算帳算那樣清楚,連租子都要還我呢。」

  簡妍笑道:「當真?」因又想定是簡鋒想到的,又去跟秦尚書說了,心裡盤算著這些東西弄來,分家之後,莊政航老實一些,什麼樣的安生富貴日子過不來?於是又試探道:「我瞧著你看我看書很是不屑,可是你看不懂之乎者也,卻記這個記得清楚?」

  莊政航道:「你別動那歪心思,我不會去學那行當。」說完,想了想,道:「許是幼時見過這書,腦子裡約摸有些影子。」

  簡妍笑道:「你說人就奇怪了,老早的時候的東西都記得,越往後頭的東西,越不記得了。」

  莊政航因又將先前眾人說了什麼,又得出什麼結果說了一回,正說著,忽地外頭人說莊大老爺要見莊政航。

  莊政航先是一顫,隨即心中惱了起來,怒道:「定是他方才被人擠兌,又吃了虧,如今來尋我的不是,我就是叫他出氣的?」

  簡妍道:「我隨著你去吧。」

  莊政航笑道:「不必,我就去見他,看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話說。」

  簡妍拍了拍他肩膀,道:「好歹叫人跟三叔說說。」

  莊政航只說了不必兩字,就自己向前頭莊大老爺書房裡去。

  王義在外頭看見莊政航進來,小聲地說了小心兩字,就放了他進去,又關了門。

  莊政航見莊大老爺是防著旁人來,才叫王義關的門,於是心中冷笑起來,心想看如今自己不怕他了,他還能如何。

  莊大老爺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莊政航躬身行了禮,卻不跪下,心想關了門正好,沒人瞧見,道:「父親叫兒子跪下,也須說個正經的道理才是。」

  莊大老爺冷笑道:「今日的事,八成就是你弄出來的,你當真要逼死你母親?」

  莊政航道:「我母親早去了,父親不知道?」

  莊大老爺嘿嘿笑了兩聲,揮手將桌上文房四寶揮到地上,冷聲道:「養了你十幾年,你如今是不想認她了?」

  「她雖養了我,也毀了我。我不認她,卻也會給她養老送終,給她尋醫問藥。」

  莊大老爺怒道:「果然是白眼狼!若不是你叫銀錢糊了眼,生出這些事來,你母親如何會倒下?你三弟如何會受傷?」

  莊政航笑道:「父親自己知道,為何還要自欺欺人?三弟品行端方,如何張口就汙人清白?母親賢良淑德,如何會藏了我的東西?旁的不說,那紅袖為何會死?她在我那還跟人說出去了就要嫁給焦資溪的兒子,如何到了母親那,就絕了生的念頭?」

  莊大老爺沉聲道:「你這是要與老子算帳?她雖拿了你的東西,你自己想想,十幾年了,你比你三弟過的逍遙自在多了,你要什麼沒有?」

  莊政航淡淡地看著莊大老爺,道:「父親要如何,直說了吧,看父親方才作為,也不是關心大夫人的樣子,此時又沒有旁人,父親何必跟兒子裝模作樣。」

  莊大老爺不提防他這樣說,站在莊政航面前,就覺他比自己還要高,於是喝道:「你跪下!」

  莊政航只是站著不理他。

  莊大老爺沉聲道:「侯府給了你地契,你還交了給我,由我管著。」

  莊政航道:「父親不是聽見了嗎?兒子要將東西給祖母管著。」

  莊大老爺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舅舅的性子,如今他去了你祖母那邊,如何會將東西就給了你祖母?」

  莊政航道:「不行。」

  莊大老爺聽他直白地回絕,心裡怒氣更盛,早不記得答應過莊侯爺不能打莊政航,抽了身後花瓶中的鞭子便向他臉上打去。

  莊政航忙扭頭躲開,鞭子抽到頭上,就將莊政航簪發的簪子抽掉,沒了羈絆,滿頭烏發散下。莊政航只覺得頭皮發麻,心想莊大老爺是當真想殺他了,冷冷地看著莊大老爺,道:「父親何須如此,父親雖不喜兒子,兒子也會給父親養老送終,更不會看父親淪落街頭;日後父親手頭短缺,兒子也會給父親銀子周轉;父親若入獄,兒子自會賣身去贖你。如今父親明知兒子無能,只能靠亡母的一點嫁妝度日,何苦一點活路都不給我?」

  莊大老爺待要罵,就見他一頭烏髮中夾著幾根銀絲,當即滿腔怒氣,一身憤恨,沒有了發洩的人,喉嚨堵住一樣,饒是自欺欺人,也知莊政航的日子並非自己想的那般逍遙自在,又覺昔日那任自己打罵,叫自己以為能打罵一輩子的人沒了。先前他不敢恨自己無能,只能恨莊政航不孝,如今沒了可恨之人,莊大老爺神情立時萎靡下去,扶著桌子,險險地站著,竟有些可憐委屈模樣,「我答應過她的……我答應過她的……」說著,又哽咽住,只是盯著莊政航細細看,仿佛不認識一般。

  莊政航只當莊大老爺說答應過莊大夫人要了他的東西,冷聲道:「兒子不會告訴舅舅你打了我。只是方才那一鞭子,兒子也不能白挨,日後,父親再也不許插手兒子的事,若是父親心疼三弟,就尋了旁的法子給他弄銀子吧。父親再這麼來一次,兒子就叫人滿大街地宣揚大夫人的事,王家也別想好,父親可要好好想想三弟的前程,不然,兔子急了都會咬人,兒子又不是光棍一個不要養家糊口的,沒有那麼大的孝心為了父親什麼都不顧。」說著,轉身就向外去。

  莊大老爺要喊住他,嘴張了張,又發不出聲音,見鞭子上纏著一縷頭髮,心中一陣刺痛,拿了頭髮握在手中,揉了揉,仿佛記得自己在書房裡還藏著莊政航的胎髮,但一時記不得藏在哪了,想要站起來找,又沒有力氣,癡癡呆呆地坐著,良久,口中說出一句:「我答應過你母親照顧好你的。」

  依稀記得自己怕莊政航幼時受委屈,於是十分偏向他,便是有了莊敬航,未免莊政航不高興,也只裝作對莊敬航不聞不問;後來見莊大夫人慈愛賢良,又見莊政航與莊大夫人不親近,於是就每每裝作發怒,將莊政航逼到莊大夫人身邊,好叫莊大夫人看他可憐多疼著他一些;早幾年,瞧見莊政航不爭氣,莊敬航比他強,心裡也存著叫莊敬航大了自立出去,將莊政航養在身邊一輩子的心思,怎麼如今什麼都變了,連自己也不大記得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打他了……

  聽到門開了又關,再開,就見王義進來。

  王義進來,小聲道:「老爺,二少爺在外頭跪著,求老爺去見大夫人一面。」

  莊大老爺清了清嗓子,聲音含糊地道:「不見。」

  王義見莊大老爺滿面淚水,比之先前衰老許多,於是就退了出去。

  門外,莊敬航聲音沙啞地揚聲道:「求父親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莊大老爺聽到莊敬航的聲音閉了閉眼,依舊不肯動身。

  莊敬航在門外一聲聲求著,足足過了一個半時辰,門外又傳來莊采瑛的哭求聲。

  莊大老爺只是不肯出去,過了一會子,門外靜了。

  再過一會,莊敬航開門進來,跪下道:「父親,母親走了。」

  莊大老爺抬頭望了眼莊敬航,心想自己原本最疼的是莊政航,怎麼如今就成了莊敬航了?自己怎麼就為了莊敬航逼著莊政航要東西了?

  又兒進來,跪下等著莊大老爺問話,半日不見莊大老爺問,於是開口道:「老爺,大夫人臨走前,說將春暉給了三少爺;奴婢給了,二少爺;求老夫人將平繡給老爺,叫老爺好好照料自己。」

  莊大老爺揮了揮手,叫他們都出去。

  莊敬航叫道:「父親,母親臨走前喊了你許久……」

  又兒低頭小心地看著莊大老爺,道:「老爺,為了三少爺……」

  莊大老爺望了眼又兒,問:「你可是對夫人最忠心的?」

  又兒不知莊大老爺為何會有此一問,於是答是,心中疑惑莊大老爺為何這樣問,心想她原本屬意的是莊敬航,但若是莊政航,卻也不錯。

  莊大老爺並不在意又兒心中想著什麼,道:「將大夫人最後說的話忘了吧。」

  又兒猛地抬頭。

  莊敬航忙道:「父親,這是母親遺願……」

  莊大老爺不覺苦笑,這又兒對莊大夫人忠心,便是隨著莊政航焉能沒有害他之心?莊大夫人臨死都不肯放過莊政航呢,「莫非,你母親屍骨未寒,你就有了風花雪月的心思?」

  莊敬航哭道:「兒子並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思,但是,母親的遺願,兒子不得不……」

  「既然如此,那又兒、春暉兩個,都是你的。」說著,就覺腿已經麻了,扶著桌子向里間榻上走。

  見莊大老爺要去躺著,莊采瑛哭道:「父親一定要替母親報仇!」

  莊大老爺後背一僵,心想這仇要跟誰報?難道當真都跟他方才一樣,不問緣由地地去說是莊政航害的?回頭斥道:「家裡還有老祖宗,你這是做什麼?」

  莊采瑛一顫,叫道:「父親,母親原本好了的,都是今日被人叫出去害的,還請父親替母親報仇。」

  莊大老爺忍不住回身伸手打了莊采瑛一巴掌,莊采瑛傻住,一時忘了啼哭。

  莊敬航也驚住,睜大眼睛看向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道:「你母親做錯了事,她自己羞憤死的,怪不得旁人,你們是想要將她做的醜事宣揚出來,叫她不能瞑目嗎?日後再說這話,我便將你吊起來打!」說著,一徑向裡頭去,癱倒在榻上。

  莊敬航擦了眼淚,見莊大老爺甩出巴掌時,手中落下一縷頭髮,又見地上掉著莊政航的簪子,只覺得如今人走茶涼,莊大老爺心裡已經沒莊大夫人了,無怪乎,莊大夫人死也不能瞑目,於是領著莊采瑛跟莊大老爺磕了頭就向莊大夫人院子裡去。

  到了後頭屋子前,莊二夫人攔住莊敬航,道:「裡頭你三嬸,兩位嫂子在給你母親換衣裳呢。」

  莊敬航張嘴欲言,莊二夫人道:「你們就去老祖宗那邊吧,你身子沒好,你妹妹年紀又小。」

  莊敬航望了眼臉上一個血紅巴掌印的莊采瑛,點了點,又拉著她去了莊老夫人屋子裡,臨走,望了眼屋子裡,心想自己一定要問明白今日發生的事,不能叫莊大夫人死的不明不白。

  裡頭,簡妍幫著莊三夫人給莊大夫人換了一身新衣裳,又見有人要進來擺了床在堂屋以停放莊大夫人,王家又有人匆匆趕來,莊二夫人又一副當家夫人模樣,於是忙與姚氏一同向園子裡去。

  棠梨閣裡,莊政航躺在榻上,手中拿了一本簡妍看的醫書。

  簡妍見他還散著頭髮,於是就在一旁坐著,另拿了藥膏來,將藥膏抹在手上,給他揉著頭皮,道:「這下手太狠了,頭皮都腫了。」

  莊政航拿著書遮了眼,道:「我想起來什麼時候看過這書了,原是當初母親病著,父親領著我給她瞧方子的時候看的,後頭母親沒了,父親還拿了這書教我識字,再後頭,父親就說這是下九流的東西了。如今想來,是我記混了,將母親記成大夫人了,見她好好的,就當母親沒死,於是就將這事忘了。」說著,心想莊大夫人病著,莊大老爺也沒有給她看方子,可見,莊大老爺最喜歡的是他母親,只是再如何喜歡,也不過是曾經罷了。

  簡妍聽了,也不說話,半響道:「難怪你給你的兩個小子起了那麼個名,我原說論你的性子不該給廣丹、廣白起個藥名,應當起個香豔些的名字。至於大夫人,也不能全賴到咱們身上,她自己咎由自取、心思重算一份,她兒子無事生非算一份,府裡二夫人落井下石,給她請了庸醫算一份。」說完,心想誰能料到莊大夫人裝了那麼久的病,這一會子竟是真的,竟是這樣的不堪一擊;心裡略有些內疚,但若是為了這內疚,就叫她忍著莊大夫人一輩子,她又是不能夠的。

  莊政航拿開書,笑道:「你當我為她內疚慚愧?我才不會呢,又不是我逼著她愛錢如命的。如今祖母那邊說將契約田地都放在你這,咱們也算是今日有喜。」

  簡妍笑道:「雖無情一些,卻也是這個道理。大夫人可憐,咱們也可憐,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莊政航歎息一聲,道:「本說要給大夫人送終的,不想那樣快。」仰頭看著簡妍,握了她的手,又道:「你就算是再恨我,也別死了,咱們兩要是該死一個,你就叫我死吧。不然,你死了,依我的性子,怕是要偏的比父親還厲害。」

  簡妍啐道:「無端端說這個做什麼?還用你說,我心裡頭就是這樣算計的。只你別氣我,我活得長著呢。」

  雖則兩人嘴上吵鬧,但到底府裡死了人,神色間還是有些傷感,也因為那麼個還有幾年活頭的人就這麼去了,心裡有些難言的對報應輪回的惶恐。

  簡妍道:「這兩日聽朱姨娘偷偷摸摸地來試探,仿佛是二嬸已經知道你在外頭有了許多間鋪子的事,今日水田的事,她若知道了,定要說你如今得了地了,就該燒了那字據,叫你不能在外置辦私產;再則說,你三弟那邊知道了,也要打著替大夫人翻案的幌子鬧一場。」

  莊政航翻身枕在簡妍腿上,摟著她的腰,臉貼在她身上,道:「早分了才好,隨他們如何父慈子孝去,只別有錯處就往我身上推就是。」

  簡妍伸手拍了拍他,眯著眼睛,心想莊政航定是猜到,若莊敬航要翻案,莊大老爺要向著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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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兄弟鬩牆

  莊大夫人若也是再生之人,定會在當初莊老夫人病重之時,給她準備一口上好的棺材,因為此時,那棺材是她自己躺了進去。

  莊大老爺從始至終不露面,只將自己鎖在書房裡,憑誰勸說,也不肯出來,不時地回想一下秦氏、王氏,見兩個妻子臨終之言,自己竟無一能叫她們如願,心裡越發悲戚,日日飲酒,酒醉間,依稀忘了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不是對著莊敬航喊政航,就是對著莊政航說你母親王氏如何。

  莊政航這邊見他如此,早傷透了心,也就不如何;莊敬航那邊,聽說莊老夫人叫莊大夫人葬在京城,並不叫人送她回杭州,葬在莊家祖墳裡。

  莊敬航傷心之下,便去尋莊大老爺,莊大老爺聽了,仿佛沒聽見一般,口口聲聲攆他出去玩,又瘋瘋癲癲地叫他別吵到莊政航讀書;莊敬航心中一陣驚濤駭浪,越發寒了心,日日跪在莊大夫人靈前,見前來幫手的王三老爺,不是巴結在莊二老爺面前,就是湊在莊政航跟前一聲聲舅舅自稱。想來想去,莊敬航越發覺得若要莊大夫人九泉之下安息,只能靠著自己,於是在眾人勸他回去歇息後,便尋了又兒、春暉,細問莊大夫人那日究竟為何被叫去上房。

  又兒不敢隱瞞,將自己個知道的全抖落出來:「奴婢先是聽說顧全、梁玉、顧媽媽、梁嬸子全叫人綁了,梁玉家的女孩兒來,說是因為一起人命官司叫綁的。之後大夫人就叫人領到了上房。再之後,大夫人就一身血地叫扶了出來。」

  春暉道:「大夫人臨終前,少爺沒來時,口中念叨著地沒了。」

  莊敬航聞言,便知道莊大夫人藏在外頭的地沒了,心想那地給誰了?看王三老爺巴結莊政航的樣子,難不成就給了莊政航?

  於是又出去,尋了芝蓋、瑞草來問。

  芝蓋道:「那日顧大叔、梁大叔四口子叫綁走,後來又叫放了出來,如今就綁在柴房裡,等著大夫人的事過了,就將這兩家人賣了。」

  莊敬航閉了閉眼,道:「帶我去瞧瞧梁玉。」

  芝蓋為難,不敢答應;瑞草忙道:「這使得,小的跟那幾個看守的相熟,每常在一起賭博,小的跟他們說一聲就是。」

  莊敬航點了頭,於是就跟著瑞草向看守梁玉、顧全的屋子那邊去,待瑞草跟看守的家丁說了話,就進了屋子。

  屋子裡,梁玉、顧全狼狽地叫綁著,見著莊敬航來,連聲求救命。

  莊敬航坐在一旁,問:「不是說是一起人命官司嗎?怎麼你們又回來了?」

  梁玉忙道:「是那女人自己弄錯了,她男人又出來,虧得侯爺還給了他們銀子叫他們還鄉,論理該就綁了他們,告他們誣告的。小的聽那女人跟她男人嘰咕,仿佛兩人就是聽了侯爺的話來演戲的。」

  莊敬航吸了口氣,他自來不信會有那樣巧的事,心想這事,定然是侯府那邊記恨上回子莊大夫人送玉枕的事,才故意捏造出來的人命官司,不然哪裡會有那樣巧合的,又問:「那日母親究竟為何倒下,你們一一跟我說來,不然,我便叫人將你們賣到關外。」

  梁玉、顧全磕著頭,撇去自己出賣莊大夫人的事,將那日眾人審案、定案的事一一說了。

  莊敬航心裡堵得慌,心想這下子,莊大夫人就算是死,也沒有個清白的名聲,難怪眾人看莊大夫人靈位的眼神那樣怪異,就仿佛說她咎由自取一般;難怪莊老夫人叫她葬在京城;又想難怪莊大老爺會不肯出面。手指摳在條凳上,不禁去想,有了那個惡名,他以後,莊采瑛以後,也難以再被眾人待見,他們又住在莊家裡頭,他就罷了,莊采瑛偏又小,偏又是女兒家,若是被眾人冷眼相待……

  梁玉見莊敬航灰心喪氣,許是心裡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叫道:「少爺,大夫人冤枉!」

  莊敬航一顫,明知不可能,卻巴不得聽人替莊大夫人鳴冤。

  梁玉道:「少爺,眾人說大夫人是將先大夫人的嫁妝給偷沒了的,若當真如此,大夫人也就不冤枉;但是少爺想,先大夫人的嫁妝有多少是叫二少爺敗壞的?聽人說二少爺在外頭有很多間鋪子,小的原不信,叫人去打聽了一回,就聽人說,原先有幾家不知是誰家的鋪子,竟都是二少爺的,二少爺又要再買幾家;二少爺拿了地之前,先叫老爺們許諾不攔著他辦私產,那時候二少爺沒銀子,如何就想著自己能買了那麼些鋪子?況且又不是空的鋪面,是實打實地要盤下人家現有的鋪子。這需要多少銀子,想必三少爺也知道……」

  顧全被梁玉碰了碰,也明白梁玉的算計,忙接口道:「正是,三少爺想想二少爺往年欠了多少債,叫大夫人替他還了多少銀子,小的想,那銀子定是叫二少爺偷偷藏起來了。不然,三少爺想想,如何有了親舅舅,有了有錢的岳父,二少爺就跟先前不一樣了?聽三舅老爺說,他在外頭喊了二少爺幾次,叫他去吃酒,二少爺也不去;叫他去相思樓,他也推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定是二少爺藏奸,原先藉著胡作非為,有意藏了銀子,叫大夫人替他背了黑鍋。」

  莊敬航想了想莊政航成親前後的樣子,就有了七八分信,道:「你們將老二的幾間鋪子說給我聽,我叫人去問問。」

  梁玉、顧全兩個忙七嘴八舌地將一家家鋪子名說出。

  莊敬航聽他們說了,轉身就向外頭去。

  梁玉忙求道:「少爺好歹救我們一救。」

  莊敬航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心裡已經猜到這兩人怕是出賣了莊大夫人,不然憑莊侯爺如何查,也不能查出莊大夫人藏在外頭的地,究竟放在哪。

  到了外頭,莊敬航便叫瑞草、芝蓋兩人去問。

  如今外頭的幾間鋪子早叫簡老爺打點好,見來人問,就說早幾年就是莊政航的鋪子了;又或者說,已經下了定金,過兩日就是莊政航的了。

  莊敬航聽了他們兩人回話,晚間在莊大夫人棺木前跪著,就發誓明日出殯,定要還莊大夫人一個公道,才能叫人將她送出莊家;從莊大夫人棺材前離開,又去書房瞧莊大老爺,此時倒是進去了,卻見著莊大老爺醉醺醺地招手道:「敬航,過來吃果子。」

  莊敬航疑心莊大老爺又好了,過去了,正待要說莊政航的事,就見莊大老爺忽地喝道:「滾出去,又來搶你二哥的東西!」

  只這麼一句,莊敬航不禁又哽咽起來,心想難怪莊大夫人病中還要為他們算計那樣多,原來莊大夫人是早就料到莊大老爺會是這麼個模樣。於是心裡更打定了主意,心想明日他就要當著眾人面與莊政航對峙;想來,莊大夫人貪墨莊政航嫁妝的事,在莊家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既然如此,也不必在乎什麼家醜外揚,須得當著眾人面,給莊大夫人正名才行,如此想著,失望地看了眼莊大老爺,人就依舊向外去了。

  第二日,莊家裡頭旌旗飛揚,哭聲陣陣。

  莊二夫人在靈柩前哭了一嗓子,被朱姨娘扶起後,瞧見莊大老爺還沒來,就擦了臉,叫人再去喚。

  過了一會子,王義來了,道:「二夫人,老爺醉了,起不來了。」

  莊二夫人眼皮子跳跳,心想莊大老爺這是什麼行事,原跟莊大夫人夫唱婦隨,最後一面不見就罷了,如今莊大夫人就要出府,他也不來瞧。

  莊老夫人因年邁也並未過來,莊大夫人叫人問了莊老夫人一聲,又聽執事說時辰到了,就要叫人送了莊大夫人出門,正有人要進來抬棺,莊敬航忽地揚聲道:「不可。」

  莊二夫人含笑道:「敬航,這不是鬧著玩的。」

  莊敬航本是跪著,如今站起來道:「二嬸,母親本該叫人送往杭州,如今就埋在京裡,算是怎麼回事?」

  這本就是件見不得人的事,來祭奠眾人雖不說,但見王家無人理論,莊家人無人反對,心中也就猜著定是莊大夫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王三老爺喝道:「敬航,你莫胡鬧。」

  莊敬航冷笑道:「舅舅瞧著自家妹子不能進了莊家祖墳也不敢說話,難不成,我身為人子,也不能說話?」

  王三老爺斥道:「有些事你不知道。」

  「我哪裡不知道?」莊敬航說著,瞪向一旁做孝子賢孫狀的莊政航,「你們只說我母親有意養壞二哥,為的是叫二哥別擋著我的路,為的是偷了二哥的財物,我今日就請來此的眾位說句公道話,問問究竟這事怨不怨我母親?眾人瞧著二哥如今孝敬懂禮上進模樣,可像是叫養壞的?」

  莊政航抬頭看莊敬航,因早先秦十二就跟他說莊敬航叫人問了幾家鋪子裡的人,因此他絲毫不訝異莊敬航會鬧起來。

  莊二老爺喝道:「敬航,別誤了你母親時辰,叫她不能瞑目。」

  莊敬航冷笑道:「母親親親苦苦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臨走沒人道謝不說,還得了貪墨元配嫁妝,帶壞養子的罪名,我倒是要瞧瞧,今日到底有沒有人說句公道話。」

  莊政航聽他說著,卻也不回他,只是垂著眼皮。

  莊二老爺與莊敏航雙雙上前來勸莊敬航,莊敬航哪裡肯依,瞧著來賓竊竊私語,又道:「若是說母親貪墨了元配的嫁妝,藉著養子胡鬧,又吞了他的錢財,我倒是要問問,若當真如此,二哥哪裡有的銀子早幾年就買下幾家鋪子?又在地沒有手之前,哪裡有錢又將其他幾家鋪子也定下?」

  莊二老爺與眾人不覺望向莊政航。

  莊政航淡淡地道:「我並沒有鋪子,也並沒有叫人去買。」

  莊敬航冷笑道:「死到臨頭二哥還嘴硬,你成親之前是什麼模樣,成親之後是什麼模樣,難道當我們都是死的,就看不出嗎?」

  莊敏航勸道:「三弟莫口口聲聲生生死死的,兄弟之間,有什麼話不好說,如今叫伯母入土為安是正經。」

  莊敬航冷笑連連,哭笑道:「一輩子都是莊家人,死了進不了莊家的祖墳,這算是哪門子的入土為安?」

  莊政航只是不說話。

  莊敬航又逼問道:「二哥不願承認嗎?先前你叫三叔替你弄了那字據,難道就沒安了要光明正大經營自家鋪子的主意?」

  莊二夫人聽了這話,心想莊敬航算是將她的疑問問出來了,也出聲道:「原也不該我說,只是一家子人,只叫政航一個辦私產,委實不公,且不是正經的道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見這公道是誰都要講的,不然如何服眾?」

  莊政航道:「那二嬸要如何?」

  莊二夫人一噎,隔著幔簾,望了眼莊二老爺,見他不吭聲,只得自己道:「依著敬航的話,原本你在得了那字據前,就有了鋪子,那鋪子該納入公中;之後的,就由著你一人特殊也不好,依我說,就全當沒了那字據,還按原先的說法,叫你每月從公中領了例銀。」

  莊政航冷笑道:「二嬸說的是正經,只是侄子沒有功名,也沒有才幹,難不成二嬸想叫侄子一輩子隻靠每月從公中領走的幾兩銀子度日?侄子雖無大志,但一心要贖回亡母的嫁妝,也想養活自家兒女,這是侄子得罪了二嬸,也要做的;又或者,侄子是長子長孫,二嬸管家管煩了,想叫侄子領著媳婦來當家?」

  莊二夫人不禁動了怒,一時與莊敬航同仇敵愾起來,道:「若這般說,咱們就先不理論那許你辦私產的事,單說你前頭弄的鋪子,我也聽人說了,你若是有意藏了鋪子,陷你養母于不義,你就實在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

  莊二夫人這話說出,莊敬航深表認同,莊二老爺一向只當做事不關己,此時也不免覺得莊政航確實有欺詐的嫌疑,雖這般想著,又有些怪莊二夫人多事。

  莊政航跪向莊三老爺,磕了頭道:「三叔可信侄子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

  莊三老爺閉了閉眼,道:「三戒,三叔不管現在的事,以後還跟了三叔讀書就是。」

  莊政航怔住,見莊三老爺無奈模樣,心想莊三老爺從來不是傻子,定猜到今日的事是他設計,因此不免覺得愧對莊三老爺,又感激莊三老爺心胸寬廣,並不因他算計這一回,就嫌棄鄙薄他,於是又對眾人道:「如今二嬸咄咄逼人,三弟又寸步不讓,我若不求公道,自證清白,反倒是坐實了二嬸、三弟的話。只是,自證清白後,我又不能棄了尋回亡母嫁妝的心願,也不能頂著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名在莊家苟延殘喘,只能自求離去。」

  莊二夫人一愣,心裡有些後悔,原本她也想當著莊大夫人的棺材前,叫眾人說一說這事,只是唯恐自己初次辦了大事,就惹出亂子來,才息了那心思,方才瞧著莊敬航跳出來,於是就想添油加醋吹吹風,不想,如今她與莊敬航一般,成了莊政航口中無理取鬧之人。

  莊二老爺忙道:「政航,你二嬸不是那麼個意思。」

  莊敏航道:「正是,二弟不要多心,伯母的事要緊。」

  莊敬航冷笑道:「二哥既然有此心,就請了人找了那幾家鋪子的夥計來問,問問究竟如何?」

  莊政航道:「三弟糊塗了,這事該叫人尋了商家頭領,叫他將一家家的東家尋來,叫人拿了契約出來瞧。」

  莊敬航心猛地一沉,心想莊政航是有備而來的,他著了他的道了。

  莊二夫人趁機道:「都讓一步吧,大嫂的事要緊。」

  莊政航在正道上跪著,道:「侄子不孝,求二嬸、三弟還我公道。今日之後,侄子也沒臉留在莊家,還請今日就給侄子個說法。」

  莊二夫人被堵住,半日不敢言語,又悄悄地叫人去喊莊老夫人來。

  因那日給莊大夫人定罪的人也有自己,又是自己給莊政航辦私產做的見證,莊族長道:「老二媳婦太胡鬧,政航那時身無分文,也不見你有什麼說法;如今聽了幾句風言風語,就要奪了他的東西,這是何道理?」因說著,就叫人請了人來證明莊政航清白。

  莊敬航自己個將莊大夫人的醜事宣揚出,人愣愣地,絕望之際,又盼著莊政航方才不過是以進為退,於是也順著話,叫人喊了那幾家鋪子的東家來。

  那東家來了,自然說認得莊政航,莊政航卻不是他們東家,也並非要買了他們的鋪子。

  如此鬧了一場,吉時早過,又有人竊竊私語。

  莊政航執意不肯再留在莊家,直言道:「兄弟鬩於牆,日後也叫祖母、父親傷心,不如就此離去的好;二嬸說的是,不能一視同仁,哪裡對得起莊家其他人?」

  莊二夫人心中氣急,心想莊政航這是記恨她先前買了楠木呢,不然,為何口口聲聲,單提了她?

  眼看著日頭已經有了傾斜的跡象,這邊依舊鬧個不休。

  過了許久,那邊鎖繡終於過來傳莊老夫人的話,鎖繡道:「今日的事,是二夫人、三少爺不知輕重不辨是非,還請二少爺包涵。大老爺已經跟老夫人商議過了,待大夫人的事料理完,就將眾人分開,如此,大家各奔前程,也免得有人說厚此薄彼。」

  莊政航松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心想分了好,分了便是抄家了,也能留下一兩個漏網之魚。

  莊二夫人對分家,也並無異議,如今的情形,多半是莊二老爺、莊三老爺養著莊大老爺一房;莊敬航聽是莊大老爺與莊老夫人商議的,心裡重重挨了一錘,心想,莊大老爺到底是向著莊政航的,因自己將莊大夫人的駡名宣揚開,此時滿心都是懊悔自責,哪裡顧得了其他,只想叫莊大夫人入土為安。

  如此,莊大夫人的靈柩才得以運出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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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慈母之心

  莊敬航身上的傷本沒有全好,又因連日夜以繼日地守在莊大夫人靈柩前不得歇息,更兼自己毀了莊大夫人名聲心中抑鬱,因此莊大夫人出殯後,就一病不起。

  莊政航雖心有怨懟,但也依著簡妍,將兄長的風範展現的十足,又是尋醫,又是問藥,一時間,眾人也多贊他心胸寬廣;便是撒夠了酒瘋,被人彈劾後、聽了莊家其他兩位老爺勸說、賦閑在家的莊大老爺,見著莊政航也訕訕的,每每似是有心搭訕又拉不下臉面的模樣,叫莊政航見了又心酸又得意,也無暇去細究莊大老爺是識時務了,還是良心發現了。

  簡妍與莊政航擔心了幾日,日日守著莊老夫人,說些兄弟間難以共處、一心要與莊大老爺等人分開、陪著莊老夫人過的話。

  一日,莊老夫人終於壓抑住內心子孫分離的淒涼,與莊族長、莊家三位老爺在房裡商議了半日,就定下分家的法子。

  莊老夫人叫人將莊家人都叫來,簡妍隨著眾人來,暗中打量著莊二夫人的神色,見她也有些忐忑,因此,簡妍反倒安了心,心想這分家的事果然沒輪到莊二夫人去摻和,想來莊二老爺氣莊二夫人口無遮攔,這幾日並未與她商議分家之事。

  莊老夫人道:「如今府上的東西有許多還沒有厘清,比如敬航母親原先偷出去的,如今還沒有算清楚究竟是多少,那些等著算清楚再分。現將府中現有的算清楚。我的身後事銀子我已經取了來;廟裡兩位太姨娘的銀子,也放在我這;敬航、玫航的娶妻銀子,一人一萬,玖航的銀子,四千,現給了他們各自母親,敬航那邊,就由我拿著……」

  因那日莊敬航自己將話宣揚開,此時府裡人再談莊大夫人,就少了一些避忌。

  簡妍在下頭聽了這話,望了眼莊老夫人,心想莊老夫人這是要跟莊大老爺一起過?

  「采卿、采瑛的嫁妝,六千;采芹、采悠、采然,每人三千,也由著她們母親現拿去,采芹、采瑛的依舊由我拿著;因敏航、政航業已成家,每人按著一房算,與他們三個的叔伯父親,一樣攤一份,算是五房人分家,老大已經支走了公中的地,就將他的地扣掉;政航是長子長孫,雖如今就要分家,也該他多拿一份,三位老爺商議好了給他兩萬兩,扣了這兩萬兩,剩下的再平均分;如今家裡住不下,便將後頭園子隔開,分成三份,敏航是大孫子,政航是長子長孫,一人占一份;剩下的一份給敬航、玫航,待他們成親後住進去;玖航尚小,又隨他姨娘住,便將府中的一處小院子給他。姑娘們各自回了自家去住,分家之後立時挪出園子。」

  莊二夫人因不曾參與議事,如今聽了這法子,便想她們房裡兩個姑娘的合在一起,才抵得上人家一個姑娘;莊玖航雖小,卻也是男丁;還有府裡第四代毛毛出在她們房裡;莊政航那長子長孫哪裡比得上莊敏航那大孫子爭氣,於是道:「母親,兒媳覺得這些都很妥,只是五丫頭、六丫頭的未免少了一些;玖航雖小,也是……」

  莊老夫人冷笑道:「你又覺不公?若不是你先前覺得不公,給政航定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名,如今這家就分不了!」

  莊二夫人一噎,暗想難怪新近送了莊老夫人東西莊老夫人也不給她一個回話,原來是心裡將她當成分家的罪魁禍首呢,又覺莊二老爺不喜她多嘴,於是忙住了口。

  莊敬航道:「祖母,二嬸說的是,這不公正,一樣是孫子,不可……」

  「住口!」難得清醒的莊大老爺喝道。

  莊老夫人道:「你三叔家就一個兒子也沒說什麼不公,再者說,別當我不知道,公中那點銀子跟你們的私房比,不過是九牛一毛。這事就這樣定了,回頭叫人將府中各處的院落封起來,各家愛如何安門,就隨著各家吧。府裡的下人,由著老二媳婦分派,原先老大媳婦的人,除了幾個貼身丫頭,其他的全賣了吧。公中產業算好,就分派到各家去;如今還用著大廚房,等著各家小廚房起來了,就各家吃各家飯吧。」

  莊二夫人望了眼莊老夫人,問:「不知母親你跟著……」

  莊老夫人道:「我自然隨著你大哥,他房裡沒人,若是我再不看著,像是什麼話,每月你們五房人一房出二十兩銀子養我,五兩銀子給兩位太姨娘。節日四季衣裳銀錢吃食孝敬上來的另算,我的後事已經有了銀子,也不勞你們操心。如今現叫平繡去伺候老大吧,我瞧著平繡規矩老實,又跟老大媳婦生前最好,叫她照料著敬航、采瑛,老大媳婦也能安心。」

  莊二夫人胸前起起伏伏,氣息有些粗重,心想五房人,每月給莊老夫人一百兩,莊老夫人哪裡用得了這麼些,還不是要向著老大,要養著老大,因見沒人反對,也不敢說話,只得隨著眾人答應了。

  那邊簡妍略有些失望,等著莊老夫人叫人退下後,就與莊政航留下。

  莊政航道:「祖母為何就不跟我們一起過呢?」

  莊老夫人苦笑道:「誰不樂意跟了你們?你們又有錢,又年輕會玩,妍兒的爹娘三不五時地送了好東西過來,吃的用的都有,我巴不得跟了你們沾光呢。只是你父親、三弟、七妹又該如何?」

  莊政航沉默了。

  莊老夫人道:「我瞧著你先前來了就瞄我身後的金佛,如今就送給你吧。也算是我一輩子就難得疼你這麼一回。」說著,眼圈就有些發澀,又拍拍莊敬航的頭,歎道:「若不是我當初看不開,就將你養在我身邊,如今也不會出那麼多的事。想來是老天看不得我享清福,叫我臨老還要受罪,想裝老糊塗也不行。」

  簡妍笑道:「只是砌了牆,又不是不過來了。先前的牛黃祖母用著可好?若覺好,我便叫我哥哥替祖母多留心一些,見著好的不用拿出去賣,只自家留著用。」

  因那牛黃,莊敬航恍惚了一下,心裡隱約記得有一回因莊老夫人「偶然」地發現簡妍有上好的牛黃,莊老夫人配藥時卻只有市面上買的假牛黃,因為這事,莊老夫人埋怨了簡妍了許久,而自己大約也因為這事,被連累地叫莊大老爺又發現他偷當府中人參的事。因這麼一想,原本分家的傷感又淡去許多,心想人多事雜,還是各自分開過的好。

  莊老夫人笑道:「那金燦燦,小孩拳頭一般大的牛黃,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往常你母親在外頭買的都是沒有味道的,哪裡比得這個清香撲鼻,如今我閑著就拿來聞聞呢。就你,打量著我要那牛黃配藥,就巴巴地送過來,還裝作不知道是什麼,逗我玩。」

  簡妍笑道:「那東西多的是,祖母愛聞,就叫人做成香料就是。」

  莊老夫人搖頭道:「不能糟踐了東西,多少人家要求了它救命都沒有,哪裡能隨便就做了香料。」又笑著拉著莊政航道:「別與你三弟、七妹一般見識,兄弟之間,記那個仇做什麼?」

  莊政航道:「孫兒聽祖母的。」因又陪著莊老夫人說話,聽莊老夫人說園子裡好大一塊有好東西的地叫她給莊政航搶下來了,於是忍不住又笑了。

  陪著莊老夫人一回,見她老人家困乏了,就待她睡了,兩人才走。

  路上簡妍道:「我原想祖母怎那麼容易就答應叫咱們這小家也分開,想來,是分開了好用那長子長孫的名頭,多給你東西,要用你做幌子好將東西再給了大老爺。大老爺先前鬧了幾次,若多給他東西旁人就說不公;若多給你,只用著這家業原本就該你繼承來說話,旁人就不敢多分辯什麼。」

  莊政航歎息一聲,心想莊老夫人因為先前眾人給她弄的那個葬禮,心涼了幾年,又因先後兩位大夫人的緣故跟莊大老爺疏遠,但到底還是不能袖手旁觀,就瞧著莊大老爺一房落魄下去,嘴硬道:「你又那麼聰明做什麼?裝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簡妍道:「人常說聰明的人難免涼薄,我倒是當真想涼薄呢。只是沒辦法,既然看透了,看懂了,就該順著人意辦事,這樣大家都省心。回頭你去老祖宗那邊,拿了兩千兩叫她悄悄地給大老爺,並說日後慢慢定下規矩來,按著規矩幫扶大老爺那邊;如今這邊亂著沒理清,若是疏忽了那邊,還請老祖宗替我們說句好話。大老爺的心咱們算計不准,不如還跟先前一般討好了老祖宗吧。」

  莊政航點了頭,心想討好莊老夫人也並非沒有好處,就算是要拿他做幌子,但到底也多給了他一些東西,又笑道:「你原先瞧著紅花綠葉也喜歡,如今這些都是你的了,你可高興?」

  簡妍道:「那自然是高興的。」

  莊政航道:「上輩子對不住了,因為那牛黃我怨了你許多,如今想來,那時候你才嫁進來多久,哪裡就知道祖母配藥要什麼東西,再者說,本就該大夫人買的東西,她買了假的來,又怨得了誰?上輩子是我們都糊塗,不怨大夫人,偏怨了你這懷璧的人。」

  簡妍笑道:「你知道就好,別凡事都冤枉我。」說著,因聽金釵悄聲附耳說話,於是就笑道:「咱們去瞧瞧熱鬧去。」

  莊政航蹙眉道:「如今家裡還不夠熱鬧,你還要瞧什麼?」

  簡妍拉了他,道:「瞧瞧什麼叫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因說著,就拉了莊政航的手,一路向九葩堂去,到了外頭幾十步遠,忽地道:「這晦氣的地方該不是分給咱們了吧?」

  莊政航心想八成是誰瞧著這地方隱秘,來此偷期幽會,於是也放輕腳步,回她道:「這晦氣地方攤到大哥身上了。」兩人說著,悄悄地湊到九葩堂外格子窗下蹲著。

  簡妍一邊聽著,一邊揪了下頭的鳳仙花,揉碎了拿著花瓣往自己指甲上抹。

  金釵見了,就自己揉碎了鳳仙花,也與他們兩個蹲在一處,將碎了的鳳仙花按在簡妍指甲上,又揪了一旁的木棉花葉擦乾淨了給她裹在手指頭上,然後抽了身上香囊墜子的絲絛系上。

  莊政航瞧著她們主僕兩個不分地盤地臭美,正要出言嘲諷,就聽九葩堂裡,傳來蝶衣的聲音,待要去瞧蝶衣見的是誰,就又聽到圓圓的聲音。

  蝶衣道:「你方才又想推我?」

  圓圓笑道:「我推你做什麼?推了你又有什麼好處?」見自己說住了蝶衣,又道:「方才你可聽說了,大少爺跟二少爺一樣,分家都占了大頭。」

  蝶衣不語,半響道:「想來分了家,少爺心裡萬分難受。」

  圓圓道:「你這胎怕是保不住了吧,我原當你前幾日就要小產,不想你挨了這樣久。」

  蝶衣沉默了,手摸了摸肚子,自己也沒想到能挨這麼久,良久緩緩開口道:「定是這孩子也不捨得叫少爺操心。如今大夫人沒了,少爺又被冤枉,他心中不知多難受,豈能給他雪上加霜?」

  圓圓道:「你又犯了傻,這偷偷摸摸有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要一輩子頂著奸的名號,你瞧五少爺,此次分家,他分了什麼?哪一樣都沒有他的份,他的姨娘還叫抬上去了呢。你可想叫孩子出來了,跟五少爺一樣?」

  蝶衣沉默了。

  圓圓道:「依我說,就舍了他吧,如今二少爺叫少夫人給霸攔著,瞧著少夫人進門沒多久,這家就分了,可見那少夫人不是好惹的人,我這外邊的人就罷了,總歸我也沒丟了身子,就隨了旁人也可;你是一輩子就要在二少爺身邊的,不可不為自己計長遠,須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更何況,如今你本就受人欺淩,那青衿對你敷衍塞責,少夫人對你不聞不問,你可甘心?」

  蝶衣垂著眼睛,嘴角帶著一抹笑,已經明白了圓圓的心思,緩緩地道:「要去了,也要有個法子,哪裡能說去就去。」

  圓圓笑道:「這事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姐妹一場,日後那院牆起來了,想見就不那麼容易了。」說著,伸手撩頭髮,露出腕子上金燦燦的鐲子來。

  蝶衣瞧見那鐲子,心中一痛,於是就點了頭,心想如今自己的肚子痛得越發厲害,不用藥,只多蹦兩下就沒了,既然圓圓打定了注意要坐收漁人之利,看著她與簡妍鷸蚌相爭、兩敗俱傷,自己就順水推舟,待問了莊政航要了簡妍的吃食,留到圓圓來送藥給她的時候吃,到時候叫圓圓人贓並獲,叫簡妍有口難辯。

  九葩堂裡,圓圓與蝶衣正彼此想著坐收漁翁之利,忽地聽到窗格子下登的一聲,兩人嚇了一跳。

  外頭,莊政航見簡妍依舊與金釵染指甲,擺明不想過問裡頭的事,於是陰沉著臉,就向裡頭去。

  簡妍對金釵道:「做得好,我就說她們兩個這麼久不見動靜,有古怪。果然今日見人都去了老夫人那邊,就湊到一起了。」又想那蝶衣當真體貼到骨子裡了,竟然連算計她,都要選了莊政航不甚悲傷的時候。

  金釵笑道:「是少夫人算計的好。」因又有些羞澀地道:「少夫人答應好的。」

  簡妍笑道:「知道了,保管不叫你去屋裡伺候,你跟了彥武哥,我以後還要叫你一聲嫂子呢。」

  金釵紅了臉,又擔憂地問:「裡頭沒事嗎?」

  簡妍道:「有沒有事都不關咱們的事。」

  這主僕兩人正說著話,忽地裡邊蝶衣大聲尖叫起來,簡妍眯了眯眼,抬頭,就見著莊政航出來了,正站在一旁看她。

  「還不走,蹲著腿不麻?」

  簡妍笑了,伸著手指,唯恐叫指甲上的木棉花葉子掉了,小心地托著手向莊政航走去,忽地聽到身後蝶衣一聲淒厲地呼喚,人愣住,正要回頭看,臉就被莊政航用手掌擋住。

  「血淋淋的,不吉利。」

  莊政航說完,見她十根手指上全被金釵用木棉花葉子包起來,眉頭跳了跳,心想果然是聰明的人難免涼薄,這時候了,她的指甲都比蝶衣重要,想著,不覺竟搖頭笑了,見金釵向九葩堂裡看,便道:「去叫了婆子將蝶衣送出去,她見血了,不用送到棠梨閣了,請了大夫給她瞧瞧,她的衣物全叫她拿走,另給了她十兩銀子,然後叫她兄嫂領了她家去,就說她與莊府無關了,由她嫁人吧。」說著,就聽簡妍道:「叫人跟大嫂說一聲,畢竟是她的地盤,只是那圓圓又是她的人,因此算不得咱們一房人生事。」

  金釵忙道:「少爺少夫人的意思,奴婢懂得。」

  莊政航道:「去吧。」

  金釵於是快步向一旁婆子值夜的屋子奔去。

  簡妍聽見後頭蝶衣喚莊政航,似乎邊叫邊跑又跌倒了,於是一邊被莊政航托著手臂走一邊問:「你打她了?」

  莊政航道:「你當我什麼人?她雙身子的人,我哪裡敢打她?是她自己撲過來要抱著我的腿跪下,我就躲了一下。」

  簡妍哧了一聲,斜著眼睛道:「打我就那樣順手,打她,竟然說了哪裡『敢』?」

  莊政航正要說,那邊九葩堂裡逃竄出去的圓圓,又折返回來,對著莊政航跪倒:「少爺,少爺方才可是聽差了什麼?不然怎進了屋子就對奴婢們興師問罪?少爺你……」

  莊政航皺了眉頭。

  簡妍笑道:「可了不得了,你這相好要賣了你呢。你可得死心了,人家將事推到你無理取鬧上去了,看你可還會不會動了金屋藏嬌的心思。」

  莊政航抬頭,見那邊果然莊敏航、姚氏過來了,也想到圓圓這是要推脫關係,將罪名推到他與簡妍頭上,來的是一招惡人先告狀。

  莊敏航道:「府裡才出了大事,這又是如何了?」,瞟了一眼後頭趴在地上哭泣喊不出聲音的蝶衣,心裡越發不耐煩。

  圓圓哭道:「大少爺,奴婢也不知是什麼事,奴婢向來跟蝶衣好,因前頭的誤會不敢叫人瞧見,於是悄悄地尋了蝶衣去說話,誰知二少夫人就跟二少爺莫名其妙地在外頭了,二少爺忽地進來打了蝶衣,那蝶衣本就柔弱,於是就見了紅……」

  莊政航不禁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圓圓,隨即自嘲地一笑,心想他原先還當這些女子哪一個都要仰仗他度日,不想哪一個都心思玲瓏的叫他膽寒;如今圓圓編出的這些話聽著當真像是他的作為。

  莊敏航聽了圓圓的話,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住口,既然不叫你們相見,你為何又要去見?這已經是錯了,剩下的話能是對的?」又對莊政航道:「你隨了我來,正事沒有,成日裡就忙著這些瑣碎事。」

  莊政航被訓,忙跟了莊敏航走了。

  圓圓抬頭瞧了瞧,暗恨自己是無足輕重的人,不值得叫莊敏航裝糊塗順水推舟,不敢叫兩人回來,暗想自己落到簡妍與姚氏手上,哪裡能得了好。

  姚氏笑道:「可不就是如夢說的狗咬狗。」

  簡妍道:「大嫂子穩坐釣魚臺那樣久,這次也該出手一回了吧。」

  姚氏見簡妍看穿自己心思,面上略有些尷尬,圓圓這等絕色,放在誰屋子裡誰能安心,後頭見圓圓看上莊政航,她也就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分家,她原就看出簡妍也是想單過的,於是就等著簡妍、莊政航去說動莊老夫人,然後跟著撿便宜,如今被簡妍點破,只得乾笑道:「弟妹這是何意?」

  簡妍只是笑。

  姚氏瞧了眼簡妍包著的手指,笑道:「你手上不得閒,就回去歇著吧,我來替你處置了。回頭咱們商議一下,我才跟你大哥說咱們兩家中間弄個穿堂,也好來往。」

  簡妍見姚氏這算是賠罪,於是笑著答應,轉身就回了棠梨閣,因怕上回子簡鋒見了圓圓,動了心,又要揀著便宜將她買回家去,就叫人去跟簡鋒說,只說那圓圓有心要害人子嗣,聽那邊來人回簡鋒叫簡老爺派去南邊貿易去了,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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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人事紛雜

  姚氏此次拿著圓圓的把柄,就將她與蝶衣的事添枝加葉地回了給莊二夫人,莊二夫人正惱他們房裡人多,卻沒有分到大份,於是並不見蝶衣圓圓,不聽圓圓申辯,也不理圓圓家人來求情,就叫人將蝶衣送回家去,將圓圓拉出去外賣。

  莊二夫人恨聲道:「我那木頭白買了,方才老爺說聽著老夫人的意思,說那木頭是她的,如今就要賣掉。一萬五千兩的木頭,她賣了,得了銀子自然是幫扶她大兒子。可憐我巴巴地討好她,臨了,我倒成了不得好的。還有你,你比老二家的早伺候了老夫人幾年,她才來,怎麼有好東西的地就全給了她?」

  姚氏聽她抱怨,不敢說話,心想莊政航是長子長孫,就算不分家,這家將來也是他占大頭,這是命,爭不得;又想莊老夫人給他們的一塊地,雖比不上簡妍那塊地上面的東西好,但卻更寬大一些,也不算莊老夫人偏心。

  因這麼一鬧,忠勇王府太妃大壽莊學士府也無人去,回頭聽說忠勇王府與莊侯府定了親,莊二夫人又是一陣氣悶;又因莊侯府太夫人大壽的時候,太夫人不大搭理她,莊二夫人又怨憤了許久。

  簡妍收了侯府送來的契約,拿給莊老夫人過目後,就收在櫃子裡;與莊政航商議後,叫奶爹阮思聰,奶兄阮彥武、阮彥曲,秦盛伏,秦十二五人領了幾十個家丁去了蘇州,將蘇州的莊頭等人換了。

  因簡鋒不在京裡,簡妍就將二十畝的地契拿去給嫂子周氏,後又與簡夫人說了,簡夫人果然後手就悄悄地拿了銀子給她;因簡夫人替簡妍去簡老爺那邊哭訴一番,簡老爺又過意不去,趁著簡鋒不在,速速地過了一間鋪子到簡妍名下,簡妍點名要的藥鋪,依舊掛在簡老爺名下。

  莊政航聽說忠勇王府跟侯府定親後,疑惑道:「原先不是跟康靜公府定的親嗎?記得還有你二叔家的小妹妹也嫁進忠勇王府的。」

  簡妍笑道:「上回子康靜公出殯,忠勇太妃點名要見我二妹妹,我母親就推說二妹妹定親了,在家待嫁,回頭我二叔趕著給二妹妹定了親,也不是旁人,就是如夢那口子的弟弟俞祁連,算是好人家,比嫁個不被人待見的王府子弟強多了;忠勇太妃又要見康靜公家姑娘,康靜公家領出了一個庶出的姑娘,那庶出的姑娘老實巴交的,只坐著不會說話,太妃就沒瞧上。想來,康靜公怕也是不知從哪裡聽到了風聲,不肯與忠勇王府結親,才有意領了這麼個女孩兒出來。如今他們家庶出那位的姑娘,跟二叔家的二哥定了親,這倒不錯。總歸我們家女孩兒向來沉靜,話都不多,只是康靜公孝期未過,不敢張揚開。」

  莊政航聽她絮絮叨叨說這麼多,腦子轉悠了半日,才聽懂簡妍說如今她家跟康靜公家撇下忠勇王府單獨好了,心想這婆娘有話就不能直接說,歎道:「不知如夢跟那俞瀚海究竟能不能成。」

  簡妍聞言也蹙了眉,道:「是呢,我上回子從母親那得了兩個玻璃杯,送了她一個,叫的是彥文嫂子去的,彥文嫂子回來說如夢如今在家就教她弟弟讀書,倒似有不出嫁的糊塗念頭。」

  莊政航聞言,也歎息一番,望了眼簡妍,心想那俞瀚海倒是個能夠結交之人,但若是自己去尋了他說安如夢的事,豈不是又要莽撞了?

  因才分家,又要砌院牆,又要分人分物,園子裡一時就有些雜亂。

  一日,玉環悄悄地過來了,臉色有些不好地道:「少夫人,奴婢方才給小丫頭拿東西,瞧見放東西的屋子裡檯面上的夾剪沒了,奴婢想著只有今早上跟廚房交割米糧的時候開了櫃子,也只是拿了兩串錢,並沒有用夾剪。那一會子屋子裡又沒人,於是趕緊開了櫃子去看,見裡頭成錠的銀子倒是沒少,只裝碎銀子的簸箕裡一塊四兩七錢重的銀子叫夾掉一半。那夾剪後頭找到了,卻是換了地方,不在我原先擱著的地方。」

  簡妍聞言,道:「別聲張,想來是內賊做的,不然外人直接就拿了成錠的走了,這般掩人耳目,只夾了一半,是打量著你注意不到,能夠長久這般呢,你只留心一些,也別聲張,過些日子,有意露出空子來,瞧瞧是哪個那樣不開眼。」

  玉環答應著是,因是自己保管鑰匙,又很有些忐忑。

  簡妍心想這事原先就沒有過,必是如今跟著她的人多了,有人想渾水摸魚,又想便是要得罪了人,也要弄了一些可靠的人進來,於是將玉葉、玉樹、金風喚來。

  簡妍問玉葉:「咱們如今有多少人?趁著現在就將人碼清楚,免得後頭院牆弄好了,要人送人都麻煩。」

  玉葉道:「各處看屋子聽差的婆子十二人,媳婦十二人,三等丫頭二十一人,其中兩位小姨娘那邊一人一個三等的,夫人這邊只剩下十九人,二等丫頭十九人,一等的,就只有奴婢們六個,三對金玉。還有十二個沒留頭的小子,十二個成年的小子,少爺的六位小廝,十二個隨從,六個廚役媳婦。」

  簡妍暗想外頭跟著莊政航的人倒是將壞心的都換了,其他的如何,如今還不知道,說道:「將娉婷提成一等的,還叫她管著針線,我如今忙,叫她不必來謝恩。此外,金風、玉樹,我也不是要翻你們的舊賬,只問問,原先少爺病著的時候,是誰替大夫人將當票送進來的?又是誰不時地替芝蓋與小七傳話?」

  金風、玉樹兩個低了頭,半日金風紅著臉道:「是七姑娘那邊的桂婆子捎進園子裡,然後叫紅梅轉給奴婢,然後奴婢放進屋子裡的。至於芝蓋與小七,叫的是咱們院子裡的楊家嬸子。」

  簡妍點了頭,不禁又蹙起眉,不為旁的,卻是因那邊莊三姑娘、莊七姑娘如今並未搬出去,恰分給她的園子就囊括了那兩位姑娘的院子,能寬敞地獨門獨院住,誰樂意回去跟人擠著,因此她們兩個見著二房那五姑娘、六姑娘搬去跟姚氏住,就動起了不走的心思。

  簡妍道:「叫了翠縷、碧枝來。」

  玉葉答應著,不一時,翠縷、碧枝兩人忐忑地來了。

  簡妍道:「如今咱們地盤大了,你們也不用委屈了,原先你們就一人一個小丫頭,如今一人再添兩個,後頭清漪苑那個院子你們現在住進去吧,一人一明兩暗三間屋子,起居也便宜一些。」

  翠縷、碧枝兩人忙磕頭謝恩。

  因此時莊大夫人沒了,莊政航又與莊大老爺分了家,兩人也不敢拿喬,更不敢多在莊政航面前轉悠,唯恐叫簡妍拿捏住了短處。

  簡妍道:「你們如今就去收拾東西吧,自己瞧瞧哪間屋子好,除了正屋,其他的地方你們自己商議著分了;缺了家具帳幔擺設,想齊了一起回我,我聽了再發給你們,不要零碎地一次次來說。」

  翠縷、碧枝忙答應著,人就過去了。

  簡妍待兩人去後,心想棠梨閣裡少了人,總該清淨一些,又對金風、玉樹道:「你們是自小在莊家長大的,給我列個單子,瞧瞧咱們這的新人舊人,哪些要換掉,趁著如今才送了人來,也好早些換了,遲了幾日,待人家接手了活計再說不要,就是打人臉。方才我問了幾句,你們也該知道我喜歡沒有多少牽扯的人,最膩煩有亂七八糟親戚往來事多的。還有將二等丫頭換掉十個,不用留那麼多,換成強壯會辦事的婆子媳婦過來。」

  玉葉道:「換掉十個,咱們就只有些小丫頭子還有婆子了。」

  簡妍道:「又不是要弄成什麼畫,要那麼多美人擺出來做什麼?」

  玉葉想了想,心裡也覺得是這麼回事,二等丫頭做的,如今多是她們這幾個一等的在做,便是留著那些人也不過是多花銀子,不如就用些婆子小丫頭實在。因見金釵那邊如今日日幫著阮媽媽辦事,瞧出金釵是將自己的事定下來了,於是心裡微微有些為自己著急,心想當初在簡夫人面前告了莊政航,再跟著他是不能了,不如趁著如今簡妍事多,多賣賣力,也能叫簡妍瞧著她的好。

  金風見簡妍果然是要將當票的事揭過去,忙答應著,與玉樹、玉葉去擬了換人的單子。

  再過一時,三人重又回來。

  金風道:「奴婢擬好了一個單子,有五個丫頭、四個婆子是定要換了的;有五個丫頭是可換可不換的。」

  簡妍伸手接了金風遞過來的單子,瞄了一眼,淡笑道:「你可還有要補上的?」

  玉樹一凜,忙道:「奴婢再瞅瞅。」

  簡妍重又遞了給她,玉樹接了,對金風啐道:「原說將廣丹的姨媽也添上的,廣丹如今又不跟著少爺了,叫這麼個嘴碎的婆子來也聒噪的很,她性喜吃酒打牌,每每醉了就打雞罵狗的,你怎麼答應好的,又忘了呢?」

  金風笑道:「你嘰嘰咕咕的,我寫著前頭你就指著後頭的,哪裡能聽得清。還有廚房裡的一個媳婦是紅袖的嫂子,手腳很是不乾淨,她哥哥也分在咱們這邊,不能要。青衿上回子去二夫人那邊領人,自作主張將她姨媽家妹子領了來,她妹子身子骨弱,哪裡能做什麼事。」

  簡妍點頭,心想如今金風、玉樹還算識趣,笑道:「如今人都喜往前頭幾房去,心懷大志的都走了,樂意來的,只當我這是輕易就能混吃混喝的地盤,你去尋了朱姨娘換,換不到好人,就纏住她不回來。也不要覺不好意思,此時你們揀了好人回來,日後你們管著她們也省心。」

  那三人答應著,就另擬了單子,反復推敲之後,將看上的,要換掉的,一一列好,因玉葉建議,金風、玉樹又將單子上的人名後標上各家有什麼親戚。

  簡妍最後看了,原本就知一家子出來的下人,哪裡就能跟其他房裡徹底沒有牽扯,只求著那牽扯少一下罷了,因此就將與莊三老爺房裡人有關係的留下,其他的,要麼將一家子全要來,要麼一家子全不要。

  玉葉、金風、玉樹見單子定下來了,三人便去纏著朱姨娘換人。

  莊二夫人先前因自覺分家不公,便敷衍了事地叫朱姨娘隨便派了人過去,也如簡妍想的,如今願意跟大老爺的人並不多,雖莊政航分出來了,在旁人眼中也是比不上其他四房的,因此分給簡妍的人就多是想混吃混喝之人;如今莊二夫人醒過神來,又記起那一塊鳳穿牡丹,暗道自己怎就一時糊塗了,分家的事已經不可挽回,自己怎能再得罪了簡妍。因見簡妍又叫了人來尋朱姨娘換人,忙熱情地自己點了幾家的名,說叫那幾家給簡妍,又叫朱姨娘陪著玉葉三人一起商議。

  朱姨娘看出莊二夫人亡羊補牢,便將旁的事撇下,單獨跟這三人說了半日,又勸了幾戶人家,因先前有人覺園子裡大,伺候的人少,想進了園子裡拿個二等丫頭的銀子混日子,於是就塞了銀子給莊二夫人。此時聽玉葉說不要那二等丫頭,便笑道:「這麼著弄了老的老,小的小回去,二少爺瞧著不生氣?」

  玉葉道:「如今二少爺只管著跟三老爺讀書,其他的萬事不管,都是少夫人操持呢。」

  朱姨娘聞言,怕莊二夫人難做,就去棠梨閣勸了簡妍。

  簡妍笑道:「我不聽人說也能猜到二嬸那邊是何情形,只是我這邊的人,哪一個都是有正經事做的。那些拈輕怕重的,我要來了,難不成還要專門費心思給她們尋了輕鬆的活計?」

  朱姨娘見勸不住她,只得住口,將簡妍要的人給她換了進來。

  接連幾日,人才換全,雖有些紛雜小事,但比起先前那群烏合之眾,如今的人要省心的多。

  因莊采芹、莊采瑛兩人還不走,幾個分派到那邊看屋子上夜的婆子媳婦就很有些忐忑地日日尋了人問簡妍,唯恐那邊的差事沒了,自己又被換出去。

  簡妍瞧著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就叫玉環尋了祝嬤嬤說話。

  一日,伺候莊老夫人吃飯時,莊老夫人問了簡妍一句:「你那收拾得如何了?」

  簡妍笑道:「哪裡敢收拾,還住著兩個嬌客呢,唯恐驚了客人,只得叫那砌圍牆的人多擔待著。」

  莊老夫人聞言沉默,心想果然玉環跟祝嬤嬤說這話,就是簡妍已經不耐煩的意思。

  簡妍雖熱心大方,善察人意,莊老夫人私心裡也很喜歡她,知道她省事,凡事不用提,一點就透,給大家都留體面;但又覺得她太過厲害了一些,看模樣是胸無城府,前頭就將莊政航整治得跟變了一個人一般,後頭又叫莊政航送了兩千兩銀子過來,斷了她後頭的話,只能由著莊政航定下所謂的規矩,一年給莊大老爺一千兩銀子。凡此種種,可見她也是輕易惹不得的。

  莊采瑛、莊采芹此時正與莊老夫人一同吃飯,聽了這話,各有一番心思。

  莊采芹只不說話,莊采瑛因先前的事很有些惱恨簡妍夫婦,雖被打了一次,不敢直言,神色間卻也有些憤然,於是嗔道:「嫂子這是什麼話,長嫂為母,難道我們就成了客人不成?」

  簡妍笑道:「七妹妹這話就說對了,難不成七妹妹想一輩子留在莊家?」

  莊采瑛一噎,忙眼裡蓄著淚水地望著莊老夫人。

  莊老夫人於是輕聲斥道:「你妹妹還小。」又道:「回頭我叫祝嬤嬤看著,叫你兩個小妹妹搬出來。」

  簡妍道:「那又要麻煩嬤嬤了。」

  祝嬤嬤笑稱不敢。

  莊采瑛氣得緊緊握著筷子,兩腮鼓鼓的,卻也不敢發作,只暗中瞪了眼簡妍;莊采芹雖沉默,卻覺自己先前的念頭是對的,連莊老夫人對簡妍都忌憚兩分,她更該跟簡妍好才是。

  吃了飯,莊采瑛、莊采芹不得不回去收拾,莊老夫人歎道:「你讓著她一些,我也知她太任性了,但畢竟還小,又才沒了娘。」

  簡妍道:「祖母說的是,只是這麼著不是個長久往來的法子,須知若要長久來往還得叫七妹妹息了心裡的怨恨,她恨的本就沒有來由,我們再都謙讓著她,豈不是叫她以為我們都欠著她的?這樣天長地久的,她養成那麼個誰都欠著她的性子,那還了得。咱們是自家人就罷了,只是七妹妹總要去了旁人家,難道旁人見了她,也要無緣無故地讓著她?難不成就叫孫媳讓著她,然後盼著她嫁人沒了包袱,就不理她了?便是日後孫媳領著她走親戚,也該叫她沒了身上的戾氣才好。」

  莊老夫人怔住,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你既然心裡有主意,那你就瞧著辦吧。」

  簡妍笑了,道:「老祖宗既然叫了祝嬤嬤去,不如再叫了焦資溪家的去看著?另外胡姨娘不知在哪裡了,就叫了她來湊趣,豈不好?」

  莊老夫人知道簡妍是怕莊采瑛拿了她的東西,又怕胡姨娘藉著莊采芹的名在園子裡亂走,於是笑嗔道:「小滑頭。」就吩咐花兮去將胡姨娘叫來給她揀佛豆,叫月兮請了焦資溪家的去看著搬家。

  簡妍陪了莊老夫人許久,回去後,果然聽阮媽媽絮叨著說莊采瑛要將園子裡的幾盆牡丹花、蘭花也搬走,因焦資溪家的來了,明言那些東西是簡妍的,又有金枝領著青杏跟莊采瑛的奶娘丫頭吵,莊采瑛那邊既沒理又吵不過,才將東西留下;至於莊采芹那邊,因胡姨娘沒來,拉不下臉直接拿東西,只婉轉地說很喜歡她院子裡的兩根葫蘆藤,想著日後不時過來小住。

  簡妍聽了阮媽媽的學話,心想莊采芹瞧上的哪裡是那葫蘆藤,又不是嫁女兒,還要給女兒留了屋子叫她回門住,道:「挑了一盆牡丹送到老祖宗那邊,說是給七妹妹的;將那葫蘆藤拔了,上頭的葫蘆挑幾個好看的,給幾個妹妹還有毛毛送去玩,給三妹妹送去時,只說她那院子我瞧著很通風,正好做了庫房。」

  阮媽媽聽簡妍這話,知道簡妍不願叫莊采芹日後尋了機會來住,忙答應著去了。

  這麼一來,簡妍這邊的兩位姑娘搬出去了,惹得姚氏豔羨不已,來簡妍這訴了兩回苦,道:「明明分了家的,偏母親就叫兩個妹妹跟了我們住,這算是什麼事?難不成說親的時候就說是我養的?」

  簡妍知道莊二夫人私心裡並沒當姚氏跟她分了家,凡事還是要做了姚氏的主,因不好插手旁人婆媳間的事,只安慰了她幾句,聽姚氏絮絮叨叨說今兒個五姑娘缺了什麼問她要,昨兒個六姑娘缺了什麼也問她要,便連莊玖航的姨娘扈姨娘少了頭油,竟然都跟她尋上門要。

  簡妍原本就覺糟心,聽姚氏這麼一說,反倒覺得自己這邊算是好的,又想萬幸自己跟莊政航在莊二夫人買楠木後沒忘了再跟莊老夫人好,不然莊老夫人就叫她養著那兩位,她也會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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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23:47:37 |只看該作者
第 69 章 殺雞儆猴

  沒了那兩姐妹,簡妍又與姚氏又合計了一回,商量著那穿堂安在哪裡,日後兩人如何給府上送園子裡的東西等等瑣事,定下同進退的法子。

  很快院牆就砌了起來,除了前頭角門通府中,另有小門通姚氏的園子,再有後門來往下人,更在一旁開了個側門,設了條巷子直通街上,巷子口再設小門,如此往來也不用走莊家正門。

  牆砌好後,簡妍領著人在園子裡轉悠一回,見果然如莊老夫人所說,園子裡種著百年香樟樹、百年銀杏樹,並擺著許多名貴怪石、奇花異草。

  簡妍又見先前雖人來人往,樹上的果子卻不見少,於是問了人,人說是金枝與青杏看著的。

  簡妍看了一回子,回頭對莊政航道:「那香樟樹就罷了,總之樹枝樹葉樹皮都能賣錢;銀杏樹的葉子果子也能賣錢;那些怪模怪樣的石頭,我盤算著過了年賣掉,畢竟這些是二叔喜歡的東西,若留著,也是二叔的心病,白給他咱們不捨,若要賣給他,價錢又不好說。親戚之間有了銀錢來往最不好,還是及早賣了好。剩下的地,就種些香草之類的,四季都可採摘,與摘下來的花瓣花朵一起直接送到我們鋪子裡去賣。也可開闢一塊地種果蔬,如此一不怕外頭買的不乾淨,二來,那些婆子媳婦也有事做,免得她們聚賭吃酒,這般比其他房裡的人勞累一些,但多給她們一些月銀,看著收成再賞給她們一些,她們自也樂意。如此一來,不要動家底,一年四季的吃用就有了。」

  莊政航道:「就由著你就是,我也不耐煩看那古古怪怪的東西,不如銀子到手了實在。」

  簡妍道:「這些算是小錢,正經的是要將鋪子開起來。」因說著,又含笑道:「你就依我學醫如何?說了不要你高明的,有人一輩子會作一首好詩,就是難得的才子;你只需會治一種病,就算得上是醫家聖手。」

  莊政航道:「你又叫我去學那上不了檯面的行當,我不學。」因說著,想起這幾日見著的人都是面生的,便道:「我見很多生人在園子裡,青衿那日還尋了我去求情,我沒理會她,只是你怎不將金枝一同弄出去?」

  簡妍道:「她機靈著呢,不然修圍牆的時候怎麼能看住咱們的東西?你不沾著她,她過些日子就死了心,如此我就多了一個得力幫手。若是她又賣了我,那時候我再弄了她出去也不遲。」

  莊政航道:「你又傻了,她跟玉環不同,何苦留了這麼個禍害在身邊,你不知她多幫著簡嫙,背後說了你多少事。」

  簡妍道:「主子不一樣了,奴才就不一樣。總歸勾引你的人多的是,我還怕她一個?你若耐得住,就不理會她,她還能如何?她又不是蝶衣那癡情種,非你不可的人。」

  莊政航嗤笑道:「我還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是非我不可的。」因說著,又斜著眼看她,道:「你那麼大能耐,不也得守著我過,可見你就是非我不可。」

  簡妍哧了一聲,催著他去莊三老爺那邊去,心想莊政航心裡愧對莊三老爺,對莊三老爺言聽計從。就聽著莊三老爺的話,守孝的時候在家讀書也不錯,至於鋪子種種,倒也不急。

  且說簡妍正盤算著收拾了後頭翠縷、碧枝先前的屋子擺了藥匣子,弄了藥材來正經地學醫,那邊藺大娘期期艾艾地過來道:「少夫人,春橋送了小的做了一雙鞋,小的不知該不該收。」

  簡妍笑道:「你只別胡亂放了她進門,叫她在咱們這聽牆角、說是非,你就收了就是,總歸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藺大娘道:「春橋說三姑娘動了在咱們園子裡請客的心思,說是中秋之前欠了侯府姑娘們一次詩會,因大夫人才去,姐妹間只是聚在一處說說話,並不會飲酒作樂。春橋叫我來探探少夫人口風。」

  簡妍心想莊采芹如今跟姚氏好,如何不去跟姚氏說,這是拿捏准了姚氏不會答應,更不會出了詩會的點心茶水紙筆銀子,道:「權當作我沒聽見,日後她再叫你試探我,你只當做糊塗就是。母親才去,哪裡能辦什麼詩會?」

  藺大娘忙點頭,又道:「小的哪裡能昏聵到那地步就幫了她來試少夫人。只是胡姨娘又進了咱們園子,三不五時地掐花摘果子,小的又不好說她。前頭小的瞧著胡姨娘要抱了一盆蘭花走呢,得虧阮大姐來了,說這花是如夢姑娘才送了來的,她才放手。另有七姑娘,也每日叫了人過來,不是要人送花,就是說她原喜歡什麼,如今要拿了去;各處的小丫頭們還跟往常一樣喜歡來園子裡轉悠;三姑娘每常在大少夫人那邊玩笑,只是走的時候卻愛經了穿堂,從咱們院子裡繞出去,門上婆子說有幾回兩三更了,三姑娘才叫人開門。」

  簡妍蹙了蹙眉,心想果然才分家,那些人還拎不清,當她好欺負的,於是對藺大娘道:「叫門上的人聽著,除了我或者少爺叫開門的,過了時辰一律不許開,另外穿堂的門也要到了時辰就關,不然,我不問進出的是誰,只問是誰值班;還有如今這園子是咱們的家,不是旁人遊玩的地方,誰家裡頭是什麼人都能放進來,叫人家隨便走、隨便看、隨便拿的?叫她們別拉不下臉來。甭管誰來了,除非是癡癡傻傻的雪花,不然,都要問出個由子,那說什麼來消食、來散心的,都不許進。若說傳話的,就叫婆子跟著,一路將人領到棠梨閣來,然後再一路領出去,中間不得耽擱。另外叫了青杏來。」

  藺大娘先是不住點頭,後不知道簡妍一時半會叫了那麼個三等丫頭來做什麼,於是忙去喊青杏。

  青杏也不過才十二歲,相貌算得上姣好,只是自幼愛四處奔跑,皮膚粗糙黑暗了一些,臉上眼角微微挑著,嘴角微微斜著,似是隨時準備與人對罵廝打一場。

  青杏來了,便捧著一個紫紅的足足有拳頭大小、剛裂開丁點口子的無花果給簡妍看,道:「少夫人,你瞧,原本少夫人說府裡老爺們腸胃都不好,中秋又過去了,果子眼看著就全沒了,吩咐過但凡熟了的果子就給老爺們送去,奴婢前幾日就瞧好了的果子,今日胡姨娘走來偏伸手就摘。」

  簡妍不禁笑了,心想也就青杏能從胡姨娘手上搶了東西,這熟透了的無花果用力一抓就黏了,如今搶了一回還能完整無缺,想來青杏是出其不意搶來的,道:「遞給金枝,叫金枝拿了跟先前摘的五個放一起,湊成一盤,然後每位老爺那邊送兩個。」

  金枝聽見了,就過來接了無花果,然後進屋子裡拿了一個海棠樣瑪瑙盤子盛著去了。

  簡妍道:「青杏,你如今也不必去做旁的,你的月錢也提到二等,你單每日在咱們園子裡轉悠,看著各處的東西,甭管誰來摘東西,你給我攔著,憑你跟誰又打又罵,葷的素的,只要看住了我的東西,就算你大功一件。不管傷了誰,我總保了你。做得好了,便是一等丫頭,我也抬舉你。」

  因說著,心想這青杏上輩子就愛四處轉悠,因此莊采芹那邊每每丟了東西,不是說是她拿的,就是說胡姨娘拿的,胡姨娘又糊塗,不問誰是真賊,反倒跟也被人冤枉的青杏幹上了。

  青杏忙跪下磕頭,笑道:「奴婢定不負少夫人所托。」

  簡妍笑道:「既是這樣,就去尋了你玉環姐姐,換身新衣裳,跟她說,叫她給你一副鐲子,兩根簪子,一個大釵,若還有絹花,也叫她多給你一些,胭脂水粉領全了,裝扮的漂漂亮亮的,這般跟誰說話都不露怯。」  青杏忙答應了一聲,人便去尋玉環了。

  果然簡妍才叫門上的婆子嚴厲一些,門口就大大小小地鬧了幾日,姚氏悄聲地跟簡妍說莊采芹等人抱怨了她幾回,說她不近人情;簡妍除了一笑,就是誰來鬧事,就將誰告了,不論大小全由著她們各自的主子去罰了人。

  幾日下來,得罪了一些人,門上卻也安生了許多,但也有許多人等著有人將簡妍好好鬧一鬧,叫簡妍識趣。

  一日,那賊不走空的胡姨娘果然進了門說要跟簡妍說說話,婆子領了她進來,胡姨娘忽地記起莊采芹的丫頭秋杜抱怨說簡妍不許莊采芹摘花,又想起自己先前聽說翠縷、碧枝有三個丫頭,於是叫簡妍給她添一個,簡妍不肯。想了這兩件事,胡姨娘於是發作起來,竟伸手扯了一朵蘭花花蕙。

  青杏瞧見了,便叫道:「姨娘做什麼呢?每日供著你花戴,你還這樣作踐東西?」

  胡姨娘道:「又不許人來逛,這花開著有什麼意思?」

  青杏冷笑道:「誰家的花誰家看,少爺少夫人在園子裡住著,怎就沒人看了?依我說,定是姨娘犯了老毛病,瞧不得人家好。」

  胡姨娘聞言,丟了花蕙,跺腳道:「不知從哪裡日出來的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我?」

  青杏道:「我是跟姨娘一樣的的東西,只是我這東西還沒叫人用過,值錢呢,姨娘就老了,不中用了。」

  胡姨娘啐道:「扯你娘的臊!你這翅膀沒長全的小雞就敢對著我撲棱翅膀?」

  青杏道:「我娘的跟你娘的有什麼不一樣?你倒是翅膀長全了,掉了毛的老鳥還跟我耀武揚威?」

  胡姨娘怒了,叫自己的小丫頭打青杏。

  那小丫頭素來與胡姨娘胡鬧慣了的,也是胡攪蠻纏、不講理的人,於是卷了袖子就要跟青杏打。

  青杏也怒了,先迅雷不及掩耳地給了那小丫頭一巴掌,跑遠兩步,就扯著嗓子叫:「娘!有人問我是從哪日出來的,你快來說給她聽!」

  青杏的娘跟姨因膀大腰圓,能幹活,也被金風要了來,這兩人正在一旁數園子裡的果樹,聽青杏叫,就趕緊跑來。

  胡姨娘本當青杏的娘見著是她,必要賠不是,於是掐著腰,將姨娘的款擺得十足,不想那青杏娘卻是另一種呆性子,青杏娘知道簡妍跟青杏說的話,有恃無恐,也掐了腰,瞪著胡姨娘道:「姨娘太不尊重,她小孩子家,你跟她說那話做什麼?姨娘別瞧著這園子裡沒姑娘,三姑娘可是成日裡有事沒事繞著圈都要過來一趟的,三姑娘聽見了,我倒要看看姨娘怎麼跟她說。」說著,就叫青杏姨去尋莊采芹。

  胡姨娘扯著嗓子道:「我能怕了她?」雖是如此說,但忙伸手拉住青杏姨,又伸手要打了青杏姨。

  青杏的娘忙上前,與胡姨娘撕扯起來。

  鬧了半日,來往的其他人家媳婦也瞧見了,雖被人送出去,但也竊竊私語,不一時,就有人跟莊采芹說去了。

  莊采芹既怕胡姨娘得罪簡妍,又想經此一事,拿捏住簡妍治下不嚴的短處,好叫簡妍因愧疚對她好一些,因此聽了,也不急著去,只在家裡等著簡妍那邊叫了人來跟她說話。

  卻說簡妍知道了這事,只做不知道,待青杏的姨與娘將胡姨娘打了一頓,才叫人領了胡姨娘來見她。

  胡姨娘氣鼓鼓地進來,臉上被抓了幾道子,髮髻傾斜,又見簡妍悠哉地一邊看書一邊嗑瓜子,抱怨道:「少夫人這行事不對,一家子住在一起,摘朵花都要說。且我一把年紀了,那兩個老的一個小的還敢跟我動手,看我回頭不叫人綁了她們。」

  簡妍由著胡姨娘說,待胡姨娘說完了,才悠悠地開口道:「姨娘怕是想念兩位太姨娘了,想去廟裡陪著她們吧。」

  胡姨娘一愣,忙指著自己的臉道:「少夫人瞧瞧我這臉……」

  「三姑娘過了孝期就該說親了,原本是母親替她瞧,如今是我替她瞧,姨娘說說,這什麼人家好?」

  胡姨娘一根筋,只當簡妍想打岔,不願賠不是,扯著嗓子道:「少夫人,你年輕不好處置,就由著我來……」

  簡妍笑道:「姨娘覺得是大家妾好,還是小家娘子好?」

  胡姨娘後背一涼,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伸手捂著臉,偷偷瞧著簡妍。

  簡妍將書放在一旁,道:「幾朵花沒什麼,但是花是我的,我樂意給,便是一園子都拿去也行;我不樂意,誰多瞧了一眼,就是沒有規矩。」

  胡姨娘本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說話,此時卻不覺站了起來,堆笑道:「少夫人怎說這話,誰也沒要一園子,就是三姑娘要花,怎就不給了呢?」

  簡妍道:「三姑娘不聲不響地從穿堂那自己走來就要摘花,難不成,看花的人不該問一句?倘若那花我另有安排,要送人去賞,就叫人摘了,這是誰的過錯?想來姨娘也知道三姑娘親自動手,那花就該是名貴的花,一朵就要幾兩銀子的,拿去租給人家一天也能收了人家幾錢銀子,難不成,這銀子就要叫看花的人來賠?我便是在自己娘家的時候也不敢這樣行事。須知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三姑娘若要,就使了丫頭來說,那丫頭再去跟看花的媳婦說話,這樣一來三姑娘自己有花看,二來也不難為看花人,這才算是規矩。若三姑娘一直這般行事,依我說,來多少官媒也沒用。」

  胡姨娘叫道:「哪裡會沒用,三姑娘的親事有老夫人、老爺呢,不要少夫人操心。」

  簡妍只慢慢吃茶,含笑望著胡姨娘,心想她就不信對著莊采芹的親事,胡姨娘還能再糊塗。

  胡姨娘漸漸心虛起來,暗道莊大老爺不管事,莊老夫人又很是向著簡妍,若是簡妍黑心,就攛掇著莊老夫人叫莊采芹去做妾,那就當真是自己毀了莊采芹的前程。

  簡妍道:「姨娘雖不識字,但也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姨娘裝瘋賣傻去各房裡撿便宜這麼多年,也賺下了賊不走空的名。想來,姨娘也該知道,誰那邊是能撈到好處,誰那邊是要繞著走才好的。」

  胡姨娘訕訕地,拿了帕子擦臉,見簡妍要茶水,忙遞過去。

  簡妍接了,道:「我現給姨娘二兩銀子,姨娘回去了買些點心酒水,來給青杏娘幾個賠不是。三姑娘是二少爺妹子,自然也是我妹子,回頭咱們還親親熱熱的來往,姨娘要什麼,只跟我說,我答應了就給,不答應了,一根草姨娘也別想拿走。毀了姨娘那賊不走空的名,真是對不住的很。」

  胡姨娘心裡先是不甘,回頭又想那點心酒水能要幾個錢,自己這回子也算能賺到一兩銀子,且聽簡妍的意思,回頭還要「親親熱熱」的,於是忙笑著答應,接了簡妍遞過來的銀子。

  胡姨娘回去,雖聽著眾人嘲笑催問,卻也不說究竟如何,只買了東西給青杏家賠不是,如此眾人看著,又要罵胡姨娘沒骨氣,屈尊降貴。胡姨娘後頭幾次又暗中得了實惠,只不與旁人說,眾人見她這賊不走空的人屢屢失手,更冷嘲熱諷。胡姨娘素來就不少人閒話,也不當一回事,反倒比先前更慇勤地跟簡妍來往。

  見最不講理的胡姨娘也服帖了,不敢胡亂去簡妍園子裡自己摘花拿東西,其他人也老實了許多,不敢再提去簡妍園子裡散步等話。

  又兒攛掇著平繡將此時告訴給莊大老爺,但平繡早先未給莊大老爺的時候,就被簡妍警告過,後頭又聽簡妍抽絲剝繭地跟她說如今莊大老爺房裡的情形,知道如今莊大老爺不敢動分家的銀子,全賴著莊政航給的銀子度日,且若來了新夫人,她能依仗的還是簡妍;又見莊老夫人聽簡妍的話,更明白如今分了家,莊大老爺這邊當不了簡妍的家,但是簡妍卻能當了莊大老爺這邊的家,因此哪裡敢說那話去挑撥,只叫又兒安心照顧莊敬航,並不答應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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