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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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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鳳今]重生之天才神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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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1: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九宮八卦陣

  漁村背陰的山脈連綿起伏,由南到北如一道揚風的帆為村莊遮風擋雨。而一百多名風水師要去的地方便是山脈的最高峰。

  昨晚無量子被村裡的老人們請去家中一番熱情相謝,早晨出來的時候,老人們還端著酒給他踐行。夏芍在一旁看著,沒戳破那陰靈只是被驅散,如若不收服或者不除掉的話,它還是會回來的事。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就在於此,不會再讓金蟒回來傷人。

  正想著怎麼跟張老爺子開口,余九志由余薇扶著站了出來,曲志成、王懷和冷家老爺子也走了出來,張中先也背著手過去,幾人一站出來,還沒說話,人群就靜了下來。

  「今天去往漁村山上,大家自行結伴,我們幾人先去往山上等你們。以明早日出為限,到達不了山上的人,判定出局。」

  余九志威嚴的聲音一出,除了余薇、冷以欣、王洛川、曲峰這幾個直系子弟,其他人都跟著一愣。誰都聽得出余九志話裡的意思——敢情去山上的路上還有考核?

  本以為考核從到了山上之後再開始,沒想到這就開始了?從村子裡到後面山上約莫半天時間就到,而規則居然要以明早日出為限,這麼說,考核還有些難度?

  以前參加過風水師考核的人,怔愣過後反倒淡定些,反正這些老頭子閒來無事就愛折騰人是真的。就算以前來的不是島上,他們也是時不時出招,最愛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一行人裡,唯有張氏一脈的弟子目露擔憂。張老爺子是評委,按規矩自然不能跟弟子們一起,余九志的意思是,評委們先上山?那老爺子可是要跟他們一起走啊……萬一出事怎麼辦?

  張中先背著手瞪了眼弟子們,意思很明顯——我老頭子沒事,你們稍安勿躁!

  夏芍也有些擔憂,甚至多過了她聽到考核時心中竄出的驚喜。

  昨晚想了一晚怎麼溜去後面島上,沒想到今早機會就來了!張老身為評委,要是先行上山的話,便不會知道自己溜去後面島上,更不會因此而擔憂。她只要保證明早日出前出現在山上就行了。

  但他跟余九志幾人同行,確實讓人不放心。

  此時天眼不敢亂開,僅從面相上看,張老今天不像是會有險的樣子。而且夏芍知道,半個月前她破了老爺子的釘陣,他困養了幾年的陰人受龍鱗煞氣所染,如今已經被他做成了符使帶在了身上。五隻符使,加上他自身修為不弱,即便是遇險怎麼也能抵擋一陣。

  但……

  夏芍站出身來,一路講究低調的她,這種時候居然開口說了話,「這麼說,我們這些人要跟師公分開一日?我們對考核沒有意見,但我們希望明天到達山上的時候,師公會安然無恙。」

  「什麼意思?!」一群人齊刷刷看向夏芍,目光如針。繼昨晚之後,她又被淹沒在眾人目光的海洋裡,只不過這些目光並不友善就是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余九志目光在夏芍身上一落,昨晚在知道她並非驅散陰靈的人之後,今早再看她已沒有將她放在眼裡,「張中先,這是你們義字輩弟子?」

  「是啊。」張中先背著手回答,「我老頭子倒是覺得這丫頭說得有道理。你們幾個,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昨天除靈的事,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你們心思不正。我弟子擔心我跟你們一起上山,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換了你們的弟子,要是不擔心,那就說明你們收徒不慎,收了個白眼狼。」

  張中先故意加重「收徒不慎、白眼狼」的字眼,從玄門十幾年前的事裡過來的人,都知道張中先是在諷刺余九志。說他是玄門收徒不慎,收入門的白眼狼。

  余九志一瞇眼,余薇跟著一怒,「張師叔若是不放心跟我爺爺一起走,大可以自己上山。免得出什麼事,賴在我們身上!」

  沒想到,張中先卻是賴上他們了,「老頭子還就是要跟他們一起走!我要今天出了事,就是你們幹的!」

  「你!」曲志成皺眉瞪向他,「張中先!你不要耍無賴!」

  「我就賴你們,有本事你們讓我出點事。」老人背著手,賴皮地一笑,頗有幾分市井無賴的模樣,「今天你們的徒子徒孫都在,當今玄學界的高人也都在,我出了事,你們就等著被戳脊樑骨。哈,我一把年紀,還能活幾年我不在乎,要是我死了,能看見你們這些人被戳著脊樑骨過日子,倒是不錯。」

  曲志成被氣得直哆嗦,王懷也瞇了瞇眼。冷老爺子深深看張中先一眼,不表態,不說話。余九志則將手中拐杖一敲地上,砰的一聲,村子屋前台階的青石哢嚓一聲裂了!

  「當著小輩和外客的面,胡說什麼!」余九志這一聲喝,聲如洪鐘,眾人看著斷裂的青石台階,紛紛倒抽一口氣。他手裡的拐杖可是木的,木碎青石,功力可見一斑。

  「上山的人,可以結伴,但不能超過三人。到了山上之後,要是超過三人一組的,也判定出局。就這樣!」余九志明顯不想再讓張中先胡攪蠻纏,當下便說了考試規則,便對曲志成、王懷和冷老爺子說道,「我們走!」

  張中先見四人先行,便跟在後頭跟上了。他沒回頭,只是對身後的弟子們擺擺手,意思是讓他們不要擔心。

  夏芍看著老人走遠的背影,垂眸想笑。她倒是關心則亂了,想想這些年來,余九志當年所做的事,玄門很多弟子都不知道,可見余九志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他不會告訴弟子們他暗算掌門,因此也就不會明目張膽地在人眼皮子底下動張中先。

  背地裡,他會動手。但昭告天下的說「就是我做的」,他不會。

  有的時候,太在乎名譽面子,也是有好處的,呵呵。

  直到看見余九志帶著玄門四老走遠了,夏芍這才開了天眼,往村後的山上看去。片刻後,她收回眸,眼神略寒——明天日出前,她必須回來,一天一夜的時間,行程緊,任務重,她必須立刻動身,不能再耽擱!

  而此時,被留下的人已經討論了起來。

  結伴不能超過三個人?為什麼?眼下一百多人,三人一組,難不成要分個三、四十組人上山?

  用意是什麼呢?

  一行人一邊猜測著,一邊趕緊尋找同伴。不管評委們的用意是什麼,尋找強力的同伴總是重要的。

  昨晚驅散了陰靈的高人無量子自然是眾人結交的首選,幾名其他門派的風水師立刻來請他,「道長,我們都是別派之人,人少勢寡,不如結個伴,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玄門弟子雖然人多,但他們也對無量子很在意,有的人便也過來請。

  卻不想,無量子都婉拒了,「無量天尊!諸位大師的好意貧道心領了,只是昨晚說好與人同行,不可食言,還請寬宥。」

  眾人都是一愣,一百來人鬧哄哄地聚在村子街上,此時都靜了靜。

  無量子在眾人的注目禮中淡定地走到夏芍和溫燁身旁,笑道:「女施主,小施主,沒想到昨晚說好同行,今天剛好三人,實在湊巧。」

  夏芍淺笑著點頭,四周卻不可思議地看來。

  無量子跟他們一起?他不知道張氏一脈跟這次評委們不太合得來嗎?這……影響成績呀!而且,那個小男孩看起來還厲害些,那名少女怎麼看怎麼平平無奇,找這樣的同伴一起上路,無量子就不怕被拖後腿?

  當即,羨慕的、嫉妒的,各色目光紛紛向夏芍湧來,還有人以為昨晚夏芍和溫燁去大宅那邊,不知用什麼方法結交了無量子,對二人紛紛露出鄙夷的目光。

  夏芍對這些人的目光向來不在意,世上總有人以外表和各種標準自我揣度和評判一個人,對於這樣的人,沒必要理。當她得勝歸來,就是對這些人最好的回敬。

  張氏一脈的弟子總共十二人,算上夏芍和無量子,那也才十四人,壓根就組不齊五支隊伍,勢必要有一支隊伍裡只能有兩個人。

  雖然不知道那些個老頭子出的是什麼考題,但顯然人多力量大。三個人總比兩個人的通過機率要大,因此在決定誰的隊伍裡只能有兩個人時,夏芍表示,她可以只與無量子同行。

  對此,溫燁和海若都不同意,溫燁想跟著夏芍,而海若則擔心夏芍身邊沒有同門,萬一遇上危險不好收拾。

  夏芍只得安撫某個自認為被拋棄了的小男孩,「我們兩個的修為,你也看見了。我們雖然只有兩個人,但肯定能順利到達。你跟著我們也浪費了你的身手,不如幫同門師兄弟過關。我們本來人就少,多一個人過關也是好的。乖,這個時候,不要鬧脾氣。」

  她這話也是說給海若聽的,昨晚上,丘啟強、趙固和海若都是聽說了她的修為的。無量子能孤身將陰靈驅走,他修為也必定不低,兩人結伴,戰鬥力高處在場的人一大截,他們兩人其實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一組。

  海若思量了片刻,總算是點了頭,把溫燁安排去跟趙固的兩名弟子一組,自己帶著吳淑吳可兩姐妹,張氏一脈就這樣組成了四支隊伍。

  其他人在找同伴的時候,也發現人數並不能正好組成三人,總有人要面臨兩人組的局面。為此沒少引發明爭暗奪,更有人暗地裡罵評委團,那幾個老頭子真夠損的!明明知道人數對不上,還來這一套!

  組隊耽誤的時間越長,登山的時間就越短,考試通過的難度就越大。而且,到現在為止,評委們會在路上出什麼難題,眾人都不知道。

  但很快有人發現了這次考試規矩的漏洞!

  要求是到達山上的時候,不得多於三人一組,但評委們先走一步,他們怎麼知道路上人家是組成三人隊還是三十隊?等到了山腳下,再分開不就成了?

  有人因發現了這個漏洞而竊喜,但出發的時候,大家都還是按著規矩來,有些想投機取巧的人便想著半路再拉人入隊,一起通過考試。

  但這個自以為不錯的想法,在一行人出發後半個小時就破滅了。

  半個小時後,眾人出了村子,進入了山路,各自找認為最近的道路上山。

  但山路上卻漸漸起了霧……

  這漁村小島當初下船的時候,島上就有霧,對此一開始並沒有人在意。但走著走著,人就開始越來越少……

  霧越來越濃,前頭後頭的人漸漸看不見,一開始還能聽到說話聲和腳步聲,漸漸的,山路上除了兩旁樹木,腳下山林小道,四周便靜悄悄的,除了鳥叫聲和自己同伴的腳步聲,便什麼也聽不到了。

  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剛出村子不久。夏芍一路往東邊走,看起來是想要從東面上山的樣子。但其實她是要直接出島,剛才她讓溫燁跟著別人組隊,其實也是做了這麼個打算。只有無量子跟在她身邊的話,她比較好行動。反正以他的修為,自己去山上完全沒有問題,她甩起人來比較不會有顧慮。

  但沒走多久,山路上便開始起霧,前後的人聲漸少,夏芍發現不對勁之後,身後已看不見溫燁等人,她轉身喚了兩聲,無人應答,這才看向無量子。

  無量子耳朵裡仍然塞著耳機,不知道在聽佛樂還是流行歌曲,見夏芍望來,清澈的眼眸帶著笑意,「陣法。」

  夏芍點頭,她也是這麼認為的。但具體是什麼陣法,現在說不好。

  就在兩人停下腳步的時候,前面的人走得遠了,也消失在霧色裡,山路上只剩下夏芍和無量子兩人。

  兩人在山路上轉了一圈,雖然霧色有點遮蔽視線,但兩人還是發現一直在原路轉圈圈,怎麼也轉不出去。

  這種轉圈圈看起來跟鬼打牆有點像,但此時白天,陰靈已退出小島,哪裡來的鬼打牆?

  這不是鬼打牆,而是一種陣法。

  九宮八卦陣!

  九宮八卦陣傳說是三國時期諸葛孔明所創,是否如此已不可考。但此陣說起來卻是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古代先輩根據鬼打牆引發的靈感,創下的此陣。

  因為鬼打牆有的時候只是迷路了而已。比如在墳地,四周墳堆抑或墓碑相差無幾,人走進去,並非被陰氣所迷,只是標誌物令人混淆,提供了錯誤的資訊。讓人以為自己仍有方向感,但其實已經迷路了。

  而古代先輩們創造出的九宮八卦陣便是利用了這種原理,以同樣的標誌物製造假像,讓人怎麼走也走不出去。這些標誌物,可以是石塊,可以是草木,正應了那句「一草一木皆可成兵」的話。先輩們的智慧,叫人嘆服!

  只是九宮八卦陣在後來的演變中,漸漸有了章法,以石陣來說,可按遁甲分成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內部結構為三行三鬥九曲連。回環往復,迷門迭出、變化多端!書中言,九宮八卦陣可擋十萬精兵,此言其實是不虛的。

  夏芍一看是這陣,當即心中便是一笑——怎麼說呢?八卦陣是很厲害,但她有天眼在,最不怕的就是迷陣。天眼開啟之後,陰陽二氣及天地方位辨別得很清楚。尋常人的眼睛能被蒙住,但天眼卻是不可能被矇騙住的。

  余九志和玄門四老出這樣的迷陣考驗眾人的解陣能力,確實是顯示出了他們在佈陣方面的厲害。但卻恰巧給她提供了方便,她正想著怎麼甩開無量子一個人往東面島上去呢,現在正好是個機會!

  於是,夏芍似模似樣地說道:「是九宮八卦陣沒錯,只是不知道設了多少個迷門。」

  一般來說,迷門設置上是第一鬥設一個,第二鬥設兩個,以此類推,第九鬥設九個。但這並不是定數,有的時候,會設跳躍式迷門,少則九門,多則八十一門。可以想像,此陣就是個大迷宮,不得法的話,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玄門四老果然功力不淺。這陣應該是昨晚設下的,時間上來說,不具備設置太多迷門的條件。他們有五人,我猜四十五門已經是極限了。」無量子笑道。

  「那也不少了。」夏芍點頭道,「一般來說,全陣會開四門,謂生、死、驚、開,因死字犯忌,常不開。所以,生、驚、開三門常為出路,怪不得要我們結伴不得超過三人。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們。」

  夏芍假裝轉頭審視四周的時候,開天眼辨別了一下方位。發現生門在東北方艮宮,驚門在西方兌位,開門在西北乾宮。她要去東面小島,從生門出最有利。

  因此,夏芍便收回天眼笑道:「我看,眼下生門和開門可以一試。不如,我往艮方去,道長去乾方一探,怎樣?」

  夏芍這路指的,也算是很有良心了。考試規定要去的山上往西北去最近,她雖然要將無量子甩掉,但也算給了他一條最近的路了。

  卻不想,無量子不肯,他看著夏芍,目光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異常明淨,垂眸間掩了濃郁的笑意,「女施主一眼就能看出三門佈置在何方,貧道有所不及。既然這樣,還是讓貧道跟著女施主吧。你說是生門,那就生門。走,我們去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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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2: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偶遇,戚宸!

  夏芍很鬱悶,非常得鬱悶。

  山霧彌漫的林間小路上,打扮怪異的道士徑直轉身,往東北方走去。夏芍發現,他走的方向確實在艮方,此時在陣中,他竟然不需要她的指引,就能準確地找到艮宮方向……

  這道士,他根本就是已經看出如何解陣了吧?

  可她有天眼在,自然一眼就能辨明方向,而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推演出方位的?這人,的確是名高手!

  但是,夏芍有點弄不明白無量子的目的。他既然能推演出方位,他就該知道往乾方走離考試要求到達的山上最近。為什麼他非得跟著自己往東北方去?

  她總有種她被他看穿了的感覺。要麼就是他早就看出她想往東邊小島上去,要麼就是……他的目的也在東邊小島!

  夏芍覺得,她後一個推測很有可能性。她跟無量子不過是昨天才認識,兩人之間陌生得很,就算他知道她想往東邊小島上去,也沒有陪著她的道理。除非,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目的地所在。

  他想去島上的廟宇?

  夏芍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卻始終與無量子保持著距離。他這人雖然很怪,但身為法師,要去東邊島上的目的無非就是兩個,要麼除靈,要麼鎮靈。

  他總不能跟自己一樣,是想收了金蟒為陰子,當符使用吧?

  夏芍輕輕咬唇,這麼一分析,她還真希望無量子只是想跟著她而已。否則,這三個目的,無論是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是個麻煩。

  夏芍垂眸,內心思緒急轉,要想辦法把這人甩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山間霧氣彌漫,前方道路未知……

  而就在夏芍思量著怎麼甩掉無量子的時候,在漁村小島東北邊,離海邊只有二三裡路的地方,五個人在山間小路上,一人一邊,對峙著。

  其中三人是外國人,為首的男人深藍的眼珠,眼睛瞇著有些陰鬱,一開始便是正宗的美語,「戚,你說在這座島上交易,可昨晚到現在,我們損失了三十人!現在又困在這裡,走也走不出去,你最好給我個滿意的交代!否則……」

  男人身後的兩名高大的白人男子拿著槍,不住地掃視著這條小路,他們臉色還算鎮定,但眼裡卻能看出恐懼來。

  這座島太奇怪了,簡直就是惡魔之島!

  昨晚,他們看見的那無頭女人和金色大蟒,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最詭異的是,他們有同伴莫名其妙發了瘋,對自己人開火,死了十來個人不說,好不容易到了後半夜,那個無頭女人和金色大蟒再也沒有出來,他們卻開始從半夜就被困在這裡,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來來回回在這裡轉悠,怎麼也出不去,走丟了不少人,到現在只剩下三個人。

  兩個人也怒瞪向地上坐著的男人。

  男人大咧咧坐在地上,黑色緊實的褲身將長腿勾勒得修長裡蓄寒力量。他嘴裡咬著根草葉子,藍色襯衣只繫了兩顆扣子,玄黑的龍身襯著漆黑深邃的雙眸,張狂霸氣。

  他身邊只跟了一個人,正是昨天上島來時那名中年男人。而當時跟在他後邊的另外幾名幫會人員已經不見了,不知是走失了,還是已經死了。

  「戚宸!你有聽見我說話嗎!」安德里‧傑諾塞眼眸一瞇,陰鬱地問。

  戚宸抬起頭來,山間的霧很朦朧,男人的笑卻給人一種耀眼的感覺。但他一笑起來,安德里和他身後的兩名幫會人員便倏地一驚,臉色大變!

  三人手中的槍頓時舉了起來,但誰也沒有戚宸的動作快。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把黑色的槍,人依舊坐在地上,嘴裡嚼著草葉,眼甚至都沒看安德里,抬手便是一槍!

  子彈擦著安德里左邊臉頰而過,正射入他身後的一名白人男子眉心。男人頭上多了個血洞,頓時應聲而倒,兩眼圓睜,直到死時仿佛也弄不清自己是怎麼死的。

  戚宸身後的中年男人也抬手舉槍,與他一起指向了安德里和他唯一的一名手下。

  「安德里,我們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還沒弄懂我的忌諱,真叫人遺憾。」戚宸用英文說道,「我不喜歡有人站著跟我說話,也不喜歡被人威脅。現在二對二,你想說什麼,坐下來跟我說。」

  安德里臉色發寒,陰沉得嚇人,「就因為我這邊三個人,所以你要殺我一名手下?!」

  「他是因為你死的。我不喜歡被人威脅,凡是威脅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你該慶幸,死的人是你的手下。」戚宸又笑了,他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像看見了陽光,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背後發冷,尤其是當他的目光看向安德里唯一的一名手下時,那人明顯眼裡有驚恐的神色,萬分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槍。

  「記住,犯了我的忌諱是要死人的。而你運氣好,還有一次機會。」

  戚宸的意思明顯是如果安德里再惹他不快,下次死的就是他唯一的那名手下。而如果再有下一次,死的人就是安德里。

  安德里怒不可遏,「我是黑手黨傑諾賽家族的長子!你……」你敢殺了我?

  但這話生生被安德里給嚥回去了。他覺得戚宸真的能幹出來!這男人就是個瘋子!

  果然,戚宸大笑一聲,「長子又不是繼承人。老實說,我覺得憑你要是能繼承傑諾賽家族,傑諾賽就完了。」

  「你!」安德里明顯快被他氣瘋了。他怒瞪了戚宸好一會兒才放下槍,回頭示意手下也把槍放下,這才瞇著眼寒著臉問,「那你還願意幫我?」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哪一點也入不了我戚宸的眼。」戚宸笑著,深邃漆黑的眼眸殘酷狂傲,說話倒是直爽,但是卻叫人聽了想掐死他,「你二弟那樣的人還能稍微入我的眼,但他被龔沐雲搶走了,我只能扶持你了。任何與安親會為敵的事,我都是很樂意做的。」

  戚宸邊說邊看了路邊一眼,安德里會意,陰沉著臉走過去坐下。坐下的時候他看了眼地上的土路,明顯很是嫌惡,但卻還是坐了下來,目光直直盯向戚宸——三合會的當家人,世界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煞神。

  這男人雖然危險,但他很直白,這種不拐彎抹角的性子在這種時候反而令人信服。安德里也知道他比不上自己的弟弟,戚宸肯幫助他,必然有他的目的。他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反而叫他放心。

  安德里見過龔沐雲,對於在世界黑道上評價與戚宸不相上下的梟雄,他對他的印象只有高深莫測。他沒有那麼心思和腦力去猜他心裡想什麼,目的是什麼,於是相比之下,戚宸更適合做他的合作夥伴。

  「那批軍火你到底放在哪裡?」安德里問。

  「不在這座島上。」戚宸將嘴裡嚼著的草葉吐出去,理所當然地道。

  「什麼?!」安德里幾乎跳起來,剛壓下的怒氣又竄了起來,「不在這裡,那你讓我的人跟著你上島來做什麼?上帝!這是座惡魔之島!我損失三十多名手下!昨天晚上,我們險些送命!」

  「老傑諾賽真的應該把繼承人的位子傳給你弟弟。安德里,你的智商和膽量跟你弟弟差得遠。」戚宸搖頭,「你跟你弟弟爭繼承人爭得火熱,你從我這裡進購軍火的事,你以為他會不知道?他知道,龔沐雲就知道。我們這裡有句話,叫兵不厭詐。這裡只是個幌子,你沒有膽量以自己為餌引你弟弟和他的合作者上套,你怎麼打得贏這場仗?」

  戚宸轉頭看了看路上濃濃的霧色,「軍火在東面島上,我的人在那裡守著。」

  「那趕緊去東面吧!」安德里站起來,但站起來後才想起他們被困在山路上的事實。他心裡煩躁急切,但今天被戚宸看低了好幾回,他不得不壓下心中急切,問道,「你確定他會來?」

  如果對方會來,那倒也是件好事。這座島上邪門得很,他希望他親愛的弟弟也會來,這樣的話,說不定他就回不去了。而這島困了他們這麼久,對方到了島上之後也一定會被困住。

  過一會兒再找找看吧,說不定能找到出路!

  「以我跟他打了二十年交道的經驗,他一定會來。」戚宸笑著站起身來,望向是不是東面的方向,沉黑的眉宇裡意味冷殘。

  而就在戚宸望過去的時候,十艘快艇快速地在海面上行駛著,白色的浪花翻打著海面,在深瀚的海面上如道道白葉,駛向裹在濃霧裡的漁村小島。

  但這十艘快艇卻沒有在破舊荒廢的海港靠岸,而是擦著海港過去,在小島一側繞了一個圈,想著海島東面茂密的孤島駛去。

  前方一艘快艇上,一名穿著淺白唐裝長衫的男子負手而立,鳳眸狹長,面容俊美如畫,立在快艇前方,在這緊張的氣氛裡也生出散漫不經的氣度來。

  男子身後,一名發尖淡淡酒紅色的男人問道:「當家的,有消息稱戚宸在剛過去的那座鬧鬼的漁村,我們為什麼不靠岸?」

  「他在那裡,但他的軍火不在那裡。」龔沐雲負手含笑,睥睨尊貴的氣度,「我瞭解他,那座漁村是個餌,真正的貨應該就在前面那座島。」

  酒紅頭髮的男人正是安親會總堂的左護法郝戰,他聽後目光尊敬而敬佩,深深拜服,但卻有些不解,「戚宸的貨既然在後面那座島上,他一定會在上面安排人把守。我們上去免不了開戰,這件事交給兄弟們辦就好了,當家的何必親自來香港?」

  這裡可是三合會的地盤,太危險了!

  龔沐雲垂眸,淺淺笑道:「沒什麼,香港是個好地方,故友多。」

  「呵呵。是啊,這故友真有些面子,當家的」這時,站在龔沐雲身後的齊老笑了起來,老者滿頭鶴髮,氣度威嚴,左眼一道縱深的疤痕,眼睛瞇著,笑得有些打趣。

  龔沐雲一笑,不語,只道:「等做完這件事,在香港住幾天。你們安排吧。」說完,他看向前方近在眼前、鬱鬱蔥蔥的孤島,說道,「先上島吧。」

  ……

  而就在龔沐雲帶著人踏上東面小島的時候,漁村小島離海邊很近的一條山間小路上,事情又有另一番演變。

  小路上多了兩個人,一名容貌很普通的白裙少女和一名打扮怪異的俊美道士。

  兩人正被一名外國男人和一名四十多歲的亞裔男人拿槍指著。

  「你們是什麼人?」安德里最沉不住氣,當先問道。他們本打算再找找路,沒想到這兩個人從山路那邊走了過來。這可是昨晚到現在,他們第一次遇到村子裡的人。這個村子不是荒廢了嗎?怎麼會有人?

  而且,即便是安德里,也看出無量子打扮很奇怪。

  無量子一甩拂塵,宣一聲道號,對安德里道:「無量天尊!貧道無量子,雲遊到此,遇高人布下九宮八卦陣,尋艮宮至此。不知何處衝撞施主,還請寬宥則個。」

  安德里眼神發直,一句沒聽懂。

  夏芍本被人莫名其妙拿槍指著心中有些寒意,但被無量子這麼一說,險些笑場。她算是看出來了,這道士就是個腹黑,他又不是看不出對方是外國人,就算能聽明白中國話,但哪裡能懂他這麼繞口的話?

  但安德里沒聽懂,戚宸卻是聽懂了,「道長的意思是,島上被高人布了陣?」

  「正是。」無量子答道。

  「誰布的?為什麼在島上佈陣?」

  「我等相約在此切磋術法,佈陣者乃是當今奇門術數界幾位前輩高人。」

  戚宸眉峰一斂,少見地皺眉,「道長說的人可是玄門的余大師幾人?」

  夏芍輕輕挑眉,這人認識余九志?她目光不著痕跡地在戚宸身上打量了一下,在看見他身上的紋身時輕輕蹙眉。

  這紋身……她有印象!

  在哪裡見過?啊!

  夏芍頓時想了起來——還是她來港之前的那堆資料!這人是南方黑道的龍頭,三合會的當家,戚宸!

  傳聞,戚宸以一身玄氣之龍的紋身聞名,少年時代見者驚惶,在紐約黑道得了個黑龍王的名號。此人狂傲不羈,為人狠辣殘酷,忤逆他的人、背叛他的人,通通沒有好下場。

  就是這個人,現在是三合會的當家,跟余家走得很近,支持余九志執掌玄門。

  此人在夏芍來港之前,曾被列為仇人對待。不過,當得知了當年余九志和唐宗伯鬥法之約的結果,余九志曾對三合會撒了謊之後,夏芍忽然心中便起了別的念頭。

  但縱使她有別的念頭,目前也只是考慮階段,她對三合會還是沒有半點好感!只不過現在她以對方余九志、清理玄門門戶為主,三合會暫時放著,想待助師父收復玄門後,再看看師父的意思,畢竟玄門跟三和會以及安親會很有淵源,怎麼處理跟三和會的關係還得看師父。

  夏芍垂眸,眼底神色有點不待見。

  這時,戚宸身後持槍的中年男人一皺眉,附耳過來道:「當家的,看來應該是余大師他們。真沒想到,我們竟然跟他們撞在一起了,原來被困在島上這麼久,是因為玄門的幾位大師。怎麼辦?」

  無量子宣一聲道號,笑道:「既然相識,那便請施主行個方便,讓我二人過去。」

  無量子和戚宸的話安德里一句沒聽懂,但他卻是聽懂了最後一句,無量子讓戚宸放他們過去!

  「不能放他們走!」安德里對戚宸道,「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怎麼出去,讓他們帶我們到海邊。」

  安德里的話是用英文說的,夏芍英文前世就不錯,自然聽得懂,她這才冷哼一聲,神色冷淡地看了眼兩名仍然拿著槍指著他們的人,「沒聽說過請人帶路還拿槍相逼的,這是哪一國的道理?」

  夏芍一開口,戚宸和安德里這才看向她。

  安德里不知夏芍和無量子的身份,他急著去東面島上,因而拔槍道:「帶路!不然殺了你們!」

  戚宸卻按下他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問:「你是玄門的人?哪個輩分的弟子?」

  「是不是玄門的人,跟你有關係嗎?」夏芍眼簾一垂,語氣極淡。沒認出戚宸來還好,既然認出來了,想讓她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

  「你什麼口氣!知不知道在你眼前的是……」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夏芍打斷戚宸手下的話,「你們要出這個陣,等到明早日出。現在,我們要過去,不想帶著你們。」

  這麼直接的話,把戚宸身後那麼四十多歲的男人氣得一怒,手槍往夏芍身上一指,「我看你是找死!」

  「找死的人是你。」夏芍目光一寒,指尖一動,兩名持槍者頓時不能動彈,而夏芍已身形敏捷地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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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交易,上島

  夏芍的速度極快,白色的身影帶起山間的輕霧只覺得在人前一轉,便聽哢嚓一聲!

  一條胳膊軟綿綿垂了下來,肩頭、手腕兩處脫臼,槍已在白衣少女手中。

  此時,陰煞已散,那名外國男人還沒從剛才動不了身體的詭異體驗中回過神來,一看夏芍近在咫尺,便舉槍就想往後退,夏芍目光電射,一腳掃去,人順著山間小路就撞了出去,很快被迷霧掩蓋,看不見了。

  「Shit!」安德里怒罵一聲,抬手舉槍,卻見少女轉身目光冷厲射來,貌不驚人的臉,一雙眼眸氣度卻是驚人。

  他心驚之際動作不由一頓,目光看向夏芍身後,忽然一變。

  就在這時,夏芍身後一道拳風掃來,她側身避過,對方的拳速很快,掃來的時候只聽「呼」地一聲,風都有種刮臉的感覺,衝勁剛猛。

  練家子!

  夏芍側身間,手順著腰身一抬,屈指彈向來人脈腕!這一指帶了暗勁,指尖未至氣勁已能震得人手腕發麻。那人結結實實挨了一指,半截手臂已該不能動彈,但他竟然沒事人一樣,不退反進,反腿勁猛一掃,接著便是一道三聯手!

  夏芍目光一閃,回身接招之時,對上戚宸沉黑殺氣凜冽的眸,「你師承武當,學過伏虎拳?」

  「有見識的女人,只可惜動了我的人都活不長。」戚宸狂傲哼笑一聲,眼底卻有暗光浮動而過。

  暗勁?

  就憑這女人?

  戚宸挑起唇來,笑起來放肆不羈,左掌一沉,右腿一抬,一掌擊向夏芍心口!這一掌帶著剛猛的風,沉沉一掃,讓人覺得打來的不是人的手掌,而是沉鐵,硬生生砸過來的!夏芍以暗勁護體,抓握著他的手腕一翻,兩人從路旁打到山路中央,你來我往,讓看的人都看花了眼。

  安德里舉著槍,不知道該打哪裡,想開槍又怕射到戚宸。夏芍打鬥間一眼掃來,目光定向遠處的無量子,喝道:「道長!盯著這人!記著這是咱們的領土,在這裡囂張跋扈的,就給我揍!」

  她聲音清亮,傳去老遠,無量子抬眸看向夏芍時,她人已在山霧邊緣,身形被霧氣遮蔽得若隱若現,與戚宸打鬥的身影也只剩下個輪廓。而緊接著,兩人沒幾招之下,已打去了更遠處,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夏芍和戚宸一路過招,男人越打目光越亮,出拳越是勁猛,帶著興奮。而夏芍卻是目光往戚宸身後的山路上一掠,目光一閃,手中招法忽然改了套路!

  她之前出手,多以暗勁為主,招招震得他連退至此,此刻卻忽然招式積極主動了起來。夏芍出手的角度很刁鑽,連點戚宸腋下、肘窩、脈腕、腰側,男人手臂身麻之時,動作雖略遲緩,勁力卻是絲毫不洩,反而越發勇猛。

  戚宸腰身一擰,身上玄黑霸龍似要張狂而出,兩掌一拍,猶如金鐘扣地!夏芍彈去戚宸脈腕,將他手腕一擰扣住,腳下也是一道反扣,兩人手腳纏扣在一起,在路邊停了下來。

  兩人離得極近,幾乎是貼在一起。男人低頭垂眸下望,眉宇沉黑霸烈,少女則微抬下巴,眉眼含笑,笑意略涼。

  「停吧。再打下去,你不是我的對手。」夏芍話說得輕巧,像在訴說一個事實。

  戚宸眉峰沉沉一挑,瞇眼,「你說,我不是一個女人的對手?」

  「我說的是事實。戚大當家的不會連區區一個事實都不敢面對吧?」夏芍笑了笑。伏虎拳是武當的鎮山之拳,它的特點不僅僅是剛中見剛,還有柔中至柔,不拘泥於拿勁,用得好,妙處不可言喻。

  但戚宸許是看不上那些柔勁,只練剛勁,至烈至陽,厲害倒是厲害,但此拳的奧妙他沒有領悟透,有點可惜。

  夏芍心中知道他的缺點在哪裡,但當然不會給他指點,而且她也懶得跟戚宸磨那些有的沒的的嘴皮子功夫,直接開門見山道:「戚當家,我問你件事,你們既然來島上,應該有船吧?我們做個交易,我帶你出陣,你把船借我一用。我要去東邊的島上,回來將船還你。」

  戚宸眼明顯瞇了瞇,但眼裡神色卻是在瞇眼的時候看得不太真切,「哦?東邊?」

  「沒錯。而且,我有條件。」夏芍點頭,淺淡一笑,朝戚宸勾了勾手指。

  男人盯著她那根勾著的手指,瞇成了一條縫。這女人,敢朝他勾手指?他是狗嗎!

  兩人手腳還相制著,夏芍見戚宸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垂著眼,完全沒有附耳一聽的打算,便不強迫他,只得向他湊了湊,壓低聲音,把自己的條件一說。

  戚宸挑眉,明顯一愣,接著露出趣味的笑意,「我還以為,他是你的同伴。」

  「我們只是結伴而行。出了陣,就不是同伴了。」夏芍笑道。

  但她解釋了,戚宸卻不答應了。

  「我要是不答應呢?你廢了我的人一條胳膊,現在來跟我談交易,還要跟我講條件。你覺得,我戚宸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嗎?」

  「你的人拿槍指著我,威脅要殺我。我只廢了他一條胳膊,繳了他的槍械,已經手下留情了。我相信換做戚當家,人已經不在世上了。」夏芍不慌不忙笑道。

  戚宸狂傲一笑,不否認,但還是不答應,「那我也是吃虧的。你帶我出陣,我把船借你,這才是公平交易。你加一個條件,給我什麼好處?」

  「我剛才沒殺你的人,給你的面子已經可以換個條件了。你要知道,我能解陣,主動權就在我手中。你可以不跟我交易,我自己去海邊,到時候你的船還是我的,而你和你的人要在島上至少困到明天日出。」夏芍笑得氣定神閒,但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要真像是她說的這樣,她確實大可不必和戚宸合作,但問題是她不會開船,需要戚宸送她過海。之前她沒想到會遇到戚宸等人,便想著實在不行泅渡去東邊島上也要走。反正兩座島之間據說距離不長。

  但夏芍要把無量子甩掉,最好的辦法就是她坐著船走,把他一個人放在岸上,然後速度去東邊島上收服金蟒,免得他跟在後頭礙事。因此,她這才使計在打鬥的時候把戚宸引來這裡,跟他談條件,談合作。

  戚宸顯然不傻,他也一笑,笑容像烈日當空的陽光,眼神卻是冷的,「你在威脅我。知道麼,威脅我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女人也一樣。」

  「難道你這話就不是在威脅我?」夏芍一副你我扯平的樣子。

  沒想到被她反將一軍,戚宸愣了愣,一哼,「伶牙俐齒。」

  「戚當家好好考慮考慮,我剛才提的是交易,不是威脅。」夏芍提醒道。

  戚宸這回倒笑了,眼裡冷意略微收斂,倒帶起點好整以暇,可惡地一笑,「既然是交易,我為什麼要選擇跟你交易?我可以跟你的同伴交易,把你留在島上。」

  夏芍一愣,噗嗤一聲笑了,很乾脆地把戚宸的手腳放開了,身形敏捷地往後一退,然後沖他直擺手,笑得更可惡,「行啊!那你去找我的同伴吧。如果你還能順利走回去的話。」

  戚宸這才愣了,眉宇沉沉皺起,轉身向後一看!身後山霧迷漫,前後都好似荒涼的山路,不知前路,也不知後路。他看了夏芍一眼,轉身就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霧裡,但過了五分鐘之後,他的身影從夏芍身後的路口出現,竟是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男人看著夏芍,瞇起眼,臉色發黑。夏芍卻笑得悠閒散漫,可惡得很,「沒用的。你以為我在騙你?我們已經不在剛剛那條路上了。現在在另一處迷門,沒有我帶著你,到明天早晨你都出不去。」

  戚宸看著對面少女可惡的笑臉,手放在褲子口袋裡,站姿狂放而危險。他睥睨地瞇起眼看她,但卻似乎是第一次認真看她。

  這一切都是她計畫好的!

  或許從她出手傷他的屬下開始,她就算準了他會出手。然後打鬥間她看似憤青,讓同伴看住安德里,其實是把人留在了那裡。

  她的身手很厲害,在玄門年輕一輩裡,他沒見過這麼厲害的。雖然較量時間不很長,但是毫無疑問她用的是暗勁!這種麻煩的內家氣勁他在與玄門四老過招的時候曾討教過。曾聽余九志說,當今能將內家功夫練到暗勁的人,年紀都在半百以上,且大概只有十來個人,都稱得上是泰斗級的人物了。

  這少女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玄門什麼時候有這麼個人物,他沒聽說過。但她的武學造詣之驚人,卻是肯定的。以她的身手,他相信她認真與他較量的話,打不上十分鐘。但剛才兩人卻是打了有一陣。她顯然沒用全力,打鬥看似激烈,卻只是過場,一切只是為了將他慢慢引來這裡。

  她心裡定然是早就盤算好了他可能會拒絕的一切理由,一切可能出現的狀況都在她的算計之中。然後,她設了套給他鑽,讓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這個女人,竟然從一開始就把他給算計進去了!

  戚宸看著夏芍,姿態是狂傲不羈的,氣息是危險的,眼神卻是難得的認真。仿佛許久不曾認真看過一個女人了,而今天偶遇的這女人卻是聰明、膽大、心思慎密。

  戚宸唇角慢慢噙起危險的笑意,半晌,笑容竟越來越大,仰頭大笑一聲,竟有些暢快淋漓。笑罷看向夏芍,點頭道:「你這女人,膽子大,聰明!就是臉醜了點,性格不討喜。不然,我對你倒是有些興趣!」

  夏芍一翻白眼,你才醜!你才不討喜!你全家都不討喜!

  她翻完白眼,哼道:「感謝你對我沒有興趣。但我現在對戚當家的決定很感興趣。」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能逼我做決定的人不多,你應該感到榮幸。」戚宸笑著走過來,氣場霸氣而狂妄,「女人,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會記住你的。」

  夏芍卻不打算說,「我都沒問過你的名字,你就不要問我的了。」

  「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戚宸挑眉。

  「那是你和你的手下自己暴露的,不是我問的。」夏芍攤手。

  戚宸轉過頭去,明顯被她氣笑了,「這麼講究公平,你做生意一定不錯。不過,我還是想問問你為什麼要去東面島上。」

  「這是我的事,好像跟你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我也要去東面島上,那裡是我的秘密基地,你要上島,總要得到我的允許。」戚宸笑看夏芍。他沒說謊,那裡確實是他的秘密基地,只不過輕易不用,而且一直以這座漁村小島做掩飾。

  按理說,她不是他的人,私自上島的人,除非是村裡人,外人一經發現就該處死的。就算她是玄門的人不能輕易動,他也該阻止她去島上,而且不該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她的。但是他有種感覺,如果這次龔沐雲來,後面島上應該會比他發現。也就是說,這處秘密基地要曝光,保不住了。因此一來是說出來也無妨,二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跟她說話很有趣。能跟他說話不膽怯,且一句句堵他的女人,他還沒遇見過。

  他不妨拿這件事套套她的話,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夏芍一聽這話,確實是愣了愣,「你也要去東邊島上?」她一皺眉頭,「那我勸你還是別去,那邊現在不安全!」

  「什麼意思?」戚宸頓時冷下眼神,臉色的笑意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危險審視的氣息。

  顯然,他是以為夏芍知道點什麼。但夏芍一看他這變臉的速度,就突然看向他,問:「不會吧?你的秘密基地裡不會有人吧?有多少人?什麼時候上島的?」

  戚宸自然不肯將這些說給她聽,而夏芍也沒那時間問他,直接開了天眼看向戚宸。

  哪知一看之下,夏芍頓時臉色變了!

  「糟了!出事了!快走!」夏芍說完,轉身便奔向霧中。

  戚宸腿長步子邁得快,跟在她身邊一步沒落下,臉色也是沉著,邊跑邊問:「出什麼事了?你怎麼知道出事了?」

  「你們昨晚在這附近被困住,應該看到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吧?那陰靈是一條金蟒,被鎮在東面島上的廟裡,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現在跑出來了。我去東面島上就是為了收了它的!如果島上有你的人,後果一定很嚴重!」夏芍邊跑邊道。

  她很少這麼急切,倒不是因為看見了島上橫屍遍野,而是她在島上看見了熟人!

  龔沐雲!

  他有險!

  至於那些死了的人,現在她也說不清是戚宸的還是龔沐雲的,她之所以把事情跟自己的目的告訴戚宸,是為了讓他閉嘴!要是她不提供一個可靠的說法,以這男人的性情,萬一以為她觸及到他的情報或者利益,她會很麻煩。

  現在不是惹麻煩的時候。龔沐雲有危險,她得趕緊去!

  兩人奔回來處山路的時候,夏芍的神情已恢復悠閒,而戚宸寒著臉,看起來就像是兩人的打鬥夏芍贏了一樣。

  「好了,戚當家。既然你輸了,那就遵守我們的約定,送我們去東面島上吧。」夏芍慢悠悠笑道。

  一直急急等待戚宸回來的安德里一聽這話就愣了,急忙看向戚宸,「去東面島上?帶這女人和這怪男人?」

  而跟隨戚宸的那名四十多歲的男人此時脫臼的胳膊手腕都已接上,本來看見夏芍回來,目光便狠辣仇恨地盯向她,但聽到她的話之後便是一愣,看向戚宸。

  當家的……輸給這個女人?

  戚宸哼了一聲,拳頭緊握,看起來想要掐死夏芍——該死的女人!輸了就輸了,他不在乎承認,但她明顯不是炫耀,而是又在設套。

  果然,夏芍說完這話,才不管安德里和戚宸的手下,而是走到無量子面前,坦然地對他笑道,「道長,事已至此,我就不隱瞞了。我有意去後面的島上找那條金鱗大蟒。明早之前我會回來,如果道長無意去東面,那就從西北乾宮出陣。要是有意去東面,我尋了船來,我們一起。」

  無量子笑了起來,這才說道:「女施主總算對貧道說實話了,那貧道也跟女施主說句實話,我也正要往東去。」

  果然。

  夏芍一點也不意外,但卻適當地挑了挑眉,笑道:「那正好!有人助我了。閒話不多說,戚當家有人在那邊島上,我估摸著一定會出事!救人要緊,我們趕緊走吧!」

  無量子一聽這話,難得微微斂起笑容,一豎佛塵,宣一聲道號,五人這便往東北方出陣。

  安德里一句也沒聽懂夏芍和無量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夏芍要去東邊,而戚宸允許了。路上他吱哩哇啦地要求尋回被夏芍一腳不知踢去哪裡迷了路的手下,夏芍哪有時間理他?

  到海邊不過兩裡地,一會兒就走到了。

  當五人從迷霧中出來,走到了綿軟的海灘上,面對這闊大的海面,所有人都有一種視線霍然開闊的感覺。更是不敢相信,原來迷路的地方竟然離海邊這麼近!

  而正是因為離得這麼近,卻更令人心聲震驚。昨晚到現在,迷路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出口,居然被這少女帶著半小時就走了出來。這種差距,實在是令人驚異!

  戚宸身邊那名手下這才看向夏芍的目光略微敬畏起來,仇視的神色緩了緩。他走去遠處,尋了藏匿快艇的地方開過來,請戚宸、安德里和夏芍上了船,無量子走在最後。

  然而,還沒等他上船,快艇便發動,聲音吵鬧、速度極快地駛離了出去!

  無量子明顯愣了愣,這個一直以來笑容乾淨明淨的俊美男人,站在海邊,第一次有種石化的感覺。

  夏芍立在快艇上,風吹起她的白裙子,她笑著衝無量子揮揮手,「對不住了,道長。我知道你要去東邊,可我要去收服那條金鱗大蟒當符使,無論你是去除靈、鎮靈還是跟我一個目的的,我想我們都不會是一路人。所以,此舉還請道長見諒。請不要去東邊了,您要去的地方往那邊走。」

  夏芍一指考試要求到達的山脈的位置,然後對無量子欠了欠身,表達歉意。接著,便轉身望向了東邊島嶼。

  直到白色快艇消失在視線了,無量子才搖頭苦笑,喃喃道:「還是被她給陰到了。唉!」

  他邊搖頭苦笑邊看向海面,自言自語,「怎麼辦?用游的?唉!好多年不下水了……」

  無量子打算怎麼辦夏芍管不著,她只管島上的事。東面的小島離漁村島確實很近,開快艇竟然十分鐘就到。

  一到了岸邊,便有風從島上吹來,冷颼颼裡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常年在刀頭舔血的人,對血腥氣很是敏感,一點都能聞得出來,更何況這麼重的血腥氣!

  「當家的,真出事了!」戚宸的手下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夏芍,目光急切而有驚駭。

  戚宸瞇著眼,氣息冷酷殘暴,傳聞中那個煞神似乎在這一刻完全顯露出了本性,他大步往島上一蹋,「走!」

  夏芍卻衝在他前頭,她一眼就往島中心看,那裡正散發出濃烈的陰氣,一路奔向廟宇的過程中,島上隨處可見倒在山林路旁,七竅流血死狀慘烈的幫會人員。

  而一行人還沒奔到廟宇,夏芍便見廟宇的位置開始湧出濃烈的黑氣,而且遠處更是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嚎,間或夾雜著不斷的槍聲。

  夏芍擔心龔沐雲會被陰煞所傷,心中急切,一見金蟒大開殺戒,便人還沒到就怒喝一聲:「畜生!不得傷人!」

  說話間,她手往腿側一探,龍鱗匕首已經在手中,霍然出鞘間,夏芍已快速奔進了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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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說!服不服!

  「當家的,快走!」

  島中心,一座清朝時期建造的藏傳式小廟隱藏在蔥郁的山林裡,小廟比傳統的寺廟建築更多彩一些,但兩百多年的歲月早就讓它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斑斕,木柱掉了漆色、石階生了青苔,一切都湮沒在靜謐蔥郁的山林裡,像遺失在漫長的歲月裡。

  若是有遊客或是旅行者偶然間來到島上,發現這座小廟,不失為驚喜,或許還能在此尋到心靈上的安靜,遙想久遠年代裡的故事。

  但相信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願意來到這座小島。因為裡面正發生著難以想像的詭異的事。

  廟裡正傳來掃射的槍聲,在靜謐的山林裡傳得老遠。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山路蜿蜒延伸到廟門口,一路都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首,這些屍首死狀無不七竅流血,身上還帶著槍傷,眉心、心口,槍槍在要害上,死狀十分慘烈。

  小廟門前,一道縱身的裂縫從門口青石台階一直蜿蜒至裡面的主殿,竟是將廟宇從中間劈開了一般!整個廟殿的承梁都從中間裂開了,似斷未斷,小廟以一種將傾的姿態向兩邊歪斜著,濃重的黑氣正是從廟殿正中裂開的地方散出!

  地上到處可見腥紅的血跡,十來個人形似癲狂,正端著手中的槍掃射著小廟的承梁,原本就將傾的屋子木屑如雨般落下,裂縫裡的黑氣越來越濃郁。

  這些人眼底均有青絲遊走,兩眼血紅,額角和拿槍的手上青筋都不正常地爆了出來,精神狀態很詭異。他手裡的槍都是新式軍火,火力很猛,壓制得隱蔽在廟後的二三十人完全出不來。

  廟後便是一線十幾米的山谷,想走必須從前頭,郝戰和齊老一左一右護在龔沐雲身邊,震耳欲聾的槍擊聲中,郝戰大聲喊道:「當家的,我們掩護你!您跟齊老從旁邊下山!戚宸的這些人,好像中邪了,很不對勁!」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世上還有這種邪門的事。他們一行人到了島上,起初一切很順利,當家的認定三合會在島上必有人把守,因此將此島從週邊包圍,地毯式搜索。搜到半山腰的時候,便出了事。

  一開始只是遇到了三合會的人,兩幫人發生了交火。交火過程中,兩幫人邊打邊上了山,在遠遠地看見這座小廟之後,詭異的事就發生了。

  不僅是三合會的人,就連安親會的人也莫名其妙就出現了精神癲狂的反應,好似發了瘋一樣,不分敵我,瘋狂掃射。有的人被掃射成了馬蜂窩,有的人癲狂之後七竅流血倒地暴斃。一批人死後,不斷地又有另一批出現癲狂的情況,詭異的狀況讓眾人來不及細想,交火的過程中,郝戰和齊老就帶著僅剩的十來個人進了廟中躲避。

  但當進了廟之後,那些中了邪的人進來之後,便好像對他們失去了興趣,開始對著小廟的梁子掃射,像要毀了這座廟一般。而他們一行人便被對方的火力壓制在了廟後頭。

  但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至少對方不是衝著他們來的,要走此時是最佳時機了!

  「當家的,快走!我掩護!」郝戰大喊一聲,人已隱蔽去廟身側面,閃身間射殺兩個人,之後又隱蔽回來,急切地看向龔沐雲。

  龔沐雲面容沉靜,這種緊急而詭異的事件裡,他仍唇角含著淡淡淺笑,尊貴裡生出散漫不經的氣度。他並未急著撤走,而是目光掠去身後縱深十數米的山谷,鳳眸微挑,眼底略有流華一渡,隨即輕笑一聲。

  「不必管前面的人,我們攀著這山谷下去,不出所料,下面應該有我們要找的東西。走之前,給我把這座島炸了。」

  小廟後的山谷只有十幾米高,眼下的季節,山上林木茂盛,崖壁一路都生有茂密的樹木,對於訓練有素的人來說,攀岩下去不是難事。

  當家的是怎麼發現下面有東西的,沒人知道。但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發現山谷下的蛛絲馬跡,身邊僅剩的十幾人不免露出敬佩的神色。當家的這是要走也要給三合會留下點紀念啊!而且,這島太邪門了,炸了也好。只是不知道炸了之後,三合會的當家知道了後會是什麼反應?

  兩家幫會不和很久了,只要想想戚宸人貨兩空時暴怒的臉,剩下的人就仿佛連遇到詭異事件的恐懼都減輕了不少。一行人看著負手望著山谷的俊逸男人,目光敬畏嘆服,他是安親會的掌舵者,只是望著他的背影,就能讓人生出仰望的心來。只是聽他一句命令,便能讓人生出方向感和安定的心來。

  一群人眼神漸漸都變得沉肅下來,得令之後全都望向下方的山谷。

  而正當一群人目光注意著山谷的時候,沒有人發現,一道黑氣從小廟上空升起,來到廟身一側,往還在閃身擊殺著前頭的人的郝戰身上沉沉一罩……

  「好了,下去看看。」龔沐雲這時轉過身來,對著站在不遠處掩護的郝戰說道。

  郝戰倚著牆,低垂著頭,聽到人聲之後抬起頭來,眼底血絲如網,卻泛著青氣,額頭青筋暴起,突然間,對著龔沐雲抬起了手中的槍!

  「當家的小心!」電光石火之間,齊老一聲大喝,一把將龔沐雲往旁邊一推,而他自己卻是沒能躲開快速射來的子彈。

  噗地一聲,一顆子彈釘入齊老的胸口,血花爆開,老人一口血噴出來,身形一個踉蹌,旁邊立刻有人急忙接住他。

  而就在齊老把龔沐雲推開的一瞬,龔沐雲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銀色的手槍,在抬手的一瞬郝戰的肩膀已爆開血花,血噴在廟側的牆上,郝戰身子也是一個踉蹌,手中的槍頓時落地!

  但他卻沒有就此甘休,而是身子穩住之後就另一隻手摸了腿側一把匕首,兇狠地向龔沐雲撲來!龔沐雲掌心一把銀色的槍,垂在身側不動,一手負於身後,看著郝戰撲了過來。就在他快要撲到的時候,他身形俊逸散漫地往旁一閃,郝戰撲了個空之下,登時就要一腳踩空撲去崖下!

  龔沐雲卻抬腳一絆,在郝戰步伐踉蹌的時候,負於身後的手突然伸出,往他肩膀上一扣!哢嚓一聲,郝戰左臂軟塌塌被卸了下來,匕首從手中脫出,滾去了山谷。而龔沐雲看似輕巧地一抬腳,郝戰登時跪倒在地,膝蓋擦著地面蹭了出去!

  山上地面都是細小的泥沙碎石,男人的雙膝跪在地上擦出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而即使是傷得這麼重,郝戰仍然想要掙扎著爬起來。

  郝戰突然發瘋的狀況讓安親會的一行十來個人措手不及,他跟其他幫會成員不一樣,他是當家的左膀右臂,幫會總堂的左護法!換了別人,如果發了瘋,眾人必然是舉槍射殺,但要殺郝戰,所有人扣動扳機的手指就都猶豫了起來。而且,看當家的對他的處置,明顯是有意留他一命,因此後頭的幫會成員都紛紛護住齊老,幫他急救,只是警戒著郝戰,並沒有動手。

  然而,正當這時,站在最後面的三名幫會成員忽然便不動了!再抬眼之時,已跟郝戰一個情況,都中了邪一樣舉槍便射向同伴!

  「保護當家的和齊老!」人群裡一聲喊,幾個人擋在受傷的齊老面前,舉槍便跟同伴對射,轉眼間就倒下五六個人。

  「當家的,快走!」剩下的人也顧不得下去山谷的事了,護著龔沐雲和虛弱的齊老就往前走。

  就在這時,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從小廟裂開的地方又竄出一道黑氣。而這一回,是衝著龔沐雲來的……

  龔沐雲並無所覺,他開槍極快,幾乎是在抬手的一瞬,廟前幾名三合會的人眉心已多了個血洞,直挺挺地倒下。而那黑氣就是在這時當空往龔沐雲頭頂一罩!

  一種冰冷的感覺從脊背升起,男子少見地眸中神色一變!就在這時,他手腕上戴著的一串黑色佛珠忽然發出「喀嚓」一聲響,最大的那顆佛珠頓時從中間開裂,剛罩上龔沐雲的陰煞之氣忌憚地從他身上退走!

  身體迅速回暖,龔沐雲目光往腕間佛珠上一落,最大的那顆佛珠卻裂開掉到了地上。

  佛珠落地的一瞬,遠處金蟒陰靈的煞氣便又捲土重來,這一次,它又帶上了幾個人。龔沐雲身後的三名手下頓時被陰煞控制,舉槍便射向龔沐雲和已受了傷的齊老,這一幕看得後頭幾名安親會的人臉色大變,舉槍就要射向同伴。而廟宇上空,陰煞黑森森又往龔沐雲身上罩來!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刻,廟門口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喝聲:「畜生!不得傷人!」

  這聲音來自一名少女,她聲音雖清亮,卻氣勁十足,在槍聲震耳的山間傳得老遠。她人還沒進廟來,手中龍鱗匕首已全然出鞘,意念驅動間,大片如墨般的陰煞之氣從廟門上空擦過,衝著小廟空中想要撲下去傷人的金蟒煞氣就是一撞!

  空氣裡都是「噗」地一聲!就像有風從頭頂上撲過,金蟒的煞氣被龍鱗陰煞撞上,似乎沒想到會突來一個大敵,毫無防備之下,被龍鱗的陰煞往廟宇頂上一拍!幾乎被龍鱗的煞氣吞噬的時候,金蟒的煞氣迅速退了回去,鑽進了小廟的裂縫裡。

  兩道凶戾的陰煞撞上的情形,尋常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安親會的人只看到廟門口飛奔進來一名少女,一手執著匕首,一手不知畫著什麼,連連虛空打出!龔沐雲身後那三名中了邪的手下身體一震,兩眼一翻,直直栽倒在地!

  緊接著,後面重傷撲過來的郝戰、廟前舉槍掃射橫樑的三合會成員,全都一個一個莫名其妙栽倒,失去了威脅力。

  這詭異的一幕幕不壓於看著有人在眼前中邪,僅剩下的五六名安親會的人警覺地將龔沐雲護住,男子卻一抬手,阻止了手下的人。

  他走出來,唇邊噙著如見故人的笑意,眸中流華瀲灩得晃了人的眼,平日裡看似溫和,實則涼薄決斷的男子,此刻氣韻溫潤優雅。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中的匕首上,那是一把奇怪的匕首,刀身異常鋒利,陽光下雪線晃眼,看一眼便覺得莫名寒涼。雖然刀鞘不在她手中,但這樣鋒銳的匕首當今世上可不多見,他是見過一回的。

  而眼前的少女,仍是喜愛穿那一身白裙子,舉止之間的氣韻未曾改變,唯有容貌變了而已。

  但,仍是她。

  龔沐雲一笑,目光定凝著眼前少女,似對她出現在這座島上很是意外,但還沒開口說話,廟門口處就又奔進三個人來。

  為首的男人眉宇狂傲,身形高大霸氣,一步奔進廟來,步伐氣派霸烈,兩條修長勁實的長腿邁進來,直像兩道黑閃劈進廟來,狂傲,不可一世!

  男人一抬眼,與龔沐雲的目光撞上,兩人的目光同時在對方臉色一定!

  幾乎是一息的時間,雙方的人馬都還沒反應過來,龔沐雲和戚宸已第一時間動了!

  兩人同時抬臂!舉槍!伸手!

  槍指著對方的眉心,手卻同時拉住了夏芍的手腕……

  夏芍在奔進廟來的時候,龔沐雲等人已經擦著側邊快要走到廟門口,這廟本來就不大,夏芍站在龔沐雲身前,戚宸奔進來的時候腿長步子大,兩步就到了她身後,兩人在發現對方之後,龔沐雲本能地要拉著夏芍遠離戚宸,戚宸竟然在那一刻的反應也是拉著夏芍遠離龔沐雲,於是,僵持鬱悶的畫面就產生了……

  夏芍被兩人一前一後握住手腕,立在兩人舉槍的手臂的夾縫之中,看著無論是漆黑還是銀色的手槍都同樣泛著冰冷的光澤,指向對方眉心的時候,夏芍的眉尖也顫了顫。

  她頓時有種王見王的不妙預感……

  而就在龔沐雲和戚宸舉槍之後,兩人身後的手下也都反應了過來,紛紛舉槍指向對方,場面劍拔弩張。

  但龔沐雲和戚宸的神色卻是一個雍容含笑,一個狂霸冷酷,目光只盯著對方,顯然都沒將對方身後的人馬看在眼裡。

  龔沐雲笑意裡仍是尊貴散漫的氣度,先戚宸一步開了口,「這不是戚當家嗎?許久不見,戚當家近日可好?」

  「勞煩龔當家掛念,吃得好睡得香,就是沒有龔當家的悠閒,還有空到小島上來旅遊。只不過,香港向來是戚某的地盤,龔當家的來一趟,怎麼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最起碼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戚宸也是一笑,笑容烈陽一般,牙齒森白。

  「呵呵,哪裡。龔某就是專程來看望戚當家的,只不過許久沒來找不到門兒了,不慎走岔了路,到了戚當家後院來。不過,龔某既然來了,總不好不奉上見面禮,只是不知道戚當家一路過來,看見的……可還滿意?」

  「滿意!龔當家向來出手大方,給老朋友送禮不懼花血本。不過我戚宸也不是小氣的人,既然龔當家出手這麼大方,改天我一定加倍回敬。」

  龔沐雲一笑,氣韻優雅雍容,眸中神色卻是涼薄。

  戚宸也笑著,烈日當頭般的耀眼,沉黑的眸底殘酷凜凜。

  兩人對望著,夏芍夾在中間,腦門上極度黑線。耐著性子聽這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暗含攻擊、諷刺和威脅的對話,不由眼眸一轉,敏銳地感覺到氣氛漸漸冷沉了下去,空氣裡一絲隱隱的殺氣從她身前和身後散發出來。

  夏芍眼神一變,頓覺不好!

  但她還沒開口,就在這感覺不好的一瞬間,龔沐雲和戚宸竟然很有默契地同時朝對付扣動了扳機!

  「砰!」

  兩聲槍響不分前後,同時響起!

  似乎多年的對手,知道對方的習慣一般,兩人竟好似預見了對方要射的方位,同時偏了偏頭,子彈擦著兩人的髮絲過去,釘去了對面牆上。

  兩幫人馬同時一聲叫囂,舉著槍同時上前一步,場面劍拔弩張,稍有失控,便不可收拾。

  槍聲在不大的小島上空盤旋,許久餘音未消,而夾在龔沐雲和戚宸中間的夏芍卻是垂著眸,臉色極少見地發黑。她一瞇眼,眸中一道冷光!突然在這劍拔弩張的場面裡動了手!

  她兩隻手腕震開一道暗勁,同時將龔沐雲和戚宸震得一鬆手!兩人同時垂眸看她,少女卻一抬眼,一轉身,發了飆!

  「有意思麼!像小孩子吵架!看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了麼!」

  夏芍耳邊還嗡嗡的,那兩顆子彈雖說不是擦著她耳邊過去的,但兩個人的手臂把自己困在中間,那種近距離觀看子彈擦著面前的人臉龐過去的感覺,讓她少見地發了火。

  她不管兩個幫派之間有什麼恩怨,也沒心思幫他們化解,就算是出了這座島,他們兩幫人又打得你死我活,也不關她的事。但現在這種情況,那金蟒的陰靈煞氣剛才被龍鱗突然傷到,躲了回去,她要收服這條金蟒,可由不得他們在這裡鬧起來,那無疑是給她添亂!

  兩幫人被夏芍這一怒都鬧得愣了愣,這種時候,人人都緊張地手指緊緊扣著扳機,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就怕場面失控。她可倒好,一聲罵出來,不想還真把兩幫人馬給震懵了。

  夏芍一轉頭,一眼瞪向龔沐雲,問:「剛才你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身為當家人,現在是吵架的時候麼!」

  龔沐雲舉著槍的手臂沒放下來,鳳眸卻是看向夏芍,少見地怔愣,唇角甚至還噙著笑意,只是那笑因怔愣看起來有點像刻上去的一般。

  夏芍卻是一轉頭,一眼又瞪向戚宸,再問:「剛才一路走過來,你的人發生了什麼事看見了嗎?身為當家人,現在是吵架的時候麼!」

  戚宸眉宇黑沉,目光極有力度地落在夏芍身上,嘴角卻少見地一抽,似乎從小到大沒被個女人這麼近距離罵過。

  看著自家當家人被一名少女罵得狗血淋頭,兩幫人馬怒了!

  這女人知道她罵的是誰嗎?

  兩幫人兇神惡煞,剛要對夏芍開口怒罵喝斥,便見她一眼掃來,眸子發亮,模樣雖不起眼,氣勢卻是駭人。

  「別跟著起哄!帶著你們各自的當家,給我退去廟外!立刻出島!一會兒打起來,顧不上你們!」夏芍說完就把龔沐雲和戚宸還舉著槍的手給拍下來,從兩人中間走向小廟主殿,但走了兩步,她有想起什麼,回身來一掃眾人,「別讓我看見你們在島上打起來,誰給我添亂,我就收了這條大蟒之後,第一個帶去收拾他!」

  少女眸子極亮,眼神殺伐,不像是在開玩笑。走到主殿門口的時候,她這才看見地上倒下的人,進殿之前回身道:「把你們各自的人抬走,這些人都沒死,身上的陰煞已除,過個三兩天就醒。留在這裡的話,一會兒我就顧不上了。」

  說完,夏芍便擺擺手,攆人一樣,自己進了殿內,徒留身後兩大幫會的人馬目光極其豐富地看著她。

  進了殿之後,夏芍首先察看的就是地上的裂縫,裡面能看見森森的陰氣,但金蟒的陰靈藏在裡面,不肯出來了。夏芍把這大殿打量了一下,才發現大殿中間固定在地上的佛像從中間裂了開,連同整個不太寬敞的主殿房梁上頭都開了天窗,裂了縫……

  略一思量,夏芍便斷定必然是兩年前那場地震,震壞了年代久遠年久失修的廟宇,導致了裡面鎮著的金蟒陰靈得以破陣而出。

  但它現在顯然還沒能完全破陣而出,夏芍開了天眼,發現陰煞的來處在佛像坐像之下,如今佛像裂開,但還沒有完全倒塌,因此金蟒的陰靈還是被壓著,活動範圍大抵上僅限這座島,至於兩年來為禍漁村的是那條雌蟒的怨念所化,昨晚已經回歸本體。

  今天,這金蟒以陰煞附身人身,用槍掃射這座廟身,應該是想要把廟弄塌,把佛像給毀了,然後破陣而出。

  夏芍判斷過後決定,她要收服這條金蟒,也需要把佛像搬開,把陣給解了,將陰靈完全釋放出來,這樣才能完全收服它。

  若是時間足夠,夏芍定然不會立刻將金蟒陰靈放出,她會先趁著對方無法完全破陣而出,耗耗它的氣力,再放其出來,以便收服。但現在她趕時間,明天日出前要回那邊島上,而且,無量子不知道還會不會想別的辦法過來。

  她現在必須搶時間!

  夏芍抬眸一看天色,天近午時,正是一天之內陽氣最盛的時候,怪不得這蟒的陰靈躲起來不肯現身了。

  如此正好!趁著午時未過,陽氣未衰,她且布個陣法,防止這蟒打不過她會逃。

  夏芍轉身走出殿外,走去側殿一番找尋,尋了支不知多少年的乾巴巴的毛筆,然後提著筆出了廟門。

  走出廟門的時候,她才發現院子裡的人已經被清理出去,但龔沐雲和戚宸都沒走,兩人一左一右立在廟門外,兩幫人馬還是相互戒備的,但龔沐雲和戚宸已恢復常態,見夏芍提著筆走出來,目光一起落在她身上。

  戚宸眉宇深鎖,沉沉皺著眉頭,目光很有分量,眼一瞇,語氣很不好,「女人,你到底要搞什麼鬼!」

  夏芍看了兩人一眼,沒時間離,手中龍鱗在空中一拋,落下來時正劃在手心!龍鱗刀刃極其鋒銳,拋起來的一瞬,兩幫人馬只覺眼都晃了晃,戚宸眼神一亮,但看見刀刃在夏芍掌心一劃,她掌心頓時鮮血直冒時,他眉頭深深一皺。

  龔沐雲眸光也略有閃動,看向夏芍時,她已將龍鱗收起轉身,毛筆蘸著手心的鮮血在小廟四周的圍牆上畫符,邊畫邊道:「這廟是兩百年前建的,鎮著兩條金鱗大蟒,如今廟毀了,陰靈破陣而出,我要將這蟒收服,現在畫符佈陣,且將它的陰煞困在廟裡,免得一會兒它逃走。但是這陰靈的煞氣很強,這陣不一定完全封得住,你們還是趕緊出島吧。」

  夏芍以八卦方位在廟宇圍牆外側畫了符籙,繞了一圈之後回來,見龔沐雲和戚宸還沒帶人走,便不由眉頭一皺。

  龔沐雲的目光往她手上的傷口上一落,袖間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雪白的帕子,伸手遞給了夏芍。

  夏芍一愣,見龔沐雲的眸正看在她手心,便笑了笑,謝過接了過來。

  「就你一人嗎?」見她接過,龔沐雲這才笑了笑,垂眸問道。

  夏芍一挑眉,搖頭晃了晃手中龍鱗,說道:「還有它。」

  「一把刀有什麼用!」戚宸眉頭皺得足以夾死蒼蠅,目光仍是霸氣狂傲的,看夏芍卻如同看一個腦子不好使的人,目光卻在她手心的帕子上掠了掠,然後挑眉看向龔沐雲。

  這女人!剛才在那邊島上還挺聰明的,現在怎麼變笨了?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聽不懂夏芍在說什麼的安德里以外,其他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夏芍。

  他們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事的,如果不是今天親眼見到有人中邪,他們甚至都不相信世上有這麼邪門的事。剛才雖說這少女進廟時做了一些莫名詭異的動作,然後他們中邪的兄弟們就都倒了,但她剛才說什麼?

  這廟裡有兩條蟒蛇的陰靈?

  開玩笑吧?

  她要說裡面有兩隻鬼,他們或許還笑一笑,但她說是兩條蟒蛇……他們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算是在身在香港,見慣了風水等事的三合會的人也覺得這事不靠譜。

  夏芍才沒心思理別人信不信,她見兩幫人不走,便再懶得勸,因為布了陣之後,再有龍鱗幫忙,這兩條蛇應該是條不出去的,洩露出去的陰煞頂多會產生幻象,使人喪失心智精神的癲狂倒是不會。

  因此,夏芍只垂眸說道:「反正我已經勸過你們了,不走也成,一會兒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記住那是幻象,別理就行了。我還是那句話,在島上,就不許打架,誰擾我心神,我就出來收拾誰!」

  夏芍邁進廟門,在關門之前又看向戚宸,「你說過這裡是你的基地。我幫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今天你在島上,也算間接救了你一命。記住,這救命之恩以後你得還我!」

  說完,她便「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門口,被關門的勁風刮到的戚大當家瞇起眼來,氣息危險,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門,但已經看不見少女在裡面幹什麼了。

  他可以離開的,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走。他自然是看出龔沐雲似乎認識那少女的,他留下或許是因為想看看這女人跟龔沐雲到底是什麼關係,凡是跟龔沐雲有關的人,他很樂意殺掉。

  況且,這女人今天凶他、威脅他,把他多年來的忌諱全犯了,以他戚宸的處事風格,沒道理饒了她。因此,且先看看她在裡面搗鼓什麼,等她出來再想辦法把她打劫走,帶回去懲罰!

  戚宸唇邊漸漸露出殘酷的笑容,表情這才舒坦了些,站在門外等了。

  夏芍把門關上後,最後在門上畫上一道符咒封門,然後將手帕包裹在了傷口上繫上,便來到了殿外。

  抬眸望了望天,午時剛過。

  午時過後,陽氣開始衰弱,陰氣還是旺盛。但午時剛過,陽氣還是很強的,夏芍也不管兩條蟒敢不敢出來,只進得殿裡,對已裂開損毀的佛像拜了拜,道一聲:「此事不得已而為之。待收服陰靈,來日必為佛祖重塑已毀金身,重修廟宇。告村民前來供奉,恢復香火。得罪了!」

  夏芍躬身,一聲得罪之後,抬手,反掌,手中龍鱗刷地一劈!

  一道黑氣順著損壞的佛像頭頂劃下,高大的佛像頓時從中間劈開兩半,砰地一聲往兩旁倒了下去!

  廟內巨大的響聲讓在廟外的兩幫人馬都是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龔沐雲和戚宸站在前頭,兩人都是負手而立,轉頭看對方一眼,一個目光涼薄含笑,一個狂傲冷酷,對視的一瞬仍有殺氣鎖著對方,但到最後卻都是又將目光轉開。

  似乎很多年兩人不曾並肩站著,而又不動手了。這一切雖然只是暫時的,但都是因為廟內不知在折騰什麼的少女。

  龔沐雲眉宇優雅平靜,眸中神色冷淡,目光看著廟門。

  戚宸皺著眉頭,也盯著廟門。

  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雪白的衣角在空中蕩起,少女身手敏捷地在廟牆上一踏,便翻身上了廟頂!兩幫人馬在廟外隨著她的出現「嗡」地一聲,戚宸身後跟著的那名四十多歲的手下眼神一亮,暗道一聲:好身手!

  而夏芍到了廟頂之後,便不動了。廟外的兩個幫會的人只見她居高臨下地在房頂上俯瞰下方的縫隙,不知在看什麼。

  他們自然是看不見縫隙裡湧出的層層黑氣,看不見因封印毀壞,被壓制兩百年的陰煞洶湧地湧出時那遮天蔽日的濃墨般的黑氣。

  但廟外的人卻漸漸感覺到了冷意,有安親會的人不由仰頭望了望天——這大太陽當空的,怎麼這麼冷?

  誰也說不清,但都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氛。

  而更詭異的還在後頭。

  少女立在廟頂,唇角含笑,氣韻悠閒,怎麼看都是一副寧靜淡雅的姿態,但她卻不知在和誰說話,「喲,你好。總算是見到你的真身了。咦?怎麼只有你?你老公呢?」

  「……上帝,她在跟誰說話?」安德里問道,但沒人理他。

  只見夏芍的眉頭過了一會兒挑了起來,一副不解的神態,「是麼,他不在?我聽到的故事是他跟你一起封在這裡了。漁村祠堂裡有他和你的牌位,我以為他的真身也在這裡的。」

  眾人:「……」

  夏芍卻又淺淺笑了起來,略帶憂傷,「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你當了我的陰子,成為我的符使之後,我可以幫你尋找一下他的下落。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願意做白工?」

  夏芍說話間,唇邊一直保持著微笑,甚至微微歪著頭,一副聆聽的姿態,但過了一會兒之後哼了一聲,「這不行!你已經禍害了漁村兩年,剛才又害了不少人,業障太重。我若放你出去,你必為禍人間。倒是就是我的業障了。我必須收了你!」

  「她到底在跟誰說話?」安德里又問,臉上的表情已經是有些驚恐。

  但還是沒人理他,因為夏芍的神情明顯冷了下來,一揮手中的龍鱗。

  「好!既然你不聽勸,那就打到你服為止!這是你自己找苦頭吃,別怪我跟龍鱗手下不留情!」

  夏芍一聲冷喝,手中龍鱗突然彈去空中!法器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錚鳴之音,在空中打著卷兒竟然不落,而夏芍手中不知掐了個什麼印,抬掌就擊了出去!

  這一掌看在眾人眼裡是虛空打出,就像是她衝進廟裡那時候一樣,但很快地,周圍的溫度平白無故又下降了幾度,眾人眼前的景象慢慢變了……

  對於戚宸等人來說,眼前的景象似乎帶他們回去了昨晚那些詭異的時刻,穿著金色衣服的無頭女子、巨大的金色大蟒……

  而眼前廟宇頂上,正盤踞這一條金色的大蟒,蟒身巨大肥壯,蟒身盤起,身體高昂,幾乎將整個小廟的高處都遮蔽住!

  眾人立在廟外,四周以可見的速度開始聚集起黑氣,剛才明明還是白天,恍惚間就到了夜晚一般!耳旁開始有不知名的東西飄蕩,鬼哭狼嚎。

  兩幫人家記起夏芍所說的話,看見什麼,就當是幻象。

  然而,當真是幻象?

  如果是幻象,為什麼他們看見廟宇頂上,一身白裙的少女跟他們眼裡所謂幻象的金色大蟒打了起來?

  少女的身形在巨大的蟒身下顯得渺小纖弱,但偏偏她的姿態是悠閒裡帶著果斷殺伐的。蟒身帶著濃烈的黑氣撲向少女,眾人仰著頭看廟頂,只覺巨大的蛇身壓下來,恍若天塌!

  龔沐雲目光閃動,神情竟從未見過的嚴肅,戚宸也皺著眉頭,難以想像,眼前所見的事,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象。

  廟裡的黑氣漸漸濃霧般濃烈,整間廟裡都似黑夜。但即便是黑夜,也依舊能看清蟒身上濃霧厚重的黑氣,這黑氣都是眾人以前的認知裡從未見過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而更詭異的是少女手中那把匕首!

  那把匕首的黑氣竟然不亞於黑色大蟒,反而有過之而無不及。大蟒似乎很忌憚那把匕首,進攻十數次未敢近身,而相比之下,少女始終唇角含笑,意態悠閒。

  「若是今天有兩條,我或許還覺得麻煩些。但只有你……呵,抱歉了。你不過三百年道行,比起龍鱗來差得遠!」夏芍一笑,意念一動,龍鱗的陰煞之氣幾乎放出一半!

  對面金色大蟒腦袋吊在半空,與脖子之間以黑氣連著,衝夏芍張大嘴,吐著蛇信,周圍鬼哭狼嚎陰氣森森,無數刺耳的聲音裡,竟組合成類似人聲的聲音傳出,「區區煉氣化神期的人類!」

  「哦?煉氣化神你看不上?那你可就要吃苦頭了。」夏芍一笑,尋常這個修為的人,手上若是沒有龍鱗這樣的法器,想收服眼前金蟒是不可能的,只有送死的份。

  而她不僅有龍鱗,且元氣向來沒有耗損,這蟒遇上她,算它倒楣!

  夏芍一笑間,龍鱗的煞氣已經當空撲向金蟒,蟒身在廟頂挪動後退,將所有陰煞都聚集在一起迎向龍鱗,而夏芍卻在此時靈敏地一轉,自兩道煞氣碰撞的空隙角度刁鑽地鑽去金蟒身邊。

  廟外「嘩!」地一聲,安親會幾人都為夏芍提了一口氣。

  但卻見少女行動極為敏捷,她鑽去金蟒身邊的時候,手中虛空畫了一道符,反掌一擊,拍在了金蟒身上!

  這一次,眾人看清了她畫的是一道符!因為廟宇裡黑森森一片,而少女畫符的時候,指尖似乎帶著金色的氣,明亮,耀眼,啪一聲拍在金蟒身上,竟然符籙不散,就像貼在金蟒身上一般!

  金蟒發出一聲慘嚎,痛苦地扭動蟒身,嘴裡噴出濃黑的霧氣,而那霧氣卻打不著少女,她跟那把匕首直接似乎有某種聯繫,心念想通一般,匕首的黑氣一直護著她,金蟒的黑氣攻擊到哪裡,便被匕首的黑氣從哪裡逼退,而少女就一直趁這工夫在蟒身的空隙間飛來轉去,身形輕靈敏捷。

  在濃黑的霧氣裡,唯有她的白裙輕盈飛揚,少女唇角含笑,指尖一直有明亮耀眼的金氣畫出,纖柔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宛若虛空作畫,一道道金色符籙拍去蟒身上,在蟒身上久久不散,呈螺旋狀順著巨大的蟒身道道增加!

  八道!十六道!二十四道!三十六道!

  每貼一道符籙,金蟒便鬱悶地咆哮一聲,痛苦地扭動,周身黑氣更是節節減弱。而當符籙貼到四十三道,只見黑濃的霧氣裡,金色的大蟒已被道道金色螺旋狀的符籙貼滿,那些符籙裡流動著金絲般的氣,在黑色的濃霧裡詭異而明亮的美麗。

  少女負手裡在這美麗的畫面裡,輕輕一笑,指尖又成一道金色符籙,懸空一引,落在金蟒七寸處,但卻沒有落下,而是威脅地在上面盤桓。

  她輕輕笑了一聲,看向金蟒鬱悶的眼,龍鱗反手一指,問:「說!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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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提升!煉神還虛!收服金蟒!

  「說!服不服!」

  廟內黑氣已弱去許多,金蟒的陰煞之氣被道道符咒壓制在周身,蟒身受到了壓制,想動也動彈不得。七寸處高懸的金符雖然沒落下來,但也壓得它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以一種臣服的、屈辱的姿態趴在廟瓦上,翻著黑氣森森怨毒的蛇眼,看向面前拿著龍鱗指向它的少女。

  少女含笑立著,操縱著龍鱗的煞氣,加上方才連制四十四道符咒,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反而悠然自得。

  她輕巧地翻轉著龍鱗,看起來絕對不像是威脅人的樣子,但事實的情況卻絕對不是如此。

  金蟒的頭顱頗為巨大,幾乎有她半個身子高,身子盤桓在廟頂上,儼然龐然大物。相比之下,立在它面前的少女就顯得嬌小纖弱。

  強烈的對比,形成一幅令人永生難忘的畫面,刺進眼裡,就再拔不出來。

  廟門外,親眼目睹了一場鬥法大戰的人,許這一刻還不知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象,總覺得以往對於世界的認知好像在一瞬間有點崩塌,多出來的那一部分,是以往生活中從來不曾遇見的,也一直被認為不存在的。

  然而,今天發生的事,卻讓他們清楚地知道,在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生活在絕大多數人認知之外的世界,所擁有的本領,神秘莫測,令人心驚折服。

  今天,就是在這座島上,兩幫人馬折損了多少,是以怎樣邪門的方式折損的,一切都歷歷在目!而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那條導致他們損失巨大的金蟒陰靈,就以臣服的姿態被壓制在了少女腳下,這種震撼力,言語無法表達。

  這少女容貌並不起眼,但負手立在廟宇之上,氣韻雖是悠閒自得,卻依舊有種令人仰望的氣度。

  但她並沒有讓金蟒仰望她太久,而是一會兒就將手上的龍鱗陰煞略收,腳下輕輕一挑,一條蛇尾巴就被「嗚」地一聲挑到了她面前,而她看了一眼,就笑咪咪地坐了下來。

  廟外一陣抽氣聲,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條金蟒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對於她大膽地坐了它的尾巴,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而她卻是坐下來之後,就悠閒地與金蟒的目光平視了起來,說道:「我不命令你了,我們來聊聊。」

  這聊天般的語氣,卻沒有得到金蟒的認同,不僅僅是蛇眼一翻,連廟外的人都跟著翻起了白眼。

  聊聊?那你懸在蛇頭頂上的金符是幹什麼的?手裡拿著的匕首是幹嘛的?

  把人家給用金符裹得跟粽子似的,尾巴踢過來當板凳坐了,還一副聊天的語氣……這蛇如果是人,估計得氣瘋了。

  龔沐雲眸光輕動,輕輕垂眸,唇邊自方才鬥法之後,首度露出笑意。

  戚宸哼了哼,眼裡少見的也有笑意,嘴裡卻不說好話,「不知所謂的女人!我要是這條蛇,不想別的,就想怎麼咬死她!」

  龔沐雲聽了這話卻轉過頭來,鳳眸含笑,笑意涼薄,「戚當家想成為這條蛇?我看挺好,尤其是那掉了的腦袋。」

  戚宸眼底剛生出的笑意頓時被殘酷壓了下去,轉頭之時,笑容狂妄,「腦袋掉了,還活著就成!這蛇至少死後還活了兩百年,我要是死後還能活著,一定也學學這女人,找龔當家的一族人聊聊。」

  「哦?這麼說,戚當家的言外之意就是,活著的時候,拿我龔某一家沒有辦法,要靠死了再來問候了?」龔沐雲挑眉笑了起來。

  「我說的是一族,不是一家。我活著的時候,你一家別想好過,我死了以後,你一族都別想好過!」戚宸一咧嘴,牙齒潔白,笑意森然。

  兩人對視,目光漸冷,兩幫人馬也同時戒備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陰風吹來,眾人只覺耳旁一陣鬼哭狼嚎,聽得人頭皮都發麻了起來。龔沐雲和戚宸雙雙抬頭,見廟宇頂上,金蟒張開嘴,吐著信子,一陣鬼哭狼嚎的刺耳聲音。而金蟒的眼怨毒含恨,一看就知它並不願被收服。

  但它是個什麼意思,沒人聽得懂。

  但夏芍卻聽得懂。

  金蟒吐出的信子陰氣森森,腥風撲鼻,怨毒的黑氣纏繞在每個字眼裡,「人類都是狠毒的!殺了我的伴侶,殺了我的後人,我就殺光你們的後人!殺光!殺光!殺光!」

  夏芍輕輕蹙眉,「你無辜枉死,被鎮壓在廟裡兩百年,我明白你的怨氣。這世上確實有很多狠毒的人,但為了這些人讓自己難入輪迴值得嗎?我可以把你當做我的夥伴對待,每天三炷香,誦經化解戾氣,百年之後,或許你能再入輪迴。」

  「我要入輪迴做什麼!」金蟒語氣更加尖銳,眼神怨毒,「我要殺人!殺人!你也一樣!放我出來,就是為了收了我,驅使我,人類沒一個好東西!你最好一直困住我,要讓我掙脫開,我就咬死你!咬死所有人!」

  夏芍垂眸,她也知道一時半會兒勸不動這條蛇,它怨氣實在太強了,這是心結。換成任何一個人,當初沒有害人之心卻無辜枉死,被鎮壓了兩百年,怨氣不得發洩。換成世間任何生靈,心中都會有怨吧?

  將心比心,這樣的事,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許她也會心有不甘,想要報仇。

  夏芍一時間還真不知怎麼勸,金蟒跟龍鱗不一樣,龍鱗是千年前無數人的怨念集合體,而金蟒是靈物,有心智,她若想要收了它為陰子,雖說可以強行收下,可它要是不願意幫她的忙,收了也是白收。

  但夏芍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耗,思量之下,她只得做出決定——先把金蟒收了,然後再慢慢開導它。

  符使跟符籙不一樣,並非以符紙煉化,而是需要有載體。夏芍這次來島上,身上帶了兩件法器,一件是師父給她的玉葫蘆,一件是最後一只清代玉羅漢。

  夏芍打算以玉羅漢為載體,將金蟒的陰靈依附其上,一來以羅漢之威鎮住它,二來以百年前得道高僧加持的靈氣慢慢感化它的凶性。

  當等夏芍拿出玉羅漢起身的時候,金蟒怨毒的眼底果然迸出血絲來,暴怒道:「混帳人類!你敢收我!你最好別放我出來,等我出來就咬死你!我一定要咬死你!」

  金蟒雖然在鬥法中敗北,但它明顯凶性不改,不願成為陰子供人驅使。因此當夏芍站起來的時候,廟外的兩幫人馬已有人露出擔憂的神色——這能成嗎?

  能不能成夏芍也沒試過,一般來說,如果陰子願意,它自己可以依附上去,但不願意的話,就得強行收服。這事夏芍自然是沒做過的,技巧方面可能生疏些,但她的元氣方面沒有問題,即便在收服的過程中,金蟒會反抗,她相信她也壓制得住。

  因此,她話不多說,拿出玉羅漢來,便打算動手!

  但卻正當此時,一道清亮的道號傳來——

  「無量天尊!」

  這聲道號隔著有段距離,但卻十分清晰,隨著一聲道號宣來,連布下陣法的廟宇內,陰煞之氣都被震得散了散,廟外的陰氣更是霎時散盡,陽光又從頭頂上照射下來,眾人霎時覺得手腳溫暖,而身後已走來一名穿著道袍的俊美男子。

  龔沐雲和戚宸在廟門前回頭,夏芍在廟頂之上也回過頭來,輕輕蹙眉

  嘖!這道士,來得真不是時候!

  無量子還是來了,而且他看起來像是游渡過來的……

  道袍濕漉漉地掛在身上,佛塵一縷一縷的,頭髮倒是在上島之後曬乾了,但道袍還是皺巴巴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但就算是這樣狼狽的模樣,男子還是一副明淨祥和的神態,纖塵不染,仿佛不在塵世之中,步伐緩渡,踏在山間的青石路上,衣袍上一片草葉都不沾。

  無量子在廟門前站定,仰頭看向廟頂之上,對著夏芍再宣一聲道號,「女施主,這孽障兩百年來被鎮在佛像之下,都不曾被佛性改變分毫,僅憑你手中法器,即便收了它,日後也難免為禍。廟已損毀,不可收,不能鎮,恐怕只能除了。」

  說話間,他佛塵一甩,被夏芍在門內封了血符的廟門竟突然被震開!

  夏芍一驚,她對自己畫的符和元氣修為都是有自信的,這符剛才鬥法的時候,金蟒都逃不出去,無量子竟然這麼輕易地就震開了?

  血符是畫在裡面的,金蟒不敢接近,從外面打開卻是比從裡面容易。而且這符對陰靈的傷害性極大,無量子是人,自然不會太克制他。但他只是佛塵一震,便把門內畫下的那道符上的元氣給震散了,夏芍還是覺得,這道士的修為太高深了些!

  好在無量子進來之後,佛塵一甩,門又給關上了。

  他站在門前未急著上廟頂上來,只是守在門前,抬頭看向被夏芍用四十四道金符裹得跟個粽子似的金蟒。

  金蟒看見無量子之後,周身的陰氣卻是忽然大盛了起來!它被夏芍制住之後也沒反抗得這麼激烈過,但看見了無量子,卻好像有某種原因驅使著它必須要掙脫開符咒,且它眼底充血,金色的眼珠,幾乎被血絲填滿!

  它掙扎得太突然太劇烈,金符壓制在它身上,將它的陰煞緊緊禁錮在周身,四十四道符咒,當初收服龍鱗的時候,夏芍也只是用來五十四道符咒。金蟒身體太龐大,因此夏芍用的多,但威力卻是不減的,這麼強的威力,金蟒動都不可能動得了,它若是強行要掙扎,符咒的威力必然會對它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甚至可能對它的陰靈本體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創。

  這金蟒也是有靈性的,它很聰明,知道這些符咒的厲害,因此之前它面對夏芍的時候,雖然不從,但也只是咆哮兩聲,卻沒試著掙扎過。但見了無量子之後,它竟然不顧受傷,也要掙扎了起來。

  夏芍眉頭一皺,趕緊將離金蟒七寸處不遠的那道符撤得遠些,免得傷了它的靈智,目光卻是鬱悶地看向無量子——這蟒是個硬骨頭,說收它還好,說除它,它還不得跟你拼命?

  卻不想,金蟒一陣鬼哭狼嚎,裡面參雜著的類似人聲的話,卻叫夏芍結結實實愣了一把!

  「道士!是你!竟然是你!你把我封在這裡兩百年,而你竟然還活著!」

  夏芍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等她看向無量子的時候已經瞪大了眼。

  什麼意思?

  無量子是……把金蟒封印在這裡的人?

  不可能吧?那可是兩百年前的事了!這世上道家講究長生之術倒是真的,但真的能有活了兩百年,看起來還像是二十多歲的老怪物?

  正當夏芍嘴角抽搐,眼神怪異的時候,無量子垂眸宣一聲道號,說道:「金蟒,你認錯人了。貧道是天師的後人,天師已羽化仙去百餘年了。」

  無量子目光明淨,不像是在說假話。夏芍聽了,無端鬆了口氣。她還真以為是兩百年前鎮壓金蟒的高人,要真是那位高人的話,他今天要除這條金蟒,她要跟他對上,只怕沒有勝算。

  金蟒聽後卻是發出一聲尖銳的嘯音,刺得人耳膜發疼,「老道士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哈哈!」

  無量子聽到他這麼說先輩,神情無喜無悲,只說道:「天師仙去之時,曾算出後世此廟會有一劫,你若破陣而出,必為禍人間,貧道乃是奉天師之命,前來除靈的。天師曾斷言,你凶性難改,今天見了,果然如此。」

  「除靈?」夏芍一聽這話便往金蟒身前一擋,當然,她沒忘了以龍鱗做防護,但她也確實是擋在了金蟒面前。

  廟裡鬼哭狼嚎的聲音卻更尖銳,「除我?哈哈!你有本事就來!我就算是魂飛魄散,也會記住你們一族,詛咒你們一族的!你們永遠別想煉虛合道,永遠別想!」

  無量子聽聞這話,才垂了垂眸。

  夏芍一見他這神情,便不由輕輕挑眉。該不會被金蟒說對了吧?無量子這一脈的人,自從這件事後,就再沒有煉虛合道過?

  不過,這也不能說是詛咒使然,煉虛合道指的是修道者不著於法,不著於相,任何方法都不必用,從有入無,無無既無,與道同體,從此無拘無束、瀟灑自如地遊覽於人間仙境。

  但這樣的大道境界,從有道法開始,就沒有幾個人能達到這種境界的。

  「沒錯。天師仙去之時是不曾開悟煉虛合道的境界,但困住他的心魔,卻不是你。而是……雄蟒。」

  沒想到無量子會解釋,夏芍愣了,金蟒也愣了。

  「雄蟒在哪裡?不是應該跟雌蟒一起鎮在這座廟裡嗎?」不等金蟒開口,夏芍便先問道,這是她一直理解不了的事,「漁村祠堂裡,村民們還世代供奉著金蟒夫婦的牌位,為什麼這座廟裡只有雌蟒?雄蟒呢?」

  夏芍身後,金蟒不顧受傷急切地扭動,但廟中尖銳的鬼哭狼嚎卻變得有些低低的,聽得出它一聽到自己的伴侶,十分悲傷,急切找尋,「他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雄蟒,已渡化飛升而去。」無量子垂著眸,聲音不大,但卻很明淨清晰。

  夏芍怔愣住,甚至有些愕然,什麼?

  金蟒顯然也不相信這荒唐的說法,氣息又變得暴怒怨毒起來,「你騙人!他怎麼可能!我們無辜枉死,我被鎮在這裡受苦,他怎麼可能還有心情渡化飛升?你騙人!你是騙人的!該死的道士!我要殺了你!啃噬你們一族的血肉,讓你們死後都不得安寧!」

  無量子抬起頭來,眼眸明淨如水,看起來不像是騙人的。隨後,他將兩百年前的事緩緩道來,故事卻令人唏噓而悲傷。

  原來,兩百年前,雄蛇先被開山建祖廟的將軍帶來的官兵所殺,雌蛇隨後趕來,也被斬殺。當時,無量子的先祖剛好雲遊路過此島,見雄蛇頭上已生出一隻角,假以時日便可成一條小龍。感慨惋惜之餘,無量子的先祖便將雄蛇和雌蛇的靈分別收在了兩件法器中。

  他本想著這兩條金蟒靈智已開,修煉不易,無辜枉死令人惋惜,便想在此建廟,誦經護持,令這兩條金蟒能借著法器的靈氣繼續修煉,即便不能飛升也早日入輪迴。

  沒想到,雌蟒在枉死之時失去了它剛剛孕育的後代,十分地凶厲,怨念極強,渡化不能。無奈之下,這座廟改成了鎮靈之廟。無量子的先祖以這座孤島為中心,漁村小島為輔,設下鎮靈陣。

  而這件事,無量子的先祖對雄蟒隱瞞了下來。他告訴雄蟒,雌蟒以另一件法器為依附,跟他一樣修煉著。那些未曾出世的生靈,他已作法超度,令它們再入輪迴。

  這是謊言。那些未曾出世的小蟒還未有靈性,確實已被超度,但雌蟒卻因怨念太重,被鎮在了佛像之下。

  雄蟒的性情溫和,與雌蟒不同,它的靈性和修為比雌蟒要高許多。如果不是它性情溫和,當初大可以和雌蟒聯手將前來島上的官兵趕走,但它不願傷人,積下業障,便想與雌蟒遠遊,沒想到還是遇到了大劫。

  凡是修煉大道者,無一不應劫的,這一劫雖是劫數,但遇到了無量子的先祖,也不能說不是機緣。雄蟒一心想與雌蟒超脫三界,從此自由自在。它以為雌蟒跟它一起被無量子的先祖帶在身上繼續修煉,卻不知道,在它跟著無量子的先祖雲遊天下大寺道觀、名山大川的時候,雌蟒一直被壓在廟中受苦。

  無量子的先祖高齡一百三十六歲壽終正寢,在他羽化之前三年,曾帶著雄蟒到了天下龍脈之始的昆侖山脈,尋了一處風水絕佳之地,感悟自然道法。沒想到,雄蟒在此感悟超脫,竟以靈體之身生出兩角,化龍飛升而去。

  它走之時,無量子的先祖曾告訴雄蟒,雌蟒修煉未成,還不能從法器中出來,即便是他這一輩子不成,也會把雌蟒交給後代,令他們帶著它繼續修煉。終有一日,它們有再見面的機會。

  雄蟒心性善良,它身為靈物,修煉比人還不易,能化龍飛升,可以說千萬年也不遇。它對帶著自己遊歷山川的無量子的先祖心懷感激,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臨走時表示會等著與雌蟒相見的那一日。

  但它哪裡知道,直到它飛升而去,進入昆侖的那一刻,雌蟒一直被鎮在當初它們靈智初開的小島上,別說相見,雌蟒連入輪迴的機會也沒有。就算是下輩子,它們也見不到。

  對於雄蟒,無量子的先祖自認為是積了一件大功德,但對於雌蟒,他卻心存愧疚。與雄蟒相伴數十年,他對這條靈智不低於人類的靈物也有幾分感情,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騙他是對還是錯。

  這件事就這麼成了困住他的心魔,怎麼解也解不開,在昆侖山待了三年,無量子的先祖坐化在此,卻在坐化之時,也不曾體悟大道,未曾進入煉虛合道的無上境界。

  但臨坐化之前,他回了一趟家,留下了給後代的手書。說明自己曾參透一部分天機,百餘年後,鎮靈陣會遭受天劫,陣會毀壞,雌蟒應該會破陣而出,為禍人間。他算出家中會出一名天賦極高的後輩,因此命他這個時候一定要趕來阻止雌蟒。

  假如它凶性不改,又不能渡化,無法再次鎮住之時,便只能選擇除去,總不能叫它禍害鄉里。

  無量子奉先師之命前來,先是到了漁村,發現為禍的只不過是一部分的怨念之後,便將其驅走,今天就是來島上除靈的。卻沒想到被夏芍拖延在了漁村小島,泅渡過海之後,到了之後,她已將雌蟒制服,差一點就收了。

  這個故事無量子在敘述的時候,聲音一直是平靜的,但他卻是垂著眸,夏芍見他眉宇間神情悲憫,略有不解之色。顯然,他今天除靈的事對他來說也有掙扎,不知這麼做是對還是錯。

  金蟒在聽說雄蟒的故事之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夏芍沒有回頭看它,她只看著無量子,眼圈有些發紅,「你家先祖天師好不地道!雄蟒即便是千萬年難遇的靈物,它也有得知事實真相的權利。這世上任何的大道,如果存在於謊言之下,即便是得了大道,又能怎樣?你家天師難道就沒想過,雄蟒在昆侖一直等著雌蟒,等來等去,就算是等到地老天荒也等不來的時候,它會是什麼心情?而雌蟒被鎮在廟裡,一心以為雄蟒與它同在受苦,待它逃出之後,到處找它找不到,它又是什麼心情?這兩條金蟒靈智已開,與人無異,精神上的煎熬難道就不是惡業?到底是功德大,還是惡業大?」

  無量子垂眸不答,閉了閉眼。這件事正是困擾他們一脈的問題,幾代以來,有天賦的後輩不是沒有,就連他自己,也困於此事之上,到現在不得解脫,尋不到解法。

  夏芍也是垂著眸,心亂如麻。世間的故事最令人傷感的莫過於天人永隔,一方超脫,一方受苦,互相還都以為對方與自己一樣,期盼著再見之機,卻不知再無見面的機會。

  這樣悲傷的故事,仿佛天地間的樹木清風都跟著感應到了,廟裡漸漸有風吹過,低低切切的聲音,仿佛草木被微風吹過,刷刷的聲音。

  夏芍卻愣了愣,她轉過身去,這才發現金蟒伏在廟瓦上,金色的眼裡能明顯的看見悲傷,而那些草木微風之音,不過是這條靈物悲傷之時,陰煞牽動,發出的層層疊疊的聲音。這些聲音裡,恍惚能辨出其中類似人聲的聲音。

  這聲音辨別出來之後,夏芍乍一聽之下,卻是愣了。

  「它沒跟我一起受苦,孩子們也超度了……」

  金蟒輕輕吐著信子,仿佛人在說話一般,夏芍卻是看得愣了。眼前的這條蟒,哪裡還像是剛才那條怨毒地喊著要殺光所有人的凶戾陰靈?它的悲傷與人無異,甚至那麼近似於人的情感。

  連她在聽到這樣的故事之後,都替這兩條金蟒悲傷,直到現在,悲傷還積在胸口,散不去,悶得發疼。而它在聽到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慶幸伴侶沒有跟它一起受苦,慶幸那些未出世的子孫後代已被超度。

  夏芍垂眸,悲傷之餘,不由生出感慨來。

  是啊!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她身上,或許她也會怨恨,但她卻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跟著一起受苦。

  都說人是萬物之靈長,實則那是人自己的想法。世間萬物,都生在一個虛空之中,為何不能都有靈有性?

  返本歸根,明心見性的話,人世間最初的美好,其實還是善。

  就如同這條金蟒,無辜枉死,怨恨了兩百年,人害了不少,怨念不減,但在聽到雄蟒飛升超脫之後,它仍在這一刻放下了怨恨,只為雄蟒沒有跟它一起受苦。

  這世上再多的怨恨,終不及一句所愛安好。

  這就是善,人之初,靈性最根本的善。

  夏芍抬起眸來,立在廟瓦之上,望向遠處。不知為何,覺得眼前景物豁然闊大,有什麼東西在心頭間撞了撞……

  夏芍一愣,眼前的景色還是那樣的景色,但她卻就是好像看見了不同之處,說不出來哪裡不同,但精神卻好像慢慢在圓明,豁然開朗,霍然間,似乎見到了一些本源的東西……

  她還在怔愣,還在感受那種湧上來的不一樣的感覺。廟門口處,無量子明淨的眸中滌蕩起亮色來,低低宣了聲道號,說道:「盤膝冥想。」

  夏芍聽見這話,突然被點悟過來,她一瞬間知道自己遇上了什麼,趕緊依照無量子所說,盤膝坐在了廟頂之上,閉眸冥想。

  眸是閉了起來,但夏芍卻好像依舊能看見剛才闊大的事物,天地間的事物還是那些,但在她心中已有不同的感悟。她好似在靜坐冥想中進入了虛空,返本歸根,明心見性,看見一切圓明,像初生的嬰兒,看見人世間最初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煉神還虛!

  在青市的時候,於七星聚靈陣裡將玄門心法修煉至煉氣化神的頂峰,卻一直找不到突破的契機,沒想到應了今天!

  夏芍在冥想中運起門派的心法,將元氣遊走在身上,完全依託於精神境界,守持最本源的精、氣、神,使之不內耗,不外逸,並充盈在體內,慢慢與身體相抱而為一。

  夏芍漸漸沉浸在體會心境提升的奇妙境界裡,她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在眾人眼裡正在發生多麼大的變化。

  她露在外的肌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淨化著……

  她的肌膚本就好,原本就像玉瓷一般無暇,而此刻更盛一層,就像是嬰兒一般,漸漸變得更加白淨、瑩潤、自然。一切灰濛濛的雜質都像是在剝離,在仍舊黑氣森森的廟宇裡,化作點塵散去,而提升之後的肌膚仿佛經歷了洗禮,在黑霧般的廟宇頂上,淡淡發著瑩潤的光澤。

  除了她的臉沒有變化之外,僅僅是肌膚,已是極美。

  這一幕比收服金蟒還令人難忘,廟外沒人出聲,只是目光發直。

  廟外立著的雍容優雅的男子凝望著廟宇之上,眸中流華流轉,少見地有些恍惚。

  而戚宸也少見地愣了愣,但當目光聚焦到少女那張顯得灰濛濛的臉上時,眼眸不由瞇了起來。

  夏芍這一坐下盤膝冥想,居然就坐了整整一下午,等她緩緩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真正黑了下來。

  廟外,龔沐雲含笑望著她,對她輕輕頷首。雖然不能理解,但似乎明白她遇到了什麼事,那一眼笑意看起來像是在祝賀她。而戚宸不知道為什麼瞇著眼,一副略微危險的表情。

  無量子仍然守著門口,見夏芍睜眼,笑道:「恭喜女施主,煉神還虛。」

  夏芍起身躍下來,一躍之間感覺身體都輕盈了幾分,看周圍事物更覺得清晰,也不知天眼有沒有所提升。但現在不是試驗的時候,她走到無量子跟前,對他鞠了一躬,「多謝道長提點。」

  「那是女施主開悟所至,與貧道無關,不必言謝。」無量子淺笑道。

  夏芍回身,見金蟒仍然被困在廟宇頂上,金色的蛇眼望來,似乎還沉浸在悲傷裡。

  夏芍輕輕垂眸,轉身又躍上了廟宇頂上,再次在蛇尾巴上坐了下來,淡淡一笑,說道:「跟我走吧,我一樣可以帶你修行。」

  蛇眼抬起來,看著她,不說話。

  夏芍和善地一笑,目光坦然地望著金蟒,「我也是剛剛才悟出來的道理,這世上的惡終歸會有因果報償,我們不應該為了惡使自己陷在其中,我們要向著自己的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迷失了原本的自己。我想,對你來說,原本的你去處應該在昆侖,應該等待或者尋找與那些已入輪迴的孩子們再見的機會。你不應該為了別人的過錯被鎮壓在這裡,那些犯下惡因的人,會有屬於他們的報。你不應該為了他們的過錯承擔吃苦,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前路。跟著我吧,我一樣可以帶著你修煉。我答應你,有生之年會帶你去趟昆侖龍脈,說不定你也會有所感悟呢?不過,你害了不少人,修煉起來必然不會有雄蟒那麼容易了,這點你要心裡有數。」

  金蟒低垂著頭,廟裡又開始傳了嗚咽的風聲,就像是靈物在哭泣一般。

  「喂!」夏芍大膽地戳戳蟒的前額,「我一天三炷香,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不會欺負你的。頂多就是帶著你去欺負欺負別人。行不行?別婆婆媽媽的,給句話!」

  金蟒明顯蛇眼兇狠狠瞪向夏芍,然後似乎要看自己頭頂。夏芍會意,立刻將金蟒頭頂的符咒撤去,蛇的頭能動之後,輕輕點了點,然後就轉去一邊,不理夏芍了,看起來竟像是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夏芍臉上露出笑容來,這傢伙答應了!她有符使了!

  夏芍笑著起身,「那我就把你附在這只玉羅漢身上了,以後你就跟著我了。」

  但玉羅漢拿出來之後,夏芍這才想起無量子來,轉頭看了過去,「道長,我看這金蟒有回頭的意思,你就跟你家先祖道聲對不住,別……」

  夏芍本想說讓無量子別除它了,但話說到一半,卻是一愣。

  只見無量子立在廟門處,仍是立著的,但印堂之處卻明顯有瑩潤的光在聚集,那光就好像三花聚頂一般!

  夏芍結結實實地怔愣住,三花聚頂,這是要……煉虛合道了?!

  但許久之後,她見無量子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印堂間的瑩潤光澤已褪去,他眸底卻更加明淨清澈了。

  夏芍覺得,這絕對不應該是煉虛合道。她剛才境界提升,就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無量子若是真提升的話,不該這麼短的時間就完成。他看起來更像是明悟了什麼,一隻腳踏進了煉虛合道的境界,但要提升,還有段日子。

  無量子看著夏芍笑了笑,竟也身手敏捷地躍上廟頂來,從身上背著的白色布包裡拿出了一件東西來,遞給了夏芍,「女施主聰慧開悟,金蟒跟著你,想來貧道能對天師有所交代了。這件法器,女施主帶去吧。」

  夏芍一愣,看向無量子手心,那裡躺著一件金玉玲瓏塔,塔有九層,二十四門。雕工異常精美,從夏芍對玉器的研究上來看,這玉也是老玉了,明清時期的。

  「這是祖上天師留下來的法器,當初雄蟒修煉就在這座塔裡。貧道這次出來,正巧帶上了此塔,沒想到女施主能將雌蟒收服,這塔就贈與女施主吧。」

  夏芍知道這法器貴重,但身後金蟒在聽到無量子的話之後,快速地轉過頭來,身子竟然要掙扎著盤起來,就為了看看無量子手中的塔。

  這塔對於雌蟒來說應該有著特殊的意義,夏芍思量之後,覺得收下對它來說應該是個安慰,於是便鄭重謝過無量子,將塔收下了。

  她轉過身來時候,又聽見有嗚咽的風聲,不由把手伸出去,巨大的蟒頭伸過來,信子對著這件玲瓏塔吐了吐,似乎在感受裡面有沒有雄蟒的氣息。

  夏芍揮手將金蟒周身的符咒全數撤了。符咒剛撤,金蟒一恢復自由身,不必夏芍開口,它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一道黑森森的陰煞,附著在了她掌心的金玉玲瓏塔上,過了一會兒,似乎到了塔內的空間,整個塔身看起來散發這濃郁的金吉之氣,而陰煞全部被鎖在塔裡,沒有洩露出來一點。

  握著自己的符使,夏芍心裡自然是歡喜的,她再次對無量子道謝。

  無量子卻是笑了笑,目光明淨,「貧道承蒙女施主一句點醒,這謝禮是應當的。貧道這次正是為此蟒而來,既然它已有妥善的結局,貧道就放心離去了。」

  夏芍一愣,她有說什麼點醒過他嗎?

  但無量子也不多說,只是笑意不知為何多了些深意,「只是,貧道有句話要贈與女施主。存於天道之外,不代表存於天機之外。只要在三界之中生存,有些劫數在所難免。不過,既然天機讓你我遇上,又讓貧道受女施主一句點撥,貧道理該欠女施主一個因果要還。日後,你我還會再見的。」

  夏芍聽得怔愣住,心裡咯噔一聲!

  但還沒想出這話裡深意來,無量子便轉身告辭了。

  夏芍轉醒過來,連忙跟著踏出一步,「道長!日後我若是有事請道長幫忙,怎麼找你?」

  無量子一笑,沒有回頭,步伐沉穩地步出廟門,聲音遠遠傳來,「不必尋我,兩年之內,我們還會再見。」

  兩年之內?

  夏芍垂著眸,站在廟頂之上,看著男子一身道袍的身影漸漸走遠,不由心中猜測。

  剛才無量子那話,就好像看出她是重生而來,本不該屬於這個時空一樣!但他的話真的是這個意思?是不是她多想了?亦或者,有別的意思?

  看著一身道士打扮的男子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曲折的山路上,夏芍不由目露深意。這個道士,起初見他還覺得他奇怪,現在想來,哪裡是奇怪?

  心境開悟之後,她這才明白,他那不是奇怪,只是一切由心,生於本源。對他來說,本無佛,也本無道,一切沒有區別。那是煉神還虛的境界才有的心性,不拘泥於外物束縛,一切返本歸根。

  這人,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剛才竟一隻腳踏入了煉虛合道的境界……

  這世上,果真是人外有人。

  迄今為止,無量子此人可謂她所遇見過的唯一一位世外高人。看不透,也參不透。但夏芍總覺得,他沒必要騙她。

  既然如此,夏芍便也不去想了。她如今也是煉神還虛境界的人了,心性上有點返璞歸真的感覺,想不透就不糾結,不會被猜不透的事所束縛。

  看了看手裡的玲瓏塔,夏芍一笑,將其握在手中,衝著無量子離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望向漁村小島的方向。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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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陰死人不償命

  夏芍閃回廟門裡,隔著戚宸老遠,警覺地看著他。

  戚宸看她躲去老遠,瞇著眼,牆似的堵在廟門口,沉黑的眉宇在黑暗的天色裡看起來更沉。他也不走進來,就堵在廟門口,負著手皺著眉頭,「把你臉上那東西拿下來!醜死了!」

  夏芍一愣,這才摸了摸自己了臉。她一時沒去想戚宸是怎麼看出她戴著面具的,但她自然不可能摘下來,知道了他的目的以後她這才放鬆下來,「醜不醜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妨礙觀瞻!」戚宸語氣理所當然。

  夏芍倒笑了,「那萬一摘下來更妨礙觀瞻呢?」

  「不可能!」男人挑眉一笑,大晚上的山林裡沒有燈光,只有月色從樹梢探出頭來。男人這一笑,卻還是有烈陽般的感覺,十分耀眼自信。

  夏芍一翻白眼,懶得理戚宸,她要往外走,看他站在門口,便轉身從廟旁的牆上敏捷翻了出去,從側面繞去了前路。

  她特意從龔沐雲那邊走的,雖然跟龔沐雲見面的次數也不是太多,但好歹兩人以朋友相稱,相比起戚宸來,夏芍對龔沐雲更熟悉些,也更信他一些。畢竟安親會目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而三合會還屬於敵方勢力。

  龔沐雲一見她從後面繞出來,便含笑往她身前站了站,將她微微擋在了身後。

  戚宸在門口轉身,看見兩人默契的動作,剛才還烈陽般的笑容霎時蒙上一層危險的氣息。

  安親會的人看見夏芍站在自己這邊,幾名龔沐雲的手下都露出歡喜的神色。他們不認識這少女,但剛才她收服金蟒和功力提升的事還歷歷在目,這樣的人在尋常人眼裡無異於高人。而當家的似乎與她認識。

  不愧是當家的,這樣的高人都認識!

  但其實這些人並不知道,他們或許絕大多數的人沒見過夏芍,但對她的名字卻如雷貫耳。那是安親會的貴客,當年當家的親自下令不許招惹的人。只不過,她現在易容帶了面具,他們並不知現在在他們身旁的就是那位鼎鼎大名夏總。

  此刻若是齊老在,他定能認出夏芍來。但他受了槍傷,在夏芍坐下提升的時候,他已被兩名安親會的人送出島去救治了,一起被送下去的還有安親會左護法郝戰。但當時中了金蟒陰煞而昏迷的三個人還躺在原地。

  想來是龔沐雲身邊的人只剩下三個,人手不夠,於是就只送了齊老和郝戰下山。剩下的就暫時沒動。

  夏芍低頭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三人,眉眼間的青絲已經不見,身上的陰煞也已經除了,只是被金蟒操控,損了元氣,因此還在昏睡。

  夏芍蹲下身子,身旁自然沒人攔她,她現在在眾人眼裡就是神鬼莫測的高人,安親會的人趕緊給她讓路,目光好奇地低頭看她在做什麼。

  只見夏芍只是將掌心在三人印堂處推了推,三人便都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了眼。

  這三個人從上午一直昏迷到晚上,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沒想到只是輕輕在印堂處推了推,人就醒了?

  「他們是傷了陽元,我給補了些,下山是沒問題了。但是回去之後需要休養一段日子。」夏芍說道。

  三人已不記得被操控之後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還記得神智不清的那一刻不停掙扎的感受。親眼見過中邪之後的同伴都做過什麼瘋狂的事,因此這三人一醒過來就面如死灰,跪地道:「請當家的責罰!」

  龔沐雲垂眸看著三人,淺白的唐衫在月色裡暈出寒涼的光,映在臉上,涼薄如水。他淡淡道:「回去去刑堂自領二十鞭。」

  三人竟不可思議地抬頭,接著臉上又生出人氣來,感激地道:「謝當家的活命之恩!」

  夏芍在一旁看著,神色略怪異。她可是見過安親會的鞭刑的,那鐵鞭帶著倒鉤刺,打起來皮開肉綻,可不好受。這刑罰不輕,三人還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其實根本就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被操控了而已。這樣還要受罰,未免有點沒有人情。

  但夏芍卻是沒說什麼,這畢竟是安親會的事,龔沐雲這個當家的都發話了,她一個外人不好置喙。再說了,聽得出來,三人的罪原本按照幫規是很重的,龔沐雲只讓三人領二十鞭子已經是很輕了。

  儘管夏芍覺得這二十鞭對三人來說也有點冤,但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來說,管理這麼大的幫會和財團,龔沐雲肯定也有他的難處。這一點,對於身為華夏集團當家的夏芍來說,倒是能體會到一些,因此她什麼也沒說。這倒讓龔沐雲輕輕看來一眼,眸光流轉,別樣動人。

  夏芍沒看見他這目光,她正看向戚宸那邊。他那邊地上的人可就多了,足有十來個人。她起身便走了過去。

  戚宸看她走過來,臉色稍好看了些。

  安親會那邊的人卻如臨大敵,「當家的……」

  龔沐雲一擺手,阻了手下人的話,負手立在山路一側,笑看她走向戚宸。一點也不擔心她救了三合會的人,會給自己這邊帶來麻煩。

  她的性子他還是瞭解的,對自己沒有利的事,她不會做。

  夏芍給三合會的十來個人補了些元氣,將人喚醒。

  醒來的人看見戚宸在,頓時也是面如土色,跪地請死,「當家的,島上出事了。是兄弟們護衛不利,請當家的處置!」

  戚宸卻沒說怎麼處置,反而一笑,看向龔沐雲,對手下的人道:「我手下不留動不動就請死的廢物!來咱們島上做客的龔當家就在這裡,與其請死,我倒覺得多殺幾個安親會的人,我留著你們還有用些。」

  這十來人一聽,回頭看見真是龔沐雲站在對面,頓時目露凶光,齊齊拔槍。而龔沐雲的人也如臨大敵,舉槍對峙。

  夏芍蹲在地上,掌心尚放在最後一人的印堂之後,轉頭挑眉看戚宸,「我好像說過在島上不準打架。」

  戚宸低頭看她,咧嘴惡劣地一笑,「我好像沒答應過你。」

  他說話間,動作比聲音還快,剛一開口,就突然伸出了手!

  夏芍還蹲在地上,那人元氣還沒補好,男人的大手伸過來就往她脖頸抓,看樣子想要制住她。夏芍卻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幹,人還蹲在地上,手便往地上躺著的那人衣領子上一抓,腳尖在地上一點,滑出去的同時把人丟給了戚宸!

  夏芍一步回到龔沐雲那邊,指尖輕輕一動,剛把人丟開要回頭的戚宸以及三合會的一群人便再難動一步!

  戚宸眼一瞇,身體還維持著一個扭頭的姿勢,目光沉沉落在夏芍身上,想要殺人一般。

  夏芍挑眉一笑,說道:「我要走了,就不勞煩戚當家的送了。記住,你和你的人都欠我一條命,改日我會找你們討還的。」

  說完,夏芍轉身就尋著山路下了山。龔沐雲看向戚宸,身旁安親會的人舉著槍,都在等他一句話。只要他點頭,這可是殺了戚宸的大好機會。

  戚宸瞇著眼,眼裡看不見恐懼,只有冷然。龔沐雲望著戚宸,月色落在青苔墨染的山路上,兩人立在兩旁枝葉茂盛的陰影裡,各自面容斑斑駁駁,難見內心情緒,唯有山風拂動枝葉,斑駁了樹影在各自面容上晃動,枝葉沙沙的響。

  龔沐雲垂在袖口裡的手輕輕一緊,不知過了多久,才垂下眸,轉身,走下了山路。

  身後的人趕緊跟上,三合會的人和安德里都鬆了一口氣,但沒有人知道,龔沐雲為什麼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放過他多年來的大敵。

  夏芍走在前頭,一直注意著後面的動靜。但沒有聽到槍聲,龔沐雲便走了下來。

  「你怎麼沒殺他?」夏芍挑眉問。

  龔沐雲與她並肩而行,笑看前方山色,「殺了他,不就壞了你的事?你留著他有用的吧?」

  夏芍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她倒是覺得,龔沐雲和戚宸鬥了這麼多年,有點惺惺相惜,就這麼殺了他,剩下的那個人以後或許會很寂寞。

  夏芍笑了笑,便不再說話,專心開始盯著自己的指尖。

  龔沐雲看來,見她一直捏著,便笑問道:「他們那邊還動不了?」

  夏芍道:「嗯,我做個實驗。」

  夏芍確實是在做實驗,她給三合會的人補養元氣,將他們從昏迷中喚醒,只是因為傷人的是金蟒,現在她是它的主人,幫它早點將人救醒,就等於讓它少積些惡業。但雖然剛認識戚宸,但夏芍對他的做派也算心中有數,他不會放她和龔沐雲安全離開島上的,因此夏芍在救醒三合會的人的時候,心裡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原本就打算將戚宸等人用陰氣控制住,正好也試驗一下,修為提升之後,對陰煞的控制有沒有所提升。

  此時已經走到了半山腰,夏芍來香港之前,對陰煞已經可以大面積地控制,範圍大約覆蓋一條街面沒有問題。但是現在明顯超出了一條街的範圍,覆蓋了半座小島!

  夏芍眼裡明顯有驚喜的神色,她目光一動,倏地把手放開了!

  遠處山頂,戚宸等人突然便恢復了活動自由,男人臉色黑得在黑夜裡幾乎看不見,怒喝一聲,「給我追!」

  三合會的人得令,立馬急速下山。但步子剛邁出去兩步,詭異的事又發生了!

  一群人突然感覺手腳又是一冰,竟然再次動彈不得!

  戚宸咬著牙,這回臉色已經黑得不能用鍋底來形容了。而遠處依舊在往山下走的夏芍輕輕一笑,目光微亮。

  真的提升了!她剛才是將整座小島後山的陰氣全都控制了撲去山頂,竟然只用了短短兩三秒的時間!

  夏芍眼神亮了,不僅範圍大幅度提升了,連陰氣控制的速度也提升了,她怎能不驚喜?

  隨後,她頻頻鬆開手,又掐起指訣,連續試驗了三四次,直到走到海邊。

  而山上廟前的三合會的人,就在夏芍的折騰下,一會兒能動,一會兒不能動,一會兒能動,一會兒又不能動……連罵娘的心都無力了……

  等走到海邊的時候,遙望整座海島,夏芍的表情已只能用神采奕奕來形容——現在她已經走到了海邊,而陰氣仍然在她的控制之內!

  一座小島的範圍,實際情況可能比這範圍還要廣。而這麼廣的範圍,在她對敵的時候有多大的好處,不言而喻!也就是說,她可以在兩秒鐘之內,讓陰煞控制一整座島,再加上有龍鱗和金蟒幫忙的話……

  夏芍眸光流轉,收手一笑,跳上了快艇。

  龔沐雲立在船上,將她這一路上拿戚宸等人做實驗的神態看在眼裡,搖頭一笑,竟有些無奈和寵溺的意味。

  「要去那邊漁村的島上?」

  「嗯。你們把我送到那邊岸邊就好了,趕緊離開吧。這裡可是香港,三合會的地盤兒,你們在這裡太危險了。」夏芍說道,目光卻望向漁村小島的方向,心裡期盼著快點上島。

  沒想到,身旁龔沐雲卻是說道:「呵呵,無妨。世界各地都有黑道勢力,要這麼說的話,我只能在安親會的勢力範圍內待著,其他地方都不用去了。」

  夏芍回頭,覺得龔沐雲的話也有道理,他這次來香港肯定是有事,這是他自己的行程,她就不必跟著操心了。

  「反正你沒事了,我就不管那麼多了,你自己安排吧。」夏芍說一句,便又看向前方隱在黑沉夜色裡的漁村小島輪廓。

  卻不知,龔沐雲聽見這話,眼神微微一亮,略生出些喜意,目光凝著她的側臉,問:「你是知道我在島上有險,所以特意趕來的?」

  夏芍總不能說自己是用天眼看出來的,於是便道:「我本來就是要去島上收服金蟒的,沒想到你也在。恰巧碰上了而已。」

  她邊說邊望著漁村方向,壓根就沒回頭,並未看見身旁男子聽了這話微微垂眸,唇角笑意依舊,海風夜色裡卻略顯落寞。

  「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救了我一命,你要我還你什麼?」龔沐雲問。

  夏芍聽了這話倒愣了愣,這才轉頭看向身旁男子,想起自己確實是跟戚宸提過要他還救命之恩的事,大概被這男人記在心裡了。於是翻了個白眼,打趣地看向龔沐雲,玩笑道:「是我記憶力出問題了嗎?我記得來香港之前,還有人說我們之間是朋友的。我救我的朋友,理所當然。若是要還的話,還叫朋友嗎?」

  龔沐雲微怔,接著竟眸底一層一層泛出流光來,比被海浪打碎的月影更瀲灩。

  夏芍看他一眼,又不理了,轉頭有些心急地看著前方的島。

  而龔沐雲也沒在說話,快艇一路急速駛向漁村小島。

  就在兩人快速地往漁村小島進發的時候,身後被拋得遠遠的孤島山上,被陰來陰去當做了試驗品的戚宸,爆發出一聲暴怒的吼聲——

  「女人!不要讓我抓到你!」

  ……

  戚宸的吼聲驚起飛鳥無數,夏芍和龔沐雲卻半點也沒聽到。十分鐘後,快艇停在了漁村小島的海灘上。

  夏芍上了岸,卻沒想到,龔沐雲也跟著從快艇上下來,看了看島上霧濛濛的景色,笑道:「這島景致不錯,許久沒看日出了。到山上看看日出,想來不錯。」

  夏芍聽出他這話的意思,不由無語,「看日出?你倒是悠閒。你這趟是來旅遊的?」

  「忙裡偷閒,未嘗不可。」龔沐雲垂眸一笑,抬眼看夏芍,目光有些許繾綣,「這趟本就是忙裡偷閒,順道來看看朋友。今天偶遇,也算了了一樁心思。」

  夏芍一愣,她不會聽不明白龔沐雲的話,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來香港才兩個月,而他一直掛念著。

  「我不是去島上玩的,我有事要辦。島上玄門四老都在,這次來這座島本來是為了風水師考核的。但我改變主意了,要去問候問候他們。」

  「哦?」龔沐雲顯然剛知道夏芍來漁村小島是為了什麼事,沉吟一番,笑道,「無妨。表面上,玄門的弟子對安親會還是很客氣的,畢竟安親集團在華爾街有很大一部分生意都請了玄門弟子看風水之事,算得上大客戶。那幾位見了我,即便是支持三合會,對我也得客客氣氣的。你只辦你的事,我看我的日出。你不必理會我,我只當看看沿路風景,並不打擾你。」

  龔沐雲都這麼說了,夏芍也不好說什麼。其實,他的話有道理,風水師的地位是很超然,很受富商政要拉攏敬畏,但風水師也是人,是人就並非萬能的。余九志等人就是再支持三合會,對安親會也得客客氣氣的,惹怒黑道,對他們沒有好處。

  風水師有神鬼莫測的術法,黑道有精良的現代武器、數量驚人的堂口、幫會人員、殺手,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跟那些槍械雷彈對上,不願意天天算自己有沒有生命危險,去躲那些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殺手。畢竟,誰也不是天天放著好日子不過,就愛去招惹那些麻煩的。

  而且,並非每個風水師都像夏芍這樣,有龍鱗有金蟒,年紀輕輕修為就如此高,可以不把一些事放在眼裡。

  對玄門的大部分弟子來說,他們更像生意人,幫人看風水算運程,收取一定酬勞,然後以此謀生過日子。就連余九志這些人,也不會吃飽了撐的無端招惹大客戶,他們越是享受著外界的尊重、敬畏,越在乎這些名利。

  既然如此,如今張氏一脈勢弱,如果龔沐雲在自己身邊出現的話,應該會被認為是張氏一脈的後台,給張老他們撐撐腰也未嘗不可。

  這麼一想,夏芍便不再多說什麼,帶著龔沐雲和他身後的幾名手下上了島。

  島上的九宮八卦陣依舊在,此時約莫子時,日出前到達山上雖然趕了點,但時間應該足夠了。

  夜裡走九宮八卦陣比白天更不方便,可視性更弱,人的視覺就像是被遮蔽了似的。一進入陣中,安親會的幾個人顯得很警惕,四處打量,龔沐雲倒是悠閒,前後看了看來路,約莫心中自有估量,但正如他之前說好的,他並不開口問,一點也不打擾夏芍。

  「這是古時傳下來的九宮八卦陣。玄門那幾個老傢伙也不是浪得虛名,布了這麼個陣來考我們。這陣得法便不難解,跟著我走就好了。」夏芍好心說了陣的名字,她相信龔沐雲一定聽說過,想必他會有興趣。她說出來只是為了讓他路上不無聊,自己慢慢研究去,而她要做自己的事了。

  龔沐雲瞧出她的體貼來,柔和地一笑,點點頭,眸中確實有些亮色,四處打量前後被霧氣包圍的山路。

  而夏芍則在說過之後,就不理他們了。她開了天眼,便想尋著遁甲的方位往山上去。

  但天眼剛一開啟,夏芍便倏地頓住腳步!

  不是因為前方有什麼不對勁,而是因為天眼不對勁!

  她的天眼好像……發生了變化!

  夏芍起初只是想辨明陰陽二氣,以及八卦方位的所在,就像她之前解陣出島的時候一樣。但沒想到,此刻天眼一開,所看到的景色卻不一樣了!

  陰陽二氣、八卦方位仍在,但卻多了許多東西——除了天地元氣,八卦方位,前方的山路、花草樹木、山峰走勢,竟然每一樣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芍清楚地看見這九宮八卦陣的迷門、鬥數分佈在哪裡,清楚地看見眼前每一條山路的去向,就像看見一張大地圖。她看見路邊草葉兒下伏著的蛐蛐兒,看見茂密的枝頭間安睡的鳥兒,看見目的地山頂空地上站在一起的幾名老人,甚至看見九宮八卦陣中,在各條山路上轉來轉去尋找出路的弟子們!

  嘶!

  夏芍收回天眼,難得心砰砰跳!

  這不是天眼!

  或者說,這是天眼,但提升了!有點天眼通的意思!

  天眼通是佛家的說法,佛家之中,有五通,名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這五通,各自所見不同,天眼通能超脫肉眼的所有障礙,見常人所不能見,天機、因果、輪迴,一切可見!

  天眼通與天眼不同,天眼是可以報得,也可以通過修煉得來。但天眼通非修煉不能成!

  夏芍如今的天眼提升之後,是否開啟了天眼通的領域,能見天機因果輪迴等事,她也不太清楚,但至少此刻能看見以前所不能見的。

  以前只能看見陰陽二氣,看見方位,長時間凝視可以看見未來。但此時連肉眼上視物的一些障礙也掃除了!在她眼裡,天地極廣,沒有什麼能遮蔽她的視線,所有的景物都像是一幅遼闊的畫卷,鋪開在她眼前。

  她看見目的地的山上,余九志、曲志成和王懷三人站在在一起,冷家老爺子離得不遠不近,張中先背著手站在遠些的地方,五人都看向一個方向,那便是孤島的方向。

  想來是那邊鬥法收服金蟒時的陰煞波動太強,引起了五人的注意。余九志三人的臉上明顯有震驚神色,張中先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握著拳頭,神色焦急,不知道是不是心裡認定這事跟夏芍有關。

  而夏芍此時用天眼通看向五人,五人竟然都無所覺,連修煉出天眼的余九志都沒有發覺。

  這個發現讓夏芍趣味地笑了笑,目光收回,一掃九宮八卦陣上的弟子們,見到還沒有一組人能夠出陣。溫燁這小子正拿著羅盤,定在一處方位上,氣勢洶洶一指前方,後來兩名張氏一脈大他許多歲的弟子便跟著他往那邊去了。夏芍一笑,因為那方位對了!

  而山路上,有些人正坐在路邊休息,邊休息邊商量;有些人正在拿著羅盤,原地打轉;有些人正在為走哪條路爭執……

  有十支隊伍已接近正確的解陣方位,其中便有余薇、冷以欣、溫燁、海若等隊伍。從實力上來看,還是玄門的弟子占先鋒。那些其他門派的風水師,只有一支隊伍在其中,還有些人已經和隊友走散了,單獨在路上摸不著門路。

  這快要破陣的十支隊伍裡,余薇的隊伍最接近山腳下,明顯即將走出。

  夏芍目光一變,忽然勾起了唇角,露出趣味的笑容。

  龔沐雲在一旁看著她突然住腳,先是震驚,又驚喜連連,最後一副趣味的神色,便知她不知又發現了什麼,要陰著人玩了。

  搖頭一笑,他便看見她掐起了指訣。

  夏芍手指連動,在常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山中陰氣忽然聚集成線,一道道按照她的指示向一些隊伍衝去!

  除了張氏一脈的弟子、冷氏一脈的弟子和其他門派的風水師,但凡余家、曲家和王家的人,凡是接近解陣方向的,通通控制住!

  夏芍為什麼不控制冷家的人,自然有她的道理。只見幾乎是同一時間,二十多支隊伍,同時手腳冰冷麻木,如同木頭一人一般站住不動!神色紛紛大駭!

  「怎麼回事?」

  一時間,這樣的問話充斥在山路上,有一些修為淺的弟子,直接腳軟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而余薇一組人更是臉色變了!

  「怎麼回事?」王洛川臉色大變,手腳發麻,雖站住了沒倒,但是卻怎麼也動不了了。

  「有人施法?」曲峰面色嚴肅,身體動不了,眼往四處打量。

  「誰在施法?好大的膽子!」余薇臉色發沉,調集起元氣,便想掙脫陰氣的束縛。但她的修為不過是剛剛進入煉氣化神的境界,與夏芍差得遠,怎麼可能掙脫得了?

  余薇的修為在玄門年輕弟子中稱得上第一人,她都沒辦法,王洛川和曲峰更沒有辦法。其他被控制住的三家弟子就更不用說了。

  縱橫交錯的山間小路之上,二十多支隊伍的弟子以各種奇奇怪怪的姿勢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漸漸身體發麻冰冷,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神色驚恐地望向四周,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在作法。

  而那名作法的高人此刻正笑得歡快。

  夏芍原本只以為對陰氣的控制範圍提升了,沒想到連天眼也提升了,如此一來,要做起事來還真是方便。不僅可以大面積控制陰氣,有了天眼的幫助,她可以很精細地做到控制各人!

  夏芍抬頭望了望天色,露出看好戲的笑容。

  矮油,全軍覆沒這種事最好玩了。

  明早日出?就讓她看看,余九志看見自家弟子一支隊伍也沒出局時候的老臉吧!

  呵呵。

  她回頭對龔沐雲道:「走了,我們感覺出陣。」

  龔沐雲一點頭,跟在她後頭走了。而夏芍卻是邊走邊用天眼看向剩下的幾支隊伍,冷家的她不管,能有幾組人破陣全看他們自己的本事。而張氏一脈的人和其他門派的一些風水師,她可以插手幫幫忙。

  這事就邊走邊做了。

  她倒要看看,明天日出,張氏一脈的弟子全數過關,那幾個老傢伙的徒子徒孫全軍覆沒時候的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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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大黃!給我咬!

  夏芍猜測得沒錯,當離日出的時間越來越近,山上的幾個老傢伙耐不住了。

  他們原本到了山上之後就盤膝打坐,他們各自清楚弟子們的本事,約莫最早過關的也應該在半夜了。但沒想到午時剛過的時候,東邊傳來一陣令人心驚的陰煞波動!五人心驚之餘紛紛起身向東望去,只見那邊島上黑氣彌漫,兩座島雖然隔得不遠,但距離上也不是人眼的視力可及,只能看見黑氣被壓制在一個範圍之內,大白天的,竟然黑如濃墨!

  如此強烈的陰煞,即便是身為玄門四老、見慣了詭秘之事的幾人,有生之年也未曾見過。若說之前在村子裡那陰靈的煞氣,幾位老人倒不至於大驚小怪,但東邊島上的陰煞之強烈遠遠超過了漁村!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那裡?

  曲志成驚駭之下問余九志,「要不要暫停這次考核?那邊的陰煞極重,萬一朝這邊來了,後果不堪設想!」

  王懷瞇著眼搖頭,「那邊有人在作法!施了結界,陰煞困在其中不得出。我倒是更想知道,是哪位高人所為!」如此濃烈的煞氣,即便是玄門四老遇上,也是要掂量掂量的!究竟是誰在作法?

  但這話王懷沒敢說出來,余九志忌諱有人比他強。奇門江湖之大,各國、各門派,其實不乏手段詭秘的高人,但余九志從來不稱別人為高人。當然,他也確實有傲視各門派高手的實力,但東邊島上,能在那樣的陰煞裡作法的人,絕對是高手!

  果然,余九志拐杖往地上沉沉一震,看向曲志成,「有人作法而已,何需暫停考核?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作他的法,陰煞若是敢來,憑我們幾人,還能對付不了?哼!」

  他這麼一說,曲志成趕緊閉了嘴,余九志一副淡定的樣子盤膝坐去一旁打坐了,曲志成和王懷只得跟過去,陪著他一起裝樣子。

  張中先離三人遠些,卻是從中午一直站到晚上,從頭到尾盯著那邊陰煞的波動,拳頭握得青筋都出來了,臉色臭得很難看。

  那陰煞別人分辨不出來,他可是見識過一回的!

  這討打的臭丫頭!她真跑到那邊島上去了!

  張中先氣得差點跳腳,心臟病都要犯了。這丫頭要是出了事,他怎麼跟掌門師兄交代?但這時候他也只能幹著急,急得在原地直打轉,從中午到晚上,他幾乎把地上的草皮磨平了一塊。

  張中先這樣急切的反應,還遭到了曲志成的嘲笑。

  「呵呵,張老,你著什麼急?那邊島上再有人鬥法,陰煞也沒到這邊島上來。弟子們即便是能感覺到,相信也能泰然處之。要是被這件事情分了心,也只能證明心智不堅。到時候,你家弟子沒破陣通過,可不許拿這件事當藉口。」

  顯然,曲志成認為張中先這麼著急,是在著急他張氏一脈的弟子通不過考核。

  張中先才懶得跟他吵,考核?你們誰家的弟子解陣能有那丫頭快?她中午就在那邊島上了!

  雖然恨不得逮住夏芍狠狠敲打一頓,但想到這裡,老人家又覺得心中大快,揚眉吐氣!但這種感覺並沒持續太久,很快就又被擔憂給取代了。好在中午過後,東邊島上的陰煞碰撞一直處於僵持狀態,直到晚上天黑了,才慢慢散了去。

  待陰煞散去的時候,已經將近子時。

  張中先還是不敢鬆口氣,誰知道是哪邊贏了呢?

  而感覺到鬥法結束,余九志三人才又再度站起身來。只不過這一回沒人說話,曲志成和王懷都吸取剛才的教訓,不敢多發一言,就怕觸了余九志的忌諱。

  王懷抬眼看了看天色,呵呵笑道:「子時了,薇兒他們怕是該到了。」

  「嗯。」余九志嗯了一聲,神情一如既往地威嚴,然後便又拄著拐杖到中間空地上盤膝坐著了,似乎也是這麼估計的。

  曲志成知道之前說話有點惹余九志不快,於是在坐下之前便笑道:「薇兒天賦絕佳,自小餘老就親自教導,她必然是第一個到的!」

  「是啊。這些年門派裡年輕一代本事越來越好,我們這些老傢伙也是欣慰啊。」王懷呵呵笑道,「薇兒跟洛川從小玩得好,後來峰兒也來了,他們三人必然是結伴而來的。一會兒,咱們幾個老傢伙就等著看他們得頭名上山來吧。」

  曲志成點頭稱是,心裡卻是冷哼一聲!這話什麼意思?薇兒跟洛川從小玩得好,後來峰兒也來了?這是在說他是余九志提拔上來的嗎?這個王懷!瞧著為人圓滑世故,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的,心裡邊對他跟他同樣位列玄門四老,只怕是不怎麼看得起吧?

  哼!

  曲志成一瞇眼,表面上卻笑了笑,「王兄這一脈近些年後輩也是頗令人驕傲啊!待會兒預計能來幾組人?我想,七八組是能有的吧?」

  王懷眉毛一跳,趕緊擺手,「哪裡哪裡,曲老弟高看了。我想有個三四組就不錯了。」他邊說邊瞥了眼閉目養神的余九志,暗罵曲志成坑他!七八組?那不等於全過關了?這怎麼能成?就連余家,也不敢說所有弟子都能過關。這九宮八卦陣,少說能刷掉一半的人,一多半都是有可能的。誰敢說全部過關?要真是壓了余家一頭,那還得了?

  其實,論修為的話,年輕一輩的弟子,除了幾個天賦比較高的很搶眼以外,剩下的不論哪一脈的都差不多。

  他們各有所長,余家擅長陽宅風水,王家擅長佈陣佈局,曲家擅長陰宅風水,冷家擅長占算問卜。至於張氏一脈,對付陰人很有一套。

  今天破陣方面的考核,確實是王家弟子的強項。但再強在來之前王懷也已對弟子們耳提面命過了,一定要走在余家後頭,千萬不要出頭。免得槍打出頭鳥,觸了余家的霉頭。

  「依我估計,我們這一脈能過個三四組,曲老弟那一脈,大概也能有個兩三組吧。」王懷笑了笑,話裡帶針,還是有壓曲志成一頭的意思。

  「那也不錯了。」曲志成恨得直咬牙,表面上還得附和。論資歷,他當然是壓不了王懷的,一腔怒氣無處發洩,一抬眼就看見了張中先,於是便把氣撒到了他身上,「總比有些人好,只怕一組也過不了。」

  張中先只給他一個矮矮的背影,壓根不理他。把曲志成給氣得臉色發黑,氣來氣去,最後還是跟王懷較上了勁,兩人就這麼盤膝坐在一處,目光死死盯著上山的那條路,就等著數數看,誰的弟子來的多!

  兩人從夜裡子時就估摸著余薇應該快到了,於是從那時候就開始盯著,但是等啊等,等啊等……

  子時過了,沒人。

  余九志輕輕皺眉,但仍盤膝,閉目養神。王懷和曲志成看了看繁星點點的天色,王懷笑道:「看來是這次我們布的陣迷門太多,把小輩們繞得有點暈了,呵呵。」

  曲志成道:「應該就快來了吧,再等等。」

  兩人邊說邊看了看余九志的臉色,然後互相之間瞪一眼,又盯向來路,開始焦急地等。

  丑時上四刻,沒人。

  余九志輕輕睜開眼,眼底有不悅之色,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閉眼。王懷和曲志成乾笑兩聲,繼續道:「呵呵,可能什麼事耽擱了,再等等、再等等……」

  丑時下四刻,沒人。

  余九志閉著眼,開始喘氣,臉色有些難看。王懷和曲志成屁股動了動,有點坐不住了。這回連乾笑聲都不敢發出,咧了咧嘴,想說句「再等等」也不敢張口。

  兩人都覺得蹊蹺,怎麼都這時候了,還沒有人?這陣的迷門設得是多了些,但不可能從早晨到現在了,一個人也沒通過啊?

  怎麼回事?

  兩人緊緊盯向山路的來處,就不信了!今天還能等不來人?

  寅時,時間已經走到淩晨三點,天色雖還是黑的,但山路上靜得除了蛐蛐兒叫,基本上只能聽見風吹草葉的聲音。

  起初還是沒有人,王懷兩人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山路邊上往下看,臉上都露出些焦急的神色,伸著脖子等。連張中先和冷老爺子都覺得人來得太慢了,不由神色動了動,也走去來路上等著。

  時間約莫在四點多的時候,寂靜的山路上終於聽見了腳步聲,三個人的腳步聲,跑得極快!

  「來了來了!來人了!」王懷鬆了一口氣,笑道。

  曲志成一回頭,看向余九志,「薇兒他們總算是到了,哈哈!看來東邊島上的鬥法,對他們有點影響啊,不過不要緊,來了就好!來了就……咦?!」

  曲志成邊回頭給余九志報喜,邊又轉頭看向下頭山路,但一眼看過去,突出來了,差點被口水嗆著!

  只見山路上被月色照著,一名男孩跑在最前頭,白色寬鬆的龍貓T恤,穿著雙夾板拖鞋卻在山路上跑得飛快。飛奔上來之後,便衝著張中先一撞,「師公!我們來了!」

  張中先被這小子一撞,竟忘了接他,也忘了躲,被硬生生撞到了肚子,砰地一聲,生疼。

  這生疼的感覺立馬把身處震驚中的張中先給撞醒了,老人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一巴掌拍到男孩後腦勺上,「好小子!來得好!」

  溫燁被老人一記鐵掌拍得眼冒金星,皺著眉頭躲開,撈著後腦勺就想抱怨,但一眼就看見余九志面有怒色地站了起來。他不由機靈地一掃山上,「咦?還沒人到?我們是第一?」

  這句「我們是第一」就像一巴掌甩到余九志、王懷和曲志成臉上似的,前者臉色發黑,後兩者臉色尷尬漲紅,尤其是曲志成,他剛剛還報喜說余薇來了,這怎麼、怎麼來的是張氏一脈的人?

  「哼!運氣好碰上了而已。」曲志成哼了一聲,盯向來路,話卻是當做補救一般,說給余九志聽的,「比賽結果是要看誰的人來的多的,第一不第一的,沒用!」

  王懷則不說話,盯著山路,兩人心裡都在默念——余薇!余薇!余薇!

  不久之後,山路上又傳來腳步聲,腳步聲靈敏迅捷,一聽就是女孩子的腳步聲。兩人臉上一喜,「來了來了!……呃?!」

  山路上,確實來的是女子,但卻是三名女子,為首的女人看起來三十來歲,正是張中先的三弟子海若!她帶著吳淑吳可兩名弟子到了!

  三人一上來,自是跟自己人一番欣喜招呼,當得知溫燁一行人是第一名的時候,海若也驚喜了。四下裡看看,居然只有自己兩組人到了!這怎能不驚喜?

  有人驚喜,自然有人臉臭得熏死人。

  余九志拐杖握得哢哢響,王懷和曲志成已經不敢回頭看他了。兩人緊緊盯著山路,心想下一撥來的人肯定是余薇那一組!但等到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兩人經過前兩次的教訓,已經不敢先報給了,只是眼睛死死盯著來人,直到看清楚了來人,都只覺腦子「嗡!」地一聲,險些兩眼一翻栽倒!

  來人是張中先的大弟子丘啟強,張氏一脈!

  張氏一脈!張氏一脈!怎麼又是張氏一脈的人?

  自家的弟子到底在幹什麼!余薇呢?王洛川呢?曲峰呢?

  余薇、王洛川和曲峰沒有來,因為過了一會兒,來的還是張氏一脈——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帶著兩名弟子到了。

  至此,張氏一脈的人幾乎來全了,而其他的人居然一組都沒到!

  這是什麼情況?

  「有人作弊!」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曲志成自己都覺得老臉一紅,他是不相信有人有本事作弊的。這陣可是玄門四老聯合所布,怎麼可能作弊得了呢?而且張中先也一直在這裡,沒有離開過。但他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怒氣還是撒到了張中先身上,「張中先!來的都是你們的人,你就沒什麼話說?就憑你這幾個人,能全部通過?」

  「我這幾個人怎麼不行?」張老爺子不幹了,他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就為徒弟徒孫們撐腰,「敢情只允許你們的人走在前頭,我的人來了就不行?」

  曲志成臉一漲紅,剛要反駁,就聽山下又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來的竟是冷家的冷以欣。

  冷以欣一到,張中先就樂了,「看看!看看!我老頭子作弊了沒有?冷家的人也來了,明明就是你們自己的人不爭氣。」

  「你!」曲志成氣得說不出話,額頭上汗都急出來了。急的不只是他,還有王懷,兩人人盯著山下,瞪得乾了,真正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望眼欲穿。

  但上天似乎不眷顧他們,接下來的時間,人一組一組地來,冷家來了三組人,其他門派的人來了兩組。

  寅時、卯時、辰時!

  時間越久,通過考核的人的眼神越奇怪,冷家和其他門派的人都看向余九志,不知道為什麼香港第一風水世家的人,一個都沒來。

  當日頭漸漸出現在地平線上,那金色的陽光幾乎把余九志、曲志成和王懷照暈。這新的一天,對三人來說卻是天旋地轉,如同夢中。

  全軍覆沒……

  這是要全軍覆沒?

  「這是怎麼回事!」眼看著最後一點時間就要到了,一向最愛面子的余九志在眾多人的目光裡洗禮了幾個小時,老臉總算是黑得不能再黑,連晨陽升起來都遮不住他臉色的黑氣。他狠狠一握拐杖,拐杖從中間哢嚓一聲裂開,兩截直栽進山上的泥土裡,入土極深。

  這樣的氣氛,沒有人敢說話,連冷家的弟子都大氣不敢喘一聲。但,就在這時,卻聽見一道悠閒的笑聲傳來。

  「我沒有遲到吧?」這聲音含著笑意,慢慢悠悠,一點也不像是怕遲到的樣子。

  隨著這一聲笑,眾人齊齊抬眼望去,只見山路上緩步行來一名少女。她容貌極為普通,氣質卻是優雅閒適,白色的裙角在山風裡輕輕蕩起,隨著她緩步而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烏初升,陽光只在地平線上初露一線,天光柔和,落在走來的少女身上,襯得她肌膚正似初生的嬰兒一般,吹彈可破,珠光瑩潤。

  少女身旁,一名面容如畫的俊美男子與她並肩而行,男子氣質雍容尊貴,步伐散漫,兩人一般地悠閒,一般地漫不經心。兩人走在一起的畫面令人屏息之外,眾人看見男子的相貌之後也是愣了。

  這少女眾人都是有印象的,前天晚上在漁村族長的大宅前,還以為是她驅走了村子裡的陰靈,最後鬧了半天是道士無量子所為。這女孩子的模樣修為都是很普通的,丟在人堆裡也不出眼,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天不見,她似乎有所變化……

  究竟哪裡變了,沒人說得出個細緻的來,反正……就是覺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而這男人的身份更令人震驚!就連並非玄門的風水師也對他的相貌不陌生,那是在世界財經雜誌上常出現的人物,大多數風水師想要攀附的金主——安親會的當家,安親集團的掌舵者,龔沐雲。

  「幾位大師,叨擾了。龔某並非有意打擾玄門的風水師考核。只是來島上有事,不慎迷了路,又正巧遇上故人,便由她帶著過來了。如有莽撞之處,還望幾位大師見諒。」龔沐雲對走上來站定之後,便對余九志等人說道。

  他倒是氣定神閒,聽見這話的人卻都又驚了驚。在玄門裡,誰都知道張氏一脈是偏向安親會的,但沒聽說過堂堂安親會當家人跟一介義字輩弟子是故交的。

  他開玩笑的吧?

  連張氏弟子也是一時怔愣住,忘了上前迎接夏芍。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張中先,老爺子怔愣過後,忽然之間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咆哮一聲,「你個胡來的臭丫頭!」

  張中先氣得看起來像是又要脫下鞋底來抽夏芍,但是腳都伸出去了,卻又收了回來,最終只是圍著她團團轉,氣得直跺腳。

  夏芍立在原地,有趣地看著身形精矮的老頭圍著她打轉。而龔沐雲在她身旁負手立著,也是鳳眸含笑,有趣地看著張中先。

  張中先轉了幾圈兒,見夏芍即不跟她解釋,也不安慰他,不由罵一聲沒良心的臭丫頭!但心裡罵著,眼卻將她好生打量了一番,嘴裡只咕噥,「還好、還好!手腳都完好!」

  夏芍一聽,哭笑不得,這都什麼跟什麼?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張中先卻還是連連自言自語,語氣感慨,眼圈兒竟有點發紅。

  夏芍見了心裡感動,她相信老爺子一定知道她去東邊島上了,結果此時見她回來,竟不問她去做什麼了,只一個勁地慶幸她完好地回來了,這怎能叫她心裡不溫暖?

  這時,張中先才看向夏芍身後的龔沐雲,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是感慨,「龔家小子?真是龔家小子?哎呦!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年看見你還是個毛頭小子啊!」

  張中先被余九志等人排擠出香港風水界之後,就過起了半隱世的生活,確實是有些年沒見龔沐雲了。當年唐宗伯就跟龔老爺子交好,張中先對龔家人自然多一份親近,一看見龔沐雲就像看見了後生晚輩,頓時哈哈笑著拍了拍他,「龔老爺子這幾年還好吧?來香港住幾天?去我那裡吃頓飯!我考校考校你的身手進步了沒?哈哈,幾年不見,竟然長這麼大了!」

  龔沐雲一笑,「張大師,有些年沒見了,您老身體可好?」

  「好!好!」張中先連連點頭。

  張中先跟龔沐雲打著招呼,余九志等人的臉色可不太好。

  余九志、王懷、曲志成和冷老爺子明顯對龔沐雲的突然出現有些意外,這是風水師考核,他出現在這裡怎麼瞧著都有點不搭調,而且也很不合適。他說他到島上有事,不慎迷路,那可真是有些湊巧了。該不會是張中先請來給他們這一脈撐腰的吧?

  若是平時,余九志定然是要好好問問,但今天他沒有這個心情!因為,余曲王三脈的弟子還沒有到!

  事情有些蹊蹺!

  余九志簡單地跟龔沐雲頷首打過招呼,便沉著臉對曲志成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曲志成臉色當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風頭都叫張中先的人出了,他早就在這裡站不住了。聽見余九志的話,當即便點頭要下山。

  夏芍卻在這時候開口說話了,她轉頭看了看升起的晨陽,掃了一眼山上的人,貌似很無意地說道:「日出了呢,看來我是最後一個到的。咦?張氏一脈的弟子都到齊了呢。咦?其他三脈的弟子呢?」

  「全軍覆沒了。」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溫燁這小子敢不管不顧地接話,完全不將余九志黑氣森森的臉放在眼裡,「你怎麼來這麼晚?好險,還以為你要來不了了。那怪道士呢?」

  「道長臨時有事,先行離開了。」夏芍粗略一解釋,便轉身對龔沐雲道,「真是叫你看笑話了。解個陣,竟鬧到全軍覆沒。玄門有些弟子,真是越發不成器了。」

  夏芍語氣閒適含笑,卻叫聽見這話的人心頭一震,紛紛看向她。

  「好大的口氣!」余九志怒斥一聲,威嚴含怒的雙眼盯向夏芍。區區一介義字輩弟子,誰給她的膽子評判玄門!

  但余九志還沒時間好好斥責夏芍,那邊山路上,余薇等人便到了。

  「爺爺!」余薇、王洛川和曲峰跑在前頭,三人臉色都不好看,後面還有一堆三家的弟子,有的人甚至灰頭土臉,衣衫很髒,異常地狼狽。

  這些人很明顯是在山下一起遇到的,然後相互之間一問,才知道都出了事,這才臉色很臭地一起上了山來。

  「爺爺,我們解陣的時候被人作法控制住了,對方修為很高!不止是我們,他們也一樣!」余薇一奔過來便說道。

  「什麼?!」原本見余薇出現,余九志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但一聽這話,臉色當即就變了。

  余薇的聲音很清晰地傳進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冷家和其他門派的一些風水師也跟著愣了。

  張氏的弟子們卻都嗤笑一聲,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哼道:「見過輸不起的,沒見過這麼輸不起的。出局了就是出局了,還編這麼套瞎話出來,真是不嫌丟人的。」

  「你說什麼?」余薇回頭臉色發冷,少見地漲紅。她才不屑說謊!原本被人施法控制住就夠丟人的了,現在還被人認為是在說謊,簡直就是打她的臉。

  「我們真遇見了!子時的時候我們就快從陣中走出來了。但沒想到被對方用陰氣控制住,我們試著掙脫,但是掙脫不得。對方修為很高!我們在原地一直被拖到了日出之後,然後上山來的時候碰到了其他人,遇到的情況跟我們一樣!對方這是有意讓我們無法過關,肯定是這次參加考核裡的人!」王洛川聲援余薇道。

  曲志成和王懷聽後也變了臉色,趕緊再問其中細節。

  「哼!照你們這麼說,對方一個人控制住了你們三脈的弟子?」趙固一臉鄙夷,「撒謊有個限度!我們都在陣裡走了一天,這九宮八卦陣少說有五十四道迷門,四周都是山路和迷霧,我在陣裡轉悠了一天,就沒碰到過其他隊伍的人!你們到是說說看,對方既然是衝著你們來的,到底是怎麼在八卦陣中精準地找到你們,而其他人都沒事的?」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連曲志成和王懷在聽說所有人都是在子時被控制了行動的時候,都露出懷疑的神色。

  換成他們的話,也是無法做到這麼精準的。以陰氣控制整片大陣倒是可以,但那樣的話,所有人都會遭殃,而不是只有三家人出事。

  會不會是他們沒破得了陣,覺得無法交代,所以撒了謊?可是自家孫子的本事,他們也是瞭解的,本身就是佼佼者,再跟余薇一組,沒道理無法出陣。

  這件事情,還是有蹊蹺!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我相信爺爺自有論斷。」余薇冷著臉道。

  余九志負手垂眸,臉色並不比之前自家弟子全軍覆沒的時候好看多少,要知道,被人在暗地裡控制了,還無法還手,這無疑也是恥辱!

  「這件事有待查實,今天都先回到村子裡休息,待我和幾位長老商量商量再做決定。」考慮之後,余九志說道。

  他這麼一說,有人不幹了。

  那些其他門派裡通過的兩隊人一看這場考核有作廢的可能,頓時急了,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余大師,你這是什麼意思?能說清楚點嗎?這場考核,我們這些按時到達的人,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九宮八卦陣並不好破,走了將近一天一夜才出來,誰也不是閒著沒事玩的。通過的人原本還欣喜慶幸,要知道,贏了考核,未來三年在業界會名聲大噪,這關係到客戶多少的問題,誰肯相讓?

  「就是!我們怎麼說也通過了,在這裡等這麼長時間了,你們身為評委,也不宣佈我們過不過關,反而就記掛著沒過關的人,這有些不公平吧?傳揚出去,對你們玄門的名聲可不好。以後還要誰來參加風水師考核?」

  「不能你們的人沒過關,就說事情有蹊蹺。你們玄門不是還有弟子通過了嗎?」有人一指冷家的人。

  更有人一指從山路上又走來的一批出局的人,這裡面也有冷家弟子和一些別的風水師,「不信問問他們,看他們是不是也遇到你們的人說的那種事了?」

  被指到的出局的冷家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剛到,不由表情有些茫然。這表情也正好說明了一切。

  有人就怒了,「看見了吧?不是每個在陣中的人都遇到了這種蹊蹺事的!這麼說的話,是有人針對你們三脈的弟子?這不覺得可笑嗎?對方到底是怎麼精準地做到不累及無辜的,這點還請余大師給我們解釋解釋!」

  「對!而且這場考核算不算數,你一個人說了不算!五個評委呢!都是擺設嗎?幾位大師都給句話聽聽吧!」

  這話一說出口,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就冷哼了一聲,看向那名風水師,「這位大師,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就算都表態的話,他們那邊也是大比數。玄門的考核是祖上傳下來的傳統了,但是自從我們掌門祖師失蹤之後,門派裡就被一些人把持,所謂的考核,再沒什麼公平可言了!」

  這話說的,無異於家醜外揚,余九志等人頓時臉色變了又變,難看至極。

  沒想到,這時候那兩隊過關的風水師裡,走出來一名少女。那少女年紀也不大,十八九歲的模樣,長得嬌小玲瓏,一雙眼睛看人如同兩把亮晃晃的小刀,說話脆生生的,一掃余九志等人,哼道:「大比數怎麼了?那也得表態!有本事就讓他們幾個老傢伙厚著臉皮說這場比賽作廢!倒叫我們看看,到底誰不要老臉?」

  夏芍一聽,差點笑了,轉眼去看那名少女,目光微亮。她還以為在香港,玄門為大,一般的風水師沒有敢跟玄門作對的,就像這一路上,那些非玄門的風水師基本上不出聲一樣。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有膽子大的人。只能說,涉及到各自利益了,就沒有人肯讓了。

  但夏芍得感謝這名少女,她把余家曲家和王家的弟子整得全軍覆沒,倒並不僅僅只為看看余九志等人的老臉,她之所以沒動冷家的弟子,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眼下的情況,是個人就會以為是余薇等人聯合起來說謊,所以,夏芍倒想看看冷老爺子的態度。

  冷家一直是夏芍摸不透的,他們一直是中立的態度,就連這次考核裡,對誰都是不遠不近,不搭不理。對夏芍來說,中立或許是明哲保身,也或許是冷家老爺子性子與張中先不同,不願意正面與余九志衝突,表面中立,保存實力,暗地裡或許還是支持掌門這一派的。

  到底冷家屬于哪一種,夏芍想通過此事摸摸他們的態度。

  這次冷家可是通過正常實力過關的,如果他們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那還好。要是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聲不響,那……之後的清理門戶中,冷家就不需要給面子了。

  張中先這一脈的人全數通過,他當然是不會同意這次考核作廢,因此眾人當即就把目光聚集到了冷家老爺子身上。

  余九志也目光一掃,釘在冷家人身上。冷家一直是中立,不偏不倚,什麼也不管,就只守著自家那些人。他一直想拉攏冷家,但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給句準話,今天這事發展到這樣也好,正好也讓他看看冷家人是什麼態度。

  冷以欣抬起眼來,看向自己的爺爺,而冷老爺子明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面對張氏弟子和其他一些風水師期盼的目光,面對余九志那三脈咄咄逼人的目光,冷老爺子垂著眼,看看自己這一脈的人,儒雅書生的氣質沒什麼改變,臉上也看不出掙扎的神色,他只是低著頭,最終淡淡的一歎,把頭轉去了一邊。

  夏芍愣住,感覺心一點點地沉下去……

  張中先嘲諷地哼笑一聲,搖搖頭。張氏的弟子面露怒色,而冷氏的弟子似乎習慣了,垂著頭一個個不說話,連那三組過關的人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混帳!」那名女孩子脆生生地一罵。

  余九志卻露出淡淡的笑容來,深深看了冷老爺子一眼。

  同樣露出笑容來的還有夏芍,只不過她的笑說不出的意味,帶點冷嘲,帶點心酸,帶點壓抑不住的憤怒,但總歸是化作涼薄如水的笑,笑看向身旁的龔沐雲,「你看見了嗎?我真得收回剛才的話。玄門不成器的何止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我看是有些老骨頭軟了,老梁子歪了,下面的才越長越不正了。」

  龔沐雲垂眸看夏芍,只見身旁少女笑得有些虛無縹緲的,有些疲憊、無力和滄桑感。少女的肩頭是纖弱的,總叫人感覺承擔不起太多東西,但她無疑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

  這一趟來香港,她放下手上的集團,放下即將高考的學業,隱瞞了父母自己此行的危險,一心為師父討個公道。她孤身一人前來,到頭來能幫她的只有張氏一脈區區十幾人。她怎能不心酸?

  在龔沐雲眼中,夏芍是笑著的,雖然涼薄,雖然笑容越來越大,但他卻少見地輕輕蹙眉,然後更加少見地牽起她的手,安撫。

  「沒事的。有些事就像小時候的玩具,就怕半好不壞,不丟留著沒用,想丟又念舊。要是壞得不成模樣了,連原本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了,那反倒好辦了。拿去丟了,再買新的。」

  夏芍聽了龔沐雲的比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個拿去丟了,再買新的!

  「認識你以來,這話最合我心意。」夏芍一笑,將手從龔沐雲手中撤出來,明明穿著的是連衣裙,卻看她有點擄袖子的意思,「日出的景色你沒好好看吧?那就看看大戲吧。下面是清理玩具的時間。」

  龔沐雲一笑,眸中略有繾綣之色,被她撤出來的掌心卻輕輕握了握,似要將那一捧柔暖的溫度握住,接著往後退了退,倚去一棵樹上,當真一副要看她大鬧的模樣。

  而兩人這你一言我一語的早把在場的人聽愣了,現在可是所有人都到了!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夏芍,暗道這女孩子好狂妄的口氣!

  冷老爺子都輕輕皺眉,目光認真地往夏芍身上一落。

  「你想幹什麼?」余薇瞇著眼,「區區義字輩弟子,你好狂妄的語氣!這裡沒你……」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夏芍打斷余薇,負手走上前來,看也不看余薇,只把目光在余九志、王懷、曲志成和冷老爺子身上一掃,「這裡除了這幾個老傢伙,玄門其他弟子,給我退下!想跟我說話,還不夠資格!」

  「你!」余薇都被氣愣了,好像從小到大沒遇到過比她傲氣的人,而且還是突然之間出現的這麼一個人,讓她一時之間都忘了反應。

  「混帳!注意你說話的語氣!你說誰是老傢伙!沒規矩!」王洛川一見自己的爺爺被人這麼不尊敬,頓時沖上前來,「玄門我還沒看見你這麼狂妄的,你是什麼輩分的弟子,竟敢這麼說話!你說誰不夠資格?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叫不夠資格!」

  王洛川話沒說完,就憤怒地沖了過來。曲峰在後頭皺著眉頭,被曲志成在後頭暗暗推了一把,他這才皺眉看了眼自己的爺爺,也跟著王洛川沖了過來。

  夏芍一挑眉,冷笑,「我說要你們退下,聽不懂人話?既然這樣,換個人跟你們交流交流。」

  夏芍負手而立,見兩人沖來竟也不躲,只憑空一喝:「大黃!給我咬!」

  她這一聲喝含著雄渾的內勁,王洛川和曲峰兩人人還沒到,就只覺被人當胸似金鐘般一拍,頓時兩眼發黑!步子都跟著一頓。

  而僅僅是這一聲沉喝,當即就叫在場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余九志、曲志成、王懷的目光往夏芍身上震驚一落,冷老爺子也目光一震!冷以欣目光落在夏芍身上忘了轉開,向來淡淡出塵的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震驚的神色。

  張中先卻是眼神一喜,眼裡露出巨大的喜色,這丫頭!難不成?!

  丘啟強、趙固和海若互看一眼,神色一喜,其他張氏一脈不知情的弟子卻同樣是震驚的,溫燁「呃」了一聲,張了張嘴。

  至於在場的其餘風水師,既然能來參加考核,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一聽這聲沉喝就被夏芍的內家功力震驚住了。但這些人還沒怎麼露出震驚之色,聽見夏芍說的話,便又齊齊轉身,動作齊刷刷,通通看向身後!

  什麼?什麼大黃?

  誰家把狗帶來了?

  那是一種震驚裡帶點怪異的滑稽表情,但等感覺到恐怕的陰煞波動之時,眾人連滑稽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一條蟒!

  一條巨蟒!

  一條金色鱗片的巨蟒!

  一條大白天還敢出來溜達的、身上裹著濃墨般黑氣的金色巨蟒!

  那蟒從地底下鑽出來,貼著王洛川和曲峰的腳面直衝出來,兩人猝不及防,腳步釘住,仰著頭,就像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事。身後王懷和曲志成反應過來,但卻已經遲了!

  王洛川和曲峰瞬間就被濃如黑霧般的陰煞給吞了,那黑霧就像蟒身一般將兩人卷了,空中一翻,直接拍在了地上!

  「洛川!」

  「峰兒!」

  王懷和曲志成兩眼發紅,趁著金蟒盤桓到空中的時候,飛快上前將兩人給搶了回來,但王洛川和曲峰已臉色黑青一片,中了很厲害的陰煞。兩人趕緊幫各自孫子結印添補元陽,但架不住兩人離得太近了,金蟒一點也沒手下留情,兩人被各自的祖父補著元陽,卻還是身體一個抽搐,七竅中流出細細的血絲來。

  「混帳!」王懷和曲志成大怒,但這時候誰也沒有心情去震驚,也沒工夫抬眼瞪夏芍,趕緊為各自孫子保命要緊。而兩家的弟子卻是慌忙退後,目光驚恐地盯著金蟒和地上立著的夏芍。

  王懷和曲志成沒有工夫震驚,其他人卻是有這時間的。

  溫燁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夏芍,顫抖,「她她她、她真把那條臭蛇給收了!」

  張中先也覺得血壓開始上升,他還以為夏芍是好心,怕那條蟒再回來禍害村民,跑去除它的。沒想到她把蟒個收了!說實話,這條蟒的陰煞這麼驚人,除它是很不容易的,但相比之下,收它更不容易。

  這丫頭怎麼怎麼辦到的?

  「師父,難不成,我們在解陣的時候,大約午時,從東邊傳來的陰煞波動是……」吳淑抬起頭來看向海若。連海若也很震驚,丘啟強和趙固也是說不出話來。因為中午那邊就有陰煞波動了的話,豈不是說明,夏芍中午之前就解陣出去了?

  而他們整整在陣裡轉悠了一天一夜呢!

  這差距……

  張氏一脈不知情的弟子們只覺得震驚,他們從來不知道自己隊伍裡跟著這麼一位高手!她能收服這條蟒?那她的修為是?煉氣化神頂峰?

  丘啟強和趙固雖然也是震驚,但兩人互看一眼,眼裡都有驚喜神色。為什麼?因為玄門有救了!張氏一脈有救了!

  而這個時候,余、曲、王、冷那四脈的弟子也都已經呈現呆愣的狀態,眼睜睜盯著半空中目光凶戾的金色巨蟒,有一些別的門派的風水師被嚇到的,已在心裡忍不住大罵!

  媽的!這玩意兒叫大黃?

  這他媽坑死人不償命啊!

  誰這麼惡搞,給這麼條大傢伙取了條家犬的名字?

  那些其他門派的風水師,雖然知道這事不會牽扯到自己,但還是用受了氣的小媳婦的目光看向夏芍。

  但怨念的目光下,卻是震驚的神色。這條金蟒哪裡來的?好厲害的陰煞!大白天的,還是上午陽氣盛於陰氣的時候,林子裡便覺得極冷,跟墜入冰窖似的。眾人本能地退後了大段距離,調整周身元氣,拉開與金蟒的距離,只遠遠看著。

  而那條金蟒顯然也很討厭這名字,它盤在空中,猶如壓了一團黑沉沉的巨雲下來,在眾人還在震驚的時候,垂著腦袋就對著地面上站著的少女吐信子。

  鬼哭狼嚎的聲音,尖銳刺耳,誰也沒聽清是個什麼意思,但這難聽的聲音卻讓眾人往後又退,離得更遠。

  而那白裙子的少女立在原地,仰頭看看金蟒,並不理它,用氣死人的語氣說道:「你好好幹活,我就考慮給你改名字。」

  金蟒巨大的身子在空中一轉,似乎知道她最討厭的是余九志,頓時金色的瞳眸放出凶戾的光來,往余九志身上一盯,翻身撲了下去!

  余薇還站在余九志身前,她還在震驚裡沒反應過來,有生以來,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符使,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凶戾的!而且,這符使並非陰人,而是一條陰靈!

  陰靈跟陰人不一樣,有怨念的陰人收服之後就可以成為符使。雖然大多數的陰人都不傷人,但也可以尋找養屍之地困養起來,養成凶性之後也可以收服驅使。不管怎麼說,陰人容易尋到一些,但陰靈就很少見了。

  世間靈智之物與人類比起來,自然少很多。那是極少見的,要天生異稟,還要後天在風水極佳的地方常年修煉,開啟靈智,才能稱得上是靈物。本身靈物就很少見了,有也是在名山大川裡面,平時難覓蹤跡,死後因怨念化作陰靈的就更稀有了!

  別說是余薇了,就連余九志和玄門四老也都是第一次見到陰靈當做符使的,其中的震驚自然難以用語言表達。

  更何況,這陰靈還在一名一路來都特別不起眼的義字輩弟子手中!

  「爺爺!」

  金蟒撲過來的時候,余薇驚呼後退。她修為剛進入煉氣化神不久,而且平時擅長的是看陽宅風水,對付陰靈並不是她的強項。前面有王洛川和曲峰的慘狀,余薇第一次自信心受挫,感覺她對付不了。情急之下,喚了一聲余九志。

  余九志不愧是老江湖了,身經百戰,在金蟒呼嘯而來的那一刻就驚醒過來,他一把將余薇拉來身後,怒喝一聲:「混帳!區區陰靈!找死!」

  夏芍冷笑一聲,就站在原地看,看他怎麼對付這條「區區」陰靈。

  余九志果然只是逞嘴上之快,他迎擊還是很謹慎的,帶著余薇迅速轉開,金蟒一撲之下撲了個空,余九志在它身後便是虛空制了一道金符,反掌便擊向金蟒的七寸處!

  夏芍豈能任由他?手中同樣一道金符打出,向著余九志的後腦勺!

  在玄門,多年沒人敢對余九志這麼大不敬了,不少弟子倒抽一口氣,看著余九志大怒,回身便是一掌,將夏芍打出的金符生生震碎!這老頭子已進入煉神還虛的境界多年,內家功力不是吹噓出來的,夏芍剛進入煉神還虛境界的一道金符,竟然被他給震碎了。

  但他同樣前面打向金蟒的那道符不慎走歪,被金蟒躲了過去。金蟒對於有人敢動它七寸也是暴怒,周身陰煞大盛,回身就向余九志纏來!

  而夏芍也上前跟余九志動了手!

  余薇一見祖父受到了兩面夾擊,頓時一怒,抬手就來幫忙,她出手竟然有幾分狠勁,角度也有些刁鑽,掌心帶著暗勁,直震夏芍心窩!邊擊還邊向兩旁喊余家、曲家和王家的弟子,「你們都是死人麼!過來幫忙!」

  夏芍目光一寒,肩膀一靠,不躲不避,竟然一步上前,直直將心口貼去余薇掌心。余薇一驚,只覺掌心打在夏芍心口,暗勁竟然莫名一軟!明明結結實實地打在她心口,掌心的暗勁竟然擦著她的肩膀滑出去了,莫名其妙地給化了……

  這種感覺,她只在跟祖父過招的時候體會過,頓時眼一瞪,大驚!

  同時震驚了的還有早就退去遠處圍觀的人。雖然剛才只是那麼一點點,但明顯夏芍在內家拳法上的境界已摸到了化勁的門檻!

  化勁!那是內家功夫的一種境界,從明勁、到暗勁、再到化勁。

  玄門的心法分為四個境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

  玄門的弟子從來都是功法和心法相配合地修習,一般心法在煉精化氣境界的弟子,其內家功法通常只在明勁上,也就是純剛之力;而心法到了煉氣化神的境界,憑其領悟力,或許便能在內家功法上練至暗勁,也就是一種透勁;心法修煉至煉神還虛境界,功法才能領悟化勁,也就是發力剛柔並濟,見招拆招,至剛則至柔。

  玄門是很古老的門派,傳承一直保存著、延續著,但據說已有數百年不曾出現過煉虛合道這種無上境界的高手了。一般能煉神還虛就已經是令人望塵莫及了。

  在如今的玄門,只有余九志一人是煉神還虛的境界,而且他的年紀也已經六旬有餘。年輕一輩的弟子,像余薇那樣的,才年僅二十三歲就煉氣化神的,已經可以稱為第一天才!

  可今天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前腳放出一條巨蟒陰靈的玄門弟子,竟然是個煉神還虛境界的高手?!

  可她看起來……才十七八歲啊!

  無論是余氏、曲氏、王氏三脈的弟子,還是冷家的人,就連張氏一脈的人也都覺得頭直發暈。

  怎麼會有這種事?

  連番被震驚和打擊,眾人看夏芍的目光已經像是看妖孽了。

  溫燁一腳踹去樹上,「她煉神還虛了!她煉神還虛了!她煉神還虛了……她昨晚還是煉氣化神的……」

  男孩看起來受了很大的刺激,而其他義字輩弟子已經紛紛問自己的師父,「師父,這位小師妹真的是蘇師叔收的?她修為怎麼這麼高?」

  張中先只覺得血壓直衝頭頂,一個勁地往上飆,捂著心口,「這臭丫頭比我老人家的修為都高了……」

  而就在眾人震驚連連的時候,夏芍已在化去余薇的掌勁的同時,肩膀一震,余薇逼在她心口的手掌忽然不正常地「哢嚓」一聲,向後一翻!

  余薇臉色一白,夏芍卻抬腳,一腳將她踹了出去!

  「滾!說了你不夠格!」

  余薇的身子飛速往後一撞,還沒撞去樹上,眼前便突然襲來一團黑氣。

  她手腕被震斷,原本臉色煞白,被這團黑氣纏上,頓時臉色青黑一片!只覺得陰冷無比,骨頭都凍麻冷了,再仔細一看,纏上她的竟是金蟒巨大的身子!

  金蟒可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它一心討好無良的主人給它改名字,於是看見被自己卷起來的渺小的人類就覺得丫礙眼!金色的瞳眸狠狠一盯,尾巴一甩,一拍!

  只聽「呼」地一聲,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就被金蟒直接從半山腰給丟了下去……

  在玄門年輕一輩的弟子中,天賦最高的余薇遭遇了這樣的事,本來猶豫著要不要來幫忙的弟子們頓時後退,全都絕了這個念頭。

  余九志卻是睚眥俱裂,兩眼充血,「薇兒!」

  他邊喊邊一手掐向夏芍,一手虛空制符,還是打向金蟒的七寸。夏芍冷笑一聲,同樣不躲不避,正面迎擊!

  余九志果然不太好對付,他奇門江湖中難得一見的泰斗級高手了,竟然可以一邊虛空制符,對付金蟒,一邊跟夏芍過招。他手似鷹爪,骨節鋼鐵般粗大,練得是狠厲的拿式,且行拳蹚步之間,穩如老樁,內勁自成,收放自如。如果拿他跟張中先比,在基本功方面,張中先是不及他的。

  且余九志的修為已在煉神還虛,進入化勁境界有些年,對於剛剛摸到化勁門檻的夏芍來說,現在跟他對戰還有點早。

  不過夏芍就是要跟他過招!她剛摸到化勁境界,怎樣使用這種巧勁,她尚未有實戰經驗。眼前現成的對手,現成的臨摹學習的機會,為什麼不過招?!

  余九志一邊由金蟒牽制著,一邊與夏芍推打。夏芍絕對稱得上令人心驚的好學生,她學習能力驚人,且本身身手就極佳,身捷步靈如龍遊空,出手成招,可謂擰裹鑽翻,避正打斜,出手極為刁鑽!余九志驚駭地發現,才不過是過了百來招,她出招用勁已慢慢體會到那麼點循循相生無有窮盡的境界!

  余九志有生之年教授的徒弟都沒有這麼驚人的資質,他越打越是心驚,而早就退去遠處圍觀的人,已經麻木了。

  學得快就學得快唄,反正一個才十七八歲就煉神還虛的變態,還有什麼事是她幹不出來的……

  不得不說,人的接受能力都是這樣練出來的……

  但余九志卻是心知不能再打,這無疑於在給自己教一個死敵。他借勢往後一撤,一腳踏在身旁樹幹上,手中虛空制出的符又往金蟒七寸上一打!

  金蟒一團煞氣雖然看起來很龐大,但其實行動很靈活,它呼嘯一下便扭了腰身閃開,哪知在閃開的時候,余九志這一招卻是虛晃,他看準了金蟒閃開的方向,竟然從懷裡拿出一道紙符來,跳起便從另一個方向按向蟒的七寸!

  余九志剛才與夏芍過招的時候,為了不被金蟒的陰煞所傷,騰出一隻手來對付它,沒少虛空制符,少說打了二三十道,體內元氣消耗過重,他身上帶著紙符,這個時候用虛招晃了一下,他有把握能傷到金蟒,因此為了省點元氣,他用了紙符也在情理之中。

  但余九志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此時還不知金蟒就是漁村兩年裡鬧鬼的真凶,那天把這艱巨的任務推給張中先之後,他就帶著人找住處住下了,之後關於金蟒的故事,是夏芍問了村裡的老人才知道的。因此,除了張氏一脈的人和無量子,誰也不知道兩年裡在村子裡晃悠的那個無頭的金色衣服的女人,就是金蟒。

  因此,余九志信心滿滿以為能傷到金蟒,只要傷了這條蟒,以夏芍剛剛進入煉神還虛境界的修為,應該還不是他的對手。加上他這邊人多,一呼百應之下,必然能剩,今天就在此除了張氏一脈這些威脅也未嘗不可!

  但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手已從後頭死角伸到了金蟒腦袋後。

  眼看就要得手,金蟒的腦袋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半空中一溜,居然跟身體分離了!

  蟒的頭顱跟身體之間以濃黑的煞氣牽連著,憤怒之下回頭,見余九志的手就在眼前,二話不說,大嘴一張!哢嚓一聲,結結實實地咬了上去!

  一團黑霧將余九志的手給吞了!

  余九志的臉色頓時急速青黑,再見他那一條被陰煞裹住的胳膊,已經迅速發黑了……

  余九志噴出一口血,這個時候竟然還能將元氣震出來,金蟒被他給彈開的時候,他翻身落地,臉色青黑,眼見著中陰毒不淺。

  他迅速在自己的胳膊上封上一道符,抬眼之時,眼底血絲如網,盯向夏芍,「你、你到底是誰!」

  夏芍挑眉,負手輕巧一笑,「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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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舌戰!震懾!返程

  你猜?

  這怎麼猜?

  當初風水師考核報名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不起眼的女孩子,甚至連她是誰的弟子都沒人注意,只知道她是義字輩,張氏一脈。

  但如今誰敢只把她當區區一介義字輩弟子看待?

  余九志臉色青黑,能看見絲絲黑氣往他的右半張臉上游走,但被他肩膀處一道黃符壓制住,但他的右手胳膊此時已經黑紫一片,露出來的手就像是嚴重凍傷一般發黑。

  但那並不是凍傷,也不是腐爛,而是被濃郁的陰煞毒氣所傷。夏芍平時小小地懲治人的時候,用的同樣是陰煞,但她控制得很好,不會傷人,如果陰煞厲害到一定程度,就會像今日余九志這般。

  中了陰煞之毒,快速逼出來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但如果停留時間久了,會損傷經脈肌理,永不能複元。唐宗伯的腿多年來一直無法站起來,多數情況便是當年被陰煞所傷導致。

  夏芍笑咪咪問一句「你猜」,便當真給余九志時間猜。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余九志臉色越黑,她笑容越輕巧悠閒。

  余九志半蹲在地上,以陽元覆在黃符上,不斷地壓制陰毒,眼則更加陰毒地盯著夏芍,但眼底總有些莫名閃動的光。

  他總覺得這丫頭好像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見過呢?

  余九志想不起來,這麼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放在平日,他看也不會多看一眼。這一路上,如果不是前晚這丫頭從村子的族長大宅裡出來,他只怕現在也不會記得隊伍裡有這麼個人。

  但這丫頭的天賦之高,他平生僅見!這丫頭絕不是張氏一脈的弟子!張氏一脈,連張中先都沒有煉神還虛,領悟不得那個境界,如何教導得出煉神還虛的弟子?

  玄門裡,除了他,誰還到了煉神還虛的境界?

  嘶!

  余九志的眼倏然睜大,一向慣于維持威嚴神色的臉上霎時百變。但夏芍看起來並沒有亮明身份的意思,她只是讓他猜,然後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

  余九志垂下眼,眼底掠過算計的光,抬起頭來時這光已斂在瞇著的眼眸裡,「你……你是……」

  他看起來像是要猜測夏芍的身份,但話說一半,卻忽然向後退去,「玄門弟子聽令!列陣!」

  余九志忽然一聲喝,把被連番事態給震驚了的弟子們都給驚醒了!

  他們起初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原本不是在討論這場考核該不該作廢的問題嗎?誰想到就突然之間動了手呢?

  這個義字輩弟子突然召喚出一條金色巨蟒的陰靈,天知道他們之中有許多人是第一次見到符使!畢竟煉製符使並非一般修為可為,而且平時大家大多數時候是看陰宅陽宅風水、看相占算,鬥法的機會不多的話,用到符使的情況就比較少,更別提有陰靈作為符使護航了。

  正當被這條巨蟒所震的時候,余薇喊他們幫忙,但她立刻就被金蟒襲擊甩去山下了,至今生死未卜,那時候所有人都被震住沒敢動,之後夏芍就跟余九志打了起來。眾人震驚著她的修為跟身手,哪裡還記得幫忙的事?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連余九志都被傷到了而已!

  這少女的修為之高超出想像,她到底是什麼人?

  眾弟子驚駭地盯著夏芍,但聽見余九志的命令,眾人又不敢不從,趕忙從遠處呼啦一下散開,看樣子當真要結陣。

  「我看誰敢!」正當這時,夏芍一聲喝斥,抬眼便向眾弟子掃去。

  眾人被她呼喝地一愣,本能地頓住腳步,齊刷刷看向她。

  只見少女立在山林的空地裡,目光清冽,一指余九志,「我問你們!為什麼聽他的命令?」

  弟子們被她問得又是一愣,表情怪異,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掌門失蹤多年了,至今門派裡以余九志為大,他甚至從玄門四老裡退出來,安排了曲長老上位,現在門派裡以他為尊,不聽他的,聽誰的?

  夏芍一看弟子們這番理所當然的表情,便不由一聲冷笑,再指余九志,「我再問你們!他是玄門的掌門嗎?」

  弟子們再愣——他不是,但他儼然是啊!

  哪知少女再次冷笑,聲音響亮清脆,「他手上,有上師傳承的衣缽嗎?」

  這聲清脆的話語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退去遠處等待玄門弟子聽令、卻被夏芍攪局的余九志臉色青紫漲紅。連在那邊急救著自家孫兒的王懷和曲志成都抬起眼來,看向夏芍。

  兩人此時對她是極恨,王洛川和曲峰傷得很重,兩人被突然襲擊,金蟒的陰煞在一瞬間將兩人給吞了,當時兩人就七竅流血了起來,若是沒有及時救治,今天只怕命都要交代在這裡!直到此時,他們還在為各自的孫子補陽元,解陰煞之毒,因此一直無法抽出手來教訓夏芍。而冷家雖然默許了偏向余九志,但他們在行動上還是他們一脈的風格,誰也不支持,遠遠地觀戰,這才導致事態發展成這樣。

  當然,誰也沒有想到夏芍修為會這麼高,也沒想到余九志會傷在她手上罷了。

  但更令人沒想到的是,她會在年輕一輩的弟子們面前問出這句話來!

  玄門別說義字輩以下的弟子了,就連玄門四老親傳的仁字輩弟子,也有一些不知道當年事情真相的。他們都以為唐宗伯死了,而且,衣缽這件事,在余九志面前是個禁忌,已經多少年沒人提起了。

  正經的風水門派,都是有衣缽傳承的。就是有一樣信物,作為正統傳承人的身份象徵,這象徵的物件一般情況下會是羅盤。

  因為羅盤是風水師的工具,也相當於風水師的飯碗。每個師父在退隱或者臨終前都會將自己使用了一生的羅盤和秘訣,交托給平生最喜愛的得意門生。

  因此,羅盤作為上師傳承法器之一,在正統門派裡是很受重視的。師父傳法與弟子衣缽,就證明把畢生的心血及期望與滿盤托負交給了弟子。通常,這在江湖中稱為將飯碗交給了弟子,希望其能繼續師父的遺志,並發揚光大。

  一名風水師,尤其是在正統門派,如果沒有上師傳承的衣缽,就表示不具備師承之關鍵秘術,也就表示不具備嫡傳傳承的資格!

  唐宗伯當年走的時候,羅盤等物一直帶在身上,余九志他當然無法竊取,也就無法堂堂正正地坐上玄門掌門的位子。這些年來,他表面風光,實則地位尷尬,對於一生愛臉面的他來說,這是最令他記掛一件心頭病。

  但余九志是宗字輩弟子,玄門已故掌門當初親傳的兩名弟子之一。唐宗伯不在了,以余九志為大是正常的。加上他修為高,行事作風威嚴雷厲,漸漸的,也就沒人提起這件事,誰也不敢觸他的霉頭。

  倒是沒想到,今天被一介輩分低的年輕弟子提出來了。

  「羅盤!秘術!傳承手信!祭禮禱告!繼承典禮!江湖各位前輩高人的觀禮、慶賀!他有哪一樣?!」

  夏芍冷哼一聲,一掃眾弟子,目光雪利,掃到誰身上,誰就感覺被鋒銳的寶刃抹過,頓時心頭一涼,腳下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也不知是被她的氣勢所懾還是她說到了點子上,竟然一時靜悄悄的,誰都不出聲。

  夏芍卻笑了一聲,看向余九志,喝道:「他甚至連門派的長老都不是!」

  這話再次把眾人震得震驚抬頭,看向夏芍。而夏芍卻是一眼掃過張中先、王懷、曲志成和冷家老爺子,「玄門長老,張、冷、王、曲!余家?他算哪根蔥!」

  曲志成雖然是余九志提拔的,但以玄門的規矩,掌門不在的時候,如果有三名長老一起提名的話,是可以補充長老之位的。只不過這種長老之位屬於代長老,新掌門繼位元之後,還是需要再重新由掌門認可,才能正式成為長老的。

  曲志成必然是在余九志還是玄門長老的時候提拔的,有他同意、王懷附和、冷家默認,雖然夏芍不願意承認,但在門規上,曲志成還是代長老的。

  夏芍這句話把眾弟子都拍懵了,這麼多年來,還真沒有人從這個角度看待余家。曲志成任代長老的時候,余九志退出來,儼然一副掌門的姿態,執掌門派了。

  長老們以余九志為先,底下的弟子們自然就跟著聽從,根本就沒有人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夏芍這麼一說的話,其實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連曲志成和王懷都愣了愣,遠處看光景的其他門派的風水師更是露出頗為深意的目光,而余九志早就被夏芍氣得快吐血了!

  他原本是想要弟子們幫忙佈陣,然後他在後頭趕緊先處理下胳膊的傷勢,結果夏芍連連怒問出招,還是當著門派眾弟子和江湖上其他門派風水師的面,每一句都打在他心頭要害,害得他心緒氣息全亂,想趁機將右臂的陰煞之毒逼出來,都難以靜下心來。他現在已能感覺到右臂的手筋都在疼,這手上的毒再不逼出來,怕是要廢!

  而夏芍顯然就想亂他的心緒,她話還沒說完,唇邊笑意帶點嘲諷,「真是亂了套了,一個既不是掌門,又不是長老的弟子,眾長老都對他聽命的聽命,不敢理的不敢理,這麼多年了,玄門的臉都被丟光了!除了張長老,其他長老的腦子都長到哪裡去了?」

  王懷和曲志成嘴角一抽,冷家老爺子蹙著眉,垂眸深思。唯有張氏一脈的弟子臉上露出揚眉吐氣的光彩,一些並不知道夏芍身份的年輕弟子望向她,目光激動!

  管她是什麼身份呢!今天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了!

  「在玄門,除了掌門,誰也沒有資格用『玄門弟子聽令』這句話!」夏芍掃一眼玄門四老的弟子們,音量陡然提高,「都給我聽好了!他余九志既不是掌門,也不是長老!今天誰聽他的命令,我和張長老會記住你們的!來日門派清理門戶,一個不留!」

  少女負手而立,這話一喝出來帶著充沛的內勁,聲音好似在靜悄悄的林子裡盤旋而上,久久不散。

  眾人懵楞地站在原地,儘管有人覺得這話似乎昭示著什麼,以她的輩分說這話有點奇怪,但竟然一時間沒有人動。

  而夏芍說完這話才轉身去看余九志,她笑了笑,斂了方才的清冽神色,笑意莫名柔和了起來,說道:「聽好了,你想找人幫你,請說『余氏一脈弟子聽令』,千萬別僭越。當然,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幫你,但是請喊一句『余氏一脈附庸』或者是『狗腿子』,別用玄門弟子這樣的稱呼,他們不是,不配。」

  說完,夏芍還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現在,你可以找幫手了。」

  「……」

  四周靜寂,不知過了多久才起了連番的抽氣聲。

  有的人這才後知後覺,回過味來!怪不得會覺得有點奇怪,王、曲兩脈的人一直都是聽從余九志的,他們本來就是一幫人,按理說,這女孩子沒必要喝斥他們,他們這麼多年了都是一起的,喝斥他們也沒什麼用,他們或許還是會幫余九志。

  但是聽到此處算是明白了。她這是先把名分、名義幫人捋一捋,表明幫余九志名不正、言不順!到頭來,她還是把王曲兩脈的人給一起罵進去了,罵人家附庸和狗腿呢。

  而且,她罵得還頗有道理,正中余九志的命門,這麼長時間了,他一直無法調整心緒,這手只怕是要廢!

  張中先在後頭聽得都快原地打轉了,興奮地直跺腳,滿面紅光!這丫頭他太喜歡了!哈哈,掌門師兄哪裡挖來的寶?這麼多年了,他就沒見過余九志的臉臭成這樣!

  按理說,玄門這些弟子,尤其玄門四老親傳的那些仁字輩弟子,單打獨鬥不是夏芍的對手,但如果聯合起來,還是很有威脅力的。佈陣較量不等同於單打獨鬥,今天自己這邊人少,如果冷家最終也插手的話,他們這邊的人可以說勢單力薄。但今天這丫頭勝就勝在出其不意,連連出大招把人給震住了,每一手都在要害,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叫人驚喜!

  龔沐雲自從夏芍開始與余家的人鬥法,他便被張氏的弟子們護在了後頭,全程倚在樹身上看著前面空地上的少女,一手挖一個坑。

  有些事,可能現在有人還沒發現。

  她一般不主動傷人,傷人也會斟酌下手的力度,基本不會無端下狠手,取人性命。王洛川和曲峰雖是王曲兩脈的人,也算是余九志的黨羽,但其實對夏芍來說,這兩個人的分量還不足以被她第一眼就放在眼裡。即便是要對付,她也應該先對付王懷和曲志成。但她修為雖然高於兩人,兩人卻有比她豐厚的經驗、比她多的人數優勢,因此她不占先機。所以從一開始她就選中了修為半調子的王洛川和曲峰。

  這兩個人好對付得多,一個照面就被金蟒重傷。而兩人正是王懷和曲志成的孫子,血脈嫡親,為了救孫子,王懷和曲志成的戰力從一開始就被牽制住了。

  之後,她傷余薇,也是成功令余九志分了心。無論是亮出金蟒,還是亮出修為,每一步,她都是計畫好的。

  就連剛才罵人,也並非表面上取得的這些效果。這些人,今天未必能被她策反,但這些話在弟子們心中會埋下什麼樣的種子,實在令人期待。

  呵呵。

  龔沐雲垂眸淺笑,以他對她的瞭解,她尤愛做一石數鳥的事。今日如此高調,必然還有其他算計。

  是什麼呢?

  龔沐雲輕輕挑眉,看一眼張氏弟子興奮的表情,再看看林子裡少女纖柔卻氣度凜然的背影,不由垂眸,目光柔和。

  而此時,余九志的臉色已是黑得不能再黑,他盡全力維持著最後的理智,壓制右臂的陰煞毒氣,抬起帶著血絲的眼,怒掃王懷和曲志成!

  「昏了頭了!聽她胡言亂語!別忘了,我死了,你們一個也好不了!」

  余九志的話令王懷和曲志成明顯有些驚醒,他們其實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只是今天別這少女連出奇招,不慎震住了心神而已。

  曲志成看著孫子臉上的黑氣緩解了些,鼻息有些出氣的感覺,抬眼對著夏芍冷笑,怒氣沖沖反問:「那你呢?余大師是宗字輩!你呢?你以什麼身份,什麼名義說這番大道理?」

  「這是大道理嗎?我以為這是剛入門的弟子就應該知道的最起碼的事。」夏芍氣定神閒,就是不亮自己的身份,悠閒笑道,「我區區一介張氏一脈義字輩弟子都懂的事,代長老不懂?」

  區區一介張氏一脈義字輩弟子?

  這話不知讓多少人翻了白眼,鬼才信!

  年紀輕輕,煉神還虛的修為,陰靈符使,再加上這氣度,誰相信她只是普通的義字輩弟子?

  看這少女行止之間的氣度,簡直就像是、就像是……

  王懷和曲志成手上不停地給孫子補充陽元,符連打了幾道,兩人卻是互望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那個可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往那上頭想,心就不由咯噔一聲,心頭髮冷。

  「還愣著幹什麼!佈陣!給我護持!」余九志臉色難看地呼喝道。

  王懷和曲志成根本就撒不開手,想幫忙也力不從心,於是只得抬頭一起看一眼自己這一脈的弟子,說道:「佈陣護持!」

  一聽兩人這麼命令,遠處圍觀的一些風水師不由挑了挑眉,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那些弟子會動嗎?

  果然,弟子們一聽這命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動。王懷和曲志成一驚,這怎麼回事?還真被說動了?

  余九志則險些一口血噴出來,罵一聲,「沒用的東西!你們兩個來!把他們兩個交給弟子們護持!」

  這麼一說,王懷和曲志成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人跟余九志有直接關聯,這女孩子要真是他們想像的那個身份,今天留她不得!必須處理了!於是,兩人雙雙在孫子的心脈上下符,將兩人的陰煞之毒又逼出去一些,看著兩人臉上並非之前的青黑,而只剩下一些青氣了,這才說道:「給他們護持著!」

  弟子們一聽這話,這才沒有猶豫地應下。

  在兩家弟子站到王洛川和曲峰身前,而就在王懷和曲志成從地上起來,向夏芍招呼過來的時候,夏芍身後,張中先一聲怒喝:「二對一,欺負小輩,你們兩個不要老臉的東西!當我老頭子死了不成!」

  張中先插手過來,對上曲志成,夏芍冷笑一聲,看似對上王懷,目光卻一掃兩家弟子們的方向,對準王洛川和曲峰躺著的地方一揮手,「去!」

  金蟒會意,當空掃著陰煞壓下!曲志成和王懷霍然回頭,臉色大變!

  護在王洛川和曲峰身前的,大多是玄門四老親傳的仁字輩弟子,他們前方是義字輩的弟子,兩幫人各站八卦方位,有點像是要裡三層外三層結陣的意思,這陣要是成型還是有些威力的。但夏芍自然是不給他們成陣的機會,一揮手,金蟒衝著最薄弱的地方而去!

  弟子們一見夏芍的符使來了,頓時有些亂。他們對剛才王洛川、曲峰和余薇,以及余九志被金蟒所傷印象深刻。尤其是余九志,以他多年煉神還虛的修為,在玄門可謂第一把交椅,平時他是不可撼動的泰斗,今天他被傷到,無疑令眾弟子大為驚駭,士氣大減,且對金蟒形成了恐懼的第一印象。

  這種第一印象在短時間內很難消除,也讓他們在金蟒巨大的身子呼嘯而來的一瞬,身體先于理智,先一步選擇了躲避。

  這一躲,陣型便被煞氣撞出一道空位,本來就沒來得及成型的陣,霎時散了!而且,玄門四老的親傳弟子躲得還快些,那些輩分再低些、修為也低些的弟子,頓時便有四五人被金蟒撂倒,中了陰煞之毒,倒在地上臉色青黑,不能動彈了。

  金蟒呼嘯一聲過去,尾巴一繞,王洛川和曲峰便輕鬆打劫到,帶去空中,啪啪砸向張氏弟子那邊。

  丘啟強和趙固幾個人眼神一亮,大概明白夏芍的意思,頓時帶著人圍上,把兩人劫作了人質!

  「洛川!」

  「峰兒!」

  「你們想幹什麼!放開我孫兒!」

  王懷和曲志成這回真是殺了夏芍的心都有了,但這時候卻又不敢再動手了。余九志本打算趁著兩人跟夏芍過招的時候,自己騰出時間來逼出陰煞之毒,現在一看,眼見著是指望不上他們兩個了,便叫自己這一脈的弟子幫自己護持。

  余家的弟子也沒辦法,誰叫他們是余九志這一脈的呢?於是站去他身前,擺出陣法來想把他護持在中間,哪知陣剛擺出來,余九志竟霍然從地上彈起,翻身就從山坡一側下去了!

  一群人站著的地方是靠近山頂的一片空地上,而余九志退去的地方正好偏在比較緩的一處坡旁,但山的高度也不低,誰也沒想到他會選擇冒險從山上翻下去,一切有點來得太突然。連余氏一脈的弟子也沒想到他會獨自逃走,頓時有人愣了愣。

  唯一反應過來的是夏芍,她抬手就是一道符,但打在了一名弟子身上。金蟒從高空追了過去,在余九志翻下山的一瞬,金蟒差一點點就撞在他背上的時候,那裡明顯有道金光透了出來!

  金蟒一看那金光,本能地往後退,夏芍瞥過去的時候,余九志已翻下山,她頓時對金蟒喝一聲:「回來!」

  那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明顯是件法器,應該是余九志關鍵時刻保命用的,夏芍不會讓金蟒做太危險的事,畢竟帶著它出來溜溜,並不是為了讓它給她賣命,她還想帶著它修行,有一天帶它去昆侖,希望它能修成正果呢。

  金蟒應該也很鬱悶,因此回來的時候把氣都撒在余氏一脈的弟子身上,呼嘯著就撲過去。那些弟子一看不好,頓時叫一聲,「走!」然後也冒險從山頂翻了下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性子最急,頓時就要追,被丘啟強一把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追也沒用的,他們現在劫持了王懷和曲志成的孫子,兩人勢必跟他們拼命,而且王家和曲家的弟子雖然之前被夏芍說得有些動搖,但他們畢竟常年跟著王懷和曲志成,兩人要是發起火來,命令弟子奪回王洛川和曲峰,弟子們一般情況下還是會聽令的。到時候追上余家的人,無異於讓他們三脈再合成一股,局勢還是對自己這一方不利的。

  有人質在,來日方長!

  丘啟強是這樣想的,他感覺他的判斷很正確,夏芍應該也是這樣決定的。但是沒想到,她竟然說道:「給我追!」

  張中先、丘啟強等人都是一愣,但夏芍經過今天,在弟子們中間樹立了莫名的威望,她這麼一說,弟子們竟然想也不想,被她一呼百應,「哪裡跑!追!追!」

  於是,夏芍和金蟒在前,弟子們竟然嗖嗖嗖地跟著下山了。丘啟強看得嘴角一抽,張中先都沒辦法,龔沐雲垂眸一笑,一群人竟然跟在夏芍身後下山了。

  張氏一脈的人要走,王懷和曲志成當然不幹,他們也一揮手,對弟子道:「把洛川和峰兒劫回來!」

  王洛川和曲峰是自己人,跟余家的人不一樣,兩脈的弟子果然應了,追著夏芍等人也下了山。

  一會兒的工夫,玄門的人就剩下冷家的人還在原地,其他都走光了……

  一場風水師考核,誰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剩下的那些門派的風水師有點呆木地站在林子裡,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想起來,也跟著下山看情況了。

  眼下這情況,考試的事自然是泡湯了,但是觀看了一場精彩的鬥法,有想得開的人也覺得不枉此行了。而且那名年輕的少女叫什麼名字,雖然沒人知道,但今天的事勢必會以很快的速度傳到奇門江湖之中……

  那些風水師追下山的時候,前方已鋪來一片陰煞之氣,鋪天蓋地一般,像是要把半邊天都遮住!這大手筆看得人心頭都是一驚,而且這陰煞之氣很熟悉,明顯是那條金蟒的。

  很顯然,那名少女在前頭用金蟒的煞氣為引,大面積鋪開,想要阻止王家和曲家人的腳步。但兩家人多,列陣前行,一道道金符打向陰煞,雖然沒有趕上張氏一脈的人,但也沒有太被牽制住腳步。

  而張氏一脈的弟子此時也不知道夏芍在想什麼,她嘴上說追余家的人,下了山他們才知道,她是帶著他們往海邊走,壓根就不是去追余家人。

  他們當然不知道,夏芍原本就是想帶他們撤的,但是說撤太傷士氣,聽起來就像是打不過要跑似的,因此她不過是玩了個文字遊戲,說了句「追!」弟子們便呼嘯著跟著她下山了,一路上跑得飛快,到了海邊的時候,天才剛剛正午。

  海邊停著一艘快艇,是夏芍和龔沐雲來時的那一艘。這個時候,夏芍覺得把龔沐雲帶去島上還算是正確的決定,他若是那時候走了,這時就沒船了。

  而且,龔沐雲來的時候,是乘著好幾艘艇,一艘上十來個人,還很寬敞。因此張氏一脈這邊十來個人,龔沐雲帶著三個人,一群人上船去雖然顯得略擠,但絕對站得住腳。

  快艇迅速駛離海面,夏芍站在船頭,對著遠處趕過來的曲志成和王懷揮手作別,氣得兩人原地直跺腳。

  漁村小島因為鬧鬼兩年了,平時是沒有大船來的。他們這回來島上預計一個星期,租了艘遊艇來,並約好了一周後的午後遊艇再來接人。可今天才第三天,哪裡來的船?

  一行人就這麼都被困在了島上,而夏芍卻是帶著人先行離開了。

  直到快艇駛出老遠,遠遠的只能看見漁村小島霧色彌漫的輪廓時,快艇上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如果不是在艇上,估計夏芍都能被弟子們舉起來拋拋高。但即使是沒把她舉起來,她也已經被義字輩的弟子給圍起來了。

  弟子們神色興奮,激動,熱切,甚至帶點狂熱,問題像砸豆子。

  「師妹,你真的是蘇師叔的弟子嗎?」

  「師妹,你修為怎麼這麼高?」

  「師妹,這條陰靈是你收服的嗎?我們感覺在破陣的時候有人在東邊作法,是不是你在那邊?」

  「那時候才中午,你怎麼這麼快就從陣中出去了?我們轉了一天一夜呢!」

  「就是就是!」

  弟子們問題倒豆子般砸過來,砸得夏芍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只覺得耳邊嗡嗡響做一團,還夾雜著雜音。

  「嘶嘶!」

  「嘶嘶!」

  夏芍一抬頭,這才發現金蟒還在頭頂上空飄著,忘了收回塔里。她這才拿出塔來,想把它收回去,沒想到她塔一拿出來,金蟒便在她頭頂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刺耳得要命。

  夏芍一皺眉頭,嫌吵。

  弟子們也嘴角抽抽,嫌吵。

  但只有夏芍能聽明白它鬼嚎個什麼,原來這貨是在邀功,要夏芍兌現幹活幹得好就給改名字的承諾。喊了一陣,見一群人不理它,於是怒了,這才發出點噪音來。

  夏芍一挑眉,笑了,「你活兒幹得挺好的,犬類也沒你敬業,叫大黃就挺好。」

  眾弟子:「……」

  金蟒:「……」

  龔沐雲噗嗤一聲,低聲垂眸,忍不住肩膀抖動。

  夏芍則是一笑,很無良地把某條處於石化狀態的金蟒給收進了塔里。

  但金蟒一收進去,弟子們便看見了夏芍手中的金玉玲瓏塔,頓時眼神發亮,聚集過來,看過之後紛紛道:「好厲害的法器!」

  張中先被弟子們擠在後頭,這時候才踢開幾個,擠了進來,一看之下神色一變,「金玉玲瓏塔?這東西怎麼到了你手上?」

  夏芍一愣,「老爺子,您見過這塔?」

  「見過!見過!我早些年跟掌門師兄去內地的時候,有一次遇到了鬼谷派的高人,有幸得見過一次這塔。這塔是鬼谷先師的法器,他們一脈的秘傳,收靈性之物很是厲害!怎麼在你手上?」

  「鬼穀派?」夏芍愣了。這個派她聽師父說過,也很古老了。開派祖師鬼穀子乃是戰國時期楚國人,擅長養生和天地陰陽之道。與玄門一樣,是自古傳承下來,一直未斷的古老門派。但他們派的人很少,聽師父說只有兩三人了,而且他們門派的人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尋常不出山。

  難不成,無量子是鬼谷派的傳人?

  「怪不得。」這回夏芍倒是對無量子年紀輕輕,就能一隻腳踏進煉虛合道的境界不怎麼稀奇了。雖然他本身天賦必然是難得一遇的好,但至少古老的門派出身,倒比其他人容易修得正果。

  「怎麼回事?」張中先忙叨叨問。

  夏芍這才把去東邊島上收服金蟒的所遇一說,著重講了無量子的修為和金蟒的故事。聽完之後,一船寂靜。

  身為女孩子的吳可比較多愁善感,眼圈都紅了,「這對蟒太可憐了,這麼多年了,都不得相見。它們還能再見嗎?」

  吳淑則垂眸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這年頭,人都不如靈物有情。」

  「靈物很多時候比人來得更純粹些,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性,如果一心一意修煉,其實比人能容易成正果。」海若邊開導兩名弟子,邊看了夏芍掌心一眼,一歎,「只當是一劫,願它們最終能相見成雙吧。」

  吳淑吳可點點頭,溫燁在一旁把頭一扭,「切!那個臭道士原來是鬼谷派的傳人。門派傳承的法器這麼就給了人,這人果然還是很怪!」

  夏芍一聽倒笑了,一拍他後腦勺,「你懂什麼?在你眼裡這是法器,在他眼裡這許就是緣法,是身外之物。你啊,境界差得遠。老早練練你的心性,看你天賦不錯,還指望你哪天煉虛合道呢。」

  有弟子在旁邊笑了,「小燁煉虛合道?可別!那不成了天天嘴上掛著大道的一本正經的小老頭子了?想想就不習慣,還是現在好!」

  張中先一腳踹過去,毫不留情,「混帳!一點沒有上進心!」

  溫燁皺眉瞪夏芍,「別以為你修為比我高,就教訓起師兄來了!我是你師兄!」

  夏芍挑眉一笑,懶得理他。而弟子們聽見這話,不由把精力又轉了回來。這是他們最想知道的事,「師妹,你真是蘇師叔的弟子?為什麼我們覺得不太像呢?」

  「是不是有什麼要緊?」夏芍一笑,「不管我是誰的弟子,我都是玄門的弟子。我跟你們一樣,這難道不足夠嗎?非要分個是哪一脈的,是誰的,有這個必要嗎?」

  弟子們一聽都愣了愣,有人垂眸深思,覺得這話聽著倒有些道理。

  張中先卻哼了哼,開始跟夏芍算帳了,「你個膽大包天的臭丫頭,自己就跑去島上收陰靈了,回來還鬧了這麼一出,你是不把我老人家鬧到心臟病發不算啊!你說說看吧,他們幾個都過關了是怎麼回事?他們的修為我清楚,老大不擅長破陣。老二天賦是有,但是性子急,走不出來他會心急。只有老三沉穩,溫燁這小子對天地之氣感應靈敏,我原本算計著,只有他們兩組能按時走出來,結果都過了。你說,是不是你搞的花樣?還有,你不像是魯莽的,今天怎麼跟余九志明擺著幹起來了?」

  夏芍垂眸一笑,果然還是老爺子敏銳啊。平時看起來老頑童似的不著調,其實眼光厲害著,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他。

  夏芍當即就承認了,「沒錯,是我使了點小手段,讓他們三家全軍覆沒來著。」

  這話一出口,弟子們震驚了,氣氛連連波動,「怎麼辦到的?怎麼可能那麼精準地選上他們三脈的弟子呢?而且那時候師妹也在九宮八卦陣裡吧?你看不見他們的位置,怎麼控制住他們的?」

  夏芍自然不肯多言,把話題一轉,「這件事日後再說,先說說余九志的事。他不知道怎麼修煉出了天眼,但只能開三回,我已經騙他開過第二回了,還剩一回。」

  夏芍知道今天沒辦法清理門戶,但她這是故意讓余九志驚上一驚,以他的性子,必然懷疑她的身份,說不定還能再開一次天眼。不管怎麼說,早早開了為好,她可不想到時候鬥法的關鍵時刻,被人以天眼窺看預知。

  余九志修煉出天眼的事,讓船上的人很是震驚了一把。但讓夏芍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張中先竟然有些頭緒。

  他這些年被余九志打壓得不輕,心裡也是憋了口氣,為了對付余九志,他陰人都困養了,也查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東西。只是邪道的東西,通常代價都很大,而且一些資料也是斷章,有些有,有些失傳了。關於開天眼,張中先倒是有印象在哪裡看到過。

  「我記得有一些邪派的術法,好像是東南亞那邊的。具體我當時看了眼,本來想修煉出來找找掌門師兄在哪裡也挺好,但仔細一想,也沒那麼簡單。掌門師兄人不在這裡,也不知道他具體方位,而且開一次天眼消耗很大,也不一定有結果。我記得條件很苛刻,我修為也不夠,而且代價很大。當時我覺得不實用就丟去不知道什麼地方了。反正就是在我那裡,我回去翻翻找找看。」

  聽張中先這麼一說,夏芍點了頭。能找出來最好,說不定能知道余九志的命門在哪裡呢?

  一船的人在傍晚的時候返程回到了香港,齊老和郝戰受了傷,不知被送去哪裡救治了,龔沐雲被一輛林肯車接走。走的時候表明他會在香港待一段時間,到時再找夏芍。

  夏芍有龔沐雲的私人號碼,點頭就跟他揮手作別了。

  當初去漁村小島的時候,夏芍跟李家請了一星期的假,現在才過了三天。走之前夏芍就開天眼看過了,李卿宇這一周不會有事,而且有莫非和馬克沁在他身邊,夏芍還是比較放心的。

  她並不打算立刻回李家,而是打算跟張中先回張家小樓,然後在那裡跟張氏一脈的弟子一起,趁著這幾天余九志和玄門那幾個老傢伙被困住島上的時候,在香港的風水界搞搞風雨!等他們回來的時候,給他們鬧個天翻地覆!然後迎接下個月,師父和師兄的來港。

  但決定下來之後,夏芍還是給莫非打去了電話。雖然她用天眼預知過了,但畢竟答應李老要保證李卿宇的安全,出於責任心,夏芍還是覺得應該打電話詢問一下這幾天的情況。

  電話接通之中,莫非聽說夏芍從島上回來了,但她還打算在外頭住四天,等假期結束了再返回李家時,女子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一板一眼,「你果然是個準時的人。」

  夏芍聽了嘴角一抽,苦笑。這次她聽明白了,這一定不是誇獎她的話。如果,她的職業真的是雇傭兵或者保鏢的話,只怕她在這女人眼裡必然很不合格。但夏芍也是沒辦法,她事情太多了。

  於是苦笑過後,她還是硬著頭皮問起了李卿宇的情況。原本,夏芍只是打算在電話裡問問的,沒想到莫非聽過之後,只簡短答道:「他沒事。具體情況,明晚十一點,維多利亞港灣酒店,303號房。準時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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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師兄?師兄!

  香港。

  維多利亞港灣酒店坐落於尖東海傍,附近雲集各大名店及娛樂場所,面向璀璨奪目的維多利亞港,風景美不勝收。

  十月初的香港白天仍熱得像盛夏,晚上稍涼爽。晚上十一點,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帶些歐陸風的酒店門口,一名白色長裙的少女從車上走下來,步進了尊貴氣派的酒店大廳。

  少女的白裙帶些波西米亞風,夜裡微涼的風輕輕帶起,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海灘上玩鬧回來的天真少女。但她的步伐卻是悠然沉穩,看人眼眸含笑,一眼望來便叫人覺得舒服。

  酒店的服務生微笑著前來問道:「尊貴的小姐,請問您有預訂嗎?」

  「有,303號房。」少女的聲音很清澈,調子也帶點悠然緩慢,讓人聽了心中莫名生出寧靜的感覺來。

  她容貌算不上美,甚至可以說很平凡,但顧盼行止之間的氣度,反倒叫酒店服務生職業化的態度裡更多了些恭敬。

  服務生恭敬地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道:「好的,303號房是我們酒店的豪華海景套房,很榮幸為您帶路。」

  服務生恭敬地在前頭領路,略落後一步的少女卻是挑了挑眉頭。

  海景套?還豪華?

  夏芍神色不露地跟著服務生進了電梯,心中卻是略疑惑。莫非約她見面報告李卿宇的事,選酒店見面倒沒什麼,怎麼還訂了海景房?一般來說,見面談公事,多是訂行政套房。而且,李卿宇這些事在電話裡說也可以,反正她早就知道沒什麼要緊事。莫非約在酒店跟她見面本來就略顯奇怪,現在夏芍更是有些疑惑了。

  正疑惑時,不經意間見服務生在電梯裡按下的樓層號時,夏芍更是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

  這酒店挺有意思,她還以為303號房該是在三樓的,沒想到這間酒店反其道而行之,從頂樓開始往下數,服務生按在了從頂樓數往下三層的樓層。怪不得會說房間是海景房,視野果然是開闊的。

  但夏芍更是疑惑了。莫非並不像是那種談公事還講究情調的女子,她任務期間都可以潛伏在老式居民區裡,怎麼說說李卿宇這三天來的情況,反倒訂了這麼間套房?

  心中疑惑著,出了電梯之後,夏芍便阻止了服務生的帶路,她只笑道:「告訴我303號房在哪裡就可以了,我自己過去。」

  夏芍這麼要求,服務生自然只能遵從,他恭敬地指了個方向,「好的。您請右轉,左手旁從裡面數第三間房,會有房門號指示您。」

  夏芍微笑點頭,謝過服務生之後,看著他走進電梯,而她卻站著沒動,只是輕輕垂下眸,再抬眼時,天眼已開。

  不能怪夏芍小心,現在對她來說,什麼事都得小心。

  好在她在島上的時候,天眼的能力提升了,如今天眼一開,便能看見眼前一切景色。在島上的時候,夏芍能看見一座島的情況,她還沒試驗過天眼視力的極限在哪裡,此時此刻是第一次在城市裡開天眼。

  但一看之下,她自己都愣了愣。

  眼前就像是鋪一道巨幅的畫卷,鋼鐵叢林般城市在她眼前瑰麗地鋪展開來,一直望到極遠處的大海!

  夏芍有些驚奇,她至少此時此刻能看見大半座港城!微怔之後,她試著看向視線極遠處一座大廈,注目凝視,大廈裡的情形竟然真的在眼前展開了!裡面一桌一椅,甚至連值班的保安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回夏芍便不是驚奇,而是有些驚喜了!驚喜過後,她又試了其他幾處地方,遊樂場、娛樂場所、名品商場!竟然當真能看得極清晰!

  夏芍忍不住內心波動,這能力有多方便,不言而喻。就像此時,她集中注意力,將目光由遠處收了回來,專注地看向這一層酒店房間內的情況。

  這一層都是豪華套房,面向維多利亞港,套房內大片落地窗呈半弧形,能看見深夜的霓虹和被燈火映成暗藍的天。此時是夜裡十一點,對於都市裡的年輕人來說,正是夜生活的好時候。房間裡,有年輕的情侶在落地窗前瞭望璀璨奪目的維港風景,有在房間裡聽著音樂輕輕晃動舞步的,有坐在情調雅致的沙發裡碰杯喝著紅酒的,還有已經在床上翻滾的。

  這些夏芍都只是一眼掠過,在所有面向港灣的套房裡,只有一間的燈是熄著的。

  那間套房,正是303號房。

  夏芍頓時便蹙了眉。她敢保證,房間裡的人一定不是莫非!

  現在已經過了夜裡十一點,莫非是個很守時的人,她一定會坐在房間裡等。夏芍都能想像出,如果是莫非在,她的坐姿一定是端正的,猶如軍隊裡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即便是等的人遲到了,她的臉上也不會露出不耐,但她一定會盯著牆上的鐘,警惕四周情況。而且,房間裡的燈,不會是全關上的。

  但此時,套房裡沒有一盞燈是開著的,連落地窗的窗簾都是拉上的,房間裡漆黑一片,就像是沒有人一樣,寂靜如死。

  夏芍確定房間裡有人,如果沒有人,窗簾是誰拉上的?

  可就是這種明明知道有人,卻看不見人的情況,莫名叫人覺得危險。夏芍從來沒感覺到這樣一種危險,明明是她在用天眼窺看房間,但她卻有一種反被暗處的目光盯上的感覺,驚悚,潛伏,顫慄,殺機。

  夏芍後背竟倏地起了涼意,她目光一變,果斷地閃躲在了電梯對面的拐彎處!

  她的天眼並未收回,依舊看著黑暗的房間。剛才用天眼望向那房間的一瞬,她就感覺對方好像覺察到了,並迅速隱匿了起來!

  這讓夏芍心裡咯噔一聲,昨晚她開天眼,連余九志和玄門四老都沒有察覺,因為她並非是在預測未來,只是用來看一下陰陽二氣的分佈和山川地勢,周身元氣幾乎沒有波動。夏芍不知道房間裡那人是怎麼感覺出來的,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對方感官超乎常人地敏銳!而且,這個人很可能是奇門中人!

  是誰?!

  莫非訂的房間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名高手存在?

  夏芍沒有時間去推敲和琢磨,對她來說,此時浪費這些時間,還不如直接用天眼找尋。不管對方是誰,在天眼中都能無所遁形!

  是敵是友,一看便知!

  於是,夏芍集中精神,注目凝視房間,想找出這個人藏在哪裡。但正當她凝視的一瞬,一道黑影從吧台後的酒櫃一側掃出,速度奇快!他擦著酒櫃轉過吧台,身影退進沙發後的黑暗裡,在後頭一轉,繞過一道掛著油畫的牆面,兩步就到了門後!

  屋裡漆黑一片,夏芍只能看出那是個男人來,且他應是穿著一身黑衣,從酒櫃到吧台,再到沙發後頭、牆面,最後到門後,一切行動用了不到兩秒鐘!迅捷,令人心驚的爆發力!夏芍的目光只來得及看出男人的輪廓,還沒細看,對方便已開門閃去了走廊後的一道大型盆栽後!

  男人的開門的動作很快,可謂雷厲風行,但關門卻無聲無息,閃去盆栽闊葉植物後的一瞬,手心一翻,掌心裡多了件東西,急速地攀上他的右臂,散發出陰冷駭人的煞氣!

  夏芍忽然間愣住了!

  她只看清了一個輪廓,在男人開門的一霎。

  走廊裡柔和的燈光在男人了臉上映出淺淺的輪廓,像是時光在他臉上打上柔和的投影,卻映出一張淩厲孤冷的輪廓,在泛黃的膠片上快速成像,一轉而過。

  他到了走廊對面,而時間對於夏芍來說,卻像是停止了。

  她的心開始砰砰跳!

  只有一秒鐘不到的時間,但她不會看錯!也不會感覺錯。

  男人隨身散發出來的陰煞之氣裡,她明顯能感覺到屬於她的元氣,那是……

  將軍!

  夏芍眨了一下眼,一時間卻忘了怎麼動,天眼也已在看到男人輪廓的一瞬因情緒劇烈波動而不自覺地收回了,她只是傻愣愣立在電梯對面的拐角處,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出來兩步,然後站在走廊中間,望著前方轉角的地方,目光發直,心噗通噗通跳。

  男人轉出來的時候,夏芍一瞬間眼紅了。

  兩個月不見,她時常在深夜撥通他的電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哪怕不說話,只是聽著彼此的呼吸聲,便覺得心安穩妥。

  兩個月的時間,原本說好了三個月再見,她覺得分離的日子不長,也覺得自己不是只生活在愛情世界裡黏人女子。她要做的事很多,尋找想要傷害李卿宇的元兇,潛伏在香港,伺機接觸玄門,攪動風雨……

  兩個月來,她比自己想像中的做的事要多,幫李卿宇找出了要害他的元兇,早早地就遇到了余九志、發現了他修煉出天眼的秘密,與張老相認、參加風水師考核,解決了漁村鬧鬼的事,認識了無量子、收服了金蟒、提升了實力,傷了余九志、在玄門年輕一代的弟子心中埋下了策反的種子……

  她過得比自己想像中的充實,總覺得自己忙得時間不夠用,並沒有時間去想屬於自己的私事。

  比如說父母,比如說師父,比如說……

  他。

  但直到此時此刻,當看到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刻,她才發現,有一些思念的情感只是被她壓制在了心底。不允許多想,也沒有時間多想。而在這突然相見的一刻,這些日子壓抑住的思念在湧上來的一剎那,幾乎將她吞沒。

  他一身黑色氣息,行走在黑暗世界裡的狼王,孤冷,淩厲,極端危險。

  而她一身白色長裙,立在酒店電梯走廊的盡頭,凝望,思念,情緒百湧。

  她看著他出現的一刻氣息冷厲殺戮,而她卻只是靜靜立著,柔柔微笑。看著他步伐忽然頓住,極端危險的氣息像被風吹去,一層層剝離……

  她臉上戴著易容的面具,並不是走的時候那張眼部的面具,而是她後來又找莫非要過一回的整張臉的面具。她的容貌與真容之間尋不到一點痕跡,男人卻大步走過來,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抱緊了她。

  男人的手臂很緊,迫切,思念,像要把她鑲進身體裡。但在抱上她之前的一瞬,掌心裡將軍已然收起,刀刃、陰煞,哪樣都不會傷到她。

  夏芍輕輕微笑,閉上眼輕輕一嗅。她總算明白他為什麼總喜歡在她發間深嗅,原來這種熟悉的味道可以安撫躁動不安的情緒,比千言萬語都管用,不需要蒼白的語言,熟悉的氣息和感覺,一切盡在不言中。

  夏芍咬咬唇,伸出手來,學著他的習慣緊緊擁抱了他。她的手環抱去他的腰身上,感覺黑色的襯衣下緊實的肌肉、深潛的危險的力度,她卻輕輕一笑,往他胸膛上蹭了蹭,喚:「師兄。」

  「嗯。」徐天胤一貫地簡潔,聲音卻透過胸膛傳進她耳中,微微發沉,熨燙著她的心。

  「師兄。」不知道說什麼,千言萬語此時也只能堵在心口,夏芍只是又輕輕喚道。

  「嗯。」男人過了一會兒才又答了一遍,但還是簡潔,身上的溫度卻比剛才還燙,抱她抱得更緊。

  夏芍卻輕聲笑了起來,她可不想玩這種你喚我答的遊戲。她知道現在她應該問的事有很多,比如他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到的,師父呢?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張口便不是這些,而是環著他腰身的手戳回來,戳戳他的腰,找麻煩,「你也敢抱,你就不怕抱錯?萬一錯抱了別人,你怎麼辦?」

  對於這個問題,男人的回答只是手臂收得更緊些,將她禁錮在懷裡,結結實實。

  夏芍勾起唇角,笑得眼眸彎彎。

  這時,從電梯裡走進來一對年輕男女,一出來便見到兩人緊緊相擁的模樣,這對情侶先是愣了愣,接著笑著趕緊走開。走到遠處的時候,聽見女子小聲道:「我也想要這樣,要不一會兒我們出來抱個吧?」

  男人咳了咳,女子不依不饒,「你同不同意?不同意就給我去外頭大街上抱,怎麼樣?」

  夏芍聽著這對情侶的話,笑了笑,臉蛋微紅地推了推徐天胤。雖然不想分開,但確實是有正事要問,「師兄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到的?師父呢?」

  「來了。」男人手臂略微鬆了鬆,但很明顯還不想放開她。

  夏芍一愣,「師父也來了?」她剛才開天眼的時候怎麼沒看見?

  「在哪個房間?」夏芍問,順道又推推。

  「對面。」男人又放開一點,但想了想,又收緊。把臉埋去她頸窩,深深嗅了嗅,然後才留戀不捨地放開了她,大掌伸過來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這才說道,「走。」

  夏芍笑著點頭,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跳又有些加快。

  師父也來了!

  唐宗伯的房間在對面,夏芍剛才開天眼看的是面朝她一方的,而唐宗伯的房間在背朝她的一面,自然不在她的視野範圍內。

  唐宗伯還沒有睡,徐天胤帶著夏芍進房門的時候,老人正坐著輪椅,背對著房門,靜靜望著維多利亞港灣的風光。這間房間也能看見維港的風景,只不過視野不同,除了海港,還能看見大面積的城市夜景。

  「師父?」夏芍進房間的時候,輕輕喚了一聲。

  老人對她的到來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他甚至笑看了徐天胤和夏芍一眼,就像是知道夏芍已經到了一會兒了,而兩人在外頭逗留過似的。

  這也不難理解,不管唐宗伯能不能感覺到剛才有人開天眼,徐天胤帶著將軍到走廊上時的陰煞波動,老人必然能感覺到。他之所以沒出去看看,是因為將軍的陰煞之氣片刻就收斂了,他是知道自己這弟子的實力的,既然沒有打鬥的情況,又是他自己收斂了陰煞,那必然是遇到熟人了。

  在香港他有什麼熟人?

  那不就是小芍子這丫頭到了唄!

  兩個月沒見到師父,夏芍自然是想念。但除了想念,此時還有更多更複雜的情緒。唐宗伯年幼入玄門,從小在香港長大,年輕時代闖蕩華爾街、澳門、東南亞各地,打下了第一風水大師的名號,經歷之豐之奇,一言難表。

  對他來說,除了在內地的祖籍以外,香港就是他的故鄉,他對這裡最為熟悉,這裡承載著他中年時期名聲最盛的歲月。他在這裡執掌玄門,他的愛妻在這裡離開人世……人生中最鼎盛、最痛苦的事都在這裡經歷,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充滿了歲月的回憶。

  而這些歲月的記憶停留在人的腦海裡,離開十餘年再回來,眼前的一切卻都已改變。莫說是玄門,就連面前的街道格局、大廈林立,和眼前維港霓虹閃爍的夜景,都跟以前不同了。

  經歷過歲月的人,大抵才明白什麼叫做滄海桑田。

  夏芍並不能完全體會師父再見故鄉的心,但她只是這樣想著,便已覺得心中難受。因此,夏芍一進門,便開起了玩笑。

  她走去老人身旁,習慣性地蹲在他輪椅旁跟他說話,只是一開口就告狀,「師父,師兄剛才欺負我,將軍都拿出來了,您老人家就沒感覺到?也不出來幫幫我。」

  唐宗伯一聽,瞪夏芍一眼,「我可沒看見你師兄欺負你,我就看見你胡亂告你師兄的狀。」

  夏芍一聽,就伏在輪椅的扶手上,聳肩挑眉,「好吧,我就知道。果然女娃娃比不上男娃娃,我就是師父用一只玉葫蘆騙回來湊數的,師兄才是師父想收的弟子。」

  唐宗伯一聽這話便愣了,隨後回過神來,果然哈哈大笑起來,面色紅潤,神采飛揚,「誰告訴你的?是不是張師叔?他怎麼連這事都說!哎呀,那都是以前的玩笑話!」

  夏芍見把老人家的思緒轉開,這才會心一笑,「張師叔說的可多了呢,我聽了一晚上都沒聽他絮叨完,估計您跟他見了面,我還有好多故事聽呢。」

  「你個丫頭,小時候就講故事給你聽,都這麼大了,還愛聽故事!」唐宗伯搖頭笑了笑,笑容感慨,「你張師叔還好吧?」

  「情況我跟師兄說了,師兄沒告訴您嗎?」夏芍明知故問。她早在見到張中先的那天淩晨,就給徐天胤打電話了。他肯定是會告訴師父的,但是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越簡潔越好。

  「你師兄哪會學話?我就得了個消息,具體情況不清楚。你跟我說說。」唐宗伯道。

  夏芍卻是笑了,眼眸彎彎,繼續打趣,「現在您老人家知道女娃娃比男娃娃好在哪裡了吧?您要是答應我,以後我告狀的時候,您幫著我,我就告訴您香港這邊的具體情況。」

  唐宗伯聽了又愣了愣,接著大笑一聲,笑完對著伏在輪椅旁邊的少女吹鬍子瞪眼,「你個混丫頭!拿捏起師父來了!就知道拿你師父跟師兄尋開心,沒個正形!」

  「在您跟前兒,要個什麼正形?」夏芍笑道。這話倒是真心的,只要能哄老人樂一樂,她是不介意歡脫點,耍耍寶的。

  唐宗伯聽了自然是感動,感慨一歎,抬頭見徐天胤在那邊倒了茶,他便拍拍夏芍道,「走走,去那邊坐著說,別蹲著了,你也不嫌累得慌。」

  夏芍起身,推著唐宗伯去了沙發前,給老人遞了茶來,這才坐去了他對面。徐天胤坐在唐宗伯身旁,幫他端茶遞水,夏芍卻沒先說張中先的情況,而是問道:「師父,師兄,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當初說好十一月的,這才十月初,提早了一個月呢!

  「師兄軍區的事處理好了?」

  徐天胤點頭,唐宗伯卻瞪了夏芍一眼。

  「這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丫頭?膽大胡來!一個人也敢收那條蟒!我跟你師兄要是再不來,心臟病就要被你多嚇出來幾回!」

  夏芍一咬唇,這事她自然是下了船,上了岸,就跟徐天胤打電話說過了。畢竟她在島上動用龍鱗,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晚上,時間這麼久,他必然是擔心了。

  只是沒想到,師父和師兄是因為這件事緊急來港的?

  「師兄,軍區的事真的處理好了?」夏芍再問徐天胤。她是知道他的,她就怕他為了她的安危,不顧軍區的事,違反軍紀,冒然前來。她不在乎他的軍銜,他的地位,但她在乎他辛苦得來的一切,為了她而付諸東流。

  她擔憂的目光都在眼裡,男人見了深邃漆黑的眸底少見的柔和的光,唇角淺淺的笑,短促,一會兒就消失不見,難得解釋,「嗯,休假。調換了一個月。」

  「放心吧,不處理好軍區的事,師父也不會叫他來的。」唐宗伯在一旁說道,「你師兄原本是休假到年關,但是突然決定提前一個月來,他年前那一個月就得回軍區去處理事,今年過年是要忙了。」

  夏芍這麼一聽,才放下心來,但還是看著徐天胤,心裡感動。就為了提前一個月來,他便過年要忙了……

  「我跟你師兄其實也是算計著風水師考核這件事來的。」唐宗伯接下來的話,倒叫夏芍愣了愣。

  原來,離開了十多年了,唐宗伯也忘了今年有風水師考核。聽到夏芍的消息之後,一聽說余九志和玄門四老要離開香港,前往漁村小島的時候,唐宗伯和徐天胤便臨時決定趁此機會來港了。畢竟這個時候,玄門主要的人都離開了香港,而且為期一星期,機會難得。唐宗伯這時候來港,暴露的機率最小,也最容易潛藏。

  只是原本定下來的時間是三天後,沒想到夏芍前天在島上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徐天胤這兩日一直未眠,沒日沒夜將事情處理完,今晚九點多才跟唐宗伯到達香港。

  而徐天胤來港的事,莫非必然是知道的,她給夏芍的酒店和房間號是徐天胤的……

  夏芍聽過之後微微瞇眼,看向徐天胤。他還學會搞突然襲擊了,還學會找幫手了!

  男人被她看得一愣,眼眸黑漆漆,默默盯著她看,似是怕她生氣,向前傾了傾身子。

  兩個年輕人的目光交流被一旁的老人看在眼裡,突然一笑,打了個哈欠,「唉!老了,精神不濟了,坐了幾個小時的航班就覺得乏了。本來還想多聽聽小芍子這兩個月的事,看起來事情還挺多,一晚上也說不完。罷了罷了,明天再說吧,今晚先休息。」

  夏芍和徐天胤一聽,都看向唐宗伯,卻見老人已經轉著輪椅往那邊床鋪的方向走,「你們兩個年輕人,別聊太晚。明天得去見見你張師叔。」

  夏芍一聽就咬了唇,如果不是帶著面具,她一定臉色爆紅。她又不傻!師父這話是個什麼意思,她又不是聽不出來。

  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了些,夏芍忙著臉紅的時候,徐天胤已經將唐宗伯送去浴室,老人洗漱過後,便將他推回床邊,幫他到床上躺了下來。

  給師父道過晚安,夏芍便紅著臉退出了房間。走的時候,還看見老人直擺手,「走吧走吧,去酒店大堂再開間套房,今天太晚了,小芍就在酒店住下吧,明天一起去你張師叔那裡。」

  那句再開間套房的話,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讓夏芍耳根子都紅了,怨念地看師父一眼,退出了房間。

  一出房間,夏芍還以為某人就會狼性大發,沒想到,徐天胤只是默默看著她,牽著她帶她進了屋裡,然後開了燈就轉進了吧台。

  夏芍狐疑地跟過去,見男人從吧台後頭拿過來一束包好的花,遞給了她。

  夏芍愣住,她注意到那花是被藏著放在吧台後頭的,又想到莫非謊騙她來此的事,不由心裡一暖。這男人向來不懂浪漫,這大概是他費勁腦汁想出來的了,沒想到她在進酒店之後,就發現了些蛛絲馬跡,然後開了天眼窺探。而徐天胤的感知竟異於常人敏銳,感覺到危險之後,他尋著方向追查出來,這才讓今夜浪漫的見面泡湯了。

  如果她沒開天眼的話,或許今夜便會在敲門進來之後,發現一個大大的驚喜吧?

  夏芍柔柔一笑,其實她不太看重這些,有或者沒有,今晚她都驚喜到了。見到他,才是最大的驚喜,以什麼樣的方式,在什麼樣的氣氛裡,並不重要。

  「給。」徐天胤見夏芍出神,便又把花往前遞了遞,眸緊緊凝望著她。

  夏芍發現這男人有點小心翼翼,這才回過味來,噗嗤一笑。難不成,他是怕她因為今晚慌騙她來此的事生氣,所以才忍著沒狼性大發,反而把花拿出來先討她歡心?

  夏芍垂眸一看懷裡的花,笑容頓時一愣,有點糾結。

  這花,玫瑰和百合!

  居然還是玫瑰和百合!

  這裡不是青市,是香港!怎麼還是這束?怎麼還是百合在中,四周是玫瑰的組合?

  所有花店的員工都只會包這束嗎?還是說……

  「師兄。」夏芍捧著花,忍著笑,控制住糾結的眉頭,看向徐天胤,「這花你在哪裡訂的?」

  「附近花店。」男人老實回答。

  「然後?花店有現成的這樣一束花?」夏芍笑咪咪問。

  「沒。」男人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老實答。

  「那怎麼還是玫瑰和百合的呢?」夏芍好脾氣地看著他。花店沒有現成的花束,她就不信花店服務員能包出跟青市一模一樣的組合來,連數量都是一樣的!

  「唔。」徐天胤看看夏芍,再看看花,「我要求的。」

  「……」夏芍略呆愣,「你為什麼這麼要求?」

  男人愣了好一會兒,看看面前少女,再看看花,眼眸黑漆漆,一副似乎感覺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模樣,但最終還是道出初衷,「唔,你喜歡。」

  「……」噗!好呆!

  夏芍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但她還是忍不住笑噴了。她抱著花蹲在地上,笑得有點肚子疼。並且嚴重預見到了,以後她可能會不管走到哪裡,都是收到這麼一束花的命運。

  「不喜歡?」徐天胤看著夏芍,不理解她此刻的表現。她在笑,似乎是喜歡的,可為什麼他又覺得有點奇怪?

  「喜歡,喜歡!」夏芍點頭笑著站起來,垂眸看了看懷裡的花,目光柔了下來。她只是想弄清楚心中的疑惑罷了,至於是什麼樣子的花,她不介意。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一輩子堅持送她這樣一束花,她也應該感激。

  深深嗅了嗅面前的花,夏芍抬眸時目光已是極柔,笑道:「師兄,謝謝你。以後就送這束吧,我喜歡。」

  男人對她情緒的轉變之快還有點不太適應,但看她神色認真,他這才「嗯」了一聲,明顯放鬆了下來。

  走過來幫她把花捧回來放去桌上放好,回來的時候,夏芍才感覺到徐天胤的氣息漸漸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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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撒謊的代價

  兩個月的思念擔憂,兩地遠隔,訴不清的日思夜想,漸漸都化在迫切索取的糾纏裡。

  事情一旦開了個頭,就很難再控制。

  酒店海景套房裡,吧台處一盞小燈亮著,暖黃。

  兩人在吧台旁擁吻,他思念極了她,在沾染上她的唇的那一刻,他的氣息便變得粗重,大掌緊緊箍著她的後背,將她按壓在胸膛前,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

  她被按壓得肺裡空氣全都擠了出來,只能渴望他的補給。但這男人完全是在掠奪她的空氣,直到她臉色漲紅,他才慢慢放開一點。手卻從少女裙底探入,沿著她腿跡到腰身,略微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腰線,流連難舍。

  她的肌膚潤得暖玉一般,半點瑕疵也沒有。以前捧著手裡,便像入了懷的一捧暖香,此時卻像是入了手,連暖香也化了,化作吹彈可破的柔滑,仿佛能從指間流走一般,想挽留,卻又不敢重捧。唯怕稍用力,便傷她在手。

  這嬰兒般的肌膚令男人停下深吻,定定凝望。少女眼眸迷濛,不知他為何放開她,但卻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輕輕低喘,紅腫的唇兒使得男人眼眸深暗,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她臉頰上。她臉頰本該染上紅暈,此刻卻完全看不出來。

  她還戴著易容的面具。

  徐天胤轉身便去了浴室,回來的時候,手上的毛巾還帶著溫熱的氣。

  「抬頭。」他聲音暗啞,溫熱的濕毛巾在她臉側按壓,輕輕揉按。

  平時夏芍揭面具的時候都是輕輕撕開就好,從來不用溫水,但徐天胤卻是拿著毛巾,一點點幫她揭,她都能感覺到他指尖力度極輕,唯恐傷了她似的。

  夏芍輕輕的笑,任由他幫忙,目光卻停在男人淩厲俊極的五官上,看著這個行走在黑暗裡收割人命如割稻草般的男人,將自己視如珍寶對待的模樣,她便不由心中泛起暖意。

  面具輕輕揭開一道小口,下方的肌膚一經裸露出來,便像黑夜裡投下的月色,珠光瑩潤,卻比以往更白皙柔嫩。

  少女的面容漸漸露出來,那笑吟吟的眉眼,小巧如玉珠的鼻尖,粉紅的唇,一筆一筆都是他的思念。男人氣息沉浮,定凝著面前少女,呆愣的模樣令她輕輕一笑,接著勾上他的脖頸,主動吻他。

  徐天胤的唇極燙,觸上時便能把人燒著,他明顯愣了愣,垂眸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感受著少女略顯生疏但淘氣的吻。她不進入他的領地與他糾纏,只是在他的領地之外流連,挑起他的欲望,卻不肯深予。

  男人氣息沉渾,看見少女笑咪咪的眼眸和她張開的唇兒,貝齒輕輕在他唇上一咬。他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悶哼,眉頭深蹙,一把按住她的後腦,俯身下去,唇狠狠壓了上去!

  極近索取抵死糾纏,她的笑聲被他吞去喉中,極度索求。他的欲望已然蘇醒,迫不及待探去她裙下,想要除去這層障礙。她的手卻往他手上一按,阻止了他的難耐。

  徐天胤目光往她手上一掠,大掌被她按住不動,卻用力往她腰上一壓,吻得更兇狠。

  「嗚!」她發出一聲嚶嚀的聲音,似在他的兇狠之下險些承受不住。但她的輕淺的呼聲只能換得男人更加血腥的眼神和猛烈的索求。

  她卻在他的索求裡手攀上他胸膛前,替他解起了襯衣扣子。

  男人胸膛蓄滿力量的肌肉明顯一緊,目光落去她手上,見她胡亂地解著他的扣子,柔軟溫潤的手指在他胸前撫摸,感覺就像被軟滑的綢緞掠過,撓得人心底發癢,卻無法得到更多。

  她解扣子的動作實在太慢太糾結,男人劍鋒般的眉深皺,氣息沉重地按住她點火的手,大掌包裹著她的手指扣在他襯衫的扣子上,忽然用力,帶著她狠狠一扯!

  她驚呼一聲,四周都是扣子斷開劈裡啪啦落在地上彈起落下滾動的聲音。男人緊實有力的上身呈現在她眼前,僅是用眼看,便能看見令人畏懼的力量。

  夏芍咬著唇,輕輕往前一撞,腦門撞去男人胸膛處,不知是苦笑還是難為情,總之反倒不如之前放得開,反而變成了一點點的蹭。

  然而,她不知道越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小動作,越是能激起男人的欲望。他眸底瞬間似炸開洪荒星光,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不知是痛苦還是愉悅的聲音,劍鋒般的眉緊緊鎖著,手往她腰間一掐,便掐著她坐上了吧台處的凳子上。

  她坐下來之後,目光不經意向下一看,頓時心驚肉跳!而他已是迫不及待地手又往她裙下探。兩人來香港之前又不是沒有過,但眼見著這樣劍拔弩張的情況,夏芍眉尖還是倏地一跳,驚慌著往後退,按住他的手,抬眼。

  「師兄,我有話要說。」她的眸略微朦朧,但裡面卻帶了些莫名的光。

  「嗯?」徐天胤聲音暗啞,她按著他的手,他便低頭迫不及待在她頸窩找尋慰藉。

  「我來例假了。」夏芍聲音平靜裡略抖,嘴角輕輕翹起,卻又使勁壓下來,表明她很嚴肅。

  一句話,令男人的動作突然頓住,抬眸望向她。

  卻見此時,夏芍坐在吧台前的凳子上,笑容微微,眼神很有那麼點無辜的味道。

  徐天胤從來沒出現過這種類似於靈魂抽離的狀態,他呆愣在原地,似乎終於明白她今晚為什麼主動。鬧了半天,她是惡趣味的性子犯了,又拿他逗著玩?

  男人瞇了瞇眼,黑色的襯衣尚敞開著,令他此時看起來冷厲,野性,致命的危險。

  而此時面前卻有人不知死活,笑得眼眸彎彎。男人危險地瞇起眼,似乎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惡。他的手忽然探去她的後腦,俯身,懲罰似的吻上了她的唇!

  啃咬,糾纏,直到把她吻到眼眸迷離,身子向前癱軟,靠在他懷裡,他才從她的唇上轉移到她的脖頸,呼吸粗重地在上頭沉沉地用唇摩挲著,大掌也是在她背後緊緊沉沉地遊走,感受和汲取她的香。

  他並不是在吻她,夏芍知道,這是他在調整,在克制。

  她仰頭微笑,任由男人在抱著她留戀不捨,眼眸輕輕閉起,柔柔笑問:「師兄,這兩個月,有沒有想我?」

  明知故問的話,男人的鼻息熨燙著她的頸窩,聲音悶悶的沉啞,「嗯。」

  「那在軍區這兩個月,師兄過得還好嗎?」

  「嗯。」

  「有沒有乖乖去床上睡?」

  「嗯。」

  「睡得著嗎?」

  「……嗯。」

  「答得慢了,顯然在胡說。」夏芍輕輕蹙眉,原本瞧著的唇角變得有些心疼的滋味,伸出手來,在男人後背拍一拍。

  「慢慢來,睡不著也不許再去地上睡,知道嗎?青市冬天太冷了,地上太涼,對身體不好。」

  「嗯。」

  夏芍聲音輕柔,徐天胤的氣息漸漸變得平穩起來,但卻沒從她的頸側離開,依舊埋首在裡面。

  夏芍卻換了個話題,「去接師父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我爸媽?他們看起來好不好,瘦沒瘦?」

  雖然在青市上學的時候,夏芍也很忙,不經常回家。但那時畢竟在省裡,離得近。父母即便是思念她,知道離得近,倒還好些。如今她在香港,對他們來說,她走得太遠,除了思念,只怕還帶些擔心。雖然打電話的時候,他們聽起來很開心,但每次到了掛電話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父母的不捨。現在不能回去看望他們,但她還是很擔心他們的。

  「他們想你。」徐天胤沒說夏芍的父母瘦沒瘦,但僅僅是四個字,也叫她眼圈紅了。

  她還有些問題想問,比如徐天胤有沒有再去華苑私人會所的七星聚靈陣裡,修為進步了沒有。但現在卻沒這心情了。

  在電話裡,夏芍還沒告知徐天胤,她修為進步的事,她打算等他和師父來了以後,給他們個驚喜。

  今晚,她顯然沒有再說這些的心情。

  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徐天胤快速調整了氣息,他欲望仍然漲得生疼,卻撫了撫她的背,安撫她一般。過了一會兒,便將她抱起,走去床邊,將她放了下來。

  夏芍身子不方便,徐天胤便沒有放水給她洗澡,兩人和衣在床上躺了下來。一躺下來,男人便依戀地湊過來,將她完全攬在懷裡,緊緊抱住,夏芍明顯看見他神色頓時放鬆下來,輕輕閉上眼。

  兩人抱得緊,彼此呼吸都能聞得見,男人抱著她,閉著眼克制,拍了拍她的背,說道:「乖,睡吧。」

  夏芍看著徐天胤,輕輕垂眸,內心感動,這個男人,不管什麼時候,總是以她為先。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克制上,頓時咬了咬唇,看起來有些掙扎和糾結。但半晌過後,還是抬起手指戳戳他,小聲道:「師兄,我還有句話要說。」

  「嗯?」徐天胤沒睜眼,卻將她擁得更緊些。

  夏芍的唇輕輕翹了起來,眼眸瞥去別處,「剛才的話,騙你的。」

  夏芍有點不太敢看男人,徐天胤的胳膊卻僵了僵,他氣息一窒,眸倏地睜開!

  男人眼一瞇,夏芍咬了咬唇,討好的笑。

  這不能怪她啦!她不是不想他的,只是這種久別重逢的時刻,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總是存在差別。女人希望在親熱之前,多點餘興節目,比如兩人相擁訴說思念,訴說分離的日子各自有什麼經歷,然後再慢慢進入正題。但男人大概覺得還是親熱比較實際,行動代表一切。

  夏芍皺皺鼻子,她有很多話想說嘛!而且他看起來嚇人了些,她有點怯,所以就小小的……騙了他一下。

  只是延緩一下嘛,慢慢來,又不要緊的,對不對?

  而她無辜的眼神卻讓男人的眼越來越瞇,氣息漸漸危險。就在夏芍咬著唇,感覺到似乎不是這麼回事,想要往後逃的時候,徐天胤忽然暴起!翻身!

  「啊!」

  夏芍驚呼一聲,接著房間裡便傳來少女的笑聲。但沒多久,這笑聲便變了味,漸漸成了喘息……

  而再過沒多久,夏芍就認識到了她的錯誤。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道就不騙他了,男人壓抑下來的欲望兇狠地爆發,作風霸道彪悍到她差點承受不住。

  兩人先在房間的大床上有了一次,之後夏芍的腰還酸著,還沒歇息過來,徐天胤便將她抱起,穿過臥室,來到吧台。

  他看起來對這個地方很感興趣,被她打斷之後,他對這裡更有一種鍥而不捨的精神。夏芍起初懵懂,但等她被抱去吧台上放好的時候,她頓時臉色爆紅。

  吧台裝修得很高,她被抱上去之後,男人的視線剛好停留在她小腹上。她此時身無遮蔽,一切美好在他眼前展露無遺。因為之前剛剛有過一次,她的美好此時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嬌豔粉紅。男人的眼頓時變得血腥,他毫不猶豫地開動,大掌撫去她腰身後扶住,緩解了她剛經歷過一次人事的腰酸背痛,但他緊接著落來她小腹和腿跡上的吻便變得兇狠狂肆,手指也很方便地來到下方。

  房間裡是難耐的喘息和濕濡的聲音,甚至還帶點別的,那聲音聽得夏芍耳根子臉頰全都燒著了。男人搗鼓得很賣力,他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此刻就像是一件靈敏的作案工具,而她正是被他打開的門扉,等著他強勢地進駐她的領地。

  但他卻沒有在這裡攻城掠地,而是在品嘗過後,將她抱去了吧台旁的一張自然風的原木長桌上。

  燈光暖黃,就在頭頂近處,夏芍幾乎能看見男人胸膛上滲出的細密的汗珠,他像是辛勤的農夫,在勤勞地耕耘著,而她則似一攤爛泥,被他刨得軟軟的。腰酸、腿累,胳膊疼,最主要的是,身下的桌面還是硬的,她整個人半支著身子在上頭,這絕對是高難度,偏偏面前的男人體力好得要命,等他耕耘完,她已是一點力氣也沒了,連喘氣都覺得累。

  徐天胤將她抱起來,坐去吧台旁的凳子上。他坐在凳子上,把她抱來他腿上坐著,用自己的胸膛給她當椅背,一手扶著她的腰身,一手輕輕在她的腰側和腿上輕輕按摩。夏芍軟軟地掛在男人身上,閉著眼,貓兒似的想睡,享受著男人難得的溫柔。身下就是男人精勁修長的大腿,坐在上面都能感覺到那侵略般的力量,但夏芍這時候腦子早就迷糊了,才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她眼簾垂著,腦袋歪在他肩膀上,漸漸地想睡。

  徐天胤的按摩技術不是特別熟練,但他勝在邊按摩邊幫她調養元氣。夏芍進入煉神還虛的境界之後,體力雖然還是女孩子的體力,但她恢復得快。很快夏芍便覺得沒那麼累了,但她裝著要睡的模樣繼續掛在男人身上,一副「我累,我困,我要睡覺」的樣子。

  男人卻依舊按部就班地幫她按摩,耐心很好地按摩好了腰腹,又幫她按摩肩膀和腿。即使他動作不是特別熟練,夏芍還是很享受的。她閉著眼,漸漸的倒是真想睡了。

  迷迷糊糊間,半夢半醒,她感覺男人將她抱了起來。夏芍心中動了動,沒睜眼,心想著總算可以休息了。卻沒看到,男人將她抱起的時候,目光落在她臉上,眸光在暖黃昏暗的燈光裡柔和。少女的臉頰尚有未退的潮紅,在嬰兒般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看起來惹人憐愛,她閉著眼,一副累到昏昏睡去的模樣,眼簾垂著,小刷子般的睫毛卻輕輕動了動……

  男人劍鋒般的眉輕輕挑起,接著深邃漆黑的眸微微瞇起,步子一頓,便抱著她轉了方向。

  夏芍感覺到徐天胤的步子頓了頓,眼眸偷偷開了條縫兒,卻見男人抱著她來到沙發旁,將她放在了地上鋪著的駝絨地毯上。

  地毯很柔軟,少女融在白色的駝絨地毯裡,臉頰粉紅,偷偷瞇起眼來觀察情況的小表情,頓時叫男人氣息變得侵略,有再次蘇醒的趨勢。

  而她瞇著眼,看到他似乎又有劍拔弩張的兆頭,顯然被嚇到,發出一聲低低的悲鳴,翻身就想逃。

  但男人的大掌暫態壓下,她在翻身的一瞬就遭到了血腥鎮壓!

  接下來對夏芍來說,記憶就像是煎蛋,她被翻過來覆過去,直到折騰得虛脫,感覺自己快要掛掉的時候,男人終於低吼一聲,狠狠一個聳動。

  「嗚!」她發出一聲不知是悲鳴還是舒服的聲音,臉頰酡紅,眼眸卻泛起朦朧水光。

  她再也不要撒謊了!再也不要了!

  而在她視線朦朧的時候,她竟然看見男人唇邊帶起些淺淺的笑容,然後就勢也躺在了地毯上,將胳膊伸來給她枕著,大掌來到她腰身輕輕按摩。

  夏芍立刻警覺地想往後退,但她這時已當真癱軟,動也動不了,只是眼皮耷拉著,目光略帶警覺。就怕這男人給她調養了元氣,兩人再戰。

  她的警覺落在男人眼裡,他目光柔和,手卻霸道地壓制在她腰間,不容許她有退去的念頭,默默幫她做著按摩。他做得很認真,依舊是沿著她的長腿、腰身到胳膊,甚至還把她翻過來,按了按腰背。

  每一處都細緻地按摩過後,夏芍才感覺徐天胤起身,將他的襯衣拿來給她蓋上,之後便聽他去了浴室。

  徐天胤放好水回來的時候,夏芍卻是迷迷糊糊睡著了過去。他抱她起來的時候,她略微知道,但立刻便軟在他懷裡,繼續睡了。

  她只記得他將她泡去溫暖的水裡後,幫她用毛巾輕輕擦拭身子,動作溫柔緩慢。浴室裡氤氳的水汽更激起她的睡意,她不知道徐天胤幫她洗了多久,只記得在他抱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沾上大床枕頭的那一刻,她腦子裡迷迷糊糊有個念頭——明早起得來嗎?完了,還得見師父。

  這下,丟人丟大了!

  ……

  但夏芍擔心的事情卻沒有發生,她一早就醒了過來,醒來的時候,徐天胤正閉著眼,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她的頭枕著他的胳膊,他看起來仍在熟睡。

  但夏芍卻知道,他根本就是醒著的。

  他掌心的元氣剛剛收回,看起來像是一夜都在幫她調養元氣。夏芍皺了皺眉,探向男人的掌心,輕撫他的臉頰,「師兄,昨晚沒睡?」

  徐天胤睜開眼,眼眸深邃漆黑,看不出情緒,只是黑漆漆的,將她往懷裡又攬了攬,留戀地埋去她頸窩,含糊道:「睡了會兒。」

  騙人!

  夏芍輕輕蹙眉,有些懊惱,早知道昨晚還是騙他了,至少他可以好好睡一晚。聽師父說,他為了提前來香港,前段時間在軍區沒日沒夜的忙。

  夏芍皺著眉,突然起了身,「你先睡一會兒。師父那邊,我去幫忙叫早餐。」

  她起身的時候,被子滑落,頓時春光無限。那曼妙的曲線令躺在床上男人目光漸深,氣息又變得有些危險。夏芍一感覺到,便頓時皺眉,虎起臉來唬他,「躺好!不準動!」

  男人被她唬得一愣,眼眸黑漆漆。夏芍瞇了瞇眼,瞪了徐天胤好幾眼,這才下床去。一踩去床下,她便覺得腿軟,雖然此時是精神十足,但體力上依舊覺得累。夏芍幾乎是拖著腰出門的,叫了酒店的早餐來,便去對面敲師父的房門,進去之後,發現唐宗伯已經起來洗漱好了。

  老人見夏芍進來,後面徐天胤並沒來,便撫著鬍子笑了笑,很識趣地沒多問。只是在服務生送來早餐後,唐宗伯表示,「一別十餘年沒回來了,先不急,我先看看這港城的風景再說。明天再去你張師叔那裡吧。」

  夏芍一聽,低著頭,臉頰飛紅。她總覺得師父這話裡有別的意思,於是趕緊把早餐遞給師父,藉口不打擾他看風景,火速遁逃了。

  不急?怎麼會不急?

  余九志等人困在漁村小島上,還有三天就回來了。原本夏芍是打算做些事情的,但沒想到師父和師兄突然到來,打亂了她的計畫安排。但機會難得,她心中清楚不能浪費,所有的事情都要儘早做。只是今早要安排師父去張家小樓一趟,與張老和他那一脈的弟子見見面。她的身份今天在張氏弟子面前怕是瞞不住了,這倒沒什麼,反正師父也來了。要緊的是,今天師父和張老團聚,她卻不能閒著,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一會兒吃過早餐,先把師父和師兄送去張家小樓再說吧。

  給徐天胤的早餐夏芍親自去酒店餐廳挑的,點了鮮牛奶、雞蛋、麥片、培根、麵包等等,所有都是有營養的。回到房間,看著他吃下去,一塊也不許剩,直到他吃光了,夏芍這才從徐天胤帶來的行李裡翻出一件黑色V領的T恤來,讓他換上。昨晚那件襯衣算是被他給扯爛了。

  男人任由她照顧,不聲不響的,十分配合。兩人很快就收拾好了,提了行李,去對面房間將唐宗伯推出來,三人便去了酒店大堂退了房,叫上計程車,開往位於偏僻郊區地帶的張家小樓。

  唐宗伯既然來了香港,夏芍便打算讓他住去張家小樓,那邊張氏一脈的弟子現在都住在那裡。小樓別看只有兩層,但寬敞得緊,房間絕對夠用。而且,人都在一起住著,萬一有個什麼事,相互之間都能有個照應。

  再者,張家小樓的地段偏僻,將來要是跟余九志在那邊鬥起法來,也總比在酒店那種人流密集區要好,總不至於傷了無辜人。

  一路上,因為車上司機是外人,夏芍便沒透露太多情況,且她並沒有讓司機把車開到張家小樓,而是在駛進郊區地界後,夏芍估摸著步行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候,就叫司機停了車。下了車之後,三人便在路過慢行,只當散步。

  夏芍暫且沒說去島上風水師考核的事,只把張氏一脈這些年的境況、張老住的地方,以及她那晚來見張老時發生的事一說。邊說邊走,漸漸便看見了路盡頭的張家小樓。

  唐宗伯自是一眼就看出這裡風水之凶,掃過附近環境後,就皺了眉頭,「這混帳!他在困養陰人?」

  「張老這些年一心以為您被余九志所害,想著給您報仇,這才養了幾隻陰人。符使已經煉了。他不知道您今天來,您等等,我去敲門。」夏芍提著行李箱,徐天胤推著唐宗伯在路上走,說完這話,夏芍便將行李箱子也交給徐天胤,跑著來到小樓門口,笑著敲門。

  「我回來了。」

  房門從裡面打開,是溫燁來開的門,只見門口一名十七八歲的白裙子少女,眉眼含笑,容貌極美,笑吟吟立在門外。

  男孩一皺眉頭,沒認出是夏芍來,問:「你找誰?」

  屋裡坐著聊天的張氏一脈弟子也望了過來,一看之下,有抽氣的,有驚豔的,卻在這時,一隻老人拖夾雜在這些目光裡,呼嘯著當頭飛來!

  「你個臭丫頭!還知道回來!昨晚野去哪裡了!」伴隨著一聲怒喝,精矮的老頭從裡面怒氣沖沖掃出來。

  門外少女輕巧地避過,轉身往門外一指,「喏,您看誰來了。」

  門口的溫燁先愣住,看向夏芍,再看看張中先。張氏一脈的弟子們也都站起身來,愣住。而張中先卻是一眼望去門外,正望見坐在輪椅上鶴髮白鬚的老人,聽他笑呵呵道:「這是幹什麼?你從以前就看不上天胤這孩子,現在又欺負小芍子,你是想把我的兩名弟子都嚇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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