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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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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 08:38: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麻煩,打架

  李卿宇的話讓夏芍愣住,他雖是在開她玩笑,但她聽得出來,其實他是在擔心她做保鏢這一行不安全。

  兩人相識半月,對夏芍來說,她早就知道世上有李卿宇這麼個人,但對於李卿宇來說,她是完全的陌生人,僅僅相識半月。

  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得到一個人對自己的關心,夏芍覺得她應該知足和感激。她柔和一笑,問:「二十歲,很老嗎?」

  夜裡山風清涼,女子轉著頭,黑裙輕擺,神秘裡帶點寧靜淡雅。男人望著她,眸很深很沉,「不老。但已經到了可以為自己打算的年紀。找個愛你的男人,結婚,生子,享受完整圓滿的人生。刀頭舔血的日子,還沒過夠?」

  「那你呢?就不想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找個你愛的女人,結婚,生子,享受完整圓滿的人生?這種連婚姻都不能自主的日子,還沒過夠?」夏芍反問。

  李卿宇被反問得微怔,低沉一笑,似笑她的伶牙俐齒,垂著眸道:「我跟你不一樣。你的人生可以選擇,我不能。我生在李家,李家給了我一切。為了家族,我必須做出自己的犧牲。」

  「可我覺得,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李家,你也一樣可以。」

  李卿宇卻抬起眸來,目光依舊深沉中帶些柔和,但顯然不贊同她的話,「我的能力是李家培養的。爺爺把我教養長大,我從小花李家的錢,利用李家的資源,接受李家給予我的精英教育。我現在可以說,我不需要李家了。但在我未長成之時,是李家蔭蔽著我,它從未說過不要我。」

  夏芍聞言垂眸,確實,也是這麼個道理……

  「我是李家的繼承人,李氏集團的總裁。商業帝國、上流權貴,我有著太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掌握著它,總要拿別的東西來換。事業成功、婚姻美滿、兒女成雙,這樣的人生誰不想要?但很少有人能占全。」李卿宇語速沉緩,語氣平靜,聽得出來,這是他的真心話。

  他不是話多的人,但或許是今夜的風很柔,或許是身邊的人氣韻寧靜,很容易讓人心神放鬆,李卿宇竟似是把夏芍當成了傾聽者一般,兩人聊了起來。

  「男人不是女人,對婚姻沒有那麼多童話般的憧憬。我從記事起,就知道愛情是童話,婚姻是現實。童話只有書裡有,現實卻是我們都在經歷的。世上有多少男女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的?到了適婚的年齡,遇到年紀合適的人,只要沒什麼不良嗜好,性格可以忍受,雙方父母同意,兩人就可以走到一起了。這就是現實,現實永遠多過於童話。世上有多少人生活在現實裡,就有多少童話只能寫在書裡。」

  李卿宇唇邊淡淡笑意,抬眸望著山下霓虹,目光很遠,「我對婚姻也不是沒有憧憬。我希望對方是個好女孩,婚後我會忠於她,盡丈夫該盡的責任。她會信任我,不會為八卦雜誌的捕風捉影爭吵冷戰。對老人,我們盡子女的責任。對孩子,我們盡父母的責任。這樣,就很好了。聯姻,還是自由戀愛,我要的生活都只是這樣。」

  夏芍卻看著他,許久沒說話,好像對李卿宇有了更深的認識。他是個生活在現實裡的男人,看問題成熟、現實,頭腦清醒,甚至現實清醒得讓人覺得人生很無趣,少了那麼一點對生活的激情,但……他仍然是個好男人,一個懂得責任的男人。

  「我是不是打破了女人對愛情的幻想?」李卿宇見夏芍不說話,便笑了笑問道。

  「不。」夏芍搖頭,她跟李卿宇的人生價值觀其實差不多。在沒有遇到徐天胤之前,她也沒有過早地考慮過愛情,她認為生活是一個大雜燴,什麼都有,愛情只不過占其中一部分。遇到,是她的幸運。遇不到,也不強求。能把生活的大部分過好,人生已經很成功了。

  但她沒想到,會這麼早地遇見那個愛她逾越生命的男人。

  徐天胤跟李卿宇不一樣,他們完全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李卿宇生活在現實的世界裡,有法制,有規則。或許有爾虞我詐,但至少有秩序。而徐天胤的世界裡沒有秩序,他遊走在法制和規則之外,所見所聞,所做的事都是屬於黑暗。

  如果不是遇到了徐天胤,夏芍絕對不會相信,世界還有這樣一面。而正是這個世界裡滿是黑暗的男人,默默為她撐著一片天,讓她早早地遇見了愛情,也相信愛情。

  一想起徐天胤,夏芍便垂眸淺笑。微涼的山風裡,女子的笑容含蓄輕柔,柔美的韻味看得男人微怔,女子卻在這時抬眸看來。

  「看不出,你話還挺多。我一直以為你很老成,話少來著。沒想到,你還會跟人聊天。」

  李卿宇笑而不答,眸光掩在鏡片下,垂了眸就看不出神色。他確實很久沒跟人聊過天了,尤其是跟一個並不熟悉的人。

  但,剛才聊天的氣氛很好,他也沒想到兩個人能聊得來,感覺像多年不見的老友,這種感覺很舒服。

  「你覺得,余薇會給你想要的那種婚姻生活?」夏芍把話題又重拾回來。李卿宇要的婚姻生活很平淡,很簡單,但余薇很顯然不是這種人。雖然她知道他們訂婚的消息是個局,但李卿宇不知道,就算他有為家族犧牲個人幸福的覺悟,可對婚姻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能實現,心裡會不好受吧?

  「我不喜歡控制欲太強的女人,顯然,她不合適。」李卿宇垂著眼,語氣又沉斂了下來,喝了口杯中的紅酒,「不過,還是那句話,很多事情很少有人能占全的。沒有婚姻,還有生活,不是嗎?」

  李卿宇看了夏芍一眼,仰頭把杯中酒一口喝了,「可能是我婚姻緣不好?會看八字嗎?幫我看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夏芍見李卿宇眸底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打趣她,便不由一翻白眼,似真似假道:「放心吧,我看你妻妾宮光潤無紋、豐隆平滿,將來的妻子必定家世不俗,應是經商之人。余薇跟你還沒訂婚呢,我瞧著她跟你沒有夫妻緣,你的婚姻生活會美滿的。」

  夏芍也把紅酒喝了,轉身放進車裡,李卿宇在她後頭低沉地笑了一聲,明顯在笑她扮神棍扮得還挺像。但上車之後,關上車門,男人卻坐在駕駛座上,半晌沒發動車子,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謝謝。」

  夏芍一愣,隨即笑了。這男人,就是死撐!明明不喜歡余薇,還偏得用一番大道理催眠自己,活得可真累。希望他以後會遇到一個像他說的那種女孩子吧,簡單一點,溫柔一點。而余薇……她不會看著她當真嫁給李卿宇的。

  「還去酒吧嗎?不去的話,就開車回去吧。晚了李老要擔心了。」回去之後,她還得趁李卿宇睡著了再出來一趟,找馬克沁和莫非,另外還得打聽點事,看看玄門的風水師們現在都在香港的什麼地方活動。

  「好,以後有機會再出來。」李卿宇緩緩發動了車子,兩人這就打算回李家大宅。

  然而,就在他車子剛剛發動的時候,後頭的山路上隱約傳來車子油門加速的聲音。

  夏芍一愣,轉頭往後看,這時,後面已經傳來了幾聲歡呼聲,三輛法拉利跑車在山路上玩著漂移,車子敞篷,裡面坐滿了男男女女,相互追逐著,車裡的音響聲音大得吵人。這群人一路歡呼著,像開著派對似的從李卿宇的車身旁呼嘯而過。

  李卿宇將車子停了停,等這三輛法拉利過去了,才發動車子要下山。沒想到,那三輛車開過去之後,竟然慢慢又倒了回來。

  「這不是李少嗎?」三輛車退回來,呈半弧形,將李卿宇的車前後和左邊都擋了,堵在了山道一側。最前頭一輛法拉利上下來一名公子哥兒,穿著貴氣,看著像是富家子弟,可舉止卻是流裡流氣,身上一股子酒氣。

  三輛車上一共下來十個人,兩女八男。女的穿著暴露,男的更是三教九流都有的感覺。其中有兩個人胳膊上還有紋身,痞氣十足。

  最先下來的那名公子哥兒走過來,透過車窗望進了車裡,眼神輕浮,步子晃晃悠悠,明顯來者不善。

  夏芍微微蹙眉,正猜測這是些什麼人,李卿宇卻沒下車,只是轉頭看向車窗外,微微斂眸,眸色有幾分涼意,「林少,這是什麼意思?」

  「跟李少幾年沒見,老朋友見面,打聲招呼而已。聽說李少要跟余小姐訂婚了,兄弟還沒時間恭賀,沒想到今晚在這裡看見李少,特地來恭喜一聲。李少不會不高興吧?」林冠一笑,彎身下來手扶住李卿宇的車,往車子看了一眼,「咦?裡面的……不是余小姐嗎?」

  夏芍坐在後座,林冠從駕駛座的視窗望進來,車裡光線很暗,他看得不太清楚,但隱約感覺不是余薇,頓時便笑了。

  「喲呵,李少也會玩這一套?這才剛說要跟余小姐訂婚,轉頭就帶女人出來打野食了?」林冠說著,後頭下車來的男男女女們便勾肩搭背地笑了起來。

  兩個手臂上有紋身的男人明知李卿宇的身份,但對他並不忌憚的樣子,反而大咧咧開著玩笑,「李少,這事要讓余小姐知道,只怕不太好辦啊。」

  「你怎麼能這麼說?哪個男人不玩幾個女人?李少能在余小姐眼皮子底下玩女人,那是他的厲害!就是不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敢碰余小姐的男人啊。」

  兩人看一眼身旁的同伴,幾個男人不懷好意地笑,兩名女人卻是目光直往李卿宇身上瞥。

  李卿宇眉宇深蹙,對這幾個不入流的人的挑釁全然不理,他只看著最前頭公子哥兒打扮的年輕男子,「林少,我敬你是林伯父的兒子,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放尊重一點?女人跟著男人出來打野食,還用放尊重點?」林冠好笑地聳肩,不但不聽,反而沖車裡喊,「裡面的小姐,李少的技術怎麼樣?想不想換個人跟跟?」

  後頭的人又是哄笑,一陣起哄,兩個紋著紋身的男人更是過來敲車窗,讓夏芍把車窗放下來,要瞧瞧她的臉。

  夏芍眉頭一皺,她不知道這個姓林的跟李卿宇有什麼過節,但很明顯他是來找茬的。這還真是應了今晚出來前的局象,有點麻煩。

  夏芍坐在李卿宇的駕駛座後頭,看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坐在車裡,聲音涼薄,「林少,我再說一遍,請你放尊重一點。她是我的保鏢。」

  「保鏢?」沒想到,李卿宇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林冠立刻露出一副誇張的表情,吹了聲口哨,對身後的一群人喊道,「保鏢!女保鏢!聽見了沒?咱們李少最近風光啊,李氏集團的總裁,風靡全港啊!雜誌上評選的黃金單身漢,雇個女人當保鏢?」

  後頭的人又跟著一聲哄笑,林冠乾脆頭湊近車窗,手衝著後頭招呼同伴,「來來來!都來看看!瞧瞧李少的女保鏢!」他邊招呼同伴,邊把頭伸進車窗裡,目光往夏芍身上瞥,甚至朝車裡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放肆而囂張。

  而就在他一聲口哨吹出來的時候,情勢突變!

  動手的不是夏芍,而是李卿宇。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忽然毫無徵兆地出手,抓著林冠的頭髮便往車窗上一磕!

  林冠的頭正巧探在車窗裡,猝不及防被李卿宇抓個正著!夏芍從後頭只看見男人的一隻手,骨節分明,蘊涵著力量,大掌按在林冠的臉上往車窗上一壓!快!狠!砰的一聲,車窗玻璃抵在林冠的脖頸上,壓得他痛極之下血脈受阻,臉色漲紅!

  突如其來的事,讓林冠和後頭的男女都愣了,一時酒意頓醒,卻誰都沒反應過來。只看見月色清涼,山風徐徐,男人奢華英俊的臉,和反著寒光的鏡片下一雙深沉懾人的眸。他語速很慢,坐在車裡,抬頭看著俯身被壓制住的林冠,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姿態,「我說過了,讓你放尊重點。說請字你聽不懂,這樣聽得懂嗎?嗯?」

  他伸出另一隻手來,拍拍林冠的臉,帶點侮辱的姿態,「酒喝多了,這樣能清醒點嗎?」

  外頭的人都愣了,連夏芍都愣了。

  林冠被卡在車窗上,以一種屈辱的姿態被按著,臉被卡得通紅,脖子更是被卡得喘不上氣,他翻著白眼瞪李卿宇,卻看見他眼底的涼意。林冠又驚又怒,沒想到一直沉斂自製的李卿宇竟然會動手。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時,被他惹惱了還會跟他打一架,自從他去國外讀書後,他再挑撥他,他就再沒動過手。

  「混……咳!咳!」林冠想囂張大罵,結果脖子被卡在車窗上,一出聲就是幾聲咳嗽。

  而正是這幾聲咳嗽把後頭的十來個人給驚醒了!除了兩名穿著暴露的女子,幾個男人立刻圍了過來,兩個人去拉林冠,剩下的人來拉車門。那兩個手臂上紋著紋身的男人,其中有一個更是從身上拿出把手槍來,從車窗就指向了李卿宇!

  「媽的!林少也你敢動!放手!不然老子崩了你!」

  而就在他掏出手槍的一刻,夏芍突然動了!

  她指尖一掐,那男人明顯身子一僵,與此同時,夏芍一把開了車門,猛地一推!外頭圍過來的幾個男人一瞬間被她撞了出去!而就在她下車的時候,李卿宇竟把林冠往那名掏出手槍的男人身上一撞,猛一推車門,也下了車。

  然而,他剛一下車,便聽見清晰的一聲骨裂聲。李卿宇一拳掃開眼前來人,轉頭看去時,見夏芍從容優雅地踏在一個被車門撞倒的男人胸骨上,她步伐很輕,與平時走路的姿態無異,總帶著那麼點散漫悠閒,但一腳踏上去,卻好似有千斤的力度。

  男人的骨裂了,口中差點就噴出血來,女子站在他身上,唇邊竟還掛著淺笑,只是眼眸泛著冷光,出手如電,角度刁鑽,拳腳所到之處聽不見聲響。骨裂、慘叫,但就是聽不見拳腳的聲音。慘叫聲越大,越像是在夜裡的涼風中上演的一場啞戲。

  這場啞戲,演員不多,主角卻是一名穿著黑色短裙的女子。身形嬌小纖柔,步伐悠閒,黑色裙擺和髮絲在夜風裡飄揚,一切像是一場舞蹈。

  太美了。

  但卻令人驚顫。

  這不是一場舞蹈,而是一場打架,見過勁爆的勇猛的場面,卻沒見到過有人可以打架也這麼優雅。但優雅地只是她的身手,下手卻是穩準狠的。

  山路上靜寂無聲,李卿宇怔愣地看著夏芍,見她悠閒地從自己身邊晃過去,一巴掌拍開那名持槍的紋身男人,手一抹,槍已到了她的手上,漂亮地一旋,指去了林冠腦袋上。

  林冠被從地上提起來,少女用槍托敲了敲他的頭,輕巧巧的,一副慢悠悠打商量的姿態,「去,叫個人把擋路的車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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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04: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合會

  林冠被李卿宇推出去的時候,不慎把腳崴了,之後又被夏芍掃了一腳,一條腿徹底斷了,此時鼻子正流血,看起來慘不忍睹。他被夏芍拽起來,用槍敲著頭還不肯就範,眼神兇惡,直瞪向李卿宇,「李卿宇!你他媽找死!你敢動老子!信不信老子找一幫人,搞死你和你的小保鏢!」

  他罵完李卿宇,又去罵夏芍,「你知道老子是誰麼!在香港的地頭敢拿槍指著老子的頭,你他媽找死!」

  夏芍不理他,就像沒聽見他在叫囂,目光看向兩名嚇得抱在一起的女子,吩咐,「去,把車開了,別擋路。」

  「不準開!給老子打電話叫人!老子今晚要他媽……啊!」

  話沒說完,林冠便覺得太陽穴一陣劇痛,兩眼一翻,就想暈倒。

  兩名女子尖叫一聲,驚恐地看著林冠天陽穴處滲出的血絲,再看看那名拿著槍托敲人,臉上還帶著淺笑的女子,兩名女子看她的眼神簡直像看變態。

  夏芍卻是一挑眉,笑咪咪吩咐,「去吧,別耍花樣。槍裡還有六發子彈沒用。」

  雖然她語氣很閒適,但看過她打架風格的兩名女子,完全不敢認為這是開玩笑。兩名女子哆哆嗦嗦上了前頭一輛法拉利,抖著手發動了車子,把車子開去了一旁。

  「鑰匙。」夏芍慢悠悠衝著車上的鑰匙努了努嘴。

  兩名女子互看一眼,咬唇。她要鑰匙做什麼?沒有鑰匙,車就不能開了,這一地的傷患……

  但夏芍一挑眉,兩名女子便趕緊把鑰匙給了她。但不料她拿到了一把鑰匙,便又沖另兩輛車看了看,把三輛車鑰匙都要到了手上。

  鑰匙到手的一瞬,夏芍手中的槍一旋,漂亮地耍了個花,手一掃,正中林冠後頸,男人應聲而倒!然後她便拿著槍和鑰匙,叫李卿宇上了車。

  車子緩緩發動,兩人慢慢駛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夏芍才一把將三輛法拉利的車鑰匙從車窗拋了出去,隨意一丟。

  李卿宇從後視鏡裡看了夏芍一眼,沒說話。許是今晚見她動手,似也對她有新的認識,他一時沉默不語。

  夏芍卻是有話要問:「那個姓林的是什麼人?」

  在香港,不賣李家面子的,必然是有些不俗的背景的。而且,那兩名紋著紋身的人身上有槍,姓林的帶那一群人看起來也三教九流,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兒的交友圈子。

  「小人物,不值一提。但他的父親在香港黑白兩道名氣很大。」李卿宇開著車,從後視鏡裡看夏芍,「他父親林別翰是三合會的坐堂,母親姓李,跟李家稍微沾著點遠親。」

  夏芍一愣,三合會?

  三合會和安親會的歷史都很古老,安親會的前身是青幫,分四庵六部,而三合會則分內八堂外八堂,名稱雖不一樣,但其實都是主管幫中事務的。

  坐堂在三合會應屬內八堂,主管幫中事務,相當於總管,職位不低。

  林冠是林別翰的私生子,說來也巧,他母親是李家的遠親,在香港也是經商家族,只可惜家道中落。林冠的母親在家道中落的時候,為了尋找援手,設計懷了林別翰的孩子。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林別翰就深得三合會的龍頭戚家的器重,在幫中很有威望。林別翰在道上極重義氣,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只可惜身體羸弱,結婚後始終未有所出。李氏設計林別翰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得手的,現在很少有人知道了,道只傳聞事後林別翰大怒,非但沒有幫李氏一家,反而放出話去,誰也不許幫忙,結果導致李氏娘家資產敗落。

  道上傳聞,李氏是因為懷了林別翰的孩子,最後才沒被林別翰所殺,但他卻始終不認這個孩子,讓小時候的林冠很是過了一段私生子的日子。直到十年前,林別翰的妻子過世,臨終前囑咐他讓林冠認祖歸宗,林別翰這才算是承認了林冠的身份,但至今也沒把他接回林家居住。

  林冠和他母親最艱難的時候,是靠著李家的接濟生活的。林冠小時候還在李家大宅住過一年,他跟李卿宇年紀相仿,李卿宇的母親伊珊珊也是未婚生子,讓李卿宇也背負著私生子的名聲。因此,林冠算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一樣,把李卿宇當做玩伴。沒想到,李卿宇懂事早,性格沉穩,不愛跟著他鬧,導致林冠想方設法地挑釁他,兩個孩子曾在李家大宅打了一架,從那之後,李氏就帶著林冠離開了李家大宅。

  李家對林冠母子算是仁至義盡的,給他們母子在外面置辦了一套房產,供他們母子棲身。但這正戳中了林冠敏感的自尊心。隨著年紀越大,李卿宇在李家大宅接受李伯元親自教導,母親伊珊珊也正式嫁入李家。而林冠則和母親在外頭居住,不被林別翰承認。

  同樣是私生子,時差境遇天差地別,這讓林冠很是不平衡。他少年時期就不學無術,結實了一幫小混混,在社會上吃喝嫖賭。雖說林別翰不承認他的身份,但他畢竟是三合會坐堂的獨子,因林別翰為人很重義氣,在道上口碑人緣都不錯,知道這件事的人,對林冠還是多有照顧的。

  這更加助漲了林冠的囂張氣焰,十年前他父親對外承認他的身份,雖然沒讓他搬回林家住,但也送他去國外讀書,可惜他不學好,回來之後還是一個樣兒,靠著他爸在道上的威名作威作福。因為犯的都是打架鬥毆的小事,林別翰便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他這個兒子,也不管他。

  前段時間,李卿宇被宣佈成為李家的繼承人,就任嘉輝國際集團總裁,在全港掀起狂熱追捧的浪潮。鋪天蓋地的雜誌報紙宣傳,無不說他年輕有為、英俊多金,這看在林冠眼裡無疑是一粒揉在眼裡的沙子。

  這才導致了今晚在山路上遇見,他非得找李卿宇麻煩不可的事。

  「不必在意他,林伯父跟爺爺也是有些交情的,這件事他不敢跟他父親說。」李卿宇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車子已開進了李家大宅。

  夏芍沒想到今晚居然把三合會坐官的獨生子給揍了,雖然李卿宇表示不必理會林冠這個小人物,但他哪裡知道夏芍內心的感慨?

  世上的事,果然是無巧不成書。夏芍來香港,為了是給師父報仇,拿回玄門的主事權。而三合會跟余九志關係密切,是公開支持余九志。說來,三合會也算是敵人。只是沒想到,夏芍還沒找余九志的麻煩,就先遇到了跟三合會有關的人。

  玄門歷來跟三合會以及安親會交好,唐宗伯也曾說過,因為玄門的風水師們在港澳、東南亞和美國、新加坡等地比較活躍,因此跟佔據南方的三合會平時關係密切些。只不過當初安親會的老當家為人重義氣,與唐宗伯關係不錯。當時,正值安親會和三合會爭鬥最厲害的時候,玄門裡的長老分作兩派,有支持安親會的,也有支持三合會的。

  唐宗伯被暗算的時候,正值他去內地,為安親會在新市的堂口選址,當時新市剛好處於兩家幫會爭奪的地盤,三合會也委託了余九志去那裡為置辦的產業選址,兩家幫會爭得不可開交。為了和平點解決,當時余九志便提出與唐宗伯鬥法,誰贏了,哪家幫會便在此安家落戶,輸了的退出,不得有怨言。

  唐宗伯一口答應,結果被早已有所準備的余九志暗算。

  當年的事,三合會有沒有參與不得而知,如果沒有,那倒好辦很多。如果有,這次香港之行的任務就艱巨很多。

  但對於夏芍來說,如今只有她一人在香港,事情總得一件一件的辦,行程雖緊,但急不得。

  回到李家之後,夏芍說了句要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但她自然沒有休息,只是將房門反鎖,然後輕輕打開窗戶,從陽台翻了出去。

  ……

  夜深的香港依舊霓虹閃爍,但一名身穿黑裙的女子在街道中穿行,走過的地方沒有豪華遊樂場,沒有高檔商業街,而只是一條老街,路燈在夜晚的路面上發著昏黃的光。

  她走進一條小巷,四下裡看了看,走進一處胡同的單元樓。樓房老舊,在頂樓的一處住戶門前停下了腳步。

  輕輕敲了三下,房門便開了。

  來開門的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亞裔女子,黑色頭髮俐落地紮著馬尾,一張白皙的瓜子臉,眼眸黑沉,容貌頗美,但氣質嚴肅,不苟言笑。

  她開了門,只對夏芍點點頭,便將她讓進了屋裡。屋裡沙發上,一名高大的俄羅斯光頭漢子正在吃著泡面,一見夏芍進來就開始抱怨。

  「來得太晚了!我們都到香港半個月了,你才想起找我們。我真懷疑徐是雇傭我們來旅遊的,不過旅遊住在這種破房子裡也實在鬱悶,半個月可憋死老子了!」馬克沁兩口把泡面塞進嘴裡,咕噥著抱怨。

  莫非看他一眼,表情冷,聲音更冷,「等待是雇傭兵的最基本的素質,抱怨,說明你不合格。」

  這名嬌小的女子看起來塊頭與高大的馬克沁差了一大截,但她一眼看過去,男人便好像被克制住了一樣,只摸摸光頭,便咕咚咕咚把泡面喝了,坐在一旁的老舊沙發裡不說話了。

  夏芍有趣地看了兩人一眼,便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我已經是誰要害我的雇主了。這三個人的動向請幫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你們想辦法幫我在三人家中安置監控設備,幫我監視一下,儘量拿到一些證據。」

  「監控?」馬克沁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一副夏芍大材小用的模樣,誇張地道,「還真的是週邊工作啊!嘿,莫,她想讓我們去當安裝工。」

  「我們的雇主是夏小姐,她的需要是讓我們協助。你對雇主的要求有怨言的話,我可以跟伊迪說一聲,讓他停止你的這次任務,換別人來。」莫非看也沒看他,只是邊說邊把夏芍手中的資料接了過來,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頭,「我今晚就做安排。」

  「我看看!我看看!」馬克沁一聽莫非攆他回南非,便立馬從沙發上竄起來,火燒屁股似的把女子手中的照片等資料搶到手,快速一翻,一指其中一人,「我監視這小子!一看就不順眼!」

  夏芍好笑地看他一眼,然後頷首,「儘快。今天李家大宅發生了件事,我估摸著他們會起疑心,說不定會有動作。」

  她說的自然是余九志以祈福開運為名,開天眼的事。沒想到莫非聽好,抬眼對她道:「那是你的雇主的事,不必說給我們聽。你只需要吩咐我們怎麼辦,我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只要是雇主吩咐的,便會照做。這是雇傭兵的鐵則。」

  夏芍一愣,沒想到這女子這麼一板一眼。她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但在雇傭兵界裡已經是很有名氣了,聽說還跟徐天胤合作過,也不知道以前是怎樣的成長經歷。

  夏芍笑了笑,點頭道:「好。那我三天前打電話給你們,讓你們幫我調查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莫非一聽這話,便轉進屋裡,出來時拿了一份資料遞給夏芍,「這就是你要的資料。我們已經查過了,在香港從事風水行業的人數約莫有四萬,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小風水師,不太有名氣。有名氣的那些都是玄門四老的弟子,他們在商業旺區開館,位址、業務和客戶情況都在資料裡。你要找的人風水館已經在五年前關閉,現在住在深水埗,近年的情況和位址也在資料裡。」

  夏芍邊聽邊將資料接了過來翻看了一下,她要找的人是玄門四老中的張長老。他是唯一一個堅持唐宗伯還在世,不肯服從余九志的人。但正因如此,門下弟子被打壓得幾乎死絕,如今也在另外兩名支持余九志的長老聯合打壓下,從香港玄學界幾乎銷聲匿跡,不僅被逼得閉館,連住所也遷去了富人不多的深水埗。

  夏芍看了眼資料中老人的情況,深深皺了皺眉頭。收起資料,她對莫非和馬克沁道了謝,便說道:「我最近會很忙,晚上大多數情況會出門辦事,到時我會聯繫你們,拜託幫我注意我雇主的安全。」

  「嘿!又要幫你看著你的雇主,還得幫你監視著三個人,我們只有兩人。用你們中國的話說,你以為我們有三頭六臂?」馬克沁瞪著眼。

  夏芍抬眼笑看他,知道他不是認真的,只是故意找茬而已。這男人大概還記著那天她把他當墊背,並且把他的軍刀丟去垃圾堆的事。於是,她開玩笑道:「閒了也不行,忙了也不行。用我們中國的話說,你比女人還要婆媽。」

  馬克沁的中文還可以,但說起話來還是帶著濃重的外國腔調,他顯然不太明白「婆媽」是什麼意思,但夏芍拿他跟女人比,他一聽就知道不是好話,頓時吱哇亂叫,「莫,她是不是在罵我?我真的很懷疑,徐怎麼看上的這女人?她一點也不善良,把一個大活人從樓頂上丟下去,拿人當墊背,還把比克留給我的軍刀丟去了垃圾堆!」

  夏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就知道!這男人個頭挺大,心眼倒小。

  「那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莫非板著臉,無情地道。

  夏芍今晚就打算去見見玄門四老中的張長老,正好莫非和馬克沁要出門,連夜潛入李家大房和二房家中安裝監控,三人便一起下了樓。

  也不知道兩人從哪里弄了輛大車來,外表看起來像是小型的貨車,但到了裡面夏芍卻是眼前一輛。裡面各種儀器齊全,明顯是改裝過的。

  馬克沁開著車,打算先將夏芍送去深水埗張長老的住址附近。夏芍坐在車裡,看著沿路的夜景。

  即使是晚上,很多攤位也沒有關門,報亭都是二十四小時的,車子開在馬路上,沿路都能看見報亭裡各種雜誌。

  聽說,香港的風水師們很喜歡出書,每年都有各類運程書和出版社簽約出版。每年僅風水師出版的運程書籍就有五六十種,銷量數十萬本。香港的風水師將出書當成一種身份的象徵,據說這也是招攬生意的法門。

  那些報亭因為車子開得快,夏芍並沒有看得太清楚,反倒是沿路的一些大型看板上,竟然看到了有風水師的廣告。

  地鐵站、書報攤、鬧市商區戶外看板、報紙、雜誌,一路開車走著,居然看見了形形色色的宣傳海報!而且有些商業旺區的巨幅廣告,一幅估計要十來萬,這些人居然都來打廣告。夏芍不由想起前世的時候,來香港出差,那時正值年末,各大電台電視台都會邀請知名風水師做客節目,為市民講解流年運勢,風水師們的曝光率之高,跟內地簡直天差地別。

  夏芍在沿路的廣告裡,看見了余九志、余薇和玄門資料裡的長老,這些人穿著風光,被安上大師的頭銜,宣傳廣告拍得很有氣勢。而這些廣告裡,惟獨沒有看到張長老的身影。想起這位唯一支持師父的老人,夏芍便垂了眸。沿路風水師們的廣告越多,她眸底神色便越冷。

  車子也不知開了多久,漸漸進入深水埗。

  這裡據說是香港的窮人區,但其實從外面看也不是很差,商業街、地鐵站,一切設施齊備,只是居民區的樓房有些老舊。

  只是令夏芍意外的是,車子越開越偏僻,張長老住的地方在邊緣的地段,遠離居民區,一幢獨立的小樓,旁邊一彎死水一般的湖泊,對面一座獨山,草長得很不精神,山腳下孤零零幾座墳,在夜晚的郊區看起來頗為詭異。

  夏芍一看這地方便皺了眉頭,不等馬克沁把車開去地方,便說道:「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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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凶樓,張老

  張老的家還不到,夏芍就要求停車。馬克沁和莫非看了她一眼,見張老的家就在前面不遠處,抬眼就能在深沉的天色裡望見,這便停了車。

  車子一停下,夏芍便跳下車,落地的時候便開了天眼。

  果然,此地陰氣極重。風水異常兇險!

  如果此時夏芍手中有一塊羅盤的話,她一定會發現張老家的獨幢二層小樓坐向是出線的!

  夏芍一般不用羅盤,但當初在山上跟著師父唐宗伯玄學風水理氣的時候,羅盤是先識之物。唐宗伯手中有一塊玄門老祖一輩的祖師傳下來的大羅盤,五十二層,格子最多的一層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放在手中沉甸甸的,儼然端著一塊風水術數的百科全書。在學習羅盤的那一段時間,夏芍對師父的大羅盤可是眼饞得緊,與那塊紫檀木的六壬式盤一樣,被她天天盯著瞧,恨不得走到哪裡都抱著。

  對風水師來說,羅盤是必備之物。中國古人認為,人的氣場受宇宙氣場影響,和諧就是吉,不和諧就是凶。他們憑著經驗,把宇宙中各個層次的資訊,星宿、五行、天干地支等資訊全部放在羅盤上,通過磁鍼的轉動,來判斷吉凶。

  風水學中的氣,其實就是磁場。羅盤中心的磁鍼被磁場牽引著轉動,包含著磁場的規律。在羅盤中心,有兩道醒目的十字交叉的紅線,叫「天心十道」。在風水學界,但凡是發生過兇殺事件的房子,其坐向大多是出線的!

  從風水學上來說,是氣有問題,而從地球科學方面來說,就是磁場有問題!

  夏芍因為有天眼,天眼一開,陰陽二氣皆在眼前,形象而直接,所以她從來不用羅盤。但儘管她不用,在打量過此地的環境之後,她也敢保證,張老家中的房子,門向上來講,必定在出線的凶格!

  別的不說,這幢房子在路盡頭,門向開得也很詭異,正對對面的幾座零星孤墳。墳後還有座山,因為在郊區,也不知道是開發商要建房還是怎樣,那座山從中間被挖了一半去,遠遠看去就跟裂開了似的。

  夏芍走過去,去幾個墳堆跟前看了看,地上草長得很不精神,土色發黑,已成了一塊養屍之地!

  所謂養屍之地,就是指一些地脈之象極陰,屍體葬進去之後不容易腐爛,肌膚保持水分彈性,衣被服飾色豔如新,而且頭髮和指甲還會繼續生長。民間有傳聞,說是這樣的屍身會汲取日月精華,最後會成為僵屍,吸食人血,夜間害人。

  養屍之地確有其事,因為地氣陰,屍身葬在裡面確實不容易腐。有的人類學家認為,指甲頭髮正常生長說明地氣滋養著人體,屬於生物學上的正常現象。但這些屍體會不會成為僵屍害人,那就是民間傳說的部分了。這種民間傳說是否真實,夏芍沒親眼見過,不好妄下結論。

  但有一點,這種極陰的地脈由於陰氣重,確實很容易招惹靈體前來。本來地脈就陰,靈體多了,此地氣場就更陰。而一幢房子,大門是氣口,天天納入陰氣進門,必然是凶格。

  而且,這幢房子的問題還不僅於此。

  夏芍看過這片墳地,便又走回馬路中央,順著路直望過去,因為房子坐向問題,這條大路直沖的方向,屬於白虎開口的格局,主橫禍、血光之災。

  這還不算完,房子一側,略微靠近屋後的位置還有處死水湖,位置很不對勁。一處凶象也就算了,這房子三處凶格,凶上加凶,可謂不折不扣的凶屋!

  夏芍輕輕蹙眉,望著黑沉的天色裡安靜的房子,實在弄不明白,張老是風水大師,家怎麼安在這麼兇險之地?

  她望著遠處的二層小樓出神,坐在車裡的馬克沁和莫非卻看著夏芍的背影。此刻正值深夜,一條大路上沒有人,大路中央立著一身黑裙的女子,靜靜望著路盡頭的小樓,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氣氛詭異,背後發毛。

  而兩人不知道,詭異的事還在後頭。

  正當夏芍望著路盡頭的張家小樓出神的時候,她的目光忽然一變!

  原本籠罩在張家小樓附近散不去的陰氣,突然開始出現聚攏!小樓上空好似壓了片烏雲一般,陰煞之氣濃烈地開始聚集。

  夏芍一蹙眉頭,忽然覺得背後陰風陣陣,猛一回頭,竟見背後的墳地裡不知何時冒出幾個靈體!

  夏芍一直開著天眼,這幾個陰人剛剛一直不在的,什麼時候出來的?而且看這幾名陰人周身的煞氣,不像是普通的靈體,竟像是被陰煞之氣蘊養出來一般,有些兇氣!

  怎麼回事?剛才明明沒有的!

  夏芍立刻往後急退,退去馬路那頭。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被車裡密切注意她動向的馬克沁和莫非看在眼裡,兩人立刻面色一沉,迅速下車,手中槍已在手,警覺地注意周遭。

  然而,不管怎麼看,周圍都沒什麼可疑情況。

  「怎麼回事?」莫非問。

  夏芍卻似沒聽見,目光緊緊盯著對面零星的墳堆,那幾個陰人在她退走的時候,已經發現了她,竟似有意識般轉頭看了過來,無神的眼盯住夏芍,以及走過來的馬克沁和莫非。

  夏芍臉色沉斂,心思急轉。忽然間想起什麼似的,伸出手來,掐指一算,接著臉色一沉!

  「你們兩個上車,離開這裡,馬上走!」夏芍二話不說,把馬克沁和莫非一推,就趕著兩個人上車。

  雖然只見過兩面,但夏芍氣韻悠然,臨危不懼的氣質令人印象很深刻,她當初與馬克沁及莫非交手時都是含笑的,此刻臉色竟嚴肅下來,兩人一見,就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

  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也是雇傭兵界裡的精英,槍林彈雨裡出生入死過的,對危險有著敏銳的感知。可附近明明沒有殺氣,並無殺招存在,她在緊張什麼?

  「喂!女人,你……」

  「快上車。」不待馬克沁問完,夏芍便將兩人推去了車上,而身後,幾名陰人已經往這邊緩慢地飄了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馬克沁瞪著眼,不問明白不算完,堅持打破沙鍋問到底。

  夏芍懶得解釋,只是一眼瞥到車上裝備的儀器,說道:「看看你們的儀器!」

  兩人一愣,馬克沁雖然問題多,但反應不慢,立刻便打開了儀器,只見裡面的導航顯示幕幕一片受到干擾的波浪線,儀器裡更是發出滋啦滋啦的雜音。

  「怎麼回事?有干擾?」

  「這地方磁場問題,待久了對你們不好。」夏芍邊說邊把車門關上。

  莫非仍舊是一板一眼的嚴肅面孔,卻是從窗口探出頭來,問:「我們走了,你呢?」

  「我是風水師,處理這些事是我的專長,你們不用擔心我。天亮我給你們打電話。」夏芍站在車外揮手,目光密切注意著朝這邊飄來的陰人。但卻發現,當這些陰人欲走到馬路上的時候,邊緣地帶明顯有東西困住了他們。

  莫非順著夏芍望去的方向從車窗處看了過去,只看見幾處零星孤墳,再瞥一眼車裡失靈了一般的儀器,她便深深看了夏芍一眼,「淩晨五點聯繫,你若沒有電話來,我們便給徐打電話。」說完,她便對馬克沁道,「我們走。」

  馬克沁對莫非的話異常聽從,之前還抱持著強大的好奇心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結果莫非一句話,這個高大的俄羅斯男人便咕噥一聲,發動了車子。

  直到車子轉了向開走,夏芍臉上還帶著苦笑。這個莫非,不說讓她小心,只給她規定了聯繫時間,表示一超出聯繫時間就給徐天胤打電話,這根本比讓她小心還要有強制力。雖然只見過兩面,她顯然懂得怎樣把握人的心理。這點事,馬克沁跟她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夏芍笑了笑,但轉頭看向墳地旁幾個拼命想過來,卻過不來的陰人時,眸色便是一暗,沉著臉走了過去。

  她走過去看了看,這才發現養屍地周圍被下了釘陣,這幾個陰人是被困養在這裡的,由於此地地脈極凶,久而久之養成了凶性。還好這裡被下了陣法困住,否則路過這裡的人,必會被靈體所傷!

  夏芍之所以剛才沒發現這幾個陰人,應該是因為時辰的問題。這幾個陰人被困養在陣中,平時應是出不來的,但此時時辰正是「五不遇時龍不精」的凶時,兇氣大盛,幾名陰人才能借由兇氣現身,但以這個時辰的凶力,以及他們被養出的凶煞之氣,竟然還無法突破釘陣,可見布下此陣的人修為之高。

  夏芍嚴肅的神色因為發現這處釘陣而緩緩舒展,最後看了看此地風水環境,竟是笑了起來。

  本來想直接登門拜訪的,但遇到了這麼有趣的事,不跟張老來個特別點的招呼,似乎有失禮數。

  夏芍的目光在夜裡帶起頗具深意的光,在目光掠到房側的湖泊時,眼神一閃,走了過去。

  這湖是處死水湖,只有一個氣口,夏芍找準氣口的位置站定,笑了笑,取出綁在腿側的龍鱗匕首,盤膝坐了下來。

  她要布一個困井之陣,跟張老打聲招呼。

  所謂困井之陣,就是找一個媒介,將氣口封堵住,媒介便會源源不斷地吸收附近陰氣進來。而夏芍面前的死水湖剛好適合做媒介,一旦氣口封死,死水便會吸收附近陰氣,以此時五不遇時的時辰,再輔以龍鱗煞氣,對面養屍地裡被困住的陰人很容易便會突破釘陣的限制,被吸收過來!

  所謂「五不遇時」是奇門遁甲的說法,即時幹克日干,百事皆凶。有訣曰:「五不遇時龍不精,號為日月損光明。」但凡有靈異事件發生的時辰,大多是這種凶時。

  而此刻正值子時,丙子遇庚日,大凶。在這種時辰連龍鱗的煞氣都會大漲,破除一個釘陣,沒有問題。

  夏芍也知道,張老雖然困養陰人,使其受陰煞養成凶戾之性,但他顯然不是想用來害尋常人,否則也不會設陣困住,避免他們傷人了。但即使是這樣,夏芍還是想動一動這陣。

  她明顯是想找茬。

  沒錯,就是找茬。

  與其說找茬,更準確的說法是試探。師父唐宗伯雖說,張老是他這一派的人,資料上也表明張老是因為傾向與師父,才遭到了余九志等人的迫害。但時隔十年,人心易變。夏芍不得不小心行事。師父安心休養了十年,在來港之前,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她要用親眼判斷這個人可不可信,只有在判定他可信之後,她才會表露身份。

  夏芍眼眸露出堅定的光,盤坐好之後,在動手之前,她本想給徐天胤發個短信,告訴他她是在拜會張長老,讓他不要因她動用龍鱗而擔心。但拿出來之後夏芍才想起來,這地方氣場亂,信號不好,於是只得收起手機,待過了這個時辰再說。

  她看了眼對面的養屍地,一笑間便意念一動,只聽一聲錚鳴之音,龍鱗霎時出鞘!

  許久不曾好好動用過的龍鱗,在出鞘之後感受到四周極陰的煞氣,頓時活躍了起來!就像是乾渴的旅行者在沙漠裡找到了水源,迅速便要吸收周圍煞氣,夏芍卻意念一動,阻止了它。

  龍鱗在黑夜裡泛起雪線般的光,直直被夏芍釘入地上,正中湖泊的氣口。原本就只有一個氣口的死水湖,在氣口被釘入龍鱗之後,進入生氣的氣口頓時被陰煞之氣迅速封堵。速度之快,幾乎是一瞬間的工夫。

  氣口被堵上的一瞬,夏芍迅速變換指訣,驅動龍鱗的煞氣,將湖泊圍了個水泄不通,整個湖泊在黑夜裡如同一道黑洞一般,開始兇猛地吞噬周圍煞氣。

  而就在夏芍龍鱗出鞘的一瞬間,張家樓附近的陰煞大漲之時,樓內二樓臥室裡安睡的老人忽然睜開眼!

  老人幾乎是從床上彈去地上的,穿著大夏天的白汗衫,及膝的肥褲,地上拖鞋一穿,便急急奔下樓去。

  老人的形象怎麼看怎麼像是社區裡夏天搬著板凳去樹下乘涼的老大爺,但他下樓的速度卻是比正值壯年的年輕小夥子都快,簡直就是健步如飛,十分矯健。

  而就是這迅速的行動力,待撞開門到了樓下時,房門對面的養屍地週邊的釘陣已破,裡面五隻陰人,已經像是紙片兒一樣地被吸過馬路中央,眼看著就要被吸去湖泊裡。

  「住手!快住手!」老人氣急敗壞,一出聲,聲如洪鐘,眼神卻是震驚不已!

  他的釘陣被破了?!

  這陣當初他為了防止這幾個陰人養久了,戾氣越來越盛,便在困住他們之時下了很重的陣法,消耗了他大半的元氣,可謂牢固。

  這陣法不是說無解,但要解少說也得有跟他差不幾許的修為。如今國內的奇門法術界裡,有這本事的人不超過五人。除了玄門四老,和余九志以外,可能只有余家的黃毛丫頭和冷家的丫頭了。

  但這兩個丫頭要想破他的陣,怎麼也得個半天,絕不會如此神速!

  沒錯,令他驚駭的就是對方破陣的神速!

  從他發現陰煞波動,到奔出門來,不過一兩分鐘,怎麼這陣就能破了?

  就是師兄在世,也不可能這麼快!連余九志來了,也得小半個小時。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放心地在此地困養陰人,就算有人來搗亂,他也能及時發現出來制止,只是沒想到,自他搬來此地,第一次遇上人來叫陣,而他居然來不及阻止?

  這、這真是……

  豈有此理!

  「你給我住手!混帳!」老人一驚一怔間,張口一吼,人已奔了過來。

  夏芍盤膝坐在湖邊,聽見了張老洪鐘般的兩聲喝止,但她卻是不動,唇邊反而起了一抹笑意,指訣一引,意念猛動,五隻陰人打著轉兒被吸進了湖中。

  看見自己苦心困養的陰人就這麼被人的陣法給吸了進去,老人大怒,一物朝著夏芍呼嘯而來!

  夏芍盤坐著不動,忽覺陰風裡一物破口,直沖自己後身命門,她未起身,只身子柔韌地一倒,那物正擦著自己腰側過去。

  「咕咚!」一聲入了水,濺起老大水花。

  夏芍側倒在地上,目光正瞥在水裡,一眼落去,臉上表情頓時十分豐富,窮盡詞彙也難以描述。

  只見水面泛著浪花,緩緩浮起一隻拖鞋……

  正當夏芍表情怪異的時候,老人身形已至,一掌超她命門逼來!

  這一次,是來真的!

  老人掌風未至,夏芍便感覺到一股雄渾的暗勁,她頓時身子在地上一滾,翻身站起。而老人一掌沒打中,夏芍盤坐之處的陰煞之氣卻被這一掌震出個漩渦,氣勁震得濃黑的陰煞之氣都是一散!

  好厲害的暗勁!

  夏芍在內心贊一聲,眼神一亮,好久沒遇上高手,不由心中鬥志忽起,這可跟面對幾個不入流的小混混不一樣,此刻在她面前的可是內家的高手!

  夏芍看出老人這一掌其實是想將地上的龍鱗給擊起來,破了她的陣法,但沒想到龍鱗入地極深,紋絲不動不說,他一掌擊散的陰煞之氣也在一瞬間就又聚攏了回來。

  這一幕看得老人眼中驚色一閃,待一眼看向插在地上的龍鱗時,眼底更是湧起駭色!

  而就在這時,夏芍唇角笑意一深,反掌便襲向老人。老人身子一震,目光如電,回身便曲指成爪,直扣夏芍手腕!

  張老身形很矮,算是個矮小精悍的老頭兒,個頭兒比夏芍的身量還略矮些,頭髮有些禿頂,怎麼看都是個不起眼的小老頭兒。但他目光卻十分靈動,身手之敏捷,可謂走如游龍,翻轉似鷹!翻扣夏芍手腕脈門的手指在月色裡骨節粗大,瞧著枯如老樹,實則力如精鐵,還差分毫就扣上夏芍手腕,她已感覺到暗勁壓制得手腕發疼!

  但夏芍也不是吃素的,她手一抖,暗勁直震老人的掌心窩,趁著他眼神一變的時候,不退反進,手腕就著老人的掌心一旋,轉手反扣!擰轉,旋翻,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老人面色又是一變,手腕也震開一道暗勁,氣勁直擊夏芍的手心窩,兩人互看一眼,同時彈開。

  各自退去三步遠,老人眼緩緩瞇起,明明是不高的小老頭兒,負手而立,竟生出令人不敢忽視的氣度來,「小丫頭,你是玄門的人?」

  很明顯,剛才兩人的招數如出一轍。

  「小小年紀就練到暗勁的境界,你是哪個輩分的?師父是誰?」張老盯著夏芍,目光如鷹,犀利懾人。但其實他內心是震驚的,剛才他一心在對方神速破陣的事情上,後來又被地上那件極為凶戾的法器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對方主動出手,他才在夜色裡注意到,對方竟是個小丫頭!年紀很輕,比余家和冷家的兩個丫頭年紀都輕!約莫只有雙十年華,但修為居然比那兩個丫頭高深多了!

  這實在是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從她的身手來看,她竟是出自玄門,可玄門什麼時候有這麼個天賦異稟的弟子?

  如果有,早就傳開了!他現在雖然多年不主玄門的事,但要是出了這麼個後生晚輩,他不可能不知道。莫說是玄門了,只怕整個奇門都得震上一震!

  可問題是,從來沒見過這麼號人物啊……

  張老內心的震驚無法用語言形容,但他也是大半輩子的老江湖了,想撈對方的底,裝裝樣子還是會的。於是他擺出一副威嚴的氣勢,打算壓對方一頭,負在身後的手指更是在十二掌訣的位置上掐了一下,打算按兩人此時所立方位,以五行制克壓一壓對方的氣勢。

  可是對面那個小丫頭很明顯看穿了他的想法,她輕輕一笑,走了兩步,換了個方位,笑咪咪地看著他。

  這笑容十分悠閒,若是平時指不定是十分討喜的,但此刻只叫人恨得牙癢癢。張老冷笑一聲,瞇著眼點頭,「好哇!好!你不說是吧?現在玄門的晚輩真是越來越沒用規矩了,長老問話居然也敢不答了,或許是我這個長老敗落了,多年不主事,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你不說也行,老夫就擒下你,再叫你說出來!綁你去你師父那裡討個說法,我倒要問問,為什麼派門內後生來無緣無故毀我陣法!」

  說罷,張老竟怒哼一聲,聲音自鼻間震出,竟似五臟之內發出的震音,震得人心都跟著一顫!這聲音還未散,老人已身手敏捷地抬手就是一掌。

  夏芍側身避過,斂神接掌,她現在雖然只差契機便可煉神返虛,進入化勁境界,但畢竟是還沒進入,修為上雖說是與張老差不多,但她的經驗卻與老人半生對敵的經驗差得遠,因此絕不敢輕視。

  兩人在張家樓旁的湖邊打鬥了起來,你來我往,掌勢如風。夏芍越打越心生贊服,老人別看年紀大了,身手卻是寶刀未老。當真是形如游龍,視若猿守,坐如虎踞,轉似鷹盤!下盤異常地穩當,行步如蹚泥,爪上功夫更是厲害,扣、捉、拿、勾之間又快又狠,力道驚人!害得夏芍幾次險險避過,心肝兒都顫了顫,著實刺激。她毫不懷疑,倘若被老人拿住,那勢必是筋骨受罪,傷筋斷骨是必然的!

  但夏芍也是有優勢的,玄門功夫雖說是同出一脈,但弟子在修煉的時候,會根據自身條件不同,著重挑適合自己的修煉。夏芍因為是女孩子,她練不得那些鋼筋鐵爪,於是便走柔韌的路線。

  她勝就勝在身捷步靈,隨走隨變,身姿起伏擰轉,敏捷柔韌。一股子柔勁令張老異常光火!

  這丫頭雖說是年紀輕,對戰經驗在他看來尚有稚嫩之處,但她反應卻很快,一露出破綻被他所鑽,立馬就發現避開。這細胳膊細腿的瞧著不堪一擊,卻十分地柔韌,總能險險在危急關頭從他的招數中溜走。

  連連百來招下來,老人心中光火之餘,十分驚駭。以她的年紀來說,能在他手下見招拆招這麼長時間,已經算得上奇才了!

  她破了他的陣法,他本是恨得牙癢,恨不得綁了門規處置。但看她這修為這身手這年紀,他又覺得捨不得。

  這到底是哪個老傢伙收的徒弟?誰這麼命好?

  看這丫頭天賦這麼高,想來應該是哪個長老收的弟子,那麼……她是仁字輩?可怎麼沒聽說過?

  老人一皺眉頭,神色忽然一變。

  不管是誰,今晚他必須擒下這丫頭!這丫頭定是受了她師父指使,來壞他陣法。也就是說,跟他不是一派的人,這樣天賦奇才的後生,不能放回去!

  先擒下,看看能不能說服她棄暗投明!

  老人這麼一想,目光一寒,手腳攻勢又緊了緊。

  新一輪的攻防戰,但不管怎麼打,他攻,她避,每次雖險,但總能靈巧避開,這麼看來,再打下去必是一場持久戰。但老人明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他手腳攻勢不停,目光卻滴溜溜一轉,忽然一亮!

  只見他腳下一個擺扣,飛起一腳,一腳丫子直沖夏芍面門逼去!

  那只腳丫子正是拖鞋扔出去那只,早就在地上踩得全是泥巴,一腳伸過來,黑漆漆髒汙汙的大腳板,離夏芍面門只有一寸,使得她一怔之間,眉頭皺起,步子往後一退,趕緊屏息。

  老人一見她這模樣兒便哈哈一笑,顯然被逗樂了,「臭丫頭!講經驗,你還嫩了點!今天就替你師父給你上一課!吃我老人家一腳底板!」

  夏芍哭笑不得,險些破功,內心一萬個不願意接他這一腳底板,不過更加不願意這位老人會是她的敵人。這麼可愛的老人家,要真是忠心維護師父的人,那就太妙了!

  她趕緊往後一退,擺出一個停戰的姿勢,一喊:「停!」

  「你說停就停?早幹什麼了!破我老人家的陣,今天叫你吃吃苦頭!」

  「您老人家再不停,我就不告訴您我是誰了。」夏芍邊打邊退,退去湖邊,一腳勾出龍鱗,凶刀在空中旋了兩旋,黑濃的煞氣裹得幾乎看不見刀身,但卻明顯看見雪亮的光線成弧線般在空中劃過,明明插在湖邊這麼濕的地上,竟然上面泥粒兒都不沾!

  夏芍將龍鱗接在手中,在老人露出一副驚駭神色,急速後退的時候,她吹了吹刀刃,將刀收了起來,放去了腿側。

  而正是她這個舉動,令張老停了下來——很明顯,她有如此凶戾的攻擊法器在手,卻不拿來攻擊他,這明顯是不想傷他。

  如果她真是被師門派來搗亂的,怎麼會不想傷他呢?

  老人這才又負手而立,收斂起神色,盯著夏芍,「行!不打了。告訴我你師父是誰,今晚為什麼破我陣法。」

  夏芍卻並沒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一笑,反問:「在此之前,我能問問您,困養陰人用來幹什麼嗎?」

  張老一聽這問題,眼底神色便明顯警覺了起來,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譏笑,回答更是令人哭笑不得,「怎麼,我都被你們逼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了,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想養幾隻陰人陪我度晚年,這也惹你們的眼了?」

  夏芍自然是不信這說法,養陰人度晚年?沒聽說過有這愛好的。

  她見老人不肯說,而這件事又是她一直弄不明白的。老實說,困養陰人有點損陰德,如果是師父口中那個忠於他的師弟,理應不會這種行事風格才對。

  這件事不弄明白,夏芍怎麼也不放心說出自己的身份。人是會變的,萬一這十年,有些人的心性便邪佞了怎麼辦?

  她這麼一思量,便果斷開了天眼,向張老看去。

  但沒想到,老人的感官也很敏銳,她的天眼望去之時,老人明顯身子一震,眼底的警覺如鷹隼般銳利,極為懾人。隨後他便迅速退開,而夏芍也已收回了天眼。

  張老在剛才那一瞬,明顯感覺到無形之中似有一隻大手將自己罩住,就像是能將自己看透一般,令他渾身不適,但他卻一時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不明白夏芍是用了什麼術法,但當他警覺地退開望向她時,卻看見她深深望向自己,眼底竟有些感動和複雜的神色。

  隨即,聽她問道:「老人家,您困養陰人,該不會是想煉製符使,對付余九志吧?」

  符使是玄門秘術裡的一種術法,將陰人和符籙結合起來的攻擊術法。需要用陰煞之氣將陰人養成凶戾,然後以秘法融入符籙中,以符籙驅動陰人鬥法傷人。這種術法當初師父唐宗伯教給夏芍時曾說過,困養陰人無不是選極陰之地,以陰煞困養,手法把握不當,若使陰人傷了無辜,很惹業障。而且養陰本身也有點損陰德。因此唐宗伯曾告誡夏芍,輕易不用此法。

  因為夏芍從未用過這法子,今晚見到這幾個陰人,她還真一時沒想起來是煉製符使。可就在剛才,她在天眼中預見了不久的將來,張老利用符使攻擊余九志的事。她看得時間短,尚不知這場爭鬥的結局,但顯然,這位老人跟余九志是死敵,竟用不惜這種方法來對付他。難怪以玄門的養生之術,老人的頭髮不應該謝頂這麼嚴重,原來是這些陰性的術法導致的……

  事情至此,夏芍對張老已沒什麼懷疑之心,反而有些複雜和感動。於是,不等老人再多問,她便自報了家門。

  「玄門,宗字輩,第一百零六代嫡傳弟子夏芍,見過張老前輩。」按照輩分,夏芍因為是唐宗伯的弟子,因此在玄門裡的輩分跟張老是一輩的。但不論這個,按年紀和在奇門術數界的資歷,夏芍稱眼前的老人一聲前輩,理所應當。

  而老人卻是愣了。

  月色從雲層裡探出頭來,照亮了陰氣未散的死水湖,湖光粼粼,映著老人滿是歲月痕跡的面容上,略顯蒼白。

  老人探出顫巍巍的手指向夏芍,「你、你……宗字輩……嫡、嫡傳?你是……」

  夏芍一笑,眼眸含笑,頷首道:「我師父,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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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05: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師叔與相認

    夜色深沉,一身黑裙的女子背對著死水湖,湖四周陰煞未散,五隻凶厲的陰人被困住湖中央,凶時未過,風中似能聽見鬼哭狼嚎般的嚎叫,讓人忍不住發顫。

    對面十步遠處,一名身形精矮的老頭兒眼睛死死盯著對面女子,仿佛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身體明顯顫巍巍,像風水枯槁的殘葉。

    “唐、唐……”張老顫抖著手,仿佛臨終前心願未了的老人等待著最後一句話,指著夏芍,顫顫巍巍,“你是……”

    “我是師父在八年前所收的弟子。”夏芍看著張老,眸中也有激動感慨的神色,師父這位師弟,當真是……

    “對!對!對得上!”老人有點語無倫次,夏芍卻聽出來,他說的是師父失蹤的時間和收她為徒的時間差不多對得上。

    唐宗伯是十年前失蹤的,輾轉來到東市郊外的小山村,期間耗去的時間約莫兩年,後來在八年前收了夏芍為弟子,時間上算算,也很合理。

    “掌門師兄他……還、還在人世嗎?”夜色深沉,看不太清楚老人的眼神,但夏芍就是能感覺到,他紅了眼。

    夏芍笑而不答,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師叔,咱們還是進屋說吧。”

    “好、好!”老人趕緊點頭,但剛點過頭就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臉警覺看著夏芍,又不肯進屋了,“等等!我不能你說什麼就信什麼,我老人家沒這麼好糊弄!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

    夏芍哭笑不得,心性都是老人心性如小孩兒,果然真是不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不答,只四周尋了條棍子,將湖邊不遠的拖鞋挑上岸,給老人送過去,開起了玩笑,“您老不會是心疼那杯茶吧?這事兒說來可長了,沒茶喝,我就不說。”

    張老一愣,看著腳下被放好的拖鞋,眼底明顯有動容的神色,臉上的警覺之色緩了緩,略顯感動,穿上拖鞋之後便負手自己往小樓的方向走了回去,也不管夏芍跟不跟過來。

    但走到半路他有停下了,回頭對夏芍道:“把你那把法器再插回地上,把湖邊的困井陣布好了,別讓那裡面的陰人出來害人。天亮之前還得把釘陣再布回去!”

    老人語氣命令,氣哼哼的,很是鬱悶的樣子,說完就背著手走回樓裡了,夏芍隱約聽見他在咕噥,“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麼,沒事找事……”

    夏芍一笑,把龍鱗取出來釘去地上,把陣布好,然後起身走進了張家樓。她也不在意把龍鱗扔在外面,反正除了她,別人去動根本就是找死。她只用意念控制了龍鱗的煞氣,讓它維持在困住那五隻陰人的程度就好,多餘的煞氣並不讓它外泄。但這陣還是會源源不斷地吸收附近的陰煞之氣,因此對面養屍地的釘陣要儘早布回去,免得時間長了,會生禍端。

    不過,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要緊,天亮之前來得及。因此,夏芍檢查了一遍陣法,確定沒事之後,這才走進了小樓。

    張家樓是獨幢的小樓,只有二層,大門開著。夏芍一走進去,便環視了一下客廳佈局,接著露出了然的神色。

    怪不得,這附近的風水這麼凶,長老住在這裡居然安然無恙。原來他在屋中佈局化解了凶煞之力。只不過,這附近的風水成三煞之勢,太凶,即便是有風水局化解,也只是緩解了煞氣入門的時間而已,抵擋不了幾年的。一般遇到這種住宅,風水師都會主張搬遷的,這樣的凶屋,除非有極為厲害的法器擋煞,否則布了風水局也只是拖延幾年。張老應該是為了困養陰人才住在這裡的。

    小樓裡收拾得還可以,就是傢俱有些老舊,都是上了年頭的東西,用了好多年了。張老在被餘九志等人打壓之前,也是有名的風水大師,錢財應是不缺的,但是家中傢俱這麼老舊,只能說明老人性情很是念舊。

    夏芍走進來的時候,張老正好從裡屋端了茶來,見夏芍打量屋中佈局,便邊倒茶邊隨口問道:“你看看這屋裡佈局,還能撐多久。”

    “我今晚不來,不動用法器煞力,這佈局還能撐三年,今晚煞力一放,對佈局衝擊太強,估計只能撐一年了。”夏芍笑答,實話實說。

    老人卻是哼了一聲,瞪她一眼,“你倒好意思說!”罵完把茶推去桌上,氣哼哼道,“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跑來這裡搗亂不說,還要我的茶喝!我這可是武夷山的新茶!”

    夏芍笑著走過去,不用老人請她坐,便很自來熟地坐去了椅子上。老人這時看起來已經是平靜多了,但他倒茶的手仍然是有些抖的,可見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夏芍一笑,端起茶來輕輕一嗅,輕啜一口。茶水剛一入口,她眸底便浮起笑意,端著茶杯抬眼笑看對面老人,笑吟吟問:“師叔,您這是新茶?”

    老人一愣,很明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會品茶,一口就叫她喝出來了。他不由臉上掛不住,但被看穿了之後,看起來還像個倔強的老頭兒,強詞奪理,“怎麼?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編瞎話糊弄我的,你還想喝我的新茶?門都沒有!”

    夏芍無語,大覺這老頭兒太可愛了,於是也不再耽誤時間讓他煎熬,放下茶杯,直接就將帶在身上的玉葫蘆取了出來,起身遞給老人,“您看看這件法器。”

    張老把掛著紅繩的玉葫蘆接到掌心裡,低頭細看,只見掌心裡拇指大小的玉葫蘆,上好的羊脂白玉料子,溫潤油亮,周圍金吉之氣明顯,是塊很不錯的護身法器。這吉氣很明顯是風水佳穴裡養出來的,看起來戴了很多年,上面已經有夏芍的元氣。但仔細探一探,似乎能感覺出那麼一點故人的氣息來……

    張老盯著掌心裡的玉葫蘆看了許久,掌心便開始發抖,他拿著玉葫蘆抬頭對著光看了看,一眼看見葫蘆嘴的位置在燈光下有幾條不太明顯的黃絲,眼神立馬就變了!

    他雙手捧著小小的玉件,顫巍巍抬眼,眼神又恢復了剛才在湖邊的激動,“這玉葫蘆你哪裡得來的?這葫蘆……是三十年前,我和掌門師兄去內地給人看風水,在當地挑了件原石料子,開出來還不錯,掌門師兄就把它雕成了兩件玉葫蘆,帶回來尋了處風水寶穴蘊養出來。後來師兄收了個關門弟子,那小子當時才三歲,給了他一件當入門禮,還留了一件。這件玉葫蘆頭上帶點黃沁,不對著光細看看不出來,我認得它!你從哪裡得來的?”

    張老緊緊盯著夏芍,其實,有句話他沒說。那就是當年掌門師兄收那小子入門的時候,那小子才三歲,性子雖然不討喜,模樣長得倒可愛。當時剩下一隻玉葫蘆,他曾經開玩笑似的說,說不定這只葫蘆能騙個女娃娃回來當弟子,正好湊一對兒。當時他還把這話當笑話聽,難不成……他還真收了個女徒兒?

    “這件玉葫蘆是八年前我入門的時候,師父送我的入門禮。他說,師叔記得這件葫蘆,讓我找到您時,只管把它給您看,您一定能認得出來。”夏芍站著,並未坐下,目光坦然地直視張老。

    老人張著嘴,吶吶點頭,看起來被突如其來的事震得有點發懵,怔愣地撫摸手中的玉葫蘆,仿佛在回憶深埋在記憶裡的過往,往事浮上心頭,不由慢慢紅了眼。

    “那我掌門師兄他、他還好麼?”老人有點哽咽,抬起頭來看向夏芍。

    夏芍能感覺到,老人的眼神有點期盼,但也有點害怕,好像就怕她說出來的會是不太好的消息。她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您老放心,師父他尚在人世,精神還不錯。”

    “……尚在人世?還活著?”張老一聽這話,明顯眼裡有驚喜神色,接著激動地站起來,“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那他現在在哪兒?”

    “師父他尚未來港,十年前,他跟餘九志在內地鬥法,遭到暗算,傷了腿。”

    “什麼?!”張老一愣,頓時皺眉,顯然並不知當年唐宗伯失蹤的真相。

    夏芍一看他這副反應就垂了眸,想來也是,餘九志做出這樣的事,他自然會掩飾。

    夏芍內心冷哼一聲,扶了張老去椅子上坐下,“您老別激動,先坐下,聽我跟您慢慢說。”

    十年前的恩怨夏芍也是從師父那裡聽來的,她便複述了唐宗伯當初的話,將餘九志因何事提出跟他鬥法,過程中又是怎樣聯合泰國降頭師通密,和歐洲奧比克裡斯黑巫家族的人,將唐宗伯重傷的事一說。之後,又將自己八年前在十裡村因為誤打誤撞解了周教授的祖墳風水,結果被師父看中,收為關門弟子的事情告知。最後說了說師父這些年來的生活以及近況。

    這些事,說起來不用多長時間,張老卻是越聽越激動。夏芍把他扶在椅子上坐著,他還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哼!好個餘九志!當年鬥法的事,他告訴我們他敗了,然後掌門師兄遇到了客戶,邀請他去看風水,結果一走之後就杳無音訊!果然是被他害了!”

    “他說他敗給了師父?那三合會呢?當年可是三合會和安親會在那裡爭奪地盤,兩人以此為賭注鬥法的。餘九志說他輸了,那三合會最後輸了地盤嗎?”夏芍目光一閃,注意到其中關鍵。

    “我不太注意兩個幫會的爭鬥,不過當年的事我還真有印象。”張老回憶道,“我記得餘九志回來之後,三合會的老當家還對他有點意見,意思大概是既然知道術法不如我掌門師兄,就不該提出鬥法來。不過,餘九志在風水學界很有名氣,他又一直是支持三合會的,戚老當家也只是說了說他,並沒把他怎麼樣。後來掌門師兄沒了音訊,玄門漸漸以餘九志為大,三合會和餘九志的關係就越發好了。”

    這麼說,當年的事,為求謊言逼真,餘九志真的把三合會都蒙進去了?

    夏芍垂眸深思,卻聽見老人在對面略顯激動的聲音,“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夏芍一抬眼,正見老人眼圈發紅,燈下默默垂著頭,神色又是感慨又是悲戚。夏芍見這情景也跟著感慨,師父這十多年,雖說是境遇坎坷,但他如果知道還有人這樣擔憂他,心裡必定也會是感動的吧?

    “哎喲,對、對!你等等啊,等等!我去泡新茶來,年初剛買的,這回保證是新的!”老人一眼瞥見桌上已冷的茶,頓時想起這事兒來,忙轉身要回屋。

    夏芍笑了一聲,她拿能真讓老人去泡茶?不過,這茶還真是得喝,不過不是張老去泡,而是該她去泡。既然是把身份挑眉了,張老就是她的師叔,按規矩該敬茶。

    “您老告訴我茶葉在哪兒,我去。”

    張老也猜出夏芍要去泡茶的用意,於是也沒阻止,指給她廚房的位置,看她走進去後,便自己坐在椅子上端量手中的玉葫蘆。

    夏芍出來的時候見老人正拭著眼角,情緒還在激動的狀態,不高的身量坐在椅子上,燈光下竟略顯佝僂。

    “玄門弟子夏芍,見過師叔。”她倒了茶,端著茶碗按規矩敬給老人,趁著他接茶的時候把玉件收回來放好,免得他再觸景傷情。

    “好!好!”張老端著茶,欣慰又感慨,連連點頭,竟不顧燙,喝了好幾口才放去了桌上。接著便抬眼好生打量起了夏芍,越看越是歡喜。

    夏芍易著容,算不上太好看,可在老人眼裡卻是十分的討喜,怎麼看怎麼順眼。

    沒想到,夏芍卻是一笑,手在太陽穴旁邊搓了搓,竟慢慢地揭下了一張薄薄的面具來!這面具只有眼部那部分,慢慢揭下來之後,她的模樣渙然一變,竟是完全不同了!

    “這是?”張老驚異地問。

    “不瞞您老,我之前在內地的風水界有些名氣,這次來港,怕引起餘九志的注意,所以才易容前來的。”一個多月沒露出本來容貌,臉上的面具揭下來之後,夏芍只覺臉上頓時清爽許多。怪不得當初師兄不給她弄整張面具,原來戴著的時候雖說不是太難受,一揭下來還真不想再戴上去了。

    而張老卻在看見夏芍的真容之後愣了。

    只見眼前的女孩子全然變了個模樣!氣質還是悠閒散漫的氣質,但年紀卻一下子小了許多!之前看她約莫有二十歲的模樣,而此時看,哪裡有二十歲?怕不是才十七八歲吧?

    瞧著圓潤的臉蛋兒,月牙般笑吟吟的眸,立在屋裡,恬靜乖巧的,粉瓷一般的玉娃娃。怎麼看怎麼討喜。

    這、這分明就還是個少女嘛!

    張老越看越歡喜,孩童似的連連點頭,“這個模樣好!這個模樣好!哈哈,沒想到啊,你師父還真用那件玉葫蘆騙了個女娃娃當弟子。”

    “嗯?”夏芍一愣,“什麼叫用玉葫蘆騙了個弟子?”

    “哈哈,這事說來就話長了。當年呀,你師父收了個男娃娃,那個臭小子,我一看就不順眼!性格太不討喜,問他話,不是點頭就是搖頭,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話來。氣得我當初教他基本功的時候,在梅花樁上使勁兒絆他!哼哼……”

    老人說得神采飛揚,說起當年事,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沒發現夏芍一咬唇,嘴角抽了抽。

    張老卻趕緊催夏芍坐去椅子上,“坐下坐下,聽我慢慢跟你說,當年的事啊……”

    當年的事,如今說起來已跨越半個世紀,早成往事,存在於老一輩人的記憶裡。

    張老,原名張中先,祖籍並非香港,而是在內地中部那一帶。他十來歲的時候,剛剛解放不久,父母卻是在解放前都去世了。六十年代初的時候,鬧饑荒,他離開家鄉孤身一人上路謀生,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匪徒。他那時候年輕氣盛,好幾天沒吃飯,打不過也跟人家打,結果差點被打死,還好當時有人路過救了他。

    救他的人正是夏芍的師父唐宗伯。張中先醒來以後,知道是被唐宗伯所救,一來是感激,想拜他為大哥,日後有機會報答他。二來見他身手好,想求他教導兩手。

    那時候,唐宗伯還不是玄門的掌門,只是掌門的入門弟子。他自是不肯違背師門規矩,私下教人,於是便沒同意。那時,唐宗伯正巧要去香港,想著內地正亂,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於是連結拜的事也沒同意,只說一切隨緣。

    可沒想到,張中先這人頗有毅力,唐宗伯不肯帶他一起上路,他便在後頭悄悄跟著,從小在山裡長大的他,跟蹤人很有一番技巧,雖然最後被唐宗伯發現了,但之前還真蒙了他一段日子。後來發現了,也沒理他,只是沒說破,讓他一路在後頭跟著。

    張中先跟著唐宗伯一路南下,在南下的過程中,見他給人指點了幾回風水,頗為神奇。只可惜,沒多久唐宗伯就到了南邊,打算坐船去香港。那個年代,正是“大逃港”的時候,很多人用各種方法偷渡到香港,有的人竟然用泅渡的方法渡到彼岸。這種方法現在說起來很令人心驚,但那時候屢見不鮮。其危險性可想而知,海裡遇難的人很多,生還者押解回境,溺斃者浮屍海上。

    張中先那時候是個愣頭小子,一門心思認定了唐宗伯這個大哥,於是便想用泅渡的辦法跟著他。還好在開船之前,唐宗伯發現了他,立馬帶著他下了船。在得知他老家已沒有了親人之後,念及這一路上他心志堅定,兩人也算有緣分,這才答應把他帶去香港,只不過,師門能不能收他,全靠他自己了。

    張中先來港以後,由唐宗伯引薦給了當時玄門的一位長老,在看過他的面相和八字之後,考察了他三年,這才同意他入了門。

    入門之後,張中先天賦算不上最好的,但卻是最刻苦的,無論是在術法還是在功夫上,都進步很快。而且他重義氣,性子樂天,苦也不說苦,漸漸的,在玄門裡人緣很是不錯,與唐宗伯也正式結為拜把子的兄弟,稱他一聲師兄。

    後來,唐宗伯傳承了先師的衣缽,接掌玄門,門內弟子陸續有新入門的,代代傳承,張中先便成為了長老。由於入門後極為刻苦,他在玄門四老中,無論術法還是功法都不是最末的,後來也收了幾名弟子,名氣都不錯。

    唐宗伯失蹤的這些年,玄門對於他的生死多有討論,也曾佈陣查找他的下落。但入了奇門的人,常年幫人改運化劫,有的看命觀相,洩露天機太多,命理跟常人很不一樣。常人或許能推演出來,唐宗伯的下落卻是一直推演不出。當然,這也跟唐宗伯到了十裡村之後,在宅子裡布下的隔絕氣息的風水陣有關。

    在唐宗伯失蹤的這些年裡,玄門認為他已身亡的人已經漸漸跟隨餘九志,連冷家都模棱兩可,保持中立態度,唯有張中先態度堅決,甚至懷疑當年鬥法的事,並在這些年裡堅持追查。

    張中先將餘九志惹惱之後,他便聯合玄門兩名已投靠他的長老,用各種手段將張中先擠出了風水界,到了現在的住所,現在的張中先已不給人看風水,專心困養陰人,想要跟餘九志決一死戰。

    “他們手段太卑鄙,聯合曲志成和王懷,憑著他們幾個在風水界的名氣經常在雜誌上臭我,專門拿我看的地段的風水說事,說這裡不好,那裡有疏漏。時間一長,再加上有媒體大肆渲染,我的客戶就越來越少。除此之外,我門下的弟子有在國外混的,這兩年莫名其妙死了幾個,我就懷疑是他們幹的,他們說我血口噴人,合起夥兒來把我擠到了深水埗來。我在這裡也是換了好幾次住址,最後選定了這裡。我本想養幾個陰人,做成符使,跟他們幾個拼了這條老命也得給我師兄和幾名弟子報仇,沒想到……今晚竟然能得遇故人的弟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張中先越說越激動,夏芍邊聽他講述這些往事,邊給老人倒茶,聽到此處,也不由寒了眼。

    老人卻是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哎呦!說起陰人,我那幾個陰人還被你困在湖裡呢,我得趕緊去把釘陣再布了。”

    兩人一聊就是大半夜,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這事確實再不能拖了。但夏芍卻站了起來,叫住了張老。

    “師叔,這陣是我給您破的,還是讓我給您布吧。”

    “不用不用!你在屋裡喝茶……哦不,你出來把你那法器取出來,之後的事就不用你了。”

    “用得用得,還是您老坐屋裡喝茶吧。”夏芍笑眯眯把張中先拉回來,眼眸彎彎,像只小狐狸,“這釘陣我還沒布過,您就當愛護晚輩,讓我練練手吧。”

    張中先一愣,半天沒回過神來,等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朝夏芍瞪起了眼,“哦!你來我這裡不先拜見前輩,先毀了我的陣法不說,還算計著從我這裡撈一次佈陣的機會?你個臭丫頭!”

    夏芍被罵,反而笑得歡,“反正我要來,您老不許跟我搶。不然等師父來了,我告狀。”

    “混帳!你先跟你師父說說你把我陣法給毀了事!看他打不打你。”

    夏芍笑眯眯回頭,“您會錯意了,我的意思是,我告的是您煉製符使的狀。師父可是再三告誡我,沒事不要煉這種東西的。”

    張老愣了愣,夏芍已笑著出門了。

    張中先將這五隻陰人已困養了三個年頭,事情已經做了,現在毀去也沒用了。夏芍去了屋外,抬頭看了看天色,凶時已過,她走去湖邊將龍鱗取出,湖裡仍能聽到厲鬼般的嚎叫,陰風陣陣。

    夏芍來到對面的養屍地,察看了氣口,再次用龍鱗的煞氣將氣口堵住,又布了一次困井陣,將五隻陰人又給從湖中吸納了回來。

    只是將那五隻陰人吸過來的時候,夏芍只覺陰風呼嘯,從自己身旁飄過之時,有濃郁的黑氣裹著,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陰森森的眼神,而從耳旁掠過的尖笑,令人頭皮麻煩。

    夏芍一眯眼,果斷用自己的元氣護住身體,略微一思量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按理說,這些陰人遇到龍鱗的煞氣就該消散了的,但她之前把龍鱗的煞氣拿來布的困陣,把陰人困在裡面,並非傷害他們,但這些陰人在湖中心被龍鱗的煞氣圍了幾個小時,竟就染上了它的凶煞之力,現在看起來,竟是已養成了!

    此地地脈雖凶,又有養屍之地,但想養成這麼凶的陰人,少說得十年八年,沒想到龍鱗的煞力一染上,短短半夜,竟就養成了!

    夏芍心中驚異,但卻不敢心神太散,忙在困井陣外布下了釘陣,取了龍鱗,將多餘的煞氣吸收回來,不留一餘,確定不會在附近為禍,這才起身站了起來,打算回屋把陰人煉成的事跟張老說一說,沒想到一轉身,老人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目光同樣驚駭。

    張中先緊緊盯著夏芍手中的龍鱗匕首,目光駭然中卻透著了然。

    現在,他算是知道為什麼他耗費了大半元氣布下的釘陣會這麼容易破了,她手中那把法器實在是凶戾,其凶煞之力見所未見!這匕首用來布個困陣實在是大材小用了,要是用來布大陣,殺傷力想都不敢想!

    這麼凶的攻擊法器,他從未見過,這小丫頭從哪里弄來的?

    而且,僅僅這把匕首就已經夠驚人了,沒想到這丫頭的修為應該到了煉氣化神的頂層!從心法上來說,竟已跟他有得一拼了!

    掌門師兄怎麼撿到的這麼個寶?

    夏芍看張老立在不遠處目光驚異,便笑了笑,“本來還想著,今天動用龍鱗,您老家裡的風水局只能撐個一年半載,外頭養屍地的陰人卻還得兩三年,到時候得害您老人家搬家呢。沒想到,陰煞之力已入陰人之體,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吧。”

    “嘶!龍鱗?”張老卻聽出了這話裡關鍵。

    夏芍一笑,“進屋給您老看。”

    進了屋之後,當張老聽說夏芍手中的攻擊法器,竟然就是千年前的凶刀龍鱗之時,驚駭之餘,不由興奮了。拿著龍鱗左右比劃,興奮地像個孩童,“你這女娃是個寶呀!這種好東西都能被你得到。哈哈!這是天要滅餘九志啊!就憑那老不死的修為,再高也抵不上這把攻擊法器。”

    “他一個人是好對付,可他有整個餘家呢,而且曲家和王家也幫著他。他們人多,咱們人少,還是要謹慎。”

    “誰說咱們人少的!”老人一回頭,瞪夏芍一眼,唬道,“咱們人不少!我門下還有十來個人,之前怕他們被迫害,我讓他們都隱匿起來了。現在你在這裡,你師父也要來了,我立馬把他們召集回來,跟餘九志開戰!”

    張老一腳踏在椅子上,龍鱗往桌上一插,直接穿過桌面入了地面。老人一瞪眼,意氣風發,似乎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而夏芍卻是沒急著答應,反而思量了一陣兒,問:“我看師叔這房子只有您一人住,您的家人呢?”

    這事夏芍已在莫非給的資料裡得知了,張中先妻子早年就過世了,膝下兩個孩子,早亡一人,還剩下個女兒,現在已經嫁去國外,張老並未帶她入門,她不在玄學界裡。至於張老的弟子,原先在新加坡和美國的比較多,現在也已在術數界銷聲匿跡三四年了。玄門四老中,只有張中先這一脈現在最凋零。

    當然,這種凋零是有原因的。

    不過既然話說到這裡了,夏芍便索性問了起來,想聽張老親口說說近況,然後再做決定。

    “他們啊……唉!我哪還敢叫他們待在國內?我門下弟子開始死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好,讓他們去了國外暫避。弟子現在只剩下三人,他們自己還收的弟子,加起來一共十二個人。我讓他們這幾年都低調點,在家裡潛心研究玄學易理,少出來活動,連業界的考核我都沒讓他們來。這一次,他們再不來,就要被取消資格了。”

    夏芍聽了點頭,正邊聽邊思量,卻被張中先的一句話給吸引了,“考核?”

    老人一愣,點頭,“考核。風水界的從業資格考核,三年一次。起初只是玄門給弟子的考核,後來慢慢的就變成玄學界從業資格的考核了。不過僅限於香港和一些在國外的弟子,名義上是玄學易理上的交流,其實就是看看誰有多少本事,本事大的,自然生意就好些。”

    夏芍聽了眼神一亮,頓覺有些稀奇。因為這種考核在內地是沒有的,後世的時候曾聽說有風水師從業註冊,但其實官方似乎並沒有任何易學方面的註冊師,表面上都是不承認的,因此並沒有官方效力。只是沒想到,玄門這邊居然有內部的資格考核,這聽起來倒有些意思。

    風水師資格考核是由玄門長老主持,個個都是玄學易理方面的大師,而參加考試的人,無論是相術、風水術、占卜問卦,或者奇門術法方面,有多少本事,都拿出考校考校。本事足的,自然底氣足,來年在雜誌上可以大搖大擺發表觀點文章,自然客戶就多。而沒什麼本事的,也就沒臉再出來露臉,即便是露了臉,也會立馬被人給譏諷回去,只能在開小館,賺小錢。

    從一方面來說,這也保證了曝光率高的大師絕大多數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不至於誤人。這倒是個好處。

    夏芍眸光一轉,看向張老,“今年有考核?”雖是這麼問,但夏芍卻是確定的,因為剛才從張老的話裡已經聽出這意思了。

    “有!就這個月底。我老頭子雖然被他們擠兌出來了,但是我想去,也用不著他們答應!小丫頭,你去不去?我帶你去看看也行。”

    月底?

    那還真是趕巧了!

    夏芍垂眸,眸中露出盤算的光芒。正好她想趁機會會師門的人,一直在想怎麼見合適,這倒是個好機會。

    思量之下,夏芍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師叔,風水師考核咱們去打聲招呼!到時勞煩師叔幫我蒙混過關,就說我是您收弟子,或者您的徒孫。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我想親眼見見!”

    張老一聽,比夏芍還激動,當即便應了下來,“我收的徒弟現在就剩了三人,他們都知道。我的徒孫他們倒是不太瞭解,畢竟這些年都隱匿了起來,你就委屈委屈當我的徒孫吧,哈哈。我帶著你去見見那群老不死的,以後報仇起來,別手軟!就當給玄門清理門戶!”

    夏芍聞言,垂眸一笑,眼神發冷,“不手軟,您放心吧。他們當初怎麼把您擠兌出風水界的,我就怎麼對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有趣了。”

    她抬起眸,看向門外泛起獨白的天空,緩緩勾起唇角,“香港風水界也風平浪靜太久了,是該動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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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0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敲山震虎

    夏芍在見過張老的當天淩晨就離開了,約定月底再見。她按時給莫非打了電話,電話接得很快,只是裡面女子的聲音依舊一板一眼,“你很準時,一分鐘也沒有早。”

    夏芍咬了咬唇,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應該是誇她吧?呵呵。其實,她從張家樓出來的時候就給徐天胤打過電話了,跟他說了與張老相認的事,並表示會在月底出席玄門的風水師考核,會會玄門的弟子,也看看他們的水準。對此,男人似乎很擔心她,沉默了許久,才說了簡單的三個字,“要小心。”

    掛了電話之後,夏芍這才給莫非打的電話。之前因為怕他們夜裡在李家大房二房家裡“幹活”,貿然打電話會壞事,於是她才看著時間,准點報平安的。

    “事情安排好了,我們會對你說的三人進行監視,一旦有證據就會找你。”

    “嗯,我還有件事請你們幫忙,幫我再弄件易容的面具,不起眼的容貌最好。”夏芍打算跟張中先一脈的人去參加風水師考核,自然不能以真面目見人。而她給李卿宇當保鏢的模樣已被餘家的人見過了,自然不能頂著這張臉去。

    “好,三天后你來取。”莫非說完便掛了電話。

    三天后,夏芍依舊是等夜深了,才從窗戶溜出李家大宅,來到了莫非和馬克沁租住的老舊房屋。

    屋裡,高大的男人正一臉無聊地在沙發上玩著自己的軍刀,見夏芍進來忙把軍刀寶貝地收起來。夏芍看了看,發現屋裡比上回來時,多了三套監控設備,螢幕畫面竟然有二三十台,裡面放的正是李家大房和二房家裡的畫面。客廳、臥室、書房、廚房,連浴室的畫面都有,雖然不知道兩人是怎麼一夜之間做到這些的,但顯然他們是有自己的法子的。

    夏芍見此時畫面裡,李家人都在熟睡中,但李家三代李卿涵和李卿馳似乎都不在家中。

    “李卿涵在外頭有兩套公寓和一套別墅,李卿馳在外頭也有一套公寓和別墅,他們兩人不是每天都回家住,也不是每天都回公寓,有時會住在公司裡。關於他們兩人的住處和公司的休息室,這三天我們也安了監控設備。但他們兩個現在都還沒有回家,也不在公司。現在的時間是淩晨零點九分,按照我們的調查,忙完公司的事之後,李卿涵習慣去酒吧喝酒,李卿馳習慣與朋友出去兜風。在李卿涵常去的這家酒吧裡,現在還沒有發現他的身影,而李卿馳與朋友賽車兜風,地段不定。”

    見夏芍看向監控的畫面,莫非便指向其中的一些螢幕,對夏芍說道。

    沒想到他們三天內把事情安排得這麼穩妥,夏芍也有些驚訝,這兩個人還真是很專業。

    “這裡有你要的東西,你看看,這裡面的事有點可疑。”莫非轉身遞來兩樣東西給夏芍。

    夏芍一愣,見莫非手裡拿著兩樣東西,除了一件易容的面具之外,還有塊錄影帶。夏芍接過錄影帶,當即便放了看了一遍。

    監控畫面裡是李家大房的書房裡,時間應是晚上,李伯元的長子李正譽在書房裡看書,妻子柳氏敲門進來,帶著二房的媳婦舒敏,舒敏進來之後先跟李正譽客氣了幾句,然後便表示有私事要談。柳氏面有擔憂之色,顯然對丈夫和妯娌獨處有些怪異的表情,但她很通情達理,送了咖啡進來,就回避了。

    舒敏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說起了話,“大哥,我就開門見山了。這兩天卿宇已經在公司開始接手交接的事,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莫非和馬克沁裝的監控設備很高清,聲音也清晰,連李正譽合上書抬眼之前輕輕蹙了蹙眉頭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正譽抬眼的時候,已經笑了起來,有些憨厚,“弟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董事會已經通過了卿宇任集團總裁的決議,董事會那邊我也疏通勸服過了,我的態度很明確了。既然爸看好卿宇,那咱們當子女的,就只能支持他的決定。”

    “大哥孝順,這我知道。我們正泰也是孝順,對爸的決定沒有二話。不過,今天爸不在這兒,有些話就是咱們兩家之間說說,所以我就說句心裡話。爸的決定從子女的角度上講,我也沒意見。可從我為人母的角度上講,我就有點意見了。我們家卿馳雖說是魯莽點,可你們家卿涵可一點不比卿宇差啊。卿宇繼承了李家,以後他這一脈的人就是正統,可大哥你才是李家的長子啊!你是孝順爸了,可卿涵本來應該接你的班的,你叫他心裡怎麼想?”舒敏言辭並不激烈,臉上甚至含著笑。

    “卿涵那邊我問過他了,他沒什麼意見,卿宇在公司的成績確實比他好,他自己也承認有不如人的地方。孩子都這麼說了,我這個當父親的還能說什麼?弟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當父母的,哪有不為孩子好的?我知道這件事你們家卿馳一定心裡不服氣,你回去好好做做他的工作,實在不行,你讓他來我這裡,我這個當大伯的開導開導他。”

    李正譽說話滴水不漏,聽得舒敏眼一垂,眉頭輕輕一皺,再抬眼時仍是笑著,不過語氣卻變了。

    “行了,大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這些了,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咱們李家就屬你能忍。不過,大哥的那些如意算盤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你那麼積極地說服董事會,現在外頭哪個不說你心胸大度?你倒是賺了個好名聲。等到時候卿宇一死,你在公司萬眾歸心,誰還能阻止你繼承公司?爸就是再有別的提議,董事會就第一個不同意!”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好心好意給卿宇疏通董事會,我苦心還落不下一句好話了嗎?!誰在你面前嚼舌根?誰允許你心胸狹隘,胡亂猜測的?”李正譽一聽這話就拍了桌子,這個表現一直很憨厚老實的男人,此刻面露怒色。

    “是不是胡亂猜測,大哥心裡有數。不過,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找沈老大那種在三合會有些根基名望的人來辦事。我會找個小混混,錢給的不用太多,事成之後也不怕被他訛上,處理起來容易。”舒敏笑意頗深地看向李正譽,看著他眼底一瞬間驚駭翻湧,眼底笑意更深,她起身往李正譽書桌上輕輕放了張紙條,往前優雅地一推。

    “大哥,你也不用懷疑我幫你目的。你也知道,我跟伊珊珊從一開始就不和,我不會讓她踩在我頭上的。這件事,總歸來說對我們兩家都有好處,大哥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

    舒敏優雅地一笑,說完便提出告辭,離開了李正譽家裡。

    她剛走,李正譽的妻子柳氏就進了書房,見丈夫氣得一把將書都推去地上,便目露擔憂,“我在門口都聽見了,老公,你不會真找人想對付卿宇吧?你可別犯傻,那是犯法的事!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舒服,但爸已經決定了,你就別……”

    “行行行,我知道了!”李正譽有些煩躁地擺擺手,但話一出口,他也感覺自己的態度不太好,於是這才緩了緩神色,把妻子攬來身邊,安撫道,“舒敏向來心機深,都這麼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她說,你去找三合會的沈……”

    “她知道什麼?那是卿涵晚上去酒吧喝醉了酒,跟人話不投機打了一架,傷了三合會的一個人,正好是沈海手下的,我去跟他要了點情面,就這麼簡單。”

    “真的?”柳氏看著丈夫,明顯不知該不該信。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結婚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清楚?”李正譽笑看向妻子,眼神真誠。

    柳氏這才被他說服了,又問道:“那她還叫你考慮什麼?”

    “她給了我個號碼,上面沒寫人名,我估計不是什麼正經人的號碼。”

    “什麼?”柳氏變了臉色,在丈夫的書桌上找到紙條看了看,確實沒有人名,只有印表機打下的一串號碼,“你可千萬別打,不然咱們家就說不清了!你看這事……要不要跟爸說說?”

    李正譽笑著把妻子攬入懷裡,“這事你別操心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她把號碼給我是什麼意思?舒敏心思倒深,拿捏起我來了!她這是明擺著把我當槍使,事成之後,她攥我一個把柄在手,再拿來要脅我,公司到時候就是他們家的。呵呵,好算盤!只不過,她拿捏錯了人。我可沒有害卿宇的意思,這紙條上面什麼也沒寫,就算給爸,她也會推脫掉,搞不好反咬一口說我們害她。我看,還是不給爸的好,別到時候事情不成,惹我們一身腥。你就放心吧,我覺得她不敢動手,畢竟是女人,心腸狠了點,膽量卻是沒那麼大的。”

    “那卿宇……”

    “卿宇身邊爸給他請的職業保鏢呢,你擔心什麼?大不了我去找三合會的熟人說說,出點報酬,讓他們再注意著卿宇的安全就是了。”

    柳氏一聽丈夫這麼不避諱地說三合會,這才徹底放了心。抬眼間,便見丈夫看向自己,眼裡含笑,有些感慨。

    “唉!人家說,娶妻當娶賢,這話一點也不錯。老二倒是個老實人,可惜他老婆心機太深。不像我,娶了你這麼個賢慧的,想犯錯都不行。”

    柳氏頓時鬧了個紅臉,她保養得好,四十來歲,看起來就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這一笑頓時有幾分嫵媚和羞怯,仿佛年輕時候。李正譽頓時眼神亮了亮,伸手去拉妻子……

    錄影的畫面就到這裡便停住了。接下來後面的事,想必便是夫妻之事,不足為外人道。

    看著黑下來的螢幕,夏芍低垂著眼,唇角笑容怪異,頗為感慨。

    真是演技派!也不知道李卿宇的命是好還是不好,遇見這麼個大伯。

    “就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這演技算不錯了。不過,痕跡太明顯,表情不協調,肌肉過於緊張。”莫非把帶子遞給夏芍,如此評價。

    夏芍哭笑不得——姑娘你好嚴格!這樣已經很難判斷了,你還想他怎麼樣?

    “就目前的監控帶子,證據稍顯不足,過兩天再有消息,我會聯繫你的。那條手機號碼我拉進距離看過了,我們會查查這個人的。”莫非道。

    夏芍卻搖頭笑了笑,“這已經足夠了,我打算拿回去給李老看看,讓他召集家庭成員,把這卷帶子放出來看看。”

    “嘿!那怎麼行?”馬克沁從沙發上坐直起來,人高馬大的他即使是坐在沙發上,塊頭之大,都給人一種壓迫感,“你沒有聽莫說嗎?這卷帶子證據不足,你這樣叫打……打草嚇跑了蛇!”

    “打草驚蛇。”莫非回頭糾正。

    “對,就是這句!你這樣,他們知道了我們在監視他們,還讓我們以後怎麼監視?”

    “我很希望,你們以後可以不再監視。”面對馬克沁的不滿,夏芍笑意從容,但說出的話卻讓他一愣,明顯沒聽懂。

    夏芍卻看著他,淡淡笑道:“這不叫打草驚蛇,叫敲山震虎。”

    “蛇跟老虎有什麼區別?”馬克沁顯然不懂這兩句話之間的區別,但莫非懂,她頓時便看向夏芍。

    夏芍看了眼手中的帶子,目光複雜,笑容卻是柔和的,“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不是很好嗎?我當然可以等他們動手,抓個現行。但那樣的結果對李老來說未必是好的,罪行已經犯下,罪證確鑿,兒孫面臨謀殺指控,親情敗落,外界唏噓……我想這對一位遲暮之年的老人來說,是最不想看到的結果。現在就把這卷帶子放出去,敲一敲這些人,告訴他們現在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懂得收手,名譽、地位、家庭、自由,什麼都不會丟。我想,如果結果會是這樣,那麼對李老來說,會是最好的。”

    夏芍這也算是為李伯元著想,報答老人在余九志的事情上肯幫她的恩情。

    馬克沁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看她,莫非則看向夏芍,眼神略深。

    兩人都不開口,夏芍把帶子和面具都收好,“當然,這幾天還是請你們繼續監視,月底我可能要離開幾天,到時我引薦一下,李卿宇的安全就請你們代為保護幾天了。”

    說完,夏芍便拿著東西離開了。直到她走後,屋裡還是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馬克沁繼續拿出軍刀來耍,咕噥一聲,“這女人現在又好心腸了,當初拿我當墊背的時候怎麼不好心?”

    莫非看他一眼,表情嚴肅,“她是我們的雇主,背後不要談論雇主是非。”

    ……

    夏芍拿著錄影帶回到李家大宅的第二天一早就把帶子交給了李伯元,李伯元看後大怒,抖著手一拍桌子,“混帳!管家!把他們都給我叫回來!”

    李家大房二房被叫回來的時候,李卿宇正在公司,李伯元也是有意瞞著他,不想讓他面對這卷帶子的內容。李卿宇的父母也沒被叫回來,以兩人的性子,知道這件事必定大吵大鬧,李伯元對三房兒子兒媳的性子還是清楚的,因此也瞞著他們,沒叫他們回來攙和。

    李正譽和柳氏帶著兒子李卿涵,李正泰和舒敏帶著李卿馳來到大宅的時候,被管家請去了書房。

    書房向來是老爺子叫兒孫訓話的地方,兩家人一聽去書房,都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中直跳。

    待到了書房後,看見李伯元沉著的臉色,兩家人又是心下跳了跳。然而,等李伯元讓管家把帶子放出來之後,兩家人的心就跳不起來了。李正譽和舒敏的心都像是要驟停一般,尤其是舒敏,臉色煞白!

    她第一個看向李正譽,以為是他在家裡安了監控,故意揭發自己。而李正譽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他雖然一直沒露出什麼馬腳來,後面也編瞎話把妻子糊弄了過去,但——是誰在自己書房裡安了監控?!

    老爺子?

    李卿涵和李卿馳兩個小輩兒也沒想到兩家長輩之間發生了這種事,頓時看向各自父母。

    二房的李正泰先反應過來,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難看地看向妻子舒敏,“你幹的好事!你怎麼解釋!”

    “我、我……”舒敏百口莫辯,腦子裡還發懵著,但一眼看見李正譽,忽然就目光一閃,一指他,控訴道,“這是大哥設套害我!昨晚明明是大哥叫我去的。”

    “你血口噴人!”李正譽一驚,大怒,忙跟李伯元解釋,“爸,錄影裡你也看見了,我是一心支持您老的決定,一心為卿宇著想!兒子是什麼性子,您老不清楚?您可不能冤枉了我。”

    “是啊,爺爺。”李卿涵少見地開了口,看了父親一眼,“我爸說的沒錯,那晚我是在酒吧喝多了,跟幾個人鬧得不愉快,沒想到裡面有三合會沈海手下的人,我爸是幫我出面調解的。”

    李正譽點點頭,暗地裡卻垂眸,不著痕跡地看了兒子一眼。

    李伯元怒色不減,看著自己的兒孫和兒媳婦,心中卻是悲涼——誰有心害孫子李卿宇,他早就知道了!夏芍和餘九志兩人的話,分毫不差!眼前在自己面前站著的,都是自己看著長大、寄予厚望的兒子孫子,如果不是知道誰包藏禍心,僅僅用眼去看,還真是分辨不出來。

    這就是豪門家族的悲哀……

    家門不幸啊!

    但,夏芍把這卷證據明顯不足的帶子交給他,他也知道她的苦心。今天把這卷帶子放給他們看,希望能在他們心頭敲一敲,現在收手,以後他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兒子還是他的好兒子,孫子還是他的好孫子,兒媳也還是以往那個知書達理的兒媳,他只當她是為了她兒子一時鬼迷心竅,生出錯心來。

    至於小芍子,他承她這個情!也希望兒孫以及兒媳能及早回頭,不要悔恨終身!

    這卷帶子,李正譽因為隱藏得好,沒有證據證明他有害李卿宇之心,但舒敏卻是露了底,想抵賴也沒辦法。她見李伯元怒瞪著自己,連丈夫都用陌生的眼神看她,兒子更是盯著她沒說過話,頓時便臉上漲紅,呼吸急促,索性一咬唇,心一橫,認了!

    “對!是我說的,那又怎麼樣?誰敢說我說的不是實話?三房本來就沒什麼本事,卿宇就是命好,出生的時候剛巧碰上媽過世,爸那時候正心情低落,一聽說卿宇出世就天天說這孫子是媽送來安慰他的,這才趕緊接了回來。要不是這樣,就憑伊珊珊三流戲子的出身,她能進李家大門?要不是這樣,爸能把卿宇當個寶貝,從小教養在身邊?”

    舒敏嘲諷一笑,直視李伯元,“呵!爸,你也摸著自己良心問問,你什麼時候對卿涵、卿馳那麼好的?都是你的孫子,卿涵還是長孫呢!”

    “二嬸,你為卿馳我能理解,可是請你別把我扯進來。”李卿涵垂眸道,對舒敏的那番話看不出心裡作何感想。

    舒敏怒極反笑,“好!好!我不說你!就當你小時候我白疼你了,你們一家人就裝吧!我現在就說我兒子,我們卿馳哪裡差了?他就算性子急點,那不是因為年輕麼?再說了,還有我們家卿朗呢!他在國外讀書,天賦也不差。爸,你想立能的話,怎麼也得把幾個孫子輩的孩子都考慮進去吧?”

    “你給我閉嘴!”李正泰氣得臉上漲紅,怒瞪妻子,“我跟你說過了,不爭繼承人!不爭繼承人!你怎麼就是斷不了這個念頭?你自己的兒子自己不知道合不合適麼?卿馳我早就說過了,太浮躁!太衝動!卿朗是聰明伶俐,但他心根本就不在繼承公司上,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當初他出國讀書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了,你這個當媽的怎麼就不知道兒子要什麼?你能不能不逼他?”

    “你才給我閉嘴!”結婚二十多年,舒敏第一次跟自己的丈夫這麼說話,她眼神猙獰,模樣有些瘋狂,“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為了兒子好!我逼他也是為他好!我不像你,什麼都不管,爸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知道為我、為兒子爭取。結婚二十多年了,你為我們爭取過什麼?我舒敏怎麼就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

    李正泰一聽這話,如遭雷劈,不可思議地盯著妻子,臉色漲紅,連連點頭,“窩囊廢?我堂堂一個李氏集團歐洲區的副總裁,你嫁給我覺得委屈?好!好!你覺得我窩囊,那你去找個不窩囊的!滾!從今往後,李家的大門你別給我進!”

    舒敏也覺得自己話說得過分了,但她沒想到向來對她百依百順的丈夫,居然說出這麼決絕的話來,頓時她便也晃了晃身子,眼裡含淚,硬是不肯低頭,點頭道:“行!你攆我出門,以後你就別想再讓我回來!你以為我不在了,你跟兒子就能好嗎?告訴你!爸根本就不信任我們!要不然,他這錄影帶哪裡來的?安這種東西,他有把你當做兒子看待嗎?”

    她這麼一說,書房裡便沒人說話了。連李正泰都看向坐在書桌後的李伯元,李正譽也看過去。

    這對他來說才是重點。錄影帶哪裡來的?自己家什麼時候被監控了?書房的攝像頭安在哪裡,除了書房其他地方還有沒有?最主要的,這事是不是爸受益的?他這是懷疑了?

    他怎麼會起疑心的呢?

    嘶!是不是余大師那天祈福作法那天?他早就覺得那天不太對勁!是不是余大師上回來家裡,看出了什麼,然後透露了出去?

    這……

    這件事到底露了多少?老人到底有沒有懷疑到他身上?

    李正譽心思百轉千回,諸般神色皆壓在眼底,不曾表露,只是看著李伯元。而李伯元坐在椅子裡,由管家幫忙順著氣,看起來氣得不輕。

    “我……你、你們……”李伯元喘著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看著自己的兒孫兒媳,“你們是李家的人,我創下的李氏集團,給你們打下的江山基業,我虧待你們了?你們哪個不是一出生就是少爺?傭人伺候著,家裡的錢花著,受著高等教育,我什麼時候虧待過你們?我是為了集團好,才定下的繼承人!集團沒有了,你們哪個還能是少爺!少奶奶!孫少爺!你們給我說,我李伯元辛苦打拼半生,我對不起你們哪一個!”

    李伯元說到最後,不停地咳嗽,柳氏看見了趕緊去安慰公公,給老人家順氣。

    舒敏卻是哼笑一聲,“話是這麼說。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誰不是手背露在外邊,手心抓在手裡?我們對您老來說,都是手背肉。卿宇才是您的手心肉!”

    “你!你!”李伯元臉色發白,直喘氣。

    一旁幫忙給老人拍著胸口的管家卻是聽不下去了。他是李家的老傭人了,最是知道分寸,主人家裡的事,按理是沒他插嘴的份兒的,但他這回就算是僭越一回,這話也得說。

    “二少奶奶,您就少說一句吧!您就沒看看今天到老爺書房裡來的人?卿宇孫少爺不在,三少爺三少奶奶也不在。老爺這是把他們支開了,有意給您留了顏面和後路的!”

    舒敏一聽,整個人怔愣當場。

    今天若是伊珊珊在,以她的性子,與舒敏爭鬥二十多年,她勢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算李家不許她報警,她也會把事情宣揚得人盡皆知,到時候,上層圈子裡的人都會知道她舒敏為了爭奪繼承權,攛掇大伯哥謀害侄子。別說顏面掃地了,名聲都臭了!搞不好,伊珊珊會奪了這帶子,日後當做脅迫也是很有可能的。

    舒敏終歸不是傻子,一聽管家的話,頓時便想通了後果的嚴重性。但她從小也是官家千金,從來沒遇到過今天這麼丟人的事,早就亂了心,一聽管家也來說她,頓時便道:“閉嘴!你一個下人,這裡有你什麼說話的份兒!”

    “你!不識好歹!不識……咳咳!”李伯元撫著心臟,怒極之下眼一瞪,竟開始大口喘氣。

    書房裡的人一看不對勁,一下子變了臉色,趕緊擁上前去,“快快!叫救護車!”

    “藥呢!藥呢!”

    管家臉色一變,藥他就帶在身上!這是今早李小姐從老爺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吩咐他的,她告訴他要準備好藥,另外通知家庭醫生先過來。

    夏芍今早將帶子交給李伯元的時候,自然從他面相上看出今天他有疾厄之兆來,不過她知道李伯元這幾年沒有大劫,所以今天的事不會危及性命,因此才放心跟著李卿宇去了公司,只交代了管家怎麼做。

    管家立刻拿出藥來,給李伯元服下,並從書房的小臥室裡換來家庭醫生,給李伯元做了急救,然後打電話,將他送去了醫院。

    李卿宇在公司接到李伯元住院的消息時,已經是他晚上下班的時候,他匆匆趕到醫院,見大房二房的人都在,惟獨舒敏不在。

    舒敏是兩家人沒敢叫她在這裡,怕李伯元醒來看見她再犯病。而沒被抓著什麼把柄的李正譽自然要留在這裡,一來是理所應當,二來走了總顯得自己心虛。

    李卿宇路上已得知了錄影帶和老人住院的原因,雖然錄影帶他並沒看,但卻唇抿了抿,鏡片反著寒光。

    “錄影帶哪裡來的?”去醫院的車上,李卿宇沉聲問。但他當然不是問司機,而是問夏芍。

    夏芍平靜地看著他,“我給的。”

    “你沒跟我說。”男人轉頭看她,聲音很沉。

    夏芍的目光還是平靜,她這麼做有她的理由,她認為她做了最好的處理,因此坦然無愧,“你是在怪我把這卷帶子給了李老,導致李老住院?”

    李卿宇看著她坦然的目光,目光深沉,卻最終轉過頭去,“不是。你只是在盡本職,錯在有害我之心的人。但你應該跟我說的,為什麼瞞著我?”

    “李老不想讓你知道。你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那卷帶子對你來說太殘酷。”

    “可我還是知道了。”李卿宇微低著頭,除了聲音發沉,聽不出其他情緒。但夏芍還是覺得他鏡片莫名閃動,在面臨親情如此殘酷的傷害的時候,這個老成持重的男人終歸還是有些受傷的。

    “但你至少沒看到那卷帶子。有點時候,你覺得結果很殘酷,但其實過程更殘酷。至少,你還有疼愛你的爺爺。”夏芍開導他。

    男人卻低著頭,“可他現在躺在醫院。”

    夏芍內心歎氣,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男人安慰起來有時候比女人還麻煩,她只得道:“放心吧。李老不會有事的,他十年之內不會大劫。身體雖然是有些健康問題,但基本不會出現大問題。”

    這話總算讓李卿宇抬起頭來,怪異地看向她。

    夏芍一笑,神秘,半開玩笑道:“我是全能保鏢,什麼都會的。看風水、看相、推演命理,我都會的。”

    男人看著她,這才不知是氣還是笑地勾了勾唇角,“是。你物超所值,還會心理輔導。”

    “所以?我已經收了李老的雇傭金,你還打算再多付我一部分嗎?”

    李卿宇的嘴角明顯抽了抽,看向窗外,唇邊噙著淡淡笑意,模棱兩可,“再說。”

    正因有夏芍的開導,一路上李卿宇的心理壓力少了許多,但車子到達醫院的時候,他還是目光又寒了下來,腳步不由加快。

    李伯元住的是單獨的豪華病房,李家大房和二房在外屋的沙發上坐著,李伯元在裡屋掛著點滴,尚且睡著。見到李卿宇進來的時候,兩家人明顯眼神躲避,有些心虛,不太敢直視他。

    而李卿宇一道懾人的目光在兩家人身上定了定,少見地沒跟兩家長輩打招呼,直接進了裡屋去看李伯元。

    醫生表示李伯元並沒有大礙,他心臟是有些不好,但還沒到需要手術的嚴重程度,不情緒激動的話,只要按時服藥,基本上幾年內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夏芍明顯感覺到,李卿宇在聽見這句話時,整個人肩頭都松了松。他坐在床邊,拿了溫毛巾給老人擦著臉,動作緩慢,很是認真,直到擦好了才放下手頭的事,到了病房外間的屋子。

    “你們都回去吧,這裡有我照顧就行了。”李卿宇面色冷淡,語氣生硬。

    李正譽和李正泰愣了愣,為他這語氣微微蹙眉。旁邊的李卿馳受不了了,“李卿宇,你這什麼態度!爺爺病了,我們就不能在這兒陪著看護了?”

    但沒想到,他便覺得脊背一寒!正對上李卿宇發著寒光的鏡片,他的眸看不清晰,但卻讓人覺得冷,明明兩人身高差不多,但被這個小他兩歲的堂弟看著,李卿馳卻有種他在俯視他的感覺。

    “聲音小點,這裡是醫院。”李卿宇一句話,便讓李卿馳閉了嘴,而他環視自己的親人,也是一句話,便讓他們也閉了嘴,“爺爺是為什麼進的醫院?”

    兩家人都不說話,李正譽表面上還鎮定些,李正泰則覺得理虧,畢竟是他妻子鬧出來的,他頓時便道:“行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卿宇,等你爺爺醒來,記得告訴我們。”

    李卿宇垂眸點頭,顯得很疏離,“爺爺醒了要見你們,我再通知。沒通知你們之前,記得別出現在醫院。”

    他這話又讓兩家人皺了眉頭,李卿馳又要鬧,“你憑什麼……”

    “憑我是李家的繼承人,李氏家族未來的主人。”李卿宇聲音沉斂,氣勢懾人。

    這話明顯對兩家人有所震動,像一錘子敲在心頭。對!他現在是李氏家族的繼承人,在李家,除了李伯元,他說的話就是命令。

    李正譽垂著眼,神色難辨,李卿涵則抬眼,深深看了眼李卿宇。至於李卿馳,已經是氣得臉色漲紅。

    “這裡有病人,不需要這麼多人,會影響病人休息。”李卿宇轉身對護士道。護士為難地看了看兩家人,最終還是二房的李正泰先發話,帶著兩家人或沒臉、或氣衝衝地走了。

    夏芍全程在裡屋看著,內心一歎,只希望這些人就此收手。

    之後的幾天,李伯元醒了,也沒提要見大兒子和二兒子,只是在醫院裡躲清閒。而李卿宇面相上的白氣確實是少了幾分,這讓天天看在眼裡的夏芍有些欣慰。

    眼看著到了月底,李卿宇印堂上的劫象又弱幾分,夏芍見了也總算是能放下點心來請假幾天,去參加風水師考核了。

    玄門三年一次的風水師考核,來的人大部分是玄門的弟子,也有其他門派的風水師,算是術數界一大盛事了。這可跟一幫老傢伙在雜誌報紙或者電視臺上打嘴皮子仗不同,這次考校的是真功夫。察地脈、望龍氣、斷陰宅,風水佈局、占卜推演,一切綜合性運用,還有術法上的考核。

    風水師之間的鬥法,尋常不選在太喧囂的市井之地,主要是避開誤傷地氣和傷人的事。

    因此,地點選在遠離香港的一處小島,為期一周。

    傳說,那處小島是處廢棄的小漁村,現在沒有幾戶人家居住。而村子敗落的原因是……鬧鬼。

    張中先將他這一脈所剩無幾的十二名徒子徒孫召來香港,將夏芍帶在隊伍裡,向玄門表明他們將參加這一次的考核。

    張中先這一脈的弟子,上一屆的考核就沒有參加,按照玄門的規矩,這一屆再不參加,就視為改行,不再從事風水這一行。因此,在玄學界銷聲匿跡的張氏一脈弟子這次報名參加考核,玄門裡雖然是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余九志冷哼一聲,眯起眼道:“他還不死心?還想在這一行冒頭?哼!既然他想讓一脈死絕,那就讓他來!丟了臉,死了人,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

    玄門收下了張氏一脈弟子的報名申請,約定月末那一日,搭乘遊輪一起前往小漁島。

    而夏芍在走之前,先用天眼預知了李卿宇近期的吉凶,發現一切風平浪靜之後,便將莫非和馬克沁引薦給了他,暫時由兩人貼身保護他的安全。

    對於她要離開一周的事,李伯元是知道內情的,因此除了囑咐她千萬小心之外,也擔心李卿宇會遇到什麼事。在夏芍保證他這一星期不會有危險、並且介紹了兩個人來之後,李伯元才放下了心。

    李卿宇卻是對夏芍的突然離開感覺意外,也覺得有些怪異,但她表明是公司方面的緊急事情,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在她臨行前的一晚,敲開了她的房門。

    兩人相處兩個月,雖是住在一間臥室裡,但卻謹守這一道房門之隔,李卿宇從來沒進去過,今晚卻是破天荒地敲門進了來。

    夏芍的行李很簡單,除了日常用品,就只有幾件衣服和外套。她早就收拾好了,見李卿宇敲門進來,也是愣了愣。

    他站在屋裡,垂眸看了眼她的小行李箱,鏡片在柔和的燈光下反著暖光,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伸出手,掌心裡躺著一件玉羅漢的掛件,正是夏芍給他的那件。

    “既然是公司緊急的事,那這件東西你就收回去吧。”

    夏芍一愣,頓時明白過來他的用意,心裡溫暖,面兒上卻只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經給了你,你戴了兩個月了,這玉認了你為主人,我戴著也跟它無緣。”

    卻不想,李卿宇淺淺皺了眉,“你還真把自己當風水師了?”

    夏芍笑而不答,只道:“反正我這次不是去執行危險任務,只是有點緊急的事要立刻處理一下,我會按時回來的。這期間,我會和我的同伴保持聯絡,你會有我的消息的。”

    李卿宇看了她一會兒,仿佛在以他的經驗斷定她不像是撒謊之後,才將玉羅漢又收了起來,轉身出了房間,“回來晚了的話,我多付你的那部分雇傭金,你就拿不到了。”

    “……”直到房門關上,夏芍才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財迷嗎?

    第二天一早,夏芍帶著她的小行李箱從李家大宅離開,卻是半路到了酒店。在酒店的盥洗室裡易了容,換上自己久違了的白裙子,打車去了張家樓,與張中先一脈十二名弟子認識了一下之後,便一起來到了海港。

    登船,起航。

    開始了她為期一星期的鬧鬼小漁村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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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07: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出海,小島

    遊輪行駛在海上,海風微鹹。甲板上,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立在船頭,遙望闊藍的海面,輕輕閉眼,神態愜意。海風帶起她的裙角,從身後看,氣質寧靜,頗有幾分出塵之姿。只是從正臉看的話,她的容貌其實並不起眼,可以說是紮在人堆裡也找不到的類型。

    這少女自然就是易容前來參加風水師考核的夏芍。

    她很少出海,即便是在青市讀了兩年高中,學校就靠近海邊,她也只在海邊逗留過,從未有機會和時間乘船出海。這一次對她來說,倒是新奇的體驗。

    來香港兩個月了,內地公司的事夏芍大部分都交給了幾員大將打理,她只在晚上李卿宇休息之後,自己關上門在房間裡拿出筆記型電腦,遠端聽孫長德對公司事務的報告。這幾年,公司無論在拍賣會方面還是在古玩行方面,運作已經很嫺熟了。夏芍覺得,她不在的這一年,正是考驗公司運作能力的時候,她掌握著大方向,具體的實施則交給公司的各部門,讓各部門各司其職。

    一年的時間,若是她在外地的這段時間,華夏集團的一樣能運作得很好,蒸蒸日上,那就表示集團在青省根基已穩。待她到了大學,就是可以再有大動作的時候了。

    艾米麗那邊的艾達地產,在青省跟龔沐雲收購的金達集團在爭奪地標上發生了幾次衝突,但新納地產公司在最後總是有意無意地退讓了,這讓省內商界圈子的人很是看不懂。

    夏芍得知這件事後只是一笑,她告訴艾米麗,讓她暫且不必在意這件事,地產公司在省內的運營繼續。而她打算在解決了餘九志之後,便讓艾達地產進入香港發展。

    這邊風水傳承昌盛,她的風水術在地產行業會得到很好的運用,地產公司在這裡發展,比內地容易打開市場,也更容易積累資本。到時候,她會回去跟龔沐雲堂堂正正較量,光明正大地把新納地產收購到手,再以青省為根基,進軍全國地產行業。

    集團運作和發展的藍圖一直在夏芍腦中,只是她如今諸事纏身,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到了收拾餘九志之後。這段時間,她要專心對付仇敵!

    青省的上層圈子對於夏芍突然轉學的事很是震動了一番,都大感意外。有的人遇到了投資和運程方面的事,想找夏芍找不到人,竟跑去了華夏集團的總部,直接找上了孫長德。希望能問明夏芍在香港所念的學校或者住址,親自來港找她詢問一些事。

    對此,夏芍只告訴孫長德,讓他轉告這些人,暫時等待幾個月。她目前以保鏢身份在李家,學校那邊早就辦理好了轉學手續,但是開學卻沒去報到,而是暫跟學校請了假。

    今年夏芍面臨高三,課業很重,她也不想這時候請假。但實在是走不開,她只能把時間擠在晚上睡前,聽完孫長德對公司事務的彙報後,再拿出書本看書複習,除了去找莫非和馬克沁的那兩晚,這兩個月她每晚都是淩晨才睡,早晨又早起。還好靠著玄門的導氣之術,調養元氣,這才維持著白天的精神。

    最近李卿宇的面相上的劫氣越來越弱,等他完全沒有了劫象之後,她就可以安心去學校報到了。至於跟餘九志的恩怨,跟她在李家還是在學校沒有關係。

    不過,夏芍估摸著,最快也得等她從漁村小島的風水師考核回去之後。

    夏芍睜開眼,將所有的事整理過,這才看了看海面風景,轉身準備會艙室。前往漁村小島要三個小時,這段時間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回去看看書。她出來的時候,小行李箱裡帶了兩本課本,留待路上和在島上的時候晚上打發時間用的。

    現在不能去學校,只能這樣擠時間複習功課了。

    然而,正當夏芍要轉身的時候,聽見了身後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師妹,原來你在這裡!”

    夏芍一愣,接著苦笑,轉過身去。見身後走過來一個穿著T恤和休閒短褲的小男孩。說是小男孩,其實也不算太小,有十二歲了。

    男孩皮膚很白,T恤也是白色的,上面畫著一隻短尾巴的龍貓,休閒短褲很肥大,腳上穿著一雙夾板拖鞋,手腕戴著只白色的迪士尼貓怪手錶,怎麼看都是走可愛風的男孩。

    但他的個性絕對不是可愛型的,一雙吊角眼,眼往天上看,頭髮尖兒根根豎著。夏芍跟他認識了一早晨,就知道這小子脾氣絕對稱不上好,臭屁又都點欠揍的臭小子。

    男孩名叫溫燁,是玄門張氏一脈年紀最小的弟子,義字輩,師承張中先唯一的女弟子海若。

    這小子別看年紀小,在陰性術法上的天賦卻很高,他對靈魂方面的事感應很強烈,擅長抓陰人,驅靈,使用符籙。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叫魂”和“抓鬼”,實打實的小神棍……

    如果不是他天賦這麼高,這次張氏一脈也不可能讓年齡這麼小的他跟著一起出海,去往小島。

    張中先的三名弟子裡,只有海若是女的,因此夏芍這次就以海若在美國五年前在美國新收的弟子為名,參加這次風水師考核。

    既然要以海若弟子的名義,夏芍的身份張中先便不好對弟子們隱瞞了。他收弟子,對心性要求極嚴,信得過三名弟子的為人,因此夏芍的身份他的三名弟子已經知曉,但張中先的徒孫們卻是不知道的。

    只有海若的三名弟子知道夏芍並非她所收的徒弟,因為夏芍從未跟他們一起修習過。對此,海若聲稱夏芍的師父是張中先已過世的一名弟子幾年前收的,這次是想為師父報仇,為了不引起余家人的注意,才謊稱是她的弟子。

    張中先曾收有七名弟子,都在海外發展,後來他們各自又收有徒弟,因此同門之間未曾見過面的事也是常有的。夏芍便因此順利蒙混過關。

    但過關是過關了,溫燁這小子卻讓夏芍有點頭疼。

    他五歲就入門,堅稱入門的年頭比夏芍長,非得喊夏芍師妹。一早晨的工夫,他已經在張氏一脈的弟子中宣稱,從今天起他不再是最小的弟子,他有師妹了!並且,他開始充分行使身為師兄的職責,走到哪兒都看著夏芍,一副指點和教誨的姿態,讓她哭笑不得。

    就像此時,她才走上甲板一會兒,這小子就找來了。

    “不要到處亂跑!這船上的除了我們這一脈的,沒一個好人。小心他們背後使陰招。”溫燁抱胸皺著眉頭說了一句,轉身就走,“跟過來!回艙室。”

    夏芍心裡罵一句臭小子,便笑著跟在男孩後頭往艙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溫燁還沒開門,艙室的門便從裡面打開,餘薇跟兩名年輕的男人一起走了出來。溫燁見了當沒看見,眼往天上看,直接就往艙室裡走。他這態度讓兩名男人都跟著皺了眉,其中一名公子哥兒氣質的男人回頭道:“站住!你們是張長老一脈義字輩的弟子吧?見了我們怎麼不問好?”

    這兩名男人正是玄門另兩位長老曲志成和王懷的孫子,說話的叫王洛川,染的棕色頭髮,白襯衫休閒褲,眼角微微上挑,看人眼神輕浮,算得上英俊。另外的叫曲峰,堅毅的五官,容貌略顯平常,但五官很有力度,一看為人就比較強勢。

    兩人一眼就盯在溫燁身上,至於夏芍,連看也沒看,顯然在玄門的弟子裡,溫燁比較有名氣。

    夏芍要的就是這種不受人注意的效果,因此她一句話不說,只跟在溫燁後頭。溫燁手放在寬大的褲子口袋裡,吊著眼看人,點頭,“師叔好,師叔走好。”

    “你什麼意思!”王洛川眉頭一皺。走在最前頭的余薇也冷著臉回頭,目光威嚴冷厲地盯向溫燁。

    溫燁一指甲板,手腕上的白色貓怪手錶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甲板我們用完了,請三位師叔繼續用。我說走好,沒錯吧?”

    王洛川一時語塞,話是這麼說,但總覺得這小子說的不是好話!可是又挑不出他的錯兒來,一時間不知怎麼發作。

    溫燁卻懶得理他,問候之後,帶著夏芍就往船艙裡走,而兩人一動腳步,王洛川便看見了夏芍,頓時臉一沉,“你呢?沒規矩!你們張長老這一脈的人,都這麼不尊輩分麼?”

    溫燁頓住腳步,皺眉,轉身,白色T恤上憨厚的龍貓看起來都斜起了眼,“師叔讓你跟他們說走好,沒聽見?”

    夏芍垂眸忍著笑,頷首,“師叔走好。”

    王洛川臉都黑了,溫燁則很是那麼回事地一點頭,手放回兜裡,踩著他的大夾板拖鞋,大搖大擺帶著夏芍進了船艙。

    門砰一聲關上,聽見王洛川的怒駡聲,“混帳!等到了島上,有他們好受的!”

    夏芍則一眼瞥出去,無聲冷笑,待看向前方大搖大擺走著的男孩時,又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小子還挺會氣人!

    這次風水師考核的人數有一百多人,玄門弟子占了絕大部分,其他門派的風水師只有十來人,其他都是玄門的人。張氏一脈只有十二人,可見余、冷、曲、王四脈的弟子來了多少人。

    遊艇很大,一百來人分了幾艙,房間完全夠了。夏芍跟海若的三名弟子在一個艙室,海若是名年近四十的女人。修煉玄門養氣功法的女子一般看起來都比較年輕,海若看著也就像是三十歲的成熟女子,身段玲瓏,眉眼間很是溫和,說話也溫言溫語,是名性情慢而溫柔的女子。

    聽張中先老爺子說,海若在美國已經結婚,婚後夫妻感情雖好,卻一直沒有孩子。她收了兩名女弟子,如今都已二十多歲,溫燁是最小的,海若一直把這三名弟子當兒女看待。

    海若的另兩名女弟子竟是對雙胞胎姐妹,名叫吳淑和吳可。聽說海若從孤兒院裡領養回來的,也是小小年紀就入了門。兩姐妹長得一個模樣,臉蛋兒圓圓的,姐姐沉默些,妹妹靦腆些,兩人話都比較少,但對人還算比較友善。

    溫燁一回來就告狀,“都是她的錯!沒事上什麼甲板,害得我去找,還遇上幾個渣滓。”

    海若一聽就擔憂地看向溫燁和夏芍,吳淑吳可兩姐妹也從雜誌裡抬起頭來。

    “那你們沒起衝突吧?”海若問。

    “衝突?哼!我才不跟他們玩衝突,等上了島,整不死他們!”男孩手放在褲子口袋裡,明明還是十二歲的小蘿蔔頭,還不到變聲期,說話總愛沉著嗓子,“幸虧我去甲板上了,要是她一個人在那裡,准當受氣包了。”

    溫燁往坐下來,往後一倚,抬頭看夏芍,“喂!怎麼說也是師兄我罩了你一下,連聲謝謝都沒有?”

    “小燁!別胡鬧。”海若輕斥一句,抬眼對夏芍抱歉地笑了笑。

    夏芍則不介意地看向男孩,很好說話地笑著點頭,“謝謝,你的英勇事蹟我會銘記在心的。”

    雙胞胎中的妹妹吳可聽了抿嘴直笑,溫燁卻不幹了,“什麼你啊你的,我是你師兄!跟你說了一早晨了,叫師兄!”

    而這一次,夏芍卻不好說話了。她的師兄只有一人,對她來說有特殊意義,哪怕是叫這小子一聲師叔她都叫得出口,就是師兄不行。

    她笑看向人小鬼大的男孩,慢悠悠笑道:“我今兒叫你一聲師兄,怕你改天叫我十聲師叔祖也還不回來。”

    吳淑吳可一愣,看向夏芍。但見她笑眯眯的模樣,似在開玩笑,而溫燁則翻了個白眼,明顯也當夏芍在開玩笑,“師叔祖?你想多了。等收拾掉某些人以後,咱們玄門就算是會選任新的長老,那也是我師父或者師叔頂上去。師父和師叔下面還有我呢!你?你老老實實叫我師兄吧!”

    “小燁!說了別胡鬧的。”海若又輕斥他一聲,接著溫婉地笑看夏芍,有些歉意,“實在對不住,這孩子被我給寵壞了。性子是差了些,但其實是個好孩子。你別往心裡去。”

    海若說完便從附近吧台取了杯果汁遞給溫燁和夏芍,夏芍謝過她,善意地點點頭。她自然看出這小子秉性不錯,等以後她身份公開的時候,再好好治治這小子。

    溫燁拿著一大杯果汁,鬱悶地咬管子,“都說我最小,好不容易來了個入門比我晚的,還不叫我師兄……哼!你等著,等到了島上,那地方鬧鬼,有陰人騷擾你,我可不救你!”

    夏芍笑而不答,全當沒聽見某些小孩子的怨念,只是喝著果汁看向窗外。她雖容貌不起眼,但舉止氣韻卻是悠然,帶點說不出的氣度。

    吳可坐在對面,靦腆地不好意思搭話,只是好奇地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而吳淑則目光沉靜、不著痕跡地掠過夏芍,輕輕蹙眉——這女孩子的面相看起來很是一般,不像是從事這行業的人的面相。但她周身確實有元氣,只是看起來修為很一般……可能煉精化氣的階段都練得一般般,似乎天賦也很普通的樣子。

    張氏一脈收徒極嚴,從來不重數量。以這女孩子的面相和天賦,怎麼被師叔收入門下的?

    奇怪。

    吳淑想不通,她當然不知道夏芍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收斂了元氣,只待到了島上,伺機而動。

    此時,離到達海島約莫只剩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

    而就在遊輪在海上平穩航行的時候,目的地漁村海島背風面的一彎隱蔽的海口處,一艘快艇停了下來。

    上面下來五個男人,後頭三人手中都有槍械,上了岸就目光銳利地掃向四周,很是警覺。

    “當家的,這島上鬧鬼,上回咱們把貨放在這裡交易,傑諾賽家族的人莫名死了十來個,這回你說他們敢來嗎?”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眉宇間透著老練狠辣,目光敬畏地望著前方審視地形的年輕男人。

    “我敢來,你說他們敢來嗎?”男人沒回頭,天藍的襯衣,休閒褲,背影挺拔。乾淨的打扮,語氣卻透著分囂張狂傲,不可一世。

    “您敢來,為了面子,他們也必須敢來。”中年男人說道。

    “呵。”為首的男人一笑,這才回了頭。

    但他一回頭間,相信世上任何看見他背影的人都會大呼看走了眼!

    去他的乾淨的打扮!

    男人天藍色的襯衣,竟只系了兩顆扣子,脖頸一側紋著條令人心驚的龍形紋身,從脖頸一路蜿蜒,過胸膛而下。

    烏黑的大龍,直刺人眼眸,狂放而霸氣!

    而男人的眉眼也是沉黑,卻給人沉鐵一般的感覺。五官、氣勢,無一不在訴說著霸氣。

    他笑起來眼是亮的,齒是白的,卻給人一種寒氣逼人的感覺,他問:“你說,我敢來,龔沐雲敢來嗎?”

    中年男人不自覺地俯了俯身,目光滿是敬畏,“您敢來,想必龔大當家的也敢來。這次咱們的貨數量很大,他應該會來。”

    為首的男人又笑了,“那你說,傑諾賽家族的這次要是在島上又死了,是算我的,還是算龔沐雲的?”

    “……”中年男人不答,半晌深深俯首,“當家的好計策!”

    男人狂傲地一笑,轉身大步邁進了霧色繚繞的荒廢島嶼,“走!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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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鬧鬼小漁村

    遊輪到達漁村海港的時候,一船百來人上了岸。

    港口有些破舊,很多年不曾收拾打理過的樣子。踏在上頭,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為這座漁港霧氣繚繞,用眼看是白茫茫一片霧氣,但導氣全身之後就能感知到,島上溫度很低,霧氣裡有種陰涼的感覺。

    這座漁島,確實有點不太對勁。

    遊輪是租用來的,船長聽說島上鬧鬼的事後堅持不肯停靠在港口等著,只說好了一周後開船來接,然後一刻都不停留地就起航走人了。

    破敗的港口岸邊,只留下一百來人看著船遠去。

    夏芍在人群裡,不著痕跡地掃視了這一行百來人的風水師。這些人不說在風水界都有很大的名頭,但確實都是中堅力量,算得上有實力的了。

    此時,一行人自動分作了四堆,余、曲、王三脈的人離得近些,看向張氏一脈的人目光有些不懷好意。而張氏一脈的人站得離他們遠些,目光戒備而敵視。冷家的人則獨自站在中間,離誰也不近,果然是冷家風格,中立。

    剩下的其他門派的十來個人站在一起,大多神情嚴肅地望向島上。

    餘九志在這時站了出來,說道:“一路過來,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先在村裡休息,明天再開始考核。島上還有人家,今晚就借住了。看見島上那座山了嗎?那就是我們明天考核的地方,察地脈,斷龍氣,有在斷陰穴方面有專長的人,拿出你們的本事來,現場點幾個風水穴來看看。”

    餘九志一開口,一行人就都向他望來。即使是來島上,他今天也是一身西裝革履,仿佛立在風水界的神壇上,神態威嚴,不苟言笑。

    其實,不只是餘九志西裝革履,站在他身邊的兩名五十多歲的老者也是一身正式的西裝。這兩人身量都是中等,同樣的威嚴氣質,一人高些,一人矮些。

    高的是玄門四老中曲氏一脈的曲志成,他鼻樑上架著眼鏡,臉闊目明,看人目光放得很遠,仿佛沒人在眼裡。

    矮的是玄門四老中王氏一脈的王懷,他笑起來眼睛眯著,和藹慈祥,但卻叫人捉摸不透的高深。

    兩人站在餘九志身旁,都是負手而立,看著這些來參加考核的小風水師,一副大師氣度。而餘九志三人身旁,冷家老爺子也戴著副眼鏡,卻是穿著一身爬山的白色運動裝,看起來就像是早晨在公園打太極的老人家,身健體壯,面色紅潤,帶點書香門第的氣質,拄著根龍頭拐,威嚴裡帶著點文人氣。

    四位老人站在一起,雖說是衣著風格各有不同,但都各有各的威嚴氣度,令人一眼就頓感壓迫,仿佛面前的是難以逾越的厚重大山。

    然而,正是在這樣的陣容裡,一身老頭衫大褲衩,腳下穿了雙不搭調的球鞋的矮小老頭兒,便顯得極為突兀。他就站在餘九志身旁,非要跟他並肩而立,同樣負著手,甚至抬腳把旁邊的曲志成往旁邊踢了踢。

    在玄門弟子眼裡,張中先脾氣怪,性子倔,而且這副不修邊幅的打扮實在是……讓人無法直視。

    曲志成西裝革履的,看張中先的球鞋踢過來,頓時皺著眉頭嫌惡地往旁邊讓讓,曲氏一脈的弟子都露出怒色,但張氏一脈的弟子則嘴角抽笑。

    現如今仁字輩以上的弟子都知道,曲志成原不在玄門四老的行列裡,他是十多年前,唐宗伯失蹤後,餘九志出來主持玄門事務,又提拔上來的一個人。原本,餘九志是四老之一,現在他列在其外,儼然以掌門自居。

    看著余九志威嚴的氣度,有一些人便露出敬畏和羨慕的眼神。不光是那十來名其他門派的人,就連玄門的弟子,也流露出這種神態。

    唐宗伯失蹤十來年了,十來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從小入玄門,修習玄學易理,出師收徒。因此這十來年裡,許多年輕的玄門弟子都沒見過唐宗伯,他們只從各自師父那裡聽說過,他是玄門的已故掌門,而先如今的玄門,雖說新掌門未立,但在眾人心裡,餘九志就是掌門。

    一群人裡,唯有張氏一脈的人垂著眼,目光發寒,不願去看餘九志。他們這一脈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知道好幾位弟子都死得莫名其妙。他們知道是余氏、曲氏和王氏合夥幹的,但沒有證據,而且人沒他們多,實力沒他們強,這口氣忍了好幾年,今天總算是能站在這裡了。

    有什麼招,就儘管招呼吧!

    而餘九志就當沒看見張中先,說道:“走吧,先進村再說。”

    說完,他便轉身帶頭往裡走。張中先卻不客氣地在這時擠過來,明顯地一撞,自己便先背著手沿著小路入村了。

    “爺爺。”餘薇一怒,先上前扶住餘九志,餘九志臉色也不太好看,望著張中先的背影,眼微微眯了眯。但他沒說什麼,只由餘薇扶著,由曲志成和王懷跟著,走入了村裡。

    後頭冷家老爺子拄著拐杖跟上,冷以欣在旁邊同樣扶著爺爺,她一身白色長裙,走在鄉村滿是雜草的道路上,步子極輕,氣質出塵。只是神色淡淡如水,平靜得仿佛世外之人。

    從港口往裡走,便有條入村的道路。兩旁已長了雜草,蜿蜒曲折,地上還是泥路。實在讓人不敢想像,這樣的小島裡會有一座村子。

    走了約莫半小時,眼前總算是慢慢現出一座村落來,但一群人看著,都不由蹙眉。

    這村子已經破落不堪了,像是別人拋棄了的荒廢海島小村,房屋還帶著點閩南風,屋頂是硬山式曲線燕尾脊,紅瓦屋面,石砌牆體。可以想像得出,以前是很美麗的村子,但如今卻已經荒廢,房前屋後長了草,屋瓦窗下結了厚厚的蜘蛛網,看起來像是很久無人居住了。

    原本餘九志說明了明天的考核項目,眾人的注意力略微轉移,但是看見眼前荒廢的古村,不少人便又都神色嚴肅了起來。

    玄門的弟子都導氣全身,感應著村子裡的氣息。其他門派的人也都按各自門派心法導氣,感應四周。甚至有人拿出了羅盤,看上頭磁鍼跳動得異常厲害。

    夏芍站在人群裡,為了防止開天眼會引來玄門四老的注意,因此她也只是憑著感應掃了掃眼前的村落,漸漸蹙眉。

    有點不太對勁!

    這村子的格局站在村口來看,枕山、環水、面屏,乃是三陽之地。之前遊艇未靠岸的時候,遠遠看去,整座小島類似船型,按理說,該是風調雨順,出富貴後人的小村。怎麼會落敗至此?

    從感應上來判斷,村子盡頭拐角處,確實陰氣很重,大白天的風從那邊吹過來就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那地方必有很厲害的陰人。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這村子風水不錯,按理說不該能養陰成凶才是,怎麼回事?

    “奇怪。”這時,站在夏芍身旁的溫燁開了口。男孩手放在兜裡,他並沒有拿出羅盤,只是眉頭皺著,一指前方拐角處的一座大宅,“那邊。但奇怪的是,我感覺不出陰人的五行毒來。大白的陰氣這麼強,不應該感應不出來。難不成,沒入土為安?”

    夏芍聽了眼神一亮,看向身旁男孩,內心有些讚歎。不愧是專司抓鬼的小神棍,感應果真厲害!五行毒在醫學上也有說法,據說有風毒、水毒、火毒之類,但對應在命理學說中,每個人生辰八字不同,生來便有土命、水命之類的說法。因此即便是離世,有一分殘念在世,也能分辨出各自的不同來。

    溫燁應是感覺村子裡的陰人很厲害,推測可能並非一人,於是想感應一下,但是卻沒感應到,所以才覺得奇怪。

    但他已經是很厲害了,像此時一行人中,拿出羅盤的在三分之二以上,這些人明顯靠感應都沒有溫燁靈敏。

    他才只有十二歲,這樣的天賦,將來必定修為無量。

    夏芍笑著垂眸,這時卻感覺到不遠處一道目光投了過來,夏芍敏銳地感覺到,不由抬眸看去。

    這一看不由一愣,目光落處竟在其他門派的那十來名風水師的人裡,有一名英俊的男人正望過來。

    那男人約莫二十五六,五官俊美,眼神乾淨帶笑,肌膚白皙如玉,僅看他的容貌,娛樂圈的男星也不及他。但這男人的打扮卻叫人滿頭黑線——他竟穿著一身金黃道袍,胸前太極圖、八卦圖,身後背著桃木劍,上頭挑著一隻金搖鈴,隨風清靈作響,十足的道士打扮!

    但讓人黑線的是,男人耳朵裡竟塞著耳機,顯然在聽著音樂,身前掛著一條大帆布袋,耳機線的盡頭落在帆布袋中,裡面鼓鼓囊囊,估摸是放著黃紙符籙一類的東西。

    夏芍嘴角不自覺地一抽,怪異垂眸。這種組合……真是怪人處處都有!

    男人的目光在溫燁身上一落,似乎是聽見了他剛才的話,然後竟笑著走了過來,宣了一聲道號,“無量天尊!請問可以結個伴麼?”

    海若一行人聞言都轉頭看向男人,溫燁皺著眉頭將男人打量一眼,語氣不太好,“喂,大叔,你打扮好奇怪!”

    “小燁!”海若趕緊喝止他,今天來的人,自家門派的還算知根知底,知道修為如何。其他門派的,誰知道有沒有高手?亂說話最易惹禍端。

    而男人竟也不生氣,只是剛要說話,餘家的一名弟子就一指村子盡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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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0: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漁村鬼故事

    來人是一名老漢,約莫六旬,眼底有青絲遊走,神情恍惚,舉止瘋癲。

    老漢從村路盡頭跑出來,邊跑嘴裡邊喊:“我不知道你的頭在哪裡,我不知道你的頭在哪裡……別追我!別追我!”

    老漢聲音癲狂而恐懼,雖然是大白天,但是靜悄悄的死村一樣的廢棄村莊裡,突然跑出這麼個人來,嘴裡說著這樣的話,難免叫人覺得背後發涼。

    好在在場的人都是風水師,這樣的事多少都處理過,因此眾人鎮定,看見老漢一路跑過來,便把他給截下了。

    餘氏一脈的人在最前頭,他們先動手攔的人,其他人站在一旁看,並不七手八腳。

    張氏一脈的人站在最後頭,雖然沒上前,但一眼也都看明白了怎麼回事。

    一旁雙胞胎姐妹裡的姐姐吳淑道:“老人家眼底青絲游離,遭了青頭了。”

    青頭指的就是陰人。海若在一旁點頭補充道:“沒錯。老人是受了驚嚇,人魂游離了。叫叫魂,安安神,神智就能清醒了。這是小燁的專長呢。”

    她邊說邊溫柔地看向一旁的穿著龍貓T恤的小男孩。某男孩卻不理他師父,吊著眼,鼻子朝天,“不去!人這麼多,又不是耍馬戲團的。餘家的人愛現場表演,那就叫他們表演好了!我等著他們表演完了,聽那老頭講鬼故事。”

    夏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小子真毒舌。人多了作法就叫耍馬戲團?還聽鬼故事,呵呵,果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一旁的吳淑吳可姐妹也忍不住笑起來,看著溫燁的眼神很寵溺,明顯是把他當弟弟看待。

    這小子牢騷完,才發現跟他說話的是師父海若,頓時小眼神一飄,不太自在地哼了哼,又補了一句,“咱們要保存實力,不能叫人知道了底細。後面不是還有個怪道士麼?讓他去!”

    “小燁。”吳可偷偷一拽溫燁的衣角,眼神瞄去身後,就怕後頭那俊美的男人聽見。

    男人耳朵裡塞著耳機,前方是老漢瘋瘋癲癲的場面,他卻一副聽音樂很陶醉的享受神態,明顯沒有出手的打算,也像是沒聽見前頭某位小朋友的毒舌。

    但夏芍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在男人翹起的唇角上掠過,總覺得他是聽見了。

    這時,前頭余氏的弟子已經按住了老人,並通過元氣調節了他身體的陰陽氣場,助他略微安了安神,這才抬頭看向餘薇。

    余薇的輩分在餘氏一脈的弟子中無疑是最高的,且她也是三十名弟子裡天賦修為最高的。那幾個按住老人的弟子目光敬畏地看向她,等著她來發話處置。

    餘薇仍是一身紅火裙子,大波浪的頭髮披散著,陽光下魔鬼般的身材。她冷淡垂眸看向老人,略微俯低身子看了看他髒兮兮的臉。這一俯身間,胸前的波濤呼之欲出,直奪人眼眸,站在她身後的王洛川眼神輕浮地瞄去,吞了吞口水。一旁的曲峰則眼神看向別處,不發一言。

    老人坐在地上,身旁有人扶著,本略微安了安心神,但眼神裡的虛浮剛剛定下,目光聚焦到餘薇這一身紅火的打扮,立刻就又露出尖叫的表情,拼命地往後退,手腳狂亂地踢著,邊驚恐地躲避,邊癲狂喊道:“我不是你老公!我不是你老公!別找我,別找我……”

    “噗!”夏芍身後傳來一聲悶笑,她轉頭看見,見那怪道士的唇角的笑意還沒收住,見她一眼望來便宣了一聲“無量天尊”的道號,然後無辜望天去了。

    在場的很多人都有點想笑,只是使勁忍著,餘薇的臉卻是黑了。她一皺眉頭,有些惱怒地道:“人魂游離了,誰給他收收魂!別讓他亂叫了!把他弄醒,問問村子的事。”

    餘薇轉身走開,明顯不想親自動手。

    叫魂的事在民間通常帶有迷信色彩,有小孩子哭鬧不停的時候,老人都會說:“這是受驚了,抱著去屋後叫叫魂就好。”究竟這麼做有沒有用,道理是什麼,已經很少有人能弄得明白。

    其實,現代靈魂醫學對靈魂的認識並不認為是人死之後的鬼魂。所謂靈魂,是由蛋白質、DNA、RNA等生命大分子構成的生物體所產生的各種層次的一切生命現象,它依生命大分子、細胞、組織、器官以及生物體本身新陳代謝存在而存在。

    這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研究,許多宗教都有其獨特的解釋。就國學道教和中醫認為,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而成,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一為人魂、一為地魂。

    無論是魂還是魄,都只是一種叫法,實為人的一種精神體現,依附於活人軀體而存在的精神。

    所以,民間所說的“叫魂”,其實就是安神。

    為老漢安神的弟子是余氏一脈義字輩的,他從行李箱裡翻出道士的行頭穿上,手裡執蕩魂鈴,步伐奇特,口中念念有詞。

    鈴鐺聲音清脆,配合著那名施法的弟子奇特的步伐,有種奇妙的節奏感。

    很多人都看到過道士作法,感覺步伐混亂,形似癲狂,以為那是胡亂走的。其實不然,那種步伐叫“罡步”,是道術中很重要的存在。

    罡步說簡單一點就是用腳在地上走出一遍洛書的數字路線。而河圖與洛書是陰陽五行術數之源,連周易都可追溯於此。

    作法不同,走的罡步也不同。就此時來說,弟子走的是九宮罡步。就是在踩踏行走之間,劃地佈局,形成一個九宮格,踏北斗七星方位,以元氣調和陰陽五行。

    蕩魂鈴搖得並不吵鬧,而是慢而清靈,像是在和著清風的一首催眠曲。這對受到驚嚇、精神渙散的老人來說,確實是安撫心神的妙法。

    而隨著那名弟子緩慢地走著罡步,調和四周陰陽氣場,老人周身混亂的元氣在明顯地漸漸恢復,人也從癲狂狀態中安靜了下來。他坐在地上,一開始還眼神渙散,漸漸的便慢慢有了神采,過了約莫半小時,他總算是眼珠子動了動,開始看人了。

    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在他面前作法的道士打扮的弟子,一眼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臉上出現了剛才癲狂之後第一個有生氣的表情。他竟一把抱住餘氏一脈弟子的腿,老淚縱橫,“道長!道長你終於來了!你救救我們村子吧!有鬼!有鬼啊!”

    老漢的話聽著有點奇怪,就像是他們村子曾出去請過人來作法一樣。不過好在他算是神志清醒了,但被他抱住的玄門弟子挪也挪不動,有點尷尬。

    老人明顯看他一身道士打扮就信任他了。其實,作那些法的時候,最主要的是罡步和搖鈴的方法,道袍倒是其次,穿上這身行頭,大多數時候是心理暗示層面,就像此時的老人,他明顯相信穿道袍的人。

    餘薇在旁邊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但她似乎對老人剛才說的那句“我不是你老公”的話有的膈應,怕開口惹人再想起剛才的尷尬事,於是乾脆給旁邊王洛川使了個眼色,王洛川顛顛地應了,看向老人時面對余薇的笑臉已換成了不耐煩,“這村子裡出什麼事了?我們都是風水師。”

    老人這才看見周圍有百來人,他頓時愣了愣,茫然地看向穿道袍的餘氏一脈弟子,“道長,這、這些人是……”

    “都是風水師,聽說村子裡鬧鬼,都來看看。”那弟子解釋,邊解釋邊看了眼餘薇,趕緊問,“老人家,你別怕了,我們這麼多人在,村子裡再厲害的陰人也不要緊,你跟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吧。”

    老人明顯有點懵,看了看村子裡一下子來的這麼多的陌生人。都是風水師?怎、怎麼這麼多?

    他想不明白,但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想,顯然鬧鬼的恐懼壓過了一切,什麼在他心裡都沒這件事重要,於是馬上點點頭,從地上爬了起來,但還是抓著那弟子的道袍袖口不放,拉著往村子裡走,“道長,我們村子裡鬧鬼。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但還剩下些腿腳不利索的老人,我們現在都聚在一個屋裡住,你、你們跟我來!”

    一行人聞言互看一眼,沒想到村子裡看起來這麼荒廢,居然還有人住。他們在這裡站了一會兒,感覺陰氣逼人,都以為人都逃光了。

    老人帶著眾人去的地方並不遠,轉過街角就到了。他先進院子裡把一群人給叫了出來,沒想到,一間不大的房子,竟然住了十多位老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擠下來的,這些老人年紀最大的已有八十多歲高齡了,腿腳已不利索,但還是由人攙扶了出來,見了這麼多風水師來了,激動得老淚縱橫。

    在老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講述中,眾人得知了一個故事。

    在老人開始敘述起村子往事的時候,溫燁在後頭聳肩說道:“我就知道有鬼故事聽。”

    夏芍笑看他一眼,“想聽鬼故事,你還不小聲點!”

    他們張氏一脈和其他門派的風水師們被排擠在後頭,但老人聲音激動,說話還是能聽得清的。

    只聽那名帶著眾人來此的老人先開了口,“各位大師,我們村子鬧鬼是兩年前開始的。以前我們村子山清水秀的,有曾經來過的風水先生都說這裡風水好,出富貴鄉紳。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別看我們村子小,在外頭闖出名頭,身家千萬的人還真不少。有錢的人漸漸都搬走了,把家裡老人也都接出了島,但村子卻沒荒廢。我們講究個落葉歸根,這村子永遠有祖祠所在。逢年過節的,年輕人還回來祭拜。後來村子裡大多都是我們這些家境一般的老人,和一些農婦在這裡務農。”

    “我們村叫易漁村,全村人都姓易,族長就住在村東頭那間大房。兩年前,鬧鬼的事,就是從他家開始的。據說有個女人半夜裡總是出現,莫名其妙地找她的頭,把全村人嚇得呀……我們晚上都不敢睡覺。後來,族長家裡請了位風水師來,也不知道從哪裡請的,反正來了之後說要作法,可當天晚上就暴斃了!”老人說著,臉上仍然露出驚恐的神色,雖然回憶的是兩年前的事,但他仍然歷歷在目。

    眾人聽了,都皺了眉,臉色不太好看,不少人往遠處看了一眼,隔著一條街望向剛進村子時那間陰氣來源的房子。

    其實,剛才也就是這位老人瘋瘋癲癲地出現,他如果不出現,憑著這麼多人,興許就直接去看看怎麼回事了。沒想到他突然出現,給他安了神之後,他又帶著眾人來了這裡。既然講起了村子裡的事,大家就姑且聽著了。

    只是沒想到,故事一開始,就死了位風水師。

    夏芍也望向那所大宅的所在,輕輕垂眸。溫燁感應的沒錯,那陰人沒有五行毒,像是不接地氣一樣。就好像沒有入土為安,怨念非常強大。死一位風水師,或許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

    只可惜她的天眼在這麼多人面前不敢隨意開,怕有人能感應到。所以還是等住下之後吧,先看看再說。收這陰人勢必麻煩,若是作法,必定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所以她還是需要考慮一下再行事。如果晚上沒有人去動那陰人,她就看看等這次風水師考核之後,人都走了再收收看。

    夏芍心裡想著,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忽然愣了愣。她不經意間目光掃過,竟看見那名怪道士站在最後頭,目光也望著房子的方向,清澈乾淨的眼眸略微深沉。

    許是感覺到夏芍的目光,怪道士轉過頭來,在與她目光對上的一瞬,眼眸又恢復清澈,仿佛他只是好奇看了一眼,並沒有別的心思,表情甚至有點無辜。

    而就在這時,老人從恐懼中掙扎出來,又開始了講述,“那位大師死的第二天早晨,族長家的女兒就開始瘋瘋癲癲,神志不清了。她說的話很奇怪,整天在村裡溜達,見人就問是不是她老公……她哪有老公啊,訂了親,還沒嫁人呢。我們看見她就躲,後來她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族長懷疑她得了病,就帶著她去醫院治,全家一起搬走了。他們是搬走了,可我們這些人不是家家戶戶都有能力搬走的。村子裡那些回來的年輕人聽說村裡鬧鬼,就帶著家裡老人都走了。剩下我們這幾戶,窮的窮,孤寡的孤寡,想走也走不了。自從族長把他女兒帶走了,我們就又能看見那個女鬼了。”

    老人說到這裡,神情又開始變得恐懼。一旁有人替他說道:“沒錯!老輩兒都傳說女鬼喜歡穿紅衣服或者白衣服,但那個女鬼穿的是黃衣服,沒、沒有頭……可嚇人了!後、後來我們經常晚上看見……看見窗上有血,看、看見……”

    那人說到一半,沒說下去便已臉色發白,嚇得直搖頭,“我不想說,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你們都看見了?”這時,一道男孩稚嫩卻略沉的聲音問起。

    一群人轉頭,見問話的竟是溫燁。余曲王三脈的人都皺了皺眉頭,顯然不喜張氏一脈的人開口。

    但夏芍卻知道溫燁為什麼這麼問。

    一般來說,村裡人看見的“窗上有血”這些事都屬於幻象,是陰煞強烈,侵入腦中所產生的幻象。遇到這種事,一般人都會害怕,但越是害怕,人的氣場就越弱,反而越容易被陰煞所侵。

    而且,尋常情況下,陰人就算是被養成了凶性,其凶戾也是有程度的。一般來說,能散發陰煞,使人看見幻象的就已經很厲害了。而能讓一村子的人都看見幻象的……

    這得是多凶戾的存在?

    夏芍覺得,龍鱗的煞氣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這樣的事,以她現如今的修為,可以操控龍鱗的陰煞遍佈一片,而非僅僅只攻擊一個人。

    但龍鱗是千年前的凶刀,它的陰煞之強,只要夏芍能操控,它就能做到!但一個陰人……能做到這樣的事……聽都沒聽說過。

    其他人顯然也想到此處,都露出深思的神色。

    而村子裡的老人卻以為這一群風水大師是以為他們說謊,便感覺說道:“大師們,我們、我們說得都是真的啊!我們真的都看見了!一模一樣,要不我們也不會認為是鬧鬼。這事情說起來太嚇人,太詭異了!求求你們既然來了這麼多人,一定得救救我們!”

    “是啊,大師們。我有個兒子在外頭,我都不敢叫他回來,讓他在外頭請位大師來,可他賺的錢不多,請不來那些靈驗的要價貴的,從那些小館裡找的人,來了以後不是嚇跑了就是暴斃。最後我們也沒辦法了,就幾戶擠在一起,打算過了這個年,就算是去外頭要飯也不在村子裡住了。沒、沒想到你們來了,你們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在樸實的漁村老人眼裡,這些有著神鬼莫測手段的風水師尋常都見不到一兩個,今天莫名其妙見到一群,不趁著今天求求他們更待何時?過了這村沒這店!而且他們人多,合起夥兒來肯定有辦法!總不能都被那女鬼嚇跑了吧?

    但不少人都露出深思考慮的神色,不想冒然答應的人很多。

    畢竟這次是來參加風水師考核的,不是專程來對付陰人的,況且還是這麼厲害的陰人。

    余氏、曲氏、王氏三脈的人大多撇撇嘴,這些人雖說是風水界的中堅力量,但大多在大城市給富商巨賈看投資運程、家宅風水的比較多。收陰人的事,且不說術業有專攻,就算是有這個本事的人,安逸的日子過久了,也未必想惹這種麻煩。

    這可是個大青頭!搞不好有送命的危險。就算是一群人佈陣把她給封住,可好處呢?村裡這幾個孤寡老人能給什麼好處?難不成,讓他們做慈善?

    就算是做慈善積陰德,也得看時候!眼下是什麼時候?風水師考核!結果關係到在業界的威名,和未來三年的客戶。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佈陣耗費元氣勢必不小,明天一早還得去島背後的那座山上察龍脈、斷陰穴,之後肯定還有其他方面的考核。元氣消耗在了佈陣上,影響考核,結果算誰的?

    而冷氏一脈看起來倒是有幾個對其他三脈的意思有點不滿,但沒敢冒然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冷老爺子。老爺子垂著眸,似在想事情,暫未有所表態。冷以欣陪在老爺子身旁淡然如水的神色就沒變過。她擅長的是占問之事,對鬥法捉陰不擅長。

    這時,玄門四老之一的王懷呵呵笑了起來,負手看向張中先,笑得像尊彌勒佛,很是和善,“張老,你怎麼看這件事?”

    “張老是肯定會接的。你們這一脈不是標榜與人為善多積善德麼?這就是件積善德的事,想必張老不會推脫的。”曲志成冷哼一聲,從旁說道。明顯在報今天剛入島時的一箭之仇。

    張中先身量比曲志成矮了一截,背著手抬頭看向對方,氣勢一點也不減,語氣還很嘲諷,“是啊。與人為善多積善德,我們這一脈的弟子都是這樣的心性。不像有些人,上樑不正下樑歪,自私利己。說是風水師,其實比個普通人還不如,除了斂財,就是貪生怕死。”

    曲志成臉色一寒,額上青筋暴跳,卻是壓下了怒氣,怒極反笑道:“是啊,張老一脈的人大公無私,捨己為人。那這次村子裡的事就由你們接了吧。”

    “我們接?我們是來參加風水師考核的。到時白消耗了元氣,讓你們撿了便宜吃了香?我老頭子沒那麼傻!村子裡的事我們要管,但是考核之後我們再管。村子裡的事你們貪生怕死的可以不問,我老頭子有的是辦法讓這十幾位村民這幾天不受陰人騷擾。”

    確實,想讓這幾位村民暫不受騷擾,佈置結界即可。只是陰人強大,結界怕撐不了幾日。但有個幾日足夠了。

    曲志成明顯一愣,目光一閃,和王懷一起看向餘九志。

    余九志還是威嚴的神態,權威的態度,“這村子裡陰人強大,張中先,你們一脈的弟子十來人,要是聯手能除去這陰人,那你們的術法造詣方面自然是過關的。我們這次考核是公平公正的,你們要是除了村子裡的陰人,元氣不算你們白消耗的,術法上的考核我可以算你們通過。”

    餘九志這話聽起來是公平公正,但其實張氏一脈的弟子聽了他這話,無一不露出憤慨神色!

    為什麼不叫別人去,非給他們來這麼一出?這不明擺著讓他們一脈的人去送死?

    以前的考核雖然也不簡單,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一切都是點到即止。但這次的陰人不一樣,如此凶戾,她會跟來除她的風水師講點到即止?笑話!

    這是以命相博的事!

    餘九志這話太惡毒了,他這明擺是要張氏一脈死絕啊!

    這些風水師們似乎起了爭執,村裡的老人們看在眼裡,但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急切的看著。而此時的事,其他門派的那十來名風水師,就算是再沒眼力勁兒,也看出玄門之間的不和來了。

    這張氏一脈,有點受孤立,不太妙啊……

    而餘九志竟也不等張中先答應,便先對村裡的老人道:“我這位張師弟一脈的人會負責你們村中鬧鬼的事。有事你們找他們談吧。”

    說完,他不等張氏一脈的弟子們憤慨,就轉身對其他的人說道:“今晚在村裡住下,空房這麼多,隨便你們找地方住,明早往漁村背面的山上去。都找地方休息吧。”

    餘九志一發話,眾弟子做鳥獸散。他們選房屋的時候都有意避開了那間族長住的大宅,餘薇看了那大宅的坐向方位,選了處方位制克的宅子帶人進去住下。冷以欣就近選了間,但看見屋外的蜘蛛網,少見地輕輕蹙眉。

    眾人進屋的時候都灑了鹽巴、花椒,取蓮花杯放了酒,置了玲瓏塔,布下結界。這次一百多名風水師來此,不乏高手,而且眾人結伴,都覺得晚上那陰人應該不敢太鬧騰。

    而且,張氏一脈的人要去鬥那陰人,其餘人布這結界足夠了。

    連那些其他門派的風水師也都跟著找了屋子住下,夏芍發現,只有那名俊美的怪道士沒走。他留在了張氏一脈的隊伍裡。

    人一散,整條村子的路就顯得蕭條空曠了起來,老人們一見還有十來個人留下來,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拉住張中先,非得求他救命。

    張氏一脈的弟子們卻都憤慨了起來,他們自然不是針對村裡老人,而是針對餘九志等人。

    “混帳!我真懷疑這次來這座島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不然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以前考核都是去郊外或者靈山大川,沒聽過有來小島的。第一次來就這鬧鬼的村子,裡面的陰人這麼凶戾,這分明就是陰謀!沖著我們這一脈來的!”

    “我也這麼覺得。他們實在欺人太甚了!這不是商量,根本就是強迫!師公,師父,我們在風水界銷聲匿跡幾年了,實在不想再受這份氣,要不今晚跟他們拼了吧!”

    “別說氣話!我們人少,他們佔優勢。除非……我們能收了村子裡陰人當符使!”

    “開什麼玩笑?沒感覺到後面的陰氣麼?大白天的就這麼陰氣森森,這陰人不好對付。能把她封住就不錯了!收她?煉神返虛的修為也得悠著點。咱們……沒這麼高的修為啊。”

    “就算是收了,要放出來跟他們決一死戰,村子裡老人怎麼辦?這麼凶的陰煞,害人不淺。這個法子,行不通!”

    “我知道行不通,這不是在氣頭兒上,說說嘛……我是氣不過!”

    弟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憤慨著,這時,卻有一名少女慢悠悠的聲音在人群後傳了來。

    “老人家,我能問問兩年前村子裡鬧鬼之前,還發生過什麼事嗎?”

    少女的聲音慢悠悠的,一身白色連衣裙站在人群後,氣韻寧靜雅致,雖然貌不驚人,但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神寧靜。

    弟子們一愣,他們自然是認識夏芍的,早晨剛剛由張中先介紹給他們認識的。聽說是已故的蘇師叔五年前收的女弟子,一路上她話很少,幾乎不開口。船艙裡低頭看著高中課本的學生氣的少女。看著修為也不高,只在最基礎的煉精化氣階段,但沒想到此時此刻,她反應倒很平淡鎮靜,在眾人都憤慨怒駡餘九志等人的時候,她還能有心思繼續打聽村子裡的事。

    這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並非尋常心性的人能做到。最起碼,這心態之鎮定沉穩,就讓人心生佩服。

    海若、溫燁和吳淑吳可姐妹都看向夏芍,站在最後面的怪道士也看了夏芍一樣,目光依舊清澈,但卻帶起點亮色。

    而夏芍任由眾人看著,不尷尬,也不靦腆,只目光平靜地看向村子裡的老人,等待老人的回答。

    她覺得這件事鬧鬼的過程很清楚了,但起因很突然,怎麼會突然間就鬧鬼了呢?

    “老人家,村子裡的山水有動過哪裡麼?兩年前是否有動土的大事,或者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夏芍怕老人一時想不起來,便指明了個方向,供他們參考。

    這村子的風水至今看都是很好的,但要看全必須要到山上的高處俯瞰,後面那一片山脈是明天才去的地方,今天顯然走過去就天黑了,不如直接問。

    許多時候,要解決事情,需找源頭。查明了問題的原因,從源頭解決才能算是真正地解決。

    但夏芍突然這麼一問,老人們沉思過後,有人就搖了頭,“沒有……我們村子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咧!當初有風水先生說我們村子風水好,不讓亂動土,我們對這些事很在意的。從來不動村裡的山水。”

    “確實沒什麼動土的事……”

    “嘶!不對,有件事!”突然間,有位老人說話了,似想起了什麼,眼神變了變,“你們忘了?兩年前,海上有次地震。地震不大,但是有震感,那天我們村祠堂給震了震,一直供奉著的一塊牌位跌了下來,斷了……”

    他這麼一說,果然其他老人都變了臉色,似乎是想了起來。這兩年鬧鬼的事太凶,大家因為害怕,都把當初這件事給忘了。

    現在一想,鬧鬼之前,確實發生了這麼一件事!

    “那塊牌位吧,不是供人的。說起來是我們村裡的一個傳說了,供的是兩百年前的兩條金鱗大蟒!聽說是一雌一雄,斷的那塊牌位……是雌的!”老人這麼一說,臉色已經發白了,“大師,你的意思不會是?”

    “不能吧?蟒蛇而已,又不是人。那個女鬼是個人!”

    “但她穿的是黃色的衣服!我們小時候聽到的故事裡面,不是說那條大蟒蛇被砍了頭嗎?”

    “你你你……淨瞎想!別嚇人!蟒蛇還能成精?”

    老人們說起這件事來,有所爭執。

    夏芍聽著,略一思量,問道:“這故事如今還有人記得嗎?能不能說來聽聽?”

    她這麼一問,老人們的目光就都向後轉,看向坐在門口椅子上,年紀最大的耄耋老者。

    老人頭髮已經花白,聽見這件事不由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緩緩點了頭,他聲音蒼老,也不太大,眾人都豎直了耳朵聽,就像是聽一位老者講一段村子裡口口相傳的古老故事。

    “這個故事是我們村子裡流傳了兩百年的,當時朝廷打仗,我們村子裡出了一位特別能征善戰的武將,後來功成名就封為將軍。這位大將軍榮歸故里,就想著在村子裡建一座廟宇,供奉他的先祖。他想把廟建去山上,但村子裡的老人都不允許他動村子裡的風水,最後他就退而求其次,選了我們這座小島後頭的一座島。那座島很小,平時沒人住,島上山林茂密,將軍就選了那座島建廟。但是奇怪的事就在他率人動土的前一天發生了。”

    老人歎了口氣,接著回想,聲音很遙遠,“在動土的前一天晚上,將軍做了個夢。夢裡兩條金鱗大蟒,對他說,請他三天后再去島上,它們要先遷走。唉!可早晨起來之後,將軍沒把這夢當回事,就帶著兵將去了後頭的島上。動土的時候,發現了一條金鱗大蟒,兵將們驚駭之餘,就把大蟒給打死了。剛打死一條,就又從遠處回來一條,大夥兒都受了驚,不管不顧,也一起打死了。打死的那條蟒蛇被砍下了頭,後來發現是條母蛇,腹中尚有小蛇……唉!作孽啊!”

    “後來,村裡來了為風水先生,說這兩條蛇已年齡百餘年,早有靈性,如此枉死,村裡人必遭報應。於是便讓我們將兩條金鱗大蟒做成牌位,世代供奉。而後面那座小島的廟宇,也改成了鎮靈的廟……這些都是祖輩傳下來的故事了,不知真假。自從兩年前鬧鬼,後面的廟我們也再沒去過了。”

    老人說著令人悲傷唏噓的故事,夏芍卻垂了眸。

    聽過之後,她抬眸說道:“村裡祠堂在哪裡?請帶我去看看那塊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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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17:11: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鬼打牆

  村裡祠堂的建址很有講究,從風水上看,坐下龍脈、有形勢、有堂局、有上砂、有結構、有明堂、有水口,一行人跟著村裡老人來到祠堂外頭的時候,不由都眼神一亮。可見村子裡的祠堂風水,當初有能人異士指點過。難怪兩三百年來,一座小漁村,能人丁財運都很旺盛,延續至今。

  漁村雖然荒廢已久,但祠堂內外打理得還算乾淨,至上屋前無雜草,也沒結上蜘蛛網。一看就是村裡老人在驚慌度日的這兩年裡,仍然對祠堂進行的著供奉。

  一行人站在祠堂門口相互看了一眼,祠堂裡也有陰氣纏繞,跟族長大宅裡的陰氣比起來雖不能相提並論,但確實是有。

  夏芍走進祠堂,見裡面供奉的牌位果然斷過,只是後來被村民又黏了起來。

  「大師,那、那條母蛇是不是從、從這牌位裡跑出去了?」身後跟著的村人目光驚恐地盯著夏芍手裡的牌位。

  夏芍不答,只走過去,伸手將牌位拿了過來。

  她這個伸手的動作嚇到了不少人,張中元第一個蹦了起來,「丫頭魯莽!」

  「小心!」海若等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輩弟子也是神色大駭,急忙阻止。

  吳淑吳可姐妹在旁邊都還沒反應過來,溫燁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伸手就去抓夏芍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牌位上有……」

  他們的速度都沒夏芍快,她已把牌位拿在手中。而就在她入手的那一刻,附在牌位上的陰煞頓時入體!

  夏芍冷笑一聲,周身元氣倏地一放,困住那陰煞,只引了一點到身上,腦海中頓時一亂,幻象生出!

  一名黃衣女子渾身是血地從她身旁飄過,脖子上沒有頭顱,頭顱飄在房梁上,一雙金色的凶戾的眼睛正緊緊盯著她。

  夏芍心知是幻象,因此不慌不忙,勾起唇角一笑,畫面頓散。而散去之後,祠堂的地上莫名其妙地開始湧出血水,血湧得很快,轉眼就淹了眾人的腳踝,耳旁還有陰氣森森的怪笑。地上血水裡,忽然驚現一條金色大蟒,身形盤曲,粗壯之長竟將偌大的祠堂給盤滿了。大蟒盤桓在眾人腳下,身子緊緊收縮著,仿佛一用力便能將所有人的腳骨給生生折斷!

  而就是這樣一條金色大蟒,頭卻一直埋在血水裡,一直沒有抬起來,仔細盯著血裡一看,這蟒蛇竟是沒有頭顱的……

  夏芍一閉眼,元氣導於掌中,輕輕一震!手中牌位上附著的陰煞頓時被震散,幻象散去,祠堂裡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只是看著她的眼神內容很是豐富。

  村子裡的老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一臉茫然裡帶點對未知的恐懼。

  溫燁這小子卻率先發飆了,小傢伙一腳踹在夏芍腿上,手一伸,指著鼻子罵:「找死啊你!這牌位上有陰煞,這麼凶的陰靈,隨便碰,你是想讓她上身?」

  「你看它上了我的身嗎?」夏芍挑眉一笑,悠閒從容地將牌位放了回去。

  她這麼做並非魯莽,而是胸有成竹。就憑這牌位上的陰煞,還傷不了她!那陰人是厲害,可這牌位上的陰煞只是殘餘,大量的煞氣都在族長那邊的大宅,牌位上的陰煞應是陰靈破出之時殘留在上面的。以她煉氣化神頂級的修為,這點煞氣奈何不了她。更何況,她身上還有龍鱗在身呢。

  夏芍之所以想碰這牌位,其實就是想看看幻象。到底村子裡的女鬼是不是這金鱗大蟒,一看幻象就知。

  這方法最直接,而現在,鬧鬼的事已見分曉。

  沒想到夏芍的膽子這麼大,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輩弟子相互之間看了一眼。他們已從師父張中先那裡聽說過,僅從修為上來說,她竟能與師父比肩!但未曾親眼所見,總叫人一時難以想像。

  但她剛才震碎牌位上的陰煞之氣之時,元氣收放的一瞬卻令人心裡咯噔一聲!剛才雖只是一瞬,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導氣於掌的速度很快,元氣在周身的流動異常順暢,收放自如。這看似簡單,卻並非一朝一夕能成,雖還看不出她的修為究竟在什麼程度,但僅僅剛才一瞬,至少基本功是很扎實的。

  能在短短的時間裡看出這些的,只有張中先的三名弟子,其他義字輩的弟子只覺得她膽子太大,沒事那是運氣好。就連吳淑吳可兩姐妹也沒看出什麼來,只是溫燁的眉頭皺了皺。

  但這小子現在正在氣頭上,說話氣哼哼,「等你有事就晚了!真是的!現在的後生晚輩都這麼毛躁!」

  他這麼一句話,倒叫祠堂裡的人都哭笑不得,海若輕斥地看他一眼,張中先也背著手瞪溫燁一眼。但目光瞪向夏芍的時候,更凶一點。

  哼!當他看不出來?她剛才明明是自己引了點陰煞入身!這臭丫頭!仗著自己修為高,膽子太大了些!現在不能說她,等回去了,看他老人家怎麼教訓她!

  村民們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看著這些風水師的臉色變了又變,便不由推了推那名之前瘋瘋癲癲的老人,老人這才問道:「大師,到底是不是啊?」

  夏芍這才點頭道:「是它。」

  「啊?」老人們一聽,臉色頓時白了。誰能想到,村子裡祖祖輩輩相傳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我剛才看見了幻象,確實是一名黃衣女子,一條金色大蟒,頭顱被斬斷了。」夏芍衝著張氏一脈的弟子們說道。

  弟子們臉色一變,海若說道:「這陰靈佔據著族中大宅,僅牌位上這點煞氣就能致人入幻,實在是凶戾。師父,這陰靈咱們今夜除是不除?」

  海若問出了關鍵的問題,弟子們便討論了起來。

  海若的大師兄,也就是張中先的大弟子丘啟強說道:「除,那麼今夜必有一場死鬥。我們張氏一脈的人,不是貪生怕死的,但是就怕元氣耗損太巨,余家人趁火打劫,暗害我們。」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就是性子沉穩老練的人。而張中先的二弟子趙固就脾氣暴躁些,當即說道:「沒錯!死在除靈的事上,我沒什麼怨言。但是死在余家人手上,我嚥不下這口氣!」

  「咱們幾個死了無所謂,就是這幾個義字輩的孩子們不能丟了性命。無論如何,咱們張氏一脈,要留個根。」海若垂眸說道,眼睛瞥了眼自己視若兒女的三名弟子。

  「都胡說什麼!」張中先總算是開了口,一開口便是一番訓斥,「什麼死不死的!我老頭子還沒死呢!不就是個陰靈嗎?厲害是厲害了些,除她也是一定的!但是難不成余九志說今晚就得是今晚嗎?我張氏一脈的人,什麼時候得聽他的了?」

  挨了老爺子的訓斥,弟子們都緘默不語。

  唯有夏芍開口笑道:「三位師伯,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些。你們別忘了,族長宅子那邊的陰靈感覺不到五行毒,這事很蹊蹺。我的意思是,今晚我們可以先去看看,待看明情況再說。」

  她這一聲師伯,雖是叫得三人心頭尷尬,但經她這麼一提醒,眾人還真想起了五行毒的事。這事確實蹊蹺……

  「看什麼看!你個丫頭給我消停點!」卻沒想到,張中先一瞪眼,唬著臉凶夏芍,「今天都給我乖乖待著!明天一早去參加考核,等回來之後再說!村子裡我佈道結界,保幾天沒事。」

  張中先這麼一說,村裡的老人們驚慌了,「大師,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們、我們可就指望你們了啊!」

  「指望我就聽我的安排!」張中先倔脾氣犯了,背著手見誰都唬,「我老頭子拿性命擔保你們沒事!今晚我就住到你們那裡,我布的結界要擋不住那陰靈的煞氣,你們遭殃我也跟著遭殃!這總行了吧?就這麼定了!」

  說完,他就背著手邁著步子大踏步出了祠堂,留下一眾弟子和村民面面相覷。

  村民們一看,愣了一會兒,趕緊跟上追了出去,他們是看出來了。這位老人在這些人裡最有權威,而且他說了今晚住這裡,那就跟著他回去再求求他吧,興許能應了呢?

  其他人被撂在祠堂裡,面面相覷。海若走到夏芍身旁,目光感慨裡帶些擔憂,趕緊對夏芍解釋,「師父他老人家那是怕你……怕我們出事,他脾氣是倔了些,卻最是疼我們的。」

  夏芍瞭解地一笑。張老爺子的性子她也算是領教過了,自然不會誤會。只是海若這話讓旁邊義字輩的弟子聽得有些不太明白。

  海若師叔和師公對這位新師妹似乎都關心過頭了,為什麼?因為她是已故蘇師叔的弟子?

  吳可有些看不明白地歪頭看向夏芍,吳淑則眼神略深,微微垂眸。

  張中先這麼安排確實是為夏芍著想,她是來為唐宗伯報仇並收復玄門的,自然不能讓她在這裡出了事。而且這次風水師考核對她來說,考核是其次,瞭解一下玄門四老各脈弟子的實力才是第一。所以明天去島後的山上勘察地脈,她必須要去,不能把行程浪費在這裡。

  張中先雖是好意,但奈何夏芍有自己的想法。

  她對這條金鱗大蟒很感興趣!

  這陰靈戾氣太凶,按理說本該除了,但她卻有點心動,不太想傷了它。這是難得的符使陰子,跟在養屍地裡面困養的陰人不一樣,這不是後天養成的,而是它成的凶。這樣的陰靈收來當符使,只要不為惡,便不生業障。若能收服它帶在身邊,一來是很大的助力,二來時間長了,若能化了它的凶戾之性,慢慢感化超度,百年之後送它入輪回,反倒是善事一件。

  兩全其美的事,為什麼不試試?

  當然,關鍵在於能不能把它收了。

  但正因有挑戰,夏芍才更加蠢蠢欲動。這是來之不易的歷練機會,錯過了太可惜!要是成功了,這符使的厲害可非張中先那五隻困養而成的符使可比。這蛇是兩百年前枉死的,剛才在祠堂裡看見,身形之巨,說明在枉死之前少說有百歲之齡,已成靈性。後來又積累了兩百年的怨氣,剛才在祠堂裡,牌位上殘留的煞氣都能引起那種程度的幻象,可想而知這條大蟒若是成為陰子,該有多厲害。

  這念頭一提起來就再壓不下去,但夏芍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她知道說出來之後沒人會同意她做這麼冒險的事,於是她決定入夜之後夜探村子裡的族長大宅。

  跟著海若挑了處宅子住下,打掃房屋,佈置結界,夏芍便一副很乖的樣子在屋裡拿出了。

  對於她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看高中課本,吳可顯得很好奇,但她卻靦腆地不好意思打擾夏芍,只是坐在她旁邊,時不時瞄一眼。夏芍偶爾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和善地笑笑,低頭接著看書。

  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晚上海若、溫燁、吳淑吳可姐妹和夏芍都是睡在一個屋子的,儘管有結界在,但睡在同一屋也是為了方便照應。夏芍確定幾人呼吸均勻之後,她才悄悄起身,無聲無息出了房門。

  當剛一走到門口,就聽見有人在身後道:「你去哪裡?」

  夏芍一愣,回過頭來,見房門口溫燁站在那裡。

  夏芍有些驚訝,她的修為在幾人當中是最高的,連海若也有所不及,她悄無聲息出來房門,本以為不會被發現的,這小子怎麼……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沒睡。

  「你要去那邊大宅?」溫燁從屋前的台階走下來,手放在兜裡,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你想跟我去?」夏芍低聲笑問。

  男孩果然皺起了眉頭,「應該是我帶你去!我是師兄。」

  「你會有成為師兄的一天的,不過現在早了點,等你長大了再說吧。你還是回屋吧,那邊我自己一個人去就成。」夏芍笑看溫燁。

  但男孩明顯被惹毛了,好在他知道壓低聲音,「我不是小孩子!別把我當小孩子看!論抓鬼,我是大師級,你是什麼等級?」

  溫燁皺著眉頭,但似乎想起了今天在祠堂的事,不由看了看夏芍,審視地問:「喂!你是煉精化氣的階段吧?」

  夏芍笑而不答,暗道這小子挺敏銳,今天她就露了那麼一瞬,義字輩弟子裡只怕沒人能看得出來的,他倒敏感。

  「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我就把師父和師姐都叫醒,讓你去不成!怎樣?」溫燁一仰頭,惡劣地道。

  夏芍心裡罵一句臭小子,笑看他一眼,轉身就走,玩笑道:「要是敢拖後腿,就把你打暈放在大宅裡喂蟒蛇。」

  「切!女人才怕蛇。」男孩一副老成的口氣,跟在後面隨夏芍一起出了屋子。

  今晚對於族長大宅裡的陰靈來說,大概是很鬱悶的一晚上,到處都是結界,它只能飄蕩在大街上,四處撞也撞不開。尤其是村裡十幾位老人住的宅子,那裡布下的是九宮驅靈結界,最不能入。

  按理說,以這陰靈這麼強的煞氣,這些結界對它來說突破本不該太難,但夏芍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可能與它沒有五行毒有關,它在村子的街道上撞來撞去,試圖攻擊這些結界,但都被擋了回來。

  過個三五日,它可能能突破這些結界,但今晚是不成的。

  這金鱗大蟒的陰靈怨念很重,它突破不了結界,便異常暴怒,發現街道上居然有兩個人,便驅使著陰煞聚攏了過來!

  夏芍和溫燁導氣周身,調整元氣,防止陰煞進入身體。但一路上還是各種幻象不斷,先是有一名無頭的黃衣女子撲來,嘴裡喊著:「我的頭呢……我的頭呢……」然後便有一條大蟒張著血盆大口攔路來襲,再就是人頭和蛇頭在空中飄來飄去,眼神怨毒,聲音淒厲。

  溫燁兩眼望天,跟撲來的一顆七竅流血的女人頭眼對眼,無聊地道:「切,天底下的陰靈都只會玩這套!無聊死了,滾走!」

  他邊說邊周身元氣一放!那顆頭顱離他太近,頓時就被他的元氣給碰上,一瞬間頭顱似被業火燒著,淒厲地一喊,轉眼化成了灰。

  夏芍在一旁眼神一亮,這小子五行屬金,修煉的術法帶雷,竟能把近身的陰煞燒著。怪不得小小年紀就在玄門這麼有名氣,還真是天生克制陰人。

  「這就佩服了?小伎倆而已。等我們去了那邊大宅,我露一手給你看看,非要你心服口服叫我師兄不成!」溫燁臉蛋一揚,哼了一聲。

  夏芍笑而不語,懶得跟他論嘴上功夫,辦正事要緊。

  但……

  兩人在村裡破敗的路上走著,卻似乎原地轉起了圈子。按理說,十分鐘不用就能到族長大宅,可走了很久,一直在街上。似乎這條路一直走不到盡頭,來來回回地在繞圈子,四周的陰氣卻在不斷地增加。

  「鬼打牆?」夏芍停下來,笑了笑。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鬼打牆。

  這種事可能很多人都遇到過,主要是夜晚或者在郊外行走的時候,轉來轉去都轉不出去,民間叫鬼打牆,科學的叫法是迷路。

  但其實就是在環境極黑的情況下,人的視覺能力下降,按照生物的運動規律,會一直呈現一種圓周運動。你以為自己走的是直線,但其實走的是曲線,自己把自己繞暈了而已。就算是大白天迷路,如果不停下來而是繼續走,那麼絕大多數人的行走路線最後都會是一個圓圈。

  在靈界的理解中,鬼打牆跟鬼遮眼類似,是陰人用陰氣製造的幻象,段數不高,破解也很容易。只要脫一件衣服,在衣物上撒潑尿,持衣物開路即可。

  夏芍停下來,笑咪咪看向溫燁,「看來沒白帶你出來。」

  溫燁一下子就理解了夏芍的意思,頓時跳腳,「我不要!我這件龍貓的t恤是這次出來,師父特地給我買的!限量版!」

  夏芍歡快一笑,顯得很好說話,點頭道:「行啊,捨不得t恤,那脫褲子也行。」

  話一出口,男孩明顯在黑濛濛的陰氣裡臉黑得找也找不著。

  「為什麼是我?你也可以……」他話說到一半,看看夏芍白色的連衣裙,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這是不厚道的,確實是不能叫她脫衣服,於是他咬了咬唇,看了看自己心愛的t恤。

  夏芍幾乎看見男孩擰成結的眉頭,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委屈鬱悶的表情,不由差點笑出聲來。她突然有種自己欺負小朋友的感覺,而該小朋友在人神交戰了一會兒後,鬱悶地轉過身去脫下了他的龍貓t恤,走去一旁噓噓了一下。

  回來的時候,他是兩指捏著t恤的衣角回來的,臉色仍然黑得找不著。他伸出手,直直把t恤送出去,臭著臉開路。

  陰氣一遇上童子尿,頓時消豁出一條口子,兩人在陰氣散開的一瞬,順著這條氣口直沖了出去!

  約莫五分鐘後,族長大宅。

  溫燁在看見大宅的一瞬,也不管宅子裡濃郁得仿佛寒冬的陰煞之氣,一腳踹了宅門,提著t恤衝進去,「我要宰了這條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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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無量子,目標變更!

  溫燁衝進去的時候,一手提著他的T恤,一手導氣於掌,以掌開路。

  通常情況下,陰人遇此都會紛紛躲避,否則必為掌心雷火所燒。但這宅子裡的金鱗大蟒的陰靈段數跟高,宅子裡的陰氣跟在村子街上的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夏芍看著溫燁衝進去,宅子裡的陰氣竟不散反往他身上聚攏!

  黑如濃墨般的陰煞之氣仿佛要將男孩吞沒,看得夏芍心頭一跳,頓時想起當初龔沐雲被三合會暗殺那晚,死在龍鱗陰煞之下的那名殺手。那殺手也是被陰煞所纏,七竅流血而亡,死狀奇慘。

  怪不得來這座宅子企圖除陰靈的風水師會暴斃。沒有傳承的人,無法用元氣護住自己,暴斃是必然的,只怕一踏進這宅子就被陰煞所纏暴亡略微。

  但即便有元氣護持,對方陰煞太強,稍有不慎便會被陰煞所噬,當初收服龍鱗的時候,夏芍可是足足用了五十四道符咒才把它壓制住。如今溫燁這樣往裡闖,怕是不成,這跟他以前遇到過的陰人明顯不在一個等級。

  眼見著男孩才往裡衝了幾步,陰煞便已將他裹得像要看不見,他赤膊瘦小的身影在宅院裡像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漸漸被濃墨般的陰煞侵蝕,就像是快要被燒掉的老照片。

  夏芍一皺眉頭,周身元氣倏地放出,虛空制出一道符,符咒在濃墨般的黑氣裡明顯豁出一道符籙圖案,前方陰煞一遇上,頓時被震散。

  溫燁的身影顯現出來,夏芍出手及時,他並沒有太大的事,只是剛才陰煞太強,向他圍來的時候,不得已滅了掌中的元氣,導氣回周身防禦,如今只剩下手中提著的T恤衫。

  周圍的煞氣一散,溫燁便回過頭來,他應該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眼裡尚有焦急之色,像是怕夏芍出事。但回頭的時候見她剛剛收掌,男孩眼裡又湧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虛空制符?剛才是你?」

  夏芍懶得跟他解釋,知道他此時的修為還不能虛空制符,於是一把牽起他的手,目光往前看,「跟著我,千萬別鬆手!」

  夏芍開了天眼,宅子裡陰煞的來處在她眼裡清晰可見。她微微一笑,單手結了個外獅子印,豁開一道口子,拉著溫燁便往前走,「不動明王印!把自己護持好了,別叫陰煞上了身!」

  夏芍邊說邊在前頭開路,見溫燁在後頭沒什麼動作,她一回頭間,見他一手被她牽著,一手提著他的龍貓T恤,壓根就騰不出手來。而剛才在村子的街道上有驅散鬼打牆效果的童子尿,到了這宅子裡,由於陰煞太強,那金鱗大蟒竟不怕這T恤,反而追著溫燁手中的T恤衫就朝兩人背後撲來!

  「丟了這衣服!」夏芍心中狐疑,嘴上卻吩咐一聲。

  按理說,童子之身,陽氣很重,且是先天陽剛之身,沒有任何陰邪之氣,陰邪遇上陽氣,本該回避的,就算這金鱗大蟒的陰靈再厲害,也該有所忌諱才是,沒想到它竟然追著來……

  是什麼讓它這麼無所顧忌?

  奇怪!

  溫燁也覺得奇怪,他對夏芍的話沒反應,似乎也在思考,手腕卻忽然一痛!夏芍抬手彈出一道氣勁,正中溫燁脈腕,他手中的衣服頓時落地!

  「結印!護持!跟好了!」衣服落地的一瞬,陰煞撲了過去,夏芍拉著溫燁便走。

  卻聽身後男孩道:「暗勁?!」

  夏芍沒理他,只順著陰煞的來處,眼眸在濃黑的煞氣裡亮如星子,一切陰煞的來去走勢在她眼中無所遁形。少女拉著男孩,單手虛空制符,反掌打出!一路震開陰煞前行。她的步伐比往日迅捷,卻依舊帶著些散漫優雅的韻味,但她手中打出的符咒卻是霸氣淩厲!

  身後的男孩一路被少女牽著,看著她元氣在指尖畫出道道符籙,一掌震出去,眼前的陰煞便被震出一個大洞,漆黑不見四周景物的宅子裡開始露出路面和枯死的花草,兩人踏著枯草青石的路面前行,她像是來過這裡,知道往哪裡走,所到之處陰煞圈圈震開,一道道元氣書寫的符籙在黑夜裡似炸開的煙花,虛幻中詭異的美麗。

  而行走在這虛幻美麗畫面裡的少女,一身白裙子,步伐從容不迫,周身元氣充沛,甚至牽著男孩的手,元氣渡去他身上,連他動手結印護持都省了,兩人周身元氣流動,生生不息。從宅子外院到內院,制符二十六道,道道不歇,少女牽著男孩的手,如入無人之境!

  「感覺到什麼了嗎?」進了內院,前方百步處一座主屋,煞氣的來源便在那裡。夏芍停在院子裡,問溫燁。

  感覺到你很變態……

  男孩心裡第一時間冒出一句,覺得剛剛進宅的時候要宰了某條臭蛇的雄心壯志遇到了很大的打擊。現在什麼金鱗大蟒都沒有眼前的「師妹」令人在意。

  二十六道符!他一路數過來的!而且是虛空制符!

  虛空制符靠的是修為和悟性,師父入煉氣化神的境界五六年了,師父就不會。聽說師公會,但老實說,師公連續制二十六道符,估計也得元氣虛脫。但眼前的「師妹」一路走來,元氣卻始終充沛!

  元氣多得用也用不完?

  她是怪物嗎?

  「你騙人!什麼師妹!你真的是蘇師叔的弟子嗎?蘇師叔修為還沒我師父高,你修為怎麼比我師父還高的?」溫燁一指夏芍,興師問罪。

  夏芍心中一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都這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關注這個問題。她笑看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伸出手來一刮他的鼻尖,「你個臭小子還真把自己當師兄了?你啊,早著呢!」

  被刮了鼻尖,男孩明顯被惹毛了,剛要跳腳,夏芍便直起身來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

  「你不是要去收拾那條臭蛇嗎?可是那條蛇有點怪,我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但這話剛說完,兩人還沒挪動腳步,宅子裡的陰煞之氣忽變!

  很詭異的變化,先是震了震,所以的陰煞不再流動,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緊接著竟然慢慢地散了開來!

  而伴隨著陰煞的慢慢散去,主屋方向竟然傳來了陣陣輕揚起伏的音樂……

  這音樂並非尋常的流行樂,而是聽著在延綿流長的雲鑼木魚聲中,淡淡的大梵之音……

  佛樂?

  哪裡來的佛樂?

  「走!去看看!」夏芍牽著溫燁便奔向前方的主屋。

  屋子打開,兩人都是一愣——屋裡地上鋪著塊黃布,上面置了塊mp3,裡面正播放著佛樂。

  夏芍聽出,這佛樂是《楞嚴咒》。《楞嚴咒》中所說的,都是降服諸魔,制諸外道的,從一開始到終了,每一句都是諸佛的心地法門,每一句有每一句的用途,每一字有每一字的奧妙,都具足不可思議的力量。聽說,得道高僧即使只念一字、一句,都會驚天地,泣鬼神,妖魔遠避,魑魅遁形。

  但此時此刻,怪異的是,佛樂威嚴悠揚,站在黃布後的卻是個道士……

  道士面容俊美,瞳眸黑亮清澈,在這樣滿是鬼魅陰厲嚎叫的屋子裡看見他,就好像看見了光明彼岸。

  他左手執著拂塵,右手執著桃木劍,上面還挑著幾張符籙,看見夏芍牽著溫燁的手進來的時候,不慌不忙地把法事做完,待屋裡的陰煞漸漸驅散之後,才對兩人笑了笑。

  他笑容乾淨,不染纖塵,天生的安撫人心的氣質。縱使此時此刻的畫面再怪異,他站在黃布後,都能給人一種無上融合的感覺,仿佛無論世人看他是佛是道,他已不著諸相,不受世俗拘束,超脫三界。

  僅僅只是這一瞬,夏芍便有種看見了得道高人的感覺。

  但,她這種感覺剛生出來,屋裡忽然響起了重金屬的搖滾樂。夏芍的目光往地上的mp3上一落,發現音樂正是從裡面發出來的,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佛樂已經播放完了。

  喧鬧的音樂頓時讓屋裡的氣氛變得很怪異,那道士的目光也落去地上,臉上笑容不變,手中佛塵卻「啪」地一抽!mp3在地上被抽得一彈,停了……

  「對不起,音樂順序放錯了。」道士合著拂塵輕輕宣一聲道號,含笑道。

  夏芍嘴角卻是一抽,忍不住黑線,內心竟然少見地想吐槽。

  去他的得道高人,超脫三界!

  這道士……

  夏芍滿臉黑線,道士的目光卻在她身上停了停,微微垂眸,在黑暗的屋裡看不出神色。

  而夏芍卻在黑線之後掃了眼這間主屋,發現所有的陰煞之氣竟退散了個乾淨。她一皺眉頭,不解之間轉身開著天眼望去,發現所有的陰煞都往退出了族長的這座大宅,往小島東邊盡頭退去。

  夏芍一看這情況,眼中忽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被遺漏的地方,身後的道士卻開了口。

  「這孽障真身不在這座島上,在東面的孤島。」

  東面?

  夏芍點點頭,就在剛才,她看見陰煞往東退去的時候,也是腦中靈光一閃,想明白了一切怪異之處。

  「怪不得進村的時候感覺不到五行毒,原來那條臭蛇的真身不在這裡。」溫燁皺眉說道。

  「不僅不在這裡,它的真身應該是鎮在後面那座島上的廟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沒有入土為安,因此感覺不到五行毒。」夏芍補充道。

  無論是佛寺還是道觀,除了供奉神佛、舉行一些祭祀外,其實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鎮妖。

  「佛寺道觀時常做一些超度的事,想來這條金鱗大蟒當初因為枉死,便建了廟宇要超度它,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超度得了,因此便將它鎮在廟中,立了牌位,受村民世代供奉,以求化解它的怨氣。但是沒想到兩百年過去了,它的怨氣依舊未滅,牌位碎裂之後,裡面的怨念便形成陰煞為禍漁村。這兩年為禍漁村的只是這條金鱗大蟒的一部分怨念,它的本體還在遠處的島上。」夏芍邊分析邊轉過身來。

  轉身的時候,正覺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夏芍抬眼便對上了怪道士清澈微亮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垂眸便將天眼收了回來。

  但她垂眸的時候卻沒發現,對方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隱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女施主聰慧,今夜能闖進宅子裡來,兩位的修為實在令貧道敬佩。請問,明天能結伴而行嗎?」怪道士笑著問。

  「你?」溫燁吊著眼打量他,明顯不信任這奇怪的道士。

  「貧道無量子。」怪道士說道。

  夏芍:「……」

  溫燁:「……」

  無良子?這人是認真的嗎?

  無量子一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誤會了,頓時笑道:「無量天尊的無量。」

  溫燁卻眼一翻,「我覺得你還是叫無良子合適。」

  夏芍忍著笑,捏了捏這小子的手,讓他閉嘴。

  沒想到他還是繼續道:「沒見過道士聽佛樂和搖滾樂的,好奇怪。而且,你能自己進來這裡,把陰煞驅散出去,修為估計比我們高,不用跟我們同行吧?」

  無量子的修為到底在什麼程度,夏芍目前還看不出來,但正如溫燁所說,他能將困擾漁村兩年的陰煞驅離出島,修為必定不低。別忘了,這兩年村裡死了多少風水術士。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就看上兩人,兩番提出同行來,但夏芍今晚見識了他的修為,倒有些想瞭解下這個人。若是能相交,那就最好了。

  於是她點頭道:「法師要是沒有同伴一起前來的話,我們搭個伴兒也成。不過你也看見了,我們張氏一脈的弟子在這次風水師考核裡比較受排擠,只希望到時候不要連累法師。」

  這話夏芍倒是發自內心,就算存了結交的心思,有些話還是要說明白的。這個無量子雖然怪了點,但至少現在跟他們無仇無怨的,沒道理陰人家。

  無量子眼神微微一亮,垂眸笑道:「貧道這次來只是為了交流學習的,考不考核倒無所謂。看女施主修為頗高,說不定路上能有所收穫。」

  夏芍輕輕挑眉,這人說話倒挺直,要真是這樣,沒有別的目的,倒不妨一起上路。

  「那明天就一起吧。」夏芍點頭道,「今晚既然村中陰煞已去,那我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見。」說完,夏芍便帶著溫燁出了屋子,回去路上把他的龍貓T恤撿回來,就在宅子裡找了水洗了洗。

  夏芍本要幫他洗,男孩卻一把將衣服藏去身後,一步跳去對面的盆子後,蹲下自己洗。夏芍看他搓得很鬱悶,不由悶笑,頓時又有種欺負小朋友的感覺。

  「喂,幹嘛讓他跟我們一起走?你又不知道人可不可靠。」男孩蹲在地上,邊洗邊牢騷。

  「沒什麼,就是想讓他一起上路。」夏芍笑答。

  溫燁很明顯覺得她這回答很欠扁,「喂!不要覺得你修為高,就可以亂作主張。修為再高,你也是師妹!我們玄門最注重輩分了,你應該問問師公、師父,還有我!」

  夏芍噗嗤一笑,「你還真把自己當師兄了?快洗你的衣服,洗完回去睡覺。小孩子家家的,別打聽那麼多大人的事。」

  溫燁一怒,撈起盆裡沾了水的衣服便憑空抽打夏芍,水珠甩去老遠,被夏芍笑著躲開。站定之後,男孩氣呼呼繼續搓洗他的衣服,夏芍則抬眸望向東邊的方向。

  那金鱗大蟒真身不在這座島上,陰煞就這麼強了,可見那座島上的本體該有多厲害。這越發讓她動心,發現了這大蟒之後,這次風水師考核她反倒覺得是其次了。這條大蟒必須收了!到時有龍鱗和金蟒相助,她就不信清理不了門戶!

  此行的目的改換,夏芍心中盤算——明天找個機會溜走?但要想個辦法說服張老爺子……

  夏芍盤算著,等溫燁洗好衣服,兩人便從宅子裡出去,夏芍準備回去再想。然而,兩人剛踏出宅子,便愣了愣。

  村子裡的街上,人居然都已經湧了出來,震驚地看著從裡面出來的夏芍和溫燁,氣氛翻湧得厲害!

  夏芍這才想起,之前眾人都在各自屋外布了結界,晚上仍能感受到外頭的陰煞作祟,現在陰煞往東面島上散去,睡在屋裡的人必然都感應到了,這才聚集了來。

  余家的人站在最前頭,曲王兩家跟在後頭,冷家和張氏一脈的人從最遠處過來,張中先後頭還跟著村裡的十幾位老人家,他當先衝在前頭,海若也跟在後頭,面色焦急。

  當眾人在門口正遇到出了門來的夏芍和溫燁時,反應只能用驚濤駭浪來形容!

  余九志的目光最先落在夏芍身上,威嚴中強烈的壓迫感,仿佛要將她看個透徹。但看到她周身不過是煉精化氣的元氣時,不由皺了皺眉。

  曲志強也嚴厲地看向夏芍,雖說是白天將除去村子陰靈的事塞給了張氏一脈,但以張中先的性子,未必能拼上他那一脈的弟子也要爭這口氣。

  當初只是想著,他們這一脈未必今晚就會管這件事,但勢必考核完之後會管,到時死幾個人是肯定的。即便他們今晚不管,明天起來也可能冷嘲熱諷挖苦一番,誰叫張中先這些年一直不承認曲氏是玄門四老。

  但沒想到的是,他們還真動手了?動手也就算了,他們竟然沒全部出動,就憑這兩名義字輩的弟子?而且,陰煞怎麼都散了?這不像是佈陣困住的樣子,難不成……是除了?

  這怎麼可能?!

  就憑這兩個人?這可是義字輩的弟子!

  王懷也瞇起眼,不著痕跡地打量夏芍。玄門的人之所以盯著夏芍看,是因為她實在默默無聞,溫燁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雖然天賦高,但以他的年紀和修為,這次大青頭他絕對對付不了!那麼……是他身旁這名其貌不揚的義字輩少女?可她的修為……

  余薇一垂眸,修為是可以收斂的。但玄門向來沒有收斂修為的弟子,凡是天賦高的,誰不想獲得同門尊重羨慕,誰不想獲得師長的注意?天賦高,是有機會成為某一脈入室弟子的。誰會那麼奇怪地去收斂修為?

  除非,她有不為人知的目的。

  不過,如果是張老這一脈的弟子,隱藏實力倒是說得通。

  但……

  余薇一眼盯向夏芍,就憑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溫燁的修為助不了她多少,她能孤身一人除了這陰靈?

  冷家的人卻相互之間看一眼——除陰靈?不可能!現在陰煞是散了,可憑這陰靈的厲害,要除她必然有一番惡鬥。但眾人在屋裡都沒感覺到激烈的惡鬥,除非只是驅散了。但既沒佈陣,人數又少,陰靈為何肯走?

  冷老爺子也頗為審視地看向夏芍,連向來事不關己便一副淡然心態的冷以欣都難得抬眼,第一次將她的目光落到夏芍身上。

  其他門派的人就更是想不明白了,眾人見張中先帶著人衝過來,便讓開一條路來。

  張老爺子炮彈般衝去門前,氣急敗壞,罵道:「兩個兔崽子!誰叫你們來的?!膽子大到不要命了?」

  海若跟著後面,這個溫婉和善的女子此時也是面色擔憂,見了溫燁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上去一把抱住,像教訓兒子一樣一巴掌打下去,「怎麼這麼魯莽!師父以前怎麼教你的?你這孩子,怎麼就聽不進去?」

  而後頭跟來的其他張氏弟子也都看向夏芍,丘啟強和趙固目光甚至有些激動——要真是她做的這一切,那張氏一脈有救了!

  但弟子們卻只有震驚和疑惑——蘇師叔的弟子,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師妹,真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眾人般般情緒都在夏芍眼裡,她心思開始急轉,現在可不是讓這些人注意到她的時候,她還打算明天找個機會溜去後面島上收金鱗呢!這麼多人今晚就盯上了她,她明天還怎麼溜?

  不行,得想個辦法……

  她目光急轉,在人群裡掃了掃,果見無量子站在人群裡,正含笑望來。夏芍和溫燁雖然是走在前頭,但兩人中途去撿T恤洗衣服,反而不如無量子出門早,沒想到,他沒被人堵上,兩人卻正被撞上。

  但看無量子的意思,並沒有說破的想法,反而站住人群裡,笑看夏芍和溫燁,目光有些納涼看戲的意思。

  夏芍一垂眸,這道士真應該叫無良子……

  「不是我們驅散的陰靈,是那位法師所為。」夏芍抬眸起來的時候,隱了眼底笑意,一指人群後頭的無量子,「我們到了的時候,法師已經將陰靈驅散了。我們今晚出來的時候,遇到了鬼打牆,出來的時候帶溫燁去洗了洗衣服,這才剛出來。」

  無量子一身道士打扮,耳朵裡塞著耳機,這麼怪異又明顯的形象很是扎眼,夏芍一指他,他就被眾人一眼盯上了。

  剛才打量夏芍的目光,此時眾人又都給了無量子,但顯然還帶了些審視和疑問,不知夏芍說的是真是假。

  夏芍一副「我是誠實好寶寶」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撒謊。

  余九志將無量子打量了一番,玄門的人,向來是居高自傲的,雖說風水師考核允許其他門派的人前來,但其實自家是正經傳承,很多人並不把其他門派放在眼裡,那十幾個人,玄門的弟子自始至終就沒正眼看過。乍一出現無量子這麼個人,說不心驚那是不可能的。

  余九志雖然懷疑,但並沒有冒然懷疑,他少見地端出溫和的姿態,甚至笑了笑,上前問道:「敢問村子陰靈可是法師驅散的?」

  無量子只得笑了笑,謙虛道:「貧道法力甚微,道法不精,讓諸位見笑了。」

  他一笑起來很有山門高人、不染塵世的氣度,就像剛才夏芍被蒙了一下一樣,眾人也被這氣質所驚,這才發現,原來人群裡有位高人,他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驅散陰靈的高人找到了,村裡的老人們直到現在才弄明白了怎麼回事,頓時有老人激動得腿腳發抖,熱淚盈眶,十來位加起來好幾百歲的老人們,竟然齊齊跪下謝恩,「法師!謝謝您救了我們全村!您您您、您法號叫什麼?我們、我們給您立長生牌位!」

  老人們砰砰磕頭,無量子被這場面鬧得看向夏芍,正見她一副看好戲的神態瞥向他,似在報剛才他納涼看戲的仇。

  他垂了垂眸,少見的有點頭疼,趕緊上前將老人們扶起,並接受一群人崇敬的目光。

  相比之下,事情弄清楚之後,夏芍接收到的就是鄙夷和冷嘲的目光了。

  余薇看了夏芍一眼,剛才震驚收了回來,又恢復高傲冷淡的神態,懶得再看她一眼。冷以欣也將目光收回,投向了無量子。

  王洛川跟夏芍和溫燁在船上有過一次小摩擦,此時冷笑一聲,「沒這個本事,就別出來溜達。還真以為收陰靈有點本事,就能收了這村子裡的大青頭?也不看看自己斤兩。」

  「好在是弄清楚了是哪位法師的功勞,否則還真叫兩個小輩白受了,說出去,還讓人以為我們玄門作假,搶別人功勞。實在壞名聲!」有名王家弟子說道。

  「你們說什麼!」張氏一脈的弟子忍不住了,「不是我們的人做的,我們立刻就澄清了。至少說明我們不想貪功!要換成你們,還真不一定有我們師妹這麼誠實!」

  張氏一脈的弟子替自己說話,倒叫夏芍愣了愣。

  她原以為,她差點成為眾人心目中的救世主,突然發現救世主另有別人,失望之餘,會有人給自己臉色看。倒沒想到,這些弟子居然為自己說話。看來,張老這一脈收徒,心性品德真是要求嚴格。

  以後收復了玄門,再收弟子也必須如此把關。天賦是其次,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張中先等人看著這場面,對事態如此大幅度的轉變還顯得有些懵,但一聽夏芍和溫燁沒和陰靈發生正面碰撞,反而安心了下來。

  但老爺子還是氣兩人自作主張,頓時發話,「你們兩個,都給我回去!」

  夏芍和溫燁一聽,只得跟著張中先等人先回去了,至於無量子如何跟余家那群人周旋,夏芍才不多操心。她一點愧疚心理也沒有,本來嘛!這陰靈就是他驅散的。

  夏芍笑了笑,留給頭大的無量子一個瀟灑悠閒的背影,便乖巧地跟著張氏一脈的人回去了。

  回去之後,自然沒少受一番拷問。張中先把義字輩的弟子都攆回去睡覺,只留了溫燁在,讓兩人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複述了一番。聽到兩人還是跟陰靈發生了正面碰撞,兩人自然沒少挨一頓臭罵。

  偏偏溫燁不以為然,反而說道:「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他們是沒看到師妹的修為!只不過,今晚是被那怪道士搶先了而已。他要是不搶先,那金蟒本體不在,憑師妹的修為,驅散它沒有問題。」

  結果不說還好,一說兩人又被一頓教訓,罵了個狗血淋頭。

  張老爺子精神頭兒十足,罵起人來像炒豆子,劈裡啪啦。

  丘啟強、趙固和海若卻在聽說夏芍的修為之後,很是震驚。震驚之餘,自然是欣喜和期盼。他們並不知夏芍有明天溜走去收服金蟒的打算,只以為她今晚說出實情是實話實說,對她的心性倒是暗暗點頭,十分佩服。

  夏芍見張中先老爺子今晚的氣是消不了了,因此便沒立刻說出自己明天的打算,直到很晚了,老爺子才放她去休息。

  想了一晚上,夏芍也沒想出怎麼說服這倔強老頭兒。

  但第二天早晨起來,卻是發生了一件事,正印證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

  機會,就這麼自然而然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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