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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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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2: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溫馨一日

  老婆的稱呼,夏芍笑著沒應。雖然她心中很堅定今生會與身旁的男人一起度過,但心裡總想逗逗他,不想應那麼快。

  且徐家如今對兩人的事尚無說法,等有說法了再提這事,也不遲。

  徐天胤開車的時候,看了眼夏芍手上戴著的戒指,忽然覺得,求婚是求了,似乎作用不是那麼大?

  夏芍一路上瞥著男人微攏的眉峰,忍著笑無限之銀眼劍神。她無意間逗了他一句,結果,似乎又給這男人找到新目標了。不過,眼下倒是有個最近的目標,那就是把這男人的住處給裝點一下,讓屋子看起來有點家庭的味道。

  三歲以前,他或許過著正常的生活,但之後他的生活裡除了師父師母,並沒有太多家庭的溫暖。尤其是十五歲過後,十幾年在國外出任務的生活,偶爾回來一趟也只是見見徐老爺子,家庭二字,離他遙遠而陌生。

  夏芍把徐天胤拉到京城的家裝市場,專門挑選一些可愛的小玩意兒。出來之前,夏芍看過別墅裡的擺設和裝飾了,很明顯,這是套現裝房,一切都是裝修好的,直接入住就可以。屋子裡漂亮歸漂亮,但一點主人的私人物品都沒有,看起來哪怕是現在不住了,轉手賣出去,新入住的人大抵都不會發現這屋子之前有人住過。

  從風水上來講,屋子裡沒有人氣兒並不好。住在裡面的人沒有歸屬感,容易性情寡漠,不利於家庭歸屬感。因此,夏芍專門挑些跟徐天胤性情互補的溫暖的、可愛的小玩意兒。從漂亮的檯燈,到趣味的餐盤、雅致的茶具,再到桌上別致的檯曆、門鈴上搞怪的小掛件,甚至連院子裡夏芍都打算種上芍藥花兒。

  最後買到房間裡的花瓶和相框的時候,夏芍才發現,她跟徐天胤相識四年,竟都還沒有照過的相片。

  因此,從家裝市場出來,夏芍直奔附近的商場,挑選了一款立等可取的相機。她不想去影樓拍相片,而是想親手記錄兩人今後的點點滴滴。

  在挑選相機的時候,夏芍還被認了出來。她剛來京城,曝光率其實並不大,那天京城大學開學典禮上的視頻雖然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但夏芍今天的穿著和那天的正裝打扮差別很大,加上視頻和本人的差距,其實是不容易被認出來的。夏芍和徐天胤兩人在家裝市場逛來逛去,兩人的外形雖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也大多是驚豔,倒還沒有能認出來的。

  選相機的時候,讓夏芍暴露了的是她手上戴著的戒指。

  這年頭,立等可取的相機還很貴,夏芍指向那款相機的時候,服務員就已經留意了她,在不經意間看見她指向櫃檯時戴著的那枚花戒,頓時便瞪大眼,驚呼一聲。

  這枚戒指在網上有好事者曾截圖放大了出來,細指款式有多別致,鑲嵌的鑽石有多少克拉,中間那顆金珠有多珍貴,此枚戒指要花費多少重金。

  女孩子對浪漫和愛情的憧憬都是天生的,這枚戒指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而且,這枚戒指一出來,便有了不是仿冒品,不僅商場櫃檯,就連街頭的小飾品攤上,都有仿的同款。

  這商場櫃檯的服務員有名同事覺得漂亮,買來一枚,前些日子還被同事們取笑了一番。

  方才一瞥夏芍手上的戒指,服務員還只是一笑,心道又來個買仿冒品的女孩子。但抬眼瞧見夏芍,頓時愣住。

  這少女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若非要說出個詞兒來,那便是舒服。再細看,才覺得眉眼精緻如畫,韻味古典,雅致寧靜。而她身邊的男人,目光只在她身上,不說話,卻讓人無法忽視。

  櫃檯的燈光映著男人微低著的眉宇,只是淡淡的柔和,卻能讓人心頭一撞,剎那驚豔。但縱使如此,男人的氣質還是冷的,孤冷得如同陽光照不透的黑暗,溫暖融不去的寒冰,讓人心頭一撞的時候,緊接著便跟著一顫。

  好冷!

  誰把冷氣調低了幾度?

  這樣的一對外形俊俏男女出現在櫃檯前,女服務員自是好生看了又看。不太敢看徐天胤,便去打量夏芍,越看越覺得眼熟!以至於夏芍讓她拿看中的那款相機看看,她竟一時忘了動。直到夏芍再次出聲提醒,她才反應了過來!

  “夏小姐?”女服務員試探性地詢問,然後她便看見夏芍抬頭,愣了愣,然後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善意地一笑。

  服務員卻瞪大眼——真是?

  天哪!她竟遇到本人了!

  “現在可以把那款相機拿給我看看了麼?”夏芍第三次問詢,語氣仍未有惱怒,涵養極好。

  “可以!可以!”女服務員趕緊點頭,快速地把相機拿出來遞給夏芍。在她看相機的時候,卻不停地瞄去她手上。

  只見櫃檯的燈光下,那枚花形雅致的戒指亮得晃人的眼,但同時中間那枚鑲嵌的金珠又給人以柔和的觀感,中和了太過耀眼的光芒。低調的華貴,內斂的風情。

  這才是真品!

  女服務員激動得頻頻回頭,對著同事直打眼色,奈何沒被看懂,急得她恨不得跺腳。

  “可以試試嗎?”夏芍問道。

  女服務員回神,看夏芍手裡的相機,這種相機都是不能試的。但面前這客戶顯然不會只試不買,即便是問過經理,也必然是可以試的。

  “可以!可以!”服務員連聲又道,然後便趕忙幫夏芍調好了設置,把相機交給了她。

  夏芍拿著相機轉向徐天胤,見男人低頭看著她,面對鏡頭還是一副呆萌的表情,便瞪他一眼,學他的簡潔,“笑!”

  女服務員看著徐天胤冷峻的臉,都恨不得扯起嘴角,替他笑。但等到真正見男人短促地一笑時,她卻忘了扯起嘴角,呆了。

  夏芍低頭,把吐出的相片拿起看了看清晰度,滿意得笑彎了眉眼,“好,就它了!”

  不是沒看見女服務員剛才給同事們使的眼色,夏芍自是不想被圍觀,她試著好,便果斷打包、付款、走人。

  直到兩人款款而去,女服務員才一步竄到同事身旁,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恨道:“剛才讓你往這邊看,什麼眼力勁兒啊!”

  女同事不解,“怎麼了?”

  “剛才那是夏小姐和徐少將啊!本人!”女服務員指指已經快要走出商場的兩人的背影。

  那名女同事先是一愣,接著瞪大眼,探著頭直看,見人走了出去,便回身問道:“不能吧?你怎麼把人認出來的?怎麼會這麼巧?看錯了吧?”

  一連四問,句句懷疑。

  女服務員頓時給同事一個鄙視的白眼,懶得解釋,直接把剛才付款時刷卡的單子一亮!

  上面的簽名龍飛鳳舞,走筆淩厲,霸道冷厲的氣勢幾乎迎面而來。

  三個字。

  徐天胤!

  ……

  買相機時的事,對夏芍和徐天胤來說,只是小插曲。兩人從商場出來的時候,見已是中午了,卻還有很多東西沒買,於是果斷去附近酒店吃了飯,下午接著逛。

  下午,徐天胤開車去了花鳥市場,買了七株芍藥,打算回去種在別墅院子裡。之後,兩人又尋了專賣店,買了架天文望遠鏡,夏芍打算放去陽臺。在驅車回去的路上,突發奇想的,夏芍又買了套庭院燒烤的器具重生之互聯網帝國。師兄朋友少,聚在一起玩鬧的事少有。秦瀚霖這小子如今還在青市紀委,尚未調回京城,不然有他在,許會熱鬧些。但即便如此,夏芍也還是先買來備著了,想著改日把她的朋友們叫上,一起來聚聚,給屋子添添人氣兒。

  兩人回去的路上又順道買了晚上要做的菜,等開車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見天色未黑,夏芍便先把買來的花種在院子裡。

  十月份左右,正是種芍藥的時節,夕陽照在牆頭,將院子染得金紅。男人蹲在的臥室窗外,鏟土,栽花,培土,澆水,穿著白裙子的少女站在旁邊,什麼也不被允許做。她唯一的工作就是指揮他栽在哪裡,面朝哪個方向好看。

  七株芍藥,排成了北斗七星,這古時象徵七夕的愛情之花,盛開在別墅的窗下。

  夏芍拿來相機,兩人在花前窗下伴著夕陽霞彩合影,男人眸光柔和,指尖還有點泥漬。少女笑得眼眸微彎,粉瓷般的面頰連夕陽的霞彩都逼退三分。

  晚飯說好了夏芍來做,結果還是徐天胤下的廚——逛了一天,他讓她去休息。

  夏芍由著徐天胤,兩人在一起日子還長,這頓飯誰做都無所謂。但她沒去休息,而是玩起了相機,時不時地在徐天胤切菜炒菜的時候出現,猛不丁兒照一張。等飯菜上桌的時候,徐天胤都愣了愣。

  餐廳的一面牆上已經被夏芍貼滿了各種照片,洗菜的他、切菜的他、炒菜的他、穿著圍裙的他。而兩人合照的那張照片已經被放進相框,擺去了臥室。

  這幢別墅,自買下開始,第一次這麼溫暖,溫暖得讓男人有些愣神。他看見夏芍把紅酒打開,倒了一點出來,坐在他對面,在飯菜的騰騰熱氣裡笑。屋裡暖黃的燈光,一時竟讓人視線有些模糊。

  美好的一晚,從一頓美好的晚餐開始。

  徐天胤下廚做了一桌,他卻沒有吃多少,而是也擺弄起了相機。吃飯的她、給他夾菜的她、品著紅酒的她……照片一張張貼去牆上,跟他的照片貼在一起,這面牆才覺得完整。

  徐天胤看著照片牆的目光讓夏芍覺得心疼,她其實想過不住在大學宿舍,搬出來住。但是很顯然,兩人如今還沒結婚,尤其是在徐家還沒對外承認她的時候,兩人住在一起不太合適。

  但華夏集團全面發展之後,夏芍也要將更多的心思放在公司上,雖說大學的時間充裕很多,但每晚也有查寢和熄燈時間,對她來說很不方便。因此,夏芍還是決定國慶回校之後就向學校申請搬出去住。

  至於是買套公寓還是直接住在華苑會所,夏芍還沒決定,等慈善拍賣會之後再說。

  吃完飯後,夏芍有心讓徐天胤多體會些家庭的溫暖氛圍,於是拉著他去客廳看電視節目,一直到了十點多鐘,她有些困了,徐天胤才起身去浴室放洗澡水。

  男人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夏芍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但她睡得並不是很熟,徐天胤一抱她起來,她便醒了。

  夏芍這一回態度堅決,堅決地不允許徐天胤抱她去浴室。她怕出不來,她今晚還有去陽臺看星空的計畫!

  徐天胤被一道浴室門阻隔在外,被勒令不允許撬門,不允許蹲守。

  結果是,沒有撬門,沒有蹲守,夏芍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男人在客廳坐著,電視關著,他在看報紙。

  夏芍眼裡一瞬間閃過狐疑的光,這男人今晚怎麼這麼聽話?

  徐天胤抬起頭來,正看見夏芍眼裡狐疑的光,檯燈昏黃的光亮裡,男人眸底似有淡淡笑意閃過。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她粉色的絲質睡衣上,眸底的笑意漸漸被深邃吞噬。不待他站起來,夏芍便敏銳地發覺,然後轉身去了陽臺。

  陽臺佈置得很溫馨,地上絨絨的圓毯,赤腳踩上去軟軟的,微癢。站在陽臺裡,可以看見後院的游泳池,遠眺也可以看見遠處霓虹大廈,京城夜景。

  天文望遠鏡被架在角落,夏芍走過去調試,望向夜空月色星辰。

  徐天胤走路向來無聲無息,但以夏芍的修為,在清醒的狀態下,他一走進屋裡,她便感覺到了。

  轉身望去,夏芍愣了愣。

  她為了看星空,把房間裡的燈都關了。此時,只有月色照進窗臺,灑一地銀白。男人站在那銀白的盡頭,腰身只圍了條浴巾。

  徐天胤剛從浴室出來,身上還帶著未擦的水珠。水珠被月色照亮,一點也不顯得柔和,反而在那飽含著力與厲的緊致線條裡,越發將男人的氣息襯得原始野性。

  男人站在窗臺月色的盡頭,身後拉扯出長長的影子,仿佛融在黑暗裡,他的發尖上還帶著水珠,黑夜般的眸在夜晚令人心懼。

  沒有什麼時間比漆黑的夜令他感覺舒適,再孤冷再原始的氣息,在這黑暗裡都顯得融洽。

  夏芍臉頰微紅,看得再多,她還是有些面紅耳赤。於是不自覺轉身,對著面前的望遠鏡,耳朵卻豎直了,聽見男人步伐沉穩地走了過來。

  他一來到她身邊,便習慣性地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圈進懷。低頭,深嗅她剛出浴的香氣。他很喜歡她的味道,這男人就像狼一樣,一切憑著最原始的本能。

  夏芍被徐天胤燙人的鼻息鬧得發癢,紅了半片脖頸,月色裡染上淺淺嫵媚風情。她笑著往他懷裡靠了靠,卻偏了偏身子,笑稱一聲癢,偏著頭把望遠鏡推給他,“看看?我剛才看了,很美。”

  “嗯,美。”男人在她頸窩裡咕咕噥噥,黑夜般的眸染上侵略的意味,落在她寬鬆的睡衣領口,那裡柔美的雪線被月色染得珠潤如玉。

  夏芍見徐天胤連頭也沒抬,哪只他在看什麼?只以為他存心敷衍,便手肘往後一撞,嗔他一句,“你看了沒有,就說美?讓你看星星!”

  “嗯,星星。”男人還是含糊,眸裡的風景隨著那一撞,只覺那道柔美的雪線都化作柔波輕顫,那輕顫的美景裡最美處忽現兩朵粉梅,看起來是挺像星星,美。

  “讓你看看!”夏芍歪扭開身子,回頭瞪這男人,把望遠鏡遞給他。

  這回男人沒有敷衍,他很認真地看向她,點頭,“好。”

  隨後,他把她的手從望遠鏡上拿開,另一隻手去掀她的睡衣。

  夏芍這才感覺到不對,“幹嘛?”

  “看看。”男人答,語言簡潔,行動有力。

  夏芍有一瞬間的呆滯,忽然覺得他們兩人說的好像不是一件事。也正是這呆滯的一瞬,粉色絲質的睡衣已被除到頭頂,尚未脫去,男人的目光便落在那比睡衣柔軟粉嫩的顏色更加粉嫩的前方,侵略掠奪的氣息壓抑得令人心驚,看起來真的在忍耐著先欣賞一番。

  夏芍臉刷地紅透,抓著睡衣便遮,但她剛有這苗頭,徐天胤的手掌便果斷往她腰身後一扶,她的身子被大幅度地貼向他,在她承受不住腳尖兒踮起的一瞬,男人霸道地低頭!

  夏芍啊地一聲,身子都忍不住一顫,腿都跟著一軟。

  一軟的時候,男人精實的身體壓過來,兩人撲倒在軟絨絨的圓毯裡魔方大世界。倒下的時候,只聽“刷”地一聲,陽臺的窗簾被拉上,月色越過兩人灑在遠處,皮影戲般映出美妙的圖畫。

  月美畫美,卻每每交織出令人心驚的角度與力度。

  陽臺上,濕濡的聲響和微微嬌喘交織。然而,這樣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響裡,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叫。”

  “師兄……”

  “不對。”

  “……師兄。”

  “不對。”

  “嗯……未婚夫。”

  “不對。”

  ……

  夜漫長,陽臺的聲響歇住時已夜深。徐天胤抱著蔫兒了一樣的夏芍從陽臺走去浴室,幫她洗去一身香汗,便抱著她回了臥室。

  臥室裡,纏綿沒有繼續,男人抱著她躺進床上,手臂攬緊,讓她入睡。

  逛了一天的街,又折騰了許久,夏芍確實是經不起第二回合,閉上眼便很快睡去。

  第二天是國慶日,夏芍清早醒來的時候,徐天胤已經穿好了衣服,男人仍是一身黑,卻讓睜開眼看見他的少女笑了笑。

  “師兄要走了?”昨晚被徐天胤逼迫著改稱呼的記憶浮現,夏芍臉頰微紅,但卻仍是將這記憶壓下,用被子半遮著滿身紅印的身子微微坐起,問。

  國慶日是舉國歡慶的節日,徐家是開國元勳的家庭,國慶日這個節日對徐家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這一天,徐家的成員應該要齊聚,徐天胤如今身在京城,理由回去陪著老爺子過節。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夏芍昨天也沒問,但她知道今天徐天胤一定會回徐家,所以便跟柳仙仙等人約好,今天一起去逛逛京城。

  卻沒想到,徐天胤搖了頭,“不回去。”

  “……”嗯?

  夏芍挑挑眉,“不回去?”

  “嗯,爺爺知道。”徐天胤走過來,坐到床邊看著夏芍。

  夏芍總覺得他的目光今天有些不同尋常。她對徐家的瞭解很少,只知徐天胤有一位叔叔和一位姑姑,卻不知他跟家人的關係如何。國慶日這樣的節日不回徐家,若不是為了陪她,那就是跟家人的關係不是太好?

  夏芍對此並不是很驚訝,畢竟徐天胤從小就跟著師父在香港生活,徐家對他來說,可能除了爺爺,也沒有培養太多的親情。

  “師兄,今天是國慶日,你現在不是在香港,也不是在國外執行任務,更不是在青省軍區。你現在在京城,應該回去陪陪老爺子。”不管徐家人是怎樣的,至少夏芍見過徐老爺子,對這位老人有著很不錯的印象。不管怎麼說,過節回去陪老人,這都是無可厚非。

  “我從來不在這個日子回去。”徐天胤伸過手來,抱著夏芍,抵住她肩頭,聲音有些悶。

  夏芍聽出不同尋常來,愣了半天,輕聲問:“為什麼?”

  “我帶你去個地方。”徐天胤沒回答,只道。

  “去哪裡?”

  “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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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2: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陵園,徐家

  京城烈士陵園在國慶日這樣的節日,很少會迎來掃墓的人,但這天卻迎來了一對俊俏的男女。《純》

  兩人都是一身黑,男人身旁的少女一身黑裙,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她卻神情肅穆,步伐帶著這年紀少有的沉穩。她手裡捧著束白色的菊,在上著臺階的時候,時不時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目光心疼又有些擔憂。

  兩人牽著手而行,臺階兩旁,風吹得草木颯颯作響,肅穆裡茂盛也意境蕭瑟。夏芍跟著徐天胤,上了臺階,轉過一條鋪著碎花大理石板的山路,面前又見一條短臺階。

  臺階只有三階,抬眼便能看見兩旁開過了的迎春花,以及前方的漢白石大墓,大墓長方形修建,看起來像是靜靜安放著的棺槨。棺槨高踞,安放在八級小臺階之上,三面圍以漢白石雕成的圍欄,僅墓碑便有一人多高,墓碑之後的棺槨需抬頭仰望。

  仰望之時,看得見青天。

  這處在烈士陵園裡相對僻靜獨立、規格頗大的陵墓,正是徐家長子長媳安息之處。

  肅穆,莊嚴,卻讓看見的人眼眶發熱。

  夏芍感覺徐天胤握著她的手都出了汗,在上午炎熱的天氣裡,他的手冷得令人憂心。夏芍擔心地看他一眼,不自覺地渡起了元氣。徐天胤轉頭看向她,眸在陽光裡如照不透的深海,幽暗。但看向她時卻浮現點點微光,他的唇緊抿著,緊緊牽著她的手,上了臺階。

  臺階之上,高大的墓碑上鑲著一對夫妻的照片。男人的年紀看起來與這一年的徐天胤差不許多,甚至連眉宇都有些相似。但男人唇邊掛著微笑,帶些那個年代特有的含蓄和文化氣質,文質彬彬,儒雅而寬博。

  徐天胤並不特別像他的父親,他與母親更像些。他的母親是位極美麗的女子,黑白的照片定格在那二十五六歲的年華,一位為人母親的女子最美的年華。

  女子笑容很美,溫柔得暖風一般,眼睛看著人,讓人心都柔軟了。

  陵園平時有人打掃,地面很乾淨,但兩人的照片上還是蒙上了些灰塵。徐天胤走上前去,伸手在父母的照片上擦拭。他沒有用紙巾,只是用手指,一點一點,輕輕擦拭。從旁看著,像是尚在人世的兒子,輕輕撫摸父母的臉頰。

  夏芍微微垂眸,深呼吸一口山風,壓下鼻頭酸楚。抬眸間見徐天胤退回來,他仍牽著她的手,她手上的戒指被枝頭縫隙裡落下的斑駁陽光割得細碎。

  男人轉頭看她,目光令人心疼,平日裡那不善表露的情感,今日變得鄭重,“這是爸媽。”

  夏芍輕輕頷首,看著墓碑上夫妻的笑容,微笑著輕輕道:“伯父,伯母。”

  “爸媽。”徐天胤看著夏芍,糾正她。

  夏芍微怔,隨即點頭,“爸,媽。”

  她今天便不跟徐天胤逗趣矯情,他帶她來見他的父母親,在去世的二老面前,凡世的觀念今日可暫且放下,只求今日讓緬懷的人和逝去的人心願得以成全。

  夏芍微笑著,抬頭間卻是一怔。徐天胤看著她,目光微怔忡,隨即他轉過身,將她擁在了懷裡。男人的呼吸向來沉,此刻卻變得小心翼翼,讓被他抱著的人也有些怔忡。

  夏芍把手裡的花讓卻身旁,任由徐天胤抱著,聽著他在山風裡幾乎聽不見的呼吸,感受著他胸膛沉沉的心跳,有些心疼地抬起手。

  原本打算安撫他,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今天不是他們的忌日。”男人聲音暗啞,卻讓夏芍微愣。但徐天胤接下來的話,更讓她愣住,“今天是我生日。”

  “……”夏芍微微張嘴,說不出話來。

  她從不知師兄的生日,不是沒有問過,而是當初問的時候,他只道自己不過生日。

  那時,夏芍尚不知徐天胤童年的經歷,卻已能感覺出他身世的不平凡。既然他不願意說,她便再沒有問,只等他想告訴她的那一天。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在此時。

  她只覺得男人抱著她,聲音嘶啞,手臂微微發抖。他平日裡很少表露感情,這一刻卻有些嘶啞的自責與悔恨,“我說要去遊樂園,那時候國內沒有,他們帶著我去國外度假。第二天晚上,就出事了。”

  第二天晚上?

  那就是生日的第二天?

  夏芍心中震驚,一時難以用語言形容。

  童年,沒有不期待生日的孩子。父母答應滿足他的要求,帶他去他喜歡的遊樂園,這是件多麼令人高興的事。然而,正是這個出國的決定,讓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童年。這與失去父母的那天晚上,一起成為他的夢魘,綁縛著他,再走不出。

  所以,他不過生日。

  這些年,他只在這天來看望父母。在他眼裡,父母的忌日與這一天無異。

  “是我害死了他們。”男人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野獸的低吼。

  “不是你的錯。世界上向父母提出這樣要求的孩子很多,滿足孩子要求的父母也很多。不是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不幸,要怪就怪兇手狠心。”夏芍心裡揪痛,拍著男人的後背,元氣順著經脈,安撫他的情緒,不想讓他再出現那天出冷汗的狀況,她問,“知道兇手是誰,什麼目的嗎?”

  “國外的恐怖組織,我的第一次任務,殺了他們的首腦。”徐天胤聲音很低,冷到冰點。

  徐天胤的父親去世時已任要職,恐怖組織的刺殺帶了諸多目的,這件事雖然沒有在國內公開,但那段時間卻引起了兩國關係的緊張。最後出於國事的考量,徐天胤的父親被追封烈士,父母被允許合葬在烈士陵園。這件事,徐家得到了很大的補償,也就是所謂的政治利益。但這樣的處置,卻令失去父母的男孩在十幾年的時間裡因為兇手的逍遙法外,而埋下一顆黑暗的種子。

  十二年後,他為國出任務。冤家路窄,第一次任務竟是刺殺恐怖組織首腦。那一戰,使他一戰成名,因為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不僅刺殺了國外恐怖組織的首腦,還將這組織一干高層,一網打盡。

  一個人的任務,端掉了一個組織。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只知道被他殺死的人死狀奇慘,面容扭曲,死前受了很大的恐懼和痛苦。

  從此之後,許多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都會去完成。從此,戰功赫赫卻不為人知,他像生活在黑暗中的影子,戰功只記載在檔案裡。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直到他憑著戰功授銜少將,直到徐老爺子也看不下去,不想讓他再在國外過著漂泊危險的日子,從中示意出力,讓他從背後走到人前,成為共和國建國之後最年輕的省軍區司令。

  正是從那時候,他們在酒吧裡偶遇,隨後竟發現相互之間的同門淵源。相遇,到相愛,他們走過四年,今天,站在了他父母的墓碑前。

  夏芍抱著徐天胤,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感謝一個人。她感謝徐老爺子,如果不是老人從中出力,哪怕是授了銜,以這男人的性情,他只怕還是會選擇過著黑暗的日子。孤獨,冰冷,直到前路終結。

  幸而,他們相遇。

  幸而,今天他肯將事情說給她聽。她相信說出來,他心裡會好受很多。也堅信,從此之後,他的幸福是她這一生的追求。

  “師兄,我們給二老獻束花吧。”夏芍輕聲道。

  徐天胤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將那束花放在墓碑前,一起退後鞠了躬。

  “爸媽,你們聽見我這麼叫,可不許笑我。”夏芍自己先笑了笑,山風裡臉頰微粉,染了那些枝葉茂密的枝頭,顯得有些嬌俏,“你們不用擔心,雖然在你們之後,我晚了很多年,但是這之後,由我照顧師兄。你們泉下有知,保佑他平安開心,我會和他多來看你們的。”

  雖然想說些更煽情的話,但是夏芍覺得,說多了矯情,這些話足矣。

  然而,正是這些讓她覺得再簡單不過的話,卻令男人轉頭看她,青天之上,正有烈陽照著他的眸,極致的黑暗裡是極致的亮光,看得人不由虛了虛眼。

  男人再次抱緊了她,這次比剛才還久。

  兩人直到中午才從陵園離開,走的時候男人一路都牽著她的手,仿佛怕一鬆手,她就沒了。

  夏芍一笑,走出烈士陵園之後,還有一大段下山的路。車子停在山下,她故意不走,笑道:“我累了,你背我。”

  徐天胤轉頭,看向她的裙子。見那是長裙,才點了點頭,一聲不響地蹲下身子。夏芍笑著上前,摟住男人的脖子。下山的路上,便多一對在路邊慢行的年輕男女。少女趴在男人背上,手裡拿著根花枝,笑著搔他的癢。男人根本就不怕癢,但見她玩得起興,便轉頭看她,眸光柔和,唇邊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一回,笑意許久沒散,一直到山下。

  這時候,陽光正好,青天蔚藍,正是午時。

  ……

  午時。

  在徐家,有一場家宴。

  這場家宴設在一道紅牆之內,亭台水榭環境優美的閣樓裡。這一道紅牆,阻隔了外面遊客的喧囂和節日熱烈的氣氛。在如今的共和國,只有少數國家領導人可以居住的地方,徐家正是其中之一。

  閣樓面向寬闊的湖面,兩旁是垂楊柳,中午的天氣炎熱,聽著秋蟬鳴動,吹著湖風,一頓家宴,卻吃得靜悄悄。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穿著一身很樸素的白色唐衫,威嚴地坐在椅子裡,慢慢吃著飯菜。這威嚴的老人,正是徐康國徐老爺子。

  老爺子左手旁的座位空著,其下才是他的二兒子徐彥紹,兒媳華芳。徐彥紹身材略有些發福,但面色紅潤,氣質端正,眉宇間也有身居高位的威嚴。年僅五十的他如今已是共和國的中央委員,省部級正職。而他的妻子華芳,則是最高檢察院檔案處的處長。

  兩人在長房空虛的徐家,可謂風光。但即便如此,徐老爺子對家庭成員的地位要求極高,至今保留著長房一家的席位,像今天這樣的宴席,儘管長房早已不在多年,老爺子左手旁仍有位子留著。

  二房之後,才是徐家三房。說是三房,其實是嫁出去的女兒一家。徐老爺子的小女兒徐彥英,聽起來有些像男子的名字,但這也正是老爺子對女兒不輸男兒的高要求。

  徐彥英在京城黨委任職,她的丈夫劉正鴻在地方上任省委副書記,每年今天都回來陪老爺子過節。

  僅徐家這二房三房,在共和國的家庭裡來說,都是絕對的政治世家。家庭成員國家級、省部級、廳級,級別之高,無人能出其右。

  更何況,徐家還有第三代。

  第三代坐在徐老爺子右手邊,但第一把椅子仍是空的,其下第二把椅子裡坐著名年輕男人。男人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若是夏芍此刻在這裡,定要驚訝。這男人的五官跟徐天胤有五分相像,但男人氣質明顯文質彬彬些,眉宇間並無冷意,而是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度,笑起來頗為英俊,帶些儒雅。

  男人正是徐家二房的獨生子,徐天哲。徐天哲是徐天胤的堂弟,小他兩歲,今年二十有七,在地方上任市長。二十七歲的年輕市長,也堪稱共和國之最,前途無量。

  政界與軍界的級別雖然無法比較,但是徐天哲與如今已是少將軍銜任集團軍司令員、手握兵權的徐天胤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麼一些的。

  徐天哲下首的座位裡,也是徐家最末的位置,坐著名女孩子。女孩子也就雙十年華,一看就還在讀大學,名叫劉嵐。她眉眼長得像她母親徐彥英,但顧盼間神采飛揚,很有些傲氣。

  徐家雖然很講究餐桌禮儀,但也不至於吃飯時不讓說話,只是今天這日子,多年來總是沉悶的。

  明天是徐家長房夫妻的忌日,老爺子在這一天總是心情不好。而且,徐家人都知道,徐天胤會在這一天去祭拜他的父母,因此這一家團聚的日子,總是少個人。

  徐家人對此也習慣了,每年的這一天,一家人都默默吃飯,誰也不說話。

  但今年,卻有人開了口。

  這個人是劉嵐。

  “表哥不是在京城軍區任職麼?我還以為,今年他會回來呢。”徐家三代人丁不旺,都是獨生子女,劉嵐雖是外姓,但也是徐老爺子的外孫女。身為家裡唯一的女孩兒,她自然受寵,地位很不一般。所以,在今天這日子裡,她的父母不敢開口,她卻敢開這個口。

  一桌子的人都愣了愣,劉正鴻和徐彥英夫妻同時看向女兒,都眼神暗含警告。警告完女兒,兩人便去瞄老爺子。

  徐老爺子果然抬起眼來,看了外孫女一眼,目光雖然威嚴,卻歎了口氣,“隨他吧。這是個心結,解不開,他是不會回來的。”

  見老爺子沒生氣,徐彥英和丈夫都松了口氣。既然開了話頭兒,徐彥英便歎了口氣,“天胤這孩子,可憐哪!大哥大嫂不在了二十多年,這孩子還是走不出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開這心結,天胤小時候可可愛著……”

  徐彥英四十六歲的年紀,眼角生著淡淡的魚尾紋,身材略顯富態,說話間眉眼盡是溫柔和愁緒。大哥遇害的時候,她才二十歲出頭,比女兒如今的年紀大一些。小時候,父親教育兒女嚴厲,即便她是家裡的女兒,也沒有受到多大的特殊對待。父親教育她,跟教育兩個哥哥花了同樣的心思。家裡母親和大哥最疼她,兄妹兩人感情很好,只是不曾想,母親去世得早,大哥竟也去得早。

  那可憐的孩子,去國外前還好好的,回來就像變了個人。從此去香港療養,一去就是十二年。回來以後便走上了軍界,只是在外執行任務,常年在危險裡泡著,一去又是十年。

  徐家的嫡長孫,竟跟徐家關係最淡,若不是家庭聚會的時候,總給他留著席位,這家裡就像沒這個人。

  徐彥英一來是因為大哥當初疼愛她,二來是心疼徐天胤,對自己這侄子,她向來關注。但在徐家三代裡,很顯然自己的女兒和二哥的兒子天哲關係好些。他們兄妹兩個跟天胤見面的時候很少,話也說得少。

  因此,對於今天女兒主動提起徐天胤來,徐彥英有些奇怪。

  但她隨即便看見女兒古怪地笑了笑,道:“媽,我看表哥也沒你說得那麼可憐,他現在過得滋潤著呢。不是聽說交女朋友了麼?求婚的視頻我可是看了,那浪漫的,我估計天哲表哥都幹不出來!京城大學的開學典禮上求婚,我看天胤表哥可一點也不冷淡。”

  這話一出口,一桌子人都靜了靜。

  一時沒人說話。

  這件事,徐家人自然都是知道的,視頻也都是看過的。但是至今為止沒人表態,也沒人在老爺子面前提起過。

  二房三房,都想知道老爺子是個什麼態度。只是沒想到,會在今天被提了出來。

  於是,徐彥紹、華芳夫妻,劉正鴻、徐彥英夫妻,和徐家三代的徐天哲、劉嵐,此刻都看向了徐老爺子。

  老爺子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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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2: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老爺子發威,慈善拍賣

  徐老爺子這一皺眉頭,徐家二代的人便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劉正鴻暗地裡瞪了女兒一眼,怪她多嘴了,一邊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沒規矩!」

  劉嵐被父親斥責,有些不服氣。|他們明明就想知道外公的想法,她給他們當了槍使,反過來怪她?

  但劉嵐沒敢反駁。今天對徐家來說絕不是過節,餐桌上容不得鬧騰,這點她很清楚。外公雖然疼她,但對晚輩的家教很重視,這點連她也不敢恃寵而驕。若是在這種日子,跟父親在餐桌上頂嘴,外公是會不快的。

  從小到大,外公都是威嚴的。劉嵐承認,她其實每次纏著外公或者哄老人開心,都是小心翼翼的。剛才她在餐桌上開口,那是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說了也不要緊。因為她開口提的是天胤表哥,外公向來最疼他,對他總是特別寬容。

  原因嘛,當然是舅舅和舅母去世得早,表哥又身體不好,從小就養在香港的私人療養院裡,十來年沒回徐家,外公特別心疼他罷了。

  在徐家三代裡,表哥跟他們不一樣,他在徐家的規矩之外,可以破很多的例。

  劉嵐端起碗筷,面對父親的訓斥,縮了縮脖子便低頭吃飯。其餘人也都笑笑,全當沒開過這話題,也各自吃飯。

  這時,老爺子卻放下了碗筷,開了口,「你們想說什麼,說吧。」

  徐家人剛端起碗筷來,聽老爺子竟然開了口,都不由吃驚,紛紛又放下了碗筷,坐直了身子。

  往年這天,老爺子向來是一言不發,吃完飯就走的。今天,怎麼有心思說話了?

  徐家人相互之間看看,卻誰也不敢先開這個口。

  華芳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很有徐家媳婦的莊重感。腳尖兒卻在餐桌底下偷偷碰了碰丈夫。徐彥紹笑呵呵的,餐桌底下把腳一挪,避開妻子,面兒上卻神色如常。大哥過世之後,徐家二代自是以他為首,從輩分上來講,老爺子問話,也確實該他先發言。即便是妻子不提醒他,他想不想說,都必須要先開口。所以說,妻子華芳在檢察院檔案處做了這麼多年,性子卻一點也沒沉下來,還是急脾氣。

  唉!

  「呵呵,爸,我們能想說什麼?」徐彥紹笑了起來,看了席上的徐家三代一眼,語氣感慨,「要不是嵐嵐說起這事兒來,我都還沒注意,咱們徐家這幾個孩子,一轉眼都成年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徐彥紹笑呵呵的,語氣確實頗為感慨。在劉正鴻卻暗地裡瞧了徐彥紹一眼,內心暗罵一聲:老油頭!

  徐彥紹這人向來是這樣的,官場那套圓滑世故用得爐火純青。在徐家,但凡老爺子問話,按輩分,他向來第一個開口,說話卻從來不發表觀點,而是一番拋磚引玉的話,把接下來的事交給其他人。

  得不得罪老爺子,那都是別人的事。他只在一旁坐著聽,看準了老爺子的喜好,才會開口發言,或者是安撫。總之,他是不得罪老爺子的。

  這也正是劉正鴻不喜徐彥紹的地方。但他卻從來不說什麼,他是徐家的女婿,不是兒子。就如同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平時在家裡性情再溫柔的妻子,發言也總是排在第二位的。

  這個發言的順序,不是老爺子規定的。徐家雖然家規嚴,但還不至於如此。老爺子看待子女其實很公平,也很樸實。他有著艱苦歲月裡走來,建國之初第一代領導人最樸素的想法——誰為國家做的貢獻多,誰就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因此,這麼多年來,劉正鴻在徐家二代裡的座次,並不居於末席,而是一直在妻子前面。若是家庭會議,他甚至僅次徐彥紹之後,排在二嫂和妻子前面。

  這是老爺子給他的尊重,也是劉正鴻敬重眼前這位老人的地方。

  但說實話,老人這種樸素的想法,現如今已經很少有了。建國半個多世紀,常年的政壇爾虞我詐,即便是地位極重的徐家二代,也難免染上些官僚作風。

  劉正鴻承認,他自己也有。如果沒有,在官場上是吃不開的。所以這麼多年來,老爺子問話,他也從來不搶先回話。有什麼觀點,都是讓徐家子女先挑頭兒,畢竟那才是真正的徐家人。

  因此,這個回話的順序,其實是徐家二代之間的共識。沒有明說,卻誰都默認了的順序。

  果然,接著開口的便是徐彥英,她知道丈夫向來不太對徐家的家事指手畫腳,而二嫂又是個精明人。二哥發了話,她從來不緊跟著便開口,生怕顯得他們一家太壓人。

  徐彥英心如明鏡,為了不冷場,也只好接話。而且,今天這事談的是天胤的婚事,她這個姑姑,是要說一說的,「爸,這兩個孩子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天哲的婚事,二哥二嫂也許有打算,我也不操這個心。就是天胤的婚事,大哥大嫂去得早,也沒法替他打算。我原想著,他那性子,也不知什麼時候開竅。倒沒想到,他還自己找著心儀的女孩子了。那女孩子的背景,我瞭解了一下,家世還是挺清白的,人也優秀,就是不知道爸怎麼看這事兒?」

  這話一出口,徐老爺子還沒發話,華芳就輕輕皺了皺眉頭。

  這什麼意思?老三家裡的意思是,同意?

  「小妹,那女孩子的背景,我也瞭解了一下。這家門……呵呵。」華芳笑了笑,扶了扶黑色的鏡框。她是檢察院的,平時嚴肅些,即便是此時笑起來,笑容也很淡,話裡難免有些提醒的意味。

  華芳沒直接說夏芍家門低,雖然她就是這麼個意思。但她做徐家的媳婦二十七個年頭,自知老爺子常說工農一家,不喜徐家子弟眼界高。所以,有些話,她心裡是那麼想的,嘴上卻得斟酌著說。

  一家人都明白華芳的意思,於是都看向徐老爺子,這事兒主要得看老爺子的意思。別說是徐天胤的婚事了,就是徐天哲的婚事,在徐家還是得請示老爺子的。

  老人看了眼兒女們,目光威嚴,讓人看不透心思,「然後呢?」

  然後?

  徐家人互相之間看一眼,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

  不表態?還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見此,徐彥英開了口,「那女孩子,家門是低了點。可是我看著挺優秀的,最重要的是,難得天胤喜歡。」

  「優秀的女孩子到處是,最主要的是,得配得上咱們天胤。」華芳斟酌著用詞,話裡的意思是在說夏芍配不上徐天胤,可話外也就是在說夏芍出身配不上徐家。

  「天胤看得上,不就是配得上?」徐彥英懂華芳的意思,「二嫂,我倒是看那女孩子挺好。普通家庭的孩子,能白手起家,四年就把資產發展成國內十強,本事可不小!我聽說,華夏集團是古董、拍賣、地產和網絡行業。說起古董這一行,我還挺佩服這女孩子,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有那古董鑒定的眼力?那都是國家文化的見證,能做這一行的人,底蘊都是深厚的。地產行業就更不用說了,國家正鼓勵發展地產行業,經濟的增長有多少是被地產行業帶動的?還有那網絡行業,日後不正是網絡時代?華夏集團可是國內網絡企業的開拓者。要我說,這孩子有能力,有遠見。咱不談出身,只談本事,年輕一代裡,還能有誰家的女孩子比她強?」

  劉嵐在一旁撇撇嘴,怎麼說得好像天底下女孩子都比不上她似的?京城名媛何其多,哪個不比她強?

  徐彥英轉頭,正看見女兒撇嘴,便是歎著一笑,「我們家嵐嵐,就不如人。年紀比人大兩歲,成就卻完全談不上。出身倒是好,可跟人一比就嬌氣了。」

  徐彥英看著女兒,目光還是慈愛的,只是微歎。卻讓劉嵐眉頭一皺,看向母親。

  「媽!」劉嵐小聲表示抗議,沒敢對母親大聲,聽起來像是撒嬌,但她眼裡卻絕對是抗議。

  徐彥英卻是一笑,看向女兒,「你看,這不就是嬌氣?」

  徐彥英知道女兒是嬌氣的,她從小出身好,老爺子對兒孫要求再嚴格,她也沒吃過苦。再怎麼教育,身邊都是推崇的目光,她也難免養成些驕傲的性子。比出身,確實沒人比得過她,外公是開國元勳,父親是省委副書記,母親也從政。可比能力,要讓她去艱苦創業?徐彥英知道,那是不能的。

  劉嵐被母親堵得一句話上不來,眼裡有怒氣,卻不敢在今天這場合發火,於是內傷的時候轉頭看向徐天哲,輕拉他的衣角,小聲道:「表哥,我媽說我。」

  徐天哲微笑,文質彬彬,他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對徐天胤婚事的看法,就像是這是長輩們之間的事,他不發表任何意見。但見表妹苦著臉求助,他便一笑,不幫著她說話反而點頭,「是挺嬌氣的。」

  劉嵐頓時瞪眼,然後一臉委屈,看得徐家人都笑了笑。他們兄妹兩個,從小感情就好,這話自然是小輩之間的玩笑。

  徐彥英歎了口氣,越看女兒越像沒長大的孩子,但此時在談徐天胤的婚事,便也不理她了,繼續說道:「國家的未來還是年輕人的,經濟的發展很大程度上是企業的發展。不提那些老一代的企業家,年輕一代裡,可沒有比華夏集團更有成就的。咱們徐家娶一個年輕一代裡最有成就的企業家過門,不算辱沒門庭吧?天胤那孩子,性情是冷了些,可他重情。我想他看上的人,想必也是個好孩子。只要是孝順、有教養的孩子,我倒是覺得,不妨見一見。」

  說起徐天胤來,徐彥英笑了笑,眼角的魚尾紋看起來像是歲月的沉澱,慈愛,安詳。

  華芳聽著徐彥英的表態,不由皺眉。她知道,徐彥英這人,雖然性情溫柔,但是在關鍵問題上一點也不是個軟柿子。畢竟,她是徐家人。

  徐彥英跟她大哥兄妹感情很好,所以她特別疼愛徐天胤些,華芳一點也不奇怪。但這門婚事,她是堅決要持反對意見的。任徐彥英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小妹,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哪是看不起對方出身的人?」華芳笑了笑,雖然她就是看不起,但是話不能這麼直截了當的說。要反對那人進門,不提她的出身,還有件事就能讓徐家集體反對,「我覺得不大合適,是因為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你聽說了沒?」

  徐彥英看向她,「二嫂聽說什麼了?」

  華芳笑了笑,好像這事真的很好笑,說之前還掃了一眼席間,「我打聽這女孩子出身的時候,還聽說了一件事。聽說她在香港和青省挺有名氣的,是什麼……風水大師?」

  「噗嗤!」果然,在徐彥紹和劉正鴻都怔愣住,徐彥英蹙眉的時候,劉嵐沒忍住笑了出來。但她立刻就在父親嚴厲的目光下摀住了嘴,去看徐天哲。

  徐天哲還是一臉謙恭的笑,不表態,任長輩談論,晚輩的姿態做得很足。

  夏芍有風水大師這一重身份,徐家人怎可能沒聽說過?早在徐天胤求婚當天,事情一曝出來,夏芍的資料就在徐家了。

  風水大師,這就不僅僅是門庭高低的問題了。

  「這身份,嫁進徐家,是不是太敏感了?」華芳笑問,眼裡卻沒多大笑意。

  這也是她反對的最大原因。

  她知道,以老爺子對徐天胤的寵愛,他的婚事是輪不到別人置喙的。但是,她必須堅決反對,就算不為了徐家的臉面,也得為了兒子的前程。

  風水大師這種聽起來像江湖神棍的身份,怎麼能嫁入徐家?這個身份得多敏感?政壇鬥爭爾虞我詐,這種身份很容易被政敵拿來做文章。一頂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扣下來,徐家這開國元勳的家庭,臉面還要不要了?

  徐家是政治家庭,子孫都從政,就出了徐天胤這麼個不合群的,獨獨往軍界裡闖。軍區裡的將軍,講究的是軍事素養,跟政壇為官可不一樣。官場上,這些敏感的事都不能沾!天胤也真是的,從小不在徐家,跟這個家裡沒有多少感情也就算了,婚姻大事也這樣胡來。難道就不知為兄弟姐妹想想?

  就算老爺子再疼寵徐天胤,也要有個限度,這事兒有必要提醒老爺子。畢竟徐家三代裡,不是只有一個徐天胤。而且,徐家是政治家庭,徐天胤在軍區,這政治家門最後還不是得徐天哲來傳承延續?

  所以,考慮天哲的政治前程,是必須的。

  徐彥英也一時不知說什麼了,一家人又看向了老爺子。

  老人正端起茶杯來喝茶,看起來還是沒有表態的意思。

  華芳有些急了,她實在不懂老爺子到底怎麼想,今天難得說起這事兒來,勢必要摸摸老爺子的想法,於是便笑道:「爸,我們知道您疼天胤,我們也疼他。我們倒也不是就那麼介意門庭高低,就是覺得天胤的性子,適合找個性情溫柔些的女孩子。哪怕他不喜歡京城一些官門家庭的名媛,一些軍門家庭的也合適。這樣一來,經歷還差不多,兩個孩子在一起有共同語言。我們想著,怎麼著也比這個經商的強吧?」

  徐彥英則皺了皺眉,「二嫂,聽你這意思,你是想給天胤做媒?他喜不喜歡我先不說,就說你看上了合適的,誰跟他說去?你?」

  華芳頓時一窒,略微有些懵。

  她一心想著自己兒子,倒是忘了,徐天胤那孩子可跟一般晚輩不一樣。說實話,跟他坐在一起,她這個當嬸嬸的都怕。

  讓她去說?她可不敢!

  所以這事兒,就得老爺子做主!老爺子看不上那女孩子,就什麼事都解決了!

  「天胤這孩子,從小就苦。我原以為,他這輩子還不知能不能結婚。現在不挺好的?他自己看上了個……」

  「小妹,我說的是那女孩子的身份……」

  「身份問題,可以想辦法!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端看二嫂怎麼看了。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眼下秦姜兩系鬥得厲害,徐家向來被認為跟秦系走得近,這時候還好些。誰能保準兒這事不會被當成把柄,哪個拿捏著咬上一口?」

  「那也好辦!那就等派系之爭定下來了,再對外承認那女孩子不就可以了?這樣的話,就沒人敢咬徐家了吧?誰敢咬一口試試?」

  「……」華芳又是一窒,被辯得上不來話。

  席間只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男人們低著頭,各自沉思,就是不發表意見。彷彿晚輩婚姻方面的事,本就該女人去操心。

  「二嫂,能不能不讓天胤走這條聯姻的路?我就想著,他能好好成個家,娶個他喜歡的好女孩,安安穩穩過日子。讓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也能閉上眼。」徐彥英很少見地沉下臉來。

  華芳趕緊去看老爺子,內心有些惱徐彥英在這時候打感情牌。要知道,老爺子現在可還沒表態,她的話很有可能讓老爺子心軟。

  於是,著急之下,華芳道:「小妹,你怎麼就知道天胤看不上別的女孩子?再說了,身在大家庭,哪有不做出點犧牲的?」

  「砰!」

  話音剛落,徐彥英還沒皺起眉來,便聽見重重一聲。

  徐彥紹、徐彥英兩家人都是一怔,接著才反應過來,聲音來自老爺子。

  一桌子人抬眼,看見老人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威嚴地抬眼,看向了自己的二兒媳婦,目光嚴厲裡帶著微怒,拍著桌子道:「他三歲!父母死的時候,在處理兇手的問題上,他就已經為徐家做出犧牲了!」

  華芳臉色煞白,趕緊低頭,暗道自己剛才一急,竟說錯了話。

  徐彥紹一皺眉頭,看向妻子。徐天哲自始至終掛著的微笑也斂去,就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劉嵐也噤聲低頭,不敢抬眼了。

  「你們哪個人,能把自己的子女送去療養十年,再送去國外執行十年的任務?」徐老爺子掃向自己的兒女,措辭嚴厲,「論為國家做出的犧牲和立下的功勞,你們哪個都不如!別看你們是徐家人!」

  一干人低著頭,誰也不敢抬眼,連向來圓滑世故的徐彥紹,也不敢在這時候勸老爺子息怒。

  「知不知道為什麼家裡的座次這麼安排?要不要我把天胤在國外執行任務的檔案調出來給你們看看!要不要你們研究研究,這些任務的成功執行,對國家有多少好處?」徐老爺子動了真怒,站起身來把右手旁的空椅子拿過來,往左手旁第一位重重一放!聲如洪鐘,「他肩膀上的軍銜是拿命換的!你們還想他怎麼犧牲?為國捐軀才算完?老二!你來說說,和平是拿什麼換來的!」

  徐家人頓時大驚,老爺子拿的是徐天胤的椅子,只不過把椅子從三代子弟的首位,提到了左手邊二代長輩們坐著的地方,且位居老爺子之下。比身為叔叔的徐彥紹地位都高!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華芳首先慘白了臉,但這時候,誰也不敢說話。

  徐彥紹被點名,更是坐直了身子,垂著眼,五十多歲了,共和國的中央委員,此刻在老父面前,卻仍像是在課堂上答題的學生,「和平是鮮血和犧牲換來的。」

  這場景,或許看起來有些令人發笑,但徐彥紹可笑不出來。他們三兄妹,除了大哥,都沒經歷過戰爭年代,但是出生的時候,正值剛建國。那時候生活條件很差,即便是在這紅牆裡住著,過節的時候飯菜也只是四菜一湯。每天吃飯前,父親便給他們講戰爭年代的故事,告訴他們,和平是用鮮血和犧牲換來的,槍桿子底下才出政權。

  「槍桿子底下才出政權!和平年代也有人要付出犧牲!你們這一代,享受著先輩打下來的江山,還不知足!在首都享受著安穩的日子,耍著筆桿子,一張嘴就是要別人去犧牲?這還是我徐家人嗎?!」徐老爺子怒斥。

  華芳低著頭,臉色由發白,變成漲紅,「爸,我錯了。」

  老人看向兒媳,怒氣絲毫不減,「嫌別人身份低?我老頭子就是農民出身!你嫁的就是農民的兒子!你是不是連我也嫌棄?連彥紹也嫌棄?」

  華芳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

  「回去問問你老父老母!退回三代去,你華家是不是種地的出身!我看你高貴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華芳頭再低,席間靜悄悄,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

  老爺子站著,拄著手杖,往地上一敲,看向自己的兒孫,「風水師很好笑嗎?《周易》都讀過?讀得懂?國內大學都開風水的選修課了,國外都開始重視這門學問了,你們這些人,還在嘲笑傳承自己國家文化的人?丟人!還想像以前那樣,等到別人都把咱們自家的文化研究透了,反過來嘲笑咱們嗎?」

  老爺子先看向兒媳,再一瞪劉嵐。劉嵐低著頭,聽見老人喚她的時候,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嚇得渾身都一顫。

  「你們大學開沒開風水的選修課?去給我報了!好好去瞭解瞭解國家的文化!別下回一說你就笑!笑什麼笑?都大學生了,還這麼無知!」

  劉嵐張著嘴,此刻驚訝大過委屈。她想說,學校似乎是有這門選修課,可現在都開學了,這學期的課早就報完了……

  但她還沒開口,徐康國便轉身,丟下一桌兒孫,走了。

  直到老人的身影不見,餐桌上還是靜悄悄的。

  兩家人都被訓斥得頭腦發懵,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彥英先轉頭,跟丈夫劉正鴻互看一眼。夫妻倆還好些,畢竟老爺子發火,並不是衝著他們。

  徐彥紹也抬起頭來,他沒看妻子,而是看向老爺子走遠的方向,微微蹙眉若有所思——老爺子今天這火發的,是真還是別有用意?

  他從頭到尾多沒說話,把老爺子的神情看得清楚。老爺子之前並沒太大的反應,這火是突然間發起來的,句句訓斥裡都帶著駁斥,聽起來,老爺子是不計較門庭之別和那女孩子的風水師身份的。

  那女孩子的事,他們這些人都知道了,老爺子要想知道也很容易。

  莫非,老爺子是早就知道了那女孩子的身份背景,今天故意讓兒女們說說意見,其實就是想看看誰同意誰不同意,然後一頓訓斥震懾一下反對的兒女?

  嘶!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說,老爺子心裡同意那女孩子進徐家的門?

  徐家人猜測的猜測,沉默的沉默,而徐康國卻拄著手杖,慢慢散步回到了住處。

  紅牆之內的住處,本就是很有歷史文化的古建築,但書房裡的佈置卻不乏現代設施。老人坐去書桌後,書桌上擺著一台電腦。

  視頻就放在桌面上,老人把它打開,看著那求婚的場面,畫面定格在某一瞬間。

  那一瞬間,男人抬著頭,望著少女,眉宇被金碧輝煌的燈光鍍得暖融,眸光柔和,笑得開懷。

  老人望著,目光慈祥。然後打開抽屜,拿出一張黑白的照片來,把照片轉過來,面對屏幕,像是要讓照片裡的夫妻看一看兒子的笑容。

  隨即,老人站起身來,負手望向窗外,目光越過巍巍紅牆,落向烈士陵園的方向。

  ……

  而這個時候,夏芍和徐天胤已經從烈士陵園離開,兩人回別墅的路上買了菜,這天中午,是夏芍下廚。

  她下廚,徐天胤總是吃得多些。才短短兩天,這房子裡就多了許多溫暖的味道。

  午飯過後,兩人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休息,夏芍道:「明天有慈善拍賣會。」

  她眼神有些擔憂,之前並不知道,今天才知道,明天是徐天胤父母的忌日。但拍賣會的日子是半年前就定下的,請帖早就發出去了。

  「我陪你去。」徐天胤握住夏芍的手,拇指撫上她戴著的戒指,看她,「他們會高興我陪你的。」

  夏芍一愣,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他的父母。

  夏芍微微一笑,發現徐天胤此刻提起父母,手雖然還是有些發涼,但是他沒出冷汗,而且神情也比之前溫暖許多。

  「好。」夏芍笑了,點頭。她不問明天徐天胤陪著自己出席慈善拍賣,徐家人會是什麼反應,她只管眼前的男人能走出童年的陰影,只管他高興。至於徐家,想必老爺子也能理解。其他的人夏芍還沒見到,她不為還沒見到的人費神。

  ……

  十月二號,國慶節剛過,卻仍舊是個隆重的日子。

  這天,華夏集團旗下華夏拍賣公司、艾達地產公司、華夏娛樂傳媒公司、華苑私人會所,舉行在京城的落戶典禮!並連同福瑞祥古玩行,廣邀社會各界名流,舉行慈善拍賣會!

  半年前,華夏集團廣發請帖的時候,出席的名流是衝著華夏集團近幾年在商場的名氣和夏芍風水大師的身份來的。

  半年後,來的人又多了一個目的——確認一個消息。

  半個多月前,一段京城大學開學典禮上的求婚視頻引爆了網絡,也引起上流社會一片嘩然。

  據說,求婚的年輕少將是開國元勳徐康國老首長的嫡孫!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全國各地前來捧場出席慈善拍賣會的名流都很吃驚,唯獨青省的企業老總一個個很淡定。

  這事兒是很新的消息麼?早在徐將軍在青省任省軍區司令的時候,咱們就知道這事兒了。只不過,咱們沒往外傳就是了!

  但這時候傳出來,影響力還是很大的。聽說青省的老總們早就知道這事兒,其他人不免諸多打聽,但當初在警局裡的事,因為涉及後來青省政局之變,不傻的人都不會往外說。大部分就只是把華夏拍賣公司在青省落戶那晚,徐天胤曾出席送花的事一說,引得震驚無數。

  都知道徐家三代子弟裡,只有兩人。但常出現在眾人視線裡的是徐天哲,這位共和國最年輕的市長,為人謙和,前途不可限量。

  而徐天胤,卻很多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就連京城的少爺千金的圈子,見過他的人也很少。只是在他去青省軍區任職的時候,才傳出一些消息,說他以前在外執行任務,很少回國。如今因功授銜,三年在地方上的歷練,便調回京城軍區,掌管京城第三十八集團軍,手握兵權。

  據說,這位徐少將性情冷極,在青省軍區時就從不出現在政商界圈子的交際場合,唯一一次出席,是在華夏集團旗下拍賣公司的落成典禮上。

  今天,又是華夏集團旗下公司落成典禮,他會來嗎?

  儘管有很多人猜測,徐家還沒有對這次求婚表態,也就代表著徐家未必承認夏芍這個嫡孫媳婦,這裡畢竟是京城,徐天胤要來,怎麼也得顧及徐家的態度。

  但是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上午九點,華夏集團京城分部氣勢雄渾的大廈前,身為董事長的夏芍盛裝出席剪綵典禮,在她出現的時候,挽著一名男人的胳膊。

  兩人從大廈裡踏著紅毯走來門口,少女穿著身淡雅的淺翠色旗袍,綻開著雪白的芍,步伐淡然地走來,瞬間像是盛夏已過,靜待涼秋的寧靜淡薄。她唇角帶著淺淺笑意,用一根微黃的狐玉簪挽起的發襯著如玉的臉頰,陽光裡令人看見的人不由屏息。她手腕上戴著只通透水綠的鐲子,那手挽著只軍綠衣裝的胳膊。

  胳膊的主人身形高俊,筆挺的軍裝,金色的肩章,晃得人眼暈。而更令人不敢逼視的是男人的面容,冷峻凌厲的五官,俊極,卻也冷極,唇抿得像薄刀,氣息冷得像孤狼。

  恍惚間,有人覺得看錯了時光。這現代高踞雄渾的大廈裡,似換了那軍閥割據的年代,踏著紅毯,走出一對舉行婚禮的新人。

  只除了夏芍的穿著素了些。

  但即便是如此,在場的人也感覺到了,兩人從大廈裡出來,短短的距離,徐天胤已經在宣誓所有權。

  不然,今天私人的這場面,是不適合穿軍裝出席的。但徐天胤明顯是在昭告天下他的身份,不容許任何人猜疑,明明白白地告訴今天出席的名流和媒體記者,他就是徐天胤,徐家的嫡孫,那個向夏芍求婚的男人。

  夏芍不著痕跡地笑看身旁男人一眼,他的那點心思,她怎能不明白?拜他所賜,整個剪綵過程,她都浸在各種湧動的目光和氣氛裡,估計一會兒剪綵完,今天她要被比以往更盛的熱情寒暄包圍。

  今天的慈善拍賣會是在下午舉行。上午剪綵之後會請賓客們往展廳裡參觀,今天展出的都是下午要拍賣的藏品,而參加展出的藏品,不僅僅有福瑞祥古玩行的,還有古玩行會其他同行的。

  中午華夏集團做東,宴請出席今天慈善拍賣的賓客。下午是慈善拍賣會,晚上是慶功舞會。

  今天一天,行程很滿,注定是忙得腳不沾地的一天。

  剪綵剛一結束,不出夏芍所料,眾人紛紛熱情地圍上來道賀,恭維聲不絕於耳。但夏芍還沒跟賓客們都打過招呼,後面便過來一名員工,附在夏芍耳邊說了句話。

  夏芍一愣,隨即便跟賓客們告罪一聲,讓員工先領著客人們去展廳參觀古玩藏品。而她則和徐天胤乘電梯,去了會客室。

  會客室裡,一名穿著白色唐衫身形俊逸男人正負手望著窗外,目光落在大廈底下,明顯是剛才在此處觀摩了剪綵儀式。

  夏芍推門進來的時候,男子便回過了身來,微微上挑的眸含笑看向夏芍,並目光一轉,落在了徐天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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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龔沐雲來了。

  夏芍在聽到公司員工過來報告時很是愣了愣,但當跟徐天胤一起到了會客室,真正看見他時,她卻笑了。

  「你也太不厚道了。朋友的公司落成典禮,你就在會客室裡這麼居高臨下地觀摩一眼就算完了?我公司的後門,你倒是進得順溜。」夏芍笑著走進來,笑容像面對久不見面的老友。

  彼時龔沐雲的目光還落在徐天胤身上,聽見夏芍的話便笑著將目光又落回她身上。

  目光落回她身上的時候,龔沐雲似有似無的從夏芍挽著徐天胤胳膊的手上掠過,神情如常,只是笑意更深些,「我以為,只有單獨祝賀,才算朋友。」

  龔沐雲還是老樣子,負手窗前,眉目染了風景,風景如畫。他說話與夏芍像極,漫然,慵懶。只是一句「單獨祝賀」,語調聽著千回百轉,任你不特意去品其中真意,也能聽出剪不斷的意味來。

  龔沐雲說話,夏芍早就習慣了,但這不代表徐天胤習慣。

  兩個男人對視,一個是漫然瀲灩的柔光,一個是冷厲如冰的刀光,隔空撞在一起,沉而有力,讓人恍惚看見那一瞬劈里啪啦。

  夏芍假裝沒看見兩個男人之間的劈里啪啦,但也假裝沒聽懂那句「單獨祝賀」的意思,只是笑容如常地挽著徐天胤去了沙發裡坐下。

  龔沐雲微怔,尚立在窗前,窗外天光照著他的背影,臉龐融在這天光裡,反而陷在陰影裡,叫人看不真切。

  但只是一瞬,龔沐雲便走了過來。他在夏芍和徐天胤的對面坐下,神態如常。

  員工敲門進來,送了茶來。既是招待朋友,夏芍自是親自泡茶,龔沐雲看著她在裊裊茶香裡微微氤氳了的容顏,想起那晚兩人相約晚宴,大冷的天兒她躲懶不肯出去迎他,卻在茶室裡親自沏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那天,那景,今日尚在心頭。

  於是,他不自覺地便笑得懷念。

  對面便有道目光越發得冷而危險。

  龔沐雲抬眸,望了眼徐天胤,這才似乎想起還沒跟他打招呼,於是便笑著伸出手,十分紳士,「徐將軍,許久不見。」

  徐天胤看著龔沐雲,冷冷伸手,十分地不帶感情。

  兩人的手一握上,便是一陣先白、再紅、再紫。

  「喀。」輕輕的一聲,茶壺放在桌上。並不重,但就是能讓人聽出冷來。

  「喝茶。」夏芍垂眸,慢悠悠微笑,卻就是能讓人聽出警告來。

  兩個男人在茶壺往桌上一放的時候,就鬆了手。然後各自端起茶杯。

  龔沐雲輕聞茶香,神態享受,甚是懷念,「上回沏的茶,我可是至今記著。今天總算又喝上了。」

  徐天胤端著茶杯,也不怕燙,也不看夏芍,就是看著龔沐雲。

  夏芍淡定微笑,「是啊。上回和你喝茶,引來了刺客。希望今天請你喝茶,安然無恙。」

  龔沐雲一笑,放下手中茶杯,這回帶了些歉意,「上回在香港,皇圖的事有我一份,只是沒想到你也在。讓你身陷險境,我很過意不去。」

  龔沐雲說話向來是帶著笑的,但這話卻是少見的認真。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徐天胤轉過頭來,這回是看向夏芍。或者說,不是看,是盯住。

  夏芍心裡咯登一聲,脖子一縮。

  慘了……

  上回皇圖的事,夏芍沒跟徐天胤說。那晚在後巷,雖然關鍵是時刻夏芍動用了龍鱗,但她事後打電話給徐天胤的時候,撒了個慌,隱瞞過去了。她隱瞞這事,自然是怕他擔心。那晚在皇圖娛樂場,真可謂槍林彈雨,幾番險象環生。若是被這男人知道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所以夏芍只能瞞著。

  只是沒想到,龔沐雲竟然說起了這事!

  夏芍眉尖兒都跟著顫了顫,這時候阻止顯然已經沒有用了,她只好臉色發苦,看一眼龔沐雲。

  「這歉不是在電話裡道過了嗎?」

  當晚事情一出,第二天早晨龔沐雲就打了電話給夏芍。這件事是他和美國黑手黨傑諾賽家族的二公子傑諾安排的,只是沒想到夏芍恰巧也在皇圖。原本那晚是要殺緬甸的大毒梟乃侖,但因為夏芍插手,計劃失敗。

  龔沐雲當晚就得到了消息,聰明如他,怎能不一聽屬下匯報,就猜測出是有夏芍在場?

  他次日清早就給夏芍打了電話致歉。夏芍接到龔沐雲的電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那晚她插手,安親會的計劃不會失敗。怎麼說兩人都是朋友,龔沐雲事先又不知她在皇圖,他並沒什麼過錯,反倒是她,那晚一來是因為展若南和曲冉都在皇圖,不得不出手。二來是臨時決定賣乃侖個人情,以後說不定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結果到最後,卻給安親會添亂了。

  她仍記得那天清早,龔沐云云淡風輕的笑,「黑道總是這些事,沒了這次還有下次,哪怕到我退休,哪怕到我不在。世事還是這些世事,哪有人珍貴?沒事就好。下回我若在你在的地方有安排,會記得問問你在哪裡。」

  夏芍聽了,自覺暖心,但對龔沐雲還是有些歉意。

  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時隔半年,龔沐雲也早在當時就和她通過電話了。今天怎麼又拿出來說?

  夏芍鬱悶,這男人自從認識他起就是這樣的。肚子裡彎彎繞繞,說話從來是話裡有話。從今天見到他開始便是如此,每一句話,聽著是說給她聽的,實際上卻是說給師兄聽的。

  這人,就不能不坑人?

  但這件事,夏芍卻是錯怪龔沐雲了。

  「我以為,對待朋友,即便是道歉也要當面才算是有誠意的。」龔沐雲挑眉,夏芍縮脖子的動作讓他微怔,接著竟很快明白,頓時眸中生出趣味的笑意來。

  龔沐雲端起茶杯,笑著輕啜一口,抬眸笑看夏芍。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說:我說過要單獨道賀的。

  夏芍頓時苦不堪言,反正她是慘了。今晚想想怎麼對身旁的男人解釋皇圖的事吧。

  前景堪憂的夏芍連帶著待客的興致也沒那麼高了,才喝了一壺茶,便不打算讓龔沐雲太逍遙了。樓下展廳裡還有諸多賓客,夏芍總不能離開太久。

  龔沐雲也是來出席慈善拍賣會的,他自然也要去下面展廳看看拍品的。

  只是起身的時候,夏芍道:「今天戚宸也來。」

  龔沐雲聞言微笑,絲毫不驚訝,連眉頭都沒動,只道:「放心,我們不會在你這裡打起來的。」

  夏芍看了龔沐雲一眼,想起戚宸那句兩人有殺父之仇的話,但終究是沒多問。聽說,戚宸也殺了不少龔沐雲看重的人,兩人之間的仇如果細翻起來,怕是誰也不知誰欠誰多些了。

  今天,不僅戚宸會來,夏芍在香港的朋友們也會來捧場。只不過,他們中午才到。在安排座位方面,夏芍已經把龔沐雲和戚宸分開來坐了。

  他們不會在自己這裡鬧事,這點夏芍是知道的。只不過戚宸要來,夏芍覺得還是需要跟龔沐雲說一聲的。眼見著龔沐雲沒什麼反應,夏芍這才帶路,往樓下展廳去了。

  展廳裡一進去,便像一間博物館大廳,藏品都在展櫃裡。有看藏品的,有扎堆寒暄的,有在展廳裡溜躂四處尋摸想搭訕的人的。夏芍、徐天胤和龔沐雲一出現在展廳門口,那些看藏品的,扎堆寒暄的,和四處溜躂的便都安靜了下來。

  今天這場慈善拍賣會,聽說有幾位很有份量的人會到場!現在看來,這人竟是龔沐雲?

  怪不得夏芍剛才告罪離開,原來是去見安親國際的當家人了?

  這名年輕的少女,能量不小啊!徐家在政,徐少將在軍,她自己則在黑白兩道都有人脈,真可謂通吃啊!

  展廳裡一靜,但諸多念頭都只是在眾人腦中一過,氣氛便立時鼎沸了起來。剛才沒來得及跟夏芍打招呼寒暄的,現在也不晚,夏芍三人走進來,被眾人圍在中間,又是一陣兒握手笑談。

  這時,只聽一聲哈哈大笑,有人高聲笑道:「夏董,大半年沒見你了,這一見在京城,咱們都快擠不上了,哈哈。」

  這人確實在一圈人外頭,但是人高馬大的,音量有高,這麼一喊,整個展廳都聽見了。眾人紛紛回頭,尋思著這是誰這麼大嗓門,在這地方也這麼喊。

  夏芍抬眸,見到那人卻笑了,「熊總,你這身量和嗓門,擠不上也不礙事。」

  「哈哈,我不喊一嗓子,你都看不著我老熊。」熊懷興哈哈大笑,身旁跟著胡廣進,再旁邊還有一個人,竟是苗妍的父親苗成洪!

  苗成洪大多人認識,他是國內最大的玉石商,財大氣粗,總資產也拍得上國內前十。今天來的賓客份量都不輕,但苗成洪仍可以算重的。

  周圍的人原本皺著眉頭的,見到苗成洪後也都換上笑臉,並且讓出一條路來。熊懷興向來大大咧咧,其他人跟夏芍寒暄時都小心翼翼地跟徐天胤和龔沐雲打招呼,他卻不管,過來便豪爽地笑道:「徐司令,龔先生,又見面了,哈哈!」

  徐天胤和熊懷興見面的次數多些,龔沐雲只在夏芍的成人禮上見過這些青省的企業家,但他未必記得。

  熊懷興看著大大咧咧,卻不是沒腦子的人。他心知肚明,上來就跟兩人打招呼是因為兩人的身份在那裡,但打過招呼之後,他便沒再多言,而是把跟夏芍打招呼的機會讓給了胡廣進和苗成洪。

  胡廣進的服裝公司在國內服裝界還是很有名氣的,只不過在今天來的貴賓裡,他算不上份量太重的。但他是好友胡嘉怡的父親,夏芍沒等他開口,便先打了招呼,「胡總,有段日子沒見,嘉怡在國外怎麼樣?」

  胡廣進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現在的夏芍跟當初去他家裡給他女兒慶生時,身價已大有不同。那時候她還沒吞併盛興集團,華夏集團的資產跟他差不多,他尚能端得起前輩的姿態來,而在夏芍離開青省前往香港時,她就已經在他之上了!更別提她去了香港之後,又有大手筆,如今華夏集團資產已在他仰望的高度。更重要的是,傳出了徐天胤求婚的事,整個青省現在都快翻天了!

  當初就知道徐天胤和夏芍的關係,但那時候所有人都在觀望。沒想到,徐天胤還真求婚了!

  夏芍要真能嫁入徐家,那就是開國元勳家裡的孫長媳!雖說徐家還沒正式承認,但僅僅是這樣,今天面對夏芍,胡廣進就感覺到身份上的壓力了,見夏芍主動跟他打招呼,自然是受寵若驚!

  「呃,嘉怡啊,呵呵,她……還好!還好!這孩子,跟夏董是不能比的。我都快讓她愁死了,好好的大學不念,要留學吧,也不找個好學校!唉!那種學校……」胡廣進邊說邊搖頭。

  夏芍微微垂眸,胡嘉怡去了英國之後,她們之間還有聯繫,只不過她從來不提學校的事。果然,胡廣進也不知道她具體的學習情況。

  苗成洪在一旁笑看著夏芍,相較於胡廣進的受寵若驚,他的目光除了感慨外,自然還有感激。感慨夏芍的成長,感激她對苗妍陰陽眼事情上的幫助。他聽女兒說了,兩人在京城大學竟又是同班同寢,這簡直就是緣分了。說起來,夏芍也確實是苗家的貴人了。

  苗成洪跟夏芍打過招呼,周圍的人都是精明人,一看就知道這幾人跟夏芍早就熟識,因此對熊懷興和胡廣進的態度連帶著便熱情了許多,有些人當即便熱絡地跟兩人握手寒暄起來。

  周圍都寒暄過一圈兒,熊懷興這才轉著頭看了看展廳裡琳琅滿目的古董展品,嘖嘖道:「我說夏董,今兒華夏集團旗下公司在京城落戶,你手筆可不小啊!這些古董要都拍出去,價值連城啊!你這可是做慈善,不是填自己腰包,也真捨得!」

  這些拍品拍賣出去之後,確實是做慈善用的。而今天展廳裡的古玩價值少說數億,拿這麼多錢去做慈善,自然可謂大手筆,看著都心疼!

  夏芍卻只是一笑,「華夏集團發展四年,也是到了回饋社會的時候。況且,今天的拍品不全是福瑞祥選送來的,還有在京城的各位同行。大家都想要做做慈善,正巧遇上華夏集團旗下諸公司落戶京城,我便恬為舉辦方了。」

  周圍的人一聽,忙笑稱夏芍太謙虛了。今天是有其他古玩行送來的拍賣品,但不是誰家的家業都能跟華夏集團比的。福瑞祥古玩行的拍品還是佔了大頭兒的,其他的古玩行送的東西也就是幾件,畢竟不是誰家都不在乎這些白灑出去的錢的。

  「下午便是拍賣會,這裡的拍品都注了年代和起拍價,諸位可以四處看看。」夏芍這麼一說,周圍人也都是懂人眼色的,也知纏了夏芍一陣兒了,也不好總圍著,於是便笑呵呵地都散了,四處去轉。

  夏芍便挽著徐天胤的胳膊,帶著龔沐雲、熊懷興、胡廣進和苗成洪也在展廳裡閒逛了起來。

  夏芍知道龔沐雲喜愛收藏書畫,便帶著他在書畫大家的展櫃前走動。龔沐雲對書畫方面的眼光令夏芍眼前一亮,正巧她也是久未沾書畫鑒定諸事,一時來了興致,便跟他聊起了書畫方面的事。

  熊懷興等人在一旁聽得頭大,兩眼一抹黑。

  後頭圍過來一些人興致勃勃地聽,越聽越是心驚,對夏芍這些古玩方面的深厚知識感到驚訝。

  徐天胤陪著夏芍,全程散發著冷氣,他惜字如金,在這種場合更是閉口不言。但手牽著夏芍,緊緊。

  龔沐雲笑看夏芍一眼,目光似有似無地從兩人牽著的手上掠過,旁若無人地調侃道:「你倒是賣力。今天打算從我身上忽悠多少錢?」

  夏芍看他一眼,「你的錢進了我的腰包,才能算忽悠。忽悠進別人的腰包,我還這麼賣力,你得考慮給我點辛苦費。」

  如今在國內,華夏慈善基金很有名氣,但畢竟是一家,夏芍未免惹人猜疑這次慈善拍賣是為了給自家斂財,便沒有讓華夏慈善基金會插手,而是委託給了另一家基金會。拍賣會結束之後,所有錢款用來建設福利院和希望工程,賬目公開。

  龔沐雲看著夏芍,笑著搖頭,最終只給她兩個字的評價,「財迷。」

  「咦?」正當這時候,一直插不上話的熊懷興咦了一聲。

  夏芍挑眉轉頭,見熊懷興抬著頭,望著前頭那排展櫃,道:「那邊什麼古董?怎麼圍了這麼多人?」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夏芍笑道。

  展廳裡的拍品都是分開放的,福瑞祥的在單獨的一面,對面那些展櫃夏芍一看便知是其他古玩行的展位,聚集了那麼多人,她也一下來了興致,這便帶頭走了過去。

  還沒走到跟前兒,便聽見有人在討論。

  「這能是真品麼?西漢的物件兒啊!哪家古玩行這麼大手筆?這樣的物件拿出來拍賣了做慈善?」

  「沒看見展櫃這兒寫著麼?西品齋的!」

  「呵呵,我對古玩這一行不太熟,西品齋是老字號?」

  「西品齋可不是老字號麼?而且後台還硬著!哥們兒一聽就不是京城人,不知道內情吧?西品齋背後是王少罩著的。」

  「王少?」那人一愣,接著臉色一變,似想到了一個人。

  身旁的人便神秘一笑,「王少的話,許不在乎這錢,呵呵。」

  「可剛才錢總不是說了,這要是拍出去,是天價麼?」

  「可不是麼!市無定價的物件,拍回去收藏著,搞不好還能增值。就是不知道今天能被誰拍著了。」

  嗯?

  夏芍在人群後頭輕輕佻眉。而圍在展櫃前的人見夏芍、徐天胤和龔沐雲過來,紛紛讓開一條路來。

  夏芍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兩米處的展櫃,愣住。

  展櫃裡,一枚青銅刀幣靜靜地陳列在其中,燈光直直打下來,古樸厚重,銅銹新綠。刀幣旁放著展示牌,上面寫著——金錯刀,新莽年制。

  夏芍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古怪,挑眉。隨後,她轉身就走。

  周圍的人都聽說夏芍古董鑒定方面的眼力驚人,還想趁此機會讓她給說說,沒想到她看一眼就走,這是怎麼回事?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夏芍已出了展廳,叫來工作人員,「祝總在哪裡?讓她去辦公室見我。」

  龔沐雲和熊懷興等人跟了出來,眼見這情況,熊懷興和胡廣進互看一眼,兩人剛才也聽說了那枚刀幣值錢,是不是因為市無定價,太貴重了,夏董有什麼安排?

  龔沐雲的目光卻落在夏芍微冷的眉眼間,頗深意的一笑。

  事情有些不對勁。

  而夏芍這時已轉身,笑道:「我有些事,先去處理一下,你們先四處看看吧。不用多久就到中午了,咱們午宴上見。」

  夏芍告罪之後,轉身便進了電梯,往辦公室去了。

  當然,徐天胤是陪著夏芍的。

  一進電梯,一上午都釋放著冷氣的徐將軍轉頭,問:「有問題?」

  夏芍抬眸一笑,意味頗深,帶些玩味,眸卻是冷的,「師兄猜怎麼著?我三天前還見過這枚刀幣。假的。」

  徐天胤眉峰微微往一起皺,「假的,怎麼進來的拍賣會?」

  「我也想知道。」夏芍冷笑一聲。這時,電梯門開了,兩人便去了董事長辦公室。

  辦公室裡,祝雁蘭已經在等了。

  祝雁蘭今年五十歲,身材略微富態,穿著身米色的職業裝,看人溫和,面容慈祥。她今天一直在忙,忙下午拍賣會的事。若不是員工來傳話,她現在和夏芍還見不著。

  「董事長,您找我?」祝雁蘭雖說年長夏芍許多,但在公司裡,夏芍是公司董事長,祝雁蘭對她態度敬重,絲毫不覺沒有面子。跟夏芍打過招呼,她又笑著對徐天胤點了頭,「徐司令。」

  徐天胤頷首,夏芍也只是頷首一笑,便坐去了董事長的座位上。

  祝雁蘭看得一愣。她跟夏芍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印象深刻。眼前這名女孩子,她的成就且不提,就品性來講,她是很有涵養的。公司裡雖然注重上下級關係,但夏芍對年長者向來敬重,私下裡喊過她祝姨,即便是談公事,她也會先讓她坐下來談。

  但今天沒說,祝雁蘭便看出事情有些不對勁來。於是便收斂了笑容,試探著問:「董事長,您找我是有什麼事麼?是不是工作哪裡沒做好?」

  夏芍一見祝雁蘭的反應,便心道這真是個通透的女子。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做這麼自毀前程的事才對。

  「沒錯。我剛才在展廳裡陪著賓客們看藏品,然後,我看見了贗品。」夏芍神色不露,只是微笑。

  祝雁蘭先是懵了懵,接著一臉詫異和震驚,「贗品?這、這怎麼可能呢?」

  「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出了問題?」夏芍依舊微笑,慢悠悠。

  「這倒不是。」祝雁蘭見識過夏芍的鑒定眼力,當初剛收購盛興集團,夏芍召集所有原盛興集團的高管,在眾人面前來了場精彩的現場鑒定。也正是那場鑒定,讓祝雁蘭對夏芍有些折服。她這個年紀佩服一個小姑娘,說出來有些好笑,但確實是這樣的。

  古玩鑒定方面的專家,沒人敢說自己是全才。書畫、瓷器、善本、古錢幣等都懂,基本上是有偏重的。而夏芍卻可謂是全才!她什麼都能鑒定!

  祝雁蘭見識過,所以不懷疑。但是她卻也不信,今天的拍賣會能混進贗品!

  「董事長,我知道今天的慈善拍賣會是公司落戶京城的典禮,出不得差錯。所以我在送拍的藏品上是小心又小心了的。咱們福瑞祥的拍品自不必說,其他古玩行的拍品除了送鑒定證書以外,我另讓咱們拍賣公司的鑒定人員也看過了,最後一關還邀請了京城的幾位老專家,全都是德高望重的。連同咱們福瑞祥的拍品都一一過目了。我想不通,怎麼會有贗品?是咱們的,還是其他古玩行的?哪一件?」

  「你說的那幾位老專家裡,有上回我跟你說的那位姓于的?」夏芍不答,只問。

  祝雁蘭一愣,「有!於老是書畫和一些冷門藏品方面的專家。您知道的,慈善拍賣所得都是要捐出去的,一些古玩行送的藏品難免是些冷門。要請專家,於老是少不得的。」

  請專家鑒定那是三四個月前的事了,那時候夏芍還沒打電話指示福瑞祥不收於老鑒定的物件。

  夏芍看著祝雁蘭,微微垂眸。

  差錯絕不是出在三四個月前,而是這三四天。

  因為那枚金錯刀就是三天前在廣場上見到的小掌櫃的冬天!夏芍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刀身上的銅銹有指甲剮蹭的痕跡。那是那天她拿著給身旁的老人們現場鑒定的時候,用指甲刮了刮留下的。

  刀幣有模子,出來的物件可以是一樣的,但沒道理連指甲刮痕都一樣。

  「這三天,於老還有送拍品來麼?」

  「沒有。」祝雁蘭一笑,「這怎麼可能呢?您都跟我說了不收於老的鑒定了,我怎麼還會要?再說了,拍品上個月就定下來了,三天前送來的物件,哪還會收呢?」

  「哦?那就奇怪了。那誰來告訴我,我三天前在京城大學對面公園廣場上看見的地攤兒貨,為什麼今天出現在了我們華夏集團的慈善拍賣展廳呢?」夏芍別有深意地笑看祝雁蘭,順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開牆上的屏幕,畫面正是展廳裡的拍品。

  夏芍在按了幾個鍵,畫面調到其中一個圍著人的展台,正是她剛才走過去時,人群散開後的畫面。

  畫面定格住,夏芍笑看祝雁蘭。

  祝雁蘭卻懵了。

  她本是聽了夏芍那句「地攤兒貨」就懵了,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但當她看見屏幕裡的畫面時,便整個人更加發懵。

  她不是一眼就看出這枚金錯刀是贗品,而是看見這枚金錯刀本身讓她錯愕!

  「這、這……」祝雁蘭有些失態地指著屏幕,好半天才說出後半句來,「這刀幣是哪兒來的?」

  嗯?

  夏芍挑眉。

  「這次慈善拍賣的拍品裡面,沒有這刀幣啊!」祝雁蘭錯愕得險些覺得自己眼神出了問題。

  夏芍挑著的眉眼裡漸漸露出奇怪的笑。

  「董事長,我不會記錯的。為了不讓這次拍賣會出差錯,實物、鑒定證書、拍賣清單,我前前後後看了幾遍。就在今天早晨,拍品如展櫃前,我還去庫房看了一遍,我是親眼看著員工們把物件搬去展廳的。」祝雁蘭急道,五十歲的女人,額頭上都見了汗。

  這不是小事!馬上就到中午了,下午就是拍賣會!賓客們都看見這件拍品了,結果是件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贗品,要怎麼處置?難不成告訴賓客們,拍品是贗品?

  拍賣行和古玩行,最怕這種贗品醜聞!買古董的人,信任的就是古玩行和拍賣行的鑒定資質。出了這種事,一旦客戶對公司鑒定能力產生了懷疑,以後誰還來?

  這是信譽問題!一旦曝光,影響很不好!

  祝雁蘭急得團團轉,夏芍卻坐在椅子裡笑了,眉眼間甚是興味。

  「哦?那可真是有趣了。你是在說,遇到鬼遮眼了麼?我當風水師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過這麼有趣的事。」

  見夏芍慢悠悠,毫不著急的模樣,祝雁蘭卻急了,「董事長,請您一定相信我!金錯刀這樣的拍品不是小事,如果是真品,拿來參加慈善拍賣,我不會不跟您匯報!」

  夏芍看著祝雁蘭,這話她倒是信。

  「今早,我確實是看著員工把拍品放進展廳的。後來劉經理來……」祝雁蘭回憶著,忽然張大嘴。

  夏芍笑了,這回是冷笑一聲,哼了哼。

  「把劉經理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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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3: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下半輩子,請吃牢飯!

  劉經理是華夏拍賣京城分公司的總經理,名叫劉舟。

  他來得很快,秘書用內線電話通知的他,五分鐘,他便上來了。而他一進來,便愣了愣。

  辦公桌後,少女一身翠色白芍的旗袍,姿態優雅淡然地坐著,眉眼含笑,抬眸望來的時候,卻不知為何,那淡然的,或者說散漫的目光,竟令人心頭突地一聲,陡然心驚。

  而少女身旁,一名身穿少將軍裝的冷峻男人筆直立著,他不看人,低頭看桌上的電腦屏幕。腰也不彎,只是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不知道在幹什麼。

  祝雁蘭站在辦公室裡,看他的目光帶著猜疑。

  劉舟便心裡又是一驚!

  「劉總,我想聽你解釋解釋這件事。」這時,夏芍慢悠悠地開口,手指輕巧地一指,落向旁邊一面牆上的屏幕。

  劉舟驚愣轉頭,這才發現屏幕是開著的。而當他看見那屏幕上的定格住的金錯刀的畫面時,便目光明顯一閃!接著便不解地看向夏芍,笑問:「董事長,這……有什麼問題麼?」

  夏芍輕輕佻眉,不待她說話,祝雁蘭便訝異地開了口。

  「劉總,你沒看出有什麼問題?這枚新莽年制的刀幣,不在我們今天慈善拍賣的拍品名單裡!」祝雁蘭也不說這枚刀幣是贗品,即便是物件放在眼前,也未必能一眼斷定真假,何況在屏幕上看?她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劉舟竟問這有什麼問題?

  他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問題?

  劉舟看向祝雁蘭,訝異,「祝姐,你跟我開玩笑吧?這種玩笑可不好開,這枚刀幣明明就在拍品名單裡,你不是也看過很多遍了嗎?」

  祝雁蘭一懵,接著大驚!她這年紀,自認什麼事都經歷過了,但今天還真是把她給繞懵了,「劉總,我什麼時候看過?我今早看見的名單裡還沒有!我身上就帶著份兒,你可以看看!」

  祝雁蘭這一上午忙得腳不沾地,去庫房看拍品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單子,看完了就收在身上。只是剛才被突來的事鬧得有些發懵,一直在想問題出在哪裡,倒是忘了身上還有張單子。剛才聽了劉舟的話,心急之下這才想了起來!

  於是她趕忙找出來打開,自己先確認了一遍,然後鬆了口氣,遞給了夏芍。

  夏芍垂眸瞥了一眼,笑看向劉舟。

  劉舟很鎮定地接過來,一眼掃過,詫異,「呀?怎麼會這樣?這、這是哪個工作人員的失誤吧?」

  夏芍看著劉舟,目光定在他臉上,緩緩笑了,「劉總,近來財運如何?」

  劉舟一愣,抬起眼來!他不知道夏芍為什麼突然間轉了話題,問起了他的財運,他只是心裡咯登一聲!華夏拍賣京城分公司今天剛開業,他是新任職的總經理,跟夏芍之前沒還見過,但是聽說過這位董事長的傳奇事跡。

  聽說,眼前這少女是名風水大師,看相問卜極其精準!

  怎麼,她看出什麼來了?

  「最近發了筆不小的財吧?」夏芍慢悠悠的聲音響起。

  劉舟心中驚駭,抬頭,眼裡卻遮掩了些震驚,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不懂夏芍在說什麼。

  夏芍卻一笑,只是笑意有些冷,「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想必你知道我的身份。現在,我不僅看出你三天內發了一筆偏財,還看出你即將有牢獄之災。」

  「董事長……」

  夏芍一擺手,阻了劉舟的話。而是目光一轉,看向面前電腦屏幕。徐天胤站在她身旁,敲下最後一個鍵。夏芍的目光盯著屏幕上,看了足足有一分鐘,冷笑一聲,把電腦屏幕一轉,對劉舟道:「劉總,給我解釋解釋這一分鐘裡發生的事?」

  這兩分鐘裡發生的事可謂戲劇,劉舟支走了祝雁蘭,自己進了庫房,趁著忙碌的員工不注意的時候把那枚金錯刀放在西品齋的拍品裡面,並放上了相應的展示牌。隨後他轉身走出去,站在庫房外頭,看著員工往展廳裡搬展櫃和藏品,一副親力親為的總經理模樣。

  從劉舟進入庫房到出來,只用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的監控錄像被剪除了,剪除後的監控錄像上看起來,銜接得很自然,只有劉舟在庫房外頭看著員工們工作的錄像。而且僅僅一分鐘的錄像,從時間上來看,若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但這沒逃過徐天胤的眼力。他從祝雁蘭說在庫房門口遇到劉經理時,便開始用夏芍桌上的電腦察看監控錄像,並在劉舟還沒進來辦公室的時候,便道:「被剪除過。」

  夏芍隨即目光發冷,徐天胤接著又道:「可以恢復。」

  然後,他便開始恢復,劉舟進來的時候,連眼都沒抬。

  劉舟原以為,他會剪除監控錄像,已經是很厲害了,哪知道這玩意兒還能恢復?此刻他盯著電腦屏幕,臉色變了又變,從白到紅再到發青,旁邊的祝雁蘭看了,震驚道:「劉總,你怎麼能做這種事?!這是陷公司於不義!損害的是公司的名譽!你知不知道?!你的職業道德哪兒去了?」

  「他的職業道德被錢給收買了。」夏芍淡淡道,「只不過,不知道他的職業道德賣了多少錢,值不值換業界二十年前程和幾年牢獄生涯。」

  無論是哪一行業,最忌諱的就是吃裡扒外。而古玩這一行,一旦出現這種事情,無異於毀去他在業界的前程。如果華夏集團起訴劉舟,他確實是要坐牢的。

  劉舟發青的臉色一下子又降到慘白!他原本以為夏芍發現不了,也做了最壞的打算。畢竟多出一件拍品來,在下午拍賣會的時候,祝雁蘭是一定會發現的。所以他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認,跟她各執一詞,沒有證據,夏芍也不好做出處置。

  但他沒想到,刪去的那一分鐘監控錄像還能還原,這下子,罪證確鑿。

  「董事長,我……」

  夏芍還是抬手阻了他的話,「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事情你已經做下,那枚贗品就在我華夏集團的展廳裡擺著,我不想聽你說你是一念之差或者有難言之隱。那是你的事,不該讓我為你買單。所以,別給我演苦情戲,懂?」

  夏芍說話還是慢悠悠的,但劉舟卻心悸之時,連她的眼都不敢看,額上更是滲出了細汗。直到此刻面對面,他才體會到,外界對這名少女的評價為何如此之高。僅僅是和她面對面,他已感覺不出年齡的差距。

  氣場,壓迫感,這就是他感受到的。

  而他在這壓迫感裡只能點頭,「懂,懂!」

  「我現在想聽你說的是,誰賄賂的你,給了你多少錢。」夏芍看著劉舟,目光冷淡。

  那枚贗品是借由西品堂的名義送拍的,夏芍不相信賄賂劉舟的只有於老。於老目前家中經濟緊張,他沒有錢賄賂劉舟,這件事,最有可能是西品堂有參與。

  如果真是這樣,夏芍就要想想對方的目的。

  是單純的行業黑幕,想通過慈善拍賣會撈一筆呢?還是針對華夏集團的。畢竟同行是冤家,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是西品堂的謝總找到的我,給了我……一百萬。」並且,對方表示事成之後,還會再給他多些好處。

  「這種市無定價的藏品上慈善拍賣,你就沒有懷疑過它的真假?」

  「謝總說,有專家鑒定,沒事。」劉舟低著頭。

  夏芍冷笑一聲,「他說沒事就沒事了?看來,華夏集團是花錢聘了西品堂的員工。」

  劉舟頭再低。

  夏芍則盯著他不放,「西品堂的謝總難道不知道,到了下午拍賣會的時候,多出來的拍品還是會被發現?」

  這才是夏芍想知道的。對方難道不怕跟華夏集團交惡?當然,如果對方坑的就是華夏集團,那自然不會有這顧慮。但夏芍想不通,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她有可能嫁進徐家,即便是同行是冤家,也不該這時候明目張膽地坑她才是。

  「謝總的意思是,那些出席慈善拍賣的老總沒幾個是真正的收藏家,有專家鑒定他們就信,贗品也看不出來。而且……」

  「而且就算華夏集團發現,拍品也已經展出,收回不可能,坦白也不可能,只能硬著頭皮拍了,對麼?」夏芍幫劉舟把話補完。

  收回會令見過拍品的賓客猜疑,坦白會令華夏集團的古董鑒定能力受到質疑。西品堂這是想讓華夏集團啞巴吃黃連,不想幫忙他們把這贗品拍出去,也得幫忙?

  劉舟低著頭,擦汗。

  「西品堂是京城老字號,應該知道顧客心理。收藏了件古玩,少有不尋著朋友四處賞玩的。金錯刀這物件稀罕,一旦拍出去,整個收藏界都會震動。民間有眼力的高人多得是,若是發現有假,華夏集團的名聲且不說,這物件可是西品堂送拍的,謝總就不怕惹信譽官司?」夏芍淡淡問。她覺得,劉舟還有很多話沒說。

  果然,劉舟聽了這話雖然沒抬頭,但是眉頭皺了皺,似乎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夏芍把手中拿著的屏幕遙控器往桌上漫不經心一放,「砰!」

  劉舟肩膀一抖,趕緊開口,但表情還是古怪,甚至抬眼瞟了眼徐天胤,「董事長,您初來京城,可能不知道。西品堂背後的東家是王少。吃了王少的虧,也就只能忍著。更何況……慈善拍賣是華夏集團主辦,西品堂選送的拍品,一旦曝光,兩家榮辱在一根繩子上。您不是跟徐司令……咳!徐家和王家,哪有人敢惹啊。」

  夏芍蹙眉,王少?

  她這才想起來,似乎剛才在下面是聽見了這麼句話,大抵是西品堂有背景,背後的人是王少。

  夏芍忽然便垂了眸,腦中似有什麼念頭乍閃!

  莫非,是京城四少的那個王?

  夏芍自然知道這些人,京城四少——徐秦王姜,共和國權力的中心、京城軍政兩界四大家族的公子哥兒。

  徐,自然是徐家。不過,徐少指的可不是徐天胤。他不常在上流圈子裡活動,這位徐少指的是徐天胤的堂弟,徐天哲。

  秦,是共和國紀委副書記秦老爺子的秦家。秦少便是秦瀚霖。

  王,是軍界世家,也是四大世家裡唯一一家身在軍界的。

  姜家則是四家裡在軍政兩界都有人的,實力雄厚,目前跟秦係爭得最狠。

  京城四少,從四大家族鼎盛的權力地位來講,這四人自然可稱「四少」。但也並不是每個都那麼實至名歸。

  徐天哲和秦瀚霖,一人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市長,一人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市紀委書記,前途無量,可謂實至名歸。姜家的大少姜正祈目前也在地方上任職,也是市長,不過他年紀已有三十二歲,比徐天哲和秦瀚霖年長,成就和外界評價也就比兩人低些。但若是不做比較,三十二歲的年輕市長,姜正祈也是前途無量。

  京城四少裡,最有名無實的便是王卓。王卓完全是個紈褲子弟,不在政也不在軍,他的身價完全靠著他的父母。王家王老爺子曾是共和國的軍委副主席,但如今已經過世。王卓的父親如今是軍委的委員,母親是軍區文工團的。但他母親的娘家是經商的,有些家底,見王卓一事無成,便拿錢給他開了公司。

  但他的公司應該不在古玩這一行才對。

  畢竟夏芍是這一行起家的,同行的事,她總是有些瞭解的。沒聽說西品齋的幕後是王卓啊。

  祝雁蘭在一旁,似是看出夏芍的心思,便說道:「西品齋剛換了幕後老闆,才三個月。這段時間正忙著拍賣會的事,我忘了跟您說了。」

  夏芍輕輕頷首,她不在意這點,而是在意……

  「師兄,王家跟哪派走的近?」夏芍轉頭問,「我記著好像是姜系?」

  徐天胤低頭看夏芍,話很簡潔,「姜。」但他的目光盯著夏芍,似乎跟她一樣想到了。

  這件事西品齋或許不怕曝光,假如曝光,在外人眼裡,會是華夏集團和西品齋勾結。而夏芍剛跟徐天胤鬧出求婚的事,西品齋的幕後又是王卓,指不定這件事就被看成了徐王兩家有走得近的意思。

  這樣的話,秦系有可能被很多觀望的人孤立,姜系勝出的可能性便大了。

  夏芍蹙眉,她實在不願意這樣想。一枚小小的刀幣,竟能牽扯進京城的派係爭鬥,攪亂政局?

  可即便是她想多了,這件事僅僅從錢財的利益角度上來講,西品齋也是不虧的。別看這是慈善拍賣會,拍品的起拍價還是要付給眾家送拍藏品的古玩行的,畢竟古玩收回來都是要本錢的,而且大部分錢都不少。說白了,慈善拍賣會,確實是不盈利,但本錢還是要給人保住的。

  但不盈利是針對真品來說。若是贗品,按照真品的起拍價,可不是要賺錢?

  況且,西品齋弄了這麼個市無定價的物件來,起拍價可不是要高?他們這不是要賺錢,是要狠賺!

  這件事,曝光與不曝光,對西品齋,或者說對王卓來說,都有好處。

  夏芍怒極反笑,好算計!這橫豎不虧本的算盤,打到她頭上來了!

  這事若真是王卓的主意,他也不算紈褲!倒是挺有腦子的。不過,算盤打錯了人!

  「董事長,現在怎麼處理?馬上就到中午了,宴會過後,拍賣會便開始了。」祝雁蘭問道。

  夏芍看向劉舟,劉舟以為夏芍想給他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便趕緊說道:「董事長,其實哪一行都有內幕,很多拍賣公司搞慈善拍賣,底價都是抬得很高的。說是不盈利,其實還是盈利的。只不過比正常的拍賣賺的少就是了。咱們公司卻按照最低價來,這已經跟行內很多規則有些矛盾了。這樣下去,同行會有很多說法的。我的意思是,就像謝總說的,那些企業老總有幾個懂古玩的?冤大頭就是了。金錯刀很冷門,不一定有能看出來是贗品的。就算是對方知道被坑了,給他點好處就是了。他退一步,能攀上王家,虧了錢攀上人脈,想必也不算吃虧吧?這等於花錢買個關係就是了。而且咱們借此還能跟西品齋搞好關係,以後在京城行走順暢,有什麼不好的?」

  夏芍靜靜聽著,邊聽邊點頭,聽完笑了,「你真是人才。」

  何謂無奸不商,今天是領教了。

  劉舟一愣,低頭,覺得這話聽著是誇獎,可又不像是。

  「你當初競聘總經理的時候,也是這麼通過的?」夏芍慢聲笑問。

  劉舟不語。這當然不可能,競聘的時候,這些話自然是不好說的。

  「你這麼優秀的人才,華夏集團留不住,請你另謀高就。」夏芍的聲音慢悠悠傳來。

  劉舟霍然抬首,「董事長?」

  他其實對被解雇的結局不意外,畢竟他收了對方一百萬。但他以為,他說了剛才那些話,董事長應該能聽明白其中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說不定能對他刮目相看,給他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看著劉舟錯愕的臉,夏芍微笑,「哦,我忘了。你即便是想另謀高就,在這一行也沒有前程了。你的前程在牢獄裡,請你等著接律師函。」

  劉舟錯愕的臉頓時變得大驚!

  「董事長,我……」

  「你自以為聰明,可惜事事陷華夏集團於無德無義!」夏芍看著劉舟,斂了眸,「慈善既為慈善,便不以盈利為目的。打著慈善的旗號盈利,沽名釣譽,騙取民眾敬重信任,豈非無德?樓下展廳那些賓客,個個是為祝賀華夏集團諸公司落成典禮而來!明知拍品有假,卻坑他們的錢,豈非無義?!你這麼個無德無義的人,我留你何用?」

  夏芍聲音發冷,劉舟聽得臉上被甩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

  夏芍的話卻沒說完,字字戳向劉舟!

  「我聘你為總經理,你拿著華夏集團的高薪,收著西品齋的賄賂,是否無德?身為華夏集團的員工,吃裡扒外,聯合外人算計自己公司,是否無義?無德無義,有臉讓我留你?」

  「我辦慈善,就是不盈利,同行也不會有微詞。你忘了我的身份!」

  「我不需要跟西品齋搞好關係,也能在京城行走順暢。你還是忘了我的身份!」

  「我的賓客,不需要花著錢吃著虧窩著火當著冤大頭去攀附王家!你把他們看得太卑微!」

  「我的員工,不需要拿著我薪水收著別人的賄賂來為我著想!你把你的老闆看得太賤!」

  夏芍笑了,笑得發冷。自從華夏集團成立至今,她沒發過這麼大的火,「聽著,誰要是用脅迫的算計的方法來逼我和他同流合污,我會先讓他身敗名裂。」

  這一刻,夏芍的聲音溫柔,「從你開始,下半輩子,請吃牢飯。」

  劉舟霍然抬頭,臉色發白。

  夏芍已按下桌上的內線電話,「保安!」

  劉舟發懵,看看董事長辦公桌後坐著的少女,他怎麼就忘了呢?沒多考慮她還有重超然的身份,沒太考慮她和徐家的關係。他只是看見那一百萬,覺得她一定會給王家面子,然後便頭腦一熱……

  他又看看少女身旁,男人一身冷厲氣息,讓劉舟的目光一跟他對上,便被看成了死人。

  劉舟一直覺得,即便是徐家,為了諸多考量,也不會選擇跟王家交惡的。但是,看看眼前這兩人,真的會是這樣嗎?

  劉舟突然間覺得,他錯了,錯得很離譜。

  保安很快就進來了,拉走劉舟的時候,他還發著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知道,這輩子的前程,就這麼毀了。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祝雁蘭覺得,她活了半輩子,經歷不俗,但也少有像今天這樣,大氣不敢出的時候。

  然而,夏芍的情緒卻比她想像中收斂得快。或者說,劉舟一走出她的視線範圍,她就平復了情緒,一刻都沒多耽擱地朝她招了招手。

  祝雁蘭一愣,走近一點,夏芍對著她一番吩咐。祝雁蘭聽得臉色頻變,幾度想問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但是看看眼前少女處變不驚的沉穩姿態,她選擇了沉默。夏芍一番吩咐之後,祝雁蘭便趕緊離開,去辦事了。

  直到祝雁蘭也離開了,辦公室裡又安靜下來,夏芍才臉色又沉了下來。

  她想想今天的事,想想西品齋,想想王卓,想想劉舟,忽而氣不打一處了,握緊了拳頭重重往桌上一砸!

  「砰!」

  並沒有預期的暢快感,甚至連聲響都是沉悶的。聲音,手感,都不像是砸桌子。

  夏芍一愣,目光往桌上一落,然後什麼氣都沒了。

  她的拳頭之下,是一隻男人的大手,截過來,阻在了她的拳和桌面之間——怕她傷著。

  夏芍抬眸看向徐天胤,抬眸的一刻,男人卻握著她的手,把她往懷裡一帶,輕輕撫摸她的背。他雖然安撫她只會這一招,但現在也做得好多了,並不顯得生硬。

  夏芍頭枕上男人的胸膛,看著面前軍綠的軍裝,笑了,問:「手疼不疼?」

  「不疼。」徐天胤仍給她撫著背,「你不喜歡王卓?」

  夏芍覺得這話問得有趣,笑問:「他坑我,我當然不喜歡。你想幹嘛?」

  「殺了。」徐天胤的氣息有一瞬的冷厲,但說完又好了許多,繼續給夏芍撫背。

  夏芍抬起眸來看著徐天胤,她知道,他不是說謊。在他眼裡,沒什麼京城四少,沒什麼軍政世家。他想殺,有的是手段,不留痕跡。

  「不用。我說過,不讓師兄為我再背惡業。忘了?」夏芍目光極柔。自從在青市一中的學生會事件之後,她便驚著了。她不想讓他為她背負太多,畢竟,她還想讓這男人好好地和她過一輩子呢。王卓這樣的人,要治他,也是她自己動手。

  「沒忘。」徐天胤答,「但你不喜歡他。」

  夏芍噗嗤一笑,「我不喜歡他,你便殺了他。那我要是喜歡他,你打算怎樣?」

  徐天胤一愣,然後似乎真的認真在想夏芍說喜歡王卓。夏芍只見男人的眸都逼出血絲來,一瞬間氣息不是冷厲,而是有她沒見過的暴虐。

  夏芍愣住,接著哭笑不得,一拳捶在徐天胤胸口,「呆萌!讓你想你還真的想!這怎麼可能呢?」

  男人卻抱住她,緊緊。似乎他自己被剛才的想法嚇到了,此刻抱著她,像怕把她丟了。

  夏芍目光一柔,把戴著戒指的手往徐天胤腰間搗了搗,「也不看看這是什麼。」

  徐天胤伸手握住,低頭看了那戒指一眼,覺得前幾天發現這戒指作用不大。

  唔,也許,還是有點用的?

  被徐天胤這一安撫和鬧騰,夏芍的心情也平復了許多。華夏集團如今已是家大業大,公司裡這種人許以後還能遇到,但這種公司的蛀蟲,只要被她發現,必不留後路!

  「好了,我們下去吧。還有好多事呢。」夏芍道。

  徐天胤點頭,牽了她的手,兩人出了辦公室,一路乘電梯又往展廳去。

  但剛走出電梯,夏芍便敏銳地感覺到展廳裡氣氛不對!

  她和徐天胤快步走過去,遠遠便見人群都跑去了展廳外頭,展廳裡頭,只有兩個男人站在,相互拿著槍指著對方。

  夏芍頓時扶額,黑線。

  這兩人,每次見面,都玩這一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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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令人畏懼的人脈

  那兩個拿槍互指的男人,自然是龔沐雲和戚宸。

  一群賓客在展廳外頭避著,大氣不敢出一聲,氣氛死寂,緊張,惶恐,不知所措。

  這時候,只聽一名少女吶喊助威的聲音,「操!宸哥,開槍啊!幹翻他!」

  四周淺淺抽氣聲,眾多目光齊刷刷射向人群最裡面那一重,留著刺頭的女孩子,抽氣聲似乎都代表了一個意思——這是誰家千金,說話這樣粗鄙?

  抽氣聲剛落,又傳來一名女孩子的聲音,只是聲音細弱蚊蠅。可惜氣氛太靜,再小的說話聲音也聽得見,「那、那個……這裡是小芍的公司,鬧事……不太好吧?」

  目光齊刷刷又射入人群,但這回愣是沒找著那說話的女孩子在哪裡。

  那名刺頭女孩子卻刷地回頭,精準地往後一瞪,罵:「什麼不太好!你知道三合會在安親會手上死了多少兄弟?別吃裡扒外!否則我不認你這個嫂子!」

  人群的目光跟著刺頭女孩子刷地落去她身後,那裡現出一名微圓潤的女孩子,她縮在刺頭女孩子後面,臉色漲紅,頭低得看不清眉眼,只是拚命搖頭,「我、我本來就不是……」

  「什麼不是?我哥追你,你敢不是!」

  那女孩子的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連脖子都紅了。這回不說話了,只往後頭縮,恨不得縮到沒人的角落。

  兩人身前,站著名高俊的男人,男人是與兩人一起的,卻沒看二名女孩子,而是望向展廳內,目光緊緊盯著,一刻也不鬆懈。

  這名男人,在場沒人不認識。不提他的黑道身份,在商界,他可是三合國際集團亞洲區總裁。

  展若皓。

  早就聽說今天華夏集團旗下公司落成典禮,會有重量級人物前來道賀。沒想到,竟連三合會的人也來了!

  安親會,三合會,佔據國內黑道山河的兩大世界級黑幫!這華夏集團的董事長,年紀輕輕,好大的臉面!

  只是,這兩大黑道的當家人勢同水火,一見面就動起了槍,這可怎生是好?

  今天不會真的打起來吧?這裡可是京城!黑幫火拚這種事,真的沒問題嗎?

  「這裡是京城,你們兩個真的想火拚?」這時,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眾人齊刷刷回頭,見夏芍和徐天胤站在人群後。

  人群不由自主散開,見夏芍信步走進展廳,目光往龔沐雲和戚宸身上一落,淡道:「我知道你們不缺錢,但我還是要說,這裡面都是古董拍品,你們倆要打破了,按歷史最高成交價碼賠給我。」

  人群一陣兒嘶嘶抽氣,目光齊齊射向夏芍——夏董這語氣,聽著不客氣啊!

  龔沐雲和戚宸卻同時看向夏芍。一個鳳眸含笑,被人拿槍指著眉心還有工夫調笑,「唉!你這性子,就只認錢。」

  而另一個則目光猶如雷霆,被人拿槍指著也有工夫瞪人,「誰准你訂婚的!」

  兩人一人一句,同時轉頭,同時看向夏芍,同時無視了她身旁的徐天胤……

  夏芍則無視了兩人的話,抬眸望向展廳裡面,目光落在那枚金錯刀的展櫃。心想這兩個男人要真能開槍,不如朝那邊打,打碎了算完。

  但可惜他倆對峙得有點晚,她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

  「行了,每次見面都來這套,你們兩個才學會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夏芍轉過頭來淡淡道。

  「你說誰是小孩子!」果然,這話立刻引來戚宸的咆哮。

  「通常只有小孩子才會有這種反應。」夏芍淡淡看著戚宸。

  戚宸一張咆哮臉,頓時黑成鍋底。

  夏芍一笑,就差攤手了,似乎就愛氣戚宸,「明知不能開槍,還拿槍指著對方的頭,小孩子不?把局面鬧這麼僵持,引來圍觀又找不著台階下,小孩子不?」

  問一句,戚宸的臉就黑一層。話音未落,龔沐雲便先把槍收了。

  男人臉上帶著漫然的笑,微微上挑的鳳眸看著夏芍,別樣風情,似乎在以此證明,他不是小孩子。

  戚宸轉過臉去,看著龔沐雲。此刻,龔沐雲手中銀色的掌心槍已收,他手裡黑槍卻指著他的眉心。

  扣動扳機,多年的恩怨,就了結了。

  戚宸瞇眼,眸底這一刻,現過殺機。

  龔沐雲微笑,彷彿渾然不覺,目光只在夏芍身上。

  夏芍的指尖微微掐著,掐得都快入了肉。她目光落在戚宸扣著扳機的手指上,看見他輕輕收緊,感覺到那森然的殺氣。

  從玄門與安親會和三合會交好的角度,夏芍今天不能讓龔沐雲和戚宸任何一人有事,否則她無法交代。從她自身的角度,她也不能讓兩人開槍。這裡是京城,黑道由來已久,但也不適合在這裡動刀動槍。

  今天,若戚宸開槍,她少不得要對他暗地裡動點奇門的招兒。

  戚宸卻忽然間放下胳膊,收槍,走人!

  「今天你公司開業,我是給你面子!」戚宸聲音發沉,收了槍反倒殺氣更盛,帶著股無處發洩的火氣。

  外頭的賓客嚇得呼啦一散,讓出路來,誰都不敢正眼瞧戚宸。戚宸卻走到門口,又大步折了回來,像是展廳裡沒有龔沐雲,問:「我給你面子,你給我什麼?」

  「給你一份免費的午餐。」夏芍淡看戚宸一眼,知他心中鬱悶難消,內心一歎。殺父仇人近在眼前,卻不是報仇的時機,她懂戚宸的心情。聽聞戚宸也殺了不少龔沐雲的親友,此刻對龔沐雲來說,興許內心也與外表的微笑不符。

  這兩家的恩怨,積怨已深,實難插手。

  看他們互殺,不能。看他們互相罷手,心中也覺對不住各自死去的親友。

  今天本就出了件贗品的事,夏芍心中不甚爽利,見兩人如此,她心中更覺壓了一塊陰霾,更是有些後悔,早知今日,當初不同意他們都來就好了。

  徐天胤求婚之後,夏芍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戚宸的,李卿宇的,展若南的,曲冉的,還有遠在英國的胡嘉怡的。

  龔沐雲倒是沒來電話,但是早半年就說好了今天來出席慈善拍賣。

  這麼一來,這些人除了胡嘉怡之外,今天才聚到了一塊兒。

  夏芍歎氣一聲,好在她在安排坐席的時候,把龔沐雲和戚宸分開了,不然還不知要鬧到什麼樣子。

  唉!

  「讓各位受驚了,實在抱歉。反正也到了外頭了,那就一起去入席用宴吧。」夏芍的目光轉到賓客們身上。

  展廳外的人可沒看出剛才有多險,只是在夏芍出聲的時候才驚疑回神。剛才展廳裡的事眾人可都看見了,原以為夏芍是仗著徐天胤,才對龔沐雲和戚宸說話不客氣,到頭來是眾人想錯了?

  這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夏芍跟龔沐雲和戚宸的關係本就不錯?

  不少人眸中都有異光一閃,這可是黑道上的人脈。而且,安親會和三合會的恩怨由來已久,上層圈子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因此有求黑道人脈的人,求了安親會不敢求三合會,求了三合會不敢求安親會,生怕惹了其中一家不快。

  夏芍怎麼能兩家的人脈都有的?

  當真是風水大師,吃得開啊!

  今天來道賀的賓客裡不乏同行,西品齋的謝總就在其中,他當即目光一閃,但見那枚金錯刀還好好地擺在展櫃裡,這才放了心。

  剛才夏芍突然離去,且就是從刀幣的展台前離開的,眾說紛紜,不知出了什麼事。謝長海也心裡犯嘀咕,他倒是不信夏芍能一眼看出拍品是贗品來,他只是擔心她看出這是多出來的拍品。

  但眼下看起來,她似乎並沒有太大反應,而且也沒讓人把展櫃撤走。

  果然,她還是給王少些面子的……

  這樣想來,謝長海放了心。

  這時,夏芍已和朋友聊上了。

  從香港離開一個多月,雖說時間不長,但是畢竟今日相見已在京城,總覺得這一個多月,發生了不少事情,因此見到朋友,夏芍還是歡喜的。

  但展若南的目光和夏芍對上,劈頭就罵,「你有沒有搞錯?幹嘛讓宸哥收手?到底是不是三合會的朋友?」

  夏芍看展若南一眼,淡笑,「你有沒有搞錯?來我公司開業典禮上,加油助威要人砸場子?是不是朋友?」

  展若南一噎,曲冉在後頭探出頭來,咬著唇笑了笑,「小芍,恭喜你。」

  曲冉的臉頰還有些紅,她不太敢看徐天胤,便看看夏芍的手,笑著祝福,「恭喜你公司開業,恭喜訂婚。」

  夏芍一笑,雖想說也不是訂婚,但想想還是作罷。

  展若南在一旁瞪曲冉一眼,「恭喜什麼?她都沒跟我們說的!是不是朋友?」

  她明顯是想把剛才的場子找回來,夏芍懶得理會,只上下打量了曲冉一眼,一個月不見,這妞兒又苗條了些,觀其面相,笑道:「臉頰現紅暈,眼肚中間現桃花紋,這可不太多見。你這桃花,有點重。」

  曲冉一愣,下意識看前面展若皓一眼,臉刷地紅了,小聲道:「你別胡說,哪有……」

  「哪沒有?我哥沒追你?」展若南劈頭就是一句。她似乎對曲冉躲避展若皓追求的事很有意見,這段時間和她哥聯合起來向曲冉施壓,把曲冉逼到躲都來不及。如果不是今天夏芍公司開業,曲冉是不會跟他們一起來的。

  展若皓回過頭來,便正看見曲冉低著頭,往夏芍身邊挪。這是這女人的習慣性動作了,她膽子小,很喜歡躲人身後。

  展若皓向來嚴肅的臉上現出一抹獵人看見兔子的微笑,上前便把曲冉提了,轉頭對夏芍道:「夏小姐,午宴開始吧。晚上要參加你的舞會,我的舞伴拍賣會後還需要去選套衣服。」

  曲冉掙脫不開,縮著脖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展若皓是讓她當舞伴,頓時訝然。她求救地看向夏芍,奈何夏芍竟然只是一笑,點頭,「好,那就午宴吧。」

  說完,夏芍便笑著招呼賓客。

  這時,卻聽人群之後,一道爽利的女子笑聲傳來:「什麼午宴?也不等我來了再開席。」

  夏芍一愣抬眸,人群都往後面瞧,接著慢慢散開,有些人已把來人認了出來,頓時目光震驚。

  來的人不少——李伯元、李卿宇,羅月娥,陳達。

  說話的,自然是羅月娥。

  夏芍一眼看見羅月娥便驚喜了,「月娥姐?你怎麼來了?」隨即她又看向李伯元,也很意外,「伯父,您老怎麼也來了?」

  「我說妹子,你可不厚道。公司開業這麼大的事,也不請我?我今天要不來,人家還以為我羅月娥是忘恩負義的人。」羅月娥穿著身深色禮服,笑著款款而來,一點也不像是剛出月子的女人。

  李伯元拄著手杖,由李卿宇扶著,呵呵笑道:「我退休了,現在是一身重擔卸了下來,在家裡閒得發慌。你公司開業,我可不得來祝賀祝賀?你可是我們李家的大恩人啊!反正卿宇要來,我就索性當出來散散心了。」

  夏芍聽著,臉上仍有驚喜的笑,看向羅月娥。她知道今天李卿宇會來,但是沒想到李伯元也會到場,而且,今天陳達和羅月娥夫妻也來了,實在是個驚喜。

  「你如今膝下一雙兒女,我哪敢勞駕你?」夏芍驚喜笑著,「兩個孩子呢?」

  「在家裡,有奶媽子照料著,不然我哪得脫身?你公司開業,我是說什麼也要來的。要不是那倆孩子還小,我就把他們也抱來了,怎麼也得見見你。我可等著你給他們取個名字,還想著認你做個乾媽呢!」羅月娥笑著走過來,熱絡地牽著夏芍的手,在她耳旁小聲道,「我奶水可不夠這兩個小魔頭吃的,請了奶媽子幫著一起照料。放心,一天兩天的不礙事。」

  夏芍一聽便笑著點頭,羅月娥卻低頭瞧眼夏芍手上的戒指,笑道:「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今天見著真品了。是挺精緻的,徐司令可真花了心思。」

  羅月娥說話間抬眸看向徐天胤,一眼便眸中露出異色,暗道這男人可真夠冷的。但打量著也是人中龍鳳,跟夏芍倒是般配,不由笑道:「徐司令可得加把勁,我還想著讓我這妹子給兩個孩子任做乾媽呢!不過,你們還沒結婚,所以這事得往後放放。可別讓我等太久,我可急著喝喜酒呢。」

  羅月娥在香港便是圈子裡的交際花,跟誰寒暄都是自來熟。徐天胤自然知道羅月娥,只是沒見過。夏芍笑著為徐天胤介紹,「這就是羅姐。」

  徐天胤頷首,依舊冷,但卻點頭道:「羅姐。」

  這一聲卻把羅月娥給驚著了,羅家在香港的地位雖然高,但是跟徐家卻不在一個層次。能得徐天胤這樣稱呼一聲,她可有點受寵若驚。

  而這時,更驚的其實是今天到場的眾賓客。

  這一會兒的工夫,已有人將羅月娥給認了出來,交頭接耳間,羅月娥和陳達的身份便傳開了。而李伯元和李卿宇,就更是無人不識了。

  但是賓客們卻一個個震驚地瞪著眼——剛才還驚懼夏芍在黑道上的人脈,這怎麼又來了兩撥人?

  而且,言語之間,夏芍似對羅家和李家都有恩?

  這……

  眾人目光落在夏芍身上,看她和羅李兩家人談笑,看她身旁的徐天胤,看她身後的龔沐雲和戚宸,抽氣。

  開國元勳的徐家、國內兩大世界級黑道、在英國和香港政界深有影響力的羅氏、華人世界頂級財閥李氏……

  這少女,好令人畏懼的人脈!

  四周都是嘶嘶抽氣聲,夏芍淡然微笑,恍若不覺,眸中卻有感激的神色,心下更是溫暖。

  華夏集團選擇從京城全面,這一站是首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政權的核心,錯綜複雜的利益團體。在京城站穩了腳跟,華夏集團接下來在全國擴張就水到渠成。

  但眼下徐家還沒正式承認她,難保京城不會有些勢力不把她放在眼裡。

  今天這些朋友們到場,言語間露出的一些口風,與其說是與她寒暄,不如說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李伯元是這樣,羅月娥是這樣,包括有著深仇卻選擇罷手的龔沐雲和戚宸,也是這樣。

  他們今天在眾人面前的每一句話,都含著透露與她關係密切的用意。他們這是在給她撐腰,告訴京城的一些勢力,她惹不得。

  夏芍不由心中感激,其實大多時候,人都是互相的。遇到他們,也是她的幸運。

  不過,夏芍自覺不是那種令朋友擔心的人,今天下午的拍賣會,許能讓他們的心放一放。

  當即,夏芍便笑著引眾賓客去宴會廳,轉身的時候,她才看向李卿宇。男人扶著祖父,戴著金絲眼鏡,依舊尊貴裡帶著沉靜。他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上,卻是唯一一個沒有無視那枚戒指的人。

  他道:「恭喜。」

  短短兩個字,在相互寒暄笑聲鼎沸的人群裡,辟開靜靜的一方天地,叫人聽了溫暖。

  夏芍一笑,「謝謝。我記得你說過,你要的幸福很簡單。所以,等待,有一天它一定會來。」

  李卿宇垂眸,微笑。旁邊過來一名老總跟他打招呼,他又恢復那副深沉的臉,邊往宴會廳走邊與人交談。

  而對於夏芍的話,他始終沒有回答。

  午宴氣氛熱烈,進行了近一個多小時,之後便是短短的休息。眾人便移步拍賣大廳。

  慈善拍賣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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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3: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慈善拍賣

  慈善拍賣會跟平常的拍賣會沒什麼不同,除了拍賣所得用於慈善以外,其他程序是一樣的。同樣是拍賣師上台,介紹拍品,宣佈起拍價,最終等到一輪競拍後,落槌定音。

  但今天,多了項程序——介紹鑒定藏品的專家。

  拍賣大廳為目前國際最為先進的多功能大廳,代表拍賣會權威的高台,高台身後是莊嚴肅穆的幕牆,兩側各安置一塊高清晰大屏幕,左側用來顯示出價信息,右側用來顯示藏品圖片和信息。

  今天出席慈善拍賣會的貴賓都是國內甚至國際上的權貴,拍賣會是都出席過的,但午宴過後,一齊走進這大廳的時候,還是驚異了一番。

  華夏集團這拍賣大廳,很有國際拍賣大廳的水準啊!

  今天是慈善拍賣會,按照國內的一些習俗,拍賣大廳的幕牆上通常會用紅色,上書「慈善拍賣」,再寫上主辦單位,順道鳴謝今天到場的重量級嘉賓——但是華夏集團的拍賣大廳不是這種佈置。

  高台後的幕牆竟是純黑色調,乾淨、簡潔!華夏集團的商業標誌以及企業名字赫然印在其上,一眼望去,氣勢雄渾,沉肅,威嚴!

  再觀天花板上頂燈,亦不是金碧輝煌的,而是淡金色彩,不耀眼,卻尊貴。

  這絕不像是一家僅僅在商場四年的年輕集團,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存在於世百年的企業。低調,沉斂,不張揚,卻令人肅然起敬。

  原本是笑呵呵進入拍賣大廳的賓客們,在一踏進來後,便笑談漸止。今天本是帶著隨便拍個藏品回去,給華夏集團捧捧場就是的心態,也不知怎的,一進這大廳,心情便都沉了下來,肅然起敬裡,不由令人生出認真的心來。

  在入席的時候,氣氛竟出奇地安靜。坐下來的賓客們,神情都有些奇怪。

  如果說華夏集團拍賣大廳裡的氛圍令人起敬,那麼裡面有處佈置便讓人覺得奇怪——在高台中央兩側,和拍賣師一起面對貴賓坐席的還有兩排桌椅。

  這兩排桌椅裡的人還沒到場,但桌上已經放了牌子,仔細一看,竟赫然是專家席!

  那些牌子上,赫然列著故宮博物院、文物鑒定中心的字樣和專家姓名!這些專家的姓名,仔細瞧瞧,竟都是耳熟能詳的老專家!

  怎麼回事?

  難不成,今天這場拍賣會,京城頂級的老專家們,都要來?

  拍賣會上請專家列席,並不常見。更何況,華夏集團眼見著是把京城有份量的老專家們都請來了!這就更少見了。

  這是什麼情況?

  西品齋的總經理謝長海也一臉詫異,他們這些送拍藏品的古玩行並不參與競拍,但是華夏集團招待眾人坐在了最裡面的旁席上。一看這架勢,謝長海便下意識地在專家席上一掃,果然見到其中有「退休故宮博物院專家,於德榮」的字樣。

  謝長海心中不知為何,咯登一聲。

  今天出席拍賣會的權貴們可能不知道,但他們這些古玩行的人卻是門兒清。專家席上那些老專家,一個不差,正是給這次慈善拍賣會的拍品進行鑒定的老專家組!

  華夏集團今年在京城落戶,這場慈善拍賣會下足了本錢,這些老專家,是只有在京城才能見到的頂級陣容!而且,有一些人,沒有人脈和臉面是請不到的。在京城的古玩行業,只有祝雁蘭能請到這樣的陣容,因為她的父親是已退休的故宮博物院的院長,國內書畫方面的大家。老人家八十多歲的高齡,雖然早已不出山,但當今國內很多老專家都曾是他的學生。

  當初一看這個陣容,業界很多古玩行都驚著了。在此之前,很多人看不起那些買古董回去只為充門面的老總,因此對於華夏集團的這次慈善拍賣會,不少人都是打著小算盤的。在得知華夏集團的拍賣會只付給同行的拍品最低起拍價之後,很多人便想把多年處理不掉的高仿贗品,或者不太值錢的舊仿物件給送進來,這樣按照真品的低價拍賣,不僅處理了物件,還能賺點回去。但當看見祝雁蘭請來的專家組,所有人震驚之餘只得哀歎,默默地把贗品都收了回去。寧可換成冷門,也必須得是真品。

  為什麼?

  因為祝雁蘭的老父祝青山,是出了名的鐵面,從來不吃賄賂那一套。他的學生,是絕不會打老師的臉的。儘管專家組裡也有於德榮那樣的人,但奈何這是專家組,除非能蒙上所有專家的眼,否則有一人看出來作假,這物件就進不了拍賣會。

  對於這次拍賣會,京城各家古玩行的負責人都能挺直了腰板!不管之前他們是怎麼打算的,反正現在送進來的是實打實的真品。

  所以眾人就不解了——不是已經鑒定過了嗎?今天還把專家組請來幹什麼?而且,之前沒聽說會請專家組啊?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在一眾同行和賓客不解的目光中,夏芍走上了拍賣台。

  少女身後是沉黑肅穆的幕牆,身前是目光齊聚在她身上的賓客。她立在淺金的燈光裡,沉穩,含笑,眉眼如畫。

  「各位來賓,歡迎出席華夏集團的慈善拍賣會。我知道,現在諸位一定很疑惑,今天拍賣會上為何會有專家席。的確,以往的拍賣會上是不設專家席位的,但是今天,華夏集團請來諸位老專家列席,是想向諸位貴賓傳達一件事。」

  底下的賓客聽了這話有人疑惑,有人興味,有人交頭接耳,悄悄討論。夏芍立在高台後微笑不語,直到談論止歇,直到拍賣大廳裡安靜下來,直到眾人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慈善之說,古已有之。慈者愛,出於心,恩被於業。華夏集團成立四年,雖然年輕,但也懂得感恩,懂得回饋。今天,借華夏集團落戶京城之際,我們有心回饋社會,卻得感謝出席捧場的各位來賓。沒有你們的慷慨,便沒有今天的慈善拍賣,這場回饋社會之舉便不成功。華夏集團感激四年來曾給過我們善意的人們,也感激今天各位來賓的善心。善是世上最珍貴的美好,不應空付,更不應被欺騙。所以,今天華夏集團請來了京城德高望重的老專家們,他們正是為這次慈善拍賣會進行鑒定的專家組。與鑒定藏品的老專家們見見面,聽聽鑒定的依據,是我們今天為諸位安排的餘興節目,也以此表示華夏集團對諸位來賓今天出席的重視。希望諸位能夠喜歡。」

  夏芍微笑著對賓客們頷首致意,大廳裡卻靜悄悄的。

  除去這番話裡的場面詞兒,在場的人豈能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華夏集團這是在向他們保證,今天的拍賣的藏品定是真品!

  嘿!這可真是有趣。

  以往古玩藝術品方面的拍賣,向來是只能見到拍品和鑒定證書,上面劃拉著專家龍飛鳳舞的簽名。|是真是假,你不知道。想收藏?那就得選擇相信那一紙證書。至於專家,你是見不著的。

  可今天倒是有趣,華夏集團竟然把京城的老專家給一一請了來。

  雖然,人家說這是餘興節目,但對賓客們來說,這自然是利益相關的節目。

  餘興?不,這是再好不過的事,甚至可以說有些驚喜。

  專家就在你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物件就是我鑒定的,它為什麼是真的。」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顯然沒有了。

  在弄明白了華夏集團這麼安排的意圖之後,賓客們笑了,「夏董,有勞了!你實在太客氣了!」

  「夏董,就憑這!今兒我老熊就得捧場!夠意思!」

  一群人稱讚附和,坐在旁席上的京城古玩行的人卻目光震驚且複雜地看向夏芍。這少女年紀不大,收攬人心的手段倒是不錯!

  唯有西品齋的總經理謝長海臉色頻變,他先是覺得不妙,但想了想,又慢慢放下了心。

  西品齋沒被通知撤去那枚贗品的刀幣,顯然,夏芍雖然知道多了一件拍品,卻沒公佈撤除——她沒有辦法撤除,那樣會影響華夏集團的聲譽。

  也就是說,她還是要硬著頭皮拍賣的,不管她知不知道那是贗品。今天請這麼多專家來,在謝長海看來,夏芍無非是想作作秀,先獲取這些賓客的好感,以後要是出了事,她才好說話。

  謝長海笑了笑,鬆了口氣。他才不管夏芍怎麼打算,反正今天她入了套,這枚贗品她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

  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徒勞的掙扎罷了。

  這時,拍賣大廳裡的稱讚之聲漸漸止歇,夏芍這才笑道:「那麼,便有請諸位專家和大家見個面吧。」

  賓客們這時都情緒高漲,聞言便捧場地鼓掌起來。

  華夏集團的員工請著專家組走了進來,一組十人,全是老頭子,四十多歲在這裡面都算是年輕的。一群人背著手進來。其中,便有於德榮。

  於德榮之所以敢來,自然有他的原因。

  華夏集團根本就沒發現那枚金錯刀是贗品,上午祝雁蘭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只說是西品齋擅自添加了一件新莽年制的金錯刀,是他鑒定的,於是想請他到拍賣會現場和其他專家一起,現場講解藏品。

  出場費,十萬。

  高額的出場費打動了於德榮,但他也不是傻子,華夏集團想辦專家現場講解藏品節目,為什麼之前不通知,下午就是拍賣會了,才臨時加節目?

  明顯有問題!

  祝雁蘭卻歎了口氣,「於老,您老也知道,西品齋如今背後是王少。我們華夏集團剛剛在京城落戶,西品齋就給來了這麼一出,這不是仗著王家在京城的地位,欺負人麼?我們這次雖然是吃了暗虧,可我們董事長也不是好欺負的,臨時加了這麼個節目,哄哄到處的賓客,拉拉人脈就是了。專家組都打理妥當了,那幾位都來,您也來吧。那枚刀幣,不是您給鑒定的嗎?」

  祝雁蘭語氣裡帶些對他的怨怪,言下之意有懷疑他和西品齋聯手坑華夏集團的意思。

  於德榮聽了趕忙撇清,「我說小祝,我向來只負責鑒定,這枚刀幣是我早就鑒定出來的,我怎麼知道他們會送進華夏集團的拍賣會?這是他們的決定,我又管不了。而且事先也不知情。你要是這麼看我,那你們的專家活動,我可不參加了!」

  於德榮擺出一副清高傲骨來,祝雁蘭果然放軟了語氣,連忙認錯,求了他來。

  於德榮放下電話就笑了,果然如謝長海所料,華夏集團不敢不吃這虧,王少的面子是一定會賣的!而且華夏集團的董事長為了拉人脈討好賓客,還特意加了個專家作秀的節目,白給他送來十萬塊錢!

  去!不去是傻子!

  他也不怕那些專家會看出刀幣有假,他在這一行混得太多久,深知一些事。拍品都送上拍賣會了,誰敢說是假的,誰就要承擔華夏集團和西品齋的名譽損失!

  誰敢承擔?專家也是人。

  所以,今天的拍品,真也得是真,假的也得是真!

  於德榮哼了哼,放心來了華夏集團的拍賣大廳,一進來便尋了謝長海坐著的地方,兩人遠遠對視,相視一笑。

  而進入拍賣大廳的專家們在掌聲中笑著跟夏芍握手打招呼,然後便尋著寫著自己名字的專家席坐下。

  於德榮走在後頭,是最後一個跟夏芍握手的,「夏董,年輕有為啊,呵呵。」

  於德榮看見夏芍伸出的手,便像看見有人拿著十萬塊錢在遞給他,他怎能不樂?樂呵之下,不由出聲讚揚。但兩人手握手,於德榮抬眼間,卻是一愣。

  少女站在台上,輕輕俯身和他握手,眼眸是含笑的,眉目是如畫的,氣質是淡雅的,看著是眼熟的……

  於德榮一愣,眼神茫然。

  眼熟是眼熟,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不能怪他想不起來,那天在廣場上,夏芍是穿著運動衣,紮著馬尾,帶著鴨舌帽。跟今天一身旗袍盛裝打扮,還是有些差距的。所以,他眼神茫然的時候,看見夏芍向他微微頷首,笑容禮貌,這才驚覺兩人握手的時間有點長,已經引起了賓客們的注意。

  於德榮趕緊鬆手,笑了笑,便往自己的專家席上坐下了。

  而他的思路這一被打斷,就再沒組織起來。因為,接下來拍賣會就開始了。

  夏芍走到貴賓席的旁席上坐下,陪著徐天胤、展若南和曲冉。而中間的席位裡,龔沐雲、戚宸、展若皓、李伯元、李卿宇、羅月娥、陳達,都在前排。只不過,龔沐雲和戚宸一個在南頭,一個在北頭。

  夏芍對幾人笑了笑,然後便笑看拍賣會了。

  今天,福瑞祥和京城的同行們一共拿出了百件拍品,其中不乏冷門,但也有書畫作品和瓷器這樣的熱門。書畫、瓷器、玉器、銅器、擺件、雕件,應有盡有。儘管有冷門,且熱門的年代也不會太久遠,但好歹是古董。百件拍品要是都拍出去,價值也要上億了。

  平時的拍賣會上,不可能所有準備的拍品都成交,總有沒人看上而留拍的。但是今天,夏芍請了專家前來,展示了她的誠意,而賓客們見此,誰也不好意思不捧場,因此凡是拿出來的藏品,大多都給面子拍了下來,少有留拍的。

  拍賣師身旁,兩塊大屏幕上放著藏品信息,每到一個拍品,拍賣師便會先介紹藏品信息,然後介紹給這件藏品出具鑒定證書的專家,之後便由專家接過話筒,講解一下此物件為什麼鑒定為真,其收藏前景如何,然後再由賓客出價競拍。

  有京城的頂級專家現場講解,賓客們自然放心,出價也很歡快慷慨,今天到場的人足有兩三百,一百件藏品拍出去還真不是難事。就算不感興趣的,也存著給華夏集團個面子,拉個人脈的念頭。於是不到下午五點,百件藏品清空!

  龔沐雲拍得兩件書畫,李卿宇似乎特別喜歡玉器,每當看見玉器,尤其是白玉,目光都有些出神,但他沒忘幫祖父拍幾件最愛的瓷器。戚宸除了書畫,把其他門類拍了個遍。價碼加起來不多不少,高出龔沐雲二百五十萬。夏芍對此扶額,覺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展若皓拍了件清早期的紫檀胭脂盒,雕著桃花,異常精美,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歡的物件。羅月娥拍了一對民國年間的玉珮,歡喜稱回去給孩子戴著。展若南一件也沒看上,古董她沒興趣,她對一切容易碎容易壞的東西都沒興趣,覺得那跟人一樣,太懦弱的太嬌氣的,她都不喜歡。

  曲冉拍美食節目的錢都用來經營餐廳和貼補家用,她倒是想做點慈善,但是看在場的老總們動不動十萬百萬千萬的,她沒那個錢跟他們爭。倒是她來京城的時候,也知道夏芍是開慈善拍賣,所以便跟母親商量著包了個紅包,打算晚上舞會的時候給夏芍。

  所以,拍賣會對曲冉來說,完全就是看熱鬧。只是看到展若皓拍下那胭脂盒的時候,曲冉表情有點怪異,偷偷瞄一眼,又瞄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展若南她大哥手裡拿著胭脂盒微笑的樣子……很娘。

  朋友們的心思,夏芍此刻並沒有太多注意,她的注意力在接下來的重頭戲上。

  第一百零一件拍品——那件多出來的,贗品。

  當拍賣師身後的屏幕上現出金錯刀的圖片,拍賣大廳裡便靜了下來。

  除了後來的戚宸、李卿宇、羅月娥等人,其他人都是知道這枚珍貴的刀幣的。只是剛才一輪輪的熱拍,大家都忘了這事。此刻見到這枚刀幣,聽拍賣師說這是今天最後一件,便都知道,壓軸的來了!

  市無定價的一枚珍貴的刀幣,到底起拍價會是多少?這是眾人最有興趣知道的。

  而拍賣師根據慣例,先介紹拍品,「如大家所見,今天慈善拍賣會的最後一件拍品,由西品齋送拍的新莽年制的金錯刀,一刀平五千。眾所周知,王莽在位時間很短,因此金錯刀傳世極少。此藏品目前市無定價,收藏前景很大。」

  李伯元等人在前頭聽著,都目光有一瞬間的怪異。

  這樣的珍品,拿來慈善拍賣?

  而專家席的其他九名專家則齊刷刷轉頭,看向身後的大屏幕,在聽到金錯刀的一瞬都是震驚。但震驚過後,有疑惑的,有沉思的,有蹙著眉細看的,氣氛詭異。

  這時,拍賣師已接著道:「為這件藏品出具鑒定的是前故宮博物院的專家,於德榮,於老。於老從事書畫、古錢幣鑒定二十餘年,經驗豐富。下面,有請於老為我們講解古錢幣的收藏。」

  專家們有齊刷刷把頭轉回來,看向於德榮,目光奇怪。

  於德榮這人,他們都是知道的,向來浮誇喜大,好擺闊。他若是發現了新莽年制的刀幣,會閉口不言,直到今天?況且,這刀幣看起來……似乎也不那麼敢說准。

  於德榮卻面容含笑,看也不看周圍的其他專家,接過麥克風便笑道:「呵呵,這種王莽為『托古改制』所鑄之刀錢,錢體由刀環、刀身組成,青銅澆鑄。刀環如方孔圓錢,穿孔上下鐫『一刀』二字陰文,並用黃金填之,十分光燦華美。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為年久,被銹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目前市場上極其少見,西品齋這次把它拿出來進行慈善拍賣,實在是很有社會愛心。而收藏這樣一枚真品,升值空間無疑是巨大的。」

  「……」是麼?專家席上的老頭子們一個個轉著頭,看著屏幕。

  書畫專家摸了摸下巴,這懸針篆看起來細挺麼?有點歪歪扭扭啊……

  銅器專家扶了扶眼鏡,這遮了錢文的銅銹,看起來有點新啊……

  「……」是麼?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在場的賓客心中。

  眾人還是覺得,這麼珍貴的物件,送拍慈善拍賣會很可疑。倒不是有人懷疑真假,專家這麼說的,那自然是真的。眾人懷疑的是西品齋的用意,這物件這麼珍貴,起拍價不得天價?

  這跟元青花不一樣,老實說,瓷器是大眾,買回來擺在家裡也好看。一枚古錢幣,天價就感覺不太值當,觀賞性小。所以,如果起拍價天價的話,留拍的可能很大。

  所以,說來說去,總覺得西品齋把這枚刀幣送進來,炒作的可能性大些。

  各人心中都有個問號,而拍賣師已宣佈了起拍價,「起拍價,一千萬。」

  賓客們一愣,一千萬,聽著也不算天價。但是,如果僅僅是一枚小小銅錢的話,確實堪稱天價了。

  一時間,有人猶豫,有人猜測,竟冷了場,連坐在前排的那些重量級的人物都沒開口。

  龔沐雲微笑,這枚錢幣有問題,不拍。

  戚宸冷哼,不是福瑞祥送拍的,不要!

  展若皓挑眉,銅幣這東西女人應該不喜歡,看起來太髒了。

  李伯元笑呵呵,他只喜歡瓷器。

  李卿宇轉頭,掃了眼沉寂的大廳,再看一眼夏芍。見冷了場,他是唯一一個想伸手叫拍的。

  但在他伸手之前,卻有人把手舉了起來。

  那手舉在半空,素白纖細的一隻手,手腕上翠綠的玉鐲襯得那手溫潤如羊脂。

  滿場皆靜,連拍賣師都詫異地望了過去。

  滿場目光的聚集處,夏芍微笑著舉手,淡然。

  拍賣師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知道為什麼董事長要參與競拍,但還是吶吶道:「一、一千一百萬!」

  拍賣大廳裡靜默一秒,嘩地一聲。連坐在旁席上的京城諸家古玩行和謝長海都詫異地看向夏芍。

  她為什麼要出價?

  「不。」眾人還沒想明白,便見夏芍眉眼間笑意頗深,緩緩搖頭,「我出,一塊。」

  「……」

  我出一塊。

  長久的靜默,接著便是長長的吸氣聲。

  謝長海在夏芍伸手的時候便直起腰,抬了半個屁股,此刻還是抬著半個屁股,只是僵在了那裡。

  所有人都有點發懵,有點懷疑耳朵出了問題。

  夏芍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拍賣會還沒結束,她便上了拍賣台。拍賣師站在那裡,腿腳差點忘了怎麼邁,夏芍看他一眼,他才趕緊下了台去。

  夏芍站去台後,在專家們齊刷刷轉著頭和台下詫異的目光中,淡定微笑,「我出一塊錢,這是友情價。事實上,我是一塊錢也不想出的。因為這枚刀幣,是贗品。」

  一聲如驚雷,比剛才一塊錢的出價還劈驚了全場!

  賓客們震驚地看向夏芍,京城古玩行的同行先看夏芍,再看西品齋的謝長海。謝長海臉色煞白,震驚得抬了那半邊屁股,渾然不覺地站了起來!

  而同樣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還有專家席上的於德榮。

  於德榮震驚地看著夏芍,看著,看著,腦中嗡地一聲!

  是她?竟然是她?她、她是那天……

  哎喲!糟了!

  於德榮只覺血壓一瞬間升高,眼前發黑,但他感覺到不妙,頓時便想開口。說什麼,他還沒想好,他只是本能地想阻止夏芍開口。

  但夏芍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笑容甜美地道:「大家一定想知道,為什麼這枚刀幣是贗品,又為什麼會出現在今天的慈善拍賣會上。但在此之前,我想給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古董的局中局。」

  古董局中局,一個專家和古董販子聯合起來,上演的一出騙朋友入局的好戲。當然,這齣戲裡沒有徐老爺子,但卻有晨起去京城大學對面公園跑步的夏芍,有騙取老人信任一步步帶人入局的小販,有看似恰巧遇見、實則和小販同夥的專家。

  這名專家,就是於德榮。

  比說書還精彩的故事,如果除去故事裡那名此刻就站在拍賣大廳裡的專家,大抵這會是個令人聽得入迷的故事。

  但此刻,沒有人入迷,有的只是震驚。

  震驚的目光射到於德榮身上,賓客的,同行的,他只感覺如被刀戳!

  被刀戳著的感覺自然不好受,於德榮也不能承認,他臉色由白到紅,由紅到青,此刻已經發黑,在夏芍話音落時怒喝一聲:「你血口噴人!」

  拍賣大廳裡都靜了靜。

  「夏董,誣蔑可是犯法的!」於德榮沉下臉來,他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專家,也知今天如果不撇清,便是晚節不保,搞不好還得坐牢,於是怒氣沖沖道,「你言之鑿鑿我和人做局,我在古董行業大半輩子,還沒被人這麼誣蔑過!你今天要是不拿出證據來,這事沒完!我不能因為你一句沒有根據的話,就晚節不保!」

  大廳裡還是靜悄悄的,眾人的目光都在夏芍和於德榮身上。

  老實說,眾人還有好多沒弄明白的,就是夏芍為什麼明知是贗品,還放進拍賣會裡來?而且,她怎麼確定今天的這枚就是那天的那枚?

  一肚子的疑問,奈何那個爆料的人,卻不急著給大家解答。

  夏芍看起來不急不燥,反倒是一笑,「晚節?原來於老還在乎晚節。」

  看她那副慢悠悠的樣子,於德榮就怒不可遏,「當然!你這是侮辱!」

  「那好。給您老個保住晚節的機會。」夏芍一笑,手指身後屏幕,「先不說那天公園的事,先說今天的。再問您老一遍,這枚刀幣,是真是假?」

  賓客們一愣,專家組一愣,於德榮也是一愣。

  他剛才言之鑿鑿,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此刻要是改,肯定惹人懷疑,於是只能咬死了道:「當然是真品!我鑒定古錢幣二十年,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還能信口開河?」

  「是麼?您剛才說,這枚刀幣古樸穩重,氣息秀美,錢文采用懸針篆,輪廓因為年久,被銹跡所遮,但細看仍能看出細挺來。無疑是一枚真品。是吧?可我倒認為,懸針篆筆畫纖細,流暢,且氣勢生動,這枚刀幣明顯粗平笨拙。而銹跡更是一大硬傷,這銹跡明顯是新銹,太綠!土裡埋在的物件,銅銹哪有這新綠之色?再者,您當真覺得這刀幣氣息秀美?它明顯穩重有餘,秀氣不足。」

  這番話,別人聽著陌生,於德榮卻是耳熟。幾乎一摸一樣的話,他在那天公園廣場上聽過。

  但他冷笑,還是那句話,「夏董,古玩這一行,神韻一說是最難看的。沒個二十年的眼力,誰也不敢談看神韻。」

  兩人各執一詞,外行人哪裡聽得出來誰說得對?

  「是麼?這麼說,您老是確定這是真品了,是吧?」夏芍耐心出奇的好。

  於德榮卻惱怒著不耐煩,「你難道要我說第三遍嗎?」

  「好吧。既然你我各執一詞,那就讓另外的人來看真假吧。我想他說的話,你會服氣的。」夏芍別有深意的一笑,笑得不知為何讓於德榮悚然一驚。隨後,他看見她的手往門口一指,對台下道,「請允許我隆重向諸位介紹今天的特邀嘉賓,前故宮博物館院的老院長,著名書畫家,祝老。」

  拍賣大廳裡一靜。

  祝老?

  這倆字在眾人頭腦裡掠過的時候,拍賣大廳門口,祝雁蘭扶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拄著手杖,脊背挺直,面容嚴肅,一看便是不苟言笑,脾氣有些怪的人。老人明顯很注重養生,八十多歲的高齡,臉上已有些老人斑,但目光仍然如炬,看人尚有威嚴。

  大廳裡又是一靜,接著嘩地一聲!

  祝青山老人!

  這可是國內書畫名家泰斗,德高望重的老院長!他的書畫在拍賣市場上一畫難求,一幅年輕時期的山水畫都能拍上千萬的高價,老年精髓的書畫作品更是高達數千萬!但老人的脾氣很怪,這些值錢的書畫名作,他一幅也不賣!聽說,老人曾用三年時間畫就一幅黃河大作,有國外拍賣公司出價上億,最後硬是被他給罵出去了。這副大作最後在國慶的時候捐給了國家博物館收藏,硬是一分錢都沒收。

  這麼位脾氣很怪卻德高望重的老人,聽說他不僅是書畫界泰斗,還是鑑定行業的泰斗。祝家以前是書香門第,祝老除了對書畫有特別深的造詣,對各門類的古玩都有涉獵。他在鑑定行業是難得的全才。聽說他退休之後便封山,不再替人鑑定古董,別說請他出山了,那些想請他的權貴連他的家門都不給進!

  他今天怎麼會出現在華夏集團的慈善拍賣上?

  眾人的震驚即便是看見了祝雁蘭,也沒有絲毫減少。祝雁蘭在古玩行業很多年了,她之前是盛興集團在京城古玩行的經理,但那時候祝老就已經封山,也沒見老人賣給女兒面子,給王道林收回來的古董出具鑑定。

  怎麼今天,就給了華夏集團這面子?

  眾人紛紛看向夏芍,震驚著震驚著,也就不得不平常心了。

  好吧,她連安親會和三合會的兩位當家都能同時請到場,有本事請得動祝青山老人出山,或許……也不是那麼難以置信。

  祝青山來了,看來這枚刀幣的真假,可以水落石出了。

  祝雁蘭扶著老父,看向於德榮。於德榮早就在祝青山進來的一刻就懵了,此刻完全還在震驚中。而祝青山則是目光落向他身上的時候,臉色鐵青。

  “哼!”老人拄著手裡的手杖,往地上重重一落,怒哼一聲之時,竟然將手杖脫手砸了出去!

  這一砸還挺有準頭,正中於德榮的腦門!

  “哎呦!”

  “哐當!”

  一陣亂響,專家席上的人紛紛起身散開,於德榮倒地,腰硌在倒下的椅子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沒人扶他,那些起身散開的專家紛紛轉出來,面容恭敬地迎上祝青山。這些人裡面,十有八九都是祝青山的學生。見老師今天破天荒出現在這裡,豈能不迎?

  祝青山卻沒有好臉色,用手指著拍賣大廳屏幕上金錯刀的圖片,“就這麼個東西,沒人看出來是贗品嗎?一個個在古玩行業二三十年的專家,還不如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

  眾專家低頭,臉上發燙,有些羞愧。其實不是沒人看出有問題來,而是沒人像祝青山這樣硬骨頭,不考慮個人後果地說真話。

  拍賣大廳裡卻嘩地一聲,祝老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刀幣真是假的?

  “吳何!你說!這又粗又平的錢文是懸針篆嗎!懶婆娘的針線活都比這強!我看你是不想鑑定書畫了!”祝青山劈頭就罵,聲音蒼老,氣勢卻一點也不像八十歲高齡的老人。

  吳老被罵得臉皮一抽,“不是,不是。”

  “趙平安!你說!這銅鏽是該這個顏色嗎?誰家土裡出來的銅鏽這麼綠?你家水缸裡剛撈上來的?”

  趙老汗顏,低頭聽訓,“不該,不該。”

  “不是!不該!”祝青山伸手就打人,真打!往腦袋上拍,拍得啪啪響,一點也不留顏面,“不是,不該,剛才怎麼不說話?誰堵了你們的嘴嗎?”

  吳老趙老被抽得顏面無存,卻一句話不敢反駁。剛才還端著學者和高人氣度的專家們,此刻大氣不敢出一聲。

  賓客們瞠目結舌望著這一幕,連夏芍都有點傻眼。

  這老爺子……真彪悍。

  而賓客們瞠目結舌的對象卻是夏芍。

  祝老的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這不正是剛才夏董說那枚刀幣是贗品的話嗎?

  竟然如出一轍!

  此刻,真相竟還沒有這件事令人驚異。要知道,夏芍才二十歲不到,商界早有傳聞她古董鑑定眼力驚人,但今天面對身為專家的於德榮,確實有人懷疑過她的眼力許看錯了。但事實證明,她的眼力堪比泰斗祝青山!而錯的,另有其人。

  或者說,不是錯,是明知故犯?

  眾人目光望向椅子歪倒成一片的專家席,於德榮在地上正扶著腰爬起來。但他剛起來,擦著腳尖便砸過來一樣東西!

  一聲青銅脆響,拍賣大廳裡寂靜。

  祝青山由女兒扶著上了拍賣台上,從桌子上撈起那枚贗品刀幣來,二話不說砸去於德榮腳下,驚得他險些跳起來,踉蹌一下,差得又摔倒。

  “一千萬?一百塊都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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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4: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逼問!真相大白!

  大廳裡全是吸氣聲,起拍價一千萬的物件,實際上是一百塊都不值的贗品。

  瞠目結舌的目光,氣憤,質疑,冷淡,蹙眉頭。

  於德榮在這樣的氣氛裡扶著扭傷的腰,搖搖晃晃站穩身子。他頭上起了一層冷汗,自己都分辨不清是疼的,還是被此時此刻的目光戳的。他只覺得頭腦發懵,眼神發直地盯著盯著地上那枚摔到腳尖前頭的贗品。

  他是不敢抬頭的,祝青山是出了名的百折不彎的鋼板,憤青習性。平生最恨贗品,恨沽名釣譽,恨攀附權貴。很多人如他一樣恨,但都在現實裡彎了腰。唯獨他,一生不折腰,偏偏成了那獨樹一幟。許多權貴彎著腰,賠著笑臉,捧著錢去他家門口請,他罵人,關門,拒之門外。

  祝青山的臭脾氣人盡皆知,偏偏他是故宮博物院終身名譽院長,退了休,封了山,仍是整個業界的泰山北斗。京城有一半的專家是他的學生,另一半腆著臉陪著笑生怕得罪他。誰要是成了他眼中平生最恨的人,他能罵得你在業界沒臉再待下去,家門都不敢出!

  有人是真敬佩他,有人巴不得他早點死。但是祝青山被人背地裡咒了多少年,還是活得好好的。前兩年身體不太好,但就是沒死成。

  現在,於德榮覺得,要死的人是他了。

  現在,於德榮面對的不是以後敢不敢出家門、在業界能不能有臉待下去的問題,他面對的是今天還有沒有臉從拍賣大廳裡走出去的問題。

  於德榮想想扶著祝青山走進來的祝雁蘭,想想夏芍剛才的話,縱使他現在頭腦發懵,也知道入了套,被坑了!

  夏芍明知他不會也不能改口,還兩問他刀幣是否真品。她並不是給他改口的機會,而是讓他清清楚楚說給在場的賓客們聽。祝雁蘭定是和她早就算計好的,先是打電話坑他來,再把祝青山帶來看鑑定。

  什麼是專家現場鑑定的餘興節目?壓根就是為了坑他設的套兒!

  現在,他十萬塊的出場費別想拿,丟了人,丟了名,有可能還要丟掉自由。

  可現在,華夏集團錢不會給他,搞不好還得告他!這女孩子一定早知祝青山在外頭,才耐心那麼好地把那天公園裡鑑定刀幣的話又說了一遍。現在,滿場的人都知道她鑑定古董水準得到了祝青山的認可。

  錢沒花,坑了他,得了名。好事全讓這女孩子佔盡了!

  於德榮憤慨,卻不敢抬頭,只管盯著臺上祝青山的腳尖憤慨,恨不得戳出一個洞!

  祝青山見於德榮不抬頭,一副認錯的模樣,卻怒氣不減,大罵:“昏了你的頭!二十年,你看不出神韻來嗎!連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都能看出來!”

  這時候,不知是誰把祝青山的手杖從地上撿了起來,祝青山抄起手杖來便打,“我叫你真品!叫你專家!”

  於德榮拿胳膊一擋,卻結結實實挨了一棍子,登時手腕就青了。他扶著扭傷的腰踉蹌著往後退,撞到兩把椅子,大廳裡又是一陣兒霹靂哐啷。待站住腳,於德榮臉色難看,也惱了,“祝老,就算我一時打了眼,您老也不用這樣吧?專家也是人,是人就難免有判斷失誤打了眼的時候,誰敢說自己從來沒打眼過?您老敢這麼說嗎?您老在這行業一輩子,就沒打過眼?”

  周圍嘶嘶抽氣,果然是狗急了咬人!這於德榮現在是不管不顧了,連祝青山都質疑上了。

  祝青山的學生已面露怒色,祝青山本人卻瞪著眼,一聲理直氣壯怒喝:“打過!”

  旁邊,一名專家一個踉蹌。

  祝青山拿手杖一敲地面,“我打過眼,我敢承認,我敢賠償!你敢承認,敢賠償嗎?”

  祝青山不僅敢賠償,他還敢登報導歉。這在他人生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他曾經三次登報,向收藏者道歉,並自己花錢把贗品買回來,親手砸毀。這三次,最嚴重的一次,祝家為此負債,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這是位對他人對自己都很剛硬的老人,一生不折,哪怕對他自己。

  想起祝青山以往的事,許多人仍忍不住肅然起敬。

  於德榮明顯一噎,臉色漲紅,一眼看向地上的贗品,豁出去了,“好!我打了眼,我也可以承認!但是這枚刀幣還沒拍出去,並沒有對誰造成損失,賠償想必不用,但我可以道歉!”

  大廳裡一陣噓聲。

  職業操守的差距,高下立現!

  於德榮被這陣噓聲噓得老臉紅得快要滴血,但他也沒辦法。難不成讓他按底價賠一千萬嗎?他要有那錢,不至於設古董局。

  “我可不認為,沒有對誰造成損失。”這時,一道慢悠悠的聲音傳來,拍賣大廳裡的人目光齊齊一轉!

  夏芍淺淺含笑,“一枚贗品出現在華夏集團的拍賣會上,於老,華夏集團的聲譽,西品齋的聲譽,難道沒有受損?”

  西品齋?

  於德榮一愣,拍賣大廳裡的人這才注意到,在場的還有西品齋的總經理。這枚贗品,正是他們送拍的!

  目光齊聚到謝長海身上。不認識他的人這會兒也很容易認出他來,他就站在旁席上,現場唯一一個從座位上站起來的人。

  謝長海早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擊得不知作何反應,從夏芍曝出贗品,到祝青山到來,一件接著一件的事,都讓他理解不了。夏芍竟敢曝光?就算她不給王少面子,她連華夏集團的聲譽也不要了?

  “謝總在找到我的時候,曾向我極力推薦。他稱於老從業二十餘年,是古錢幣的專家,您老見到的物件總不會有錯。幸而我看著眼熟。”這時,夏芍的聲音傳來,她站在拍賣台後,笑對滿場賓客。

  謝長海卻愣住。

  什麼?

  正驚訝,夏芍已笑著看向他,表情是歉意的,語氣也是歉意的,“我也沒想到,本以為那天早上隨著那名古董販子,贗品都被公安部門帶走了的,卻沒想到,它竟能有本事出現在西品齋。但我年輕尚輕,在專家雲集的京城,我說這枚刀幣是贗品,謝總未必會信。我若不收,這枚不足百元的贗品,或許在日後還會以真品的面貌出現在別處,坑害收藏者。因此,我決定收下,讓今天來驗證它的真假。只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讓鑑定作偽者得到風聲,我把謝總也隱瞞在內。今天,讓謝總受驚了,我很抱歉。如若西品齋的聲譽因此受到影響,我願致歉,並賠償損失。”

  嘎?

  謝長海還是愣著,都不會說話了。

  賓客們“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就說嘛,夏董明知有贗品,怎還會允許進入拍賣會。原來是這種心思。

  一片恍然大悟裡,龔沐雲垂眸含笑,眸中流光照人,說不清的風華姿態。

  戚宸卻挑著沉黑的眉,大咧咧坐著,用下巴看夏芍。這女人,謊都不會撒!有破綻。

  拍賣會上的拍品,都是早就徵集鑑定好的。她雖然沒說在公園看見古董局的時間,但確定是她到京城大學報到後無疑。那時候都九月份了,拍品徵集都結束了,按程式不可能再往裡送拍品,謝長德怎麼會那時候拿著刀幣找她?

  這時,卻聽夏芍一嘆,表情遺憾,語氣遺憾,“都是我臨時起意惹的事。原本百件拍品,就已圓滿,我非在那百件之外想求個超出圓滿,求個民間百裡挑一的吉利。拍賣會將近,本想在福瑞祥裡挑件加上,又恐人非議,稱操作上有內幕,便只好對同行求。那時徵集已來不及,幸好西品齋是京城老字號,祝總便約了謝總談此事。謝總便拿了刀幣興沖衝來找我,稱向來瓷器書畫是收藏大項,慈善拍賣會上未必有喜愛古錢幣收藏的,若是沒有,只當是個宣傳。若是有,總歸是冷門,千萬起拍價已是天價。橫豎都不虧。只是沒想到,這枚刀幣我一眼便看著眼熟罷了。”

  賓客們聽著,又是陣陣點頭,剛才還有幾人腦筋轉得快的,有些疑惑的,此刻也釋然了。

  夏芍的話裡,並沒有避諱西品齋送拍這件刀幣的用意,這反倒令人相信。畢竟如果西品齋認為這是真品,如此珍品送來慈善拍賣會,必然有他的目的。而之前在不知刀幣是贗品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猜測有炒作的意圖了。如今夏芍這麼一說,很多人便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至於西品齋想利用慈善拍賣會炒作,沒人覺得不理解。在場的人,大多都是商界老總,商場上這些求利益的手段只要不是欺詐,便在情理之中。換成任何一個人,也會這麼做。只是不巧,這枚刀幣是贗品。

  而明知是贗品還收進拍賣會,冒著損傷公司名譽的險來揭穿鑑定作偽的專家,很多人都用佩服的眼光看向夏芍。

  商場裡待得久了,人情、利益,總少不得衡量。她這麼做,必然是要得罪人的,但寧可得罪人,也不叫贗品流入收藏者手中,確實值得敬佩。

  戚宸掃一眼後頭一些人敬佩的目光,嘴角少見地一抽——這女人,真會撒謊!

  此刻,倘若夏芍知道戚宸內心的嘀咕,定會賞他一個白眼。這人到底是希望她會撒謊,還是希望她不會?

  雖然夏芍說了謊,但面對滿場敬佩的目光,她說來也受得。

  說謊,是出於保護華夏集團聲譽的目的。但絕不讓贗品坑人,也是她的底限。僅憑這點,她確實受得住這目光。

  但謝長海和於德榮受不住了!

  謝長海瞠目結舌,剛才的這些事,他怎麼不知道?這瞎話編得真順溜啊!

  但謝長海也聽出來了,夏芍這番話裡,西品齋也是受害者的身份,她似乎並不想得罪西品齋。不管她知不知道西品齋坑了她,她這話裡多有示好的意思。

  雖然她今天的舉動壞了王少的打算,西品齋沒賺著這一千萬,但是她有示好的意思,想必他回去就好跟王少交代了。畢竟華夏集團示好,王家和徐家……

  於德榮卻又急又怒,這什麼意思?現在罪人就成他一個人了嗎?

  於德榮看向謝長海,謝長海給了他個警告的眼神,明顯是讓他掂量掂量,擔下這罪責。於德榮本是急怒,他被人當專家供著二十餘年,從未遇到過今天的場面,感覺一下子什麼都要沒了,心裡頭髮空。他看謝長海那一眼,本是想看看他是不是想撇清這件事,如果他想撇清,他今天就拼死拉個墊背!

  但看見謝長海警告的眼神時,他有些發懵的頭腦霍然清醒了。

  西品齋的幕後是王少,他鬥不過的。拉個墊背的有什麼用?西品齋不過是聲譽受損,憑著王家在京城的地位,這絕對不算什麼打擊。到時候西品齋還是西品齋,他這個拉著西品齋墊背的只會死得更慘,說不定還得牽連全家。

  但如果一人擔下今天的事就不一樣了,怎麼說也可以賣王少一個人情,說不定能得筆賠償,把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欠下的高利貸給還了。

  於德榮的眼神裡的急怒漸漸澆滅,夏芍站在臺上看在眼裡,深笑。

  意料之中。

  她看著於德榮轉身,看著他一副決然赴死的姿態,看著他深吸一口氣,要張嘴。

  夏芍一笑,“於老,不僅華夏集團和西品齋的聲譽險些因你受損,那天在公園裡,若我不在,便有位老人會因你被騙。”

  於德榮張著嘴,噎住。他本來就是想承認這事的,不想被人搶了先。

  很多時候,先開口和後開口,便是主動承認和被聲討的區別。

  夏芍笑著走出拍賣台,“我知道於老定不想認,要問我證據在哪裡。”

  “……”不,他是想認的。

  夏芍笑著走出來,祝雁蘭扶著祝青山往旁邊一站,給她讓出路來,“我沒有證據。但不知於老可曾聽說過我的另一個身份?”

  “……”什、什麼身份?於德榮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自小跟隨師父學習玄學易理,風水相面本就是我的本職。”夏芍走下檯子,微笑,“知道我是怎麼看出來是您老做局嗎?您老偏財多,不易聚,進多出多,花費很大。每每聚財,總有人幫您花費出去。是也不是?”

  大廳裡一靜,目光齊齊望向於德榮。

  於德榮臉色驟變,沒回答,卻說明瞭一切。

  嘩地一聲,只聽大廳裡此起彼伏的“真準啊!”,賓客們紛紛望向夏芍,她如今的身份早不是秘密。在香港的時候就曝出她是華人界玄學泰斗唐宗伯老人的嫡傳弟子了。在場不是每個人都找夏芍看過風水,蔔過吉凶,但看她今天現場說,都不免提起興趣。

  夏芍笑著往前走,一步,“您左眉有逆眉,額上自那天見時就長了個小紅瘡,至今未褪。您最近曾做過投資,因判斷不准遭遇失敗,是也不是?”

  於德榮臉色發白,往後退。他想快速撈錢,聽朋友說股市上漲,便去買股票,卻被套了進去。

  “淚堂低陷乾枯,子女不成器,常有爭執。您老手上的財,多被兒子花了出去。是也不是?”夏芍往前走,再一步。

  於德榮再退,神色已有些慌。

  “兒子欠了高額債務,您老替他還債,錢不夠,便去投資,投資失敗,便與人做局!是也不是?”夏芍目光已淡,再往前一步。

  於德榮張著嘴,背後抵著牆面,已無退路。

  夏芍卻繼續往前走,“子女宮,又稱陰德宮。一個人的福德皆在此處,最是有靈氣。救人,助人,積陰德,故能福子孫,佑後輩智慧而福澤綿長。兒孫不孝,父母有責。身為人父,身為業界專家,想想您老的偏財都是哪裡來的!偏財易來卻難聚,聚一次,花一次!花一次,便有下一次!收受賄賂,鑑定作偽,你坑人不是一兩回了!是也不是?!”

  夏芍沉下臉來,怒喝。

  於德榮只覺頭腦一震,滿腦子都是“是也不是”,他忽然抱頭,大喊,“不是!不是!”

  “不是?你的意思是,那些被人坑了的人,是他們活該嗎?”夏芍停下腳步,氣勢倏沉,再喝。

  於德榮卻忽然在這時候跳起,撞倒一張桌子,奔出去,邊奔邊喊,“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

  於德榮眼底血絲如網,形似瘋癲,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樣奔上旁席,一把揪住謝長海,對這下麵喊:“是他!是他!是他的主意!是他想坑華夏集團!”

  拍賣大廳裡本應於德榮的瘋舉鬧得驚了不少人,賓客們紛紛從離他近的地方散開,但他這話一出口,整個大廳都一靜!

  怎麼回事?

  夏芍一愣,臉上的訝異恰到好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於德榮和謝長海吸引了去,誰也沒看見她垂著身側的手,微微握著,指尖奇怪地掐著。

  “你胡說什麼!於老,你瘋了吧?!”謝長海大驚,抓著於德榮的手便想他鬆開。但於德榮此刻精神頻臨崩潰的模樣,竟手勁兒奇大,任他怎麼掰,就是掰不開。

  於德榮生拉硬拽把謝長海拖出來,對著下麵站在的夏芍大喊,“是他!他要害你!西品齋想把贗品當真品拍賣,賺一千萬,再在事後把贗品的事捅出去,讓外界以為是華夏集團和西品齋聯手安排了這件事,藉此外界以為徐家和王家是一起的!這是我那天在外面聽見的!他答應給我兩百萬!是他讓我這麼幹的!這件事都是王少的意思!”

  夏芍愣在當場,大廳裡死靜。

  之後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他們好像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

  “這些企業老總都是冤大頭,買回去充門面,很少有人管是真是假。我給西品齋出過的證書不少,現在還有不少沒發現是贗品的!我做這些事,都是、都是和他們合夥的,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於德榮竟把這些都說了出來。

  謝長海驚怒不已,“於老,血口噴人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在場的老總們卻都皺了皺眉頭,不少人臉上現出怒色!這是什麼意思?冤大頭?是說他們?

  他們中是有些人沒太多文化底蘊,買古董回去就是充門面的,但誰的錢也不是天上刮下來的,活該被坑?

  “謝總,你們這樣不厚道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當即便附和聲此起彼伏。

  “人家夏董剛才還對你們西品齋道歉,覺得影響了你們的聲譽,你們就這樣坑人家?”

  “謝總,我以前可是在你們西品齋買過瓷器,回頭我得看看!要是贗品,你打算給我個什麼說法?”

  “得!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以後西品齋的東西老子不碰了還不行?”

  “夏董,看你還是個誠信人,以後你們福瑞祥可別搞這一套。要不搞這套,咱們再買古董充門面,就找你們福瑞祥了。”

  有人笑哼著附和,“反正咱們就是冤大頭,冤大頭把錢砸誰家不是砸?何必花了錢,還讓人罵咱?”

  “哼!可不是麼?這年頭,想找個舒坦點的花錢的地方都不行,世道真是變了。”

  謝長海還被於德榮揪著,此刻卻忘了掙紮,有些懵地轉頭,看向夏芍。

  夏芍目光有點冷,“謝總,這件事,我希望你們西品齋給我一個交代。但是現在,我希望你們先去警局交代。”

  夏芍面色發寒,轉頭看向大廳裡服務的員工,員工會意,扭頭就出去報了警。

  謝長海卻沒心思管去警局的事,他震驚的目光就沒從夏芍身上移開過。為什麼他會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於德榮發瘋完全是被她逼到精神崩潰的,如果她真是看面相就能看出來於德榮做局的事,那他的面相是不是也能被看出來?

  她如果之前不知道西品齋和於德榮合夥坑她,那今天這一切就是巧合。

  可如果,她知道……那這少女的心機就太可怕了。

  專家鑑定的餘興節目、祝青山的出現、贗品的爆料、對於德榮的逼問,一步一步,全是套兒!

  如果是這樣,那麼剛才她對西品齋表現出來的示好也是做戲!她是示好了,可她接著就把於德榮逼得崩潰了,事是藉於德榮的口捅出來的,跟她一點關係沒有。西品齋想怪她?沒有理由!滿場賓客卻都站在了華夏集團身後。

  想想今天拍賣會從開始到結束,華夏集團一點損失也沒有,反倒撈了不少人氣!

  謝長海眼神驚駭,他簡直不敢想這是一齣戲。他對自己說,這絕不是一齣戲。不然的話,這少女就太可怕了。

  若是夏芍此刻知道謝長海的推測,大抵會贊一句,這人還有點腦子。這種時候還能把事情串聯起來,堪當京城老字號的總經理。只不過,兩人明顯不是一路人。

  員警很快就來了,見到來人的時候,謝長海當時眼神就變了。

  他在京城久了,對三教九流各路人馬都是心裡有數的。今天來的這位週隊長,是秦系的人。

  果然!這件事就是個套兒!

  不然這也太巧合了!

  謝長海被豪不客氣地帶走的時候,還回頭看向夏芍。夏芍在他出門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淡淡的笑意,然後,她便看見謝長海瞪大了眼。

  她不介意承認,或者說,她就沒想過隱瞞。西品齋算計她,就要承擔被算計的後果。她是要告訴謝長海——傳個話給王卓,今天的事是回饋。以後再有算計,儘管招呼。敢來,就要承擔後果。

  而於德榮被帶走的時候,卻像是鬥敗了的公雞。剛剛還一副崩潰的瘋狂模樣,走的時候已像是脫了力,低垂著腦袋,任警隊的人戴上手銬帶離著離開了。

  一場鬧劇終結,員工們過來收拾了撞倒的桌椅,請祝青山和一眾專家入了席。

  夏芍走上拍賣台,在安靜的氣氛開了口。

  “很抱歉,今天讓諸位看了一出鬧劇。我在決定收下這枚贗品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齣鬧劇。儘管抱歉,但我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我想告訴在場的諸位一件事,華夏集團堅決抵制贗品!誠信,不僅是經商的理念,也該是做人的底限。諸位於我來說,都是前輩。誠信之道想必體會得比我深切。我想說,我雖為後輩,願傳承前輩們誠信的意志,華夏集團一日不倒,誠信不倒!”

  少女立在高臺後,向來含笑的眉眼,此刻肅穆。

  台下聽著的人,多商場征戰半生,品性、意志,年少時期意氣風發的美好多磨滅在了半生風雨裡。演講,宣言,聽得太多。他們也曾是其中之一,但現在趨於沉澱,再多的言辭也再難激起心中的激情。

  但今天不知為何,心底竟起熱血。

  一日不倒,誠信不倒!

  這是怎樣的豪言壯語?哪怕是他們年輕時,也少有這樣的豪言。

  眼前的少女,她聰慧,她有才華,她或許不像祝老那樣剛折不彎,但她柔軟,懂得處世,內心卻永不彎折。

  她不僅僅是商界的年輕一代,還是這個時代的未來。

  在場忽起輕嘆,有人感慨,果真是老了。

  “我不敢保證華夏集團在今後的日子裡,不出一件贗品。但我敢保證,一旦發現,雙倍賠償!毀我信念者,必毀人生!”夏芍沉著臉,宣告之聲震得滿場皆靜。

  坐在專家席上的一眾老專家不由脊背發涼,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有種這話是在說給他們聽的感覺。畢竟除了一不小心打了眼,業界現在確實有亂象。很多人花錢請專家就能做鑑定證書,他們這些頂級的老專家價錢高,請的人少,也有人還有矜持,不願做這種事。但正因他們有名氣,一旦動了歪心思,市場上會多很多贗品。

  夏芍這是在警告他們,誰敢往華夏集團裡送贗品,於德榮就是前車之鑑!

  “謹以今日之事,給想陷華夏集團於不義的人,鑑!”拍賣會在少女一聲沉喝中結束,拍賣大廳裡卻久久沉寂。

  今天的事,也給許多並不瞭解眼前這名少女的人,一個瞭解她的機會。

  她是國內最年輕的企業家,年紀輕輕,鑑定古董的眼力堪比專家,連祝青山都當眾認可。

  她是華人界玄學泰斗唐老的嫡傳弟子,著名的風水大師,地位超然,人脈駭人。

  她是徐家未來孫媳,雖然徐家還沒承認,但只要徐家沒出來否認,她便等於是。

  可想而知,今後京城的專家在她面前端不起姿態,京城的上流社會會因為她風水師的身份對她趨之若鶩,那將是怎樣令人驚駭的關係網?如若徐家再承認了她,那還有誰敢動她?

  散場的時候,到場的賓客們笑著與夏芍握手,看著她,心中卻多掠過這樣一個令人畏懼的將來。

  拍賣會是結束了,可是這漫長的一天,卻還沒有終結。

  晚上,還有慶功舞會。

  舞會八點鐘開場,經過一下午的拍賣,又經歷了一場鬧劇,大多數人都有些乏了。來的時候,眾人都是訂了酒店的,於是各自先告辭回酒店,略事休息,晚上再來。

  人都告辭了之後,拍賣大廳一下子空了下來,座位上,只剩下朋友們。

  夏芍從臺上下來,這才鬆了口氣,也一下子覺得乏了。今天簡直就像是打了一場硬仗。

  羅月娥最先開口笑了,“不愧是我妹子!就是能耐。原本和李老一起來的時候,路上我們還在說,京城這地方官多權大,勢力紛雜,不給你撐撐腰,你剛來,怕是有不長眼的要你吃虧。沒想到,不長眼的還真有,虧你倒是沒吃著!到頭來,我們白擔心了。”

  李伯元呵呵笑道,感慨,“白擔心了好,白擔心了好啊!”

  夏芍一笑,隨便挑了個空座坐下,“這一天為了不讓你們擔心,我可是打了場硬仗,現在覺得骨頭都散了。”

  戚宸往座椅裡一倚,手往旁邊一搭,哼了哼,“我看那兩個人,倒是骨頭該被鬆一鬆了。我聽說,北方是誰的地盤來著?好像對你也有黑道令吧?這樣的人,換成我,直接給宰了!就是不知道某些人敢不敢。”

  京城是屬於北方,也有安親會的勢力,但是京城畢竟是京城,黑道總要低調些的。龔沐雲被戚宸擠兌了一句,卻不緊不慢地笑,從身上拿出件東西來,遞給夏芍,“拿著。以後在京城遇到想解決的事,到這地方,找這人。”

  夏芍目光往龔沐雲手心上一落,見是一張名片,名片上印著一枚紅色的私章。夏芍還沒細看私章上是什麼,便半空截過一隻手來,把她攬住,往懷裡帶了帶。

  “不需要。”徐天胤聲音冷淡漠然,在夏芍抬頭的時候,也往她手上塞來一件東西,“給。”

  夏芍一愣,低頭一看,笑了。

  一杯溫水。

  水溫剛剛好,不燙也不冷,放在手心裡,暖著的卻是心口。

  夏芍一瞬間眸光柔極,暖暖一笑,低頭喝了半杯。她是渴了,從去了臺上,一番演講,一番折騰,連口水都沒喝。

  她的笑容落在龔沐雲眼裡,男人的手少見地僵了僵,隨即看了徐天胤一眼,漫然一笑,把手緩緩收回。

  戚宸也看向徐天胤,目光最終落去夏芍喝水的模樣上,蹙眉,別開臉。

  李卿宇則沉靜一笑,垂眸。

  羅月娥打量徐天胤一眼,點頭。好男人!瞧著挺冷,倒是會照顧人。

  直到夏芍把水喝完,展若皓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夏小姐,告辭一下,我得帶著我的舞伴去挑挑衣服。”

  夏芍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她頓時轉頭,笑看曲冉。曲冉這時成了眾人的焦點,頓時從臉頰紅到耳根,下意識搖頭拒絕。

  展若皓盯著臉頰紅透的圓潤少女拼命想搖的腦袋,挑眉,“京城的烤鴨是一絕。”

  曲冉一愣,想搖的頭停住。

  “老京城十三絕。我訂了家酒店,正宗口味,香港吃不到。”展若皓挑著眉,一張嚴肅的臉,眼底卻有趣味的笑意。

  曲冉果然咬唇,她對京城不熟,其實這次是第一次來。京城的名吃她倒背如流,就是沒吃過本地正宗的口味。現在讓她去找正宗的老店,她早在來的時候就查了地址,但是如果讓她找,估計要找一段時間。晚上八點就是舞會,時間上沒有太多富裕……

  曲冉心裡嘀嘀咕咕地考慮,衣領處卻探來一隻大手。

  她啊地一聲震驚抬頭,對上展若皓的笑。

  然後,被拎走了……

  直到展若皓和曲冉離開,夏芍才噗嗤一笑,抬眸間看見展若南還在,不由問道:“你怎麼不跟著一起?”

  “懶得去當電燈泡!”展若南托腮,無聊,“我等著晚上的舞會。餵!舞會上有沒有安排點勁爆的,好玩的?”

  展若南所謂的勁爆,大抵上是很難達到她的標準的。夏芍笑而不語,勁爆的倒是沒有,就是普通的舞會。只不過,今晚她邀請了朋友們來——元澤、柳仙仙、苗妍、周銘旭。

  其他人還好說,柳仙仙那性子,不知道跟展若南撞上會怎樣。

  反正,今晚一定不會無聊。

  ……

  晚上的舞會,來出席的人便多了。除了今天出席慈善拍賣會的那些老總,還有演藝圈的大腕兒明星,以及京城上層圈子裡的名媛公子。總之,來祝賀華夏集團旗下諸公司落戶京城的人,著實不少。

  下午拍賣會上的事,這才三兩個小時,便傳去了消息靈通的一些人耳朵裡。

  西品齋的總經理謝長海被警局的人給帶走了,罪名是古董造假!來的人是秦系,沒那麼容易就出來。

  京城總是各類消息流通得快,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讓夏芍挽著徐天胤的胳膊早早到場時,便感受到了氣氛的湧動。

  畢竟今晚舞會,有不少京城名流出席,派系紛雜,下午的事很容易被和派系之爭聯繫起來,一些已經站了隊的和還在觀望的,難免心裡思量思量。

  夏芍今晚又換了衣服,素色的旗袍,珍珠的佩飾,髮絲微綰,在這樣的場合裡顯得略微素淡,但卻更襯出容顏勝珠,眉眼燈影裡融了層暖意,望不清,卻驚艷如畫。

  她挽著徐天胤的胳膊走進來,一人容顏暖柔,一人氣息孤冷,強烈的發差,卻有強烈的互補感。

  老總們都邀了到場的明星做舞伴,大廳裡鶯鶯燕燕,流光浮華。一群人沒想到夏芍來這麼早,當即笑著圍過來,比上午典禮時更盛的熱情。

  後頭,龔沐雲、戚宸、李伯元、李卿宇、羅月娥和陳達跟著走進來,除了陳達和羅月娥夫妻外,其餘人都沒帶舞伴。舞會大廳裡,頓時便是一場暗地裡女人們的較量,眼刀與速度的比拼,明明走得快速,卻能走得婀娜多姿。

  但還沒走過來,便有些人臉色變了變,有些奇怪。

  人堆裡大搖大擺走出一名刺頭少女,看起來很是不良。她一身黑色的單肩短裙,頂著刺兒頭,看起來就像是帶刺的薔薇,紮一下,全是血。

  展若南的目光確實很紮人,她踩著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短裙和高跟鞋這兩樣被逼著穿在身上的厭惡的東西,讓她臉色黑得想要殺人。

  女明星們見到展若南這副不良的、要殺人的表情頓時腳步一頓。龔沐雲、戚宸和李卿宇暫時免於受到騷擾。

  展若南卻扭著頭,目光狠狠往後一瞪!她該死的獨裁的大哥,正和一名穿著粉色洋裝的少女走進來。

  少女低著頭,臉頰通紅,不敢看人。因她正穿著身抹胸的禮服,款式有著少女般的可愛,身材雖然還有些圓潤,但是毫不遮掩反倒顯得大方得體。她長發沒綰,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唇邊一顆小食痣,瞧著可愛。

  身旁穿著筆挺西裝的高俊男人看她一眼,趣味。

  正是展若皓和曲冉。

  展若皓看一眼不敢看人的曲冉,再看一眼姿態彆扭的妹妹,英俊的眉宇微攏,“你們兩個,都見不得人?”

  “操!見不得人也是因為你!”展若南咬牙切齒,她不愛娘娘腔的柔弱打扮,從小到大不穿裙子,今天她大哥卻命令她,不穿禮服就在酒店待著!不允許出席舞會!

  她可以絕不同意,再偷偷溜出來的。可是,他媽的居然找幾個人守在房間外看著她!幾十層高的酒店,她想爬窗戶都不行!

  展若南的憤恨讓展若皓微微瞇眼,警告,“今晚再讓我聽見一句粗口,就把你丟回酒店!”

  展若南氣得指著她大哥,半晌憋出一個字來, “靠!”

  這一聲,驚天動地,震得舞會廳門口的人耳膜都有點疼。正在這時,同樣一聲“靠!”從門口傳來,帶笑,更帶著婉轉嫵媚的風情。

  “靠!這是誰啊?虧老娘今晚還一番盛裝打扮,要力壓群雌。看來,這場舞會完全沒有競爭力嘛。”

  “誰?”展若南大怒轉頭。

  夏芍也笑著轉頭,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門口,轉進來兩男兩女。

  元澤,柳仙仙,苗妍,周鳴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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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舞會

  元澤一身黑色燕尾,溫煦紳士的風情。

  周銘旭走在後頭,夏芍是頭一回見他穿正式的西裝,他看起來也很不習慣,憨憨地在後頭撓頭,看見夏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苗妍走在周鳴旭旁邊,穿著身白色禮服。她如今陰陽眼被封了一年,元氣比以往好了許多,身子不再那麼虛,人也胖了些。但看起來還是有些清瘦,因此她躲在後頭,不同敢見人。

  周銘旭見到,轉頭看一眼,安慰道:「沒事的,看我,我也是第一次穿這麼正式。不光你一個人不習慣。嘿嘿!」

  周銘旭撓著頭,安慰的話說得有點侷促。他也是第一次安慰女孩子,不拿手。但話說得實誠,大抵是要不習慣,咱倆一起不習慣,有個人陪的意思。苗妍善解人意,竟聽懂了,點頭對周銘旭笑笑。他是夏芍的發小,雖然以前不認識,但是開學這一個月,也都混熟了。

  周銘旭不算帥氣,但身量很是壯實高大,笑起來憨厚,為人也實誠。他看女孩子,並沒有太多男生常有習性,並不將苗妍和柳仙仙放在一起比較。正是這點,讓苗妍的自卑感好了許多。因此,開學一個月,算起來竟是苗妍和周銘旭相處得最好。

  兩人走在後頭,氣氛融洽。而此時前頭,氣氛正火爆。

  柳仙仙當先走在前頭,火紅的禮服,抹胸,齊臀,腰肢扭得風情萬種,火辣辣的嫵媚風情。

  展若南怒目瞪視,當頭把柳仙仙打量一眼,第一印象——差!

  她討厭柔弱的女人,也不喜歡風情萬種的,一看就是想方設法往宸哥和大哥身上爬的狐狸精。狐狸精都該打死!

  展若南一擼袖子,這才發現今兒穿的是他媽裙子,沒袖子!火大之下,她一仰下巴,爆粗,「你他媽是誰啊!」

  展若皓皺了皺眉頭,但這回沒說話。

  龔沐雲等人在夏芍身旁,聞言都轉過身來。柳仙仙當初在夏芍的成人禮上見過龔沐雲,知道他對夏芍有些心思,因此只從他身上掠過一眼,無視。但是當她的目光從戚宸和李卿宇身上掠過的時候,憤慨了,「我靠!好白菜都讓豬拱了,好男人都讓你佔了啊!你有徐司令了,好男人就不能給老娘留一個?」

  龔沐雲微笑,戚宸皺眉,眉宇間儘是狂傲霸氣,唯有李卿宇一愣。

  三人看人的眼光都毒辣,自是一眼看出柳仙仙是夏芍的朋友,只是性子與眾不同些。

  展若南被無視,頓時火冒三丈,「我問你他媽是誰啊!」

  柳仙仙這才打量一眼展若南,撫撫她大波浪的卷髮,微笑,「我不跟沒有競爭力的女人說話。」

  「操!」展若南爆粗,大步上前,但因為她穿不習慣高跟鞋,這一邁步,便是腳踝一崴,頓時一個趔趄。展若皓一把提了她一下,這才把她穩住。

  夏芍在一旁看著,只有無奈微笑,「這四位是我朋友,元澤,周銘旭,苗妍。這妞兒是柳仙仙。」

  夏芍並未介紹朋友們的身份,她身邊真正相交的朋友,從不計較這些。但介紹另一邊的人的時候,她卻笑道:「這位是李老,香港嘉輝國際集團的董事長。這位是陳署長,這位是羅姐。」但輪到剩下幾人的時候,夏芍只道,「龔沐雲,戚宸,李卿宇。那位是展先生,旁邊是我的朋友,曲冉。這是展若南,展先生的妹妹。」

  兩邊的人其實都曾聽夏芍提起過,只不過今晚是頭一次聚首。

  「你就是那個舞蹈妹?」

  「你就是那個男人婆?」

  展若南和柳仙仙異口同聲,隨即一起皺眉,目光殺伐地去瞪夏芍!

  「你就是這麼跟她說我的?」

  「你就是這麼跟她說老娘的?」

  又是異口同聲,苗妍和曲冉都看傻了眼,夏芍扶額,搖頭,笑歎。

  早就知道今晚不會消停,這又是一對吵嘴的。

  「這是你們各自的認知,別往我身上扯。還有,今晚賓客多,都給我消停點。」本來舞會大廳門口全是重量級的人物,就吸引了賓客們的目光。此時兩人的吵嚷已經更令人注意嗎,夏芍不得不警告。

  說完,夏芍便招呼周圍朋友一起進去,不再理她們。

  卻聽後面柳仙仙歎了聲,語調閒閒,「老娘倒是想不消停,那也得來個戰鬥力高點的啊。男人婆在我這裡明顯是不夠格的。我還是進去看看吧,看有沒有看得上眼的帥哥和夠得上級的情敵。唉!女人不戰鬥容易衰老,願把我的青春獻給戰爭。」

  「……」後頭靜悄悄的,柳仙仙的吟詩一般的語氣雷倒一片人。

  作為早就被她荼毒慣了的元澤和苗妍,都只是一笑,很淡定。連周銘旭都快要習慣了,而第一次見柳仙仙的曲冉卻有點傻眼。

  展若南也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被打上了「戰鬥力只有五的渣」的標籤,頓時暴怒,又去擼袖子。一擼又暴怒了,回頭咆哮她大哥,「操!展若皓,你妹妹被人鄙視了!我要回去換衣服!回來扇得那女人找不著北!」

  「今天這裡不是你鬧事的地方。」展若皓只有這一句,就提著展若南跟隨戚宸的腳步進了舞會大廳。

  展若南大怒,但暴躁的舉動很快遭到了展若皓的警告。而柳仙仙已扭著水蛇腰穿梭在人群裡,尋找目標去了。

  夏芍把朋友的鬧哄拋在腦後,上台去講了番開場白,然後舞會便開始了。

  今晚的賓客有不少京城上流圈子的人,都是衝著徐天胤來的。他是徐家三代之首,卻從不出現在上流的社交圈。縱使他在青省軍區任職的前幾年,傳聞他過年有回徐家,但也只有極少數的高層見得到他。私人的派對他從不出席。因此,在京城圈子的人眼中,這位放著政壇不走,獨闖軍界的徐家大少是極為神秘的。

  但再神秘,也抹殺不了他是徐家嫡長孫,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少將的事實。

  難得他會出現在上流圈子的舞會上,一些想攀附的,想摸清派系之爭風向的,都紛紛笑著過來寒暄。

  今天下午謝長海被警局的人帶走的事,果然觸動了某些神經。有人已經開始猜測這樣不給王卓面子,是不是代表著徐家有點什麼意思。

  但無論怎麼旁敲側擊,徐天胤都一副冷淡的樣子,點頭致意,就是不多話。那些人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他的冷淡,白天慈善拍賣會上,前來祝賀的商界老總已經領教了。但今晚來的有不少政界的人,慈善拍賣會這類涉及各人資產的敏感事,這些人自然走避,但是正常的社交舞會卻並不是不能來。

  這些人領教了徐天胤的冷淡,但見他由夏芍陪著,還算有耐心,便油滑地裝作沒看見,繼續套近乎,並旁敲側擊,「徐將軍和夏董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呵呵,好日子近時,可一定讓我們喝杯喜酒啊。」

  這話當然是在試探徐家的意思,如果徐家同意,想必徐天胤不會迴避這個問題。

  徐天胤還真沒迴避,他點頭,「等她到了結婚的年齡。」

  周圍的氣氛頓時便一變!

  自舞會開始到現在,寒暄的人來了又去,一撥接著一撥,就沒散過。但徐天胤只是點頭致意,從沒開過口,這回竟說話了!而且,他這話裡的意思,是徐家的意思,還是他本人的意思?

  不少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覺得這應該是徐家的意思。不然這麼大的事,他自己能做主嗎?

  可夏芍在商,而且她還有個風水大師的身份,徐家真的同意?

  可是徐家這樣的家庭,婚姻大多是聯姻,子女做不了主,聽老爺子的意見也是不錯的。想必老爺子不同意,徐天胤也不敢對外說這種話。

  那就是說,最起碼老爺子有同意的意思?

  儘管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但徐天胤的話足以讓眾人的目光變了變,隨即對夏芍更加熱情起來。有祝賀公司落戶京城的,有稱讚華夏集團不忘做慈善回饋社會的。

  夏芍對此一笑置之,與這些人寒暄了幾圈之後,便和徐天胤轉身往休閒區去——朋友們還在那裡。

  但正當兩人往休閒區走時,卻有一名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手裡端著香檳,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目光卻往四處瞥,明明很想避著人,卻裝著一副寒暄的姿態笑道:「徐將軍,您好。在這兒見到您實在是榮幸,您自然不認識我,我是京城財務局的副局長,呵呵,鄭安。」

  徐天胤的目光落在男人臉上,點頭,冷淡。

  夏芍卻是微怔。

  這人的面相……很不好!

  準頭發青,山根起霧,一眼望去霧濛濛,燈光下辨不清晰。且此人人中青黑,印堂黑氣直衝天中!這在面相學上,不僅是有牢獄之災的面相,而且有枷鎖至死之相。

  即是說,這人有牢獄之災,且會身死獄中。

  這樣的面相雖嚴重,但夏芍也是見過風浪的人,不至於大驚小怪,之所以讓她蹙眉,是因為這人的人中泛著青黑,那絲青黑之氣,總給人的感覺有些邪氣。

  但這絲邪氣很飄,若有似無。像是被邪氣所侵,但又不全像。

  奇怪。

  這種面相夏芍還是頭一次見。

  鄭安見徐天胤反應冷淡,也不尷尬,只是笑了笑,便目光灼灼看向夏芍,寒暄,「呵呵,夏董年輕有為啊,五家公司同時落戶京城,華夏集團必定能為國家的經濟多做些貢獻,讓我這樣年紀的人都很是欽佩啊。」

  鄭安笑著,臉上笑容如常,怎麼看都像是正常的寒暄。但他的眼神總是向四周瞥,時刻注意著周圍有沒有人看過來。

  而他寒暄的時候,夏芍面色如常,卻好奇開了天眼。一觀之下,夏芍目光微變!

  原來是這樣!

  這絲邪氣應該是鄭安從別人身上沾染過來的。而那個人現在比他情況更嚴重,面上邪氣濃黑,很像被人施了法,現在財務狀況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夏芍之所以如此斷定,是因為那人與鄭安在天眼的預見裡見過一面,兩人都是一臉愁苦。

  「鄭局長,這是華苑私人會所的名片,有事單獨約談。盡快,你的事不能拖太久。還有,來的時候把你那位財務遇到很大問題的親戚也帶來,問題出在他身上。」夏芍臉色沉下來說道。

  鄭安一驚,下意識把名片接了,人卻怔愣住,手裡的香檳差點灑了。他故作常態的臉上總算表情變了,「夏董,怎、怎麼……」

  他可什麼都沒說!

  她是怎麼看出他是想問運程方面的事的?而且,她怎麼知道他有名財務狀況出了大問題的親戚?

  這一點,夏芍自然是從鄭安的面相上看出來的。家中兄弟有事,從面相上也能看出來,反映在兩眉上。

  但鄭安不知道,所以他覺得很震驚。他是聽說夏芍是風水大師,但自身因為以前沒遇到過這類問題,便有些將信將疑。可是圈子裡傳得神乎其神,若不是他確實深陷困境,想著死馬當活馬醫,他不會找夏芍。

  只是他沒想到,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問題,還知道他弟弟財政方面出了問題!

  這……也太神了!

  鄭安驚異之餘,眼神敬畏,對於這種解釋不了的卻親身經歷的事,他只有相信這世上確有高人。他趕緊把名片收好,目光卻有快速瞥了眼四周。

  「放心,會所的私密性很高,會員對外保密。」夏芍見此淡道,表情語氣如常。

  鄭安聞言,有些尷尬,但明顯鬆了口氣,隨即鄭重道:「這幾天國慶期間正好有時間,不知夏董什麼時候方便?」

  「後天吧,明天我有些事。」夏芍道。

  明天她確實有事。跟周銘旭約好了,一起去周教授家裡坐坐,看看多年不見的老教授。

  上個月報到那幾天太忙,軍訓就忙了半個月,於是這件事索性放在國慶期間了。

  鄭安聽了這話,連連道謝,然後見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便趕緊謝過神態如常地走了。

  對於鄭安的表現,夏芍瞭然。

  京城是個與香港和青省不同的地方。在香港,風水作為傳統文化,民間推崇甚盛,風水師與官員來往並不少見。甚至是在青省這樣的地方上,天高皇帝遠,來往上也不避諱。但在京城為官與在地方上大不同,派系之爭最激烈的地方,許多事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找人看風水這種迷信的事,是要避著人的,否則很可能被人扣一頂封建迷信的帽子。

  這些人活得最糾結,既想保官位爭仕途,又不想讓人知道求助風水。既不敢不信,對風水師多有敬畏忌憚,在人前卻要裝作不屑一顧。夏芍早料到京城會與地方上不同,所以,私人會所的私密性極高,會員對外保密,打個電話去會所,就可以電話預約。

  不過這個鄭安,他自己的作風上也有些問題。夏芍見他眼突額青,有受賄的面相,這樣的人,按她的喜好,向來是不願意幫的。但讓夏芍在意的是他親戚在天眼裡那一現的面相。

  被人施法?

  京城這地方,果然是藏龍臥虎啊。

  在夏芍和徐天胤回到休閒區的路上,又遇到幾個單獨前來寒暄的,都是避著人來問私人會所的事。夏芍笑著給了名片,這才和徐天胤回到了休閒區。

  展若南一臉菜色坐在沙發裡,她向來不是個安靜的,可惜穿著這一身行動頗為不便。加上舞會開始前跟柳仙仙吵嘴了一架,現在氣還沒消。

  陳達和羅月娥夫妻與人寒暄去了,李伯元和李卿宇也被一群人圍著。戚宸倒是在休閒區大咧咧坐著,龔沐雲離著李卿宇不遠,兩人都沒有舞伴,有幾名女明星暗地裡眼刀鬥得厲害。

  夏芍見元澤、周銘旭和苗妍都在休閒區,便坐下來對元澤笑道:「你怎麼不去走走?」

  「我家老爺子的聖旨,不許我跟京城的一些人走得太近。」元澤笑道,語氣老氣橫秋。

  夏芍對此倒是理解,元明廷是青省省委書記,他雖然想讓兒子走上仕途,但是在京城派系紛雜複雜的局勢下,他可不是不想讓兒子碰這些?萬一有些有心人拉攏元澤或者設套,都不是鬧著玩的。

  夏芍相信元澤也明白,因此只是一笑,沒有多言。

  「你們倒是悠閒,簡直是在浪費青春。」這時,柳仙仙涼涼的聲音傳來,眾人一抬眼,見她風情萬種地走過來,身後幾名公子哥兒望著她的背影流口水。

  展若南一見柳仙仙回來,便黑了臉,「操!浪不浪費青春,關你毛事!總比狐狸精勾引男人強!」

  「勾引得上男人也是本事,就怕有人想做狐狸精,還沒那個資本。」柳仙仙扭著腰身,挺胸,再掃一眼展若南的飛機場。

  展若南頓時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來,起來的時候把高跟鞋脫了,赤腳站在地上,氣勢立馬恢復了,一指柳仙仙,「有本事打一架!贏了我再說話!」

  柳仙仙哼笑一聲,好笑地看她一眼,「果然男人婆的世界裡只有打架。這裡是舞會,不是武會。要比也比跳舞。」說著,她懶得再理展若南,轉頭看向徐天胤,笑得不懷好意,「我說徐司令,你都求婚了,這麼個場合,不邀你的女人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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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4: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徐家三代

  跳舞?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徐天胤跳舞的模樣,夏芍都想像不出來。在青市一中的時候,柳仙仙就唯恐天下不亂,後來在雲海迪廳裡見到他冷厲的一面,後來便不太敢八卦他了。或許是久不見他這樣了,這妞兒又來了。

  「這個場合和跳舞有必然聯繫麼?你什麼時候見我在舞會上跳過舞?」夏芍坐在沙發裡,喝著溫水淡淡地擋回去。

  坐在一旁的戚宸挑眉看了她一眼。

  「在青市我都懶得說你,但這裡是京城,不能給咱們青省丟面子。這舞會可是你舉辦的,你不領舞一個?」柳仙仙翻了個白眼,又攛掇徐天胤,「徐司令,婚都敢求,舞不敢跳?邀你的女人跳支舞,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你的了!」

  夏芍悠閒捧杯的手一頓,轉頭,覺得這話對徐天胤來說應該有攛掇力。

  但徐天胤坐在沙發裡沒動,只是抬頭看柳仙仙,順道去牽夏芍那只戴著戒指的手,「全京城已經知道了。」

  柳仙仙一噎,夏芍一笑。

  看來,她的師兄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攛掇的。

  「但是有的人……」

  「她不喜歡。」

  這回,柳仙仙話沒說完,便被徐天胤打斷。男人坐在沙發裡,氣息已冷。柳仙仙望進一雙黑暗的毫無感情的眼,悚然一驚。

  這一驚,她想起當初的雲海迪廳……

  還以為,這男人跟夏芍在一起久了,會有所改變,變得沒那麼可怕。沒想到,還是一個樣!

  柳仙仙無趣地翻了個白眼,但不再說話了。

  展若南見她吃癟,在一旁哼,「這就服軟了?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

  柳仙仙一眼瞥過去,「要不你試試?」

  「我跟他沒仇,跟你有仇。」展若南也不受挑唆,堅持要跟柳仙仙干一架定勝負,「舞會完了,有種跟我出去打一架!輸了的人剃光頭!」

  柳仙仙頓時好笑地看一眼展若南的刺兒頭,她聽夏芍說過在香港的趣事,裡面自然有和展若南相識的過程,和她留光頭的那段日子權財。柳仙仙當時大笑,覺得這妞兒是個奇葩,將來要是遇上,她倆一定合不來。

  果然,展若南的脾氣火爆得假小子張汝蔓都比不了,跟她一比,張汝蔓簡直就是小清新!

  「老娘這一頭秀髮,哪天要是剪了,那一定是愛情令人絕望。」柳仙仙又開始說噁心吧啦的話,順道笑著擠兌展若南,「只有男人婆才會喜歡打架。」

  「靠!剛才是誰說女人不戰鬥會衰老的?」展若南瞪眼。

  「我說的戰鬥比的不是拳頭,是身材。」柳仙仙炫耀一笑,火辣的抹胸短裙勾勒著魔鬼身材,再看一眼展若南的平板身材。

  展若南的臉,黑了。

  夏芍聽著兩人的吵架,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在她看來,兩人的性子撞在一起,和平是不可能的,但展若南是吵不過柳仙仙的。柳仙仙在青市一中和張汝蔓吵了兩年,練出來了。展若南在香港,整日被刺頭幫擁護著,只有她罵人的時候,哪有人敢回嘴?

  打架她行,吵架?差得遠。

  不過顯然展若南一敗再敗很不服氣,跳起來繼續吵。

  夏芍卻充耳不聞,看著徐天胤,對他一笑。原以為他是不會跳舞才拒絕的,鬧了半天,是因她那句「你什麼時候見我在舞會上跳過舞」的話,認為她不喜歡跳舞?

  夏芍確實對跳舞沒有太大的愛好,不過,她很感興趣。徐天胤到底會不會跳?要是會跳,什麼樣?

  嗯,這事回去要問問。

  夏芍想著,眼眸微彎,滿是笑意。徐天胤看著那熟悉的嬌俏的表情,微怔。

  唔。

  兩人正在各自的思緒裡,這時,一名侍者走了過來,「董事長。」

  夏芍聞言抬眸,那侍者俯身過來,在她耳邊道:「公司門口來了兩人,讓我們進來通傳。」

  夏芍一愣,「沒有邀請函?」

  今晚的舞會已經開始了,邀請函發了不少,自然也有因事沒到的。但是只要有邀請函,遲到了也是可以進的,侍者這樣說,那就是沒有邀請函了。

  「對方說,是徐家人。」侍者小聲道,順道看了徐天胤一眼。

  徐天胤的耳力,自然是聽見了。他也有一瞬的怔愣,夏芍轉頭去看他,他道:「你決定。」

  「那當然是快請了。」夏芍一笑,對侍者點點頭,侍者便出去了。

  一通電話打去下頭,保安放行。華夏集團的大廳裡,走進來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白色西裝,眉眼與徐天胤五成相似,氣質卻謙和,嘴角帶笑,步伐優雅,帶著良好的教養。

  而男人身旁,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一身黑色長款禮服,頭髮高綰,發間戴白,氣質高貴,但眉眼間卻滿是不滿。

  「哥,我們來了,她連迎都不來迎,你說她是不懂禮數呢,還是故意讓我們自己上去?」劉嵐停下腳步,氣悶。

  徐天哲見她停下,便也停了下來,回頭,微笑,「你這話要讓爺爺聽到,又得挨訓。她是我們未來的大嫂,按禮數,是該我們上去見她。」

  劉嵐嗤笑,「我們跟她是第一次見面,迎一下我們,表示一下重視,有這麼難麼?要照哥這麼說,那她還真是個會擺譜的人。還沒進徐家門呢,就這樣了,進了門會怎麼樣?」

  「進了門也不會怎麼樣。」徐天哲一歎,「嵐嵐,你是先入為主了。人還沒見,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

  「哥,我真佩服你,沉得住氣。」劉嵐皺了皺眉頭,此刻的她,跟在家宴上那嬌氣的表現有些不同,而是目光有些深,「外公明顯喜歡天胤表哥多一些,昨天家宴你不是沒看見,外公有把徐家第一把交椅給天胤表哥的意思。那你呢?」

  徐天哲垂眸,微笑,「大哥是長孫,理所當然。況且,他坐徐家第一把交椅,並不辱沒徐家。」

  「可爺爺明顯疼愛他啊。我覺得,哥一點也不比天胤表哥差。」劉嵐去挽徐天哲的胳膊。

  「大哥在軍,我在政,沒有衝突。」徐天哲歎口氣,明顯很寵這妹妹,抬手摸摸她的頭,語氣像哄小孩子,「在這裡,別談論家裡的事。」

  「可他找這麼個女朋友,就對你有影響啊!她學風水的,官場不管私下裡怎麼樣,表面上還是忌諱這個的。」劉嵐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好了,今晚是爺爺讓我們來的。爺爺的意思,可不是讓我們來鬧事的。你今晚忍著點你那口快的性子,別多說話。」徐天哲拍拍劉嵐,道一聲,「走吧,上去。」

  兩人乘了電梯往上層走去,卻不知,舞會大廳裡發生了一件事。

  夏芍本是要來接的,畢竟是第一次正式與徐家人見面,就算對方是徐天胤的堂弟和表妹,也來者是客。而且,未來都是一家人,夏芍怎會怠慢?

  侍者剛出去通知請徐天哲和劉嵐進來,夏芍便起身想去迎一下。但她剛站起來,視線裡便遞來一隻手。

  夏芍一愣,抬頭,看見了戚宸的臉。

  戚宸一身黑色西裝,今晚難得穿得正是,打了領帶,一板一眼。但男人的眉宇依舊是霸氣的,手往前一伸,氣勢逼面而來,「走,去跳舞。」

  戚宸看見侍者來跟夏芍說了句什麼,但他坐在沙發另一側,離得遠,並沒聽見。見侍者走了,便站了起來。

  他把手伸給夏芍,眼卻望著徐天胤,笑得牙齒潔白,森森挑釁。

  夏芍見勢蹙眉,她知道以戚宸的性子,今天不會一點麻煩也不找。他跟徐天胤有過節,今天龔沐雲也在,他心中不快,忍了午宴忍了拍賣會,現在才挑釁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她沒想到,會是這時候。

  還真是不巧。

  夏芍剛要說有事要出去,徐天胤已緊握夏芍的手,與戚宸對視,危險,「她不喜歡。」

  「我看是你不會吧?」戚宸對著徐天胤哼笑,隨即手伸著,看夏芍,「舞會的場合,邀舞是常事。如果他不允許你和其他男人共舞,那說明他不信你。不信你的男人,嫁他做什麼?」

  「她不喜歡。」徐天胤繼續重複這句話,語氣已冷如冰。他站起身來,把夏芍擋在身後,對上戚宸。

  舞會大廳裡有不少人注意著這邊的情況,一看徐天胤和戚宸之間似乎氣場不對,便都望了過來。要知道,戚宸是黑道的人,儘管三合國際集團是白道的公司,但背景在京城,依舊被看做很敏感。

  夏芍見氣氛不對,頓時蹙眉,抬眸看向戚宸,「戚當家的這話有趣,你會喜歡你的女人跟其他男人共舞?」

  夏芍眸沉下來,有些不快,「反正,我是不喜歡我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共舞的。」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徐天胤殺氣盡斂,甚至有些呆怔。他轉頭看向夏芍,漆黑的眸裡從最深處湧動,辨不清的情緒,卻令看見的人發疼。

  戚宸則沒想到夏芍會說這樣的話,頓時臉黑,瞇眼。他原本只是心中不快,想為難一下徐天胤,卻因夏芍的插手眉宇間現出戾氣,但隨即他壓下,冷笑,「我是不是喜歡我的女人跟其他男人共舞,要我的女人才知道。你是嗎?是的話就讓你知道。」

  「我不是。」夏芍回答得很乾脆,「你的感情我不會干涉,我的感情你可以做到不干涉嗎?」

  戚宸聞言,顯然震在那裡,半晌,回過神來怒極反笑,「你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行,我不干涉!徐家的門不是那麼好進的,到時候碰了釘子,你別喊疼!」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夏芍一歎,龔沐雲、戚宸、李卿宇,這三個男人的一些心思,她不是沒看出來。但他們都是聰明人,也有各自的驕傲,夏芍自知他們對自己的感情應該沒到非她不可的份兒上,所以有些事擺在眼前,他們看得見,也不必多說。多說了矯情,自戀。

  正如同她與龔沐雲朋友相稱,龔沐雲心如明鏡,必然心中有數。而李卿宇是個現實的男人,他選擇責任和承擔,也不會走不出來。三人中,夏芍最不擔心的就是李卿宇,而最擔心的就是戚宸。這是個裡外都霸道的男人,越不在他手中的,他許越想征服。今天這情況,她是不得不說明白,許是傷了他高傲的自尊,但希望他能明白,去等專屬於他的那份緣分。

  見戚宸離開,夏芍這才和徐天胤一起出去。

  只是兩人剛走出休閒區,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兩人要到舞池裡來走走,於是便都又圍了上來,夏芍被纏住,但這些人好說話些,夏芍稱自己有事,人群便識趣地散開了。但是都好奇地望著徐天胤和夏芍的背影,不知道有什麼事。

  但夏芍不知道的是,正當她被圍住的時候,去了洗手間的戚宸洗了把臉,氣悶地走出來,出了舞會大廳。

  他直奔電梯,想下樓去透透氣,按了幾下,見電梯有人,心下更加煩躁,轉身一腳踹上旁邊一隻果皮箱,不銹鋼的箱子頓時凹進一腳的深痕,當即便飛了出去!

  「砰!」一聲巨響,撞上電梯門,接著彈回來撞到對面牆上,裡面的紙屑煙頭亂飛,辟里啪啦地灑出來。

  不巧的是,這時候電梯門開了,髒物彈進電梯,裡面站著徐天哲和劉嵐。

  髒東西倒是沒濺到身上,但剛才那聲巨響卻讓劉嵐臉色有些發白。她還以為是電梯事故,但此刻電梯門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一目瞭然。

  劉嵐臉上現出怒色,但還沒張口質問,一眼看見電梯口一身黑色西裝,眉宇霸氣凜然的男人,便是一驚,把話生生嚥了下去。

  男人立在電梯口,因煩躁,領帶已被他扯開,黑色的襯衣扣子解了兩顆,隱約露出裡面血紅龍睛,襯著他眉宇間沉沉的狂傲霸氣,就像一柄劈斬的刀刃上落了一滴鮮血。刺目,令人心驚膽戰。

  劉嵐驚愣地望著戚宸,一時失語。

  三個人,隔著一道電梯門,互望。

  徐天哲淺淺蹙眉,少見地收斂起笑意。

  戚宸則沉沉挑眉,「徐家人?」

  這張臉,儘管只有五分像,化成灰他都認識。

  不待徐天哲回答,戚宸便冷笑一聲,大步進了電梯,自始至終,姿態狂傲睥睨。

  徐天哲只是看了戚宸一眼,便裝作不認識地帶著劉嵐出了電梯。電梯門關上,劉嵐回頭問:「這人是誰?京城沒這號人物。看著有點眼熟……」

  「三合會的當家,戚宸。」徐天哲微微蹙眉道。

  劉嵐頓時愣住,心裡剛才因乍見戚宸產生的震動一掃而空,瞬間清醒,「黑道的?」

  徐天哲不語,劉嵐卻是一怒,「她居然還請黑道的人來?嫌給徐家摸黑不夠?哥!這個女人不能進徐家的門!」

  「三合會有白道的財團,官面上的來往也有。」徐天哲垂眸道。

  劉嵐還想說什麼,徐天哲便道:「走吧,你別多說話,看著就好。」

  徐天哲和劉嵐走進舞會大廳的時候,正撞上夏芍和徐天胤走過來,兩幫人遇上,頓時一愣。

  夏芍的目光在徐天哲那跟徐天胤五成相像的眉眼上看過,然後看向劉嵐那顯然不快的眼神。

  看來是出來晚了,徐家的表小姐不爽快了。

  夏芍一笑,心中有數。從一開始,她就沒對徐家的情況太過樂觀。接受她,有接受她的對待方式,不接受她,也有其他方式。

  「徐市長,劉小姐。」夏芍伸手,微笑。

  「夏董,久聞大名。」徐天哲伸手跟夏芍輕輕一握,「或許再過不久,我該稱你一聲嫂子。」

  夏芍聞言輕輕佻眉,又打量徐天哲一眼。從面相上看,徐天胤這堂弟倒是個天生為官的人。氣質謙和,彬彬有禮,儘管這謙和有禮帶著疏離,但最起碼禮數是讓人挑不出錯來。

  夏芍比徐天哲小八歲,在徐家還沒有承認她的時候,他能說出這麼句話來,這男人倒是放得下面子和身段。果然是個天生適合官場的人。

  反觀一旁的劉嵐,已經極力故作常態了,但眼裡還是有排斥和不喜之意。夏芍的手她都沒握,只是看見徐天胤,叫了聲,「表哥。」

  夏芍聽得出來,這聲表哥叫得疏離,聽起來沒有太多的感情。

  這是自然的,徐天胤三歲便以療養的名義在香港,十多年沒回徐家。後來又常年在國外執行任務,對徐家三代的這對兄妹來說,可能和他的感情有如陌生人。

  「大哥。」徐天哲微笑著也跟徐天胤打了聲招呼。

  徐天胤點頭,目光在弟弟妹妹臉上看過,孤冷的氣息散了許多。

  夏芍感覺到,轉頭看他,卻正見男人的目光落在劉嵐冷淡疏離連笑面兒都沒有的臉上,輕輕垂下眸。

  從她的角度,看見男人濃密的眼睫遮住眼,那雙深邃的黑沉的眸被遮住,淡淡寂寞。

  夏芍感覺到徐天胤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緊得她心尖兒發疼。隨即,她看向劉嵐的目光淡了不少。

  「既然二位來了,那就進來坐吧。」夏芍笑容淺淡,這回也不解釋為何出來迎晚了,連客套話都省了。只是和徐天胤一讓,請徐天哲和劉嵐入內。

  而舞會大廳裡,早就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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