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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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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4: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憤怒,出手!

  徐家人來了!

  裡面的人早就看見了。原本就有許多人好奇夏芍和徐天胤出去做什麼,目光一直盯著兩人。結果沒想到,竟看到徐家來人了!

  不少人伸著脖子,聽不到門口在說什麼,只看見徐天哲笑著和夏芍握手,看見劉嵐臉色不大好看。

  舞會大廳裡頓時便開始交流各種眼神——果然,徐家還是有不同意的人存在的。但果然,徐家還是有同意的人的。

  如果不同意,今晚徐家不會來人道賀,徐天哲態度不會這麼好。但如果同意,劉嵐臉色不會這麼冷淡。

  也就是說,徐家分成了兩派,一派贊成,一派反對?

  不愧是在京城圈子裡行走的人,只是門口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眾人便猜出了徐家目前對夏芍嫁進家門的態度。只是眾人尚不能確定,贊成的是哪些人,反對的是哪些人。

  別看徐天哲謙和有禮,他也是徐家嫡孫,政界新秀,豈會心無城府?他今晚會來,必是徐家有人授意,這個授意的人是誰,才是眾人想知道的。

  未必是他的父母,也可能是老爺子。

  如果是老爺子,那就是說,老爺子同意,子女裡有反對的?

  今晚來道賀的人裡不乏秦系,但也不乏姜系。眾人立刻心思算計,兩方人馬都清楚,徐家如果在這件事上有分歧,那麼對於爭取徐家,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夏芍讓開身子,請徐天哲和劉嵐入內的時候,舞會大廳裡一片寂靜,眾人都在猜測和算計,一抬頭,見人已經走了進來,大多數人微怔,接著便忽然氣氛熱烈了起來。

  從夏芍帶人進來到眾人反應過來,不到三秒,舞會裡的人就像是被下了的唱片機,此刻被重新放上,再次運轉,浮華笙歌。

  「哎呀!徐市長,幸會幸會!大半年不見,什麼時候回來的?」

  「表小姐,有日子沒見,光華照人啊,哈哈!」

  表小姐,是京城上流圈子對劉嵐的稱呼。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秦家王家姜家三代的千金都沒有此等殊榮,唯有劉嵐。足可見徐家的份量。

  劉嵐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與眾人寒暄問好,笑容淑女,言語得體,舉手投足應對自如,雖驕傲,卻有涵養——當然,只對這個階層。

  對京城上層圈子來說,徐天哲和劉嵐相比徐天胤和新進入京城圈子的夏芍來說,顯然更為熟悉,相談也更加自如。於是,自如著,自如著,話題就成了這樣——

  「表小姐,今晚可是姍姍來遲啊。早點來,夏董還能不管飯?」

  「夏董的飯當然好吃,不過想來表小姐是被老爺子留家裡了吧?是在老爺子那兒吃完飯才來的吧?」

  「這日子,自然是在老爺子那兒了。徐市長和表小姐一定都在,不然這麼晚了,外頭天都黑了,徐部長哪放心讓表小姐一個人出來?肯定是托徐市長一起作伴過來的,是吧?呵呵。」

  ……

  打聽徐天哲和劉嵐為什麼來晚的、打聽兩人前來是不是老爺子的意思的、打聽劉嵐過來是不是她母親意思的,聽著是寒暄,多為旁敲側擊。

  眾人都知徐天哲城府深,便衝著劉嵐來。

  劉嵐是聽得出來這些話中話的,畢竟她是徐家三代的表小姐,從小在這個圈子裡,豈能連這點話外音聽不出來?

  但,她假裝聽不懂。今晚讓他們過來正是外公的意思,說出來,太給那女人長臉。還不如不說。

  周圍人見劉嵐口風不露,徐天哲更是問不出什麼來,便不由眼神亂飛。

  夏芍在一旁淡淡聽著,目光望向徐天哲,別有深意地一笑。徐天胤這堂弟確有城府,在門口遇見時,雖稱了她一句未來嫂子,聽著挺客氣,也似乎承認她。可若當真承認,為何不把這話留待這裡說?

  面對這些旁敲側擊,他反倒滴水不漏了。

  呵……

  夏芍笑容微嘲,看起來徐天胤在軍,他在政,兩人利益並無太多衝突,理該兄友弟恭。但她的身份只怕讓徐天哲覺得對他不利。亦或者,還有別的原因。只是這些原因,她尚未見過徐家所有人,因此暫不好猜測。

  僅從今晚見徐天哲看來,夏芍對這男人的印象便是他沒有表面這麼簡單。翩翩佳公子,往往城府深。

  果然是高門無親情,除了血脈相連,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的就只有利益。

  夏芍看向徐天胤,她對徐家人並沒有什麼感情,除了敬佩老爺子之外,對她來說,徐家就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一群人。她是否敬他們,愛他們,看他是否敬,是否愛。

  徐天胤始終牽著她的手,周圍的揣測和試探越多,他牽得越緊。他的目光從徐天哲和劉嵐臉上看過,看他們微笑,看他們滴水不漏,他的唇便抿起來,堅毅的力度,令人發疼。

  他們的微笑,他們的滴水不漏,對他來說是種傷害。

  夏芍曾有一瞬間的怔愣,恍惚從這孤冷如狼王的男人眼底看見淡淡寂寞與羨慕,他看著徐天哲和劉嵐兄妹情深地挽著胳膊,卻只能站在一旁。

  這讓夏芍心口發疼,他離開得太久,回來的時候,他們都已長大,世界裡沒有他。徐天胤重情,夏芍知道,他從小失去父母,沒有人比他更渴望親情。可他生在徐家,即便是有徐老爺子那樣可敬的老人,他的兒孫也難免因長期浸淫政治而利慾熏心,重利寡情。

  所以他說,除了爺爺,其他人都不重要。

  這不是無情,而是被無情傷害之後的無聲悲憤。只是徐天胤不善表達,聽著冷淡,但誰知他說出這話時,心底是否疼痛?

  夏芍抬起頭來,對著徐天胤一笑,用笑容安撫他。男人低頭望來,眼眸深得令人心疼,「沒事,有你。」

  他淡淡的話語被周圍笑聲陣陣的寒暄掩蓋,這時,有人問了一句話。

  「嘶!今天是二號吧?」

  眾人一愣,聽見這話的人不解地去看問話的人,那人呵呵笑了笑,看向徐天哲和劉嵐的黑白配,看似歉意地笑道:「難怪徐市長和表小姐穿得這麼素淡。」

  周圍的陣陣笑聲止歇,都因這句話而氣氛變了變。

  二號!因為這場舞會,很多人都忘了這個日子。但經有心人提醒,這才想了起來!

  今天是徐老爺子的長子長媳,也就是徐天胤的父母的忌日!

  這一天,尋常百姓不知道,京城的政界圈子裡卻是很清楚的。雖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場的許多人那時候還不在政壇。但即便是後來從政的人,都知道那件事的影響。當年,徐老爺子的長子長媳在國外遇害,險些引起兩國爭端。聽說兇手不僅僅是恐怖組織,似乎與當時兩國關係還有點牽連。恐怖組織還可以剷除,但兩國政權之間卻不能因此開戰。所以在處理兇手的問題上,只有補償徐家。

  補償自然落在了徐家二房和三房身上,雖然以徐家在政壇的地位,徐彥紹和徐彥英兩家都是前途無量的,但是政壇多少是要些政績的。當時徐彥紹和徐彥英還年輕,職位和級別破格提了不少。導致現在才五十歲,徐彥紹就是共和國的中央委員,而徐彥英已是京城黨委的宣傳部長。再加上徐彥紹在檢察院工作的妻子華芳,和徐彥英的丈夫劉正鴻,徐家可謂位高權重。

  而且,一般來說,像徐家這樣位高權重的家庭來說,從政就是從政,子孫基本不碰軍界。而軍界的家庭,子孫基本不從政。這不僅僅是在哪方面有人脈,好晉陞的問題。而是從國家的角度,總不能讓一家獨大,軍政一手把持。

  但徐家是個特例。

  徐天胤獨闖軍界,並且已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少將,手握軍權。

  如果不是當年他父母的死,許徐家也不會出這麼個獨在軍界的子孫。

  當年的一件事,對共和國黨政兩界的影響持續二十多年,京城權力圈子裡的人對此自然記得清楚。徐天胤父母的忌日,在圈子裡不是秘密。

  只不過,今天華夏集團旗下諸公司落戶京城,又是慈善拍賣,又是慶功舞會,他們都被這事吸引了注意力,倒忘了這麼件大事!

  此刻被隱晦地提起,眾人紛紛看向徐天胤和夏芍,目光紛雜且怪異。

  徐天胤一天都陪著夏芍,他父母的忌日,為什麼不去陵園祭拜?還有,夏芍已經答應徐天胤的求婚,未來公婆的忌日會不知道?選在今天這日子又是剪綵又是拍賣又是舞會的,是不是有點不太敬先人?

  徐老爺子向來重禮孝之道,這樣的孫媳婦,老爺子真會同意過門?

  眾人自然不知道,今天這日子是早半年就定下的,那時候夏芍還不知徐天胤父母的忌日。

  眾人也不知道,今天夏芍早晨開業剪綵,本可以穿紅,卻以綠代紅都市修行記。今晚也該隆重,卻穿得素淡。

  但這些眾人是不知道的,徐天哲和劉嵐也不知道。但他們知道,徐天胤向來不在今天祭拜父母,而是在前一天,他生日那天。

  但這時候,兩人並沒有多解釋,劉嵐甚至垂眸,目光閃了閃。

  這是個機會。

  雖然外公有同意這女人進徐家門的意思,但現在還沒正式承認,外面沒人知道,這女人也不知道。如果趁著這時候,她說句模稜兩可的話,讓外界猜測外公可能不滿,也讓這女人以為外公不喜歡她,那她會不會知難而退?

  反正,她說的是模稜兩可的話,猜錯了也是別人的事。想來外公也沒辦法太追究她。

  這樣想著,劉嵐臉上雖沒表現出來,夏芍卻早已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冷沉。

  她不是個常生氣的人,情緒想來算得上平靜,這一刻卻憤怒。比上午公司混進贗品還要憤怒!

  她看向徐天胤,他早在那人隱晦地提起父母的忌日時,便身子似震了震。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挺直的背上像落了霜雪。

  夏芍為此憤怒,這些人,毫不忌諱地提起別人親人的忌日,只為驗證他們的猜測。為了利益,不惜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還用一副不孝的眼神審視別人——無恥!

  而那兩個血緣上稱為親人的人,明知徐天胤的習慣,卻不多表示。彬彬有禮的那個人此刻垂著眸,好似因提起今天這日子而沉痛。高傲如孔雀的那人此刻也垂著眸,好似也沉痛。但她的氣息卻瞬間鬆了下來,與之前的敵意全然不同。

  以她的修為,豈會連這點看不出來?

  混賬!

  他們生活在京城,光環籠罩浮華無限的上流社會,而徐天胤生活在國外,世界各地黑暗籠罩暗刀暗槍的危險地帶。不同的生活環境,早就不同的人。他們與他接觸少,經歷不同,沒有共同語言,夏芍理解。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如此,因為沒有感情,便忘記血緣。

  徐天胤此刻氣息已極度危險,他低著頭,眼神如受傷的孤狼。那些試探的用道德的目光審視他的人已發現不對勁。徐天胤低著頭,他們看不見他的眼,卻莫名感覺發冷。

  徐天哲一驚,轉頭看來。

  夏芍一把握住徐天胤的手,安撫他,同時抬眸,看向徐天哲。

  她微笑,在徐天胤氣息冷厲,徐天哲震驚的目光裡微笑,笑得不合時宜,笑得徐天哲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裡,他微怔。

  夏芍毫不避諱的,在擁擠的圈子裡,那個只有他能看得清的角度,用指尖快速劃著什麼,然後他看見她指尖一彈,對準前方,那名隱晦地提起徐天胤父母忌日的官員。

  徐天哲看不見那道虛空制著的符空氣裡劃出金色的光,但他目光奇怪,覺得那手勢奇怪。這是他二十七年浮華的人生中從未見過的手勢。看著陌生,感覺不像是現實中該出現的手勢。

  徐天哲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夏芍,卻看見她的微笑,悠然裡帶些涼薄,帶些深意。

  這個時候的徐天哲,還不理解夏芍這笑的真意。

  但明天起,他會懂。

  只要他看那亂說話的人的下場。

  而這時候,夏芍不多言,她制符之後,見劉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發現氣氛不對,剛抬起頭來,夏芍已經說話了。

  「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聽說,那時候公司慶典的日子已經定了,請帖也已發出去,實在不能改了。所以,我們昨天已經去過陵園了。今天來出席公司典禮,已經稟過老爺子了,老爺子是知道的。」夏芍說得不緊不慢,周圍的氣氛卻整個來了個顛覆!

  劉嵐霍然抬頭,看向夏芍的目光不可思議、震怒、懷疑交織——她什麼時候稟過外公?她都沒見過外公!她敢當眾撒謊?

  但隨即,劉嵐又驚疑,夏芍當著她和徐天哲的面撒謊,她應該沒這麼大的膽子。那、那難不成,她和外公真的見過?

  什麼時候的事?

  徐天哲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剛才夏芍奇怪的舉動已暫時被他放下。剛才的怔愣過後,他又恢復謙和有禮的微笑,只是望向夏芍的目光略深。

  而周圍的人震動卻是不少!

  夏芍見過徐老爺子了?今天徐天胤全天陪著她,是老爺子的意思?

  當著徐天哲和劉嵐的面兒,沒有人會認為夏芍敢撒謊。那就是說,徐老爺子點頭私下裡承認了夏芍?

  有人驚疑,有人目光躲閃,為剛才的試探。有人則馬上堆上恭維的笑容。

  夏芍連看都沒看這些人,她直接看向劉嵐,「劉小姐,去休閒區坐會兒聊聊吧。我們初見,年紀也差不多,我想有很多人生理想,值得聊。」

  夏芍說得慢悠悠,意味深長。

  劉嵐聽著這話,本能不舒服,她下意識要拒絕,她才不想跟她聊!

  但她沒拒絕得出口,甚至連一個嫌惡厭棄的眼神都沒來得及飄出來,眼神便變成了怔愣。

  怔愣之後,是驚恐。

  她、她的嗓子怎麼發不出聲音了?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劉嵐的表情和眼神都是驚恐,看得周圍的人莫名其妙,誰也不理解她為什麼這時候是這眼神。但卻看見夏芍對眾人點頭致意,人群讓出一條道兒來,夏芍挽著徐天胤的胳膊走在前頭,劉嵐邁起腳步跟在後頭,很配合地去了休閒區。

  徐天哲目光有一瞬的怪異,這時的他,自不知世上除了權錢,尚有奇門江湖一類人存在。他也沒看見夏芍指尖兒輕輕的那一掐,但見劉嵐跟著過去了,他便也想過去。周圍的人卻在這時又圍上,開始詢問老爺子意向的事。

  剛才夏芍這麼一說,這些人自然是想問個明白的。

  而休閒區,夏芍帶著劉嵐走過去。展若皓和曲冉已經回來,發現戚宸不見了,展若皓目光急切,正打著電話,夏芍過來的時候,正見他把電話掛上,舒了口氣。

  「你在這裡坐會兒。」展若皓對曲冉道,然後抬眼看了眼夏芍,便出了舞會大廳。

  戚宸沒走遠,就在樓下。

  曲冉的目光跟著展若皓出去,但隨即又收回來,看向徐天胤,嚇得往後退了退。

  徐天胤眼神發冷,冷得讓人看一眼渾身打顫。展若南和柳仙仙吵到旁邊去了,倆人嗓子都啞了。

  夏芍沒管,她坐下來,看向臉色驚恐的劉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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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給我乖乖的

  休閒區,夏芍和徐天胤一起坐著,對面坐著劉嵐。

  三人一坐下來,元澤便起身,看了眼周銘旭和苗妍。兩人會意,起身有點擔憂地看看夏芍和冷得嚇人的徐天胤,但最終選擇不打擾,走向了舞池。

  曲冉立在原地,看看旁邊不遠對峙的展若南和柳仙仙,再看看元澤、周銘旭和苗妍,最後跟著三人去了。

  遠處,龔沐雲、李卿宇、羅月娥等人早知徐家人來了,見夏芍和劉嵐一起去休閒區坐下,雖有擔憂,卻始終沒過來。

  此刻,休閒區成了一塊相對獨立安靜的專區,轉為夏芍和徐家人的這次會面而設。

  夏芍對著劉嵐緩緩一笑,劉嵐看著她的笑容,覺得百般不舒服,但卻在這時發現自己身體的自主權回來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這種詭異的事簡直就像是撞鬼一樣,劉嵐驚恐且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沒法去想,因為以她的閱歷,根本就想不到這件事是有人所為。她將其歸為神秘事件,在發現身體能動了,又愣又喜的時候,面前遞來一杯茶。

  侍者剛送來的。

  「千金小姐,想必茶比香檳適合。劉小姐,請用。」夏芍微笑著給劉嵐遞上一杯茶來到大唐的村官。

  劉嵐看著她,總覺得她姿態漫然優雅,分明比她小,卻不知哪裡來的寧靜雅致的氣韻,倒好像比她年長許多。沒來由的,她不喜。

  劉嵐盯著面前的茶,夏芍遞來的茶,她連動都不想動。但不知怎的,想了想,又端了起來。

  終究是出身好,劉嵐端茶品茶的動作一看就受過指導,一分不錯,動作自如。只是品過一口,放下茶杯,輕笑,帶些微嘲,「華夏集團連個茶師也請不起?這茶泡的,真不講究。」

  夏芍垂眸微笑,不語。只是端起茶杯來,聞香,品茶,分三口品盡。

  劉嵐見夏芍舉止姿態都是不錯的,眼裡卻仍生出微嘲。普通家庭出身,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為了進上流社會,看樣子也下過功夫,還學過品茶的禮儀。不過,學得再多,也終究是外行,這麼難喝的茶,也能喝得進去!

  土包子!

  「確實。」夏芍放下茶杯,輕笑,竟然贊成劉嵐的話,但卻轉口又道,「這茶出身是好的。碧螺峰上,春季采制,挑芽尖兒最嫩的那一葉。出身上品,品級上品,就是不知怎的,壞了滋味。可見,出身上品的東西,也未必滋味好。好與不好,還得看茶師後天的手藝。不然,白費了這出身。」

  劉嵐一愣,隨即皺眉。她從小浸在上流圈子裡,聽話最是拿手。什麼話是假大空,什麼話有深意,她最是聽得懂。她聽夏芍這話,自然是話裡有話。不過,什麼叫出身上品,壞了滋味?

  這絕對是指桑罵槐!

  「不過,滋味再不好,我也覺得,問茶品茗之道養的是心性。縱然這茶不是茶師沏的,也是侍者費了番工夫的。」夏芍閒閒說著,看一眼劉嵐眼前放著的,僅品了一小口,就棄之不動的茶。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再笨的人,也能聽出對方在審視她的禮貌問題。

  劉嵐一怒,冷笑,「行了!你不用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了,我聽得懂!」

  「聽得懂是好事,說明劉小姐是聰明人。」夏芍一點也不反駁她剛才話裡有話的事,還是那般慢悠悠的氣度。

  劉嵐便一皺眉頭,她總算回過味來,發現為什麼她聽夏芍說話總是不舒服了。這「劉小姐」怎麼聽怎麼彆扭,從小到大,京城的圈子裡,都不這樣叫她的。這稱呼陌生,她總要反應一陣兒。

  但劉嵐隨即便怒上心頭,看著夏芍。她想嫁進徐家,不討好她也就算了,她也不稀罕!可她竟然指桑罵槐地罵她,還敢承認?

  這女人,到底得有多狂?

  「用不著你誇獎我,我倒覺得你不怎麼聰明。」劉嵐冷哼一聲,看向夏芍,「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用拐彎抹角。你是什麼身份,你自己心裡清楚。配不配得上徐家,你也……」

  你也清楚。

  劉嵐是打算這樣說,但她沒說完。

  徐天胤從夏芍身旁抬起頭來,他的目光不是冷,而是暗。黑暗裡生存多年令人膽寒的暗,深邃不透的死海,望進去,就像被深海洶湧恐怖的漩渦捲入。恐懼,無助,下一秒就是死亡的感覺。

  劉嵐嘴一閉,咬著了舌頭,疼得她眼裡頓時霧濛濛,但那霧濛濛裡生出的卻是恐懼。她看不太清徐天胤,卻聽見一句冷得不含感情的話。

  「你是什麼身份,你也清楚。」

  聲冷,語調冷,眼神更冷。

  劉嵐一愣,縱是恐懼當頭,也禁不住懵住,想:這話什麼意思?

  「徐家的事,輪不到外人過問。」徐天胤冷極的話再度入耳,「不配。」

  縱使劉嵐這時腦筋發懵,又被嚇住,反應不靈光,這無比明白的話也如一記耳光。響亮,扇得她臉上火辣辣!

  劉嵐眼裡的霧濛濛快速逼退,不可思議地望著徐天胤。她聽得懂這話,這話是在說她不姓徐。

  她不姓徐,可她是徐家二代的子女,從小在京城長大,人人把她看做是徐家三代。她是唯一的女孩,外公因此疼她,雖然嚴厲,但只要在他老人家面前乖一點,他總是很慈祥。父母更不必說,表哥也疼她,待如親妹。

  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劉嵐不能接受。

  這樣就好像在說,她這個血緣很近的人,還沒有權利說個沒有血緣的外人?

  劉嵐怒極,臉上發燙,當即便站了起來!她此時又羞又怒,連對徐天胤的恐懼也逼退了些,起身道:「表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說也是你表妹,總比她跟你近吧?」

  舞池裡的人分做幾堆,看似相談甚歡,實則都密切注意著這邊的情況。劉嵐一站起身來,空氣都靜了幾分,說不清的視線投過來。

  夏芍心知,卻垂眸不言,只是微笑,指尖在暗處掐十二掌心訣,旺劉嵐方位。

  劉嵐怒不可遏,火從心頭起,連對徐天胤的恐懼都沒了,竟不管不顧,大聲指責!

  聽她道:「這女人有什麼好?她普通家庭出身,經商的人,身份怎麼配得上徐家?」

  舞池裡,不少老總蹙了蹙眉頭。

  夏芍微笑,按住徐天胤的手,安撫他,穩住他。

  聽劉嵐繼續道:「她一個學風水的,什麼風水師,你不覺得可笑嗎?這樣的身份進徐家,是想害徐家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嗎?」

  舞池裡的人一愣,尤其是青省來的老總們蹙起眉來。徐家這位表小姐,出身高貴,從小見的是上流社會的浮華,世上的一切奢靡她都看盡了。但她看樣子是不知道,世上還有一類人,是惹不得的。

  那一類人,超然。身在世上,卻在世外。越身處繁華世界的人,越想求的東西,他們能給,也能毀。

  唉!雖說官面兒上風水師上不來檯面。但這位徐家的表小姐,顯然得罪錯了人啊……

  也就是徐家,換做別人,巴不得把這麼個高人請回家咧。

  夏芍微笑不語,繼續按著徐天胤。

  聽劉嵐再道:「還有,她認識黑道的人!你不覺得這是給徐家招禍嗎?」

  舞池裡不少人看向龔沐雲,龔沐雲勾起唇角,上挑的鳳眸,意態別樣風流。跟柳仙仙吵架吵得嗓子都啞了的展若南,轉頭看過來。

  「表哥,她不過是年輕貌美點,可是年輕貌美的女孩子有的是,你別被狐狸精迷了眼!你就算不為別人想,也要為外公,為我媽想想吧?他們可都是疼你的人!」

  嗯?

  柳仙仙叉著腰扭頭看過來,狐狸精得罪她了?

  徐天胤卻在聽見那句狐狸精的時候,氣息再度冷如寒冰。他這回更甚,竟似受到攻擊的野獸,暴虐而起。饒是夏芍按著他,也經不起他這一下暴起,夏芍感覺到他右手彈出一道暗勁,直撞劉嵐!手抬到一半,聽見劉嵐那句「為我媽著想」,頓時又把暗勁霍然一收!但饒是如此,若劉嵐被這一記暗勁撞個正著,小命也得去個半條。

  夏芍趕忙補救,用手一拂,兩道暗勁空中撞上,夏芍從下方一拂,勁力全到了頭頂上。

  頭頂天花板上,吊著的水晶大燈,卡地一聲!

  粉碎!

  休閒區的燈光霎時一暗,只剩舞池那邊淺淺的柔和燈光鋪照來,昏暗裡,隱約是一陣玻璃碴子亂飛,伴隨著陣陣驚呼!

  剛才,徐天胤和夏芍相繼起身,兩人一抬手一拂手的動作看起來只像是激烈地起身,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在場的人也不知有暗勁這一回事,只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燈怎麼碎了?

  而劉嵐這時卻跌坐在沙發裡,腿軟。

  她雖也不知燈怎麼自己就爆了,但她看見了徐天胤起身那一瞬的眼神。

  那是要殺人的眼神。

  他剛才有一瞬間,想殺了她……

  劉嵐不可思議,驚恐發抖。這就是她不喜歡天胤表哥的地方。她跟他不熟悉,大舅舅和舅母去世的時候,她還沒出生。而從她出生到記事,她僅知道自己有個表哥在香港療養,壓根就沒見過。每次回外公那裡,都是二舅一家和自己家,在她從小的認知裡,家裡就好像沒有大舅一家。

  直到天胤表哥十五歲的時候,她才見過他一面。隨後,他去了國外,做什麼,是機密。總之,他又不常回來,一年也就一回兩回,過年也不一定見得到。也就這三四年,過年時會在外公家裡見到他。

  但他孤冷,不愛說話,看人也都是淡淡的,遠不如天哲表哥親和。本就沒什麼感情,後來覺得他和徐家根本就是格格不入,越發覺得,他不在徐家的時候,徐家氣氛更好些。

  漸漸的,劉嵐不喜歡徐天胤,她承認的哥哥只有徐天哲。

  但她卻也沒想到,他的性子這麼可怕。

  剛才,他竟想殺了她?

  他怎麼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他就不怕後果?

  劉嵐無法理解,也無比驚恐,她從小到大被人捧著,從來沒遇到過徐天胤這樣的人,和今晚這樣的危險。

  徐天哲在遠處看著,這時已經從周圍的圈子裡出來。他很意外,在來之前他已囑咐過劉嵐,讓她控制一些。劉嵐的性子是驕傲口快,但不代表她不懂得分場合。按理說,今晚這麼多人在,她不至於一股腦兒地把話說出來,徒給人背後議論的談資,又有得罪人之嫌。劉嵐自小在京城長大,這些道理,她懂。

  可為什麼今晚的表現會這樣?

  這些事,若是傳到老爺子耳朵裡……

  唉!

  徐天哲走向休閒區,以彬彬有禮著稱京城上流圈子的他,此刻步伐竟有些急切。但他剛走兩步,便又被人圍上來寒暄。

  這個時候舞會大廳裡靜悄悄的,所有人目光都在休閒區處,現在還圍上來找徐天哲寒暄的人,不可謂沒有眼力勁兒。連察言觀色都不懂,實在是太傻帽。

  但這群傻帽的人,不巧的是,正是陳達、羅月娥夫妻。還有李伯元、李卿宇、龔沐雲。

  幾人都是重量級人物,徐天哲也不好怠慢,只好停下腳步來。

  於是,舞會廳裡就出現了滑稽的一幕——休閒區氣氛夾刀帶槍,舞池裡死寂窺視,兩撥人中間,有一小堆人旁若無人地寒暄談笑,時不時發出笑聲。

  這場面怪異得很多人嘴角都抽了抽,徐天哲二十七年的人生裡,今晚可謂是最混亂最詭異的一晚。他自小打磨的好涵養好耐性,此刻竟蹭蹭直逼臨界點,有種要揮拳打人的衝動!

  但是這一拳自然沒揮下去,內心耐性盡失,徐天哲臉上也維持著完美的微笑。陳達羅月娥夫妻有香港特區和英國政界背景,要重視。李氏集團香港首富,經濟界地位舉足輕重,也要重視。龔沐雲就更不用說了,與他的關係處理是最要把握適度的。

  徐天哲被纏住,一時分身乏術,顧不得休閒區的情況。

  而此刻休閒區,侍者已趕過來收拾玻璃碴子,那些玻璃碴子到處都是,地上、沙發上、桌子上。

  周圍還是死靜,只有侍者在忙碌,其餘人都像是定格住,站著的,坐著的,都不動。

  沙發旁不遠處,靠窗的位置,有人動了動。

  展若南。

  展若南高跟鞋踢去一旁,赤著腳站在地上,抱胸看癱坐在沙發上的劉嵐,忽然一聲大喝!

  「胸大的女人,無腦!」

  這一聲大喝極其突然,舞會廳裡立刻有幾人齊齊一蹦,隨後是陣陣被嚇到的抽氣聲,然後是齊刷刷怪異的眼神。

  沙發裡,劉嵐嚇得差點沒叫起來,霍然轉頭去看展若南,盛著驚恐的眼神正對上展若南打量她胸的目光,她頓時一愣,羞怒!

  但隨即,她便見展若南把目光又轉回去,看她對面,柳仙仙的胸。

  劉嵐再愣,不是罵她?

  柳仙仙被展若南的目光一看,柳眉倒豎,跟著罵:「屁股小的女人,長瘡!」

  展若南挑眉,看一眼柳仙仙渾圓惹火的翹臀,再看看坐在沙發上,明顯比柳仙仙的尺碼小一圈的劉嵐的,咧嘴,點頭,「長瘡!」

  柳仙仙眸底都是流動的笑意,「哎呀?難得你承認了。」

  展若南點頭,擺出酷酷的臉,「我承認你普通家庭出身,不配跟我站在一起。」

  柳仙仙一摸臉,一跺腳,委屈,「可我年輕貌美!」

  展若南被噁心到,罵:「狐狸精!」

  柳仙仙擺著纖腰,愉悅誇張地笑,「哎呀!你別被我迷住了!」

  展若南掐脖,彎腰,嘔吐狀。

  劉嵐聽著,聽一句,臉色黑一分,聽一句,臉色又白一分,聽完之後,臉上顏色已像開過染坊,各類色彩輪番換過一遍。

  舞池裡,人人錯愕,傻子都聽得明白那倆妞兒在說什麼。人群裡,元澤垂眸,肩膀聳動。周銘旭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苗妍都垂眸,嘴角忍不住彎起來。只有曲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終擔憂地把視線又落回去。

  而這一會兒的時間,罵戰已經升級。

  「被你迷住?你一個學跳舞的,你不覺得可笑嗎?」

  「你大哥是黑道的人,你難道就不怕招禍嗎?」

  展若南挑眉,抱胸,展示自己男人婆的身材,「不怕,我不年輕貌美。」

  柳仙仙大驚,淚眼婆娑,驚恐無助,「哎呀!可是我年輕貌美!怎麼辦?我怕……」

  展若南被她淚眼婆娑的無助眼神噁心到不行,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實在忍受不了了。回頭去找鞋,「打死你,你就不用怕了。」

  直起身來的時候,展若南手裡的高跟鞋已經脫手丟了出去!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鞋跟略粗,那是展若皓既想讓他妹妹有女人味,又照顧她穿高跟鞋少,特意挑的。此刻,被展若南隨時丟出去,丟得那叫一個暢快淋漓!就像她早看這雙高跟鞋不順眼。

  但悲劇的是,她手法實在很欠,一點也不准。看著是瞄準柳仙仙的,被柳仙仙扭了個腰就躲過。

  於是,一隻高跟鞋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眾人的脖子都跟著一仰,接著便聽見「咚!」的一聲,和一聲痛呼!

  劉嵐捂著腦門,疼得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手拿開的時候,腦門一道深紅的印記,正呈現鞋跟狀,頃刻間便腫了。

  劉嵐從小到大,哪受過這委屈?更別說被人用鞋砸這種侮辱的方式了。她頓時羞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只是,還沒等她發作,柳仙仙先發作了起來,她柳眉倒豎,瞪向展若南,「你敢丟老娘?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真以為身份比老娘高貴?」

  柳仙仙踩著高跟鞋,步子踏得卡卡響,行動竟然極為迅速,從桌上抄起一杯香檳來就對著展若南潑了過去!

  展若南很巧合地跟劉嵐站在同一直線上,快速低頭,蹲身!

  一杯香檳「嘩」地當頭!澆在了劉嵐的臉上!

  劉嵐呆愣在原地,香檳粘膩香甜的氣味充斥著鼻腔,一滴滴水珠順著高綰的髮絲、精緻的臉頰滑向下巴,滴落……

  整個舞會大廳都靜了。

  死一般的靜。

  徐天哲寒暄中不時注意著休閒區的情況,看見劉嵐被鞋砸到,便想要過來。但是偏偏圍住他的那些人全體失明失聰,看不見也聽不見那邊的情況,只圍著他笑談不停。而此刻,看見劉嵐當眾被潑,連向來鎮定的他,都驚愣了。

  以徐家的地位,家中子弟在京城,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有誰敢這樣對待?

  當真破天荒頭一遭!

  而遭遇了羞辱的劉嵐,明顯受了刺激,她先是忍無可忍地蹙眉,接著便要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驚叫——但可惜,她沒發出來。

  夏芍在這個時候說話了。

  這麼久的鬧劇,她總算給了點反應。只見她蹙了蹙眉,看向了柳仙仙和展若南,淡道:「你們兩個,也太胡鬧了!吵了一晚上,竟還動了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由得你們鬧?現在波及他人,你們怎麼給我個解釋?」

  柳仙仙和展若南頓時一個無辜,一個理直氣壯。

  展若南是理直氣壯的那一個,聳肩,「你也說是波及了,我們又不是故意的。」

  柳仙仙是無辜的那一個,點頭,指展若南,「都是她的錯,她先挑起的戰爭。不應戰的是懦夫,老娘天生就是戰士!劉小姐是戰士的話,也可以來一局啊。」

  眾人去看劉嵐濕噠噠腦門紅腫的慘狀,齊齊抽嘴角。

  展若南刷地回頭,瞪視柳仙仙。

  夏芍不悅地看兩人,「回來我再收拾你們。」說罷,她這才去看劉嵐,總算有了點微笑,歉然,「劉小姐,實在對不住,是我的朋友太鬧騰了。今天這事,我代她們向你道歉。舞廳裡有洗手間,我陪你去清理一下吧。」

  劉嵐懵了又懵,胸前沉沉起伏。她見過千金名媛圈子裡的鬥,就是沒見過今天這種。她們、她們……

  她找不出詞來形容,只覺一股怒氣在胸口發洩不出,逼得她快要歇斯底里。

  聽見夏芍的話,劉嵐本能要尖叫,要拒絕,這群瘋子!

  但尖叫,拒絕,都沒說出口——劉嵐驚駭地發現,她的嗓子又發不出聲音了,她的身體又不受控制了。

  隨即,在眾人的目光裡,劉嵐跟在夏芍身後,乖乖地去了洗手間……

  劉嵐跟著夏芍一走,展若南和柳仙仙就往清理好的沙發裡一坐,叫來茶水,才不管是不是茶師泡的,端起來就咕咚咕咚牛飲。飲完放杯,對視一眼,哈哈大笑。突然間發現,對方也不是那麼討厭。

  兩人笑得肆無忌憚,一點也不掩飾,可苦了舞池裡看光景的人,都不知道對今天的事,要做出什麼反應。

  眾人只得紛紛望向孤冷地立在休閒區,立成雕像般的徐天胤,劉嵐在夏芍的舞會上受辱,他也不阻止,難道就不怕徐家長輩先前支持兩人,現在也不支持了?

  如果,這些人知道洗手間裡發生的事,也許他們就沒有這種疑惑了。

  洗手間裡,劉嵐一來到盥洗台前,身體便能行動自如了。

  她的眼神卻還是驚恐的,今晚對劉嵐來說,所有的事都邪門!詭異不說,還沒有一件順心的!這簡直就是她二十一年的人生裡,最倒霉的一天。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變成這樣的!

  劉嵐驚恐,煩躁,羞怒,壓抑,想發洩。抬眸之時望進盥洗台前的鏡子,鏡子裡,夏芍在她身後旁側靜靜站著,淡然的目光透過鏡子看她,唇角含笑。

  劉嵐的眼裡瞬間炸開憤怒的火花和凶光,猛地回身,揚手就打!

  夏芍立著,還是那樣靜靜立著,微笑,不動。

  劉嵐的手卻忽然間不能動了!但這次,邪門的程度似乎跟之前兩次不一樣。這次她的手腕冰冷麻木,筋脈處針扎般的疼。

  夏芍微笑,「我就站在這裡,你能打得下來的話,可以試試。」

  劉嵐霍然睜大眼,「你、你……是、是你?!」

  夏芍笑而不語,劉嵐眼神卻慢慢變得驚恐,「你、你是什麼怪物?」

  這話讓夏芍笑了,微嘲,透過鏡子看向劉嵐,「我還以為,自以為身份最高貴的人,眼界能有多好。原來不過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這話是諷刺,劉嵐聽得懂。她手臂冷麻刺痛,臉上漲紅如血,心裡恐懼驚疑,百般滋味,別提有多難受。更別提她額角還有紅腫,臉上襟前全是粘膩的香檳酒液,此刻何止百般難受?簡直就是百般狼狽。

  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此刻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她只覺得撞鬼了一般,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正常!

  普通人,怎、怎麼會這些詭異的事?

  夏芍把劉嵐的眼神看在眼裡,笑。

  劉嵐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你想怎麼樣?」

  「想你乖一點。從今天開始,做你的表小姐,只做你的表小姐。」夏芍微笑,話裡的意思,劉嵐聽懂了。

  她臉上火辣辣,今晚,徐天胤和夏芍都在提醒她,她是外姓。這讓她從未有過的危機感。

  外公向來疼天胤表哥,這女人又會歪門邪道,假如她嫁進徐家,徐家會怎樣?

  「徐家要是知道你會這些歪門邪道,一定不會讓你進徐家門的!」驚恐之中,劉嵐道。

  「那就請你閉上嘴,別透露。」夏芍淡淡微笑,眸中的涼薄讓劉嵐認識到,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這是威脅!

  「你、你威脅我?」

  「不。這是好心勸告。」

  「你嫁進徐家,對徐家不會有好處的!你、你不是喜歡天胤表哥嗎?那你應該不想看著他因為你的身份,受人非議吧?除非,你只是喜歡他的身份。如、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想要什麼?我、我想辦法……」對夏芍恐懼,讓劉嵐極力地牴觸她嫁入徐家。今晚的經歷已經夠詭異了,如果夏芍嫁入徐家,這種日子豈不是天天有,年年有?

  她不要!

  但她這句話沒說完,夏芍便笑了。

  她笑容擴大的一瞬,毫無預兆地出手!劉嵐感覺身子突然間能動了,但隨後,她瞳孔倏地放大,還是那隻手,生疼。頭卻砰地一聲,眼前一陣眩暈,接著天旋地轉,臉下冰涼,手臂生疼。

  一切只在一瞬間,快得劉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接著她感覺高綰的頭髮被人向後一拽,頭皮都緊得發疼,腦袋更是被人毫無憐惜地向後一扯,被迫仰起頭來。

  過了半晌,眩暈才停下。然後劉嵐看見了自己的處境——她被夏芍反剪著手臂壓在了盥洗台上。此刻,她讓她被迫抬起頭,從鏡子裡看著她。而她的眼神,冷寒。

  「好處?徐家對於你,或者說對於你們,就只有這個?」夏芍靜靜注視劉嵐半晌才說話,聲音裡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權力、金錢、身份、地位、家族、利益!告訴我,除了這些,你們還看得見什麼?看得見那個三歲就為了家族犧牲的人嗎?!」

  夏芍的語氣近乎悲憤,她少有如此心情,這一刻竟抑制不住,怒喝,「回答我!你看得見!不然的話,你這雙眼沒有留著的必要!」

  她絕不是在開玩笑,劉嵐深刻得感受得到。那種殺氣騰騰,她剛才不久還感受過,從天胤表哥身上。

  劉嵐的恐懼無以言表,她事先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白手起家經商的女孩子,有點本事而已,竟然會功夫!而且,她有著她理解不了的詭異手段。

  她會殺了她!她真的會殺了她!

  極致的恐懼,今晚數度驚嚇與羞辱,又經歷了不可思議的事,劉嵐終於在此刻情緒崩潰。啊地一聲大叫起來,緊緊閉著雙眼,哇地一聲大哭。

  「別口口聲聲徐家!你不姓徐!」夏芍不管不顧,繼續道。

  劉嵐情緒崩潰,哇哇大哭,「放開我!放開我!你也不姓徐!」

  「我不姓徐,但我離了徐家,我還是我。華夏集團是我的,風水人脈是我的。你呢?離了徐家,扒了這層皮,你是誰?」夏芍冷笑。

  劉嵐一震,哭聲都停了停,「我、我都是為了、為了天哲表哥!從小只有表哥最疼我……」

  「砰!」夏芍大怒,一把將劉嵐的頭撞向盥洗台,「混賬!你為了徐天哲,就讓別人去犧牲?你為了他,為什麼不是你去?劉嵐!一個從小最疼你的哥哥,為了他,你只能做到讓別人去犧牲?」

  為了他,你只能做到讓別人去犧牲……

  劉嵐一愣,哭聲驟停,睜開眼,淚眼婆娑,卻懵了。

  洗手間裡,此刻死靜。

  夏芍的臉色依舊冷沉,但氣息已平復下來,只是目光嘲諷,語氣蒼涼,「為了最疼愛你的人,那個你覺得沒有感情的人,就應該為你們付出麼?他已經付出了他的父母,他的童年,他人生裡所有光明,他還要再付出他的婚姻,他的幸福麼?你覺得,這理所應當嗎?那你們呢?你們付出過什麼?你們不是小孩子了!長大一點!行麼?」

  徐天哲、劉嵐,都比夏芍的年齡大。此刻,洗手間裡,盥洗台前,十九歲的少女對一名二十一歲的女孩子說這番話,畫面未免好笑。

  但氣氛卻一點也不好笑,甚至帶著悲憤和一些苦口婆心。

  如果可能,夏芍也不想對徐家人出手。但她懂得,許多事,要破而後立。砸她個血淋淋,才有重生的機會。

  如果可能,夏芍希望徐天胤能獲得更多親情。

  她總是希望他幸福,所以此刻,儘管手段激烈,儘管言語激烈,她依舊苦口婆心。

  「今天的事,想要回去告狀,儘管去。我做的事,不畏承認,亦不需要別人為我承擔。要告狀,要撒嬌,要哭訴,儘管去!我看著!看你做你的大小姐,一輩子扶不起來,一輩子不成年。」夏芍一笑,「當然,如果有一輩子的話。」

  劉嵐怔愣著,夏芍卻將她鬆開,見她表情發懵,便站去一旁,笑。

  「沒有人一生順遂,你的父母,你的表哥。假使有一天,他們有難,只會讓別人犧牲付出,你的表現只能像今天這樣。哭!」夏芍嘲諷一笑,「我等著看這一天。」

  「哦,對了。」夏芍忽然想起什麼,看向丟了魂一樣的劉嵐,「告狀可以,但是不許說今天你天胤表哥對你動手的事。否則的話……」

  夏芍微微一笑,「你看這面鏡子。」

  劉嵐下意識轉頭,只見夏芍伸手,手臂伸得直直的,離盥洗台後的鏡子一米的距離,忽然五指一張!

  一道暗勁震出去!

  劉嵐看不見這道暗勁,卻看見那面鏡子,「轟」地一聲!從中間呈圓圈狀極有張力地,碎開……

  劉嵐驚恐地瞪大眼,破碎的鏡子裡,卻在這時出現了一個人。

  徐天哲臉色沉著,站在洗手間門口。

  這處洗手間,是男左女右,中間共用的盥洗台。徐天哲出現在這裡,夏芍並不意外。只見他臉色陰沉,京城圈子裡以謙和有禮著稱的徐少,目光落在劉嵐狼狽的模樣上,大步上前,把她護住,轉身看夏芍,「夏小姐,你不覺得你過分了嗎?」

  夏芍微笑,這對兄妹的感情是真好。雖然她不喜歡他們,但覺得,這樣的親情給徐天胤一點就好了……

  “徐市長,我過不過分,由她評說。你並不是當事人。”夏芍淡定微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了過分的事。

  徐天哲蹙眉,有些怒意,這還不叫過分?

  “比起你們享受著別人的犧牲換來的榮華富貴,如今還在算計著讓別人犧牲。我這點不入流的手段,真的不算過分。”夏芍慢悠悠地笑,看徐天哲微愣,看劉嵐啜泣,卻不說話,她便笑得越發明媚。

  “徐市長,你這個妹妹不算聰明,你應該是聰明人。留意今天提及忌日的男人。”夏芍說著,用手指在身側隨意划拉了兩下,然後悠然自得地做了個彈出去的手勢。

  正是她給那人下符時,特意讓徐天哲看見的動作。

  徐天哲想起,目光微閃。這個動作代表著什麼,他此時猜不透。但是這膽量不似常人的女孩子,明顯想要告訴他什麼。

  她想要告訴他什麼?

  夏芍卻賣起了關子,一句也不多說了。徐天哲和劉嵐不一樣,她等著他來找她。

  “慢走,不送。”夏芍說了一句,便轉進了女洗手間,等出來的時候,徐天哲和劉嵐果然已經走了。

  兩人離開的時候,直接順著洗手間,經側門出了舞會大廳,直接離開。劉嵐這模樣,已是不適合再回去。今晚,徐天哲和劉嵐在舞會上都失了顏面,且不說明天起京城圈子裡會有怎樣的猜測和議論,單說劉嵐在舞會上說的那些話,一旦傳進徐老爺子耳朵裡,後果會怎樣。

  往外走的路上,劉嵐低著頭,徐天哲只當她精神受了極大的打擊,剛想開口安撫她,便愣住。

  轉過走廊,電梯前,軍裝筆挺的男人立在那裡。

  正是徐天胤。

  “大哥。”徐天哲謙和的笑容顯得有些怪異,但還是開口道。

  徐天胤抬眼看向兩人,與今晚初見時微微柔和的目光不同,此刻冷而孤,只道:“今晚的事,回去就說我做的,不准提起她。”

  劉嵐害怕徐天胤,往徐天哲後面躲,聽見這話卻是一愣。夏芍剛才也說了同樣意思的話,不過正好和他反過來了。

  徐天胤沒有說,說了後果會怎樣,但他此時的冷說明了一切。

  徐天哲帶著劉嵐按開電梯門,走進去時才道:“我們什麼也不說,大哥自己回來說吧。”

  徐天胤沒回答,電梯門關上之後,他返回舞會。

  舞會很快就散了,今晚發生的事,夠京城圈子裡震驚、猜測和琢磨好一陣子的了。所有人都想知道,今晚徐家表小姐在舞會上受瞭如此大辱,徐家會對夏芍的態度作何改變。

  但夏芍卻沒這些人這麼愛操心,態度自然是會有變化的,不過,往好處變還是往壞處變嘛……呵呵。

  她等著,徐天哲找上她。

  當然,夏芍也不是沒事做,只等徐天哲來找她。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去看望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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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5: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徐家的反應,玄學研究會

  周秉嚴老教授,京城大學執教國學半生,退休之後仍任京城大學客座教授。閒時在家研究《周易》,忙時發表發表文章,做做演講,晚年生活充實,建樹頗多。

  大學開設風水選修課程,正是周秉嚴領頭,與不少研究易經的學者聯名建議,近年得到批復的。

  周老教授的門生裡,最特別的當屬夏芍。她年紀最小,與周秉嚴的師生情誼也不起於大學,而是十年前青省東市的小山村。

  自當初村中設宴,為周老教授踐行,一別五年,夏芍、周銘旭都已來到了京城大學。五年不見,夏芍今天對看望老教授之行,心情還是很激動的。

  今天去周教授家裡的,只有夏芍和周銘旭。元澤等人沒見過周教授,第一次拜訪,帶太多人去也不好,因此只有夏芍兩人去。

  香港來的朋友們已經一早返回,龔沐雲留在京城別館,稱有事要辦,住段日子再走。徐天胤……

  徐天胤回了徐家。

  周教授住的小區離京城大學不遠,正是職工區分的房子。老教授國學泰斗,名譽錢財都不缺,生活卻還是很儉樸。小區一看就是老區了,樓道略窄,樓下停放著自行車和幾輛私家車。夏芍和周銘旭上了二樓,兩人手裡都提著大包小包,周銘旭今天還似模似樣地穿了身西裝,走到門口停住,有點緊張。

  「這裡就是了,我家有二爺爺家裡的地址,我們應該找得對。不過,我們今天過來,也沒提起跟二爺爺打電話說一聲,會不會太唐突啊?」周銘旭站在門口,緊張地看夏芍。

  夏芍一笑,「你以為我們不打電話,周教授就不知道我們來京城大學了?他老人家只是不知我們哪天過來而已。只當是個驚喜,敲門吧。」

  周銘旭深吸一口氣,看起來比昨晚去參加舞會還緊張,他放下禮品,整了整衣服,這才敲了門。

  門打開後,出來的開門的人夏芍和周銘旭卻都不認識,是名中年男人,四五十歲,已經有些謝頂,鼻樑上架著厚厚的黑框眼鏡,古板的文人打扮。

  「你們是?」男人打量兩人。

  「呃,請問這是周教授家裡吧?」周銘旭以為找錯了門。

  男人又打量兩人一眼,目光落在夏芍手上提著的名貴禮品上,頓時蹙眉,看起來很不喜歡,「這裡是周老教授家。不過,老教授不收禮,今天也忙,你們請回吧!」

  說完,那人很不客氣地要關門。

  「等等等等!」周銘旭也不怕手被擠著,死死扒著門框,那人果然手一鬆,詫異地看著他。送禮的人見多了,不怕手指頭被擠掉的還是頭一次見。

  「我們不是來送禮的,是來看我二爺爺的。」周銘旭急道。

  「二爺爺?」那男人愣住。

  「周教授是我二爺爺,她是周教授的學生。我們都是京城大學今年的新生。」

  那中年男人這才好生打量起了周銘旭,見他腳下放著禮品像是青省的特產香梨,這才信了。但這人實在古板,問道:「那行,你們叫什麼名字,我進去問問老教授。」

  「周銘旭。她叫夏芍。」周銘旭苦笑著看一眼夏芍,大抵也覺得這人古板。

  這古板的人卻愣住了,眼神直直盯著夏芍,越看越驚疑,「你、你就是周老常提起的那個學生?懂風水的?」

  周銘旭一愣,覺得這人眼神都在發光,剛才還一副死板的臉,現在立馬活過來似的,拉著夏芍就往裡走,邊走邊叫,「周老?周老!快來快來!」

  夏芍當先被拉進去,周銘旭呆木一陣兒,也跟著進去。

  裡面,一名年逾七旬的老人從客廳走出來,穿著身白衫,略顯富態,頭髮比五年前白了許多,面容卻印象中的慈祥和藹。

  夏芍被那古板男人拉著,抬頭間見到周秉嚴,目光微頓,臉上露出暖融的笑意,「教授。」

  周秉嚴一眼就認出了夏芍,這幾年,雖然他在京城,但關於華夏集團的報道總是不斷,周秉嚴壓根就不存在看見她認不出來的情況,但乍一見她出現在自己家裡,還是愣住了,「小、小芍子?」

  「嗯。」夏芍笑著,望著老人,「教授,我沒食言,來京城看您老了。」

  周秉嚴臉上頓現感動的神情。

  周銘旭在後頭把門關上,提著東西跟過來,在夏芍身後探頭,激動道:「二爺爺!」

  周秉嚴又是一愣,這才找回應有的反應,「胖墩?哎呀!你這小子,幾年不見,長這麼高了?你爸打電話給我道喜,說是你考上京城大學了,我還在想你小子怎麼也不知道來看看我呢。」

  周銘旭去看夏芍,有點不好意思地憨憨笑道:「這不是剛開學太忙了麼?又是報到又是軍訓的,昨天小芍公司落戶京城,還在忙。我們就商量著,今天來看您了。」

  夏芍挑眉,看向周銘旭,笑斥:「你這人不會說謊也倒罷了,說話怎麼不知道拐個彎兒?這麼說,就是我們的不對,一會兒還得給教授賠罪。你若是說咱們特意給他個驚喜,不就可以順道問問,教授中午管不管飯了?少說,咱們可以蹭頓飯吃。」

  周銘旭一呆,周秉嚴和拉著夏芍手的那古板文人也跟著一愣。

  稍時,惹得周秉嚴哈哈大笑,指著夏芍,「你這個丫頭,還跟小時候一樣!來看我還得算計著蹭我頓飯,小算盤打得真精!」

  這時候,客廳裡的人都聽到有人來了,於是紛紛走了出來,探頭探腦,把走廊堵得滿滿的。周秉嚴一看,這才趕緊讓夏芍和周銘旭進屋。兩人來到客廳,把禮品放下,打量客廳,見果然是中式古樸的裝修。從外面看,小區有些老了,周教授家裡卻很乾淨,客廳裡兩架博古架,上面擺滿古玩。

  客廳中間設茶桌,茶凳。茶凳圍了一圈,旁邊還拉了數把仿明清風的硬木椅子,足足圍成了兩圈,能坐下十來人。而茶桌上放著的卻不是茶水,而是攤開的書籍資料。

  一眼望去,頗像研討會。

  夏芍和周銘旭頓時覺得,今天確實來得不是時候。

  而這時候,周教授已向一群學者介紹了夏芍和周銘旭。一聽是夏芍,學者們目光刷刷望來,興奮激動,全在臉上。

  「原來這就是周教授常提起的學生,哎呀!看本人和在報導上看,還是有些差別,一時還真沒認出來,哈哈!」

  「周老一天到晚可是就收集你的報導了,逮著空就跟我們嘮叨,說這丫頭小時候怎麼怎麼著,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報紙家裡還捆著一堆呢!」

  「今天總算見著了,來得正是時候啊!」

  嗯?

  夏芍挑眉,正是時候?

  這時,那個剛才出去開門的古板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出聲,「周老,這小伙子真是您侄孫啊?嗨!剛剛差點讓我把手擠掉了。」

  周銘旭一愣,忙擺手說不要緊。

  周秉嚴聞言笑道:「可不是麼?這小子,小時候胖得小肉墩似的,都叫他胖墩。現在長高了,我倒看著瘦了不少,不過還是挺壯實。呵呵,叫他胖墩就行!他爸打電話和我說,在京城大學報了考古專業。」

  這屋子裡都是學者,一聽說周銘旭報的考古,他頓時收穫了不少「自己人」的友好目光。

  有人當即就笑了,打趣地看那古板學者,「老宋,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這小伙子是你們自己的人才啊,剛才給人把手指頭要是擠掉了,哭的可是你!」

  宋學文訝然,然後苦笑著拍拍周銘旭的肩膀,「哎呀!小伙子,對不住啊!」

  「有什麼好對不住的?小伙子,趕緊拜個師!這位可是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老專家,你小子撿著了!」有人攛掇。

  周銘旭明顯很驚訝,撓撓頭,一臉憨相。

  那攛掇的學者見周銘旭這一臉憨態,頓時樂了,「我說老宋,就說你面相學研究得不到家!這小伙子一看面相就不是會來送禮那一套的人。」

  這人說著,還似模似樣地看起了周銘旭的面相,「你看,這小伙子面不露骨,下巴圓厚,眉不散,眼不斜,這是個挺正派的娃子嘛!一看性情就不張揚,穩重,家庭觀念還挺強咧!」

  這麼一說,一群人都去看周銘旭的面相,仔細端量,像是要端量出個花來。周銘旭長這麼大,還頭一次受到這樣大的關注,而且還都是國內有名的學者,頓時壓力很大。

  宋學文苦笑,「嗨!我一開門出去,看見他們兩個提的滿眼貴重禮品,我就下意識以為是送禮來的,我哪知道是自己人?」

  「所以說,你本事還不到家,還沒養成看人第一眼看面相的習慣。」

  「所以說,玄學的很多事,研究好了,幫助很大。就比方說看面相吧,現在什麼表裡不一的人沒有?一看面相,心裡有數!要能到這份兒上,少省不少心。」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發表著觀點。夏芍在一旁聽著,挑眉,感興趣地微笑。

  周秉嚴看著,笑道:「我們這些人,成立了個玄學研究會。都是愛好而已,平時放假週末這些有空的時間就聚在一起,討論討論,一起研究研究易經。沒想到你這丫頭今天能來,真是撞上了,呵呵。」

  周秉嚴當初立刻東市十里村的時候,去過唐宗伯所在的後山宅子,知道夏芍在學習玄學易理,但他那時候並不知唐宗伯的身份,只聽夏芍說是有傳承。他也是去年過年的時候才聽說了唐宗伯是香港人,玄學泰斗。當時激動得他恨不得夏芍就在眼前,他可是親眼見過那位老人,這事他興奮得說了大半年了,今天夏芍突然來看望他,還趕上了玄學研究會的成員聚會,怎能就此放過?

  「來來來,既然你來了,那就一起討論討論。」周秉嚴親自給夏芍拿了把椅子來,招呼夏芍和周銘旭一起坐下,並對眾人道,「這丫頭那一派可是有傳承的!香港老風水堂的,唐老的嫡傳弟子呢!」

  眾人自然早知這事,只是剛才在說周銘旭的面相,話題轉開了而已。此時又轉回來,一群學者趕緊重新圍著茶桌坐下,盯著夏芍,目光灼灼,好似她是那案板上等著下鍋的肉,地上落著的金子。

  「小姑娘,根據我們研究,玄學門派眾多,大多講究傳承。不過現在傳承丟得差不多了,很多派是各成一系,各家之言,並不是很全面。你們這派在香港,我們知道的不多,你們門派的歷史可不可以談談?我們做個資料備案,研究研究。」

  「小姑娘,聽周老說,你會看面相,看風水,你還會什麼?」

  「對對對,我剛剛給這小伙子看的面相,准不准?」

  這些學者,都知道夏芍還有著商人的身份,但在他們看來,這些都抵不上此刻對學術的熱情,他們不提這事,只問玄學。

  夏芍倒挺喜歡這真誠熱情的氣氛,比那些商場上例行的寒暄叫人輕鬆愉悅多了。

  本是來看望周教授,結果變成了一場玄學討論會,並且很快進入了熱烈狀態。

  此刻,周秉嚴家裡,氣氛熱烈。

  而就在同一時間,巍巍京城,紅牆之內,徐家卻正經歷一場來自徐老爺子的暴風雨。

  書房裡,有著徐家成員開會專用的桌前,徐康國站在主位,徐家二代三代成員分坐兩旁。這回,可真的是全員到齊。

  只不過這一回的家庭成員座次,相較以往,有所改變。

  徐天胤一身軍裝,坐在老爺子左側,與叔叔姑姑等長輩坐在一排。只是他坐著的位置是首位,其下才是徐家叔叔徐彥紹,姑父劉正鴻,姑姑徐彥英,嬸嬸華芳。

  老爺子右側,本是徐家三代坐著的座位,今天只有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不是坐著,而是站著的。

  徐天哲一身白色西裝,低頭,臉上謙和的笑容收斂,表情嚴肅。

  劉嵐站在他下首,穿著身素色的裙子,長髮紮著,越發襯得額上那紅腫觸目。她低著頭,眼圈噙一泡淚,揪著手指頭,面對長輩心疼、不解、斥責,夾雜在一起的目光。

  但這些目光,都在徐康國威嚴怒氣的目光下,顯得微弱了。

  徐康國也站著,他拄著手杖,看著孫子和外孫女,目光一落,徐天哲都頭微微再低一點,而劉嵐則是肩膀縮了縮。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給我說說!知道現在外頭徐家成了話柄了嗎?!」徐康國表情威嚴,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威嚴的目光直射劉嵐,「嵐嵐!你說!我讓你們幹什麼去的?」

  劉嵐低著頭,聲若蚊蠅,「去看表哥。」

  「昨天是你們大哥父母的日子,去陵園祭拜長輩,回來應不應該去見見他?身為小輩,享受著軍人用生命和鮮血保衛著的和平,享受著舊社會貴胄一樣的生活。難道,不應該關懷一下給予你們這一切保障的人嗎?」

  這些話,徐康國說得多了,自小徐家三代就是聽著這樣的話長大的。小時候,聽不懂。長大了,聽著煩。

  徐康國將這些看在眼裡,心如明鏡,所以才一遍一遍地說,希望總有一天,他們能聽進去,想一想。但是建國以來,半個多世紀,徐家二代裡除了老大經歷過戰爭年代,老二老三都生活在和平年代。雖然剛建國的時候日子清苦,但他們見到的依舊是徐家的權力地位。國家最窮最苦的年代,他們也沒吃過窩頭餓過肚子。日子溫飽,地位崇高。這種日子半個多世紀,他怎能不知道,徐家二代子弟也養成了不少官場習性?

  他們身為父母,在教育三代子弟的問題上,那就更不必說了。他再嚴厲,要求再嚴格,孩子們平時也跟著父母住。他們在自己面前謙恭,孝順,畢恭畢敬。回到外頭,那些人恭維逢迎,天天溜鬚拍馬,難免不飄飄然。

  這些,徐康國都清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家的子女。他其實並不願把一些話天天掛在嘴上訓斥他們,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無力,無奈,打不破。這就是徐家的現狀。

  徐康國深深的無奈,再這樣下去,心性不改,徐家第四代,許就是紈褲子弟了。

  第四代的孩子他許能看見,但孩子們長大什麼樣子,他必然是看不見了。所以趁著他還有力氣管第三代,他能做的,就只有多說說他們了。

  「那些大的話不說,往咱們徐家說,你們身為弟弟妹妹,難道不應該關心一下你們大哥?」徐康國臉上怒意不減,威嚴不減,「可是你呢?嵐嵐!你來告訴我,昨天在舞會上說了些什麼!徐家沒有長輩了嗎?你表哥的婚事,輪得到你來管?!」

  劉嵐臉色煞白,噙著眼淚不敢落下。

  「徐家的長輩沒教好你嗎?公眾場合,這些話該不該說,你都不知道了?!」

  劉嵐的父母劉正鴻和徐彥英低頭,臉色也白。

  女兒昨晚的言辭確實很不妥當,京城如今派係爭斗激烈,徐家在這件事上讓人看出有分歧來,指不定要應對多少拉攏。徐彥英不解,女兒是嬌氣,這點她知道,可她不至於這點事都看不清,不該說的話不說,這是她自小就學會的。怎麼就能一股腦地往外倒?

  徐彥英目光落在女兒額頭,看她額角紅腫,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想想她昨晚犯的錯,她便忍下,一句也不安慰。

  華芳在一旁看著徐彥英的臉色,再看劉嵐。老實說,劉嵐昨晚的事做得真有失水準,給徐家惹了不少事。可她做得再不好,對方也不能打人啊!到底是小戶人家出身,粗魯,教養不好。

  但這話華芳今天沒說,她看看老爺子的臉色,還記得前天剛被訓斥過。

  但華芳剛把目光收回來,就聽見徐老爺子一聲怒喝!

  「天哲!」

  華芳一驚,聽見老爺子點名自己兒子,便趕緊抬頭又看了去。

  「你妹妹昨晚說這些話的時候,你在哪兒?不知道制止嗎?!由著她?她犯渾,你也犯渾嗎?」

  徐天哲低著頭,昨晚他當然聽出那些話不好,但他想去制止,卻沒有這個機會。昨晚圍上來絆住他腳步的,全是有份量的人物。而且,這些人跟夏芍挺熟,都是她的人脈。

  那些人是故意的,這點他自然知道。但是想不明白,這些人絆住他的腳步,任由事態發展,目的在何處?

  不會只是為了今天,讓他被老爺子訓斥一頓吧?

  昨晚的事,讓徐家捲進風言風語裡,也給徐家多了很多要應付的試探和拉攏。這對徐家來說並不是好事,夏芍想嫁進徐家,應該一切以討好徐家或者為徐家著想為主,為什麼放任她的朋友,任事態演變?

  想起夏芍,徐天哲便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唇角幾乎掠過自嘲的笑。

  這個女孩子,她要真是想要討好徐家,昨晚就不會發生在洗手間裡的事了。

  徐天哲認為自己向來善於觀察,洞察力過人。但這個女孩子,是他少見的看不懂的人。

  腦中不自覺地又想起昨晚夏芍向她比劃的那個手勢和說的話,徐天哲便不由眉頭又蹙。他已經派人密切注視昨晚說那話的人了,現在才上午,暫時還沒得到回報。

  思緒兜兜轉轉了一圈,徐天哲的心思又回到現實。昨晚的事,老爺子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他為什麼不能及時阻止嵐嵐,想必爺爺也知道。他這麼說,想必並不是想聽他的解釋。

  於是,徐天哲只是低頭,微微鞠躬,「對不起,爺爺。」

  「對不起有什麼用?昨天晚上那點情況都處理不好,你叫我怎麼相信你能把現如今的市長工作幹好?」徐康國看向孫子。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徐天哲明白「那點情況」指的是昨晚舞會上的全盤,因此他不出聲。華芳卻聽不下去了,她臉色發白,很急切,老爺子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好端端的,就懷疑到兒子的能力上去了?這是不是有什麼暗示?

  她越想越不心安,當即便直了直身子,要開口。但身子剛直起來,徐彥紹就發現了。他狠狠一記眼色瞪過去,瞪得華芳臉上發漲。

  她看懂了丈夫眼神的意思——閉嘴!前天教訓不夠?

  華芳被噎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徐彥紹確定妻子不會開口之後,才把臉又轉回去。昨晚的事確實是兒子處理得不夠好,老爺子訓斥兩句也沒什麼。雖然話說得是重,但那也不代表什麼。徐家是政治家庭,三代子弟裡只有兒子一人從政,老爺子再生氣能怎麼樣?說說罷了。

  既然只是說說,聽著就是。

  於是,所有人就都聽著了。

  徐康國訓斥了徐天哲和劉嵐一陣兒,見兩人都不吭聲,兒女也不說話,這才停了停,看向了徐天胤。

  他一身代表榮譽的少將軍裝,孤冷的面容,端直的軍人坐姿。這徐家三代裡最讓他操心卻最讓他驕傲的孫子,肩上那金色的肩章刺著他的眼,欣慰與刺痛並重。

  他就像是一個徐家流浪在外的子孫,二十多年,總算回到京城任職,回到了徐家。

  二十多年在外流浪的日子,沒一個日夜,他都難以安睡。常獨坐書房,看兒子留下的照片,心牽掛在外。

  天天盼,盼歸。

  如今,他總算是回來了,雖然性情還是那樣。但是好在比以前有所改變——他回到了京城,常駐。他有了心儀的女孩子,總算能為一個人展露笑顏,敞開心扉。

  好事,二十多年不見的好事。

  徐康國歎一聲,但又有些欣慰。他看向徐天胤,又看向自己的子女和孫子,道:「我還是那句話,天胤在外為國建勳,功勞你們誰都比不上。徐家的座次,向來是按功勳建樹排,我今天讓他坐在徐家首席,你們誰有意見?」

  誰有意見?

  有意見誰敢說?

  這種時候,徐家子女又開始了那種默認的套路和發話次序,一切交給徐彥紹先出聲,所有人都低著頭,表情嚴肅,眼觀鼻鼻觀心。唯有徐彥英抬眼看向徐天胤,目光微微柔和。

  徐彥紹笑了笑,「呵呵,爸,我們尊重您的意見,全憑您老安排。」

  「不是讓你們聽我的安排,我是在問你們有什麼意見。一家人,有話敞開了說。有意見的就光明正大地提,不提就是沒有意見,以後誰也不許心存埋怨。心存埋怨也是你們自己放棄申訴權利的。」徐康國看向二兒子。他這個兒子,家裡都來官場那一套,他是知道的,所以他說的話,不代表他心裡的想法。

  所以,今天話他是要跟他們說明白的。今天他們不說,以後誰要是再拿出來提,他就敲誰!

  徐彥紹聞言笑了笑,他能說什麼?能說有意見?讓老人覺得他跟個晚輩爭?座次的事,其實不大重要,不就是家裡的座次嗎?在外面,誰還知道他座次比侄子低?再說了,軍政體系不一樣,侄子在軍,他們一家人在政,互不干擾。不提他看上的那個女孩子,他們之間利益衝突不大。

  「呵呵,爸。我能有什麼意見?沒意見。」徐彥紹笑道。他說有意見,還得聽老爺子一堂政治課。何苦來?

  徐彥英看著徐天胤,微微一笑,「我沒意見。天胤回來就好,在外面太危險了,還是回家好。只要回家,坐哪兒不一樣?」

  徐天胤抬眼,看向徐彥英,臉上總算有冰霜微融,目光淡淡柔和,點頭,「謝謝姑姑。」

  徐彥英頓時笑了,歡喜,「快別說謝,一家人,怪見外的。」

  徐彥紹和徐彥英都表了態,華芳輕輕蹙眉。

  她有意見!

  座次不重要嗎?雖然這不是舊時候,子孫還講究個襲爵什麼的。但是開國元勳的家庭,國家總是照顧的。座次排在首,等於說是年輕子弟裡的第一人,不管官途還是名譽頭銜,當然都更多些。徐天胤的性子,給他太多頭銜,他也還是那副樣子,不如給自己兒子。這不是她看自己兒子好,而是天哲適合官場,多些榮譽,他官途坦蕩不說,為徐家不也能爭取更多利益?

  但這話,華芳到了嘴邊,不敢說。

  徐家兩兄妹都表態說沒意見了,她這個外姓能怎麼說?而且,老爺子明顯是向著徐天胤的,說了少不得挨罵。倒是說不定老爺子還得說她為自己兒子打算,不只體恤晚輩,萬一再鬧得老爺子對天哲有意見了怎麼辦?

  想來想去,華芳只得違心道:「爸,我也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華芳話音一落,劉正鴻便緊接著道。

  他是真沒意見。說句不好聽卻實在的話,他是徐家的女婿,誰坐首席也輪不到他,他去反對做什麼?但說句到了官場上可能被認為是溜鬚拍馬,卻是他真心的話,在徐家,他敬佩的只有老爺子,只要老爺子高興,他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氣氛一下子靜了,徐家二代,四人竟然都親口表示沒意見。

  徐康國看了他們一眼,心知肚明不能全信,但是今天這話他們說出口了,以後就別想再改,他老頭子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子女們一圈,徐康國點了點頭,「好,既然沒意見,那今天起,天胤就坐首席了。」

  自始至終,他沒問過三代的意見,他們是小輩,沒資格。

  事情拍板決定,每個人心中滋味各知。徐康國卻在這時轉頭看向徐天胤,問:「天胤,對這件事,你有什麼對你叔叔姑姑們說的嗎?」

  雖知徐天胤的性情孤冷,話少。但老人這麼做,只是想讓他多參與到家庭中來。

  徐家人也知道他的性格,此時雖都抬眼看向他,但都在等著他說「沒有」。

  但這句話沒有等來,徐天胤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孤冷得叫人覺得不自在,然後,起身。拿開椅子,退了三步。

  徐家人都愣住,連徐康國都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徐天胤也沒有解釋他是什麼意思,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解他的軍裝上衣。

  徐家人齊齊瞠目,被這突來的事驚得不知作何反應。每個人都瞪大眼,看著徐天胤脫了軍裝外套,去了領帶,又去解裡面軍綠的襯衣。直到他把上衣脫完,半身赤裸,站在家人面前。

  劉嵐臉紅著低頭,雖然那是她表哥,但她還沒這麼看過男人。

  徐天胤赤裸著上半身,他身材精勁,肌肉並不糾結,但每一分都彰顯著力度。男人的力與厲,在他身上體現得完美。

  徐家人集體震驚,除了劉嵐都忘了移開眼,但這並不是因為面前站著的晚輩身材好,而是震驚於他此刻舉動,和身上隱約可見的道道傷痕。

  徐天胤修煉玄門內家功法,對身體本就有修養修復的作用,所以他身上的疤痕不明顯,小處的都已看不見。但是曾經留下的嚴重的傷,卻是無法全然抹去,在他身上,仍有淺淺紅痕。

  雖然淺,但此刻在書房裡,家人面前,詭異死靜的氣氛裡,觸目驚心。

  即便是一家人,也沒有人見過徐天胤身上的這些傷。本來他就不常在家裡,再說了,他這麼大的人了,洗澡的時候,誰還跟著去看看?

  這些傷,即便是徐老爺子,也是沒見過的。

  此刻在眼前,老人立刻目光疼痛,看他這個最心疼也最令他驕傲的孫子,舉起手,指向身上的傷痕。

  他先指向腰間,一道長十多公分的紅痕,縫合的針痕已經不見,只留刀傷,淡淡淺紅,「五年前,柬埔寨,叛軍組織。」

  他聲冷,目光冷,語言簡潔。

  在徐家人震驚失語的目光裡,他指胸肋一個三角形的紅痕,「七年前,密西西比,彈片傷。」

  「十年前,亞馬遜,槍傷。」他指腰側紅點。

  最終,在徐家人的目光裡,指向心口旁。那是一處槍傷,也只留下淡淡紅痕,卻是最致命的,離心臟只有兩公分,「十三年前,美國,恐怖組織,槍傷。」

  十三年前,恐怖組織……

  徐老爺子緩緩搖頭,多年不見的悲痛,此刻竟紅了眼眶!

  那次任務!他第一次出任務,為他父母報仇的時候受的傷。他竟不知道……

  這個孩子,他竟什麼都沒跟家裡說!

  那一次,他孤身涉嫌,受傷最重,險些喪命,卻被當時還服務於南非一家軍事資源公司的伊迪所救,在他那裡休養了一陣子,也從此結下友誼。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務,後來,他出任務越來越多,經驗也越來越足,儘管有堪比這次還險的任務,但受傷都不曾有這次致命。

  徐天胤身上的傷,絕不止這三四處,只是他曾經執行過的任務,有的已經解密,都的卻仍在保密範疇,他今天指出的,都是可以提的。

  一個人,付出的太多,卻只能用沉默的方式做無名英雄。此刻,陽光靜好,灑進窗台,照見古樸大氣的書房,安逸的生活環境,照見半身赤裸的男人身上淺淺紅痕,劇烈的反差,讓徐家人失了聲。

  在官場上縱橫半生,遇事不亂的徐彥紹都驚駭,失去應有的應對。

  徐天哲抬著頭,眼底的震驚難以掩飾,彷彿平生不曾認真看過他的哥哥。這個和他眉眼有著五分相似的人,於他身在兩個世界。早就知道,今天卻是第一次體會到。以如此絕然帶著幾分血氣的方式。

  劉嵐也不知何時抬起頭來,臉上紅暈褪去,眼裡淚泡吞下,留兩眼通紅,眼神驚嚇。

  徐家二代更是靜默,語言簡潔,卻短短幾個字,現槍林刀光。

  徐天胤在國外過的是什麼日子,今天都在眼前。

  「都看見了嗎?」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的聲音在書房響起,沉痛。

  沒有人說話,目光都在徐天胤身上,難以轉開。

  徐天胤卻又開了口,「我三歲,失去父母。今年我將三十歲,不想再失去她。誰要我失去她,過這一關。」

  他的手抬起來,指向自己心口旁,那處彈痕。

  懂他的意思,沒人不懂——誰要他失去夏芍,他要人過槍子兒這一關。

  今天,本以為徐天胤做此舉動,是為了告訴徐家人,他有資格坐徐家首席。竟沒想到,他是為了說這句。

  他對坐不坐首席並不關心,他只是宣告,他的決定,以及反對他的後果。

  還是沒有人說話,一連兩番衝擊,誰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徐老爺子卻突然去看劉嵐,看她額頭上的紅腫,問:「疼嗎?」

  劉嵐一愣,反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外公是在問她,她下意識點頭。

  「疼就對了!不疼不長教訓!問問你表哥,他疼不疼!問問你爸媽,讓沒讓你疼過?」

  劉嵐和徐彥英、劉正鴻同時臉上發燙。

  「告訴你們,以後都別喊疼!自己的孩子不教育好,讓別人出手幫著教育,就是這樣的下場!」徐康國看向自己的女兒女婿,「丟的不是嵐嵐的人,是你們當父母的人!你們教育失敗!」

  「那丫頭,我看著不錯。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徐康國突然轉了口風,轉頭看向徐天胤,語氣柔和了下來,「找時間,趁著國慶節有空,讓那丫頭來家裡吃頓飯。」

  徐家人集體愣住。

  徐天胤看向老人,半晌,點頭,拾起衣服,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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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中邪

  徐家這一場家庭會議結束的時候,周秉嚴家裡氣氛正熱烈。

  學者們此刻手中已都拿著記事的本子,邊聽邊記。

  夏芍說的都不是傳承秘術,對於最淺顯易懂的,她不吝傳授,「方才李教授說,面相學的好處是看人面相,便能辨人善惡,我想說,這話雖有道理,但難度很高。」

  李教授就是方才攛掇著周銘旭拜考古專家宋學文為師的那人,此刻聽夏芍提到自己,便從筆記中抬頭,很有興趣,「怎麼說?」

  「面相與八字息息相關,一個人命理如何,推演八字是能得知信息最多的。但面相,往往反映著八字的信息。大家都知道,面相有六府三才三庭,分得細緻了,有十二宮、五星六曜、四八學堂,可觀人命宮、財帛、兄弟、田宅、妻妾、疾厄、官祿、福德等等,這一切其實就是一個人命中有無,人生起伏。說起來,其實都在八字裡。八字好的人,面相必然好,八字裡有劫數有起伏的人,面相上也反應得出來。但要用面相辨善惡,有一定的難度。」

  眾人目光灼灼,不住點頭,夏芍繼續解答。

  「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凶狠好鬥、巧取豪奪、性狹易燥、不知羞恥、沉湎酒色、激進投機,是因為他八字重,命裡又有羊刃、劫煞、亡神、大耗、咸池、飛刃這一類的凶神,致使某種性情極強烈,反映在了面相上。但有的人卻不太容易看,這類人八字很好,官祿富貴,年壽也好。你單看面相六府十二宮,可能不太容易一眼辨清。但相處久了,你會發現此人城府極深,老謀深算,沒少吃他的虧。」

  「那這麼說的話,面相學也不是對所有人都管用?」李教授皺著眉頭,邊消化夏芍的話,邊問。

  「不,管用。」夏芍卻是一笑,「但我說,有難度。這個難度是指對初學相學的人有難度。」

  一群學者盯著夏芍,聽她繼續道:「古語云,相由心生,這話是不錯的。但這裡的『相』不是僅僅指面相,還有其骨相、體相、言談舉止。相學大師看人善惡,除了上述途徑,尚要觀人五行神、五行色,論形,論神,論聲,論氣。人的性情是很複雜的,不會僅僅反映在一個方面,所以僅從一方面看,難免有失偏頗。真正的大師給人看相,都會從整體觀之,不會僅觀一面。但是形神之論,其難度不亞於給古玩看神韻,這是需要名師指導、需要大量經驗的。所以我說,有難度。一知半解給人看相,大多時候準確性是堪憂的。」

  學者們靜悄悄聽著,一直等夏芍說完,過了好一陣兒,眾人才有反應。

  周教授當先歎:「玄學易理之深奧,僅面相一學,就這麼複雜了。更遑論八字、占論、星象、奇門,唉!咱們這些人,這些年才開始研究,什麼時候能研究出其更多的科學性?就連易經,研究了這麼多年,也是讀通得甚少。唉!咱們國家的文化,很多時候,都是被咱們自己給丟了。」

  學者們歎氣,都不言語。

  周教授又轉頭問夏芍,「小芍子,你們難得有傳承,對易經應該透徹多了吧?我們這個玄學研究會,乾脆你當個顧問得了,以後週末有時間就來聚聚。」

  周教授的盛情,夏芍自然不好拒絕。而且他們研究的是玄學的科學性,對年輕一代重新認識自家文化有很大的意義,夏芍對此不願推辭,她當即便點了頭。

  學者們大喜,已經可以預料到研究成果突飛猛進的那一天!

  今天不瞭解不知道,剛才一問,真是嚇了一跳!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竟已是玄門的嫡傳弟子!而玄門,竟已存世一千多年了!

  在這個傳承丟失的年代,這樣古老的門派還有傳承人,並且活躍於世,是多麼令人欣喜的事?

  而且,聽這女孩子說,世上存世最古老的門派,還不是玄門!而是戰國時期就開派的鬼谷一派!

  但鬼谷派傳人極少,現如今最年輕的一代傳人只一人,並且輕易不出山。

  這人是誰,怎麼稱呼,有多大本事,夏芍沒提。她只道這是鬼谷派的私事,她無權多談。能告知的,只是世上有此門派,此門派尚有傳承人。

  夏芍還言道,茅山派也有傳人,但數量比玄門少。玄門因為在香港,所以更好地保留了傳承,弟子人數也多些,因此人脈廣,在華爾街和東南亞比較活躍。

  學者們還從夏芍口中得知,除了上述正統的傳承門派,世上有像苗疆蠱術、泰國降頭術、歐洲巫術,也是存在於世的,且各有傳承人。

  世界好像在眼前一下子打開,看到了科學充斥、現代科技之外,還存在在世上的一類人。這類人自成一個世界,他們神秘、隱世,大多不為人所知。

  但他們確實存在。

  而今天坐在他們眼前的這名少女,就是這神秘世界中的人,天賦奇高,成就斐然。

  學者們興致勃勃,還想問得再深入些,夏芍卻不肯多談了。每個門派都有門規,談得太多,涉及門規和傳承諸事,實在不便多言。

  眾人歎了歎,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夏芍不便多言,他們也只得尊重。想想只要她能來,講解一下易經裡晦澀難懂的地方,也是件美事了。

  這時候,周秉嚴看了眼牆上的鐘,「喲!中午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一上午。平時聚會的時候,人多,玄學研究會的學者們都是一起去酒店吃飯。今天夏芍和周銘旭來拜訪,更是喜事一件,那便更要去酒店。

  周秉嚴稱今天請客,夏芍也不跟老教授客氣,一群人立刻出門,下了樓去,就在小區附近尋了家酒店,算不上高檔,但包間很乾淨舒適。

  坐下來,點了菜之後,一群人等著菜上桌的時候也沒閒著,繼續談聊。

  李教授歎了口氣,「唉!今天要是潘老在就好了,要是他在,今天能更熱鬧。」

  桌上的學者們聽了,全都一愣,接著眼神黯淡,「潘老現在哪顧得上這些啊。他家裡的事,就夠他操心了。」

  夏芍和周銘旭坐在一起,守著周秉嚴,這話卻沒聽懂。

  周教授從旁歎氣道:「潘老是潘教授,年紀和我差不多,我們兩人算是研究會裡年紀最長的了。只可惜……唉!家裡今年出了些事,現在顧不上研究會這邊了。」

  夏芍愣了愣,微微點頭。

  李教授看一眼她,忽然眼神一亮,問道:「小夏,潘老以前家裡挺好的,只是這兩三年開始不好。你說這會不會是命理之中有劫?跟八字有關係?」

  眾人都跟著一愣。

  宋學文趕緊去翻錢包,拿出一張不大的兩人合影來,遞給夏芍,急切道:「對對對,小夏,你看看,你之前說八字裡的信息能反映在面相上,那你看看潘老是不是有這一劫?如果有,有化解的辦法嗎?」

  夏芍順手接了過來,照片不大,但只照了上半身,所以看得還算清楚。

  席間靜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夏芍。

  半晌,夏芍問:「這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

  眾人以為她開口就會有答案,沒想到問了這麼句,當即一愣,宋學文道:「喲,那可有年頭了。我們玄學研究會成立的時候照的。算算時間,正是周老回京之後。那都有四五年了。」

  「相面最好是本人在面前,如果不能,照片也最好是近期的。世上很多事都成因果,近期最能反映出出了什麼事。四五年前的照片,我也無法下定論他家現在出的是什麼事。但如果只是看著這張照片說,我會說,潘老的面相其實不錯。他早年雖然不太順遂,到了中年,行運到鼻子和兩顴,本該轉運,但眉眼卻不夠力度,架不住這股運勢,所以四十歲之前他應該不太順利。過了四十歲,順緣才開始增多,老年更是享譽國內。而且他地閣方圓,即便此時家中有事,也不能削弱他在學術界的聲譽。」

  夏芍說得很慢,到最後目光才落到了潘老的下巴上,「但他下巴上有顆圓痣,這痣的位置不太好,主享受不到子女的福分。並非說子女不孝,只是許有夭折或是禍事。就這張照片推斷,我只能說,事情不是出在潘老身上,而是出在他的子女身上。」

  夏芍的意思很明白了,僅給她這張幾年前的老照片,她能看出的事有限,於是只能根據這張照片推測。

  但當她說完,抬起眼來,卻對上一道道發直的眼神。緊接著便是抽氣聲!

  宋學文瞪直了眼,李教授一拍桌子,「真神了!出事的,就是潘老的兒子!」

  宋學文點頭,「潘老有個女兒,但年輕時就去世了。現在他膝下只是這個兒子,他這兒子算是有本事的,在美國開了家貿易公司,經營情況一直挺好,但是從三年前開始,聽說就開始虧損,一直到今年,公司破產,欠了不少債務。現在潘老一家都在愁錢的事。」

  「小夏,你說潘老享受不到子女的福分,那就是說,他家裡的事沒辦法了?」李教授問。

  但還沒等夏芍回答,便有人問:「潘老兒子的照片誰有?拿出來給小夏看看。」

  眾人都愣了愣,還真沒有。

  周教授一拍掌,「我家裡有!當初研究會開辦,小潘還給了咱們不少贊助。我和他合了一張影,照片就掛在書房!」

  周教授起身,也不管那照片也是幾年前照的,立馬就得回去拿。這一群人竟都是急性子,等不得吃完飯再說。夏芍心知這些學者都是擔心潘老,想從風水方面找找幫他的法子。不管能不能幫到他,如果不讓他們回去拿,估計這頓飯都吃得沒心思。於是,夏芍只好同意。

  但周教授年紀大了,夏芍和周銘旭哪會讓他去跑腿?最後由周教授告訴了周銘旭掛照片的地方,讓他回去拿了。

  二十來分鐘,菜都上來了的時候,周銘旭也回來了。

  照片還在相框裡,也是半身照,但這張照片卻比錢包裡放著的要大,且清晰得多。

  夏芍一眼落去照片上,便皺了眉頭,這回只是看了一眼,便抬眸問:「這人今年四十一歲?」

  眾人愣住,都去看宋學文。宋學文跟潘老交情最好,這事許他知道。

  宋學文眼神發直地盯著夏芍,原本人就古板些,此刻看著更甚,「你、你怎麼知道?」

  嘶!

  席間一片抽氣聲!

  「看準了?」

  「這真神了!」

  「小夏怎麼看出來的?」

  一片追問和灼灼的目光中,夏芍眉頭就沒鬆開過,表情嚴肅,「此人山根低,雙目微陷,且鼻樑歪斜,四十一歲之年,必見凶險。」

  山根位於兩眼中央,是鼻樑的起點。山根乃是面相裡十三通過運之一,上承眉眼運,下開顴鼻運,乃人生中年運勢之起點。山根宜高不宜低,面相裡有一種鼻,名為「貫頂鼻」,即印堂和鼻樑呈一條直線,極有力道。這種面相的人通常有非凡之顯貴,而這種鼻並不多見,絕大多數人即使不特別隆起,開闊平滿亦可。但此時照片裡的這人山根低限,結合他的其他面相特徵,四十一歲是流年,必見凶險!

  這所謂的凶險是指什麼,夏芍沒說,但席間的人也不傻。剛才夏芍還說,潘老的面相,不像是能享子孫之福的,這不就是說……有性命危險?

  「小芍子,你看……這有沒有化解的辦法?」周秉嚴在一旁急問。

  夏芍聞言垂眸,化解的辦法不是沒有,可是這種大劫,她輕易是不願動的。當初給李卿宇化劫,那是因為師父和李老的交情,這位潘老,她可是從來沒見過,實不願給人改命。

  「小芍子,潘老就這麼一個兒子了,要是沒了,他和老伴可得孤獨終老了。潘老都七十高齡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怎麼說都可憐。你要是有辦法,就幫幫忙吧。」周秉嚴一說,眾人紛紛跟著附和。

  夏芍也沒想到,今天來看周教授,竟能遇上這麼件事。她有些為難,「教授,有的劫能化,有的劫不能化。能化的,應了它,以後才會順遂。此人面相流年是見凶險,但不一定就是性命之憂。我看的是四五年前的照片,此人現在什麼樣,要看了才知道。這樣吧,我可以去看看,但要提前說明白,如果是性命之險,我沒有能力化。畢竟我是人,不是神,逆天改命的事,不是鬧著玩的。可如果沒有這麼嚴重,我倒可以試試。」

  如果不是潘老和周教授有交情,這件事夏芍無論如何也不會碰。李卿宇那樣的死劫,碰過一次也就夠了,再碰她也不知自己身上會不會積累因果業障。世上八字命理有凶險的人太多,不是人人救得來。相比之下,她更在意身邊的人。這輩子,陪著父母,陪著師兄,才是她的所願。

  但與周教授的師生情誼,讓夏芍也無法斷然拒絕,所以她把話說明白,表明自己能力有限,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證有辦法。如此,也算盡心了。

  周秉嚴大為欣慰,感慨點頭,「好,好!只要你肯去看看,只當我們這些人盡盡心,如果實在不行……唉!」

  宋學文趕緊拿出手機,給潘教授打了電話,本想說明情況,下午到他家裡去,但剛打了聲招呼,他臉色就變了。

  「潘老的兒子昨晚的時候突發心臟病,送醫院了!」

  ……

  京城大學附屬醫院。

  眾人中午草草吃了頓飯,便一個不落地來到了醫院。

  走廊上,遠遠地便見一對老人站在病房外,望著裡面,老人頭髮花白,臉色憔悴,身旁一名老婦人低聲地哭。

  這哭聲傳來,在下午安靜的走廊裡聽著叫人心酸。周教授和宋學文走在前頭,後頭跟著的一群學者臉上都有不忍神色。

  夏芍走在最後頭,心情複雜。中午一聽宋老的話,她心裡就知事情不好,這劫恐不好渡。周教授等人心裡也明白,但眾人無不百般勸說,讓她無論如何也要來看一眼再說。

  夏芍來是來了,但她有條件。那便是她來的目的和她的身份,莫要透露給潘老知道。既然不保證能救,那就莫給人希望,再叫人失望。老人家年紀大了,這樣折騰,只怕受不了。總之,能救是好事,救不了是天命。

  一切且看再說。

  一群十來人呼呼啦啦到了潘老跟前,夏芍和周銘旭在最後頭,潘老一臉悲苦,聽著老友們的安慰,老伴在一旁哭著,一時並沒注意後頭還有兩名年輕人。

  夏芍身前的幾名學者倒是注意著她的舉動,頻頻回頭看她,眼神希冀。但回頭的人卻是紛紛一愣,見夏芍站在最後頭,不看病房,也不看潘老,只是微低頭,蹙眉。

  怎麼了?

  幾人不解,夏芍卻在蹙了蹙眉之後,臉色嚴肅地一步到了病房窗口!

  病房裡,光線柔和,床上躺著的男人還插著儀器管子,面容憔悴,印堂……發黑!

  夏芍一瞇眼,果然!

  印堂發黑的人,她見過。但是病房裡那男人,印堂的黑並非大限將至的黑氣,而是青黑,眼下、人中,皆籠著一層散不去的青黑邪氣!

  這股邪氣籠罩在男人身上,邪氣之強,夏芍在病房外頭就感覺到了。

  流年凶劫,夏芍敢保證,自己面相看得是不錯的,但是沒想到,這件事竟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這男人,絕不是簡單的凶劫,他是中邪了。

  這時,走廊裡這麼多人已經引起了護士的注意,主治醫師帶著護士過來,本想讓眾人離開,但一看是周教授和一堆專家學者,醫生的態度便好了許多。面對眾人詢問病情,醫生只道:「病人是心臟病,這大半年反反覆覆住了幾次院了,有咳血症狀,但是目前恢復穩定。幾位擔心病人病情,這我瞭解,但是病人還是需要安靜。今天不適合探望,按目前病情的恢復情況,三天後就能探視了。」

  潘老的老伴聽了,又開始哭,「王醫生,我兒子都反反覆覆住了幾次院了,你們開的藥也不管用,回去一段時間又反覆,你們醫院到底能不能治?」

  這類家屬的埋怨王醫生聽得多了,安慰起來也很熟練,「咱們醫院在這方面已經是國內領先的水準,病人的病情我們一定會控制住的,治療是需要時間的,您二老先放寬心。」

  潘老和老伴只得歎氣。兒子婚姻不美滿,幾年前離了婚,如今公司破產,家裡欠了一身的債,哪裡還有錢和精力轉院?在這裡,京城大學還有補助。

  儘管沒聽說過心臟病有吐血的症狀,但也只能相信醫院了。

  周教授等人又是一番寬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想到夏芍也跟了來。儘管她囑咐過不要透露她的身份,但眾人都想知道,她看得怎麼樣了。

  卻沒想到,轉身的時候,後頭走廊空空如也,沒了夏芍的身影。

  眾人怔愣的時候,見周銘旭在走廊盡頭對眾人打打手勢,周教授等人這才跟潘老告辭,一起快速出了醫院。

  醫院門口,還是不見夏芍,只有周銘旭在那裡等著眾人。

  「小夏呢?」宋學文問道,有些驚愕。難不成是看見不能救,怕眾人纏她,跑了?

  可是,這一上午相處,雖然時間不長,可看這女孩子不像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這是怎麼了?

  「小芍說,潘老的兒子情況有些奇怪,不像是單純的流年凶劫。她去處理這件事,就先失陪了。另外,這件事希望先不要透露給潘老知道。」周銘旭無奈地轉達夏芍的話,並拿出一張名片來,交給周教授,「二爺爺,這是小芍讓我交到您手上的,說是看病的錢,能幫兩位老人解解難。」

  周秉嚴一愣,接過名片一看,上面寫著:華夏慈善基金會。

  宋學文和李教授等人湊上來一看,頓時眼神感動。

  「小芍還說,您可以把名片先給潘老,傍晚她會讓人過來找潘老。」周銘旭補充道。

  周秉嚴一歎,「唉!這丫頭,跟潘老素不相識的,倒叫她費心了。」

  「她就沒說潘老的兒子是怎麼回事?」李教授問道。

  周銘旭聳肩,搖頭,表情很無奈。

  眾人跟著一歎,心想大師行事都這麼神秘?罷了罷了,她肯插手,他們也算放下心了。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奇死也沒用,等著吧!

  其實,到底是怎麼回事,夏芍從醫院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答案。

  她只斷定,這必然是中邪,但是天下邪術之多,不細看,僅憑一眼很難斷定。

  心臟病,咳血,僅僅這兩個關鍵詞,她可以想像到的作法、巫術、降頭、蠱毒,林林總總就有好幾種,這件事,必須細看。

  而白天醫院裡人多,潘老和他的老伴也在病房外守著,顯然不是進去查看的時候。天底下大多邪術,都是夜晚作祟,因此想知道那男人是中了什麼邪,晚上最合適。

  夏芍之所以果斷離開,是因為那群學者求知慾太強,她若說一句,他們會追問許久,不如離開,事後再說。

  自從來到京城,先是京城大學舍友中蠱,再是昨晚舞會上鄭安的親戚有中邪跡象,再到今天潘老的兒子中邪,一樁樁事,雖然並不一定有關聯,但至少說明京城藏龍臥虎。

  這是夏芍必須弄清楚這事的原因。不管對方是什麼人,都要弄清楚來路才好。

  ……

  眼下還是國慶假期,夏芍離開醫院之後,沒回大學宿舍,而是回到了徐天胤的別墅。

  回去的時候,夏芍順路買了菜。今天徐天胤回徐家,車開了回去,夏芍和周銘旭去周教授家裡是打著車去的。她來到京城之後,還沒來得及買車,雖然公司落戶京城之後有配備的車,但是夏芍決定,改天有時間還是要去買輛,這樣方便些。

  待哪天有時間,讓師兄陪她去挑吧。

  打車回到別墅,夏芍發現徐天胤還沒回來。看了看時間,已近傍晚,她便開始穿著圍裙進廚房,洗手作羹湯。

  徐天胤今天回徐家,不知徐家人對昨晚劉嵐被打的事作何反應。夏芍對他們作何反應其實並不太關切,她只關心師兄今天回去,會不會受指責。

  想到此處,夏芍目光便冷了下來,但隨即她便想起早晨徐天胤說過晚上會回來吃飯,她便眸底又生出笑意,轉著圈兒在廚房裡忙活起來了。

  徐天胤回來的時候,一開門便聞見了飯菜的香氣。他立在門口,愣了愣,望不見廚房裡的景象,卻望著那裡,怔了許久。

  他關了門進來,繞過客廳,走廊,遠遠看見廚房裡,少女一身居家的常服,圍著小花圍裙,繞著灶台轉。

  廚房裡,菜香誘人,新出鍋的一盤古老肉色澤金黃,香氣蒙了她恬靜的眉眼,男人從霧濛濛的香氣裡看她,神情微怔,卸一身孤冷氣息,此刻柔和得似生出亮光。

  他看她把菜放到一旁,拿來勺子筷子,夾一顆偷嘗滋味,但肉太燙,她唇剛觸上,便果斷被燙得一縮。

  徐天胤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手裡的筷子勺子放去一邊,把人掰過來細看,蹙眉,「燙著沒?我去找藥。」

  夏芍愣住,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眉宇,糾結。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按理說,以她的耳力,不該沒發現才是。但許是太專心了,她真沒注意。

  「沒燙著。」夏芍一笑,目光暖柔,瞥一眼廚房外頭地上隨手丟下的袋子,裡面灑出新買的菜和一些調味品,夏芍便一愣,「師兄買菜去了?」

  「嗯。」徐天胤還在盯著夏芍的唇瞧,直到確定沒起泡,才道,「以為你會在周教授家裡待到很晚。」

  夏芍笑,「所以,你就穿著這身衣服,逛菜場了?」

  徐天胤今天是穿著軍裝回徐家的,他這一身少將軍裝,穿著去逛菜市場……

  夏芍倒不是覺得徐天胤不能去買菜,而是她一想到他穿著筆挺的軍裝,手裡提著菜袋子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唔。」看她笑彎了眉眼,男人又現一副呆萌表情,很明顯不明白她在笑什麼。

  夏芍也不解釋,只開始編排他,「我還差一道菜,什麼也不用你做。去換衣服,洗手,準備吃飯。」

  徐天胤被推出廚房,一步三回頭地執行命令去了。

  兩個人,四菜一湯,一張餐桌,一頓晚餐。

  夏芍和徐天胤面對面坐著,見他吃得多,便也跟著胃口很好。想問他回徐家有沒有受到責難,但最終在這吃飯的時候,夏芍還是體貼地沒問。

  她不想破壞著溫馨的氣氛。

  但徐天胤卻抬起了眼來,扒了兩口飯,看她,「爺爺說,讓你去家裡吃頓飯。」

  夏芍一口菜剛放進嘴裡,險些噴出來!她拿手一遮,挑眉,表情略呆滯。

  徐天胤看著她,深邃的眸被餐桌上暖柔的燈光和熱騰騰的飯菜香氣蒸得柔和,看她一副少見的呆相,他唇邊淺淺笑容,「爺爺說,讓你去家裡吃頓飯。」

  夏芍嚥下口中的菜,好半天,問:「老爺子說的?什麼時候?」

  「明天中午。」徐天胤道。

  明天中午,那按時間算,徐家人應該都還在。

  夏芍倒是沒想到,這麼早老爺子就發話,讓她去徐家做客了。她還以為,怎麼也得過段日子呢。徐老爺子對她的考察,結束了?

  夏芍一笑,有些興味。徐老爺子有請,她當然是要賞光的。儘管心知徐家對她的身份,一定頗有微詞,但是,她並不懼。

  去就去!她倒想看看,徐家都是些什麼人。

  「好。」夏芍果斷笑著應允,見徐天胤眸光更柔,便問,「是去徐家?還是訂在酒店?」

  「徐家。」徐天胤答。

  「好。但在明天中午之前,也就是今晚。師兄要先陪我去個地方。」夏芍垂眸道。

  「哪裡?」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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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貓鬼蠱

  夏芍所說的晚上,可不是夜幕降臨,而是深夜,醫院裡最靜的時候。

  醫院晚上有護士值班,潘老和他的老伴回家去休息,走廊上在深夜空無一人。走過的地方燈光亮起,隨即又在身後熄滅。

  夏芍和徐天胤走在走廊上,兩人身後,一道黑森森的陰煞遮了監控探頭,兩人來到病房前,停住。

  病房裡漆黑一片,靠著走廊的燈照見病床上躺著的男人,印堂人中青黑的邪氣,半罩著面容,僵死的人一般。

  此刻,病房不像病房,倒有點像停屍間。

  詭異的氣氛裡,夏芍指了指裡面的人,徐天胤微微點頭,打開病房門,兩人走了進去。病房的門壓根就沒鎖,兩人入內很順利。走廊的燈光在關門之後暗下,一切恢復平靜。病房裡也陷入黑暗,唯有一抹月色從窗台照進來,照得人臉慘白。

  夏芍開了天眼,看此人身體,遊走過一遍,蹙眉,低聲道:「五臟元氣衰竭,有陰煞跡象。心臟元氣也已大耗,此人恐無三天性命。這術法噬人五臟,醫院卻只能檢查出是心臟病,而且病發伴有吐血症狀……」

  夏芍邊說邊去看徐天胤,徐天胤道:「不確定。鬼降、陰陽道,或者,蠱術。」

  確實,僅憑這點,還是不好推斷。各國邪術,不乏如此厲害的,但要僅憑這點判定,還太草率了些。畢竟解除此類邪術,需判定准了才有方法實施,就如同對症下藥,若是下錯了藥,不僅不能救人,反倒害人。

  「我倒傾向於本土邪士作法,或者鬼降,又或者是此人在美國的時候,招惹了黑巫?至於陰陽道,那是日本的巫術,這些年已不多見了。蠱術……不太可能吧?」夏芍垂眸深思,想了一會兒,抬眸看徐天胤,「這人體內沒有蟲蠱的跡象,只有陰煞殘留。如果是蠱術,我只能想到一種,但這種蠱術聽說隋唐後,就失傳於世,有上千年了。」

  徐天胤點頭。

  夏芍又去看床上的人,「若是這人醒著就好了。醫院的診斷不提,潘老所知的發作症狀可能也不全面。發作時有什麼感受,只有此人清楚。問一問他,也許能有答案。」

  徐天胤又點頭,這回走到床頭,也不說話,直接將掌心覆於床上男人的百會處,將自己的元氣逼入百會。

  夏芍一愣,知他這是想用自己的元陽調整此人的陰陽平衡,助其甦醒。這法子雖治標不治本,但短暫助其甦醒,倒可以一用。

  只是徐天胤的元陽不像夏芍的,可以耗損不盡,但以他的修為,助這人甦醒易如反掌。但儘管如此,夏芍還是上前,以天眼觀察床上中邪之人體內的元陽聚集情況,打算見好就收,不讓徐天胤多一絲損耗。

  但剛走上前,夏芍和徐天胤便雙雙抬頭!

  窗外的方向,有什麼東西,望進病房內……

  那東西靜悄悄地注視著病房裡,陰森,鬼氣。在這午夜死靜的病房裡,若被普通人瞧見,定要嚇得暈過去。但夏芍和徐天胤反應很快,此處是三樓,那東西在窗外很不正常,兩人一轉頭的時候,那東西便迅速逃了。

  徐天胤立在床頭,兩步到了窗口,跳下去前對夏芍道:「走門!」

  他這是不讓她跳窗,但這時候轉出病房、過走廊、下樓梯,再出醫院,那東西還不知跑哪兒去了。夏芍自是不肯,三樓對她來說,跳起來也不難。夏芍雖沒跳過,但旁邊就有排水的管子,她身手又靈敏,踩著管子,三兩下便落了地。

  夏芍開著天眼,見那黑乎乎的東西往醫院後頭逃去,徐天胤已經追遠,她便在後頭跟著。一路看見徐天胤追著那東西進了醫院後面的一幢大樓。那幢大樓在漆黑的夜色裡陰氣極重,夏芍往裡面一掃,便心中有數。

  太平間。

  醫院晚上的太平間裡也有值班員,那東西被徐天胤追得緊,躥進太平間,一名五十來歲的削瘦老頭正在桌子後面打著盹兒,那東西直接便往老頭身上附去!

  徐天胤早有所料,虛空一道靈符打出,那東西衝去一半,趕忙停下,嗖嗖竄去了樓上。打盹兒的老頭卻在此時驚醒,一抬眼只來得及望見徐天胤上樓的背影。他先是一驚,接著站起來,剛要喊,夏芍衝進來,一掌劈向那值班老頭的後頸,將暈倒的老人一扶,重新安置在椅子裡,迅速上樓。

  那東西速度極為敏捷,轉眼上了頂樓。徐天胤追過去,目光一掃,已不見了那東西的蹤影。

  夏芍跟著從後頭奔上來,一指其中一間停屍房,「在裡面!」

  她說話的時候,徐天胤已經感覺到裡面的陰煞極盛,將軍轉瞬便在手上,漆黑的薄刀,融在走廊的黑暗裡,手起,刀落,寒光不露,門鎖已落。

  門被踹開的時候,停屍房裡陰煞大漲,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站在停屍房盡頭,周圍屍體上的陰煞之氣已經全數被它吸收進了身體裡。此刻,它盯著闖進來的徐天胤和夏芍,渾身的毛都炸開,一雙死氣森森的眼盯著徐天胤手中的將軍,警戒。

  而夏芍和徐天胤進來之後,兩人都微微愣住。

  直到此刻,他們才看輕了這東西的樣貌。

  夏芍敢發誓,她絕沒有想到會見到這樣的東西,她一直以為這種邪法失傳了千年的。

  貓鬼!

  確實是貓鬼。

  此刻,停屍間盡頭的東西明顯是貓的形態,只是這不是尋常的貓。它的體型要比尋常貓大,傳說中兩三尺的長毛被隱在黑乎乎的陰煞裡,唯見一雙鬼氣森森的眼睛,和鋒利如彎刀的爪子。

  「貓鬼……那人中的竟然真是蠱術!」夏芍沉聲道。

  貓鬼,也就是貓的陰魂。民間有言,貓有九條命。但其實並非是指真的九條命,而是貓能記仇,九世不忘。若死時有執念,可與人一樣成為陰魂。

  邪士多尋找年歲很長的老貓殺死,以儀式和咒語取其陰魂,每夜子時祭祀,直到可操縱害人。

  此術,也叫貓蠱,中者身體和心臟會像針刺般疼痛,民間傳說是貓鬼在吞噬人的內臟,那人不久之後就會吐血而死。實則不然,本吞噬的只是人五臟的元氣,但元氣耗盡,人必殞命卻是真的。

  貓蠱是蠱術中動物蠱的一種,與蟲蠱不同,最是兇惡。古時被稱為妖術,因其不僅可咒人死亡,還可奪人錢財,將受害者的錢財轉移到施術者手中。

  此術在正史和野史中都有記載,盛於隋唐。最為著名的是「獨孤陀事件」。

  獨孤陀是隋文帝皇后獨孤皇后之弟,官拜將軍,其妻母家中世代養鬼,府中更有一名婢女名叫徐阿妮,遵獨孤陀之命,詛咒獨孤皇后,並蓄養貓鬼斂財害人,被隋文帝所查,將其貶為庶民,其妻為尼,直至鬱鬱而終。後隋文帝親自下詔:「蓄貓鬼、蠱惑、魘媚等野道之家,流放邊疆。」

  這件事,在正史《隋書》和《資治通鑒》裡都有記載,可信度頗高。

  後來,到了隋煬帝時,京都又發貓鬼事件,民間談貓色變,滿城風雨。最終不得不將城中所有蓄養老貓的人家全數抓了起來,最終誅殺和流放的人多達三千人,成為著名的「京都貓鬼事件」。

  同樣的事件還發生在唐高宗年間宮中,事而《大唐疏議》中有明文規定:「蓄造貓鬼及教導貓鬼之法者,皆絞;家人或知而不報者,皆流三千里。」

  正因隋唐時期對蓄養貓鬼的治理,才致使後來此術法慢慢失了傳。對於這術法,夏芍也只是聽師父當故事說過而已。她只知,日本有種邪術,名為陰陽道,可驅使式神謀財害命的,其中也有類似的術法,但如今已多年不見有人用了。而內地更是如此,貓鬼蠱早就失傳已久了。

  失傳已久的貓鬼此刻就立在眼前,夏芍訝異之後難免想弄清楚,會這邪術的人是誰。

  而這時,貓鬼已將此處停屍間裡的陰氣全數吸入身體,整個身體外圍的陰煞龐大了一圈,死氣森然的雙眼盯著徐天胤,尖利如刀的爪子磨著地面,在黑暗的停屍房裡,聲音詭異尖銳得令人發麻。

  它許是沒想到夏芍和徐天胤敢追進來,而徐天胤手中竟有一把攻擊性法器。

  此刻,前有強敵,後無退路,又無法嚇退兩人,貓鬼陰森的目光左右一看,鑽牆便走!

  而它還沒有動作,目光只是左右一看的時候,徐天胤便敏銳地感覺到它要逃。手中將軍霍起,身形在黑暗裡如同躍起的孤狼,一刀,斷爪!

  貓鬼的前爪被切斷,沒有血氣,斷爪處湧出的只是森森黑氣,伴隨著憤怒嚎叫,停屍間裡陰煞充斥,乍現冥冥地獄血海般的幻象!夏芍和徐天胤彷彿站在血海中央,腳下腥臭黏膩的腐肉和骨骼,爛到一半的老貓在腳下睜著眼,目露凶光。更是忽然張嘴,就要咬來!

  徐天胤動都不動,將軍反手一劃,煞氣衝撞得整個停屍間裡都震了震,似有兩道黑霧撞開,將軍明顯佔上風。眼前的幻象盡去,貓鬼被逼退去一角,目中凶光大現,周邊陰煞迅速往它身上聚集,看樣子,竟想把將軍揮斬出去的陰煞全數吸收到它身上去!

  夏芍冷哼一聲,按下徐天胤將起的殺招,指尖兒往腿側一扣,龍鱗霎時出鞘!

  黑暗的停屍間裡,雪亮的光芒一閃,伴隨著凌厲的屍骨遍野的哀嚎慘象,夏芍執著龍鱗冷笑:「會吸收陰煞?那就來試試看,能不能把它的陰煞也收了。」

  貓鬼吸收的動作一窒,幾乎在屋子裡一跳,龐大的身子撞去天花板,兩道鬼氣森然的目光往下落,夏芍一抬頭,冷笑著一揮龍鱗,「去!」

  雪亮的刀身裡,頓時冒出數道糾纏的面目猙獰的人臉,直上天花板纏住貓鬼。貓鬼爪子被斬,傷了煞力,若此時操縱它的人將它收回,每夜子時重新祭煉,便並無大礙。但夏芍卻知道,這貓鬼被放出來,後頭並無操縱它的人。

  也就是說,這隻貓鬼的年歲很長了,不需飼主操縱,可自行夜出害人。但此刻它被傷著,飼主應該已知,且受了反噬。按理說,該收回的。這人竟不收回?

  夏芍冷哼一聲,對方這是怕被人尋著找到?

  看起來,對方像是拼著今晚讓這隻貓鬼死在這裡,哪怕遭受重創,也不肯暴露身份。

  夏芍蹙眉,抬眸間見貓鬼跟龍鱗的陰煞纏鬥在一起,但它年歲再長,也不可能是千年老貓,怎會是龍鱗對手?

  沒幾下子,貓鬼的煞氣便被龍鱗給吸收了個大半,身形縮小了許多,在半空中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掉下來。但這貓鬼實在凶煞,此時雙目凶光畢露,半空中身子靈敏一轉,張嘴便朝夏芍的面部撲來!

  徐天胤將夏芍往身後一擋,氣息冷厲,竟連將軍都不用,伸手往半空一揮,元陽之氣撞上撲來的貓鬼,那貓鬼的身子頓時毀了一半,整個兒皮球似的被彈出去,撞去後牆。徐天胤反手執著將軍一劃,便要宰了這貓鬼。

  夏芍一笑,將他一攔,喚:「大黃!」

  話音一落,停屍間裡滿眼都是裹在陰煞裡的金氣,金蛟形態的金蟒龐大的身子在停屍間裡擠得都要變形,它金色的蟒眼看了眼縮在角落裡的一隻小貓,眼神不屑一顧,似乎覺得不值得入口。只拿尾巴捲起,回頭在天花板上俯視夏芍,似乎在說:「叫老子出來,就是為了對付這隻小貓?」

  夏芍挑眉,自打上回香港龍脈一戰,這廝被龍脈的陰煞餵飽,這些小貓小狗都看不上眼,挑剔了。

  金蟒見夏芍挑眉,吐了吐信子,尾巴捲起來,嘴張開,把貓鬼往嘴裡送。雖然蛇類沒有表情,但夏芍還是看懂了——這廝勉為其難。

  是而夏芍又挑眉,微笑,「等等,誰讓你吃了?」

  金蟒頓住動作,聽無良主人道:「我是讓你出來把它帶進塔裡,好好看著。」

  「……」高傲尊貴、世間無雙的金蛟大爺,再一次被當成了犬類。

  停屍間裡頓時一陣難聽的嚎叫,但沒有用,夏芍一笑,便把它和貓鬼一同收進了金玉玲瓏塔裡。

  既然這人不肯現身,那她留著這隻貓鬼,自有辦法找著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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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初進徐家

  貓鬼元氣大傷,關進了金玉玲瓏塔。夏芍要找下蠱之人,卻需去找一個人。

  到京城月餘,蠱術事件就遇到了兩回,不可謂幾率不高。且貓鬼蠱這類失傳已久的術法,夏芍直覺應該去找找衣妮。

  但此時尚值假期,夏芍一大清早回到京城大學,來到生物系的宿舍樓,卻被告知衣妮不在宿舍。她去哪裡了,舍友也稱不知,只道放了假她就沒了影兒。

  夏芍自是沒透露找衣妮做什麼,只是對其室友笑著點點頭,謝過之後便走了。

  倒是那室友望著夏芍離開的背影,撇撇嘴,實在理解不了,衣妮這種眼神厲害,嘴巴又毒,更不太合群的孤僻女生,怎麼就得了夏芍的青眼。

  夏芍離開京城大學之後,便和徐天胤去商場買些禮品,中午要去徐家吃飯,自然不好空著手去。

  至於潘老的兒子,夏芍晚上傷了貓鬼,對他的身體也算大有助益,如果她猜得不錯,今天就該大有好轉。她打算從徐家出來後,再去趟醫院,送張靈符過去。

  行程就這樣安排了下來,但夏芍和徐天胤逛商場的時候,卻接到了華苑私人會所經理的電話,稱有名姓鄭的官員想見她。夏芍這才想起來,前天舞會上她曾看出這人親戚有中邪跡象,並把華苑私人會所的名片給了他,因為當時第二天要去周教授家裡,夏芍便和人約了今天。但今天事有不巧,老爺子請她去徐家做客。

  夏芍只得再改約明天,掛了電話後卻有些出神。

  徐天胤陪在她身旁,問:「怎麼?」

  夏芍回過神來,道:「師兄還記得舞會那天找我的鄭局長麼?我當時看他親戚有中邪的跡象,而他和那人都有財政問題,你說……會不會又是蠱?」

  夏芍不得不這麼想,這一切都太巧合了。貓鬼蠱是謀財害命的邪術,偏偏這兩天遇到的事都跟人命、中邪、財務有關,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有可能。」徐天胤伸手幫她把手機收起來,抬手又理一理耳旁的細軟的髮絲,道,「去看之前,不必多想。」

  夏芍頓時一笑,眉眼暖柔,「知道了,不分心。今天的時間都是你的。」

  男人看著她,唇邊淺淡笑意,與他孤冷的氣質極不符的柔和目光引得商場裡的女孩子頻頻回頭,目光驚艷。

  夏芍輕輕佻眉,挽了徐天胤的胳膊,兩人繼續去逛了。

  而就在兩人忙著逛商場的時候,徐家也在忙活。

  今天中午夏芍來吃飯,作為徐家三代第一次帶女孩子來家裡,老爺子很高興,一大早地就叫來警衛員,向來樸素的老人,開始挑剔衣服的顏色。

  「不好不好,藏青色的,顯得我這個老頭子太嚴肅了。」徐康國看著警衛員手裡的藏青唐裝,擺手。

  警衛員瞠目,忍了好幾忍才沒說出「您老本來就嚴肅」的話。

  麻溜兒換來一件紅色唐裝,又遭否決。

  「不好不好,太扎眼了,叫那丫頭看了笑話。」徐康國又擺手,否決!

  警衛員一噎,「老首長,您想多了吧?今天夏小姐來拜見您老,您是長輩,她哪能笑話您?您以為還跟在公園兒裡似的?」

  徐康國一瞪眼,板起臉來,嚴肅,「你敢保證她不笑?她要是笑了,我這張老臉丟沒了,是不是擼了你這警衛員的職?」

  警衛員又一噎,雖知這是開玩笑,但還是無奈了。老首長今天跟小孩兒似的,瞧把他樂得。這只是孫子帶孫媳婦回來拜見他,要真到了結婚的時候,不得把他樂得合不攏嘴?

  徐康國平時儉樸,他到現在還保持著以前的老傳統,衣服多是白色、灰色,別的樣式的還真的少。最終警衛員找了件淺咖啡的短袖唐衫,上面印著暗紅的國粹圖案,老人看了看,這才歎了口氣,「就這件吧。」

  穿上之後,便背著手往書房去了。

  到了書房,老人卻沒坐下,而是徑直走到窗邊,負手遠望,望著紅牆外的方向。

  青天,紅瓦,陽光靜好。

  時間才半上午,徐天胤和夏芍自不會這麼早就來,但是徐彥紹和徐彥英兩家人卻是早早到了。

  老爺子親口發話,讓夏芍來徐家吃飯,不管他們內心願不願意,今天都必須早到。免得老爺子說他們怠慢。

  徐彥英今天歡喜,穿了件喜慶的衣服,反觀徐彥紹一家,則顯得平靜許多。尤其是徐天哲,站在後頭,顯得有些沉默。徐家人都以為他是昨天受了老爺子的批評,情緒有些低落,殊不知,這是徐天哲昨天回去的時候,接到了一個消息。

  舞會那晚,那名亂說話的官員,出事了!

  車禍。

  人死了。

  徐天哲接到報告的時候,很是愣了一陣兒。想起夏芍的話,他直覺這件事跟她有關。可他又覺得她就算膽子大到敢在舞會上打劉嵐,也不敢殺害京城官員吧?

  這樣一想,徐天哲覺得,可能是他想多了,許是巧合也不一定。

  可是,當他拿到詳細的車禍報告時,卻怔愣在了書房裡。

  那名官員出的是車禍,可卻不是一場車禍。用民間老話說,這人就是該死了。閻王要拿他的命,無論如何他都躲不過。

  這人早晨從家中出來,莫名其妙先是被高樓落下的花盆砸傷,送往醫院之後,傷勢並不嚴重,縫了幾針便可以回家。但倒霉的是,他坐車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司機一點事也沒有,他卻傷得嚴重。交警來處理事故,司機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醫院的車來以後,按理說拉去醫院救治就是。

  可蹊蹺的是,救護車在半路,也出了車禍!

  更蹊蹺的是,車上的人,包括開車的司機也都沒事,偏偏他重傷身亡。

  一天之內,三次事故發生在同一人身上,不可說不蹊蹺。與他同車的人都沒事,偏巧他出事,也不可說不蹊蹺。

  但這樣的事故,卻被當做普通的交通事故進行了處理。因為並無人為痕跡,只能當做普通事故處理。誰也不會懷疑,道路上的監控探頭記錄得很清楚,就是兩起很普通的交通事故釀成的悲劇。

  但徐天哲卻坐在書房裡,盯著手中的事故報告,久久沒動。

  這一刻,他的頭腦是有一瞬空白的。

  這一刻,在空白之後,他腦中唯一的畫面便是夏芍別有深意的微笑、畫著奇怪圖案的手指,和那輕輕彈指的動作。

  悠然,漫不經心,彼時只是別有深意,此時伴隨著桌上的事故報告,豁開一道森森殺氣。

  風從窗口吹進來,拂動了桌上的事故報告,嘩啦啦的聲音在寂靜裡驚人,竟叫徐天哲有生以來第一次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貪生膽怯之輩,生在徐家,政治傾軋裡運籌謀算,在爾虞我詐的圈套陷阱邊沿遊走,自己落入陷阱,抑或讓別人落入陷阱。手起,刀落,這一把刀卻無形,聞得見血腥,卻不必他親眼見血。

  但今天,他親眼看見桌上事故現場的圖片,血淋淋的扎入眼裡。若只是一場普通車禍,一個人的死亡,儘管血腥,在他心湖怕激不起一圈波瀾。但此刻心湖亂成一團,全因他知道這場事故的內情。

  不必過多久,這件事便會被當做普通交通事故處理、入檔、定案、封存。沒有人再會提起這件事,即便提起,也不過是當一件奇事,歎一句倒霉鬼。

  世上只有他知道事情不簡單。

  但他卻不能說,爛在肚子裡也無法向人開口——怪力亂神,他是徐家三代,怎能說這樣的話?

  況且,就算能說,徐天哲也不會說。

  「徐市長,你這個妹妹不算聰明,你應該是聰明人。留意今天提及忌日的男人。」

  這是她那天在洗手間對他說的話,直到此時,徐天哲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她的威脅,她有著神鬼莫測的本事,動動手指便能叫人莫名喪命。她在警告他,不要做出聰明人不該做的事。但這也是她給他的信號,是她嫁入徐家,能給徐家帶來好處的展示?

  徐天哲合上資料,平日裡謙和含笑的眉宇,此刻深沉莫測。

  明天,她會到徐家做客。看來,有必要談談。

  ……

  夏芍和徐天胤來到徐家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

  稍早之前的時候,一輛紅旗轎車駛進徐天胤所在小區,停在了他的別墅門口。夏芍和徐天胤不僅買了禮品,還買了出席家宴的衣服,兩人回到別墅去換裝,卻沒想到,老爺子竟派了車來接。

  車裡下來的警衛員看著面熟,正是那天公園裡跑步的幾名上班族中的一人。夏芍看著眼熟,但只是微笑頷首,並未說破。那名警衛員看見夏芍和徐天胤從屋裡出來,卻是愣了愣。

  兩人的穿著打扮並不隆重,原以為會是西裝革履配禮服的一對兒,結果兩人竟只是穿著常服。

  徐天胤沒穿軍裝,而是一身簡單的黑色襯衣,袖口隨意挽著,領口開著顆扣子,全然的家常打扮。

  夏芍也沒穿禮服,而是下身白色半身長裙,上身白t恤,外頭罩著件短袖的粉色小衫,頭髮也沒綰,只是自然垂落肩頭,笑起來眼眸微彎,恬靜柔美。

  莫說徐家是怎樣的家庭,即便是普通人家,女孩子第一次見婆家人,按理說是該打扮隆重些,夏芍卻反其道而行,就是一身常服。

  這讓警衛員很驚訝,但隨即便露出笑容,輕輕頷首。

  不得不說,這女孩子真是個通透聰明的。老爺子為人正直樸素,平生最不喜子女晚輩在他面前穿得像貴胄子弟,家宴講究得就是平常,哪個晚輩要敢穿著一身參加舞會的禮服出現,必定是要挨老爺子一頓政治課的。

  這女孩子才見了老爺子兩面,就知老人喜好,不得不說,她可當真聰慧。

  徐家親自來車接,這要是讓外界知道了,必是一番震動。老爺子如此重視,可謂莫大殊榮。但夏芍從別墅出來,直到上車,都是淡然微笑的神色,不訝異,不驕傲,寵辱不驚的氣度讓警衛員一路上都有些歎服。

  想當年,他成為老首長的警衛員的時候,第一次見面,可當真是緊張得晚上都睡不著覺。這女孩子,怪不得老爺子說她有當家主母的氣度。

  黑色的紅旗車平穩行駛在京城繁華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儘管一看就知是當官兒的車,卻並不知這輛車會駛進巍巍紅牆之內,那個極少數國家領導人出入的地方。

  車駛進紅牆的時候很順利,除了例行檢查,沒有遭到阻攔。夏芍坐在舒適的後座裡,身旁是氣質孤冷的男人,她只是看他一眼,微笑。

  這地方,對前世的夏芍來說,是何其遙遠。而對於此生的她來說,身旁有相伴的人,去哪裡她都不懼。

  徐天胤看著夏芍,牽住她的手,道:「有我。」

  夏芍聽懂了他的意思,他這是怕她去徐家,會受到刁難,提起表示給她撐腰。夏芍暖暖一笑,再抬眼時,發現前方現一座改建過的中西式結合風格的宅子,門口有警衛,站得筆直,而車子則在門口緩緩停了下來。

  下車,進門,警衛的目光動都不動,軍姿巍巍如山。徐天胤和夏芍提著行李,由警衛員領著入內,一路上聽他介紹宅子的歷史,人文風情,改建的故事,以及宅子分佈。之後便到了徐家客廳。

  客廳裡,紅屏風,紅木沙發,淡金地毯,中式的裝修,氣派裡透著開國元勳家庭的莊嚴肅穆棄婦攻略。

  沙發裡,老人一身莊重的短袖唐衫坐在中央,其下按徐家座次,左邊四位長輩,兩男兩女,右邊是徐天哲和劉嵐。

  徐天胤牽著夏芍的手進來,兩人手上都提著禮品,警衛員把人請進來道了一聲,便退下去準備午宴去了。

  客廳裡,夏芍一進來,不等她先見過老爺子,老爺子便先開了口。

  老人的目光落去夏芍手裡提著的貴重禮品,一開口便是教訓,「年輕人,賺點錢就不知道節儉了,有買這些沒用的東西的錢,不如多辦點慈善,給那些吃不飽的沒錢唸書的孩子多買點課本。」

  這話聽著平常,徐家人卻是一驚!

  按理說,應該夏芍先拜見老爺子的,可是老爺子先開口,雖說話裡是訓誡的意思,但卻給了她莫大的面子。這聽著是在訓示夏芍,實則在告訴全家人一個信號——他都可以不擺譜,讓全家人都收起那套自視甚高的身份架子來。

  徐家人不免心驚,紛紛望向夏芍,打量。

  端見這女孩子眉眼如畫,氣質柔美,比報導上看起來更入眼。若是從容貌上來講,不得不說要打個滿分。只是今天這穿著……是不是太家常了些?稍顯不太尊重?

  徐彥紹端量著夏芍,笑呵呵的目光裡一抹深沉。他知道這女孩子年輕輕輕,成就不淺。可正因為如此,她出入上流圈子也有些年了,人情世故應該懂。今天怎麼這樣就來了徐家?就算老爺子不喜晚輩穿那些禮服,第一次見長輩,穿穿也無妨。她是真的不懂此道,還是別有用意?

  華芳忍不住輕輕撇嘴,果真是出身的關係,長得再好,成就再高,內裡也小家子氣。

  劉正鴻瞥了二房夫妻一眼,不說話。老爺子就喜歡這種,他們又不是不知道。雖不知這女孩子今天為什麼如此家常打扮,但無疑是正中老爺子喜好了。

  只不過,這女孩子是歪打正著,還是故意為之?

  如果是故意為之,那心思也算深了。

  一家人看著夏芍,心思在心頭各自轉過,便等著夏芍回話。

  老爺子這番訓示,不知她會如何答?

  但讓徐家人沒想到的是,夏芍聞言挑眉,看著老人便笑,神態如常,語氣玩笑,「就知進門就得挨您老一頓思想教育,這不?您瞧,帶的禮品都是安神去火的。」

  徐康國一瞪眼,險些噎著,一眼落在那些禮品上,還真是安神的。這丫頭,送個禮也不忘給他老人家添堵,讓他天天對著這些禮品,反省少給人上點思想教育課?

  「哼!還沒進家門呢,就嫌我老頭子嘮叨了?」

  「哪敢嫌您老嘮叨啊,您不叫我早晨五點起床,陪著您老打太極就不錯了。」夏芍笑瞇瞇道。

  徐康國看她這副笑瞇瞇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教訓:「讓你早晨五點起床錯了嗎?年輕人,就該早起!」

  夏芍似就等著老人這話,頓時提了禮品,笑,「年輕人早起無妨,您老上了年紀了,早起氣虛,吃些安神的補品對身體好。」

  「讓你陪老人家打太極,那是教你有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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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徐家家宴

  徐家客廳裡,氣氛震驚。

  聽兩人話裡的意思,何止是早就見過面這麼簡單?這一老一小的對話,若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祖孫倆!

  徐家人齊齊盯住老爺子,看老爺子黑著臉,氣哼哼瞥一眼夏芍,眼裡卻有慈愛的笑意。

  慈愛?

  老爺子對自家三代的孫輩也是慈愛的,他並非時時刻刻都那麼愛訓示人。再怎麼訓斥,徐天哲和劉嵐身上也有徐家的血。有時訓斥得狠了,老爺子也會私下問兩句,關切一下兩個孩子有沒有鬧情緒。平時若是誰病了,老爺子也急。

  這也是老人的慈愛。但在徐家子弟眼裡,再慈愛,他也是威嚴的,一言一語都是嚴肅的。今天這般老小孩兒的模樣,老實說,別說徐家三代了,就連徐家二代也沒見過。

  當然,他們也不敢這樣頂撞老爺子。老爺子訓誡的時候,他們都是大氣不出,低頭聽訓,哪有敢反駁的時候?

  這女孩子即便是見過老爺子,她膽子也夠大的!這樣跟老爺子吵嘴,他們都不曾敢過!

  而看老爺子的神態,似乎並不生氣,反而樂得跟她吵嘴?

  死靜的氣氛裡,無聲的抽氣。

  這時,徐天胤轉頭問夏芍,「跟爺爺見過了?」

  夏芍笑而不語,看老爺子。徐康國瞪一眼她那小狐狸模樣,歎一口氣,擺手,「見過了,見過了。你弟弟妹妹也見過了,去見過長輩吧。」

  徐康國沒說兩人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過的,但這話卻把心中五味的徐家人又給驚了驚——驚的是老爺子這話裡的意思。

  老人這話是對夏芍說的,徐天哲和劉嵐被他直接說成了「弟弟妹妹」,這話裡的意思還不明顯?

  老爺子這是不知何時與她見過了,心裡早就承認了她,今天請她來徐家做客,不止是見見、吃頓飯這麼簡單,簡直就是承認她是徐家的孫媳婦了。

  寂靜的氣氛裡,夏芍轉過身來,看向徐康國左手旁坐著的徐家長輩。她見老爺子左手旁五把座椅,首位空置,其下兩男兩女,而徐天哲和劉嵐坐著的右側剛才掃過一眼,只有兩把椅子。夏芍頓時心中有數。

  徐天胤也轉過身來,牽著夏芍的手,為她介紹。

  夏芍見坐在空位下首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衣著正式,見她望來呵呵笑了笑,天蒼地閣一看便是當官的料,唯有眼睛笑起來略深沉,老謀深算。

  「這是叔叔。」徐天胤道。

  又見下首一名穿著家常的中年男人,身材略瘦。此人國字臉,腮骨有力,天庭飽滿,鼻樑頗正,看人眼神直視。顯然也是為官的面相,但性情要堅韌,一看便知責任心重,處事有原則得多。

  徐天胤道:「這是姑父。」

  再見下首坐著兩名女子,座次排在前的今日穿得喜慶,一身深紅女士西裝,頗為正式。女子目光柔和,眼角魚尾紋笑起來極有韻味兒,性情溫和,

  「這是姑姑。」徐天胤聲音明顯沒那麼冷。

  夏芍又往後看,坐在徐家二代末席的女子短髮,戴著黑框的眼鏡,給人的感覺嚴肅。夏芍的目光落在女子寬闊的額、略帶鷹鉤的鼻和不夠圓潤的下頜,便知其家境出身極好,但是個精打細算、記仇刻薄的性子。

  徐天胤道:「這是嬸嬸。」

  夏芍頷首微笑,在徐天胤介紹過一圈之後,這才點頭道:「叔叔嬸嬸好,姑姑姑父好。」

  她的稱呼明顯讓客廳裡的氣氛有稍稍的凝滯,但隨後徐彥紹便笑了。

  他顯得很熱誠,欣然接受,「呵呵,好,好。小夏來了就好,家裡這兩天可都在說你呢。」

  劉正鴻看了徐彥紹一眼,懶得說破。這幾天是都在說這女孩子,只是似乎氣氛並不是太好吧?今天拿來說,聽著倒像是徐家盼了她許久似的。要不怎麼說,他不太喜歡徐彥紹這人。太虛偽。

  劉正鴻感覺到夏芍看來的目光,抬眼間只對她微微頷首,沒什麼寒暄客氣的場面話,倒叫夏芍垂眸一笑。此人性情,看面相她便心中有數。

  徐彥英是最歡喜的那個,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個厚厚的紅包,轉頭對丈夫劉正鴻笑道:「這孩子真大方,當初我頭一回去你們家,改個口我可記得我臉紅了好一陣兒。」

  劉正鴻聽見妻子的話,這才露出點笑容來,但是沒說話,只看她一眼,似乎在說:當著晚輩們的面兒,你真好意思說。

  徐彥英笑了笑,把目光轉回來,紅包遞給夏芍,「按規矩,頭一次見面是要給紅包的。這是姑姑給的,拿好。不管多少,是個心意,別嫌棄。」

  夏芍看著紅包,微怔。舞會那晚,她便知道,徐家除了老爺子,這位姑姑對徐天胤也是不錯的。只是那晚她打了她的女兒,還以為這位母親定然會對自己有意見,卻不想今日是這番景象。

  華芳在一旁垂著眼,也不情不願拿出個紅包來,遞給了夏芍。不管這紅包她願不願給,老爺子喜歡她,昨天徐天胤在書房又有了那番表態,這女孩子進徐家的門眼看著是必然的了。就是做個樣子,她今兒也得給紅包。

  只是,華芳卻沒多說什麼,只是把紅包遞給夏芍,扯著臉皮子笑了笑。

  夏芍只當沒看見,大大方方地接了,謝道:「謝謝姑姑,謝謝嬸嬸。」

  徐彥英歡喜地笑,直道一家人,不用客氣。華芳還是皮笑肉不笑。

  夏芍轉過身去,這才看向三代子弟的徐天哲和劉嵐。

  兩人很有禮貌地站了起來,只是徐天哲看夏芍的目光有些深,除此之外,笑容謙和,禮數周到,一點兒也看不出上回舞會上不歡而散近身特工。

  劉嵐則低著頭,連眼也不敢抬,只看見手指頭亂絞。

  這時候,警衛員從門口進來,道:「老首長,午宴準備好了。」

  徐康國聞言站起身來,拿過手杖,往前頭虛虛一指,「走吧。」

  徐家用宴有獨立的餐廳,一路上景色極美。老爺子在前頭領路,步子不快,一家子人便在後頭跟著。夏芍和徐天胤陪在老爺子左右,由警衛員指點著沿路風景,夏芍只笑不語,一路跟著到了餐廳。

  徐家的餐廳也是傳統風格,紅木圓桌,雕著福壽多子花樣的硬木椅子,國色天香紅韻牡丹的壁畫,大氣,傳統。

  菜已經上了桌,菜色都是大盤,不僅精緻,量也足。

  徐家吃飯是按著輩分排座次的,徐天胤和夏芍坐去老爺子右手邊,其後是徐天哲、劉嵐。而老爺子左手邊是徐彥紹、華芳夫妻,再往後是劉正鴻、徐彥英夫妻。

  吃飯的時候,徐家的氣氛是靜悄悄的。徐康國並不要求晚輩吃飯的時候不能講一句話,但是他自己卻是個吃飯時話少的。於是久而久之,他不開口,也就沒人開口了。

  徐彥英看席間氣氛沉悶,原想著夏芍今天頭一回來徐家,氣氛太沉悶了不好,這便打算開口打破僵局。

  但沒想到,老爺子今兒開口說話了,「丫頭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啊?」

  夏芍聞言,放下碗筷,笑答:「爺爺奶奶都還在,我父親是長子,家裡有兩位姑姑和一位叔叔。外祖父那邊已經沒什麼親戚了。」

  「嗯。」徐康國點點頭,夏芍家裡的家庭成員,自然早有資料在他書房了。今天不過是例行問問,讓徐家其他人聽聽就是。

  「聽說,你爺爺以前是當兵的?」老爺子又問。

  夏芍聞言一愣,笑道:「可不是?他老人家說,戰爭年代的時候,跟您一桌吃過飯。」

  嗯?

  徐家人紛紛一愣,這回連徐康國都愣得停下了筷子。他是知道夏芍的家庭背景,但是當初查,也只是圖個家世清白,並且他是知道她是唐宗伯的弟子,與徐天胤同門的。所以夏家的資料只是個大概,他也沒要得太詳細,只知夏芍的爺爺是退伍老兵,卻不知竟有點淵源?

  「你爺爺當初在哪個部隊?」徐康國問。

  「這他老人家沒細說。只說那時候您是團參謀,上台講過話。後來,戰場上他殺敵勇猛,您還親自嘉獎了,跟他同桌吃過飯。」

  徐康國聞言,看起來像是在回憶。他當團參謀的時間很長,即便是知道部隊,過了這麼些年,曾經嘉獎過的人太多,可能也想不起來了。但是,徐康國對此事卻是很認真,聽過之後連連點頭,「好啊!你這丫頭,也是功勳之後。好,好!」說完,便去看徐天胤,「天胤,有時間去見見夏丫頭家裡人,禮數都得做足了。有時間,最好是約著見個面。」

  「好。」徐天胤道。

  眼見著這才幾句話的工夫,事情就定下來了,有人歡喜,有人愁。

  徐彥英歡喜道:「原來不聊不知道,一聊還是有淵源的?這就是緣分。」

  華芳垂眸,嘴角輕輕向下耷拉,什麼緣分?不過是套近乎罷了。一個是退伍老兵,一個是開國元勳,這緣分,可真「近」啊。

  徐康國這時又看向夏芍,「天胤這性情,你是知道的,你父母未必能滿意啊。這方面,你們兩個都用點心。現在年代不同了,老一輩的人不給你們包辦婚姻,尊重你們的選擇。可你們當晚輩的,也不能叫長輩太操心了。」

  「是。」徐天胤和夏芍點頭。

  華芳聞言,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笑道:「爸說的是,咱天胤什麼都好,就是性情冷了些。小夏的父母擔心是常事,畢竟小夏年紀也不大,尋常女孩子還是讀大學的年紀,他們兩個都談婚論嫁了,換做哪個父母能不擔心?」

  這話說得有道理,但要看是誰說。

  任何人說出來都覺得有道理的話,到了華芳嘴裡,總覺得話裡有話。

  夏芍今年十九歲,徐家人都知道。她整整比徐天胤小了十歲,比劉嵐年紀都小。夏芍要說父母同意,未免有夏家巴不得把女兒趕緊嫁出去,攀龍附鳳的意思。

  不同意才是正常的。

  而且,夏芍今年才十九歲,她和徐天胤認識的時候,不是更小?

  十七八歲就談戀愛……呵呵。

  徐天胤昨天剛表態過,華芳今天也不敢過分。因此,她說話是斟酌著說,表面上聽,絕對是關心夏芍。但是徐家瞭解她的人,都能聽出她的話外音來。只是她這話還真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你若說她,她定要說你多想了。

  「您說得對。」夏芍笑著,暗地裡壓住徐天胤的手,看向華芳,「我父母已經來過一趟京城了。他們對這件事也是諸多憂心,不過我相信,日久見人心。胤的性情外冷內熱,他雖不善言辭,但卻很重情。孝敬長輩,又重親情。嬸嬸在徐家近三十年,想必比我清楚他對親情有多渴望。我的父母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如天底下最寬厚的父母,只望我幸福。我相信哪怕只給他們三年,他們也能看到胤的好。」

  夏芍笑容甜美,眉眼間淡然的氣韻,話說得不緊不慢,華芳卻臉刷地紅了。

  她如被人打了一巴掌!

  這世上不是只有她才會話裡有話,夏芍也是此中高手。

  華芳聽懂了,夏芍這是在諷刺她,嫁進徐家三十年,竟看不懂徐天胤對親情的渴望,還不如她的父母。給他們三年,他們都能看到他的好。

  華芳臉皮子發緊,卻只能微笑。就如同她剛才那番話讓人挑不出毛病,夏芍這番話,也讓人挑不出毛病。

  「好了,吃飯!」徐康國這時說道,臉色不太好。

  華芳看了老爺子一眼,趕緊賠笑,「是啊,吃飯吧。小夏,多吃點。今兒你來,老爺子可是挺高興,這一桌子菜,按的可是國宴的標準。可是咱們老爺子向來儉樸,不喜剩菜剩飯。你們年輕人胃口好,多吃點。」

  她很熱情地給夏芍夾了筷子菜,又給徐天哲和劉嵐夾了菜。徐家現在沒有女主人,華芳身為徐彥紹的夫人,自然要有主母的派頭。她給晚輩夾菜,招呼夏芍多吃,誰也說不出錯兒來。

  只是,她給夏芍夾菜的時候,笑道:「這一桌子國宴哪,你要吃著好,等你父母來的時候,也叫他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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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國宴大餐

  華芳的話明裡聽是熱情好客,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看可是她這話,就是叫人聽著不舒服。

  徐彥英皺了皺眉頭,去看老爺子。雖說華芳的話挑不出毛病,可老爺子若是不喜,還是可以抬出“食不語”的規矩,叫她少說話的。

  可是,徐康國端著碗,吃著菜,竟奇怪地好像聽不出她這話有什麼叫人不舒服的地方,任她去說。

  徐彥英微怔的時候,席間的氣氛也是靜悄悄。

  連徐天胤都對這話沒反應。

  與說他沒反應,不如說他似乎沒聽見華芳的話。

  此刻,他轉著頭,目光定凝在夏芍身上,不動。他這個姿勢,維持了有一會兒了,華芳給夏芍夾菜的時候就奇怪,他盯著夏芍看什麼。

  沒有人懂得,只有夏芍明白。

  徐家人一直以往徐天胤去香港是去療養,除了老爺子,至今無人知道他是唐宗伯的弟子。所以夏芍在徐家,不好稱他師兄,於是剛才便只好以“胤”稱呼他。正是這稱呼,讓這男人直到現在都盯著她。

  夏芍抬眸看向徐天胤,見他目不轉睛盯著自己,便眉眼一展,微笑。

  她似也沒聽出華芳話裡叫人不快的意思,只喚徐天胤,“胤。”

  徐天胤氣息微頓,越發望著她目不轉睛,“唔。”

  夏芍笑,“我倒是沒吃過國宴,想必你吃得多些吧?”

  “少。”徐天胤對於她的問題,總願意多說些話,解答詳細些,“爺爺儉樸,家宴很少這規格,過年的時候才有。”

  “哦。”夏芍拉長音,再問,“那你以前在國外,豈不是吃到的次數更少?”

  “嗯。”徐天胤點頭。

  “那就多吃點。我吃著味道是不錯,不愧是國宴的大廚。”夏芍輕輕蹙眉,瞧著頗為心疼,並夾了筷子菜送去徐天胤面前的碗碟裡。

  華芳微笑著,眼卻一垂,掩不住輕視。

  “在外面執行任務,可沒有國宴的菜品吃。”這時,聽夏芍道,“聽說都沒什麼營養,就是些壓縮餅幹之類的?”

  徐天胤低頭吃夏芍夾給他的菜,聞言抬頭,漆黑的眸望著她,望了一會兒,才道:“沒有。任務緊急,有時不配備。”

  “不配備?那吃什麼?”

  “就地取材。”

  “比如?”

  “生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吃飯的徐家人,手頓了頓。

  數道目光望向徐天胤,包括老爺子。

  夏芍蹙眉,很是心疼。目光往餐桌上精緻的菜品上一掃,見華芳正吃著一碗獅子頭,便也將自己面前的獅子頭端過來,撥了上面蓋著的金黃菜葉,夾一口自己先嘗,然後微微頷首,放到徐天胤面前,“味道不錯,五花肉丁兒切得比例正好,多吃些。”

  徐天胤點頭,端過來就吃。

  華芳瞥一眼面前的肥四瘦六比例正好的五花肉丁兒,忽然沒了食欲。

  不僅沒了食欲,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感覺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獅子頭,看起來就像是花花紅紅的一團生肉,瞧著惡心。

  她趕忙把精緻的瓷碗放去一邊,望見面前的一碗烏魚蛋湯,盛在精緻的紫砂碗裡,湯色清亮,便想拿過來壓一壓。剛拿過來,拿調羹去舀,夏芍一眼看見,笑了。

  “這烏魚蛋湯不錯,冬食祛寒、夏食解熱。多喝些。”夏芍也從旁拿些過一碗來,把他吃完的獅子頭拿去一旁,烏魚蛋湯遞過去,“青省靠海,說來烏魚蛋還是那邊出產的,有幹製品。若再出任務,給你帶些吧,補充蛋白質。”

  徐天胤從湯品中抬頭,“要煮,沒時間。蛋白質,蟲子就可以。”

  夏芍蹙眉。

  徐家人齊齊筷子又一頓。

  華芳望著舀好了,將要入口的烏魚蛋,忽覺上面白花花的一片,飄的都是肥肥的蟲卵……

  嘔!

  華芳一捂嘴,臉色發白,強忍著沒吐出來。

  夏芍卻沒發現她的不適,看著徐天胤,心疼道:“你出去執行任務,就吃這些?好歹捕個獵,山裡野味多……”

  “捕獵容易暴露目標。”

  “那也不能餓肚子。”

  “不會。有野獸捕獵剩下的腐肉,也能吃。”

  “……”一桌子沉默。

  徐家人驚愕地望著徐天胤,昨天,明白了他在國外執行的是怎樣危險的任務。今天,明白了他執行任務的時候,吃的都是什麼東西。

  一家人臉色發白,再低頭去看那一桌子精緻的頂級國宴菜肴,齊齊臉色一變!那碗獅子頭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白花花的生肉,烏魚蛋湯上面飄著的都是肥蟲,魚翅擰成了蚯蚓,一盅頂級濃湯製成的佛跳墻,本該開壇飄香,此刻卻發著臭氣,裡面烏拉拉一堆分不清什麼東西,總之像是腐爛了的一堆內臟,上面還飛著幾只蒼蠅,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嘔!”接連三次被惡心到的華芳,忍不住捂著嘴離席,低頭奔了出去。

  接著奔出去的是劉嵐,她臉蛋兒發白,一輩子沒見過這樣一桌菜,頓時也離席奔出。

  接下來站起來的是徐天哲,他臉色也不太好看,但臨走時別有深意地看了夏芍一眼,似知道這一幕是她搞的鬼。但他眼底同樣有震驚,震驚的是不知她果然有些神鬼莫測的本事。

  “爺爺,我去看看我媽和嵐嵐。”徐天哲臨走時還禮貌地跟老爺子說了一聲,只是眼就不往桌上瞧。

  徐彥紹坐在座位裡,吃吃不下去,坐又坐不住,看著眼前蒼蠅亂飛臭氣熏天,儼然屠宰場,便又是一陣兒犯惡心。他倒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只當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見兒子藉故出去了,他也第一次在家宴的時候做出離席的舉動。

  “爸,我出去看看他們。”徐彥紹也不忘跟老爺子打招呼,但也不往桌上看。只是臨走時也別有深意地看了夏芍一眼。

  人走了之後,席間就剩下老爺子、劉正鴻、徐彥英、夏芍和徐天胤。

  桌上,菜肴飄香,哪有剛才離席的人看見的那些不堪入目?

  獅子頭還是獅子頭,肥而不膩;烏魚蛋湯還是烏魚蛋湯,微酸微辣;魚翅還是魚翅,鮮甜爽口;佛跳墻還是佛跳墻,回味香醇。

  一桌國宴,精緻,很美。

  不美的人,都走了。

  很好,愜意。

  夏芍微笑,繼續夾菜給徐天胤,順道夾點給老爺子。

  徐彥英則怔愣地看著今天這一出,實在不知道人怎麼就都離席了?是,夏芍和徐天胤說話的內容是損人食欲些,可也不至於忍不住啊。她不就忍住了?

  徐彥英望向外頭,別人也就算了,她女兒也出去了,當媽的自然是心裡擔心,這便起身道:“爸,我出去看看嵐嵐。”

  徐彥英離席後,劉正鴻看向夏芍。他是看得出來的,這女孩子是故意的。華芳剛才說的那些話,雖然是個人都聽著不舒服,但也確實挑不出錯來。原以為,這女孩子今天初來徐家擺放,會忍一忍,沒想到,她沒忍。

  雖然沒忍,可也沒跟華芳鬥嘴吵起來。

  她從頭到尾都沒理華芳,只跟徐天胤閑聊,然後便聊走了一桌子人……

  劉正鴻垂眸,咳了一聲,掩飾想笑的意圖。他做徐家的女婿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二房如此吃癟,連老謀深算禮數上從來不出錯的徐彥紹,都給她說離席了。

  雖然,這離席的人裡也有自己女兒。

  唉!

  劉正鴻嘆了口氣,一桌子人都走了,他在這裡顯得礙眼,便也起身道,“咳!爸,我去看看她們娘倆。”

  於是,一桌精緻的國宴沒人吃,徐家人全都這個看那個、那個看這個的,陸續離席了。

  這下子,席間就只剩下了夏芍、徐天胤和徐老爺子。

  夏芍微笑,一點也不掩飾。剛才那就是她施的術法,她只是將龍鱗輕輕開了一點,引了些陰煞出來,讓某些人看見了些幻象而已。

  當然,陰煞入體對身體多少有些不好的影響,所以夏芍在將陰煞引出時,以元氣護住了徐老爺子和看著還算順眼的劉正鴻、徐彥英夫妻,其他的人,她沒管。

  於是,其他的人,就都看見了很多不美的畫面。

  夏芍一施法,徐天胤是知道的,於是這男人今天默默配合她,說了不少話。

  夏芍微笑著看向門外,不就是自視高貴,說她父母沒吃過國宴麼?沒事,她要某些人日後一見國宴就想吐!

  全家都去吐!

  夏芍望向門外的時候,徐康國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徐家這些二代三代,別說三代了,二代子弟在國家最窮苦的時候,都沒有就著鹹菜吃過窩頭。他們沒有吃過苦,普通人家許一輩子也吃不到的國宴,在他們眼裡不稀奇。正因如此,才自視甚高。

  他今天怎會聽不出二兒媳婦話裡的意思?他不說話,不是因為挑不出她話裡錯來,不好開口說她,而是故意不說。他想看看,這丫頭會怎麼應對。雖然他沒有門庭觀念,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徐家現在在政壇是什麼地位。她要嫁進徐家,成為徐家未來的主母,很多情況她都要應對。

  今天,他很滿意。

  這法子不得不說,或許比他數十年如一日的訓誡管用。

  老人望向轉過頭來的少女。她笑瞇瞇地展眉,也夾了菜往他面前的碗碟,笑道:“您老人家不會也反胃吧?”

  徐康國端著碗,哼了哼,“當我跟他們一樣?我老頭子當初抗戰的時候,樹皮草根,什麼沒吃過?”

  這話說出口,老人卻發自心底的悲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徐家三代裡唯一一個吃過這種苦頭的子弟。他的叔叔姑姑們,身為二代子弟都從沒餓過肚子,而他……

  他此刻吃著少女給夾的菜,眸光微微柔和。偶爾抬眼,看一眼少女,看她含笑的眉眼,唇邊也帶起淺淡的笑意。

  兩人今天穿的都是常服,儼然一起午餐的小兩口兒。中午的陽光從門口照進來,照得此刻溫馨如畫。

  老人的眼眶忽而打濕,低下頭,默默扒飯,臉上現一抹欣慰神色。

  他忽然有預感,這孩子,是天胤的福星。或許有一天,也能改變徐家。

  ……

  一頓家宴,變成了三個人吃。結果當然是剩下了,向來儉樸的老人,自然是臉色不佳的。

  吃完飯,坐了一會兒,夏芍和徐天胤便扶著徐康國一路散步回去。走到涼亭的時候,發現徐家二房三房都在那裡。
  他們是寧肯被老爺子訓斥一頓,也不敢再回宴會廳了的。

  “一個個的,今天家裡有客人不知道嗎?徐家的規矩就是飯吃了一半離席嗎?剩下的飯菜你們今晚給我接著吃!”徐康國一到涼亭裡便道。

  華芳一聽,臉色刷地又白了,轉身奔出涼亭,又去吐了。

  其他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劉嵐不敢說話,只偷偷去扯母親的衣角,求救。

  徐彥英看她一眼,目光慈愛,但帶著輕斥,“不就是晚上接著吃嗎?想想你天胤表哥在國外執行任務的時候有多苦,吃的那是些什麼,你還好意思浪費?”

  徐彥英不說不要緊,一說劉嵐便臉色一白,扭頭也去吐了。

  徐彥英怔愣住,最終嘆了口氣,看了夏芍一眼。這一眼,雖然復雜,但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她知道女兒嬌氣,她是獨生女,平時老爺子管教再嚴,到了家裡,她一撒嬌,自己總會心軟。也知道這孩子一身小公主的毛病,都是給慣出來的。可是當家長的,就是這麼個心思。總歸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疼的?

  只不過,心疼過後,總是頭疼罷了。

  唉!

  她現在瞧著是有些怕夏芍,也未必不是好事。且看著吧。

  徐彥英嘆氣,沒一會兒,華芳和劉嵐先後回來。老爺子提出帶著夏芍四處逛逛,於是一家人只得陪著,只是路上,華芳臉色不好看。

  老爺子今天精神特別好,走走停停,看看風景,累了就坐下歇一會兒,這一逛就逛了半下午,直到下午四點,才說乏了。

  夏芍和徐天胤陪著老爺子回去,被老爺子留下來吃了晚飯,才肯放走。

  晚飯的時候,除了三人吃得開,其他人都沒怎麼有胃口,強撐著晚宴結束。臨走的時候,徐家人出來送,夏芍不忘跟華芳說一句,“嬸嬸,今兒的國宴確實味道不錯。就照您說的,哪日我父母來了,也叫他們嘗嘗吧。”

  夏芍說這話的時候,腿側龍鱗輕輕又開一縫,華芳只覺胃裡翻攪,回身又吐去了。

  徐天哲蹙著眉頭,去看他媽。夏芍笑著和徐天胤上車。

  而就在上車之前,徐彥英叫住了夏芍,“小夏,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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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還沒訂婚

  夏芍和徐天胤回身,看向徐彥英。徐彥英朝夏芍招招手,夏芍微怔,但隨即便走了過去。

  兩人來到一處花壇後頭,路燈下,徐彥英拿出樣東西,遞給夏芍,「給,拿著。」

  夏芍低頭,路燈下,她手心裡靜靜躺著封紅包。她訝然抬頭,看見女子的眉眼被路燈映得慈祥,眼尾歲月淡淡的痕跡,此刻初秋的風吹過,靜好。

  「拿著吧。天胤的父母雖然不在了,但他們若是在天有靈,今天也會高興的。這是替他們準備的。」

  夏芍低頭,望著手中紅包,怔怔。此刻,忽然覺得沉甸甸。

  再抬頭時,她已把紅包拿緊,放在胸口,笑容溫暖,卻帶著歉意,「謝謝姑姑。今天因為我,您飯都沒吃好吧?」

  徐彥英一笑,「不缺這一頓。」但隨即她的笑容也變得歉意,「前天舞會上的事,我聽說了。嵐嵐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這孩子讓我給寵壞了,我當初懷她的時候,很是不易,後來生她下來,想想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兒,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就這麼寵著了。原先只是嬌氣些,沒成想她能不分輕重地說那番話。姑姑給你道個歉,別往心裡去。這孩子倒是不壞,就是給寵著了,說起來我也有責任,唉!」

  夏芍見徐彥英笑容有些苦澀,便有些汗顏。她不覺得自己那晚做得過分,但徐彥英身為人母,女兒被教訓了,還來跟自己道歉,這女子倒是個明白的性子。

  見她和她的丈夫劉正鴻為人都不錯,怎麼把女兒教養成這麼個性子?

  「唉!你啊,將來為人母就明白了。」徐彥英歎了口氣,隨即看夏芍的眼神有了些深意,「不過我想,你的性子,天胤的性子,將來的孩子,必定不是這樣的。」

  夏芍微怔,卻只笑不語。這時,她感覺到身後有人,一回頭,見徐天胤站在路燈之外,也不知聽見這話沒。

  「好了,趕緊回去吧。」徐彥英抬頭看見徐天胤,目光恍惚間更柔些。她笑著擺擺手,讓夏芍跟著徐天胤回去了。

  兩人來時坐的是老爺子派的車,回去自然也不例外。警衛員親自開車,將兩人送回別墅,車子停在別墅花園門口,夏芍和徐天胤便從車上下了來。今天,徐家人沒吃好,兩人卻是吃了不少。兩人散步回去,一路上牽著手,松柏清香,星辰燦亮。

  兜了幾個圈子才回到別墅,一進門,夏芍便按門旁的燈。手伸過去,半路卻被一隻大掌給截了,夏芍微怔,方覺那手掌溫度燙人,額角便傳來更燙的呼吸。

  徐天胤的鼻息很燙,唇卻微涼,沿著她的額角、眉心、鼻尖,一路製造著冰火兩重天的奇妙感受。

  夏芍微笑,圈住他的腰身。男人的腰線精實有力,摸上去微微彈性,觸感極好,但那極好的觸感之下,卻有著令人心驚的力度。

  她的動作令男人的腰腹肌肉明顯一緊,隨即,她的唇很快被虜獲,冰火兩重天的感受不見,入侵的只有火一般的熱度。

  他的烈火將她燒著,也忍不住來到他胸膛,於那黑色的襯衣之下,尋找屬於他的力度。但她的動作也同樣讓他的火燒得更旺,她聽見他喉嚨裡似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悶吼,一把抱起她往沙發上去。

  寬大柔軟的沙發,黑暗裡,她陷在裡面,像陷入陷阱的獵物。男人立在她身前,與黑暗融為一體,卻散發著強大的氣息。她看見他在黑暗裡解衣,黑暗吞噬了胸膛的輪廓,她卻感覺得到危險。

  他壓下來,重量擠空了她肺部的空氣,驚呼時,她喊:「師兄……」

  男人半撐著身子在她身上,俯視她,糾正她,「不對。」

  隨即,黑暗裡傳來夏芍的笑聲,只笑不語。但她沒得意太久,笑聲便變成了驚呼。

  他的大掌毫不客氣地探去她長裙下,撕了那阻擋他的障礙物,在她的驚呼聲中手指逼近,「不對。」

  她驚著的心因他這話落下,又開始想笑。但隨即笑聲便被她咬著唇吞回去,臉頰漲紅,瞪一眼身上男人。他仍俯視她,手指毫不客氣,目光危險脅迫,在她輕呼和如水的眸光裡克制,「改口。」

  他逼著她改稱呼,奈何他一開口,她便想笑。來來回回的,黑暗裡都是她笑聲和輕呼的轉換。

  半晌,他停下手上動作,默默望她片刻,壓下。

  以為他終於克制忍耐到了極點,忍不住要先要了她再說。沒想到,他只是壓下來,臉埋在她頸窩裡,呼吸燙人,聲音沉悶低啞,「芍。」

  夏芍微怔,但隨即用眼尾餘光瞥徐天胤,眼神不知是氣還是笑。

  他學聰明瞭,還會柔情攻勢了!

  但不得不說,這柔情攻勢真用對了,夏芍真感覺心軟了,她眼神都柔和下來,轉頭在他耳旁,用只有他能聽得到的聲音,輕喚。

  徐天胤的身子明顯微僵,夏芍笑著又叫一聲,才感覺到男人胸膛起伏沉沉,呼吸深深。他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起身,壓抑在此刻爆發,更甚往常。

  客廳裡頓起低吟婉轉,幾番風浪,在沙發裡翻搖,似被浪打翻的船兒。

  夜沉沉,風雨卻還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沙發裡有人影起身。徐天胤抱著夏芍走進臥室,腳一踢,門砰地一聲掃上。接著,臥室裡低吟又起。

  一直到後半夜,風雨漸歇。臥室裡,隱約看見相擁的人影。

  男人聲音依舊低啞,「搬過來住。」

  夏芍軟塌塌靠在徐天胤懷裡,迷迷糊糊閉著眼,聽見這一句,咕噥一聲。

  搬過來是不可能的,她是覺得在大學宿舍裡住諸多不便,正想和校方申請搬出來。但如今徐家尚未對外界承認她,兩人也沒訂婚,住一起還是要注意下影響的。

  而且,徐天胤在軍區,其實也不是每天都能回來。現在倒不必急著住一起,過兩年也不遲。

  這些事只是在夏芍腦海裡一掠,她便閉著眼,迷迷糊糊想睡。只感覺徐天胤手臂將她攬得緊了緊,依戀,「搬過來。」

  夏芍在半夢半醒間揚了揚唇角,咕噥一聲,學他的言簡意賅,「沒訂婚。」

  然後,便安心去睡了。

  房間裡,只有徐天胤睜著眼,眼眸漆黑,毫無睡意。

  沒訂婚?

  唔。

  他的目光順著她美好的肩移去纖細的指間,輕輕撫上那枚戒指。

  這不算?

  女人的想法,徐少將永遠不懂。但是,他可以問。

  於是,清早的陽光照進臥房,夏芍一醒,他就問了,收穫夏芍含笑的眼神和戲謔的目光,「徐司令,這戒指只代表我答應你求婚。可你不覺得,在婚禮之前,你欠我個訂婚儀式?」

  儀式兩個字徐天胤聽懂了,儘管他依舊迷茫。不懂求婚、訂婚、結婚,一字之差,為什麼過程要這麼漫長而充滿考驗。

  但如果要訂婚,徐老爺子是絕對沒意見的,只是夏芍的父母這一關可不容易過。他們不僅擔心徐家門庭太高,夏芍會受委屈,還會覺得她年紀太小,談婚事太早。

  夏芍去洗澡,做早餐。早餐的時候,徐天胤很沉默,在吃完早餐後,他道:「過年的時候,去你家。」

  夏芍聽懂了他的意思,是說過年的時候去她家裡正式見夏家人。對此,夏芍笑著點頭,她沒什麼意見。現在家裡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徐家她也去過了,按道理徐天胤是該去見見自己家裡的人。雖然她的年紀結婚還早,但訂婚倒沒問題。

  這件事最早也得過年才能談,因此夏芍很快便將此事放下。早餐過後,徐天胤開車和夏芍去了華苑私人會所。

  華苑在京城的私人會所是收購了一家做不下去了的俱樂部建成的。在京城,沒有人脈建俱樂部或者私人會所,基本是不成的。這家俱樂部是早大半年就收購好了,經過了改建和風水佈局,如今掛上了華苑的牌子。

  私人會所並不在市郊,而是在三環市區。現代城市的喧囂忙碌被一扇紅漆復古的大門關住,一進入其中,便可見竹林雅景,空氣清新,身在其中,心情莫名平靜。

  鄭安和他的弟弟鄭奎一早就到了,但見到徐天胤也來了的時候,鄭安明顯受寵若驚,焦急的臉上趕忙換上寒暄的笑容,「徐將軍,真沒想到您能來,呵呵。」

  鄭奎是京城一家公司的老闆,不在政界,自是不認識徐天胤,一聽他大哥的話,頓時瞪直了眼,趕緊也跟著寒暄。

  徐天胤冷淡點頭,夏芍從旁看著這兩兄弟,道:「好了,寒暄就免了吧。鄭局長,鄭總,坐吧。」

  夏芍往沙發裡坐了,侍者送了茶來,徐天胤在一旁給夏芍倒茶,鄭安鄭奎兩兄弟看得眼神發直。但夏芍的話卻叫兩人一愣。

  鄭奎是京城一家公司的老闆,這件事鄭安並沒有告訴夏芍。對於她稱呼鄭奎鄭總,兄弟兩人都覺得驚異。

  但他們隨即就發現,現在驚異,太早了。

  夏芍表情嚴肅,她不看鄭安,只看鄭奎,「鄭總,兩顴紅赤,面色灰敗,你心臟不太好。」

  鄭奎一愣,臉色微變。

  「心臟犯病的時候有刺痛感,近期開始咳血。」

  鄭奎眼神發直,臉色再變。

  「白天從不發作,每次發作都在晚上。」

  「……」

  「身體發冷,意識清醒,卻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

  夏芍一連四句,鄭安鄭奎兩兄弟臉色一變再變!他大哥前兩天告訴他,有人沒見過他,就能斷定他財務出了很大的問題。起先他還覺得太神,此刻卻不由不信。

  鄭安身子都坐直了起來,屁股從椅子上抬起來一半,一拍大腿,「對!對!都對!夏董,這、這是……您怎麼看出來的。」

  「你公司的財務出現狀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夏芍不答反問。

  鄭奎表情還有些發懵,他實在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神人,直到鄭安拍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啊,去、去年!」

  去年?

  夏芍垂眸。潘老的兒子是前年公司財務出問題的,而今年他已命在旦夕。鄭奎看起來臉上邪氣也已重,但相比起潘老的兒子,死氣尚沒這麼重。

  果然,從發作週期上來說,是差不多的。

  「恭喜你,中蠱了。」夏芍抬眼,淡淡道。可不是要恭喜?貓鬼蠱,失傳千年,這都能中蠱,幾率可比中彩票低。

  鄭安和鄭奎兄弟兩個表情發懵,一時對這詞兒反應不過來。夏芍簡潔地將貓鬼蠱的由來和發作症狀與兩人一說,兩人聽後,更懵。

  蠱術?

  這太扯了吧?

  身在現代科技昌明的社會,風水剛剛被以科學的方法證實。如此,尚且有人不信,更別說這些只有在民間故事和電視裡才能聽說的蠱術。

  夏芍知兩人必然疑惑,她只看向鄭奎,問:「我剛才斷你症狀時,心跳快麼?」

  鄭奎正發懵,聽見這話,下意識點頭。

  夏芍再道:「若真是心臟病,剛才為何不發病?」

  鄭奎愣住。

  「若真是心臟病,一年多來,為何只晚上發病?」夏芍再問。

  鄭奎這才不知如何答了。確實!這麼說來,是挺古怪。他以前常去健身房,身體很好,年年查體,從來都沒病。別說心臟病了,就是感冒都很少。去年突然查出心臟病來,他還覺得是禍不單行,定然因為公司財務出了狀況,他日夜焦慮所得。不管他想了什麼方法補救,甚至銀行貸款也貸了,財務就是得不到補救。該虧仍然虧,還總是虧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夏芍身上帶著金玉玲瓏塔,裡面就關著貓鬼,但夏芍不想放出來,有些東西,不適合流傳出去。這兩人現在已是走投無路,他們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而這時候,鄭奎是有些信了,「夏董,不,大師!那、那怎麼辦?」

  夏芍不言,只讓侍者進來,拿來了硃砂黃紙,當場畫了三張靈符。兩張給了鄭安和鄭奎,「貓鬼以噬人五臟元氣為食,此符聚元氣,帶在身上,陰邪不近。」

  鄭安鄭奎吶吶接過,「這就行了?」

  兩人臉色有點古怪,符菉這種東西,看起來也跟街頭那些騙人的道人或者神棍所為差不多。

  但夏芍在圈子裡的名聲不是一兩年了,兩人雖然第一次有求於她,但對她的本事,也只有且信。

  「管不管用,看效果就知道了。從今天起,他心臟之病不會再發作。」夏芍道,卻微微垂眸。

  這並不是解貓鬼蠱的辦法,只不過是聚元氣,驅陰邪,讓邪物不敢再靠近而已。夏芍並非不懂得解此蠱,但此蠱一解,貓鬼必死。她如今留著那隻貓鬼還有用,所以只能採取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先壓制著。

  鄭奎一聽,這才臉上生出希冀的神色。他是不懂這些的,但既然夏芍這麼說了,那就試試。如果心臟病當真好了,那……

  那這世上的事,也就太奇了。

  「夏董,那我呢?我心臟沒病,拿著這張符就可以管用?」鄭安一看他弟弟的事可以解決了,這才急忙問起自己的。

  夏芍看向他,「鄭局長,你是與他相處日久,邪氣渡在你身上了,拿著這符可驅邪氣。但是,你財務上的問題,這符可不能幫你解決。老實說,你這財務問題是怎麼來的,你自己心裡清楚。我看你現在準頭發青,山根起霧,印堂黑氣直衝天中,如果再不把財務上的虧空填上,兩月之內,必有牢獄之災。」

  鄭安臉色刷白,鄭奎則猛地轉頭,看向他大哥,不可思議,「哥,你財務上有虧空?」

  鄭安支支吾吾,鄭奎則想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你之前給我的錢,是從公款裡挪的?」

  「哪有,你別亂想!我能幹這種事麼?」鄭安一瞪他弟弟,否認。

  「那財務上的虧空哪來的?」鄭奎急了,眼圈裡都漲出血絲,「你不是說錢是這些年偷著在外頭投資項目分的紅利麼?你這不是犯渾麼?!」

  鄭安見瞞不住了,也站起身來,「那要不然怎麼辦?看著你公司倒閉麼?」

  「倒閉就倒閉唄!總比你坐牢強!」

  兄弟倆對吼,夏芍在一旁看著,眼神忽然感慨。

  這世上,有身居高位,只顧利益的人,也有重視親情的人。雖然用錯了方法,但是想想這幾日徐家的事,怎能不叫人感慨?

  若師兄也有這樣的兄弟,若徐家多是這樣的親人,他何至於到今天依舊孤冷?

  「虧空了多少?」夏芍忽然開口,兄弟倆從爭吵中回頭。

  「兩百萬……」鄭安低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回答,尤其今天徐天胤在這裡,什麼都暴露了,他有可能真的要坐牢了。但看見夏芍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回答了。

  然後,他看見夏芍叫來侍者,拿來紙筆,淡定開了張支票給他。

  鄭安吶吶接過,一低頭,正是兩百萬的數目。

  「拿著,這不是高利貸,但也不是慈善資助。你們兄弟倆給我寫張欠條,日後財務狀況好轉,這錢還是要還給我的。」夏芍把紙筆遞給鄭安鄭奎。

  她是感動於這兄弟倆的情分,但鄭安挪用公款,這本身就是錯事。他需要為他做錯的事承擔,不管他有什麼理由。

  但是夏芍出手相助,自有她的目的。鄭安,是薑系的人。

  這人既然重情,說不定日後能有用處。

  夏芍並不想介入京城派係爭鬥,但很顯然,她在慈善拍賣會上得罪了王卓。讓王卓吃了個啞巴虧,這人想必不會放過她。而且她現在在外界看來,算是徐家這邊的人,很多事,她不願,未必代表最終不會捲入。

  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開始,撒網。

  「好了,你們兩個先坐下。我有事要問。」夏芍見鄭安鄭奎還在懵愣中,便出了聲,問出了她今天最想問的問題,「鄭總,我能問一下,你的公司財務出問題,受益者是哪家公司麼?」

  貓鬼蠱是謀財害命的術法,害了命,必然是要謀財。

  或許,是有對方公司的人請人作法害人。也或許,對方公司的人就跟這件事有關。不管是哪一類,追蹤受益者,自然就能查出些下蠱之人的蛛絲馬跡來。

  這點,潘老的兒子那邊也一樣。只不過,他兒子那時在醫院未醒,夏芍想問也問不了。而她雖然留下貓鬼,打算去問問衣妮,但是那女孩子的性格,未必能告訴她。因此,她只好憑自己,先多方下手查找。

  夏芍端起茶來,垂眸深思。

  鄭安鄭奎拿著那張兩百萬的支票,這時才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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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6 15:4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徐天哲有請

  鄭安知道挪用公款不對,也知道事情敗露會判刑,自己的一生都會斷送,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家中父母去世得早,兄弟兩人相依為命,混到今天這份兒上不容易。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弟的公司破產,本想著先挪用一下,等公司周轉過來再填補上,不會有人發現。但是他沒想到,這錢竟打了水漂,他做好準備了,最差的後果就是自己去坐牢。但他沒想到,今天能有人把這張支票塞到自己手裡。

  不是高利貸,但也不是施捨。

  鄭安捏著手裡的支票,薄薄的一張紙,卻重得似拿不起來。

  官場混跡十多年,什麼人情世故都見過,自己也變得善於逢迎。今天卻頭一回,覺得血熱。

  “夏董……”鄭安不知說什麼好,鄭奎也紅了眼眶,神色感動。

  夏芍坐在沙發里,看了兩人一眼。這兩兄弟其實可以不用這麼謝她,她是帶了些目的的,所以也不想承他們的謝,只道:“坐下吧,我剛才問的問題,希望鄭總能回答一下。你的公司經營不善,受益公司是哪家?”

  鄭奎也不是個笨人,夏芍這麼問,明顯是在說,有人給他下蠱,他對頭的公司最可疑。

  見夏芍有事問,兩兄弟就是再感激也只得趕緊坐下,回答夏芍的問題,“我公司是酒樓,平時有我哥的人脈,向來不缺人。一年前,客流開始莫名減少,後來我把酒樓重新裝修,又請了名廚來,客源還是少。我的酒樓附近,也開了幾家酒樓,各有特色和客源,競爭肯定有,但我開了幾年了,在京城有八家分店,不至於被他們壓垮。如果一定要說奇怪的地方,我倒是想起一家來。那家酒樓就是去年新開的,老闆是外地人,在京城的人脈不及我,也不及周圍幾家。他開店的地段也比我們偏,當時我感覺他可能做不下去,至多一年,他就倒閉。沒想到,他沒事,我的酒店開始經營狀況不好。他倒是沒提出要收購我手底下的酒樓,但是我想,我的酒樓倒閉,對同行應該都有好處,只不過,他的情況更叫我覺得奇怪點。夏董,你說是不是他害我?”

  鄭奎一開始不覺得可疑,越說越覺得是那人,表情已很是憤怒。他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真是那人,他絕對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老闆是男人?”夏芍不答反問。

  鄭奎一愣,點頭,“是男的。有什麼問題麼?”

  夏芍垂眸,當然有問題。修煉蠱術的一般是女人。

  當然,也不排除是幫人作法。可是,蠱術和以風水術幫人聚財不一樣。貓鬼蠱應該是錢財最終轉移到施蠱者手中才是。

  如果真是這家酒樓,那麼只有一種解釋,背後的老闆可能是女人。

  “你的酒樓這一年來客源減少,你有觀察到這些客源都去了哪裡嗎?”夏芍又問。

  “不能說全去了那家,但是確實他家的生意很紅火,我有不少客戶都過去了。”鄭奎越說越肯定,憤怒而起,“好啊!果然是他!”

  “鄭總,問個私人的問題,你八家酒樓,生意紅火時一年盈利能有多少?”夏芍抬眸問。

  鄭奎一愣,這話如果是別人問,他一準兒是不透露的。但是眼前的少女剛救他於水火,雪中送炭的情義自是不同,而且,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

  華夏集團的資產,他仰望都不及,自然不必像防範同行那樣防範她。

  “說起來不怕夏董笑話,我這八家酒樓好年景的時候一年盈利七八百萬不成問題。就是不太好的年景,盈利也有這個數目的一半。”鄭奎道。

  夏芍聞言垂眸,深思。

  她沒有最終斷定,只在沉思之後道:“好,大體情況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們尚且不要輕易認定,待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們的。”

  夏芍起身,“你們可以離開,也可以在這裡多坐會兒。會所里布著養生的風水局,對你們的身體有調理作用。”

  鄭安鄭奎兄弟倆如今都沒什麼錢,兩人自然是付不起華苑私人會所高昂的會費的。他們如今並不是會所的會員,只是夏芍在舞會那晚看出鄭安有問題,才給他一張名片,讓他來會所約見。

  聽夏芍這麼說,鄭安鄭奎又是挺感動,起身要感謝,夏芍卻擺擺手,跟徐天胤先走了。

  蠱術和風水術不同,若是利用風水術斂財,陰陽氣場會改變,夏芍只需去對方酒樓處看看就好。可是若是蠱術,則不容易抓到下蠱之人。

  夏芍到了車上之後道:“師兄,幫我查查那家酒樓的幕後老闆。”

  “好。”徐天胤點頭。

  夏芍沉默一陣兒,又道:“去京城大學吧,先去週教授家裡。”

  夏芍去週教授家裡,是為了送剛才畫好的符。她一共畫了三張,給了鄭安鄭奎兄弟兩張,還有一張,是給潘老的兒子的。

  夏芍之所以不去醫院親自送,是因為在這件事上,她沒能第一時間解蠱,所以不太想受人感謝。只好勞煩週教授送去,等查明了下蠱之人,徹底把蠱術解除之後,再去見潘老一家不遲。

  週教授家裡今天清閒,那些玄學研究會的學者們今天休息。

  夏芍一個人上了樓,並得知潘老的兒子身體好轉,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

  週教授見到夏芍手中的符籙很感興趣,可惜夏芍今天沒有太多時間說這件事。她也沒有細說潘老的兒子是中蠱,只托老教授幫忙把符送到,令潘老的兒子日夜帶在身上。

  只是走前問:“教授,您知道潘老的兒子在美國是開什麼公司的麼?”

  週教授一愣,不知夏芍為何問起這事,但還是想了想,答:“這個我聽潘老提過一回,好像是進出口貿易這一塊兒。具體的我沒問,就知道公司辦得不小。”

  夏芍垂眸,進出口貿易?不是酒樓?

  “公司資產有多少,潘老有提過嗎?”

  週教授又是一愣,“有個兩三千萬吧,我只是聽說,具體的不太清楚。小芍子,你問這個做什麼?跟潘老兒子的事有關聯麼?”

  “教授,這事我正在查,沒查出結果來,跟您說了您也是操心,不如等有了結果我再告訴您。”夏芍說完,便起身告辭,心裡已有個念頭。

  這人以貓鬼害人,謀人錢財,害的卻並不是大財團。如此看來,倒是個心思縝密的。大財團的錢財沒那麼容易吞,施法的時間長,且這些人有人脈,也可能會請到風水師將蠱術看破。還不如聚少成多。

  從周教授家裡出來,夏芍直接去了京城大學。

  眼下是放假時間,還是有不少學生在學校裡。正值午飯時間,夏芍和徐天胤牽著手在校園裡散步,一路上收穫目光無數。看得人越多,徐天胤的手牽得越緊,直到走到生物系女生宿舍樓下,徐天胤才放開夏芍。

  夏芍上了樓去,還是找衣妮。

  這次她運氣好,衣妮正在宿舍。

  京城十月初的天氣,中午還是很熱,宿舍裡的女生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唯獨衣妮,眼神清亮,看人似一把刀子在戳,戳得人清醒萬分,睡意全無。

  “聽說你來找過我?”衣妮到了走廊上便問,她今天看夏芍是帶了笑的,但還是審視,“我們不是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麼?”

  “我們是說好了。可是我發現有人放蠱謀財害命,你說我該不該來找你?”夏芍倚著牆,微笑。

  衣妮原本帶了些笑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小刀子戳戳戳,說話似豆子往外蹦,乾脆利落,“你說誰謀財害命?什麼人的臭錢值得我放蠱去要的他的命!”

  “我也沒說是你。”夏芍還是微笑,“老實說,我覺得你的修為,還不夠蓄養貓鬼。”

  雖然與衣妮沒見過幾面,但這女孩子的性子夏芍還是有些把握的,如果真是她做下的事,她不像是個不敢承認的。

  她不屑撒謊。

  但夏芍不敢確定衣妮認不認識這個人,畢竟兩個會蠱術的人都在京城,這巧了點。所以,她依舊拿話試探。

  衣妮的臉色,卻刷地變了!

  “你說什麼?!”她的臉色不是慘白的,而是眼神瞬間寒厲,以前總覺得她看人眼光極厲,此刻才知,什麼是厲。

  “你見到貓鬼了?在哪裡見到的?快告訴我!”她上前一步,伸手便去抓夏芍的手腕。

  夏芍反應靈敏,往後一退!這時,走廊裡從樓梯處上來兩名女生,很明顯是這邊宿舍的,兩人看見夏芍都是一愣,接著見到夏芍和衣妮之間氣氛有些不對勁,便停住腳步,不知該不該往前走。

  夏芍見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壓低聲音對衣妮道:“下去談。”

  兩人下了樓去,還是在上回晚上見面的林蔭道裡。

  徐天胤在遠處長椅上坐著,沒靠近。衣妮看了他一眼,似看出他身上的元氣是奇門中人來,但卻沒理,直問夏芍:“告訴我貓鬼的事!”

  夏芍只覺這女孩子的性子真是剛烈,直來直去,一點也不知柔軟怎麼寫。但她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看來你認識這人。那就好辦了,做個交易,我告訴你貓鬼的事,你告訴我這人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不是問句,衣妮是堅定不想告訴夏芍。

  “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貓鬼的事?”夏芍挑眉。

  “因為這是我們門派的事。你告訴我,我幫你做一件事,不欠你的。”衣妮乾脆利落地道。

  “可我就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夏芍挑著眉,見衣妮聽了這話眉頭狠皺,便笑了起來,不緊不慢道,“如果你改變主意,今晚子時,還是這裡見,我有件好東西給你看。”

  現在貓鬼就在金玉玲瓏塔里,但此時正當午時,放它出來等於殺牠。夏芍今天過來,只是碰碰運氣,看衣妮在不在,沒想到真碰到了她。但現在放貓鬼出來不合適,自然要到晚上。

  夏芍轉身就走,不管衣妮在後頭怎樣著急,只揮了揮手,頭也不回,慢悠悠走遠,“當然,如果你不來,我也有眉目了,可以自己查。”

  夏芍是可以自己查,但就算她查出來,要查這人的門派還是要費一番工夫。現在玄門外憂不少,她傷了這隻貓鬼,很明顯得罪了施法的人。若要跟這人鬥法,她怎麼也得弄清楚對方背後有沒有勢力,有沒有可能給玄門帶來麻煩。

  這就是她為什麼非得找衣妮問問的原因。

  現在,看來她是找對了。

  或許,今晚就會有答案。

  夏芍和徐天胤接著離開京城大學,兩人現在愛上了在家裡做飯吃的感覺,因此路上開車去買了菜,回到別墅炒菜做飯。

  下午夏芍沒什麼事情,她吃完飯打算去趟公司。現在公司全面起航,在京城這一戰很重要,只要此戰告捷,以後路就平坦多了。

  但夏芍今天這趟公司卻沒去成。

  她臨走的時候,接到了個電話——陌生的號碼。

  夏芍的私人電話號碼知道的人很少,能打到她手機上的人,要麼是打錯了,要麼……

  夏芍最終還是接起電話,隨即便挑了挑眉,露出興味的笑意。

  徐天哲。

  對於徐天哲能查到她的私人電話,夏芍一點也不驚訝。徐天哲約夏芍在市區一家高級會所裡見面,夏芍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放下電話,跟徐天胤說了,徐天胤劍眉輕皺,牽了夏芍的手,“我陪你。”

  “你當然要陪我。”夏芍輕笑,“不過,你陪我到會所外面就好。我自己進去跟他談,放心,我能處理好。”

  ……

  徐天哲約夏芍見面的會所與華苑私人會所全然兩種風格,現代尊貴的氣度,雍容華貴。

  會所的經理親自來接夏芍,表現得很是熱情,又是握手又是寒暄,一路親自將夏芍帶往徐天哲所在之處。

  徐天哲在專屬於他的會客室裡等夏芍,面前一壺茶水,在夏芍進門的時候,便聞見了熟悉的碧螺春香氣。

  “聽說夏小姐喜歡喝碧螺春,希望我招待得對。”徐天哲在夏芍一坐下後,便開口笑道。

  他仍是謙和有禮的笑容,夏芍卻只是一笑,“我更希望今天徐市長的招待,不僅僅是這杯茶。”

  夏芍開門見山,徐天哲卻只笑不語了。他拿起茶來喝了口,放下時才垂眸道:“昨天,我母親可有些生氣。”

  他竟不提那名車禍身亡的官員的事,而是說起了華芳。夏芍聞言只是一笑,挑眉,“哦?只是有些?”

  徐天哲垂著的眸沒動,眉宇間略有深沉,過了一會兒,才抬眸看向夏芍。

  的確,昨晚回到家裡,他母親發了好大一通火。言語間皆是對夏芍的不滿,從其出身到其昨天在家宴上的表現,都進行了大肆抨擊。

  長這麼大,他第一次看見她發這麼大的火。

  而這一切,全是因為昨天席間,眼前這少女的故意所為。

  “夏小姐,我覺得你做事,當真是不考慮後果。”徐天哲微斂笑容,望著夏芍,“舞會上打嵐嵐,家宴上使手段逼我媽離席。你想進徐家,我知道。可我看到的是,你在樹敵。”

  “哦?那徐市長呢?也是我樹立起來的敵人?”徐天哲沉得住氣,就是不提那名官員的事,夏芍卻不順著他彎彎繞繞,直切主題。

  徐天哲微愣,他以為她至少會解釋這麼做的理由,但是她沒有。這讓他不由皺眉,“夏小姐,我知道有句話叫藝高人膽大。你有些神鬼莫測的本事,我知道。可這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你若嫁進徐家,我們就是一家人。可你得罪了我母親,得罪了嵐嵐,徐家有不喜歡你的人,你覺得你嫁進來,日子會舒心麼?”

  夏芍對此輕笑出聲,好笑地看了徐天哲一眼,似乎他很天真,“徐市長,我認為你應該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的'不喜歡'不過是小孩子的情緒。”

  夏芍的意思徐天哲自然聽得懂,她壓根就不在乎華芳和劉嵐喜不喜歡她。在她眼裡,她們的不喜歡,對她無法造成任何威脅,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這讓徐天哲眉頭皺得又深了些,他注視了夏芍一會兒,終於從身旁拿出了一疊資料,丟去夏芍面前。資料在夏芍面前散開,一頁一頁,全是那名車禍身亡的官員死亡的慘照,“夏小姐,我想你錯了。這世上絕對的力量是國家的律法,不管你是什麼人,犯了罪,你都逃脫不了律法的懲處。”

  夏芍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聽著徐天哲的話,唇角緩緩揚起來,意味深長,“徐市長,我從來不懷疑國家的法律。正因為我相信,我才知道,法律是講證據的。敢問,你有證據麼?”

  徐天哲微微垂眸,抬眼時笑了,“我沒有證據,不過我知道這是夏小姐所為。你在舞會上,不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一點?”

  “那徐市長今天找我,是想告訴我什麼?”夏芍挑眉。

  “應該是,夏小姐想告訴我些什麼。”徐天哲微笑,又恢復謙和有禮的姿態,“這件事若是夏小姐做的,我們有談的餘地。如果不是,那我們何必多談?”

  兩人對望,靜默。

  半晌,夏芍緩緩笑起來,大方承認,“沒錯,是我做的。現在,可以談了?”

  徐天哲望著夏芍,片刻,也緩緩笑起來,“是,可以談了。”

  只是他說話的時候,從身上丟出樣東西來,丟在了那疊車禍的資料上,微笑。

  夏芍垂眸,見那樣東西,似乎是個便攜式的錄音器。她淡淡抬眼,望見徐天哲好整以暇的目光和謙和有禮的笑容,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

  夏芍給他的反應是沉默,沉默之後便是微笑,笑得有些嘲諷,“徐市長,我不懂你的意思。這東西是什麼?”

  “夏小姐是聰明人,怎麼這時候裝傻了?”徐天哲往後頭的沙發里融了融,眉宇間有些舒心的笑意,“何不按開聽聽?”

  夏芍輕輕挑眉,笑容越發嘲諷,看也不看桌上那東西,而是瞧著徐天哲,比他還要好整以暇,“是啊。何不按開聽聽?”

  徐天哲望著她這副樣子,微怔。隨後他坐直身子,伸手把那東西拿回來,盯著夏芍,按開。

  錄音器裡,傳出來的不是兩人的對話,而是一陣刺耳的滋啦聲……

  徐天哲蹙眉,這才垂眸去看手心裡的錄音器。他把它關上,又試著打開一次,聽到的卻還是受到了乾擾般的雜音。

  除了刺耳的雜音,什麼也沒有。

  夏芍往沙發里融了融,微笑。

  徐天哲抬頭看向她,臉上的笑意不見,眸色只剩深沉。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夏芍搗的鬼,還是她運氣好。但既然意圖敗露,他也不打算再隱藏,而是哼笑一聲,“夏小姐還是別高興得太早,你忘了這座大廈裡還有監控。”

  “徐市長,我認為你應該先看看監控。”夏芍表情冷淡下來。

  徐天哲這才蹙眉,他看了夏芍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起身,走進內室去打電話。但隨即,他便霍然轉頭,目光射向夏芍剎那懾人如電,眸底深沉翻湧。

  他剛才打電話給這家會所的經理,詢問監控情況。經理告訴他,監控剛才壞了,所有的畫面都似受到了乾擾,看不清楚。不僅是他的房間,整家會所都是如此。

  徐天哲放下電話,寒著臉回來坐下,看向夏芍。

  夏芍坐著不說話,只微笑,輕嘲。

  徐天哲此人,雖然才見過兩面,但夏芍早已看出此人城府很深。這樣的人善於謀算,善於掌控全局,他不會愛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所以他必須要反擊,要扳回一城,哪怕是攥個把柄在手裡,從今往後,互相牽制。

  互相牽制,也好過被人威脅。

  夏芍在香港的時候,去世紀地產大廈的時候,瞿濤也曾想用監控錄像來算計她。經歷過一回,夏芍在這方面,自是加倍小心。她進入會所的時候,就輕扣龍鱗,將陰煞釋放入整座大廈。人在這樣的環境里短時間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但陰氣重的地方,信號卻是會受到干擾。這跟夜晚開車路過墳地的時候,車裡電台信號總是不太好一個道理。

  徐天哲不是奇門中人,他的挾製手段,除了監控、錄音,夏芍還真想不出其他的來。

  果然,他就用了這一招。

  夏芍嘲諷一笑,徐天哲卻寒著臉看她,“你怎麼做到的?”

  這句話不再是誘她招供的陷阱,即便是她說了,現在也只有他聽得到,不會再有取她把柄的機會。

  “怎麼做到的,徐市長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這世上除了權力利益,除了世人眼中徐家的地位,尚有在這之外的人就好。”夏芍目光變得冷淡涼薄。

  徐天哲卻盯著她,認真,“你想讓我支持你嫁進徐家。”

  “不。”夏芍淡漠望著他,“我只想讓你乖乖的,做你的市長,做你的徐家二少。不該管的事,別管。”

  徐天哲蹙眉。

  “你的支持,我不需要。”夏芍冷笑,目光望去窗外,落在午後暖融融的陽光裡,遙遠,“徐家,徐家。你們把徐家看得太高,太重。在我眼裡,徐家有徐天胤才是徐家。如果他不在徐家,一個有你們這些眼裡只有利益的齷齪門庭,我才不稀罕進!”

  徐天哲看著夏芍,少女的眸被窗台暖陽染得發亮。這麼多年官場看人的經驗,徐天哲知道,她沒有說謊。

  “徐家有人不喜歡我,我過門之後日子就會不舒坦?”夏芍笑容還是嘲諷,“你們把自己太當回事。我想舒坦,你們阻止不了。我想你們不舒坦,你們阻止得了麼?”

  徐天哲第一次臉皮發緊,臉色很不好看。

  話雖不好聽,但似乎是事實。

  “但我想讓你們舒坦些。因為你們是他的家人,他重情,他還是看重你們的。”夏芍目光收回來,看向徐天哲,有一瞬,她的目光疼痛,但也變得冷寒,“他重視你們,我只重視他。你們讓他過得好,我就讓你們過得好。你們哪個讓他不舒坦,我讓你們全家不舒坦。”

  夏芍站起身來,走之前看著徐天哲,“如果你不是他的弟弟,今天你已跟那資料上的人一樣。”

  “我不需要你我互利,我大費周章地提醒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因為你是他弟弟。”

  “我不需要威脅你,你的身份在我眼裡沒有優勢。你若惹我,我可殺你。但我不能,因為你是他弟弟。”

  “我不需要你為我爭取嫁進徐家的籌碼,在我眼裡,你尚不能與他比肩。算計提防自家人,你已落了下乘。我看不上你,雖然你是他弟弟。”

  夏芍聲音淡然,徐天哲身子卻忽然一震!

  夏芍卻抬眼看了看這間房間的裝飾,看那些溫馨的細碎的田園風格的裝飾。她忽然便笑了,“連你這樣的人,在爾虞我詐利益傾軋的間隙都會覺得疲累,想在這樣溫馨的地方尋找安寧,何況是他?他對親情有多渴望,你大抵不懂。”

  “他不是你的敵人,他是你的哥哥。”夏芍最後看了徐天哲一眼,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她沒有回頭,聲音卻冷了,“這世上任何東西都有消耗,感情也一樣。若有一日,他不愛你們,便是你們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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