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荔簫]重生之棄后崛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7-4-14 09:59:27 |只看該作者
《番外》子非魚‧非魚

  【寅時三刻】

  床榻那邊有動靜,應該是那隻陛下又要去上朝了。他管著一個國家,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事,總之天天都是這個點鐘就要起床去上朝——哦不對,本來是寅時四刻起床就可以,但他得先餵我吃東西。

  於是我也爬起來了,是有點餓,於是愉快地吃了起來。子魚現在一定還在睡覺,它和養它的那隻阿妤一樣懶。女孩子嘛,多睡睡也好。

  我專心吃著,那隻陛下象徵性地陪了我一會兒,更衣盥洗去了。然後就準備離開,他好像沒意識到他忘了什麼……

  “咯。”鑑於他直到跨出門檻都沒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麼,我很善解人意地追過去叫了一聲提醒他,於是他轉過身來,拍了拍我的頭,“一會兒回來。”

  嗯,這才對嘛。

  接著去吃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到處玩。

  【卯時二刻】

  子魚應該起床了,就算它想睡阿妤也得叫它起床,阿妤是皇后嘛,這會兒嬪妃們得去問安——每個月總有這麼幾天,阿妤會很負責任地盡這個皇后職責、讓嬪妃去問安,旁的時候,不是她在成舒殿、就是那隻陛下去她的長秋宮……

  原因大家都懂的。

  然後阿妤覺得累的話,問安就免了。

  好吧我去找子魚。

  跳過門檻,討厭,又硌到肚子了。

  【卯時三刻】

  到了長秋宮,啊哈,果然六宮嬪妃都在嘛。溜邊進去,不打擾別人。

  剛進寢殿就看到子魚臥在榻上,身子盤成一個圓盤。

  嗯……你比我想像中還懶。

  過去拱了拱它:“別睡了,都什麼時候了。”

  子魚翻翻眼睛瞪了瞪我,不理。

  哦對……昨晚貌似……辛苦它了……咳……

  趴旁邊待著,看著它睡覺。過了一會兒,那隻叫月梔的宮女端了它的早餐進來,子魚睜眼看了看,爬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走過去吃。

  還不理我,小心眼。

  月梔看我們倆的神色很是怨念,真是的,不就是昨天拆了你個簪子,你身為阿妤的弟媳,你缺這麼一個簪子嘛?

  那個珠子又不好看。【阿妤:那是夜明珠……】

  子魚它好像是暫且不打算理我了,哼唧,我找阿玨玩去。

  哦,阿玨是阿妤和那隻陛下的兒子。目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幹一件事——睡覺。

  我覺得宮裡就他比子魚還懶了。

  站起來扒在搖籃邊看看,咦,小傢伙今兒醒著。

  真棒!

  跳進搖籃裡,蹲旁邊看看他。我的爪子還是比較尖的,小心地收起來。

  餵不許抓我尾巴……

  “咯!”我不滿地嚎了一聲,阿玨他沒人性地笑了,笑什麼笑……

  然後我被那隻月梔拎了出來。

  拎我幹什麼啊!每次都怕我傷它!你們難道看不見每次都是這小壞蛋在傷我嗎!回回拽得我掉毛好嗎!

  【辰時一刻】

  子魚不理我、阿玨欺負我、月梔因為那簪子想宰了我……

  o( ̄ヘ ̄o#)賭氣不理人!

  晃晃悠悠出了長秋宮,又出了後宮,到了廣盛殿。

  嗯……還在上朝。

  這廣盛殿挺霸氣的,好大好大好大好大……能容納很多人類,且在現在容納了很多人類的情況下,還空了大半。

  哎?熟人?

  我說的不是那隻陛下……

  很久以前我在他上朝的時候去找他玩過,然後被他修理了——這沒人性的把我逼到牆角,凶神惡煞地指著我說:“站著!不許動!”

  ——“站”這種姿勢對我這個用慣了四條腿的生物來說很累的好嗎?

  於是這個熟人說得是蘇澈,就是那隻月梔的未婚夫。

  其實這倆人保持“未婚夫妻”的狀態很久了,不成親的原因據說是……蘇澈他爹死了。

  奇怪的人類,他爹死了跟他們成親有什麼關係……月梔又不是嫁給他爹。

  蘇澈最近陞官了,具體啥職位不記得,總之得過去打個招呼。

  跑進去,繞到他前面,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沒理我。

  o( ̄ヘ ̄o#)不夠意思。

  於是我爬到了他的靴子上,扒住曳撒下襬:“咯!”

  他蹙起眉頭。

  幹什麼啊!我就想跟你說句恭喜升職!但我說不出來啊!你瞪我幹嘛!

  蘇澈挪了挪腳……是我太重了麼?

  旁邊另一隻朝臣斜眼看過來,碰了碰蘇澈,問他:“蘇大人,這是陛下的貂吧?”

  蘇澈悶悶的“嗯”了一聲。

  我就是我就是!咯!

  後面傳來一陣騷動,之後是有點詭異的寂靜。

  “蘇澈。”沉沉的一聲喚——是那隻陛下的聲音,“怎麼了?”

  “臣……”蘇澈的臉色好像有點難看,繼而感覺被我壓著的他的腳猛地一抬……

  “咯……”沒忍住叫得很悠長,因為我飛起來了。

  然後被他雙手接住了,他架著我的前肢把我面衝前面,稟了一句:“陛下,非魚……”

  “……”周圍一陣安靜。

  “……”餵哥們兒你放我下來!嚇死我了好麼!你好好抱我不行啊!你把我踹飛了幹啥!

  然後我看見那隻陛下走過來了……

  滿臉陰沉地走過來了……

  T_T這眼神好可怕……

  你要幹什麼你……

  你你你……不要拎我……打小就被你拎!我和阿妤玩你拎我、和子魚打架你拎我,今天我可除了跟蘇澈打招呼以外什麼都沒幹……

  放開……我……

  ┭┮﹏┭┮你對阿妤也這樣麼?

  還有旁邊的許多只朝臣你們笑什麼啊……好笑嗎?讓你們被拎一個試試……

  ┭┮﹏┭┮只恨自己個兒不夠大……

  “非魚。”陛下陰沉沉地看著我,和我對視著。

  (⊙_⊙)我在……

  “上次你踩了一奏摺腳印的事,還沒跟你算賬呢。”他說。

  ┭┮﹏┭┮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我,你考慮過我的感受麼……

  還有……腳印怎麼了?你還不是天天拿著根毛筆在上面寫來寫去?我只是不會用毛筆而已……

  然後我就被扔出廣盛殿了……

  _(:з”∠)_

  【午時】

  在御花園的一塊大石頭上躺著曬暖兒,好舒服o(*////▽////*)q

  翻個身,曬曬側面……

  再曬曬另一個側面……

  曬曬背面……

  貂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啊o(*////▽////*)q

  好吧我其實是在賭氣不理人!

  其間有宮女來找我,我直到是成舒殿的人,我就當沒聽見!

  o( ̄ヘ ̄o#)生氣!

  【酉時】

  因為太不高興,所以沒有回去吃午飯,晚飯也不打算回去吃了!

  想了想……

  貌似宮正女官最近經常下廚,於是溜躂去了宮正司。

  “呀,非魚。”女官大人一見我就笑了——看看人家多和藹可親!陛下你弱爆了!

  o(*////▽////*)q被撓下巴……仰頭配合表示很喜歡……

  o(*////▽////*)q躺下被撓肚子……閉眼睛表示很喜歡……

  o(*////▽////*)q然後果然有好吃的……

  o( ̄ヘ ̄o#)以後再欺負我我就不回去,反正餓不死。

  一邊賭氣地想著一邊吃著,這味道很熟悉,好像是鹿肉。然後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會兒還沒有阿玨那個小壞蛋。有一次那隻陛下去打獵,晚上烤鹿肉吃,我和子魚那天也玩得累了,就跟他要肉吃……

  然後……那隻阿妤居然在旁邊“咯”了一聲表示不滿……

  你比我們大這麼多你跟我們搶肉吃?!

  我好像突然明白你兒子為什麼小小年紀就這麼壞了喂!!!

  一邊吃一邊被順毛,生活如此愜意。

  【酉時三刻】

  回到成舒殿,意外地見到餐桌上一片狼藉。

  Σ(っ°Д°;)っ出什麼事了……總不能是遭賊了。

  溜躂了一圈,聽說……

  剛才……

  子魚掉湯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只笨貂!

  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洗完澡被“遣送”回長秋宮了。

  o( ̄ヘ ̄o#)我是去羞辱它一番好呢、還是去安慰安慰呢?

  總之先往長秋宮走吧……

  在阿妤的寢殿門口張望了一番,發現子魚正被阿妤裹在被子裡抱著,就露了個小腦袋。

  o(*////▽////*)q子魚你好萌啊……

  o(*////▽////*)q不過這一點也掩蓋不了你蠢的本質……

  “咯。”我叫了一聲,子魚回過頭來瞧了我一眼,再次沒理我……

  我跳到榻上叫了一聲,它仍然沒理我……

  那就不怪我了……

  “笨子魚!”

  它還是不理我。

  “跳魚湯裡游泳,你個深井冰。”我有意嘲笑道,“你真當你是魚啊?”

  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來著……

  總之我們打起來了……

  ┭┮﹏┭┮子魚你咬人……不對,咬貂,太疼了好麼……我開玩笑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7-4-14 09:59:39 |只看該作者
《番外》沈曄和月梨(一)

  裕啟十五年初秋,錦都城。

  阮月梨已經在集市上逛了一整天,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還是不想回家。帶出來的兩個侍女都已累得不行,她自己也深覺疲憊,只是心中的煩悶比這種疲憊要厲害多了。

  入太子府為妾,這是剛剛定下來的事。

  這事算不上什麼新鮮事,錦都的貴女嘛,嫁給親王、皇子的多了去了,能嫁給太子算得個殊榮。阮月梨心中卻多少有些不服,不甘為妾。

  她和別的貴女不太一樣,女紅之類算不得出挑,卻飽讀詩書。閨房裡放著幾個大大的書架,擺滿了各類書籍,她都看過。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釋,有人說“讀了萬卷書就如同行了萬里路”、有人說“讀了萬卷書,敵不過行過萬里路”,於阮月梨而言,她讀了萬卷書,故而想去行萬里路。

  想去看看書中奇景、見見那些新鮮事,又或是過一把春秋戰國時文人們的遊歷癮。

  現在,不可能了。嫁給太子、日後就是宮中嬪妃。她大約還會再活幾十年,在皇宮的那一小方天地裡活幾十年。

  她不甘心,父母也覺得委屈了她,可到底皇命不可違。

  所以就這麼在外逛了一天,想要舒緩心緒。走走停停的,也買了不少東西,結果仔細一回想……

  還是全買的書。

  暗嘆一句自己簡直沒救了,望瞭望天邊斜陽,終是決定打道回府。

  西市離阮府所在的坊很遠,月梨倒也走慣了,出門常常連馬車都懶得坐——今日心煩,更是如此。

  自己連帶兩個丫鬟各拎了一個大包,裡面滿滿的全是書,看著沉甸甸的。在離阮府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門臉不大卻口碑不錯的點心坊,三人也走得餓了,就想進去先買些點心拿回去吃。

  簡單地挑了幾樣、付了錢,出了坊門沒走幾步,卻被幾個人擋了下來。

  瞧著都五大三粗的,明顯來者不善。

  月梨抬眼瞧了瞧,往後退了小半步:“你們幹什麼?”

  “哥幾個缺錢了。”為首的一個人笑著說。頓了一頓,打量她們一番,又道,“幾個姑娘長得不錯。”

  劫財劫色……

  前者不怕,後者……是個姑娘都怕。

  月梨也慌了,強定著神,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巷子。這一片她熟得很,知道往後一直跑,不過百丈的地方就是蘇家,可以進去躲著。

  是以在幾人邪笑著向她們走來的時候,月梨二話不說就把手裡的一包書迎麵糊了上去,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兩個丫鬟也機靈,短短反應了一瞬就同樣把書拍了過去。

  頭也不回地玩命跑著,但到底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穿著繡花鞋,比不得對方跑得快。

  眼見離蘇府還有一段距離,三人幾乎同時被拽了回去。

  “小丫頭行啊。”月梨被按在牆上,能清楚地感覺出對方因為被書砸了而生的怒意。

  “你們……”月梨一壁強掙著,一壁怒斥道,“天子腳下,你們怎麼敢!”

  那人卻懶得同她多言,只是湊得越來越近,手扯上衣襟,月梨掙也掙不動。

  當真掙不過就一死了之,橫豎不能受這等侮辱。

  阮月梨想得明白,同時已暗自狠下心要咬舌了。那人卻忽地往後一傾,一驚之下手也沒來得及鬆開,直扯著阮月梨一同跌了下去。

  一聲驚呼,阮月梨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人往側旁一拽,轉眼間已離那混混幾丈遠了。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見一人擋在了她……們三人身前,對方的四五個人卻已是摔了一地。

  “哪兒來的,敢在錦都撒野?”那人冷然一笑,淡睇著幾人道。

  適才欺負月梨的那人撐身坐起來,不知傷了何處,痛得呲牙咧嘴,嚷道:“出手傷人……我去官府告你!”

  這話一出,月梨幾乎要笑出聲。明明自己也不是個好東西,還有膽子提官府?

  只不過……如若當真去了,眼前之人只怕怎麼說也得被罰點銀子就是了。

  “行啊,你去。”這人插臂一笑,沉了片刻,倏爾拔了劍出來,“屍體去吧。”

  “……”連月梨都嚇傻了,啞了半天沒說出話來。對方更是面色霎時慘白,半天才憋出一句:“殺人償命……”

  這人卻明顯不吃這一套:“殺你白殺。”

  什麼來頭?!

  沒來得及多想,就見那人回過頭對她們說了一句:“閉眼。”

  下意識地就依言閉了眼,片刻間耳畔就是一陣慘叫,更是不敢睜眼了。依稀覺出那人從身邊走了過去,用一個涼冰冰的東西分別碰了碰她三人的手:“抓著。”

  “……”

  於是,阮月梨連帶兩個丫鬟,就一同握著劍鞘被他“牽”出了巷子。

  睜眼的同時,月梨看到他手中利劍上仍在滴著的血珠,知道那幾人必定已經沒命了。

  “你……”不禁覺得面前這人比那幾個混混還要可怕,簡直殺人不眨眼。

  “聽說這一片最近有人為非作歹,可算解決了。”那人將劍鞘從她們手中抽了出來,將劍收了回去。

  怎麼聽著像是“盯梢”很久了似的?月梨定了定神,小心地問他:“公子您是……遊俠嗎?”

  書中那些行俠仗義的遊俠。月梨知道在大燕各處都有他們的影子,劫富濟貧、為民除害……今天見著個真身?

  “……遊俠?”那人聽得笑了,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想,“像麼?”

  “我……”月梨驚魂未定地磕磕巴巴說,“我不知道……”

  “哈……”那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不是遊俠。”對上月梨那求知慾很強的剪水雙瞳,他解釋道,“是禁軍都尉府的。”

  那天,那人換了條路送她回府。她得知他是禁軍都尉府的正七品總旗,名叫沈曄。

  本以為此事如此便該了了,次日晌午,管家卻來叩了她的門。月梨打開門一看,兩個家丁捧著一大摞書。怔了一怔,聽得管家道:“方才有位公子送來的,說是小姐昨日忘在了外面。”

  忙叫侍女來接了,就是她昨日逛了一天一本本買下、卻拿來砸了人的那些書,三十二本,一本未少。

  月梨問管家:“他人呢?”

  管家回說:“說是還有事,先走了。”

  倒是個好人。

  月梨在次年的上巳節行了及笄禮。如此,離她嫁入太子府的時日更近了。

  被冊為太子正妃的蘇家小姐也在這天及笄,又恰好是清明與上巳碰上了同一天,月梨想問蘇妤行罷笄禮要不要同去踏青,蘇妤卻是要和太子一道出去。

  也罷,不打擾人家夫妻出行。

  於是自己紮了個風箏,帶著丫鬟乘著馬車出了門。大好的天氣,不能在家悶著。

  一路都心情大好,哼著小曲擺弄著手裡的風箏,揭開簾子看了看:已出城了。

  放下車簾,卻是沒過多久,馬車便停了。必定還沒到地方,月梨一怔,挑眉揚聲問:“怎麼了?”

  “小姐,有位公子要見您。”車伕在外回到。

  有位公子?月梨蹙起眉頭。此時與那次遇險已隔了很久,中間二人沒再見過面,是以月梨根本沒往沈曄那兒想。

  直至一塊腰牌遞了進來,月梨看了,當即目光一亮。

  掀開簾子,月梨盈盈一笑:“沈大人,多日不見。那些書……多謝了。”

  其實是該上門道謝的,但不知沈曄家在何處,跑去禁軍都尉府道謝又不像個樣子。

  “客氣了。”沈曄隨意一笑,“看著像是阮家的馬車,就猜是姑娘。”

  月梨眉眼一彎:“那大人猜對了。”

  清明最是個閒適的日子。雖素有掃墓祭祖的習俗在,但踏青亦是重要。少男少女在這一日大可無所顧忌地結伴而行,錦都周圍的小山上,在這一天常是充滿笑聲。

  沈曄原本就是想出來走走,沒想到碰上了月梨,索性一起散散步,她手裡又有個風箏,二人一起放著也開心。

  ——其實是沈曄管放、月梨管看。

  風箏已飛得很高,線軸上的線幾乎完全撒了出去。月梨費力地仰頭看著,笑容滿面。沈曄控制著線軸,時不時地低頭瞧她一眼,瞧了她幾次後便忍不住笑了:“不動手、光看還看得這麼高興?沒見過你這麼放風箏的。”

  “嘿……怎麼地?”月梨一聲悻笑,翻了翻眼睛道,“看著比旁人的飛得高,我就開心。”

  ……那只能說明你的線比較長。

  那日玩得盡興,看著風箏高高飛在天際、高得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白點,月梨一時連即將嫁入太子府的事也忘了。

  而讓真正戳進她心裡的,是在傍晚回錦都時,二人一同走下山坡,沈曄打量著她與半年之前不同的裝束,猶豫著問她:“姑娘及笄了?”

  “是。”月梨點點頭,“今天剛及笄。”

  接著,便聽得沈曄似在說玩笑話一般問她:“那我去提親可好?”

  隨意的口氣,只是沈曄自己清楚,這不是隨口一說。

  月梨聽得一驚,足下頓住:“啊?!”

  “我……”沈曄知道自己唐突了。他藉著職務之便,其實不止見過阮月梨一面,在街上時常能見到她,只是不曾去說過話,故而慢慢地把她擱進了心裡;可於阮月梨而言,他們確實只見過那一面。

  “沈大人。”月梨低下頭,不去看這個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男人,平靜地告訴他,“我早就定親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7-4-14 09:59:51 |只看該作者
《番外》沈曄和月梨(二)

  “……”沈曄一陣沉默,俄而道了句,“抱歉。”

  回到阮府的月梨,只盼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她怕見得多了,她會更加不願嫁給太子為妾。因為讀書讀得多,到底是溫良賢淑的性子,可也因為讀書讀得多,月梨知道,一旦有一天她的不甘積得太多,便會如同書中那些壯士一樣,為自己爭上一把。

  再說,救過她一命的人,她本來不是也該以身相許麼,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著,四月底,那一場萬眾矚目的昏禮終於來了。

  主角不是她。在她前面的轎子裡,坐著太子正妃蘇氏,她最好的朋友,太子的新娘。

  這一天,蘇妤是幸福的,她卻不是。

  在那短暫的幾個月裡,蘇妤都過得愉快——即便這種愉快是假的、太子一直在騙她,但她到底還是有舒心的幾個月。

  月梨卻始終不曾有過愉快。

  太子待她也不錯,只是心裡的那個人,忘不了了。

  她總會嘆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

  她清楚太子是她的丈夫,她不能總想著旁人。總想著……慢慢和太子熟了,那種念想也就淡了吧。是以太子妃常去書房陪著太子,她也常去。二人本就格外交好,太子妃自也不計較她“爭寵”。

  當家主母,這點大度總還是有的。對她是,對旁的妾室也是。

  常常是太子處理他的正事,太子妃研墨沏茶,她則尋本閒書來讀。誰也不擾誰,倒也舒適愜意。

  直到有一天,有宦官到太子耳邊稟了一句什麼,太子蹙眉微作沉吟,便道:“請吧。”

  如此耳語,可見這來客是多少要避著人的。蘇妤和月梨都識趣,相視一望,福身告退。

  走出書房房門時,那人正走進來,蘇妤自是照常出去了,月梨卻驀然滯住。

  “阮……”聽得沈曄怔然之下一聲“阮姑娘”就要喚出口來,月梨回首輕輕一笑:“殿下,臣妾想再借本書看。”

  太子抬頭瞧了瞧她,笑而答說:“拿吧。”

  沈曄覺得胸中一悶。

  早已定了親事,原來……是嫁給太子為妾。

  月梨回去挑了本書來,復又向太子一福,向外走去,半步未停,甚至沒有多看沈曄一眼。

  只覺持書的手都不太穩了,不住地顫抖著,這突如其來的相遇,攪亂了她壓制了許久的心緒。

  “阿梨?”蘇妤覺出了不對,在旁輕輕喚了一聲,停下腳步,“你怎麼了?”定神打量她一番,又問,“不舒服麼?”

  “沒有……”月梨抿唇淺笑,“看書看太久了,有些累,便先回去歇著了。”繼而朝著蘇妤一福身,“告退了。”

  此番見面之後,沈曄從短暫的失落中回過神來,擔心的卻是另一回事。

  再去太子府時,他尋了機會攔住月梨,不顧月梨的刻意迴避,蹙眉問她:“你和太子妃……很熟麼?”

  月梨自是要有意和他疏遠著,美目一翻:“本宮和誰交好,大人管得著麼?”

  “離她遠些。”沈曄凝睇著她道,月梨一怔,聽他又說,“陛下病重,殿下要辦蘇家,太子妃時日不長了。”

  ……他說什麼?

  短短的一愣,月梨猛然抽了口冷氣——這個時候,太子和太子妃明明還如膠似漆。

  沈曄沒有再說別的便走了。而月梨也沒有聽他的話,與蘇妤該如何就如何。她不肯信沈曄所說的,不肯信自己現在嫁的丈夫是個連髮妻也會算計的人。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與沈曄提醒她的,都一樣。

  楚氏的孩子沒了,太子和太子妃反目成仇。過了沒多久,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查出了蘇家的數樣大罪。

  蘇妤的后位,沒了。

  進宮的那天,僅封了貴嬪位的蘇妤在月梨的月薇宮裡哭成了淚人。那是她第一次見蘇妤哭得這樣不管不顧,勸不住、也沒的勸。貶妻為妾,莫說對世家貴女而言受不住,便是於普通人家而言,也是奇恥大辱。

  “他怎麼能……”蘇妤哭到聲音嘶啞,“我那麼信他……”

  這種美麗的謊言突然被撕開的痛苦,讓月梨看著都有些心驚。只覺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痴心錯付,蘇妤錯付給了皇帝,而她……好在還沒付給沈曄。

  背後的事情蘇妤不知道,她卻清楚,蘇家到了這般田地,跟沈曄有莫大的關係。

  “你們的鬥爭、陛下和蘇家的鬥爭,幹什麼非要牽扯上蘇貴嬪?”

  這是沈曄第一次從月梨眼中看到那樣的憤恨,解釋了一句:“她是蘇家人……”

  月梨狠一咬牙:“若是爭權奪利到牽扯身邊毫不知情的女子,他便就是個混蛋。”冷睇他一眼,月梨又道,“幫他的人也是。”

  她不喜歡皇宮,更厭極了這樣骯髒的鬥爭。對皇帝的厭惡愈發多了,似乎對沈曄也是,但不知為什麼,她始終沒有告訴蘇妤,蘇家的覆滅和沈曄有關。

  不過事已至此,她總得好好過下去、還得幫著蘇妤些——這個忙可不好幫,皇帝對蘇妤的厭惡太多了,不僅因為蘇家,還因為楚氏那孩子。

  月梨自己心裡苦,卻又覺得再苦也苦不過蘇妤——自己是從入府便不曾開心過;蘇妤卻是被從雲端摔下。

  她看著蘇妤對皇帝的態度在幾個月內從小心到害怕、再到冷漠以對,心底一天比一天更覺得這皇宮真是可悲可笑,這個她長大的錦都……她好像都快不認識了。

  那段時間,沈曄到宮中覲見的次數很頻繁,二人偶爾能遇上。每一次他入宮,蘇家便會更慘一些。月梨心裡莫名的難受,不知是因為蘇妤的境遇,還是因為她覺得沈曄變得太狠了。

  沈曄則對她的態度不太明白,只覺每次遇到她,她眼裡都會有令他膽寒的森意。終於,還是他主動攔住了她:“嫻妃娘娘。”

  阮月梨轉身就要走,半個字也不願同他多說。

  “臣到底做錯什麼了,娘娘總得給個罪名。”沈曄再度擋住她,言辭恭敬,口氣卻沉沉的。

  “大人沒錯。”月梨神色定定地說,“是本宮錯了。本宮以為大人您嫉惡如仇,卻沒想到大人您跟旁人一樣,為了奪權什麼都可以不顧。”輕輕一笑,月梨又道,“還未恭喜大人當上這禁軍都尉府的指揮使。”

  他是除掉了蘇家安排進去的人才當上這指揮使的。

  其實仔細想來,月梨不是恨誰,只是恨眼下的生活。滿眼都是鬥爭,滿眼都是無情。

  蘇妤的丈夫無情,她從前傾慕的人同樣冷血。

  她自認學富五車,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一樣都在掙扎,看得出蘇妤是變得愈發冷漠了,而她簡直在變得憤世嫉俗。

  看皇帝不順眼、看沈曄不順眼、看章悅夫人更不順眼。月梨自己都逐漸覺得……自己沒救了。

  既然已經讓皇宮逼得不正常,就安心變成一個宮嬪的樣子吧,月梨有點自甘墮落。

  明哲保身,這是她為自己尋的出路。於是不爭寵也不刻意避寵,隨遇而安,總之有著從一品妃的位子,再不得寵能慘到哪兒去?

  她的日子到底比蘇妤要安穩多了,皇帝不會找她的麻煩,章悅夫人也不至於看她太不順眼。只是偶爾皇帝待蘇妤太不好的時候,她會“仗義”地打抱不平,然後多少也生些不快。

  所以她注定是不會太得寵了。

  章悅夫人眼看著坐不上后位,心情不好便更加愛找蘇妤的錯處。在蘇妤打碎了那玉瓶、被章悅夫人罰去成舒殿門口跪著謝罪的時候,月梨一陣緊張,繼而便想知道皇帝今日心情如何,蘇妤會不會吃更大的虧。

  是以她告訴自己“我是為了幫蘇妤才去見他的。”

  宮人攔下了沈曄,沈曄回過頭,看到她無甚表情的站在遠處。許久未見了,她還是老樣子,從容貌到神情。

  “嫻妃娘娘。”沈曄也是神色平靜,從容一揖。

  “沈大人。”月梨一福,羽睫未抬,說不清是不管還是不願。默了一默,問他,“陛下今日早朝時……可有什麼不悅麼?”

  不悅?沈曄仔細回思一番,方給了她答案,“倒是沒見到什麼不悅,就是……”沈曄想了想合適的言辭,“有點恍惚?”

  ……恍惚?月梨思量著一點頭,道了句“多謝”便要離開。

  “月梨。”

  陡然聽到的這個稱呼,讓月梨渾身一震,眼見身邊的宮人都是面色一白,回身淡泊道:“沈大人自重。”

  “你說權力鬥爭牽涉無辜女子便是混蛋。”沈曄說著一哂,“蘇家的事,我是奉旨辦事。”

  “我知道。”月梨清冷一笑,“君命不可違麼,誰都明白。”

  “但若涉及我心愛的女子,我斷不會照辦。”沈曄說。月梨心有一動,出口卻是淡笑:“那若誰能嫁大人為妻,真是幸運得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7-4-14 10:00:02 |只看該作者
《番外》沈曄和月梨(三)

  趕到成舒殿前的時候,月梨見到的便是長跪不起的蘇妤,和剛剛下朝回來的皇帝。

  一顆心登時懸了起來。

  葉景秋這招實在夠狠,看似只是罰跪而已,實則是拿準了皇帝看蘇妤不順眼。加之早朝時煩心事總難免,再看到蘇妤跪在這兒,能給她什麼好臉色看。

  月梨遠遠看著,不知道該怎麼辦。任由蘇妤這麼跪著不是個事兒,可若要勸皇帝……

  又無從勸起。

  斟酌間,便見皇帝在蘇妤身後停了腳,然後遙遙看見蘇妤拜了下去、又直了身子。皇帝便繼續往前走了。

  月梨想,他就這麼進了殿也好,總之不要再為難蘇妤才是。

  皇帝卻在蘇妤面前再度停下了。彼時剛剛重生的賀蘭子珩心緒複雜、蘇妤被這變故嚇得夠嗆,月梨在遠處也懸著一顆心。

  最後居然看到蘇妤起了身,身形不穩間似乎還被皇帝扶了一把。然後皇帝進殿去了、蘇妤也被宮人扶進了殿。

  ……咦?

  月梨大感意外,在遠處很是愣了一愣,才又提步走去。

  成舒殿的正殿裡,蘇妤不在,月梨恭恭敬敬地一福:“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淡聲道,睇了她一眼說,“來找蘇貴嬪?”

  “是。”月梨低著頭兀自解釋道,“晨省的時候,蘇貴嬪打了那玉瓶不過是不小心,章悅夫人已罰她跪了近兩個時辰了,陛下您……”

  “行了。”皇帝一如既往地不想聽旁人為蘇妤多加辯解,“朕知道該怎麼辦。”

  月梨只好告退,回到月薇宮,都替蘇妤準備好創傷藥順便琢磨怎麼安慰她了。

  可從那一天起,事情卻不一樣了。

  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簡而言之便是皇帝有了新寵,可這新寵卻是六宮眼裡最不該得寵的人。

  蘇妤。

  幾乎在一夜間,皇帝就對蘇妤的態度變了個徹底——明明前一日還不聞不問,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宮中每個人都驚愕著,蘇妤這個當局者則在心驚中不停地猜測皇帝到底安的什麼心,月梨也一樣。

  太反常了。

  而後……該封后的竇綰沒當上皇后、蘇妤晉了位份、她的弟弟蘇澈進了禁軍都尉府。宮裡每一天的變化,都是天翻地覆。

  月梨能看得出蘇妤始終不安,卻也能從這點不安中尋出些許欣喜。這必是矛盾不已的感覺,蘇妤心裡一直有皇帝,自然會想和他好好相處;卻又無法不擔心這是不是又一場做戲,她會不會再被從雲端摔到陰曹地府。

  月梨清楚地知道皇帝對蘇妤加著小心地袒護,欣喜之餘,愈發奇怪究竟是為什麼。

  他甚至在採擇家人子的時候,讓蘇澈寫了名單給她,所有從前和蘇妤不和的錦都貴女,一概留不得。

  太奇怪了。

  但路就在眼前,再奇怪也得走。繼而便是一場接一場的算計,葉景秋在算計、竇綰在算計,她也在算計。

  總會有輸有贏,總不能坐以待斃。

  很多事只有在回想的時候才會覺得可怕。驀地回想,囂張多時的葉家已然不在。而在這其間,在很多事裡,位居嫻妃的她……只是個旁觀者。

  她心裡沒有皇帝,就像是皇帝也從來不曾愛過她。

  所以她不像旁的嬪妃那樣爭風吃醋、算計蘇妤,反倒覺得這樣挺好。蘇妤本就是正妻,皇帝對她多好都是她該得的,月梨拿她當朋友,真心實意地樂意幫她這些忙。

  對於這個丈夫,卻是絲毫在意都沒有。

  也看得出,蘇妤和皇帝是始終有著隔閡、帶著小心的。前事不說,便是有一件事,若不戳破便是永遠的的不能交心——蘇妤的夢。

  那困擾了蘇妤很多年的夢魘,蘇妤沒跟皇帝說過也不敢說。月梨心下知道,這樣的事,若是皇帝能夠接受,兩顆心總會再近上一點兒。

  她從很久以前就在小心地觀察了,觀察蘇妤的心思、觀察皇帝的袒護。越來越覺得……皇帝大約當真不會在意這件事。

  她與傾慕之人注定無果,就愈發樂得成全旁人。

  又是一場夢魘,皇帝終是聽見了蘇妤的夢話。月梨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吧。

  終於,在蘇妤並不同意的情況下,她把那件事告訴了皇帝。

  而皇帝對她道了句:“多謝。”

  那天,她的心一直懸著。不知皇帝再回去看蘇妤時會發生什麼,好在是如她所料、如她期盼的平安。

  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月梨欣喜之餘很有成就感,難得的舒心。

  看著朋友過得好,也好。

  至於她……

  月梨搖了搖頭,錯就錯在……在婚事定下來的那時,她不該去逛市。

  她沒想到沈曄會主動找她。即便當時是在行宮避暑,戒備不像皇宮裡那樣的嚴,但他們畢竟身份有別。

  “陛下在查阮家。”沈曄說,“蘇氏的主意。”

  月梨愣住,驚訝於蘇妤會做這樣的事,更驚訝於沈曄會告訴她這樣的事。

  她默了一默,問沈曄:“是密令嗎?”

  沈曄點頭:“是。”

  “那為什麼告訴我?”她問他。

  他給她的答案,和她心底隱隱祈盼的一樣:“因為我說過,涉及了心愛之人,我不會奉旨辦事的。”

  一陣沉默。

  “多謝大人。”月梨說。繼而又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查就是,阮家……是干淨的。”

  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朝堂沉浮、後宮相妒,但她和她的阮家一直是干淨的——阮家甚至比她還要乾淨些。

  活的坦蕩。在人生所盼遙不可及之時,起碼還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沈曄看著她明澈雙眸中的自信和堅定,長長地沉下一口氣。忽而明白了她先前那近乎誇張的憤世嫉俗,和她比起來,他們的心都太髒了。

  “那蘇氏……”沈曄又道。

  “她有她懷疑的道理,不管為何,我會和她解釋。”她說。

  身正不怕影子斜,該說清的事總說得清楚。蘇妤只奇怪於她為何會知道這些隱情,她一笑不肯說,蘇妤也就沒有追問。

  而後,她第一次因為后宮之事求助於沈曄。因為那楚氏委實留不得了,如實留著,她與蘇妤都難以心安。

  那也是沈曄第一次接到月梨的信。言簡意賅地提了要求,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末尾倒是加了一句:願君安。

  很想把這信留下,心裡卻清楚如若出了岔子,這信便是用來證他們欺君的。

  端詳許久,最終將那信焚燬了。看了看那寫著“沈曄親啟”的信封,輕有一喟,收了起來。

  所謂相思,大約就是這般了吧。

  禁軍都尉府的差事有時很雜,要徹查些事情便需奔波各地。沈曄這個指揮使,雖是不用事事皆親力親為,也總有要走上一趟的時候。

  沿途倒是能尋得些有趣的東西。

  在煜都時,碰上當鋪出售死當的首飾,四串成色上佳的珊瑚手串。蘇澈咬了咬牙,盡數買了下來。沈曄在旁看著,不問也知道是送給心上人的。

  月梔嘛,月梨的堂妹。

  “分我兩條行不行?”他問蘇澈。

  蘇澈當然回說:“不行。”

  他便說:“我加錢買你的。”

  討價還價了半天,蘇澈可算是鬆了口。問他要送誰他卻不說,小心地收了,再不提隻字。

  五年了,離那年清明一起踏青快五年了。很想送她點什麼,又覺得她在宮裡什麼都不缺,大抵用不著他送。

  而這珊瑚……他記得的,那年清明,她待著一條珊瑚手釧,遊玩時不小心扯壞了。珠子散落了一地,掉在草間難以尋到。

  阮家也是大戶人家,彼時她隨意地笑說:“沒關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後來,他再也沒見過那樣的笑容了。

  手釧送到月梨手裡,月梨怔了許久。進宮這麼多年,比這好的東西她不是沒見過,這兩串卻不一樣。

  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東西,也可能是最後一件。

  宮嬪的首飾多,多一樣、少一樣都不會有人在意。月梨幾乎日日待著,沒想到當真會出岔子。

  成舒殿裡,佳瑜夫人輕聲曼語地說著,指她與蘇澈有私情。與蘇澈自是沒有,可與殿中的另一個人……

  月梨自認那算不得“私情”,卻只能沉默。

  手釧中的細繩在佳瑜夫人的長甲下陡然斷裂,紅珠迸了一地,不同於昔年落在草間的安靜,一下下地敲擊著,敲得月梨心慌。

  她覺得,自己完了。卻又為什麼不願出言辯駁呢?

  “佳瑜夫人既查過典籍,便該知道,那日是臣與蘇澈一同進的宮。這四隻手釧分別裝在兩隻盒中,臣與他便各拿了一個。是給……雲敏妃的,至於如何到了嫻妃娘娘手裡,臣不知道。”

  最後是沈曄說了這番話。把罪責推給了蘇妤、攬給了自己,卻把她摘了個乾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7-4-14 10:00:14 |只看該作者
《番外》沈曄和月梨(四)

  “你是明知道朕不會怪到阿妤頭上,想自己將這錯擔下來,把想護的人摘個乾淨,”

  皇帝笑說著,聲音卻是淡淡漠漠的,沒有絲毫情緒。

  是,沈曄就是算準了這個。在宮裡,蘇妤的地位到底比月梨要穩得多了,皇帝寵她到那般,不會為這個怪她。

  可月梨沒有人這樣護著。兩害相權取其輕,沈曄一時能做的只有先把月梨從中拽出來,可劍還是指向了她。

  “陛下恕罪。但臣妾和沈大人……除卻這手釧之外,再無其他,更沒有旁的不該有的事。便是此事,也都是臣妾一人之過,和阮家無半分瓜葛。陛下要殺便殺,但求陛下賞罰分明,莫要牽累臣妾家中。”

  月梨平平靜靜地……承認了。

  蘇妤驚得啞住,皇帝神色難辨。沈曄死盯著那柄劍,若皇帝的手再移動一寸,他便拼了。

  “用人之際,朕不跟你計較這個。”

  這是這件事最後的收梢。皇帝說完後,便帶著蘇妤離開了成舒殿。

  “阿梨。”沈曄喚了一聲,想和她說些什麼。

  “沈大人,您該出宮了。”月梨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殿中無旁人,孤男寡女,沈曄自也知不便多留。在他離開後,月梨終於哭了。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哭,也許只是因為從婚事定下來那天開始,心裡就積攢了太多的委屈。

  殷紅的珊瑚珠散落了一地。成舒殿很大,迸得到處都是,月梨一顆顆撿著,撿起來珊瑚珠、掉下去淚珠,覺得無力極了。

  方才皇帝屏退了宮人,偌大的成舒殿就只有她一個人。她知道是有宮人在外面候著的,他們一定在奇怪,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皇帝呢……他說他不計較,可這樣的事,誰能不計較?

  只盼沈曄反應足夠快,出了宮就不要在錦都多留了吧,離開這地方,逃到哪裡都好。

  珊瑚珠已撿了一小把,托在手心裡摞了一堆。還有不少沒有撿完,眼淚一直止不住,抽噎間身形便有些不穩,偶有手中紅珠再度掉下,在地上敲出一連串的響動。

  空洞的聲音,簡直就像催命符一樣。

  .

  賀蘭子珩在片刻後回到成舒殿,到了門口,足下一滯。沉了一沉,復提步進了殿。

  月梨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下拜。

  又有數顆珠子滑落出來,在地上“嗒嗒”地敲擊而過。

  皇帝的目光凝在那些珠子上,待得它們都停了、殿中再度安靜了,才開了口:“徐幽。”

  徐幽上前一揖:“陛下。”

  “叫人進來,幫嫻妃把珠子撿了。”皇帝吩咐道。

  月梨抬起頭,震驚滿目。

  手上餘下的那些交到宮女手裡,月梨則跟著皇帝出了殿。她鮮少跟著皇帝這麼在宮裡散步,這一次……居然是因為私情之事。

  “阿妤勸了朕一路。”皇帝噙笑說,“求朕別動你和沈曄——她也不看看這是多大的罪。”皇帝說著轉過頭來,問她,“你和沈曄,是什麼時候……”

  “還沒嫁給陛下的時候。”月梨如實答道,“婚事剛定的時候……沈大人救了臣妾一命。”

  “呵……”皇帝笑了出來,聽不出什麼怒意,卻還是讓月梨難免心驚。

  之後就一直無話,走進了御花園,皇帝往涼亭去了,她便一直隨著。皇帝在涼亭裡落了座,睇了她一眼:“坐。”

  “……諾。”月梨一福,也去坐了。皇帝問她:“若給你個重活一世的機會,你是不是很想嫁給沈曄?”

  重活一世?

  月梨想了想,若當真能重活一世,她肯定想方設法在先帝賜婚前先和沈曄定親。

  這話她沒敢說出來,皇帝卻看得明白,輕有一笑,說了句聽似無關的話:“還多謝你在那些年裡護著阿妤。”

  她自然以為皇帝指的是他待蘇妤不好的那幾年,實際上,皇帝謝她的是上一世的那些年。

  若沒有她、沒有齊眉大長公主,蘇妤也許活不了那麼久,他就沒有這一世的機會。

  .

  之後……皇帝好像真的沒再管這事,在竇家企圖行刺未果的時候,皇帝甚至還給了他們二人“交流感情”的機會。那天是月梨擅作主張騎馬離開行宮和蘇妤到了圍場,蘇妤滿心都在擔心皇帝,自然是進了主帳就沒出來。

  月梨也擔心,擔心皇帝更擔心沈曄,後來皇帝差人傳了話出來,讓月梨先去旁邊的帳篷歇著。

  依言去了,剛進了帳篷就看見沈曄。

  “……”月梨啞了,“大人怎麼在這兒?”

  沈曄更覺奇怪,理所當然地答道:“這是我的帳篷啊……”

  “……”

  .

  總有些事,是月梨至死都不會知道的了。

  譬如蘇妤和皇帝都重活了一世的事。

  二人交了心後,很多事便看開了,所以蘇妤毫無顧忌地問沈曄:“我若能讓陛下放阿梨走,沈大人你敢帶她走麼?”

  沈曄聽得啞了半天——勸皇帝放個嬪妃走?開玩笑麼?

  但看蘇妤信心滿滿的樣子,沈曄倒是心中答案分明:“若是真能,這指揮使的位子我不要了。”

  “……”蘇妤默了,蹙眉又道,“那不成,陛下還用得著大人呢……”

  還不忘替丈夫考慮考慮官員任用的問題,怎麼聽都不像說笑。

  “這個……”沈曄想了一想,“臣找個合適的人頂上?”

  蘇妤一點頭:“也算個法子。”

  是以在竇家的事落定之後,禁軍都尉府指揮使沈曄忽然辭官了。眾臣都覺得,皇帝必定不會答應。但皇帝看看沈曄寫了數頁的摺子,覺得真是心意已決,強留無用——當然,沈曄是沒直接提及月梨的。

  准了。

  時隔幾日,蘇妤對皇帝說:“陛下放嫻妃走吧。”

  賀蘭子珩這才恍然大悟:“你們商量好了吧?”

  倒也無妨,他本也想成全了他們算了,蘇妤倒是比他速度快。

  錦都城外,兩匹馬換換並行著,沈曄時不時睇她一眼,笑問她:“一直覺得阮大人最是衷心……還真答應了?”

  答應他把她這天子宮嬪帶走了?

  “嘿,皇命難違不是?”月梨一笑,“你猜陛下那旨意怎麼下的?”

  “怎麼說的?”

  月梨長舒口氣,笑吟吟道:“‘後半輩子她愛怎麼過怎麼過,旁人不許多管’——真的,這是原話,聖旨上就這麼寫的。”

  “……”沈曄暗說皇帝下旨真是越來越隨意了。

  偏了偏頭,月梨問他:“可你說陛下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沈曄一笑,“晚了。這回是‘送神容易請神難’,想從我手裡搶人,他還真未必搶得過。”

  “呦呵。”月梨有意提高了聲,笑睇著他道,“口氣夠大,知不知道有句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知道。”沈曄無所謂地回說,“那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換言之,皇帝坐擁天下是不假,他現在只有月梨——皇帝敢說一句讓月梨回宮去,他就拼了。

  “咱到底要去哪兒?”月梨問他。他們收拾東西就出了城,他壓根沒告訴她要去哪。

  “走江湖。”沈曄一笑,“你不是盼著這個麼?”

  “……哪有?”月梨矢口否認。

  “還說沒有?”沈曄一蹙眉頭,“你在家裡看了幾天書,全是關於遊俠的書,你當我不知道麼?”

  “……”禁軍都尉府查案的本事真不能小覷,月梨默了默,繼續嘴硬,“這就是想走江湖了?我那是嫉妒阿妤在宮裡有人給她講遊俠的故事……啊!”

  一身驚呼,月梨猛被拽下了馬。二人本離得有些距離,卻是沒摔下去,反被他直接拽進了懷裡:“嫉妒陛下給皇后講故事?”沈曄一聲輕笑,“告訴你,那個太沒勁了,咱自己走江湖去,也讓旁人給咱們寫寫故事。”

  “……”月梨嗔了他一眼,不屑道,“嘁,想得美,哪有那麼容易?”

  “嗯……不難。”沈曄一笑,“早準備好了,必定帶你在江湖上混出個樣子來,信不信?”

  月梨板著臉說:“不信……”

  沈曄朗笑:“走著瞧吧。”

  之後的日子……

  “你什麼時候拜晏大俠為師的啊?!”

  “打算帶你走江湖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在映陽置了宅子啊?!”

  “看你在紙上畫映陽雪景的時候。”

  “這《燕東俠》不是早絕版了嗎?”

  “對啊……這是你宮裡那本,我寫信託皇后娘娘給你寄來解悶了。”

  月梨一啞,將包書的那張紙遞給他:“這不是阿妤的字。”

  是陛下的。

  “阿妤想聽新故事,你們把自己的故事寫了寄來吧。請詳細描寫打鬥過程,拜謝。”

  “……”沈曄眉頭一挑,“皇后娘娘最近口味真獨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7-4-14 10:00:30 |只看該作者
《番外》小包子的愉快番外

  永昭九年四月。

  皇長子賀蘭啟玨四歲,又是一年採選年——六年那次,皇帝以要給皇長子慶生沒工夫選為由推了,這次直接順理成章地習慣性不選了。

  眾臣倒是也沒說什麼,本來興許能拿皇帝子嗣尚少為由勸皇帝再選宮嬪。可頭一年,皇后生了個皇長子,隔了一年,生了個帝姬,現在又有了三個月身孕,是男是女倒還不知。

  不錯,有一子一女不能算孩子多,但這幾年裡除了皇后再沒有旁的宮嬪有孕,皇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選了也白選。

  不選宮嬪,就單選宮女吧——這個是當真免不了的事,入宮時日長的得讓人回家許嫁去,總得有新人進來填上。

  於是每三年用一回的毓秀宮還是很熱鬧,家人子們入宮即便是當宮女,禮數規矩也得好好學著。

  長秋宮椒房殿,珠簾一挑,一年輕女子進了殿,二話不說就坐到了皇后面前,滿臉的不情願:“長姐!”

  正闔目小歇的皇后抬了抬眼皮:“怎麼了?”

  “長姐!沒您這麼幹事的!教習家人子的事有讓外命婦干的麼!”滿臉的不情願,月梔心說皇后娘娘您忒不厚道了,自己有孕懶得管事,便把她扣在宮裡?她可是剛結婚沒多久!

  “嗯,從前是沒有。”皇后笑睇著她道,“但這事兒本宮說了算啊,陛下也沒攔著。你就去吧,不扣你在宮裡住著,晚上你該回家就回家——白日裡,反正蘇澈也有事沒空陪你。”

  很是理直氣壯理由充分,月梔鼓了鼓嘴,不理她。

  “舅母。”啟玨一路小跑進殿,將手裡的兩顆龍眼交給月梔,細聲細氣道,“舅母吃龍眼。”

  “呵。”蘇妤笑看著他,“給舅母吃不給母后吃?”

  孰料啟玨登時是一臉認真的神色:“父皇說,母后吃什麼得聽御醫的,不許亂吃。”

  “……”蘇妤沒了話,月梔心情好了:讓我替你幹事,看來你過得也沒多自在。

  於是月梔就心平氣和地教習新家人子去了,這事之前沒幹過,不過宮中禮數她很熟悉——好歹在長秋宮服侍了三年多嘛。

  但她顯然沒料到一些事情……

  那個管她叫“舅母”的孩子天天往這跑是怎麼回事!

  有的時候還帶著妹妹一起來怎麼回事!

  她教家人子行禮,皇長子和長帝姬坐旁邊看著,明亮的眼中滿是好奇。兩個孩子長得又都可愛,家人子也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總想走神看她們,這事兒不好辦啊……

  “啟玨!你……你過來!”在家人子們用午膳的時候,月梔把啟玨吼了過來,“你天天來搗什麼亂?功課呢?”

  啟玨看看她:“做完了。”

  “不練字嗎?!”

  “練完了。”

  “怎麼不去成舒殿找你父皇玩?!”

  “他不讓。”

  ……多麼懂事聽話的孩子啊!正事做完了只能來找她搗亂了於是就乖乖地來了啊!

  於是這晚,月梔沒有回家。晚膳時分,她左手牽著啟玨、右手拉著瓏皙帝姬,氣勢洶洶地殺去長秋宮告狀了。

  正好賀蘭子珩也在,還慶幸著今天沒有這兩個小壞蛋搗亂,可以好好和蘇妤……還有貂們吃頓飯了。

  小貂在桌面坐了一排,每一隻前面放了一個碟子,絕對不在桌上亂跑——實踐出真知,子魚非魚太能折騰了,所以在子魚生了這一窩小貂後,二人就鍥而不捨地訓練之,終於見了成效。

  就見那一群正悶頭大吃的小貂突然同時抬了頭,又同時站起了身子,同時往外看去。

  蘇妤看了看它們,然後道:嗯……看來有人來。

  皇帝也看了看它們:“嗯……而且還是熟人。”

  不然它們早就撲出去了。

  “哎呀……”一聲慘叫傳進來——看來還是被撲了,蘇妤數了數,小貂都在,看來是子魚非魚乾的。

  然後月梔就氣哼哼地進來了。

  “咯……”子魚非魚跑到蘇妤腳邊臥著,看著月梔,一副“我什麼都沒幹”的樣子。

  “陛下大安!”月梔一福,二話不說就滿臉不快地告狀,“皇長子搗亂,毓秀宮的事,妾管不了了!”

  一眾宮人在旁不吭聲地看著:禁軍都尉府指揮使夫人來找陛下告皇長子的狀了。

  “啟玨。”皇帝把兒子叫了過來,嚴肅問他,“你幹什麼了?”

  “兒臣沒有!”啟玨答得非常快,然後看向月梔,“舅母你說!我幹什麼了!”

  “你……”月梔啞了,啟玨除了坐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以外……好像確實什麼也沒幹。

  “陛下!”月梔哭喪著臉解釋道,“您不知道,他天天帶著帝姬在那兒看著,妾身教習禮儀都沒人好好學了,全看著他們倆。”

  “……”皇帝怔了怔,教育兒子道,“給你舅母搗亂是不對的。”

  “兒臣沒搗亂!”啟玨眼睛一翻,理直氣壯,“兒臣就是在那兒看著,沒說話也沒亂跑,她們自己不好好學著怎麼成兒臣的錯了?”

  好像也很對……

  皇帝想了想,又問他:“那你跑去看什麼啊?宮女的禮數你又不是沒見過。”

  “折枝姑姑說,以後父皇給兒臣選妻子就是從家人子裡選,兒臣去看看父皇可能會選誰。”

  “噗……”喝著湯的蘇妤忍不住笑噴了,用帕子拭著嘴向他道,“所以……所以你是去看未婚妻的麼?阿玨啊你聽母后說……日後給你選妻子可能是從家人子裡選,但也不一定……就算選也不是從今年的裡頭選,你就別瞎操心了。”

  皇帝很適時地點了點頭:“嗯對,你母后就不是從家人子裡選的,知道嗎?”

  “哦……”啟玨一邊應了,一邊小大人一般地長鬆了一口氣,撫著胸口說,“太好了太好了……”

  哎?怎麼個意思?

  蘇妤問她:“為什麼說‘太好了’?你嫌她們長得不好看麼?”

  “不是。”啟玨搖頭,“她們比我大好多啊……”

  想得真明白……

  於是啟玨再也不去毓秀宮圍觀了——反正那裡面也沒他未婚妻。閒下來的時候,在長秋宮背書,背完《三字經》被《百家姓》。

  然後,他一臉驚恐地找到蘇妤:“母后!姓‘第五’的真可怕!”

  “……啊?”蘇妤一愣,“為何?”

  “因為‘第五言福,百家姓終’!”啟玨認真道。

  蘇妤還是沒明白:“……所以呢?”

  這只是《百家姓》的最後一句啊,小時候都讀過啊,哪裡可怕了?

  “母后您看啊!”啟玨爬到榻上坐在她身邊,忙不迭地解釋,“‘第五言福,百家姓終’——姓‘第五’的人一說‘福’字,百家姓就全死掉了……”

  ……這什麼解釋?!

  ……怎麼想的?!

  ……巫術嗎?!

  蘇妤無語地扯了扯嘴角:“阿玨……這個不是這麼解釋……你別瞎琢磨……”

  阿玨一臉驚魂未定的神色,追問道:“那怎麼解釋?”

  “這個……”蘇妤道,“‘百家姓終’就是告訴你這本書完了,後面沒有其他姓要背了,不是說百家姓都死了……”

  “……真的?”啟玨沒敢輕易相信,蘇妤堅定點頭:“真的,朝中還有位大人姓‘第五’呢,照你這麼解釋,哪位官員家裡有喜事他去道個賀……就出大事了。”

  第五大人賀一句“多福多壽”大燕鋪天蓋地死一片人這事兒你覺得靠譜嗎兒子?

  蘇妤還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被嘲笑,一直是一臉認真的表情,其實忍得都要撓床單了。

  第二天,在蘇妤給賀蘭子珩講這個笑話的時候,賀蘭子珩明顯沒她這麼善良,當著啟玨的面差點笑暈在成舒殿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妤你知道嗎……朕從小就不高興賀蘭不在《百家姓》裡……現在覺得還好不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然第五家的貴女入宮來道一句“陛下萬福”他就死了啊……

  啟玨聽了這話眼睛一亮:“對哦……賀蘭不在《百家姓》裡……”說到一半又洩了氣,“可是母后在……”想了想又道,“舅舅也在……”順著一數再補一句,“舅母還在……”

  明明知道不是那麼解釋,但這麼一數好像還是擔心起來了。戳了戳蘇妤的胳膊:“母后,您改姓吧……”

  ……聽說過兒子勸當娘的改姓的嗎?

  蘇妤挑了挑眉毛:“母后昨天跟你解釋過了。”

  “那萬一呢……”啟玨不放心道,“誰知道這《百家姓》是不是跟《易經》似的有很多種解法……”

  蘇妤一愣:“呵你還知道《易經》?”

  可以啊,剛四歲多。

  啟玨不甘心地繼續問:“母后改不改……”

  蘇妤長吸口氣,不知還能怎麼跟他解釋這問題,起身端端向皇帝一揖:“陛下!這孩子交給您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7-4-14 10:04:11 |只看該作者
《番外》月色明澈(一)

  “你不能嫁給他。他蘇家壞事做盡,不一定哪天就落罪,你嫁給他,等著牽連阮家麼,”

  月梔在馬車上,腦海中來回來去都是這句話。這是嬸嬸對她說的話,說不上是為她好,倒也是實實在在的為阮家好。

  她卻還是頂了回去,她說,“叔叔都答應了,嬸嬸憑什麼攔著我,”

  “你叔叔答應你的時候,蘇澈他爹還沒死,如今家裡頂事的都被陛下收拾了,蘇澈還能有個好?”

  也算個理由。月梔眼睛一紅,銀牙狠咬:“嬸嬸不答應,我就到錦都、進宮去,讓堂姐拿主意。”

  她口中的“堂姐”,是阮家的嫡系長女。她們這一輩的阮家小姐都知道,自己有這麼一位堂姐在宮裡,是天子宮嬪,還是從一品的嫻妃。

  聽她頂得厲害,嬸嬸急了,抬手就要打她,倒還是做叔叔的給攔了下來,一嘆道:“罷了,月梔也這麼大了,總得嫁人。真能讓嫻妃娘娘拿個主意也好,錦都、蘇家的事如何,總是她清楚些。”

  所以她才得以到了錦都,至於嫻妃會不會見她她卻不知道——叔叔前腳寫好了那信寄出去,她後腳便啟程走了,不願再多耽擱。

  見與不見,要等到了錦都才知道了。

  既到了錦都,當然是住在大伯的府上——也就是嫻妃的夫妻。踏入這個阮府,月梔心裡慌極了,這地方比她在映陽的家大了太多,比映陽任何一位叔伯的府邸都大。

  望著這些,月梔心裡突然沒底了,她知道蘇家在錦都也曾是大世家,縱使後來沒落了,總也比她在這映陽長大的強了太多。蘇澈……當真肯娶她麼?不是說說而已?

  “這是阿梔?”一位婦人迎了出來,月梔忙是一福:“伯母安。”

  “免了。”阮林氏一扶她,打量她一番笑道,“倒是和阿梨長得像。走,伯母帶你回房去。”

  月梔一欠身,乖乖跟著她去了。路上,阮林氏跟她交了個底:“和蘇家公子的婚事……你別急,阿梨在宮裡跟蘇家大小姐是交好的,和蘇公子也見過,大抵不會不答應。”

  月梔微放了心。這次來錦都算是一場賭,她心裡並不知道嫻妃會不會答應,若是嫻妃一句話給攔了下來,她就當真再無理由說服叔叔嬸嬸許她嫁了。

  到了給她備的小院門口,阮林氏又道:“沈大人在府上,那是禁軍都尉府的指揮使,我會讓他也知會蘇公子一聲,讓他知道你在。”

  “多謝伯母。”月梔大喜,遂又一福,道了謝。

  沈曄當著眾人的面告訴蘇澈:“你未婚妻來了。”

  蘇澈當著眾人的面,一時傻了。

  父親的事出得突然、姐姐又小產,他奉旨急趕回錦都,根本沒來得及告訴月梔。眼下她突然來了,總得有點什麼原因。

  便去阮府見了月梔一次,道清了原委,看月梔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蘇澈心裡也犯了難:誰知道嫻妃會不會答應……要不他先入宮說情去?

  可他一個外臣也不方便見嫻妃啊!

  雲敏妃是他姐但嫻妃不是啊!

  倆人大眼瞪小眼干坐了一下午。

  最後蘇澈一嘆:“別瞎琢磨了,元宵我帶你逛燈會去,行與不行,這些日子還是放心地過。”

  “嗯……”月梔點點頭,又問他,“那若真不行呢?”

  “那我辭官帶你走。”蘇澈淡笑答道,在月梔開口勸阻前又道,“誰讓你救了我一命?”

  那是旁人都不知道的事。

  彼時,蘇澈剛到禁軍都尉府不久,被派去暗查楚家的事。楚家勢力不小,禁軍都尉府的人鋪遍了大半個大燕去查。他在映陽,一路查下去,當真查到了些事情。

  但不知哪裡走漏了風聲,楚家不僅知道了他這禁軍都尉府的人在,還知道了他是蘇妤的弟弟。

  用那幾個殺手的話說:“用你的命,讓你姐姐長點眼色。”

  那時已是晚上,宵禁了,寬敞的街道上沒有旁人。無處求救,一時連跑都跑不掉。對方人多勢眾,他沒能扛太久。

  到底是多存了個心眼,打不過,裝死。

  感覺到對方來探了他的鼻息,一個人說:“死了。”

  另一個卻說:“再補一劍吧。”

  於是感覺利刃狠狠刺入胸腔,求生的慾望卻讓他強忍住了半生沒吭。

  不吭聲又有什麼用,蘇澈覺得,這一劍下去……肯定完蛋了。

  幾人很快走遠了,一陣陣劇痛錐心刺骨,卻讓蘇澈有些喜悅——身上無力得很快,但這好像並不是致死的傷。那一劍,許是沒刺到心臟。

  醫館……

  蘇澈強打精神判斷了一下方位,往前幾十步的一條小街,向左拐進去,再往右,有一家醫館。

  但是好遠……

  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過去。而在片刻之後,蘇澈便意識到自己必定沒本事活著過去了,根本沒力氣移動半分半毫。

  只能等著破曉的時候,武侯發現這裡有一具屍體了。

  而後,他開始有了將死之人該有的各種想法。

  想夫妻、想長姐、想自己長大的錦都,想許許多多想做卻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一切都無法抑制,好像湧出多少血來,就會湧進多少想法。

  “呵……”一聲啞笑,蘇澈覺得這麼死好像也值了,雖然他才十六歲不到,但已是禁軍都尉府的人,這麼死在外頭,蘇家的很多罪名……皇帝都不會追究了吧?

  可長姐怎麼辦……

  父親又怎麼辦……

  一陣接一陣的頭暈目眩,蘇澈覺得意識有些混亂,身上很冷。現在只是秋天而已,不該有這樣的冷。

  “你……你……”一個輕輕細細的女聲傳來,無比驚恐。聲音好像就在附近,下一句話則又更近了一些,“你怎麼了……”

  一雙手胡亂在他身上摸索著又不敢用力,可見面前之人已被嚇得手足無措。蘇澈費勁了力才睜開了眼,夜色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面色慘白的跪坐在她面前——看著也和失血過多了似的。

  天知道當時月梔被嚇成了什麼樣子,她甚至都不是有意過去查看蘇澈的,而是到了面前發現有個人,然後看清他渾身是血之後——就腳下一軟跌倒了!

  於是重傷的蘇澈不得不先把月梔從這樣的驚恐中拉出來:“你……是誰?”

  “我……我叫阮月梔……”月梔的思維不受控制。

  蘇澈深吸了口氣:“宵禁了。”

  “對……”月梔回了回神,“我知道……我……我……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我去掃墓了……”

  說得磕磕巴巴,好像只是為了多說些話不讓自己那麼害怕。蘇澈反倒比她冷靜清楚多了,本是有意讓她回過神來能求個救,看這個樣子……

  可能性不大。

  “快回家吧……”嗓音嘶啞地道出這句話,蘇澈覺得這句話說得都比上一句要累多了。

  “我……”月梔都快嚇哭了,聽他這麼說突然醒了神,站起來踉踉蹌蹌就要往回走。走了兩步,忽然全身一木,又跑了回來,“我送你去醫館!”

  ……可算是清醒了。

  “姑娘……”蘇澈費力地抬了手,扯了腰間的腰牌塞給她,“城東邊……禁軍都尉府。”

  一眾身經百戰的禁軍都尉府官員見到月梔的時候都愣住了:三更半夜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滿手是血哭著來求救是怎麼回事?

  再接過腰牌一看,為首的一人當即急了:“快去救人!再去桓州回沈大人一聲!”

  誰出事不好,偏是蘇澈,他姐姐可是宮裡的寵妃。

  蘇澈沒死,但是一直昏迷不醒。還能不能醒過來,沒人知道。

  那陣子愁壞了禁軍都尉府,從宮裡到大長公主府,不斷有人來問,這種情況從映陽持續到錦都。蘇澈在沈府安頓下來了,沈府就自此不得安寧了……

  這事在映陽鬧得很大,據說傳遍了映陽的每個城池。這時月梔才隱隱約約知道……那天晚上那個嚇哭了她的人,好像來頭不小?

  所以幾個月後當蘇澈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就跟見了鬼似的。

  “你你你……”月梔看著面前這個笑意滿滿無比正常的人半天說出一句,“你離我遠點……”

  “……幹什麼啊?”來道謝的蘇澈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且他還是在大街上把她攔了下來,她這個反映,弄得過往路人都用一種“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的目光看他。

  端然一揖,蘇澈說:“多謝姑娘。”

  月梔抬頭看看晴好的天、低頭看看蘇澈腳邊的影子,然後伸手探到他鼻邊:“……活的?”

  ……廢話!

  蘇澈挑了挑眉:“死的,來索命的,你信不信?”

  “……”月梔臉上一白,俄而瞪了他一眼,“不信。又不是你殺的我,找我索命幹什麼?”

  “噗……”蘇澈笑了出來,月梔卻還對自己話語中的慌亂毫無察覺,蘇澈道,“你再說一遍剛才那句話?”

  “又不是你殺的……”月梔說到一半回過神來,一咬牙糾正道,“又不是我殺的你!”

  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恐懼。

  不過被他這麼一調侃,倒是不怕了,看來真是活的。

  “請你吃飯如何?”那天蘇澈這樣問她。

  本就是相仿的年紀,談得來、玩得開,在宜膳居吃了一頓飯無妨,之後就一頓接一頓了……

  月梔和旁的貴女不一樣,嬸嬸懶得多管她,她反倒自在了。於是不僅是吃飯,元宵一起猜燈謎、清明一起踏青,書信往來就不說了……

  等到家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倆人都快私定終身了。

  起初無人反對什麼,二人也算門當戶對,這事族裡算默認了。可惜蘇澈的父親蘇璟突然出了事,還傳出可能是禁軍都尉府所為,阮家就難免有了防心——這要是皇帝有意辦蘇家,他們哪陪得起葬啊……

  所以月梔才沒了法子,好在還是個敢闖的性子,就這麼來了錦都。

  “不管你是不是非我不嫁,反正我非你不娶了。”離開阮府的時候,蘇澈留了這麼一句話。隨意的口氣,讓月梔心緒難言,只盼堂姐大大方方地答應了,免得……蘇澈用那不得不用的法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7-4-14 10:04:30 |只看該作者
《番外》月色明澈(二)

  元月初二,月梔聽說雲敏妃回家省親了。蘇澈的意思是先跟雲敏妃知會一聲——畢竟是長姐。

  月梔卻不答應,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在這節骨眼上,知道的人越多她越不安心,生怕節外生枝,還不如等嫻妃答應了再告訴雲敏妃,也好過這關。

  蘇澈自是覺得她擔心得太多,倒還是依了她。

  元月十三,蘇澈進宮時聽皇帝說,“元宵朕帶你姐姐逛市去。”

  蘇澈好想把他們攔住不讓去……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

  於是,蘇澈在和長姐匯報自己的計畫的時候,動了個腦筋,“長姐,晚上我去西市燈會。”

  錦都有兩個市,一為西市、一為東市。西市的燈會素來更美,蘇澈想著,一來皇帝肯定本就想帶長姐去西市,二來長姐若得知他也去了西市,必定更想找他去……

  實際上,他帶月梔去東市。

  所以當他和月梔在東市迎面碰上了那二人時……

  他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姐夫”可是皇帝,總得見禮。硬著頭皮過去,倒是皇帝先在他肩上一拍:“蘇公子,多日不見。”

  這是不想讓他戳穿身份。蘇澈明白,一時卻腦子沒轉過來,未向皇帝行禮但扔向蘇妤道了句:“長姐。”

  “……”皇帝和月梔當場就都啞住了,月梔面色發白:“你長姐不是……”又看看皇帝,“那這位是……”

  這種心驚堪比當年在街上遇到了渾身是血的蘇澈——元宵節逛個市碰上當今天子是怎麼回事啊?!

  倒是沒再鬧出更多尷尬,皇帝把蘇澈拽到一邊低語了幾句什麼,就帶著雲敏妃離開了。

  “那個……那個……”月梔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說不出話。

  “沒事。”蘇澈攬過她,一笑道,“剛才陛下不是說了,就是隨便走走。”

  “那你姐姐……”

  她不就知道這事了麼?

  “我姐姐更不要緊。”蘇澈悠悠道,“她就是本來以為我是和哪家的姑娘一起逛西市,才和陛下來了東市,看來樂見其成麼。”

  “……”月梔咬了咬嘴唇,看他說得輕鬆,也放了心。

  .

  當日晚,有宮中宦官到阮府回了話:請月梔兩日後入宮拜見嫻妃。

  又等了兩日,月梔就整整緊張了兩日。可算到了進宮的那一天,從踏入宮門的那一刻起,月梔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帶她往月薇宮走的宦官很熱情,一路絮絮叨叨地說著,介紹著各處宮室、也說著宮中規矩。

  “那邊……就是綺黎宮和月薇宮了,雲敏妃娘娘和嫻妃娘娘的住處。”聽出他同時提了這兩個人,好像確實是很近的關係,月梔便問了一句:“嫻妃娘娘和雲敏妃娘娘很交好麼?”

  “那是。”宦官笑道,“堂小姐不知道,早些年雲敏妃娘娘不為陛下所喜,闔宮都避之不及,就嫻妃娘娘還不管不顧地幫襯著。若不然……”那宦官說著壓低了聲,“雲敏妃娘娘能不能活到今日……都另說。”

  有這樣的事?

  月梔難免心裡一喜——若是這樣,只要嫻妃點了頭,雲敏妃應該不會不答應吧。

  入殿的時候,月梔緊張壞了。連頭也不敢抬,一步步地走進去,目光剛一觸及嫻妃的裙襬便拜了下去:“嫻妃大安。”

  直到嫻妃免了她的禮、讓她起了身,她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雲敏妃。

  三人中數嫻妃最是驚奇,不明白怎的她這個做堂姐的都是頭回見到月梔,雲敏妃卻早已見過了。

  月梔慢慢道清了來龍去脈,從和蘇澈的相識到和雲敏妃的偶遇,弄得嫻妃哭笑不得:“鬧了半天,合著你的如意郎君是雲敏妃的親弟弟啊。”嫻妃笑睨著她,“本宮和雲敏妃打小一起長大的,這事卻還真不好替你開口,你自己說吧。”

  自己說……

  月梔覺得自己雙頰發熱,低著頭向雲敏妃道:“娘娘……臣女和蘇澈……”

  真的好想結為夫妻啊!

  “行了,別說了。”雲敏妃打斷了她的話,轉向嫻妃道,“那晚不止我見過她,連陛下也見過。本就想著蘇澈喜歡便是,如今又是你妹妹……我還能說不答應麼?可父親剛去,總得等蘇澈守完了孝。”

  蘇澈的父親剛去世,這孝不能不守。雖是要等三年,但二人能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便算是很好了。

  而後,嫻妃做主讓月梔留在宮裡做了女官。不是在她的月薇宮,是在雲敏妃的綺黎宮。

  對此,月梔其實並不願意。

  對嫻妃還好,畢竟沾著親,但她對雲敏妃到底是怕的,素來聽說宮裡規矩嚴,這雲敏妃又是寵妃,誰知好不好相處——不說雲敏妃了,就是她的嬸嬸,待她也不好。

  於是月梔過得小心翼翼,不止小心翼翼還很有些戰戰兢兢。

  不得不說,她對宮中的禮數規矩學得很是認真,閒的無事時也常問一問資歷深的宮女,生怕有什麼差池惹得雲敏妃不快。

  有一天隨著雲敏妃去月薇宮,無意中斷斷續續聽到點談話,月梔在外面險些哭出來。

  好像是提到了她這些年在映陽的事,又隱約聽到雲敏妃說不該讓她留在宮裡……

  出了什麼事?

  月梔覺得自己好像沒做錯什麼,可目下雲敏妃都和嫻妃提了,難不成婚事要毀了?

  太在意的時候,最容易患得患失。

  因為是偷聽到的,她又不敢明著問,一路隨雲敏妃回綺黎宮的時候,幾度欲言又止,弄得雲敏妃直回頭看她。

  最後還是雲敏妃先猜出了端倪,跟她直說了:“別瞎琢磨,本宮今天是和嫻妃說,宮裡不太平,怕你留在宮裡出事。嫻妃說是你嬸嬸待你不好才把你留下來——你若沒聽清楚,日後直接問便是了,別藏在心裡讓自己委屈。”

  月梔的心思被看了個透,訕訕地應了不敢多言。雲敏妃也不跟她多做計較,拉著她一併坐下用膳,旁事不提。

  日子過得挺順,直到皇帝命雲敏妃去煜都見太上太皇和太皇太后,她去隨駕。

  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不順”的事,只是會很有些日子見不著蘇澈。

  於是每一天裡,雲敏妃想皇帝、她想蘇澈,弄得太皇太后都調侃說:“兩個害了相思病的姑娘,擱在煜都太委屈了是不是?”

  但這相思也好過她從雲敏妃臉上看到那樣的焦灼不安。她聽嫻妃說過,雲敏妃時時做些怪夢,常常是會應驗的。

  好幾天了,雲敏妃半夜一次次從夢中驚醒,每一次都是一身的冷汗。

  她隱約知道,好像是關乎皇帝的——能把雲敏妃嚇成這樣,也不會是小事。

  那若皇帝出事了……蘇澈呢?她的未婚夫……

  又害怕又不敢問,直到雲敏妃決定動身去梧洵。

  在梧洵附近的驛站,蘇澈和沈曄來了。雲敏妃說明了原委、說明了要做什麼,月梔一直在身旁聽著。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雲敏妃欠了欠身子:“安排好了,二位便直接去圍場吧……本宮到行宮去。若陛下未去圍場,本宮便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必定攔住他;如若他已去了,便只好靠二位救駕。”

  輕輕曼曼的語聲,但他們都知道,這是關乎生死的一搏。皇帝的生死、他們所有人的生死……

  .

  翌日,雲敏妃匆匆回了行宮,皇帝果然已離開。雲敏妃沒有多做耽擱,跟嫻妃交代了幾句,便要趕去圍場。

  沒有帶月梔同去的意思,月梔卻做了入宮以來最大膽的一個決定,連嫻妃都沒能攔住她。

  “娘娘,帶奴婢同去吧……”她攔在雲敏妃車前求道。

  雲敏妃自是不答應,當即怒了:“別胡鬧。本宮是去辦正事,不一定會出怎樣的岔子,你在行宮好好陪嫻妃。”

  “長姐!”這是月梔第一次喊雲敏妃長姐,本是該等到自己和蘇澈成婚後才對,“月梔知道長姐是為了陛下走這一遭,可……可我夫君也在圍場,若當真出了什麼岔子,長姐讓我們見不得最後一面麼?”

  想都不敢想。

  現在早已不是當年,在她剛見了那個滿身是血的蘇澈的時候,她是並不怎麼在意他的死活的——誠然,事後也祈禱過他能活下去,但那不過是出於善良的本性。如今,她和蘇澈早已分不開,婚事雖不算波折太多也實在定得不容易,無論如何不能就此一別再無緣得見。

  馬車上,兩顆心是一樣的,一樣擔心生死未卜的夫君。

  “娘娘……”她伸出手握住雲敏妃的手,雲敏妃任由她握著,微微一笑,“不會有事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7-4-14 10:04:48 |只看該作者
《番外》月色明澈(三)

  其實在整件事裡,月梔幫不上什麼忙,但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添什麼亂。

  待她們到圍場時,好像一切都成了定數,人們的混亂讓她們登感緊張,雲敏妃不管不顧地闖進了大帳,月梔與嫻妃則怔在了原地。

  難不成……

  她們都在想,難不成當真是皇帝出了事,如若是那樣,竇家掌了權,雲敏妃必死,沈曄和蘇澈也逃不掉。

  嫻妃……大概也會被尋些原因處死,幾個人裡,也許只有月梔能活下來,可若真是那樣,她只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

  “不會的……”兩個人傻在原地,好像身子不受自己的控制。

  過了好久,偶有宮人迎過來,看著二人的神情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在旁候著。

  直到蘇澈出現在她們面前。

  蘇澈看見她明顯一愣,見她半天也沒反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阿梔?”

  那是月梔這輩子最丟人的一次,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未婚夫的面、當著嫻妃的面、當著一眾宮人的面,“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

  響亮的聲音讓眾人都一顫,蘇澈反應倒快,也不顧旁人的目光,一把拽過她就按進懷裡了,打趣說:“哭什麼?怕我死了麼?”

  “……”懷裡的人兒沒有動靜,蘇澈又說:“當年傷成那樣都沒死,我蘇澈命大。”

  “……煩人!”月梔可算意識到周圍還有很多人在,紅著臉罵了一句,一把推開了他,詭辯道,“誰擔心你了?我是怕長姐出事……”

  不理會她這基本說不通的辯解,蘇澈一笑:“呵,‘長姐’都叫上了?”

  ……被發現了。

  “走,去我帳裡歇歇。”蘇澈攬過她往裡走著,也沒忘了吩咐宮人一句,“若陛下和雲敏妃問起來,便說月梔在我那兒。”

  正是剛出了事的時候,每個人都緊繃著一根弦,打個招呼,省得旁人多擔心。

  .

  是以皇帝和雲敏妃交心的那晚,蘇澈和月梔也過得很舒心。兩個人都膽子不小,想著即便是竇家要行刺,也是衝著皇帝去的,跟他二人沒什麼關係。所以無人敢去的圍場倒是給二人行了方便,山間的空地上,蘇澈支了篝火,火光暖融融地映在二人身上。

  月梔倚著蘇澈的肩頭,連日來的緊張頃刻間舒緩下來,繼而便湧起無盡的疲憊。蘇澈跟她說著話,她幾乎沒力氣應答,再過一會兒,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呵……”蘇澈凝視著她睡中的臉頰一笑,思量要不要把她叫起來回帳篷裡睡去。最終還是作罷,就任由她這麼靠著,單手扯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也難為她這種睡姿還能睡得這麼安穩、這麼久,可見這幾日是太累也太緊張。待她醒來時,初晨的陽光已穿透山間的薄霧,柔和地照在她的臉頰上,月梔睜開眼,抬手擋著陽光緩了一緩,對上蘇澈的笑顏,一聲:“呀!”

  “睡夠了?”蘇澈問她,月梔忙坐直了身子,脖子立刻一陣痠痛傳來——維持這姿勢一夜,自然不舒服。

  而蘇澈被她倚了一夜,只會更不舒服。

  “我……”月梔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想解釋又想道歉,蘇澈倒是無所謂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衣服說:“沒事,趕緊回去吧。陛下說今日回梧洵,我們現在回去,吃些東西差不多就該啟程了。”

  “嗯……”月梔一點頭,蘇澈將手遞給她,拽著她起了身。

  這麼睡一夜,醒後真是……難受壞了。

  月梔覺得身上發僵,精神倒是好了不少。營地前,月梔低頭看看褶皺的衣裙卻有些猶豫:“那個……能不能……”

  “怎麼了?”蘇澈回過頭來看看她,打量她神色一番遂即明白了:昨天她畢竟沒主動和雲敏妃打招呼便離開了。

  “怕長姐怪罪?”蘇澈的笑意在唇畔一轉,“不會的,你那聲‘長姐’都叫了,她才不會在意這些。”

  月梔也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剛想應聲“哦”,蘇澈卻先改了口:“罷了,和你一起去見趟長姐也好。”

  .

  那晚雲敏妃自是被留在了皇帝的大帳裡,二人進去時,在前帳見到了皇帝,月梔一福蘇澈一揖便要進去,皇帝恰有些事要交代給蘇澈,剛要開口,間蘇澈悄悄指了指月梔,便會意一笑:進去吧。

  二人進了中帳,雲敏妃正梳妝。因月梔不在、折枝留在了行宮,便是御前的宮人服侍著。

  “長姐。”蘇澈揖道,月梔則福身低低說,“娘娘萬安。”

  這麼心虛的口氣……雲敏妃瞬間明白了二人同來是什麼原因。

  就見雲敏妃站起身,冷著臉走過來,瞟了蘇澈一眼就向她道:“還有點規矩沒有?一夜都不回來,連句話也不回。”

  “娘娘……”月梔是真被她一句話弄得驚恐,剛欲謝罪,就被蘇澈一握胳膊:“長姐別嚇她,提心吊膽好幾日了,剛歇下來。”

  “……”雲敏妃臉上一黯,大是不滿,“還沒娶回家呢,就這麼向著?你不怕長姐在嫁妝上虧了她?”

  “不怕。”蘇澈沒臉沒皮,“長姐不給足嫁妝,日後缺什麼我就給她買去,反正花咱蘇家的錢不是?”

  不給面子……

  雲敏妃大敗,白了蘇澈一眼,向月梔道:“行了,沐浴更衣去,早膳給你留著呢,收拾妥了回梧洵。”

  .

  這件事最終算是虛驚一場,皇帝沒事、雲敏妃也沒事,只是因此毀了整個竇家。

  月梔在宮裡感覺不到什麼,蘇澈在宮外卻經歷了整場腥風血雨。竇家殊死一斗,雖是無甚大用卻也鬧出了些事。那些日子,禁軍都尉府上下都不得安寧。

  蘇澈是目睹過蘇家傾塌的人,世家間的鬥爭他再熟悉不過,這次又是竇家……他想,待一切妥當了、喪期過了,他就娶月梔離開錦都,什麼禁軍都尉府的官職也不要了。

  皇帝卻在他說出這想法前召見了他,直截了當給了他結果:“沈曄辭官了,指揮使的位子交給你了。”

  ……這算什麼事兒?

  “陛下……”蘇澈艱難地扯動嘴角,鼓足勇氣把自己的打算說了,最後深吸一口氣,“所以……這指揮使……臣不能當。”

  皇帝靜靜聽完,然後給了他一個:“哦。”

  ……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下一句話是:“不行。”

  “……”蘇澈洩氣了,過了好一陣子,不甘心道,“為什麼……沈大人這指揮使不是當得好好的麼?”

  “是啊。”皇帝支著額頭道,“但他再接著當就不行了——讓全錦都看見他把朕的宮妃娶回家?等死呢?”

  ……合著在各有心上人的情況下好端端的指揮使位子成了個燙手的山芋,而且沈曄的情況明顯比他還可怕點兒。

  “而且你姐姐也不會同意你離開錦都吧。”皇帝循循善誘,“好好在錦都待著,讓月梔當你的指揮使夫人,多好?”

  蘇澈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威脅了——也罷,陛下您拿長姐說事兒是吧?臣拿月梔說事兒!

  “臣能不能……問問月梔?”蘇澈死皮賴臉狀,皇帝一聲怒喝:“朝堂的事你問她?”

  反正蘇澈明裡暗裡的意思就是我就不干!這活我就不樂意幹!沈大人帶嫻妃走了、你個當皇帝的愛帶長姐去哪兒玩也是一句話的事兒,憑什麼我和月梔就得被扣著啊?

  這次,蘇澈犯軸了,一股“不讓我們走有本事你剮了我啊!”的勁頭。

  不是蹬鼻子上臉,是實在想一咬牙把世家這些爛事都推出去。這會兒就算是把皇帝惹急了,看在雲敏妃的面子上好歹罪不至死,日後出了事可就不一定了。

  皇帝一句蘇澈一句,一個耐著性子勸,一個不怕死地使勁頂。

  這時皇后和月梔就在寢殿,聽著外面兩個熟悉的聲音越來越大,二人都怔了一怔,相視一望一併出去,外面都激辯上了……

  朝政的事和家事混在一起,是有點亂……

  “陛下息怒。”皇后忙給皇帝奉了茶,覷了月梔一眼,讓月梔去勸蘇澈。

  “夫君……”月梔頭回見有人敢跟皇帝這麼吵,還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幹什麼啊……”

  那邊,皇后問了皇帝同樣的話。

  “你弟弟簡直不講理啊!”皇帝很無奈,蘇澈急了:“怎麼不講理了?臣就是想帶月梔離開錦都,陛下您……”

  於是又是一番激辯,從兩個人變成四個人——三對一。

  最後自然是蘇澈敗下陣來,大感頹敗:“月梔你胳膊肘往外拐……”

  月梔在他面前一坐:“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姐夫,誰是‘外’了?”

  蘇澈痛苦扶額:“……我是外。”

  .

  於是禁軍都尉府新任指揮使也就這麼……趕鴨子上架似的定下來了。

  蘇澈守完孝的時候,已在錦都混得風生水起,這一場婚禮自也格外風光。

  那天蘇澈騎在馬上,從皇城門口將月梔接出來,嫁妝洋洋灑灑的在後頭隨著。蘇澈時不時回頭看看後面的轎子,月梔也時不時偷偷挑開簾子看看他,都是覺得……

  這一路,從初識開始,凶險一直不斷,但好像也就這麼玩玩鬧鬧地過來了。

  “多年的未婚熬成妻啊!”新房裡,月梔一聲感慨。

  “嗯,然後就努力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吧!”蘇澈笑意吟吟,“總聽阿玨叫舅舅了,什麼時候能有個孩子叫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7-4-14 10:05:09 |只看該作者
《番外》合家歡

  永昭九年十月,長秋宮。

  宮人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

  小貂們緊緊張張上躥下跳,因為被攔在外頭,不停地想往裡躥,不停地被拎出來放回外頭的地上。

  兩隻大貂倒是乖乖地臥在廊下蜷著身子睡著,時不時抬起頭向裡看一看、或者叫一聲把宦官折騰得不行的孩子們,“咯,”

  意思大概是,別鬧,出來待著,

  郭合數不清是第多少次拎著小貂的後頸把它拎出來了,這回還是左手一隻右手一隻,“乖,皇后娘娘要生了,你們出去玩去。”

  “咯?”

  “咯!”

  兩隻小貂剛落了地,二話不說就又要往裡跑,這回倒是被宮女抱住了。

  其實這些小貂們素來是聽話的——起碼比它們的爹娘聽話,但眼下皇后要生了,大小貂都顯得格外有靈性,大貂的靈性表現為“乖乖待著不搗亂”;小貂的靈性則成了“她怎麼了我要去看看!”

  .

  正上著朝的皇帝在一刻後急趕到長秋宮,和皇長子在長秋宮門口撞了個照面。一個沒工夫受禮另一個也沒心情行禮,賀蘭子珩提步就要進殿,卻被啟玨的小手一拽:“父皇!”

  “……幹嘛?”賀蘭子珩轉過頭來,看著兒子道,“第一,你不能跟進去。”

  “兒臣不跟進去!”啟玨的小臉上擔憂與興奮摻雜,“兒臣是想問……這回是個弟弟還是個妹妹?”

  賀蘭子珩挑眉:“第二,是男是女,父皇也不知道。”

  “……”啟玨失望地撒了手,抽了抽鼻子,一副“要你何用”的神情。

  嘿這孩子,還敢明著不滿了?沒工夫跟他計較,賀蘭子珩瞥了他一眼就進殿去了。

  “陛下!!!”蘇妤在榻上喊得聲嘶力竭,一見皇帝差點哭出來,一邊緊攥了皇帝的胳膊一邊道,“生完這個……不生了!!!陛下賜藥給臣妾吧!!!”

  太疼了!!!

  “……”皇帝默了一瞬,平靜道,“這個……你生完瓏晳的時候,朕就說過別生了、讓你好好養身子不是?”

  “那您倒是賜藥啊!!!”蘇妤藉著疼喊著。

  “……賜了啊,你不肯喝你忘了?”皇帝據理力爭,表示不要背這個黑鍋,“非說什麼多生幾個比較好玩……”

  兩個宮女在旁邊面面相覷:陛下、皇后娘娘,你們這會兒爭論這個……合適嗎?

  一陣搐痛,蘇妤臉上一白,痛得前仰後合,皇帝的臉也一白,倒是沒叫出來,琢磨著等她生完了得趕緊讓御醫開創傷藥來,不然這胳膊……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他被貂一起咬了呢!

  比起前兩個孩子,這個生得艱難了些。生生折騰了將近一日,天黑了又要再度亮起時,一聲啼哭終於傳來。

  這孩子再不出來哭……蘇妤就要哭都哭不動了。

  皇帝大鬆了口氣,欣然而笑;蘇妤躺在榻上換著勁兒,疲憊地笑。

  “陛下。”宮女將孩子裹好抱來,小小的身子軟軟的,和前兩個孩子一樣,讓皇帝一看就止不住笑容,那宮女一福又道,“小帝姬康健著呢。”

  是個女兒。

  “陛下……”蘇妤面顯擔憂,這神色讓皇帝一怔,扭過頭來看著她,微笑說,“怎麼了?你不是說想再要個女兒?”

  “可陛下現在就一個皇子。”蘇妤低低道。她確實是想再要個女兒,或者說,從她的私心來講確實有啟玨這一個兒子便好,女兒再多幾個她倒是高興得很。但從皇后的身份來說,總得考慮大燕的未來,還是皇子多些為好。

  “啟玨挺好。”賀蘭子珩將女兒放在她身邊,緩緩笑說,“聰明懂事,日後不會是個昏君。皇子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哪一朝哪一代沒有皇子相爭?”

  當然……平心而論……能多幾個兒子他肯定也是高興的,不過現在首要目的是不讓蘇妤產後多思。

  .

  賀蘭子珩照常趕去上朝,和群臣說了自己又多了個女兒的喜訊——對部分大臣來說這消息完全不算“喜訊”,繼而不乏有人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的,勸皇帝寵一寵別的嬪妃,或者再選一選家人子,充盈一下後宮……

  皇帝就裝沒聽懂,各位大人你有本事逼朕納麼?你有本事逼朕納,你有本事逼朕睡麼?

  於是早朝平安無事地過去了。

  回到長秋宮,蘇妤意料之中地睡得更香,累成這樣好好睡就對了——生瓏晳的時候,因為可算盼了個女兒,蘇妤興奮得抱著瓏晳半天不肯睡,皇帝直擔心她把自己累出個好歹來。

  乳母抱著小帝姬,啟玨在旁坐著看,瓏晳大約還沒睡醒於是不在場,皇帝在門口聽到了如下對話:

  啟玨:“為什麼不是個弟弟啊?”

  乳母:“殿下不想要妹妹麼?”

  啟玨理所當然:“我有妹妹了啊……”

  乳母:“再多個妹妹不好麼?”

  啟玨想了想,歪著腦袋說:“也好。妹妹叫什麼名字?”

  乳母一愣,如實回說:“陛下還沒給起名字呢。”

  “咳……”皇帝一聲輕咳,信步走了過去,乳母忙是一福:“陛下安。”

  皇帝淡睇著啟玨嚴肅教育:“什麼叫‘也好’?得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

  “哦……”啟玨認真點頭,然後嘀咕說,“兒臣這不是想……若是個弟弟,就和他一起保護瓏晳!”轉念一想,遂笑逐顏開,“不過既然是個妹妹,兒臣就一個人保護她和瓏晳!”

  呵,小男子漢的樣子。

  “咯。”幾隻小貂一起跑進來,在旁邊站定了,要扒著乳母的裙子去看小帝姬。啟玨抱起為首的一隻板著臉道:“魚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是子魚和非魚生的那一窩小貂裡的頭一隻,所以叫魚樂……

  “不許搗亂不許看!她還小知道嗎!”

  魚樂被啟玨架在兩手之間,鼻子嗅了嗅:“咯……”

  “出去玩去!”啟玨氣勢洶洶的樣子,抱著魚樂就往外跑,打算把它放出去,其他小貂一見自然跟著,“咯咯咯”地就全跑了出去。

  魚樂還真聽話,往地上一放就帶著貂們一起出去玩了,沒再折回來搗亂。

  .

  蘇妤一覺睡到下午才醒,喝了藥,帝后二人開始認真討論小女兒的名字問題。

  皇帝說:“琉皙?”

  蘇妤挑眉:“不好聽。璃皙?”

  可見是從“琉璃”想出來的,皇帝眉頭一皺:“你知道有個詞叫‘分崩離析’嗎?”

  ……真不吉利。

  皇帝想了想,又道:“瓏晳?”

  蘇妤:“陛下……您是不是政務太忙,最近記性不太好?”

  那是大女兒的名字好麼?!

  “哦……”皇帝一拍額頭,繼續想其他王字旁的字,“球皙?”

  ……以後嫁不出去您負責麼?

  “珩皙?”

  ……陛下那是您名字裡的字。

  “玨皙?”

  啟玨嘴角抽搐:“父皇……”

  “……”

  最後選了“珺”字,美玉之意,好看好聽。

  啟玨雖然有保護兩個妹妹的雄心大志,但畢竟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當初給瓏晳起了名字,剛兩歲多的他就拿瓏晳開玩笑來著:“瓏晳……嘻嘻嘻嘻……”

  這回又一次:“珺皙……嘻嘻嘻嘻……”

  “……賀蘭啟玨!”皇帝一喝,“不許拿妹妹開玩笑。”

  “……”啟玨嬉皮笑臉,“嘿嘿嘿嘿……”

  “……”蘇妤忍笑中,也一本正經地教育兒子,“誰欺負妹妹,你這個當哥哥的也不能欺負妹妹,知道嗎?”

  “知道!”啟玨剛一點頭又立刻道,“不對!”

  “……嗯?”

  “應該是除了兒臣這個當哥哥的,誰也不能欺負妹妹!兒臣欺負那是自家的事兒,說笑罷了,外人欺負就不對了!”

  呵,裡外分得清楚——其實也無妨,倆帝姬,一般人誰敢欺負?

  .

  坐月子中的蘇妤,偶然發現皇帝大晚上的沒在批摺子——在……抄……經……

  “咦?陛下您這是給誰祈福呢?”

  “嗯……”皇帝默默道,“不算祈福……”

  蘇妤一愣:“那幹什麼?”

  “修身養性……平心靜氣……”皇帝悲傷地抬頭,“懷胎十月、坐月子一個月……將近一年……”

  蘇妤紅著臉大悟:陛下您不容易……

  走進了一看,案頭還有一張紙,最上有五個字:《坐月子‧倒數》,底下在畫正字……

  畫了仨,也就是十五天,還差仨……

  蘇妤表情複雜:陛下您真不容易……

  簡直弄得蘇妤不忍心到要不要勸他先去找別的嬪妃……

  好吧這只是一閃念就算她勸了他也不會去的!

  心安理得……

  於是在蘇妤坐完月子後的一連數日裡……“累”壞了。

  月上柳梢,成舒殿裡燈火暖暖。

  蘇妤貝齒狠咬:“沒您這樣的!”

  “一年啊梓童!”皇帝語中帶著熱氣,口齒不清地解釋,“沒一年也差不多……”

  “那還不是陛下弄的啊!”蘇妤咬牙切齒,“這事兒怪臣妾麼?怪臣妾麼!”

  “是你自己想生第三個……賜了藥你沒喝……”

  咦……怎麼又拐回了這個話題?

  “我錯了行麼……”蘇妤淚盈於睫,賀蘭子珩吻著她的臉頰:“嗯,這不是給你改錯的機會了麼?”

  “……”混蛋!

  晚上過火了……不要緊。

  .

  第二天,賀蘭子珩沒事人一樣上朝去了,蘇妤……扶著腰面對來晨省的一眾嬪妃去了。

  “皇后娘娘大安。”眾人斂裙低福,羽睫輕覆,均是神色淡淡。一旁的宮女心想:娘娘您臉紅個什麼?這情況又不是頭一次了……

  雖然近一年來沒有過吧……

  習慣就好……

  蘇妤本來有意想免了晨省,可覺得總不讓大家道賀不是個事兒——而且她已經一連免了三天了……

  估計要因此免的話,皇帝還得讓她再免些天……

  “咳。”輕輕咳嗽,皇后神色如常,“都坐吧。”

  都說“站著說話不腰疼”,蘇妤現在站著坐著都腰疼。虧得一眾嬪妃都禮數週全,恭恭敬敬地上了賀禮,當真對她這特殊情況視若無睹。

  甚好甚好……愛議論背後議論去,當著面不尷尬就得。

  所謂自欺欺人。

  月梔在幾天後來長秋宮拜見了——帶著兒子一起。蘇澈給他起名明逸,早先差人來跟蘇妤回過話。蘇妤抱著明逸去看珺皙:“明逸,這是你表姐。”

  “不對,表妹。”月梔明眸一轉,笑吟吟道,“我問過了,小帝姬比明逸晚生半個時辰呢。”

  ……又多個哥。

  蘇妤當即改了口:“珺皙,這是你表哥。”又問月梔,“蘇澈什麼時候進宮來看看外甥女?”

  月梔不滿地撇撇嘴:“這事長姐您得問陛下,最近把蘇澈忙得找不著北,逮誰跟誰發火。”

  蘇妤挑眉:“發火?”

  月梔忙道:“沒跟我發火,跟外人。”

  這就好,別的就不管了……

  .

  各路親戚免不了來一趟,從親王到大長公主到長公主。不僅是來道賀,居然還都很默契地按著民間的規矩……隨份子!

  其實皇帝壓根沒聽說過這習俗,也不知道皇親們從哪打聽來的,反正從啟玨出生起他們就這麼幹了。

  “陛下啊……來。”賀蘭元汋把他拽到了一邊,復又扭頭看了看蘇妤,壓聲問他,“阿妤還打算生幾個啊?”

  “……”賀蘭子珩一愣,“沒打算……怎麼了?”

  “嘖……”賀蘭元汋咂了咂嘴,愁眉苦臉道,“六叔手頭不寬裕……”

  “……”皇帝淡瞟著這位叔叔,不給面子地插臂,“六叔,您一地之王,缺晚輩的這點錢麼?”

  理直氣壯。

  “目前還不缺。”賀蘭元汋認真道,“不過阿妤這要是過兩年生一個、過兩年生一個……陛下,您藉著孩子納貢呢吧?”

  “……是朕提出要收的麼?”難道最初不是你們先主動要給的、然後就約定俗成了?

  “哎……?”賀蘭元汋回過味兒來,拍了拍皇帝的肩,大步流星地向齊眉大長公主走過去,“三姐啊,商量點事兒。”

  ……最初是齊眉大長公主的主意!

  然後鮮少見面、見了面也找不著茬吵架交流感情的長輩們,可算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吵了一架……

  “六弟。”齊眉大長公主對璒丹王賀蘭元汋表示蔑視,說的話跟皇帝差不多,“你一地藩王,缺這點錢麼?”

  “就是。”玉璧大長公主附和,“摳門。”

  賀蘭元汋拍案:“有這麼跟兄長說話的麼?”

  玉璧大長公主撇嘴:“你就比我大一個多時辰。”

  “……”賀蘭元汋氣結,身為長兄的賀蘭元汲淡淡道:“不要因為當年阿妤調你的兵記仇……”

  ……誰記仇啦?

  ……皇兄您說得這麼淡定這麼認真合適嗎?

  蘇妤伏案托腮看著,賀蘭子珩攬著她含笑一起看著。吵得厲害了,蘇妤就想開口勸,回回都被皇帝在肩頭一捏不讓她說話:“沒事沒事,別管。”

  “……打起來怎麼辦?”皇后表示很擔心。

  “不會不會,朕從小都看慣了,就這樣。”皇帝表示很淡定。

  於是蘇妤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珺皙,又看看啟玨的瓏晳:“……他們以後會不會也這樣?”

  賀蘭子珩瞅一瞅她:“不好麼?”

  “挺好……”蘇妤一聲嘆息,耷拉著腦袋,“三個孩子、一群貂,一起拆房子唄。”

  “嗯……”皇帝問她,“對了,朕有沒有跟你說過,啟玨說他想養隻貓。”

  “……啊?”蘇妤當即橫了啟玨一眼,怒問,“怎麼回事?”

  “這個……”啟玨天真笑,“聽說貂和貓打架很好玩。”

  “……”

  “鐺”的一聲,殿裡倏然安寂,繼而便是宦官們驚呼“有刺客!”

  “……別喊。”皇帝神色淡然,伸手拔下了釘在岸上的一枚銀鎖遞給蘇妤,“喏,晏大俠送賀禮來了。”

  蘇妤接過來,打開卡在裡面的一張小紙條:“晏宇凌、沈曄、阮月梨,敬贈。”

  師徒三人總共送一個鎖?

  蘇妤抬起頭,神色淡淡地向賀蘭元汋道:“六叔,其實您一點都不摳門。”

  “……”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9 07:5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