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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金枝御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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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6 23:5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蕭霆很擅長陪長輩們說話打趣,但他沒什麼話可對高氏說。

  見面就哭,高氏看似非常悔恨,可高氏能狠心這麼多年都不進宮探望四公主,足見她對四公主的感情有限,既然如此,憑什麼高氏一來,四公主就要乖乖當個好外孫女?

  太自降身份。

  四公主早晚都會嫁給他,蕭霆便覺得他有資格替四公主做些決定,因此他面無表情地坐著,高氏問話他就半真半假地回答,高氏停下來,他也不會主動打聽護國公府的事。

  高氏看出了外孫女的冷淡,但她並不介意,外孫女肯認她,肯給她關心的機會,高氏就滿足了。

  「景宜,前晚你到底怎麼落的水?真是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嗎?」高氏本就是為了這事來的,自然要問一問,「還有那個蕭家三公子,我聽說他是個紈褲,為何願意冒險救你?剛剛你們……」

  說到一半,蕭霆突然扭頭,丹鳳眼冷冷地盯著她。

  高氏下意識閉上嘴,目光卻茫然,不懂自己哪裡說錯了。

  蕭霆又盯了她片刻,這才重新看向走廊對面,暗暗平息胸口的怒火。紈褲紈褲,他承認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可他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怎麼就不會見義勇為了?太后莫名其妙誤會是他推四公主下水,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護國公夫人居然也這麼以為,著實氣人。

  幸好四公主知道他是英雄。

  想到皇后等人過來之前,四公主對他的一番情真意切的關心,蕭霆頓時舒服很多,瞄眼一旁正忐忑觀察他的高氏,蕭霆想了想,腦袋裡忽然冒出一個主意,隨即低下頭,小聲解釋道:「外祖母,三公子雖然偶爾頑劣,但他品行純良,那晚我沒看清路失足落水,幸得三公子及時相救,不然我恐怕,再也見不到您了……今日三公子進宮,我特意過來道謝……」

  再怎麼說,高氏都是四公主實打實的親外祖母,蕭霆想提前改變老人家對他的偏見。

  不過第一次在陌生長輩面前這麼自誇,蕭霆多多少少都有點心虛,一心虛聲音就低了,白嫩嫩細豆腐似的臉龐也飛上一抹惹人遐思的淺紅,像春日綻放的第一朵桃花,粉的鮮妍。他自己知道那是臊的,旁人……

  高氏愕然地看著外孫女的側臉。

  一個姑娘家,如果提到一個男子時會臉紅,那多半是,動了情。

  外孫女看上蕭家三公子了?

  高氏努力回憶方才跟隨皇后轉過來時看到的情形,那會兒外孫女被一個高挑少年擋住了身子,高氏不得不多看了少年背影幾眼,修長挺拔如竹,單看背影,就覺得儀表必定不俗。

  容貌俊朗,又俠義心腸,對外孫女有救命之恩,果真如此,外孫女動情也是情理之中。

  有心問問外孫女究竟是怎麼看待蕭家三公子的,轉瞬又覺得祖孫倆剛相認,關係還沒親密到那個地步,高氏艱難地把疑問壓了下去,順著話誇道:「看來謠言也不盡可信,等下見了三公子,外祖母可得好好謝謝他。」

  三公子救了外孫女的命,高氏是真心想謝,順便也看看那個三公子到底生的如何。

  蕭霆一聽,終於找到了擺脫高氏的藉口,望著上房道:「外祖母,咱們早點進去吧,別讓太后久等。」

  高氏最後擦擦臉上,點點頭。

  蕭霆如釋重負,引著高氏去給太后請安。

  太后對高氏十分禮遇,不顧高氏自稱布衣,堅持請高氏到暖榻上與她並肩而坐,高氏屢次婉拒,太后就朝蕭霆使眼色。蕭霆隨口勸了句,高氏看看「外孫女」,沒捨得再拒絕。

  此時此刻,於高氏而言,外孫女的話比什麼都管用。

  坐好了,高氏先恭聲朝太后道謝:「聽說這次是三公子救了景宜,民婦既感激三公子,也要多謝娘娘您教導有方,教出了三公子這樣敢於捨己救人的好後生,使得民婦與景宜還有團圓之日。」

  太后擺擺手,笑著道:「國公夫人過獎了,霆生、景宜是表兄妹,景宜出事,霆生身為兄長,於情於理都該出手幫忙。」

  蕭霆聞言,微微皺了下眉,悄悄看向景宜,眉宇間隱含擔憂。當時為何會冒險救她,蕭霆自己也說不清楚,但他不希望景宜被太后牽著走,以為他是因什麼狗屁表兄妹情分才救的她。她那麼喜歡他,一旦信了太后所說,肯定會傷心吧?

  而就在蕭霆望過來時,景宜已經走到太后、高氏對面的榻前,恭敬行禮道:「姑祖母說的是,幾位公主在晚輩眼裡都是妹妹,那晚無論哪個妹妹出事,晚輩都會捨身相救,還請國公夫人莫再將此事放在心上。」

  太后的話大有深意,景宜也不希望太后誤會她有借此「高攀」蕭霆之心。

  她簡單幾句就撇清了這樁英雄救美,太后面露讚許。她憐惜四公主,卻從未想過撮合四公主與她的娘家侄孫。四公主冷冷清清的,絕非溫柔賢妻那塊兒料。

  高氏瞧著對面俊秀清雋、內斂如潭、彬彬有禮的少年郎,卻是越看越滿意。什麼紈褲子弟,這明明就是個翩翩佳公子,豐神俊朗氣度卓然,將來必定大有作為,若外孫女真能尚了三公子做駙馬,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對三公子來說是小事,對景宜而言卻是救命之恩,景宜人在宮中,幫不上三公子什麼,他日三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來跟我說,景宜外公雖然辭官了,好在還有些人情可用。」

  高氏欣賞地看著少年郎道。

  太后強調三公子對她的外孫女只是表兄妹之情,暗暗提醒她與外孫女別肖想太多,歸根結底,還不是覺得外孫女在皇上面前不受寵,配不上將軍府的三公子?可自家外孫女哪裡差了?

  論相貌,不用看其他公主,高氏也有信心她的外孫女是最美的。論母族背景,二、三公主不提,便是榮妃所出的五公主,也要差外孫女一截。家裡老頭子辭官了,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百姓口中的大周第一勇將,邊疆將領們大多數都跟隨過老頭子,無論自身功夫、領兵打仗還是在軍中的威望,威遠將軍蕭伯嚴都差老頭子一截,就連皇上,每年都會登門拜訪求老頭子出山,指望老頭子替他抵禦外敵。這樣的母族,太后憑什麼覺得三公子給外孫女當駙馬是低就?

  以前是她糊塗,任由老頭子關了她十來年,現在外孫女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頭子不當官可以,他再敢對外孫女不聞不問也不給外孫女撐腰,她就搬出府來,不跟他過了!

  看不慣外孫女被太后輕視,高氏又拋出了一個誘餌,笑著對景宜道:「對了,聽聞府上大公子劍術高超,二公子使得一手好刀,不知三公子有沒有意向學武?我們家老頭子這幾年閒的慌,最近想收幾個徒弟,若三公子對槍法有興趣,到時候也來試試?」

  護國公徐廣要收徒,還要教授弟子徐家槍法?

  太后震驚地攥緊了手。

  徐家先祖乃是江湖上的一個門派,自創徐家槍法,祖傳的虎頭流雲槍更是高居兵器排行榜前三。高祖皇帝揭竿起義時,偶遇當時徐家家主,兩人性情相投結拜為異性兄弟,從此共打天下,最後高祖皇帝登基,封那位徐家家主為護國公。

  大周建國三百年了,護國公的爵位也傳承了三百年,可悲的是,大周朝漸漸現出頹敗之勢,徐家子孫也越來越少,到了徐廣這代,高氏年邁,徐廣又不肯納妾,如果徐廣堅持槍法父子相傳的規矩,徐家槍注定要絕跡人間。

  現在徐廣收徒,侄孫哪怕能習得徐家槍法的幾分皮毛,也是大福運。若徐廣肯傾囊相授,便是讓侄孫給四公主當駙馬,侄孫也賺了!

  這麼一想,太后有些坐不住了,看著傻愣愣站在那兒的少年郎,連忙打趣道:「霆生是不是高興傻了?徐家槍法可謂是咱們大周的鎮國之寶,難得國公夫人有心引薦你去拜師,還不快謝過國公夫人?」

  高氏唇角翹了起來,她就知道,太后是個識貨的人。

  景宜看看自己的外祖母,一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是她記事後第一次見外祖母。過去的十幾年,她怨過外公、外祖母嗎?景宜說不清了,只是親耳聽到外祖母對她的維護,知道這世上還有人關心自己,她心底某個位置,就好像吹進來一絲春風,慢慢地暖了起來。

  景宜感激外祖母,可那是徐家槍法,是徐家的獨門絕學,景宜不想外祖母因為疼她,便去勸外公認了蕭霆當徒弟。外公決定收徒,肯定有外公自己的擇賢要求,景宜感激蕭霆救了她,但從蕭霆平時的懶散作風看,便是外公收他做弟子,將來她與蕭霆魂魄歸位後,外公怕是看不上真正的蕭霆。

  「多謝國公夫人賞識,若有確切消息傳出,晚輩一定登門拜師,只是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景宜抬起頭,直視高氏道,「請您不要因為我救了四公主,便去勸國公爺收我為徒,晚輩想靠自己爭取這個機會。」

  太后懊惱皺眉,這孩子,有志氣是好,可他忘了自己啥底子了?

  高氏則更加滿意了,欣然應允。

  只有蕭霆,聽說景宜真要代他學武,急得不行,頻頻朝景宜使眼色。她一個公主,閒的沒事湊什麼熱鬧,萬一高氏走後門真讓她拜了護國公為師,她一個弱女子,吃得了苦?單單蹲馬步就夠她受的。再說了,等日後他回到自己身上,繼續學武簡直能要了他的命,偷懶不學,豈不是要被護國公與父親一起追著打板子?

  總而言之,蕭霆不准景宜去拜師!

  他擠眉弄眼的,景宜領會了他的意思,難以察覺地點點頭。

  屆時找個藉口不去拜師就行了,她不去,也沒人能逼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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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6 23:58: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陪太后坐了片刻,高氏提出想去甘露宮看看。

  太后自然不會阻攔。

  於是蕭霆這個假公主,只能跟著高氏離去。

  景宜收到太后的眼色,一直將兩人送到慈安宮宮門外。習慣了淡漠處世,縱使面對至親的外祖母,景宜也不會多慇勤,高氏轉過來勸她止步,景宜便淺淺行了一禮,恭聲道:「國公夫人慢走,四公主慢走。」

  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玉樹臨風,高氏看了實在喜歡,一邊認可外孫女的眼光,一邊暗暗朝旁邊看去。

  蕭霆正目光複雜地看著景宜。說來奇怪,兩人互換身體之前,他只知道四公主又美又冷,其他的並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今早聽四公主屢次關心他,看出四公主喜歡他,蕭霆忽然就越看四公主越順眼,即便此時四公主頂著他的臉。如今就要分別了,下次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蕭霆竟有點捨不得。

  「三公子也進去吧。」外孫女眼裡的依依不捨太明顯,高氏擔心被宮女們看出來,忙笑著寒暄道,說完親暱地挽起外孫女胳膊,往前走了。

  蕭霆視線還黏在景宜身上,身體僵硬地跟著高氏走,腦袋卻往後扭。

  這也太不矜持了,傳出去旁人會怎麼編排四公主?

  高氏不得不低聲勸道:「景宜……」

  長輩喊「他」,蕭霆終於收回視線,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高氏挽著。短暫的怔愣後,蕭霆立即把手抽了出來。都怪高氏,要不是她興沖沖跑進宮,他現在還與四公主在走廊裡說話……

  一個老夫人,一個是未來媳婦,蕭霆當然更喜歡跟未來媳婦待著。

  高氏見外孫女繃著臉,也記起兩人現在還不是很親了,但高氏活了這麼大歲數,知道如何與小姑娘拉近距離。命明心與她帶來的丫鬟離遠點,她重新撈回外孫女的小手,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慈愛聲音打趣道:「景宜,你剛剛怎麼一直盯著三公子看?」

  蕭霆已能熟練地轉換旁人對他與景宜的稱呼,聞言剛想隨性頂一句「與你無關」,對上高氏一副了然於胸的含笑模樣,蕭霆的歪腦筋就又動了起來,收斂戾氣再垂下眼簾,默認高氏的猜測。

  高氏不由笑了,輕聲道:「三公子確實不錯,等他真拜了你外公為師,外祖母再替你好好相看相看。」

  蕭霆皺眉,難不成他想娶四公主,必須先拜師?

  高氏卻把他的皺眉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神情頓時鄭重起來,低聲安撫道:「景宜不用擔心,只要你喜歡,外祖母自會想辦法撮合你與三公子,雖然你外公脾氣臭又固執,他那長槍法卻是稀罕東西,沒看太后都鬆口了嗎?」

  蕭霆喜歡聽前半句,後面他不太懂,疑惑問道:「太后鬆口?」

  外孫女太單純,竟然沒聽出太后話裡的深意,高氏又心疼又自責。如果她多關心多提點外孫女幾年,外孫女怎麼可能連這麼淺顯的話中話都領會不到?後宮也好,後宅也好,女人想過得順遂,就必須學會察言觀色。

  「你以為太后為何要強調三公子對你只是表兄妹的情分?」高氏意味深長地問,跟著又自己回答道:「因為太后怕咱們打三公子的主意,先提醒咱們呢,仗著三公子有威遠將軍有她撐腰,就不把你這個四公主放在眼裡,生怕三公子受委屈。」

  蕭霆腳步一頓,呆若木雞。

  太后,太后竟然是這麼想的?

  「景宜別怕,太后已經鬆口了,家世上咱們不差三公子,剩下的就看三公子對你有意無意了。」高氏見小姑娘臉蛋發白,及時勸慰道,「再說我們景宜這麼美,三公子可能早就喜歡你了,所以才冒險去救你。」

  蕭霆聽了,簡直是愁上加愁。

  四公主不受寵,太后就覺得四公主配不上他,他想讓太后喜歡四公主,就必須去徐家學槍法,用利益誘惑太后認可四公主。學武多辛苦啊,蕭霆自己不想學,也捨不得四公主一個弱女子遭罪。

  這是第一件愁,第二件……他是想娶四公主了,四公主看得上他嗎?

  他不會讀書,也不會功夫,除了一張臉,好像沒什麼值得四公主喜歡……

  不對,四公主已經喜歡他了,不然她為何那麼關心他,還要替他孝敬他父母?

  救命之恩便是四公主動心的理由。

  這麼一想,蕭霆馬上又放心了,神色輕鬆起來。

  高氏見自己的外孫女喜怒哀樂都被蕭家三公子牽著走,皺皺眉,又多了一樁擔心,委婉地提醒道:「景宜啊,無論樣貌還是身世,你配三公子都綽綽有餘,切不可再妄自菲薄,也不能對三公子太好。男人都是一個臭德行,你越緊張他,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裡,你時不時冷冷他,他反而一直惦記著。」

  太喜歡一個人,就容易把自己放得太低,女人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還能指望男人高看你?唾手可得的,大多數男人都不會珍惜。高氏可不想外孫女淪落成那種可悲女子。

  高氏語重心長的話語傳到蕭霆耳中,卻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聽到這番話的是他,不然四公主已經夠冷了,再故意冷他,那得冷成什麼樣?而且他也不是臭男人,四公主真對他好,他高興都來不及。

  但蕭霆明白高氏是為了四公主著想,因此做出一副虛心好學的樣子,聽了一路。

  ~

  景宜、蕭霆都走了,太后坐在暖榻上想了很久,傍晚延慶帝過來陪她用飯,實則打聽高氏進宮都說了什麼,太后幽幽瞪了皇帝兒子一眼。飯後打發宮人們去外面,她淡淡地道:「霆生救了景宜,我看國公夫人挺喜歡霆生的,還勸霆生去徐家拜師學槍法,八成有撮合霆生與景宜之意。」

  延慶帝垂眸沉思。

  蕭霆沒什麼建樹,給女兒當駙馬也不可惜,只是,如果護國公看不上蕭霆拒收蕭霆為徒,又或是蕭霆學不到徐家槍法的精髓,那把女兒許配給蕭霆,便是浪費了一個可以和親的公主。

  北有匈奴,西有回鶻,南有羌人,有時和親修好,至少能換十幾年安定。

  「若護國公願意回朝當官,亦或對霆生傾囊相授,這門婚事也可行。」摸摸下巴,延慶帝慢慢地道。徐廣才五十三,身強體健,應該還能領兵十年。蕭霆那裡,如果蕭霆學會徐家槍法,大周就又多了一員猛將,便是做了駙馬,他也可破格提拔,命蕭霆與其父兄一起守衛大周邊疆。

  「糊塗!」兒子不成器想得美,太后卻氣得微微抬高了聲音,怒視延慶帝道:「現在是你,是大周江山有求於徐家,你不想著借這門婚事好好拉攏護國公,居然還琢磨跟人家談條件?」

  良將如鳳毛麟角,哪還經得起兒子瞎折騰?

  挨了訓誡,延慶帝訕訕地低頭,眼底掠過一絲不滿。

  太后深深吸口氣,直接提醒道:「今天開始,不准你再冷落景宜,不求你對她呵護備至,至少明面上要過得去,有什麼賞賜幾個公主也要一視同仁,出門遊玩要麼都別帶,要麼她們姐妹就全帶上。」

  「母后就肯定徐廣會收了霆生?」延慶帝悶聲道。

  太后眉頭緊鎖,「不收就給景宜另挑一門婚事,但景宜是你女兒,是你自己求來的女兒,你當父皇的,難道不該關心……」

  「如何教養女兒,朕心中有數,不勞母后教誨。」延慶帝突然站了起來,沉著臉大步走了。他對莊妃那麼好,甚至想過專寵於她,可莊妃是怎麼對他的?堂堂妃子為了展揚殉情,無異當著全天下百姓臣子的面打他一耳光,他肯以莊妃的名義安葬她,已經夠仁慈了!

  莊妃莊妃,他再也不想記起這個女人,景宜長得越像她,他就越不待見!

  ~

  延慶帝不想看見自己的四公主,甘露宮中,蕭霆再次走到鏡子前,希望能睹鏡思人。然而荒謬的是,鏡子裡出現的明明是四公主,他居然更想自己的那張臉,想四公主控制的那具身體流露出來的清冷氣度!

  特別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看著鏡中的姑娘,蕭霆突然抱住鏡子,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他不能再看現在的「四公主」,再看,他可能就記不住四公主真正的樣子了。

  胸口彷彿有無數個淳哥兒在煩他,蕭霆心煩意亂心亂如麻心浮氣躁,幾乎想衝出宮裡,拉著四公主一起跳湖,試試能不能換回來!他要看冷冰冰的四公主,要看姑娘身的四公主,要看……

  「公主,熱水燒好了……」

  門外傳來明心的聲音,蕭霆嚇了一跳,連忙鬆開鏡子退回床上,假裝剛抬頭。

  明心挑簾進來,細聲詢問道:「您是現在沐浴,還是再等等?」

  沐浴?

  蕭霆下意識低頭,鬼使神差的,記起昨晚睡覺前胸口有點癢,他半睡半醒地去撓,卻摸到一片……

  雖然看過一眼了,但看一眼,與看到全部,是天壤之別。

  蕭霆不想看,不想婚前佔她太多便宜,只是昨天都沒洗,他不能讓宮女們以為她不愛乾淨了。

  「晚,晚上再洗。」猶豫半晌,蕭霆底氣不足地道。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冷靜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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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6 23:58: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很多閨秀沐浴時都喜歡往水裡灑花瓣添香,景宜沒這癖好,因此今日明心、明湖與往常一樣,調好水溫,就去請「公主」了。

  蕭霆四肢僵硬地跨進浴房,心不在焉掃視一圈,發現浴房裡陳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還不如他的浴房講究,空蕩蕩的,襯得中間那個雲杉木浴桶特別顯眼,白霧般的水氣氤氳升騰,在屋裡繚繞,光是看那白霧,蕭霆臉便熱了。

  他真不是故意要碰四公主,可他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小廝伺候,從未讓丫鬟服侍他沐浴過,蕭霆不習慣讓丫鬟們看「他」的身體,何況他心裡有人了,更得跟丫鬟們保持距離,免得將來四公主知道了,心裡不舒服。

  即便這具身體兩個宮女早就看過了,但誰讓他有顆男人心?

  「你們在外面守著。」走到屏風後,蕭霆一邊低頭寬衣,一邊吩咐道,語氣微沉。

  明心、明湖互視一眼,雖然疑惑公主為何不用她們伺候了,但還是乖順地退了出去。

  蕭霆鬆了口氣,默默站了會兒,他走到浴桶前,閉著眼睛寬衣解帶。外衣裡衣相繼落地,蕭霆摸瞎般摸到浴桶邊緣,再飛快跨進水中。天冷,水稍微有一點點燙,蕭霆扶著桶沿跳了幾下才慢慢適應了水溫。

  坐好了,只有脖子腦袋露在外面,蕭霆終於睜開了眼睛,不過也沒往水裡看,抓起提前準備好的巾子,開始搓澡,並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巾子,絕不讓自己的手碰到巾子下面。

  大多數地方洗得都還算順利,只有洗小解必用之處,蕭霆怎麼都掌握不好力道,輕了感覺怪怪的,渾身打哆嗦,那陌生的滋味兒讓他心虛,重了又不舒服,可不洗也不行……

  徹底結束,蕭霆手腳發軟,閉目靠著浴桶,一動都不想動了。

  身體沒動,心裡卻情不自禁胡思亂想。

  等將來身體換回來了,等兩人成親了,他寵愛四公主時,她會不會也打哆嗦?腦海裡浮現四公主臉紅羞澀往他懷裡躲的可愛模樣,蕭霆無聲地笑了,那笑容若被他的狐朋狗友看見,免不得要送他四個子:春懷蕩漾。

  水涼了,蕭霆又閉著眼睛爬了出來,裹好巾子擦拭,擦到胸口,蕭霆忽然皺眉。他是沒有過女人,但他聽說過不少葷話,都說……包子大點才好吃。蕭霆不會因為四公主包子小就嫌棄她,可,如果能養大,為何不呢?

  辛苦幾個月,將來可是一輩子的回報,最終得便宜的還是他。

  越想越美,蕭霆迅速穿好換洗衣服,出去了。

  他現在頂著景宜的臉,剛沐浴過的美人,臉蛋紅撲撲水嫩嫩的,以前景宜神色冷漠,兩個宮女不敢誇,這會兒蕭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猶如花魁登場滿面春色遮不住,明心就忍不住誇道:「公主越來越好看了。」

  蕭霆很是得意,他看上的媳婦,豈會不美?

  頭髮還濕著,蕭霆靠到躺椅上,二郎腿都翹到一半了,記起他現在的身份,不得不遺憾地放下去,隨意地問道:「你們說,我是不是有點瘦?」

  明心一邊為他絞髮一邊道:「公主是瘦,不過您以前吃的少,又喜歡吃素菜,現在您胃口好了也不挑食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公主就能豐潤起來。」等公主稍微胖點了,她再勸公主節制,免得過猶不及,吃成胖公主。

  蕭霆摸摸鎖骨,心思一轉,故意放低聲音道:「外祖母,外祖母說我,說我這裡偏平,叫我多吃點滋補的東西……」

  「這裡」是哪裡?

  明心、明湖齊齊抬頭,見公主的小手在脖子那兒打轉,二女頓時心領神會。明心抿唇忍笑,明湖咳了咳才道:「公主放心,一會兒我就去跟段姑姑說,今晚就讓廚房送湯來。」

  三公主十歲那年就開始滋補了,自家公主十歲時,段姑姑也特意吩咐廚房準備了補湯,奈何公主得知補湯用途後,喝了三天便嫌麻煩給拒絕了……幸好公主們大多十七八歲出嫁,只要公主堅持滋補,應該能在出嫁前養起來。

  那邊段姑姑得知四公主想通了,笑著去安排,於是這天晚上,蕭霆如願喝了一大碗補湯。

  將軍府裡,柳氏也把一碗雞湯放到了景宜面前,「霆生大病初癒,多喝點湯。」

  景宜已經吃了兩碗飯了,看著這碗飄著油花的補湯,她真的不想喝。

  她自小便不愛吃肉……

  「三弟多吃點,看你這小身板,咱們家的粗使婆子都比你有勁兒。」二公子蕭嶄見她對著雞湯一動不動,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肩膀。他不知真相,只把景宜當親兄弟看,為了讓兄弟意識到「他」身體太差,蕭嶄捏得非常有力。

  景宜在宮裡是不受寵,但衣食住行上,也沒人苛待過她,更不曾被人動手「欺負」過,如今第一次被人這樣捏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景宜雖然硬扛了下來,但臉也白了,疼得額頭冒汗。

  「你三弟要讀書,練一身力氣有什麼用?」三兒子不聽話,被他兄長捏哭了柳氏也不會管,但現在老三懂事多了,還答應會努力讀書,柳氏的心就偏過來了,伸手就把次子的大爪子給拍了下去,「少把你那蠻牛勁兒用在你三弟身上。」

  蕭嶄皮糙肉厚,一點都不疼,反而看著景宜嗤道:「三弟,是男人就該披掛上陣保家衛國,大周這幾十年頻頻受外敵滋擾,要不是將士們在前面浴血殺敵,光靠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文臣,大周早完了。你以前只想著玩,我不管你,現在既然想學好,那就好好學功夫,將來咱們父子四人一起上戰場……」

  「你給我閉嘴,你們爺仨就夠我受的了,還想讓我再擔心一個是不是?」柳氏氣得放下筷子,瞪著次子訓道。什麼悔教夫婿覓封侯,她不但後悔讓丈夫領兵,更後悔讓兩個兒子習武,巴不得他們都在京城待著,平平安安的。

  蕭嶄不敢頂嘴,端起飯碗埋頭吃。

  「文臣治國,武將衛國,各有擔當,三弟隨心選擇,做你自己想做的。」大公子蕭御擦擦嘴角,心平氣和地道。

  景宜意外地看他。

  蕭御朝她笑了笑,再轉向五歲的淳哥兒,「淳哥兒也是,喜歡做什麼就學什麼。」

  淳哥兒瞅瞅大哥,烏溜溜的眼睛再溜向三哥,他想跟三哥學一樣的。

  景宜不知道蕭霆到底想學什麼,不知道她何時能與蕭霆換回來,她也沒有認真想過,萬一再也換不回來了,她這個半路男人該何去何從。面對柳氏母子四人期待的目光,景宜無法立即回答,她低頭,端起湯碗做掩飾。

  嘴裡喝著湯,注意力卻留在左邊肩膀上,那裡還在隱隱作痛。

  因為她是女人的心才更容易疼,還是蕭霆的身體太弱了?

  景宜悄悄側目,最先看到的是蕭嶄。蕭嶄虎背熊腰,肩膀寬闊極了,他端著碗,袖口那裡露出一段手腕,也露出了手腕上一條猙獰的疤痕,是舊傷。看著那道傷疤,景宜想的卻是蕭嶄的力氣。

  身體結實了,才會魁梧有力?

  景宜再去看蕭御。

  蕭御沒有蕭嶄那麼壯,但同樣高大魁梧,劍眉星目,渾身散發著武將的颯爽英姿。景宜忽然記起之前在明心那裡聽到的消息,據說蕭御十三歲就隨父親上戰場歷練了,險些被匈奴人抓走,蕭御憑藉一己之力,邊退邊戰,最終堅持到了援兵。

  她十三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每天吃吃喝喝,一日復一日,過得如同行屍走肉。

  如果她是皇子,是王爺……

  那她一定也會同蕭御、蕭嶄一樣習武,做一個至少能自保的男人,而不是被人捏一下都疼得不行的嬌氣貴公子。

  也許她很快就會回到自己身上,可既然老天爺給她做一段時間男人的機會,為何不隨心所欲?如果蕭霆不喜歡,將來魂魄歸位他繼續逍遙便是,現在,她才是這身體的主人。

  再說,她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蕭霆的事,她習武強身,受益的也是蕭霆。

  「娘,我想習武。」

  放下湯碗,景宜認真地看著柳氏道。

  柳氏震驚地忘了夾菜,見鬼似的盯著家裡最懶最怕吃苦的三兒子。

  景宜目光平靜而堅定地與她對視,等柳氏緩過神來。

  柳氏緩過來了,再看看兒子,她十分鄙夷地道:「習武就習武,看你能堅持幾天。」臉上表現地十分不信任兒子,心裡卻五味雜陳,她捨不得又一個兒子練武從軍,但蕭家男人就這樣,她有什麼辦法?

  蕭嶄可高興壞了,興奮地拍了景宜一掌,「三弟學刀吧,二哥教你!」

  景宜背上火辣辣的,強顏歡笑道:「還沒想好,二哥書房可有兵器譜?」

  她連兵器種類都不怎麼瞭解,只知道刀劍這些常用的。

  「我那裡有,飯後我派人給你送過去。」蕭御笑著接話道。

  「多謝大哥。」景宜也淺笑了下。

  「那我也學武!」兄長們都在笑,淳哥兒的小胸口也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大聲宣佈道。

  「吃你的飯!」柳氏隨手彈了小兒子一個爆栗,五歲的小屁孩,瞎湊什麼熱鬧。

  淳哥兒又疼又委屈,可惜他太小,還不敢違逆母親,只哀怨地斜了母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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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景宜回到陶然居不久,蕭御果然派小廝送了一冊兵器譜來。

  景宜拿著書坐到窗前,一頁一頁的翻看。這本兵器譜乃前人所編,共有七七四十九種兵器入冊,每介紹一樣兵器,譬如劍,還會列出天下十大名劍以及各家廣負盛名的劍法,當然只有劍法名稱,並未囊括各宗派秘傳的具體劍招。

  蕭伯嚴、蕭御父子用的都是劍,蕭嶄用刀,刀法傳自一位名師,景宜如果學這兩樣,就不用再特意去拜師了。

  但景宜還是翻到了「槍」這一頁,左側畫的都是兵器圖,且選用的都是該類兵器裡聲名最大的,因此景宜看向那桿虎頭流雲槍之下,果然注著「徐家槍」三字,右側天下名槍、槍法之首位,也盡被徐家所攬。

  視線回到左頁的虎頭流雲槍上,景宜便再也移不開眼。

  放眼天下,那麼多神兵利器,只有這桿槍,與她有著血緣關係。或許母親從來沒有想過要生下她,或許外公並沒有打算認她,但她知道她體內流著徐家人的血,一想到這桿槍曾在歷代徐家家主手上揚名立萬,景宜就忍不住胸懷激盪。

  像是英雄,它值得萬人敬仰。

  無論男女。

  「公子,該沐浴了。」阿順在堂屋裡喊道。蕭霆不注重規矩,阿順、阿祿又是跟他一起長大的,主僕三人相處起來就比較隨意,不像明心明湖她們,肯定要走到景宜面前再輕聲細語地說話。

  景宜放下書,面無表情朝外走去,沒讓兩個小廝跟著。浴房裡擺著鏡子,景宜脫得只剩一條中褲,再緩步走到鏡子前,垂眸片刻,抬眼。

  蕭霆特別白,白得能跟景宜自己的身體相提並論,看起來也應該特別嫩,因為蕭嶄只是捏了一下,居然在那白皙的左肩頭留下了一個泛青的大拇指印兒。蕭霆個子高,比景宜高出快一頭,但蕭霆肩膀遠遠沒有他兩個兄長那麼寬闊,兩條胳膊細溜溜的,估計真沒粗使婆子力氣大。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過法,景宜不會看不起蕭霆的遊手好閒,但如果蕭霆是她弟弟,景宜肯定不會慣著他,要麼學武要麼讀書,必須選一樣。可能蕭家兒子太多了,蕭伯嚴常年駐守邊疆,柳氏一個人管不過來。

  看夠了,景宜回到浴桶前,看著水面脫了褲子。

  解了好幾次手,景宜現在已經能淡然處之了,撩水搓洗。才洗完肩膀,忽聽門外蕭嶄喊她,景宜下意識往水裡縮,剛要開口應答,就聽蕭嶄直奔這邊走來,緊跟著就挑簾進來了。

  景宜渾身僵硬,雖然是蕭霆的身體,可被一個大男人旁觀她沐浴……

  好在她臉早就被水汽蒸紅了,乍一看並未有何異樣。蕭嶄隨便掃了一眼浴桶中的三弟,一邊往椅子那兒走一邊笑著問道:「三弟想好學什麼兵器了嗎?」說著大刀闊斧地坐了下去,虎眸盯著景宜。

  景宜一手放在水下,保證蕭嶄即便走過來也看不到最敏感的地方,一手攥著巾子緩緩地擦拭胸口,垂著眼簾道:「我想學槍。」

  「槍啊……」蕭嶄摸摸下巴,有些犯難,「咱們家兵器庫裡只有兩桿好槍,但都是重槍,大哥用著都不順手,你更耍不動,三弟先練力氣吧,我跟大哥替你蒐羅蒐羅好槍。至於槍法,父親手下有兩位將軍槍法還不錯,但他們都在邊疆,沒空教你,也得另請高師。」

  景宜看看他,低聲道:「二哥,白天我在宮裡見到護國公夫人了,她感激我救了四公主,告訴我一個消息,說是今年護國公可能會收徒,國公夫人問我有沒有興趣……」

  「護國公要收徒?」蕭嶄噌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臉都紅了,幾個箭步就跨到了浴桶旁,虎眸興奮地盯著景宜,「三弟,徐家槍天下第一,你,你,不行,明天開始,我得先訓練訓練你,不然以你現在的小身板,護國公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

  言罷又要捏景宜肩膀。

  景宜不想白吃苦,及時往後避開。

  她這麼一挪,蕭嶄手落空了,視線也落在了水裡,一眼看到自家三弟那兩條大白腿,還有三弟遮遮掩掩的手勢。蕭嶄愣了愣,跟著哈哈大笑起來,「遮什麼遮,我又不是沒看過,年前咱們兄弟四個一起泡的湯泉,你忘了?」

  他的最大!

  在這方面,男人都有點虛榮,蕭嶄輕輕拍拍兄弟肩膀,意味深長地道:「三弟好好練武,將來去了軍中,大大方方亮傢伙給別人看。」行軍打仗,路途沒有淨房可用,將士們都是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三五成群的,自然會比較一番。

  「二哥可還有事?」景宜沉聲問道,委婉逐客。

  她臉色不好看,蕭嶄有點納悶為何三弟不像以前那麼好逗了,摸摸鼻子,點頭道:「明早寅末起來,我在湖邊等你,你身體弱,每天早上先繞湖跑三圈,適應了再加圈。」

  景宜低低地嗯了聲。

  蕭嶄便走了。

  景宜放鬆下來,背上都是汗,至於蕭嶄那句葷話,景宜不是很懂,也不想懂。

  睡前吩咐阿順明早提前兩刻鐘叫她,結果下人隨主子,阿順他們也跟著蕭霆養成了睡懶覺的毛病,幸好景宜心裡裝著事,及時醒了。外間榻上阿順裹著被子睡得香,景宜搖搖頭,用昨晚準備的冷水簡單擦擦臉,再換上一身寬鬆的道袍,單獨出了房門。

  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有細微動靜,景宜回頭,發現小狼狗二郎顛顛地跟在後面。見她停下,二郎後退幾步,支愣著耳朵望她。一人一狗對視兩眼,景宜繼續前行,二郎繼續不遠不近地跟著它的半個主人。

  到了湖邊,視線能及之處,看不到人。

  難道蕭嶄也睡晚了?

  「二哥。」景宜對著遠處被黑暗吞噬的湖岸喊道。

  聲音剛落,身後小道上遠遠傳來蕭嶄詫異的回應,「行啊,你小子竟然比我來的還早,看來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啊。」隨著腳步聲靠近,蕭嶄高大的身影也漸漸現了出來,竟然光著膀子!

  景宜立即移開視線。

  天太黑,蕭嶄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攥攥拳頭活動筋骨,指點景宜道:「跑起來就熱了,你把外袍脫了,跑完再穿上。」

  景宜對強身健體一竅不通,本能地選擇相信蕭嶄,脫了外袍放在一旁樹下的長椅上。蕭嶄已經往前跑了,洪亮的聲音在湖面上迴蕩:「你跑三圈,我跑十圈,輸了的請客下館子!」

  赤裸裸的鄙夷。

  景宜什麼都沒說,捲起袖子去追他。

  剛開始,雄心萬丈,景宜跑得很快,很輕鬆就追上了蕭嶄,但她習慣了女兒家的舉止,不想讓一個男人看她跑,故意落後蕭嶄三步,打算就這樣跑下去。蕭嶄回頭看看,呼吸平穩道:「三弟放慢點,別張嘴吸氣,肚子疼了也別用手捂,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你第一次跑,能堅持三圈二哥就服你,不用逞強。」

  景宜點點頭。

  過了會兒,景宜漸漸覺得吃力,而前面蕭嶄已經跑得看不見人了。景宜呼吸困難,但她謹記蕭嶄的話,寧可慢點也沒有張開嘴,肚子疼也努力忍了下來,但兩腿越來越酸,彷彿灌了鉛似的,重得她想走幾步……

  就在此時,蕭嶄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了上來。

  「跑大半圈了,三弟堅持。」聲音依舊平穩,蕭嶄輕鬆地越過了她。

  此時天稍微亮了點,景宜艱難地抬起眼簾,看到蕭嶄寬闊的脊背,男人兩臂擺動,肌肉結實。太累,景宜無心再考慮男女之防,她只欣羨,羨慕蕭嶄強壯的體魄,羨慕他跑得輕鬆。

  只要她堅持,終有一日也會變成蕭嶄那樣吧?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股力氣,腿好像沒那麼沉了,景宜抿緊嘴唇,一心向前。

  終於跑完一圈,景宜渾身汗落如雨,摸摸後背,中衣都濕了。

  二郎從椅子下面鑽出來,又跟著她跑了一段,跑著跑著原路返回,鑽到椅子下等主人回來。但這次景宜耗時更久,中間幾次慢得與走路差不多,只是腳抬得高點,等她跑完第二圈,蕭嶄已經跑了七圈。

  「三弟堅持,就剩一圈了。」

  聽著蕭嶄輕喘的鼓勵,景宜苦笑,連「嗯」的力氣都沒了。全身發熱,熱得她視線模糊,景宜僵硬地抬著手臂,跑一步便重重呼吸一次,什麼不能用嘴呼吸都拋到了耳後。

  蕭嶄跑完十圈,景宜還差半圈,蕭嶄重新追上來,陪她一起跑,「就快到了。」

  景宜努力睜開眼睛,好像看到二郎站在路中間,景宜莫名想笑,捂著肚子算是休息,然後抬起雙臂,咬牙向前。好不容易到了終點,景宜軟著腿就要去椅子上坐,被蕭嶄一把拽住,扶著她手臂道:「現在坐容易頭暈,三弟再走會兒,不然明天腿酸得你下不了床。」

  景宜信他的話,可她真的走不動了。

  蕭嶄知道自家兄弟不行,就一直扶著她走,景宜閉著眼睛喘氣,許久許久,才慢慢平復下來,推開蕭嶄,她自己走。蕭嶄沒有多想,跑回去把三弟的外袍拿了過來,讓景宜先穿上,免得著涼。

  「多謝二哥。」景宜誠心道。

  蕭嶄光著膀子瞪她:「自家兄弟,你瞎客氣啥?」

  景宜側身穿衣,望著天邊的那抹灰白,再環視眼前將軍府遼闊的湖面,景宜忽然覺得,神清氣爽。

  第一天,雖然累,但她總算堅持下來了。

  晨跑結束,兄弟倆並肩往回走,半路分道揚鑣。景宜回了陶然居,命小廝備水,她簡單泡個澡,洗去一身汗水。洗好了,景宜看看肚子,生平第一次,餓得這麼厲害。

  蕭家三兄弟還沒娶妻,只要在家,一日三餐都會陪柳氏用。景宜過來的時候,蕭御、蕭嶄、淳哥兒都到了,眾人顯然從蕭嶄那裡聽說了她晨跑的消息,看她的眼神都像剛認識一樣。

  「三弟要拜護國公為師?」蕭御正色問。

  景宜落座道:「想試試。」

  蕭御深深看她一眼,「護國公這次收徒,極有可能要挑選良才傳承徐家槍法,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三弟既然有打算,那就要全力以赴,不可兒戲。」他與二弟沒能趕上,淳哥兒又太小,蕭御對自家三弟抱了十二分的期許,畢竟,那是徐家槍,非普通武學。

  景宜回視他道:「大哥放心,我明白。」

  蕭御頷首,「飯後你隨我去練武場,舉石鎖練臂力。」

  景宜還是點頭,心裡卻對蕭御口中的「石鎖」毫無頭緒。

  「好了好了,先吃飯。」兒子們沉迷武學,柳氏聽膩了,吩咐丫鬟擺飯。

  飯菜上齊了,眾人抬筷開吃,景宜一連吃了三個包子,居然還不覺得飽。

  「再吃一個。」柳氏體貼地道,她也知道拜徐廣為師是大事,現在是全心支持兒子了。

  景宜就又吃了一個肉餡兒包子,喝了一大碗雞湯。

  飯後得休息休息,蕭御先帶景宜去了兵器庫,讓景宜先試試蕭家的兩把藏槍。兩把長槍,槍身都是精鋼打造,一把五十六斤,另一把重達七十斤。景宜試了那把輕的,單手費力能拎起來,卻做不出揮舞的動作。

  淳哥兒嘿嘿笑,笑三哥沒勁兒。

  「笑什麼笑,你不好好練武,長大了也跟你三哥似的。」蕭嶄用三弟為例,訓誡淳哥兒道。

  景宜知道他嫌棄的是蕭霆,並未露出任何尷尬之色,淳哥兒見三哥「厚臉皮」,他也有樣學樣,扮個鬼臉去摸其他兵器了。逛完兵器庫,兄弟四個陸續出來,準備去練武場。

  「呦,大哥你們都在家啊?」來到前院,就見前面一個穿紅衣的少年信步走了過來。

  景宜認得此人,是蕭家二房的嫡出公子蕭棟,比蕭霆小一歲,行四。景宜醒來那天,蕭棟來探望過。對於蕭棟,景宜在宮裡也略有耳聞,據說蕭棟、蕭霆走得很近,若蕭霆敢去放火,蕭棟就是在旁添油的那個,當然,挨板子時,哥倆的板凳也會擺在一起……有禍同闖,有難同當。

  「你來幹啥?」蕭嶄瞪著眼睛問,與柳氏一樣,蕭嶄也認定是堂弟帶壞了親弟弟。

  蕭棟怕大哥二哥,賠笑道:「沒啥事,我來看看三哥恢復地如何了。」

  說話時,偷偷朝景宜眨了下眼睛。

  景宜不想與他廝混,肅容道:「我去舉石鎖,四弟一起?」

  「啥?」蕭棟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地望著景宜。

  沒等景宜回答,蕭嶄聲音雄渾道:「三弟要舉石鎖,走,四弟也跟著練練。」

  一邊說一邊大步朝蕭棟走去。

  蕭棟這次可聽清了,撒腿就跑,生怕被蕭嶄抓住。

  「沒出息的玩意!」蕭嶄恨鐵不成鋼地呸了一口。

  景宜望著蕭棟逃逸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蕭霆,蕭霆在這兩個兄長面前,大概也是這副模樣吧?

  不過當景宜看到擺在練武場中央的幾個特大號石鎖時,竟也冒出一絲臨陣退縮之意。

  石鎖,還真是石頭做成的大鎖,與常見的小鎖根本不是一樣東西。

  「先從十斤的練。」蕭御指著最小的那對兒石鎖道,還給景宜示範了一下舉石鎖的動作。

  看著簡單,景宜勉強舉了五次,兩條細胳膊就開始哆嗦了起來。

  「繼續。」論教兄弟,蕭御比蕭嶄嚴格多了,景宜想偷懶都沒機會。

  一天下來,景宜累得沾床就睡,第二天還得忍著腿酸去晨跑,過得疲憊又充實,充實到無暇去想宮裡蕭霆的情形,直到半個月後,淳哥兒突然跑過來,擔憂地告訴她柳氏「又病了」,腰酸得不能抱他,景宜才猛地記起一事。

  算算日子,她月事快來了,蕭霆一個大男人,懂得月事是怎麼回事嗎?

  擔心蕭霆一無所知小題大做,景宜告假半日,去宮裡給太后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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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蕭霆這半個月過得也很充實,只是,遠遠沒有景宜強身健體時的心甘情願。

  因為他在學一個公主該有的儀態舉止!

  變成「四公主」後,蕭霆第一次走出甘露宮時吃撐了,步子慢吞吞的叫他糊弄了過去,第二天他準備去延慶帝面前露露臉,既想討好延慶帝便於他將來出宮,也想打探打探兇手魏鐸的底細,誰料剛走出甘露宮,就被段姑姑撞了一個正著,還一眼發現了他的儀態問題。

  蕭霆撒謊,稱他落水受傷手腳不如以前靈活了,段姑姑半信不信的,但問題擺在這裡,她就得幫四公主恢復原來的儀態,正好她平時也沒什麼差事,便一心教導蕭霆。蕭霆一個逍遙慣了的公子哥兒,竟淪落到連微笑都要掌握好分寸的地步,他哪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著,誰讓他現在是公主?若魂魄附到二、三、五公主身上,蕭霆肯定不會乖乖聽段姑姑擺佈,但他現在一舉一動影響的是景宜的名聲體面,早晚都是一家人,蕭霆便痛苦地忍了下來,並且為了早日擺脫段姑姑,耍了兩天氣後,蕭霆態度迅速正經起來,學得特別認真。

  景宜進宮前一天,蕭霆也正式通過了段姑姑的審視,辛苦這麼久,蕭霆放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睡個懶覺,睡到日上三竿,忽聽院子裡傳來一陣喧譁。

  蕭霆打個哈欠,坐起來伸懶腰呢,明心快步趕了過來,「公主,威遠將軍府的三公子、五公子來了,五公子說他跟您約好了,要與您下雙陸。」

  她來了?

  蕭霆一下子清醒了,噌地扯開紗帳,丹鳳眼興奮地望向窗外,「快去備水!」

  景宜不來,他氣她沒良心,佔著他的身體在外面享福,一點都不在意他在宮裡遭罪,可景宜來了,蕭霆頓時忘了這半個月裡對她的抱怨,只想快點看到准媳婦,至於親弟弟淳哥兒,因為有更想見的人,蕭霆暫且沒多餘的心思分給弟弟。

  明心看看帳子裡睡得小臉泛紅的嬌美公主,心情複雜地去外面傳水了。唉,最近公主隔兩天就派她們去打聽蕭家三公子有沒有進宮,今日三公子真來了,公主高興地喜形於色,顯然是看上了三公子,明心卻替自家公主擔心,怕公主一腔情意空付,畢竟宮裡頭都傳三公子跟五公主青梅竹馬。

  表兄表妹的,自小親近,這不,五公主竟然直接帶三公子來鳳陽閣了,幸好還有個五歲的小公子當藉口,不然傳出去怎麼都不太好看,三公子好像十七了吧?便是表兄表妹,也該避諱些。

  甘露宮外,景宜蹲在地上,最後一次囑咐淳哥兒:「都記住了嗎?」

  淳哥兒用力點頭。

  景宜摸摸男娃腦袋,起身後又用正常的語氣道:「到了四公主面前,淳哥兒要聽話,不許搗亂,三哥先去外面的梅林,淳哥兒下完棋去那邊找我。」她現在是男兒身,不宜在公主們的居所久留。

  淳哥兒特別懂事,機靈地朝兄長眨眼睛笑,「嗯!」

  五公主忍不住瞪了小表弟一眼,「不跟我玩,非要去黏別人,到底誰是你親表姐?」剛剛在太后那兒明明說好要去御花園的,走到一半表弟又嚷嚷要來鳳陽閣,結果到了鳳陽閣,男娃竟然想去找那個討人厭的四公主!

  五公主越想越氣。

  以前四公主冷冰冰的,不搭理人也不惹事,自從那次落水,四公主性情大變,每次去慈安宮請安,四公主都會厚著臉皮討好皇祖母,可恨皇祖母居然吃她那套,賞賜了不少好料子給她。

  五公主不稀罕那幾匹料子,她不滿的是四公主分走了皇祖母的寵愛。

  眼看白白胖胖的可愛表弟被明湖領進去了,五公主嘟嘟嘴,小聲跟景宜抱怨:「三表哥,你管管淳哥兒,我還想抱他玩會兒呢。」皇宮就這麼大,能逛的地方她都逛過了,只有表哥表弟進宮才能添些樂趣。

  「他不聽我的。」景宜轉身道,看了她一眼,「表妹回你那邊吧,我去梅林等淳哥兒。」

  五公主想也不想就道:「我跟你一塊兒去。」

  景宜不清楚蕭霆與五公主到底是什麼關係,故不好貿然行事,萬一這對兒表兄妹兩情相悅,她惹惱了五公主,讓五公主誤會蕭霆什麼,回頭蕭霆恐怕要找她算賬。

  「表妹去取畫具,畫幅早春梅樹圖,我帶回去給祖母看,她老人家肯定高興。」思忖片刻,景宜想了一個比較文雅的主意,屆時五公主作畫,她離遠點,宮女們看在眼裡也不會多想。

  「外面冷……」五公主不太願意動手。

  景宜默然看她。

  五公主看看表哥壯實不少的肩膀,莫名不敢再強嘴,讓宮女去取畫板畫筆,她與景宜先去了梅林。二月初,春寒料峭,好在日頭升高了,只要走在陽光能照到的地方,還是挺暖和的。

  她們去了梅林,屋裡蕭霆聽說淳哥兒已經在堂屋等著了,奇怪問道:「三公子去哪了?」

  明湖正在替他梳頭,輕聲道:「三公子說是去梅林等五公子,讓五公子聽您的話,不許搗亂。」話裡不自覺地流露出對三公子的欣賞。如今的三公子,面容冷俊,身材頎長,行事沉穩有度,宛如一塊兒璞玉終於雕琢成型,光華奪目。

  蕭霆呆呆地看著鏡子,眼裡露出一絲迷茫。

  敢情真是淳哥兒要找他下雙陸,她送完淳哥兒就走開了?

  她就是這麼喜歡他的?既然喜歡,不是該想方設法見他嗎?

  蕭霆想不明白,再回想那女人冷清的模樣,蕭霆突然沒了之前的底氣,或許,是他誤會了,四公主並未喜歡他?

  念頭一起,蕭霆胸口發堵,見明心從首飾盒裡挑了一支太后剛賞他的鑲寶石梅花簪,蕭霆繃著臉道:「就用平時那根白玉簪。」他又不是真女人,打扮那麼細緻做什麼?打扮給誰看?

  臉冷,聲音更冷,怒氣外洩。

  再次看到公主憤怒的樣子,明心手一哆嗦,不禁懊惱自己糊塗。因為公主喜歡三公子,她才想幫公主打扮地更好看,卻忘了三公子根本沒有見公主的打算,公主這會兒肯定難過啊。

  放下梅花簪,明心熟練地取出那支最樸素的白玉簪。

  裝扮好了,蕭霆深深呼吸,來到堂屋時,臉上又露出了笑容。愛來不來,他不稀罕,正好多陪陪親弟弟。

  「淳哥兒!」看著乖乖坐在椅子上的男娃,蕭霆熟稔地喊道,聲音短促有力,像他在家裡逗弟弟的時候,而不是小姑娘們溫溫柔柔的語氣。

  淳哥兒愣了愣,不懂四公主為何這麼叫他,但他很懂事,走到公主面前,有模有樣地先行禮。蕭霆見了,心裡嗤笑,臭小子也會裝,在外人跟前乖,回到家就一直煩他,趕都趕不走。

  「淳哥兒想我了?」蕭霆彎腰抱起弟弟,去次間暖榻上坐。

  淳哥兒喜歡四公主,但他還不習慣讓四公主抱,現在四公主居然這麼喜歡自己,男娃呆了會兒才偷偷咧開小嘴兒,黑葡萄似的眼睛亮亮地盯著抱著他的人,「想了……四表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好像是第一次看四公主笑。

  「馬屁精。」蕭霆輕輕地彈了弟弟一下。

  淳哥兒不疼,美美地坐到榻沿上,看四公主為他脫鞋。

  明心、明湖想幫忙,蕭霆煩她們,把二女都攆出去了。

  淳哥兒有差事在身,見屋裡就剩他與四公主,趕緊從腰間的小荷包裡取出一封摺疊成銅錢大小的信紙,悄悄道:「四表姐,這是我三哥給你的,讓你偷偷看,別告訴旁人。」

  蕭霆手裡還提著弟弟的小靴子,看到這封信,他胸口突然不堵了,唇角高高上揚。他就知道,四公主就是喜歡他了,她不善言辭,說不出口,便寫信傳遞對他的傾慕思念。

  「淳哥兒真乖!」蕭霆雀躍地親了弟弟一口,跟著坐到旁邊,迫不及待地展開信紙。

  淳哥兒摸摸自己被四公主親過的右臉蛋,傻乎乎地笑了,表現地更乖,老老實實坐在那兒,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四公主,沒去搗亂。可男娃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四公主皺眉……

  淳哥兒最怕大人生氣,緊張地一動不敢動。

  蕭霆注意力都在信紙上。

  景宜這封信字數挺多,先是客氣詢問蕭霆在宮裡是否適應,跟著提醒蕭霆女子的月事、前後症狀以及如何處理月事帶,最後又為給蕭霆添麻煩鄭重道歉,語氣誠懇。蕭霆猶不死心,翻過來看看,背面無字。

  也就是說,這封洋洋灑灑的信裡,一句想念都沒有?

  蕭霆眉頭皺的更緊,視線再次落到那清雋的字跡上,剛剛為了找「情話」看得太快,中間掠過去了,得重新看一遍。看完了,蕭霆盯著信紙上「偶有腹痛」、「持續五日」等字眼,氣笑了,一邊笑,一邊單手將信紙攥成一團。

  他為了她學規矩,四公主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那她憑什麼還指望他會逆來順受,躺著替她流五天的血?

  咬牙切齒地將信紙撕爛丟到淨房的恭桶裡,蕭霆沉著臉走出來,瞪著榻上噤若寒蟬的淳哥兒道:「走,我送你去找你三哥!」順便看看她臉皮到底有多厚,失血五天這麼嚴重的事,竟打算用一封信敷衍過去!

  仗著他太好說話是吧?今兒個他蕭霆就讓她嘗嘗厲害,看她還敢不敢不把他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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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蕭霆急著找景宜算賬,腳步又恢復了男人的步伐,淳哥兒小手被他牽著,累得臉都紅了,忍了會兒才小聲地求他慢點,「四表姐,我走不動了……」烏溜溜的眼睛緊張地望著「四公主」,怕四公主跟三哥似的,嫌他麻煩,不喜歡他。

  蕭霆低頭,瞧見男娃生怕被他甩了的可憐樣,硬是把火氣壓下去了,放慢腳步。

  淳哥兒越發覺得四公主好了,滿足地跟著走。

  這邊的梅林就是給公主們賞景用的,離鳳陽閣很近,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蕭霆便在梅林邊上發現了五公主的身影,小姑娘穿著桃紅裙子坐在畫架前,手裡拿著畫筆,腦袋卻朝旁邊的高大男人仰著,臉頰帶笑,而那位「蕭家三公子」,低頭與她對視,嘴唇輕動,不知在說什麼討好小姑娘的話。

  蕭霆不自覺地攥緊了弟弟的手,丹鳳眼複雜地望著景宜。

  景宜與其他公主情分如何,蕭霆不是特別清楚,但蕭霆從五公主嘴裡聽到過不少對景宜的抱怨,說四公主冷冰冰的,親姐妹碰面都不說一句話。那她為何當公主時不喜歡搭理表妹,現在變成男人了,就會哄表妹笑了?

  這女人,適應男人身適應地太快,該不會心思也學了男人吧?

  想到這個可能,蕭霆突然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景宜不喜歡他,他可以接受,但景宜佔著他的身體去喜歡女人,蕭霆……根本無法再想下去!

  「叫你三哥。」梅林裡的那對兒「璧人」太刺眼,蕭霆一眼都不想再看,低聲唆使淳哥兒。

  淳哥兒特別聽話,大聲喊「三哥」。

  景宜偏首,瞧見淳哥兒身側穿海棠紅妝花褙子的姑娘,眉峰難以察覺地跳了跳。從小到大,只有逢年過節去給太后請安她才會穿這樣鮮豔的衣裳,衣櫃裡那麼多素色,蕭霆一個公子哥兒,居然會選紅妝?

  蕭霆並非愛穿紅衣裳,他是嫌景宜的衣裙不夠華貴,本來就不受寵,再穿的那麼可憐沒底氣,宮裡誰還肯高看她?公主就得有公主的樣子,所以蕭霆讓段姑姑給他做幾件華貴的樣式,段姑姑就送了幾套顏色鮮豔、刺繡精緻華美的來。

  剛起床時蕭霆心情好,明心拿出這身他就穿了,若是當時就知道景宜陪五公主來了梅林,蕭霆肯定會換一件。

  對上景宜「措不及防」的神色,蕭霆輕嗤了一聲,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意味深長地盯著景宜,「三公子好雅興,特意進宮陪五妹妹賞梅嗎?只是梅花還沒開,不知你們在賞什麼啊?」

  他是紈褲,不但常常惹家裡長輩生氣,跟狐朋狗友在一起時,蕭霆也是最會打趣挖苦人的,哪個狗友倒霉落了把柄在蕭霆手裡,絕對會淪為蕭霆的樂子,如今雖然變成了女人,蕭霆嘲諷人的本事可絲毫沒有落下。

  他的嘲諷味兒太濃,景宜聽出來了,五公主也聽出來了。

  五公主早就懷疑四公主有心攀高枝,現在更加篤定,面對四公主的挑釁,她立即放下畫筆,起身回敬道:「我們賞什麼與你何干?四姐姐不陪淳哥兒下棋,急慌慌趕過來,莫非也想賞梅花?」

  她跟表哥只是普通的兄妹情,但五公主不喜歡四公主,不想四公主覬覦她表哥。

  「我可沒那雅興,送淳哥兒回來而已。」蕭霆摸摸淳哥兒的腦袋瓜,視線再次落到了景宜臉上,眼神不悅。

  景宜看出蕭霆在生她的氣了,至於生氣的原因,應是那封信裡的內容。

  「表妹你看著淳哥兒,我有話與四公主說。」景宜直接囑咐五公主道。五公主不喜歡她,是最不願宮裡傳出她與蕭霆閒話的人,自然會對她與蕭霆的私談守口如瓶。

  五公主聞言,先是震驚,下一刻便擋在景宜面前,憤憤道:「三表哥……」

  「聽話。」景宜冷聲道,言罷遞給蕭霆一個眼色,朝梅林深處走去。

  五公主氣得跺腳。

  蕭霆橫她一眼,到底是親表妹,沒跟五公主計較,逕自去追景宜。

  五公主想跟上去,才悄悄地走了兩步,旁邊忽然傳來淳哥兒脆脆的聲音,「表姐,三哥讓你看著我。」

  五公主嚇了一跳,朝淳哥兒噓了一聲。

  淳哥兒當然站在親哥哥與他更喜歡的四公主那邊,顛顛跑過去,不准五公主跟蹤。五公主威逼利誘都試了,淳哥兒就是不肯走,五公主無可奈何,只能氣鼓鼓坐回椅子上等著。

  梅林深處,梅枝重重,空中飄逸著淡淡的草木香。

  確定距離足夠遠了,景宜頓足,轉身朝蕭霆賠罪:「為三公子添了諸多不便,景宜十分愧疚,若有辦法能略微消減三公子的鬱火,三公子儘管直言,景宜會盡力而為。」

  她彎著腰低著頭拱著手,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

  蕭霆目光卻落到了她肩上,剛剛跟了她一路,他就覺得奇怪了,奇怪到暫且忘了生氣,皺眉道:「你,你是不是長高了?」

  半個月不見,他怎麼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高了點,也……胖了點?

  景宜微怔,一邊直起腰一邊下意識看了眼現在這具身體的肩膀,這才道:「可能時日太短,我未能察覺。」還是蕭霆更熟悉他的身體吧。

  蕭霆眼帶狐疑,慢慢圍著她走了一圈,重新繞回來,他突然抬起手。景宜本能避開,蕭霆沒好氣瞪她,「別動,我捏捏你……捏捏我自己的胳膊。」

  這個理由,景宜無法拒絕。

  蕭霆再次靠近,隔著衣袖捏景宜右邊臂膀,才碰上,蕭霆便發現這條大臂比印象中粗了不少,四公主的小手連半圈都握不住,再使使勁兒,好傢伙,竟跟大哥二哥他們的手臂似的,緊繃結實,硬如石頭!

  蕭霆見鬼似的看向景宜。

  景宜剛要解釋,蕭霆忽然把她右邊袖子往上一擼,一下子露出了大半隻胳膊。景宜無奈,由著他去,蕭霆盯著這條白皙卻陌生的手臂,眼裡的震驚比兩人剛互換身體時絲毫不少什麼!

  「你,二哥逼你練武,你乖乖聽話了?」生在將軍府,蕭霆很容易就猜到景宜這半個月經歷了什麼。他在家裡時,二哥時不時就數落他一番,催他練武,蕭霆全當成耳旁風了,景宜是不是不敢反抗二哥,被二哥硬逼著練的功夫?

  想到自家二哥怒目而視的凶相,想像景宜睡的正香被二哥粗魯地扯下床拉到練武場受苦,猶如一朵雪蓮花被人狠心丟到地上踐踏,與之相比,他學半個月規矩算什麼,流五天血又算什麼?

  蕭霆愧疚極了,鬆開景宜的袖子,他一手攥著她手腕,一手翻過景宜右手,見她手心中央有條深深的勒痕,原本細溜溜的指節上也佈滿了繭子,蕭霆越看越心疼,情不自禁去摩挲那道最刺目的勒痕,「你,你怎麼這麼傻?」

  抬起頭,蕭霆丹鳳眼不知何時變得水汪汪的了,卻還在數落景宜,「不是跟你說了嗎?不管我娘還是我大哥二哥,你敷衍一下就行,不用聽他們擺佈……我二哥都讓你做什麼了?」聲音又低又輕,與剛剛出言諷刺的那個四公主簡直判若兩人。

  景宜不能拒絕蕭霆看胳膊的要求,但蕭霆動手摸,那感覺卻清清楚楚地沿著掌心傳到了她心口,有種陌生的癢。聽蕭霆有攀談的意思,景宜先縮回手,再避開蕭霆過於關切的眼神,道:「三公子誤會了,是我自己想拜護國公為師,請二公子提點我強身健體之法。」

  蕭霆目瞪口呆。

  景宜望向遠天,低沉道:「三公子,我體內留著徐家人的血,我想繼承徐家槍。」

  她用的是蕭霆的身體,蕭霆有權知曉她練武的理由。

  她神色肅穆,冷如雪山寒松,蕭霆看得移不開眼,說不清是單純的錯愕,亦或有些別的什麼。良久良久,蕭霆才結結巴巴地道:「可,可你是公主,哪有女人習武的?」

  景宜難得笑了下,看著他道:「即便我是女兒身,只要他老人家願意教我,我也會學。三公子不必擔心,一來我未必能成功拜師,二來就算我學了槍法,將來一切恢復如常,三公子也可自行選擇是否繼續習武。」

  她雲淡風輕,雖為女子卻志向遠大,蕭霆忽然有點臊得慌,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不如一個公主能吃苦,這麼窩囊,她會不會看不起他?

  「你厲害,我都不如你。」蕭霆抑鬱轉身,悶悶地道,聰明地先承認自己的短處。

  景宜可沒有寒磣他之意,忙道:「三公子此言差矣,我生在宮中,自幼喜靜,適合練武,若我與三公子一樣自小有父母疼愛兄長照顧,可能也會,選擇另一種過法。」

  蕭霆聽得渾身舒坦,想了想,回頭勸她:「你主意大,我管不了你,不如若是堅持不下去了,千萬別逞強。」

  景宜低聲道謝。她也不傻,蕭霆還懂得關心她,顯然忘了月事之惱,她自然不會主動提醒他。

  景宜沒與人置過氣,不太會哄人。

  她謹慎地保持沉默,蕭霆瞧了她兩眼,抿抿唇,彷彿剛想起來似的,奇怪道:「我記得表妹與你關係並不親近,剛剛你跟她聊什麼了,逗得她那麼開心?」

  景宜面露迷茫,很快就想起來了,「五公主想在樹上畫隻貓,讓我幫她選位置。」

  確定不是甜言蜜語,蕭霆登時嫌棄道:「整天想些用不著的,下次她再讓你幫忙,你不用管她。」

  景宜心中一動,為難道:「你與她青梅竹馬,我若不理,怕她難過。」

  蕭霆急了,慌不擇言否認道:「胡扯,我什麼時候跟她青梅竹馬了?我才不喜歡跳脫的女子,你越不理她我才越高興,反正你記住,以後離她遠點,別做什麼惹人誤會的事。」

  景宜鬆了口氣,既然蕭霆不喜歡五公主,那她便可隨心與五公主保持距離了。

  蕭霆見她神色輕鬆下來,似乎解決了一樁心事,不由竊喜。

  她果然是喜歡他的,拐彎抹角打聽他與表妹的關係,現在他否認了,她肯定心花怒放了吧?

  其實何必這麼費事?她有懷疑,直接問他就行啊,臉皮真是太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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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6 23:59: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三公子,還有其他事嗎?」

  見蕭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景宜疑惑問。

  蕭霆之前要跟她算賬,現在重新把景宜當準媳婦看了,帳當然不用再算,但他想同她多待一會兒,又沒有別的理由,只得摸摸腦袋,對著旁邊一棵梅樹咳了咳,「你,你那封信,我有些地方沒看懂。」

  真有不懂的,譬如那個月事帶怎麼用,她說了方法,他想像不出來。

  這件事,有點尷尬。

  但逃避不了。

  沉默片刻,景宜垂眸,低聲囑咐道:「我月事一般每月初八左右來,來前可能會腰酸難受,你可以提前戴上月事帶以防萬一。月事帶歸明湖管,你要用,她們會拿給你,看到你自會知道如何使用。」

  她發出的是男人聲音,低沉冷靜,如夫子在傳業授道,蕭霆聽著聽著,因為她的大方坦然,他也不再彆扭,想到什麼就問什麼,但聲音還是沒有景宜的從容,「失血那麼多,不會出事?」

  景宜只知道答案,不知道為何,只能道:「還好,期間注意休息,別受寒,應該沒事。」

  蕭霆認真地點點頭。

  學武、月事兩件正事都說過了,景宜主動道:「為免五公主誤會,咱們先出去?」

  蕭霆心有不捨,忍不住盯著她問:「那你下次什麼時候進宮?」

  如果景宜可以選擇,她可能只會在蕭家三公子必須進宮時再來,但蕭霆明顯有別的期許,景宜便把決定權交給了他,「三公子希望我多久來一次?」想想也是,她在宮裡沒有牽掛,蕭霆卻有父母兄弟在宮外,他現在的身份,只能通過她獲悉將軍府的消息了。

  蕭霆希望她天天來,但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便試探道:「每到休沐日來一次?」再過四天就初十了。

  景宜痛快應道:「好。」

  蕭霆不由笑了,補充道:「你帶淳哥兒去給太后請安,我會提前過去,咱們再找機會說話。」

  景宜繼續點頭,隱晦地看了眼梅林外面,耽誤的時間真的有點久了。

  「走吧走吧,我再去哄哄淳哥兒。」看出她急著離開,姑娘家都愛惜名聲,蕭霆十分體貼地道,先往外面走去。

  五公主作畫,蕭霆逗淳哥兒玩,景宜單獨站在一棵梅樹下,聽著蕭霆與淳哥兒的笑聲,笑得無憂無慮,她忍不住將視線投了過去。經過半個月的艱苦訓練,回想身體累到極點時的種種痠痛,此時再看那個穿海棠紅妝花褙子、笑容明媚燦爛的姑娘,竟覺得那身體與她並無關係。

  如果一直換不回來,讓她做男人景宜也能接受,不過,蕭霆會甘心做個公主嗎?

  「三哥,三哥救我!」

  正走神,淳哥兒突然紅著小臉朝她跑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三哥,四表姐總撓我癢癢,你快救我!」

  身後蕭霆故意保持一定速度,對弟弟緊追不捨。

  淳哥兒氣喘吁吁跑到景宜身後,小手攥著景宜的袍子。景宜不能動,眼看蕭霆一步步靠近,看著蕭霆狡黠的眼睛,看著蕭霆嘴角的壞笑,景宜忽然有點明白父皇為何不喜歡她了。

  小姑娘,還是多笑一笑更好看吧?

  「你讓開。」蕭霆玩興正濃,見景宜想維護淳哥兒,他隨手扯了她一下,就像扯大哥二哥一樣。誰讓景宜現在這麼高大強壯。一時忘了憐香惜玉,不過用完力蕭霆就後悔了,緊張地看著景宜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景宜知道,輕笑道:「淳哥兒怕癢,你別逗他了。」

  親兄弟也不能這麼欺負弟弟。

  蕭御也曾這麼管過蕭霆,蕭霆嫌大哥多管閒事,現在話從景宜口中說出來,他卻一點不滿都沒有,只幽幽瞪了景宜一眼,「就你會當好三哥。」這麼偏心小叔子,怎麼忘了他是她未來丈夫?

  景宜笑而不語,淳哥兒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黑眼睛討好地望著蕭霆,「四表姐也好!」以前三哥喜歡他才撓他癢癢玩,現在四公主也是喜歡他,淳哥兒只是笑累了,想先歇一會兒。

  「過來,再給我抱抱。」弟弟可愛,蕭霆重新朝男娃伸手。

  淳哥兒乖乖走了過來,蕭霆一把將男娃抱高,又親了一口。

  遠處五公主狠狠哼了聲。

  景宜看看天色,提出告辭。

  一聽她要走,蕭霆就覺得陽光都沒剛剛暖和了,強顏歡笑目送兩人離去。

  蕭霆沒因月事怪她,景宜心情還算不錯,回將軍府的路上,不厭其煩地回答淳哥兒的任何問題。

  「三哥,等我長大了,我要給四表姐當駙馬。」淳哥兒摸摸臉蛋,突然語出驚人。

  景宜自己都沒有想過駙馬的問題,哭笑不得地問男娃:「為何要當駙馬?」

  淳哥兒一本正經地道:「因為我喜歡四表姐,四表姐也喜歡我,今天親了我兩次了。」

  景宜摸摸男娃腦頂,沒有澄清什麼。她十五了,再過兩三年肯定會招個駙馬,等淳哥兒長大了,自會忘了現在的傻念頭。景宜比較擔心的是,萬一兩年後她與蕭霆還沒換過來,蕭霆該怎麼辦?

  ~

  景宜的月事很準,初七蕭霆提心吊膽了一天,隔一會兒就要摸摸裙子,生怕月事悄悄來了,但月事就是沒來,初八早上睡醒,蕭霆暫且忘了月事,誰料一翻身,底下就傳來一絲異樣的感覺。

  蕭霆做賊似的摸了摸,再看手指,沾了紅。

  景宜說的雲淡風輕,真輪到自己流血了,蕭霆沒法不怕,他實在想不通女人為何能習慣這種事情,五天啊,一個人體內能有多少血?難道補湯太管用,喝一碗就能頂一天?

  「給我拿月事帶來。」維持剛剛的姿勢躺著,蕭霆白著臉吩咐明湖,順便偷偷觀察明湖神色。

  明湖只笑了下,轉身就去準備東西了。

  居然還笑得出來?

  回想明湖那個「詭異」的笑容,蕭霆只覺得天都要塌了,這麼大的事,女人怎麼都一點不放在心上似的?太醫治不好嗎?趁宮女們不在身邊,蕭霆飛快脫了褻褲查看,才一眼,便一把將褻褲甩了出去。

  之後又研究了半晌月事帶,好不容易戴上了,蕭霆試著下地走動,還沒走到屏風,底下好像又流了一點,那清晰的失血感覺嚇得蕭霆雙腿發軟,連忙又退到床上,今天都不想站起來了。

  「公主肚子疼?」鳴湖擔心地問,以前公主來月事都跟沒來一樣,都是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蕭霆搖搖頭,他不疼,就是彆扭。

  先是一直側躺,後來發現弄髒了被子褥子,換了新的後,蕭霆又改成平躺,平躺時間長了,照樣有問題。蕭霆心煩,明心、明湖也都滿頭霧水,不懂公主怎麼突然笨手笨腳了。

  摸索了半天,蕭霆總算能接受這件事了。

  將軍府裡,猜到蕭霆此時可能過得不太好受,景宜有心想做點什麼補償一下,思索一晚,翌日訓練結束,景宜趁歇晌的間隙,鋪紙研墨,給蕭霆寫信:「今日晨跑,我繞湖跑六圈,二公子賭我結束時他能跑十圈,輸了二兩銀子。淳哥兒偷玩匕首,被大公子撞見,罰頂水蹲馬步一刻鐘……」

  信裡說的,全是柳氏母子的事,景宜希望蕭霆看到信後,能見信如見人。

  初十進宮,蕭霆果然已經在慈安宮等著了,他現在深得太后歡心,留在這邊多陪陪太后也是情理之中。

  淳哥兒繼續當兩人的小信差,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信塞到了蕭霆手中。

  又有信,蕭霆悄悄看向景宜。

  景宜正在陪太后說話,長身玉立,眉目清雋……假正經。

  蕭霆急於知道她信裡寫了什麼,假裝去淨房解手,看到信上所寫,蕭霆腦海裡自發冒出了當時的情形,譬如二哥打賭輸了肯定特別懊惱,嚷嚷著下次撈回來,譬如大哥威嚴訓斥淳哥兒,淳哥兒可憐巴巴地挨訓……

  只是回頭看第二遍時,蕭霆終於意識到一件事:景宜與他兩個兄長走得太近了!

  作為眾所周知的蕭家大房最沒用的那一個,沒人比蕭霆更清楚上面兩個兄長的長處,大哥俊美內斂劍術高超,景宜那麼冷清的一個人,會不會喜歡上與她氣度相似的大哥?還有二哥,長得過於壯實,但二哥力大無比,景宜都想學武了,肯定是個崇拜強者的人……

  近水樓台先得月,只有淳哥兒,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蕭霆坐不住了,藏好信從恭桶上起來,洗洗手就去找景宜。

  景宜人在走廊,看院子裡淳哥兒、五公主與幾個小宮女玩摸瞎子。

  「三公子怎麼沒一起玩?」蕭霆佯裝寒暄道,再自然而然地走過來。

  「剛陪姑祖母說完話。」景宜靜靜地看著他。

  蕭霆點點頭,停在她三步之外,低聲問道:「你覺得我大哥、二哥如何?」

  景宜不解其意,「你指的是?」

  蕭霆抿抿唇,因為能說話的時間不多,他直接道:「婚配。」

  景宜心思通透,見蕭霆似乎不太高興,她冷冷一笑,望著院子裡的淳哥兒道:「我敬他們如兄長,他們將來娶誰,與我無關。」她這個公主不受寵,五公主不願她與蕭霆走得太近,蕭霆擔心她趁機高攀他兩位兄長,她都能理解。

  景宜一冷臉,蕭霆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剛要解釋,走廊另一頭,皇后、二公主忽然來了。

  「我去趟乾元宮,你看著淳哥兒。」淡淡丟下一句,景宜率先去給皇后請安,跟著出了慈安宮。

  蕭霆望著她冷漠的背影,悔得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可想到這張臉是景宜的,便又捨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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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乾元宮。

  景宜在宮外候了大概一刻鐘,看到一個紫衣大臣從裡面走了出來。景宜久居宮中,前朝官員她目前只認識幾個侍衛與蕭御兄弟,連蕭伯嚴都沒見過,因此迎面對上,景宜只是俯身低頭,恭謹地行了一禮。

  紫色朝服,上繡仙鶴,這人肯定是六部尚書之一。

  來人確實是兵部尚書陳耀,因戶部剋扣軍餉來此求見延慶帝,結果皇上寵愛麗妃娘娘,連帶著也偏寵戶部尚書那個老賊,軍餉這麼嚴重的事,皇上竟然拿些官話敷衍他,陳耀心情能好才怪。

  眉頭緊鎖,出來卻意外看到一個面如冠玉、沉穩有禮的翩翩美少年。

  如見芝蘭玉樹,陳耀略微頓足,用一種欣賞的眼光打量少年郎,「你是?」

  「晚輩蕭霆,家父是威遠將軍。」景宜沉穩答道。

  陳耀與蕭伯嚴在政見上是一派的,都主張休養生息、強兵興國,雖然一個在朝廷一個在邊疆很少有閒暇培養私交,但兩人一直都惺惺相惜,陳耀見過蕭御、蕭嶄兩兄弟,但是蕭霆,今日還是他第一次見。

  沒見過,可陳耀聽說過蕭霆的「美名」,回想那些道聽旁說的紈褲事蹟,再看景宜穩重的模樣,陳耀眉頭皺的更緊了,在心裡罵了一句「虎父犬子、徒有其表」,便邁著沉重的步子拂袖而去。

  景宜側頭看他一眼,正詫異此人身上的怒意,小太監忽然請她進去。

  景宜定神,第一次以蕭霆的身份,去見她的父皇。

  「霆生最近在做什麼?朕怎麼覺得你長個子了?」延慶帝放下茶碗,好奇地打量剛走進來的表親侄子。作為一個更愛聽阿諛奉承的君王,蕭家長房四兄弟裡,延慶帝最喜歡的反而是油嘴滑舌的蕭霆。

  景宜垂眸道:「在與大哥、二哥學功夫。」

  延慶帝立即想到了護國公要收徒的事,沉吟著道:「上次太后說護國公要收徒,但半個多月過去了,徐家也沒有消息傳出來……不過霆生做的不錯,你先準備好,你對景宜有恩,便是你底子差些,護國公應該也會收你,徐家槍法無人能敵,霆生一定要爭氣,學成了,將來隨你父兄出征,替朕護衛江山。」

  景宜淡淡笑了下,朗聲道:「謹聽皇伯父教導。」

  延慶帝召她過來就是為了此事,叮囑過了,便讓景宜走了。

  景宜回了慈安宮,看到蕭霆朝她使眼色了,只是此時皇后二公主都在,景宜擔心惹人懷疑,尋思蕭霆沒有什麼要事,便假裝沒看到,逕自朝太后告辭,牽著淳哥兒走了。

  她「負氣離去」,蕭霆心煩氣躁,都怪他胡思亂想,惹惱了她,等到下個休沐日,她會不會一氣之下不來了?

  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早上,蕭霆嘴角冒出了一個小火泡……

  手裡舉著面小鏡子,蕭霆盯著那個泡看了半天,既懊惱自己沒照顧好心上人的臉,又慶幸景宜短時間不會進宮,不然被她看到嘴上多了個泡,她肯定又得生氣吧?

  容貌「毀了」,蕭霆躲在甘露宮裡不想出門了,順便掰著手指頭期待月事的第五天快點到來。未料他不出門,嘴角起泡第二天,護國公夫人高氏進宮來看外孫女了。

  「景宜怎麼上火了?」看到花容月貌的外孫女嘴角多了個泡,高氏震驚地問。

  蕭霆正經本事沒有,鬼心眼隨時能往外冒,雖然他捨不得景宜習武,但既然景宜有不輸於男兒的熱血抱負,蕭霆就想幫她一把,便悻悻地靠在床頭,疑惑地反問道:「外祖母,外公不是要收徒嗎,怎麼還沒消息?」

  小姑娘聲音嬌柔好聽,如今臉上有傷,更顯得委屈可憐。高氏又憐惜又好笑,先打發兩個宮女出去,她坐到床上,打趣道:「你外公收徒不收徒,景宜著什麼急,瞧瞧,都急上火了。」

  蕭霆低頭哼道:「您就故意裝糊塗吧。」

  高氏撲哧笑了,拉過外孫女的手拍著道:「好好好,外祖母不裝糊塗,這不是提前告訴你來了嗎,明天你外公收徒的消息就會傳出去了,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官家子弟,只要讀書認字,年齡在十歲到十八之間的,都可以報名,持續到月底截止。」

  蕭霆吃了一驚:「這麼寬鬆?」

  高氏點點頭:「是啊,要收三個,你外公打算精挑細選呢。」

  蕭霆摸摸被子,低頭問:「那,您跟外公提過三公子了嗎?」

  高氏故意調侃道:「本來想說著,可三公子囑咐我別替他求情……」

  「您別聽她的,她死要面子的,您要是不替她說幾句好話,我怕她連第一關都過不去。」蕭霆看似嫌棄實則關心道,說完心思一動,嬉皮笑臉地問高氏:「外祖母,外公想好怎麼選拔了嗎?」

  高氏一眼看穿了,「怎麼,你想套我的話,再去告訴三公子?」

  蕭霆厚著臉皮笑。

  高氏忍不住捏了捏外孫女的小鼻子,「就這麼喜歡三公子?」

  蕭霆腹誹,是你真外孫女先喜歡我的。

  高氏逗了會兒外孫女,想到一事,她臉色慢慢凝重起來,為難道:「景宜,你,當年你娘沒了,你舅舅也沒了,我心疼得差點死過去,你外公人前沒掉淚,晚上來回摸他們小時候的衣服,偷偷地哭。他不是不喜歡你,他是太恨……發誓再不踏進皇宮一步。景宜,你外公沒見過你,不知道你像你娘,我勸他他不想聽,要不,你隨我走一趟,親自去勸他收三公子為徒?」

  出宮去護國公府?

  蕭霆眼睛刷的亮了起來,只要能出宮,哪他都願意去!

  他心花怒放的,高氏鬆了口氣,看看外孫女,卻道:「再等等,等你嘴角長好了我再來接你。」這麼多年祖孫倆第一次見面,外孫女肯定也希望漂漂亮亮地去見外公。

  蕭霆摸摸嘴角的泡,忍了,在景宜在乎的人面前,他得幫她維護顏面。

  至於景宜不在乎的人……

  高氏前腳才走,後腳蕭霆就去乾元宮了。

  延慶帝平時在前殿處理政事,累了就去後殿休息,這會兒正與寵妃麗妃動手動腳,聽說四公主求見,延慶帝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擋住麗妃湊過來親的臉,扭頭問外面的傳話太監,「幾公主?」

  「回皇上,是四公主。」

  延慶帝神色複雜起來。

  「皇上……」裙子底下,麗妃的褻褲都被延慶帝扯掉了,上不上下不下的,見延慶帝竟然有打算離開的意思,麗妃蛇似的抱住延慶帝脖子,聲音媚骨。延慶帝偏頭看她,鬼使神差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莊妃冰冷的臉。

  進宮四年,莊妃沒對他笑過,更不曾這樣喚他。

  先是抑制不住的想念,跟著又是被背叛的羞辱,可是,四公主破天荒第一次求見,延慶帝真的想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你先等等。」幫麗妃蓋好被子,延慶帝毫不留戀地下床,去屏風後更衣。

  蕭霆百無聊賴地在前殿站著,聽到腳步聲,連忙按照段姑姑教的,規規矩矩地站好,等延慶帝露出身形,他邁著閨秀的小步子走過去,低頭行禮:「景宜見過父皇。」

  景宜對這座皇宮沒有感情,見到誰都是一臉冷漠,人冷聲音也冷,蕭霆卻不同,因為延慶帝偏寵他,蕭霆與延慶帝關係還不錯,一開口,景宜動聽的嗓音就被他說出了另一種甜美的味道。

  察覺到這明顯的變化,延慶帝探究地看了過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女兒嘴角的火泡。印象裡,四公主神色冷漠,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生氣,從不打扮爭寵,但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得體的儀容。

  「你,你嘴角怎麼了?」延慶帝僵硬地問。

  「上火了。」蕭霆抿了下嘴唇,特別自然地回道。

  延慶帝坐到龍椅上,見女兒丹鳳眼「巴巴地」望著他,不由接著問道:「上什麼火?」

  蕭霆不想故意裝女人撒嬌,他也自認學不來那套,乾脆直接說了出來,往前走兩步,期待地望著延慶帝:「皇……父皇,外祖母來看我了,外公不肯來,可我想外公,想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可以嗎?」

  此言一出,別說延慶帝,就連屋裡的太監們都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四公主」。

  四公主,居然敢這麼跟皇上說話?就連最受寵的三公主,想做什麼也是先說點奉承話討好延慶帝,再柔聲細語撒嬌地求,沒有四公主這樣開門見山的,好像父女倆平時多親近一樣。

  延慶帝是最震驚的,恍惚片刻,才皺了下眉。

  他不太滿意女兒求他的語氣,只是,想讓護國公替朝廷出力,他只有這個女兒可以利用了。用眼神示意宮人們出去,延慶帝咳了咳,道:「朕也有日子沒去看過護國公了,二十那日,朕帶你去。」

  蕭霆卻怕受延慶帝連累被徐廣拒之門外,忙道:「不用了,父皇平時操勞國事,難得休沐日可以休息,父皇還是多陪陪皇祖母她們吧,過兩天外祖母可能還會進宮看我,我跟她一起過去就行。」

  女兒竟然在關心他?

  延慶帝再次看向女兒,看著那張酷似莊妃的臉,延慶帝胸口突然騰起一股煩躁,一邊為女兒終於懂事了感到欣慰,一邊又因為莊妃介懷。急於擺脫這種感覺,延慶帝拿起一封奏摺,低頭道:「那也行,記得提前跟你皇祖母說一聲。」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蕭霆忍不住竊喜,「好,多謝父皇,那您忙吧,我不打擾您了。」說著行了一禮,翹著嘴角走了。

  延慶帝目光暗暗追隨女兒,不想上心,卻又不受控制地思索女兒的變化,最後腦海裡不停出現的,是女兒愉悅的笑臉,即便嘴角多個刺眼的泡,也絲毫沒有減損小姑娘的明豔。

  這樣出眾的女兒,只要她肯當個乖巧的公主,即便沒有護國公,即便莊妃背叛了他,他可能也狠不下心再冷落她吧?可女兒突然改變,是因為上次落水,小姑娘懂得害怕了嗎?

  心神全被女兒帶走,延慶帝徹底忘了後殿床上,還有個衣衫半褪的寵妃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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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6 23:5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護國公府建於大周開國之初,三百年來歷經數次擴建修繕,府邸佔地極大,乃京城官邸中最氣派的宅子。辭官棄爵後,皇上不准徐廣離京,徐廣也不想住那氣派的宅子,就讓人在護國公府的空地處蓋了三間磚瓦房,夫妻倆住在那邊,其他地方任由荒草蔓生。

  徐府下人大多也都遣散了,若不是妻子需要人伺候,徐廣可能只留一個負責採辦的小廝。

  所以蕭霆跟著高氏跨進大名鼎鼎的護國公府,最先看到的就是滿院子尚未反綠的雜草,牆角堆滿了被寒風吹過去的落葉,影壁上結了一圈一圈蛛網,簡直就像妖怪誌異裡幽森森的古宅!

  這也是蕭霆這輩子,跨進過的最破敗的院子。

  「你外公是牛脾氣,他不讓人收拾,沒人敢不聽。」高氏怕嬌滴滴的外孫女害怕,努力打趣道。

  大白天的,身邊還有人陪著,蕭霆沒那麼膽小,他只是,未見徐廣,先明白了徐廣對皇家的痛恨與失望,不然堂堂護國公,徐家家主,怎麼可能縱容數百年的家宅荒廢如斯?

  想到徐廣年輕時的豐功偉績,想到景宜提到徐家時冷清面容下壓抑的熱血豪情,如今真正置身於徐家,置身於這座府見證了無數徐家英雄豪傑的宅院,蕭霆心底慢慢湧出一股發自肺腑的敬佩。

  皇上不疼女兒,但他本身也不是個好皇上,還強迫莊妃進宮,所以景宜對他沒有任何父女之情。徐廣同樣不疼外孫女,但他本身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是因為兒女薄命才遷怒所有皇家人,所以景宜對這位外公抱著崇敬之心。

  這麼看來,是不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得到子孫們由衷的敬重?

  走在荒涼蕭條的小路上,蕭霆忽然有點擔心了,他啥能耐也沒有,淳哥兒臭小子天天跟在母親身後笑話他,萬一將來親兒子也這樣,那也太丟人了,要不,等將來身體換回來了,他也接著習武?

  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走了挺長一段路。

  原來的跑馬場西邊,多了三間磚瓦房,跑馬場剩下的地方,都變成了耕地,連片的麥田尚未返青。

  這老兩口,真過上了男耕女織的日子啊?

  「准在屋裡呢。」高氏牽住外孫女的手,示意丫鬟們不用跟著了。

  就快看到傳說中的大將軍了,蕭霆突然有點惴惴不安,主要是家裡老子也是將軍,還三天兩頭教訓他,蕭霆對所有將軍都有一種發自骨子裡的懼怕,巴不得永遠不用跟這種人打交道。

  「老頭子,我帶景宜來看你了。」走到門口,高氏喜滋滋地道。

  堂屋沒人,高氏帶著外孫女往東屋走,進屋就見老頭子躺在炕頭打盹呢,沒聽她囑咐換上新衣裳,身上還是那身粗布短褐,腳上一雙露大腳趾頭的黑襪,丟死人了。

  心知老頭子故意要冷外孫女的心,高氏氣得鬆開外孫女,上前狠狠拍丈夫小腿,沒好氣罵道:「你裝什麼裝,還不快給我起來!」

  聲音一落,徐廣果然聽話,卻是猛虎翻身般一躍而起,氣勢懾人。他五十三歲了,頭髮烏黑,面容冷峻,看起來竟然比四十多的延慶帝還要年輕幾歲,但他臉色極其難看,一雙鷹隼般的狹長眼睛直勾勾地對準了蕭霆。

  蕭霆沒出息地哆嗦了一下,但作為一個蕭家子孫,蕭霆骨血裡同樣有種傲氣,有的人一害怕會忍不住退縮忍不住投降,蕭霆卻是先怕,跟著就不服氣了,明知打不過也要逞強。

  因此打完哆嗦,迎著徐廣冰冷無情的目光,蕭霆不服輸地挺直腰桿,丹鳳眼同樣瞪了回去,「外祖母說您想見我我才來的,看您這模樣,我看外祖母多半是誤會了,那您現在給我個痛快話,真不想認我,我馬上走,這輩子都不再登徐家大門。」

  趾高氣揚的。

  高氏聽傻了,彷彿第一次認識般,呆呆地盯著外孫女。

  徐廣臉上的寒冰也終於破裂,犀利的眼裡多了一絲震驚。

  蕭霆確實有與徐廣硬抗的底氣,因為他不是景宜,他對徐廣沒有那麼複雜的感情,今日徐廣認「她」最好,徐廣不認,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回頭勸景宜拜其他名師,沒什麼損失。

  「說話啊,到底認不認?」等了一會兒徐廣還不表態,蕭霆有點不耐煩了。

  高氏回神,哀求地扯了扯徐廣袖子。

  徐廣斜她一眼,視線再挪到那個容貌酷似女兒的外孫女身上,冷聲道:「看在你長得像我女兒的份上,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想認我,以後就不准再喊他父皇,若你還把他當父皇,那就繼續去當你的四公主。」

  蕭霆贏了一局,見好就收,走到高氏身邊,再為難地同徐廣商量道:「外公,這些年我在宮裡的情形,想必您都知道了,我若真心視他為父,早就去阿諛奉承了,何至於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但經過那次落水,我也想通了,該敷衍的時候還得敷衍,不然別人都欺負我沒有倚仗,想殺就殺……」

  話沒說完,伏在高氏肩頭無聲抽搭起來,手裡抹過東西的帕子挨著眼睛擦過,眼淚頓時不要錢似的往下落。

  高氏臉色大變,扶起外孫女驚駭問道:「有人想殺你?」

  蕭霆一邊掉淚一邊點頭,辣的眼圈都紅了,努力忍著去洗眼睛的衝動。

  「怎麼回事?」徐廣低聲問道。外孫女模樣隨了女兒,不怕他的脾氣也隨了女兒,如今一哭,那眼圈紅紅的可憐樣更像了。疏遠了十幾年,徐廣雖不至於馬上就對外孫女和顏悅色,但想到有人要殺外孫女,徐廣胸口便騰起一股無名業火。

  他兒女都沒了,只剩一個外孫女,便是他沒有認,也不能白白讓人害了去。

  蕭霆偷偷換了一條乾淨帕子,邊抹淚邊把景宜告訴他的真相轉述給二老聽:「……皇上眼裡沒有我,我不敢求他做主,魏鐸是皇上的心腹,我怕求了太后也沒用,乾脆忍著了,只委屈了三公子,明明救了我,還被太后冤枉成害我落水的人。」

  眼睛沒那麼辣得慌了,蕭霆慢慢止住眼淚,不過又自誇了一通,他依然低著頭,怕被徐廣看出他的心虛。

  「魏鐸為何要害你?」高氏又後怕又不解地問,一個侍衛一個公主,明明八竿子打不著。

  蕭霆搖頭,委屈可憐地道:「我也不知道,突然衝出來摀住我嘴,我連問他的機會都沒有……」

  關係到他與景宜的性命,在宮裡這麼多天,蕭霆閒著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用在思索如何對付魏鐸一事上了,最後想到一明一暗兩個辦法。明,便是暗中查探,找出魏鐸害人的證據,讓皇上、太后做主。暗,就是不管魏鐸的動機,他先除掉魏鐸,一了百了。

  明著來太費時間和精力,他也沒有厲害的屬下可用,暗著來簡單俐落,但他同樣沒人。思來想去,蕭霆瞄準了徐廣,徐廣領兵多年,肯定有他親信暗衛,只要徐廣肯幫忙,魏鐸必死無疑。

  「外公,娘當年丟下我走了,你們不認我,我理解,如果外祖母沒來宮裡看我,我都打算繼續混日子了,誰想害就害,反正我活著也沒意思。可外祖母疼我,我有捨不得的人了,那我不想死,只能去討好他……」

  重新靠到高氏懷裡,蕭霆苦笑著道。

  他得把話題從魏鐸轉移到討好延慶帝那邊去,不能讓徐廣懷疑他是來借倚仗了。就像小時候與人打架受傷了,他一味地指責對方,父親肯定會罵他沒出息,他什麼都不說,只把傷處露出來,父親反而會少罵兩句,然後替他做主。

  有時候,裝可憐比嘴上埋怨管用多了。

  這都是他從小摸索出來的經驗。

  其實蕭霆想多了,他要是以男人身過來說這麼一通,徐廣八成會懷疑他別有動機,但在徐廣眼裡,他看到的是酷似女兒的外孫女,聽到的是外孫女對魏鐸的懼怕,是對外公外祖母的渴望,心疼後悔還來不及,哪會懷疑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景宜別說了,都怪外祖母沒早點去看你……」蕭霆滿肚子壞水,高氏可全當真了,哭得泣不成聲,緊緊地抱著自己苦命的外孫女,「若我們早點認你,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也沒人敢那樣堂而皇之地欺負你……」

  蕭霆埋著頭,好像也在哭似的。

  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外孫女,一起在他面前哭,徐廣更恨魏鐸了,猛地一拍土炕,低聲保證道:「景宜放心,這個仇,外公替你報。」

  蕭霆心中大喜,臉上大驚,難以置信地從高氏懷裡抬起頭,轉向徐廣,「您,您要去皇上面前揭發他?」

  提到延慶帝,徐廣狠狠呸了一口,「他頂個屁用,景宜無需多問,你只管等消息就是,記得保密,連身邊最信任的宮女也不能說。」

  蕭霆連連點頭。

  高氏想到一人,補充道:「三公子那兒也得瞞著。」

  乍然聽到自己,蕭霆沒能及時反應過來,落在徐廣夫妻眼裡,就變成了不太願意。

  「景宜,認定蕭家老三了?」徐廣劍眉深鎖,這等大事外孫女都想告訴蕭家老三,可見用情之深,可他怎麼聽說,蕭家老三是個沒出息的紈褲?

  蕭霆一聽「蕭家老三」這個稱呼,就知道徐廣不滿他,心裡不太舒服,低頭替自己說好話,「三公子儀表堂堂,不顧危險救了我性命,縱使他不學無術,我,我也傾慕他,更何況他現在改邪歸正了,每日勤於練武……」

  「你在宮裡,怎麼知道他的事?」徐廣自動忽略那些溢美之詞,直擊重點。

  糟糕,說漏嘴了!

  蕭霆急得紅了臉。

  高氏趕緊瞪了丈夫一眼。小姑娘臉皮薄,心裡知道咋回事就行了,老頭子何必說出來臊外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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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0: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有高氏幫忙,蕭霆順利躲過了徐廣的審問,不過徐廣夫妻都不讚同外孫女太痴情男人,再三叮囑外孫女要管好心,冷著三公子點。蕭霆聽得堵心死了,想他好歹也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怎麼就這麼不招二老待見?

  有長輩管著,蕭霆回將軍府的計劃也泡湯了,陪二老吃過午飯,就被徐廣派人護送回宮。

  他走了,高氏隨徐廣回到屋裡,悄悄問道:「你打算怎麼做?魏鐸能做到御前侍衛右統領,身手肯定不會差吧?」

  徐廣還在回味與外孫女的相處。

  外孫女性子爽朗,甚至陪他喝了兩口酒,徐廣面上沒表現出來,心裡其實特別高興。從前他養女兒,跟別人家一樣,把女兒養得嬌滴滴的,弱不禁風,遇到事容易鑽死胡同,為了一個男人就不顧他們當父母的,狠心去了,宛如在他心口割了一塊兒肉。徐廣沒有因此怨女兒,他只是後悔沒把女兒教得豁達些,如今外孫女爽朗又懂得變通,徐廣覺得非常欣慰。

  「想什麼呢?」高氏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納悶地扯他袖子。

  徐廣回神,拍拍她手道:「我自有打算,你等著替我傳話給景宜就行了。」不想讓妻子知道太多血腥的事。

  「那你小心點,萬一失手,景宜怕是會有危險。」高氏擔憂道。

  徐廣點點頭。

  當天夜裡,徐廣照常與高氏安歇,妻子睡熟了,徐廣小心翼翼起床,去了後院的鴿棚。棄官之後,徐廣先後養了很多牲畜,雞鴨鵝兔豬狗驢牛,有的養了兩三年,有的半途而廢,只有鴿子,他一直都當心頭寶似的精心照料。

  抓出一隻鴿子,徐廣將白日準備好的小竹筒綁到鴿子腿上,趁夜色放飛。

  信鴿撲楞著翅膀飛走了,有夜幕做掩飾,沒有驚動任何人。

  第二天夜裡,徐廣再度悄悄起床,不過這次他沒去鴿棚,而是去了他當護國公時,正院的書房。書房門開著,徐廣推門而入,裡面一道黑影立即單膝跪了下去,激動地朝他拱手:「將軍,屬下終於又見到您了!」

  第一代護國公追隨高祖皇帝南征北討時,訓練了三百精兵,有人死了,再挑新兵補上,待天下安定,三百精兵也被高祖皇帝賜給了護國公。這三百人甘願賣身與徐家,世世代代跟隨,第一批三百精兵老了,再各自從家裡挑選最優秀的子嗣送進徐家習武,組建新的親衛軍。為了不引起帝王猜忌,徐家只承認三百親衛軍,並未將親衛軍漸漸壯大的家族也收於麾下,但那些親衛軍的家族對徐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感情,徐家早如一株參天大樹,深深地紮根於大周的土地上。

  徐廣辭官後,同時解散了三百親衛,但這只是明面上的,十幾年來,三百親衛一直隱居在京城附近,誓死追隨徐廣。

  眼前這位,便是親衛軍統領徐巍,凡能當上親衛軍統領的,都會賜與徐姓。

  徐巍也是徐廣唯一記下聯絡方式的人,其他親衛,歸徐巍管。

  「御前侍衛右統領魏鐸,你可認得?」徐廣沒有廢話,開門見山。

  徐巍隱於市井卻對京城官員情況瞭如指掌,點頭道:「認得。」

  徐廣嗯了聲,聲音冰冷:「三日內,帶他來見我,要活的。」

  徐巍朗聲應諾,沒有問緣由,確定徐廣沒有別的吩咐,這才連夜離去。

  ~

  魏鐸晚上當值,翌日文武大臣們上朝前他再與左統領交接,其實普通侍衛必須徹夜保持清醒,只要宮裡沒事,他基本上是睡過來的,白天照樣精神抖擻。不過剛結束一晚的差事,出宮時難免懈怠,一懈怠,路旁突然射出一道暗器,魏鐸毫無準備,只覺得脖子一疼,下一刻人便栽了下去。

  此時天色仍暗,魏鐸倒在地上,趁昏迷前,死死地盯著走過來的黑衣蒙面人,「你是何人?」

  徐巍什麼都沒說,輕鬆將人扛到肩頭,朝徐家的方向去了。

  迎接魏鐸的,是一間幽暗的刑房,是一盆冷水,是端坐在椅子上的護國公徐廣。魏鐸三十五歲,徐廣退下來時他已經在宮裡當侍衛了,認得徐廣,再看看周圍各種刑具,聯想前日四公主來過徐家,他哪還有什麼不懂的?

  魏鐸苦笑:「四公主好城府,國公爺好手段,是我大意了。」

  早在護國公夫人第一次進宮去探望四公主時,他就該斬草除根,可惜那人婦人之仁,以死威脅他不許他傷及無辜,他又信了四公主忘了落水之前的事情,這才招來今日之禍患。

  「既然知道我為何抓你,那我也不跟你繞彎子,說,為何要害景宜。」徐廣冷冷地問。

  「國公爺不用多費口舌,今日我落到您手裡,就沒想活著回去,要殺要剮隨您處置。」魏鐸閉上眼睛,昂首挺胸,一副不畏生死的模樣。

  徐廣怎麼可能這麼便宜讓他死,魏鐸背後可能還有主使,魏鐸死了,他背後的人就可能猜疑到外孫女頭上,那樣外孫女只會更危險。

  「你來審他,儘量別落皮外傷。」徐廣朝徐巍使了個眼色。

  不想落皮外傷,那就只有貼加官了。徐巍將魏鐸綁在長椅上,將浸濕的桑皮紙貼到魏鐸臉上,上過戰場的人,做這點小事,徐巍面不改色。貼到第三張,魏鐸脖頸青筋暴露,貼到第四張,魏鐸雙腿發抽,但男人拚命忍著,就是不蹬腿投降。

  徐巍回頭,用目光詢問。

  徐廣點點頭。

  徐巍便又加了一張。

  魏鐸的腿抖了幾下,漸漸不動了。

  徐巍等了三息功夫,一把扯開魏鐸臉上的桑皮紙,掐開魏鐸下巴迫使他呼吸。

  魏鐸猛地哆嗦,跟著劇烈咳嗽起來。

  徐廣起身,負手走到長椅旁,低頭,目光沒有任何感情地盯著魏鐸:「魏統領,老夫生平最不齒欺負老弱婦孺之人,但你害我家人在先,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依然寧死不屈,那老夫只好派人去抓令堂過來,讓她先去九泉之下等你,免得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活著更苦。」

  魏鐸目眥欲裂,雙眼泛紅:「徐廣,你真是男人,有什麼手段儘管往我身上使,別動我娘!」

  「那你害景宜前,怎麼沒想過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徐廣慢慢俯身,鐵拳壓在魏鐸左胸口,再陡然用力。彷彿千鈞重擔加身,魏鐸悶哼出聲,忍著忍著,突然噴出一口血!

  「說。」徐廣鐵拳紋絲不動,再繼續用力,絕對能壓碎魏鐸胸骨。

  魏鐸咬牙隱忍,拒不肯招。

  徐廣卻鬆開拳頭,對徐巍道:「去帶魏夫人來。」

  徐巍領命就走,魏鐸仰起脖子追著他看,眼見徐巍就要跨出門口了,他突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無比的笑聲,笑得慘烈。徐巍回頭,見將軍擺手,他便停在門口,等著魏鐸交代。

  魏鐸笑夠了,眼角驀地滾落兩滴眼淚,目光複雜地望著徐廣:「國公爺,您還記得莊妃嗎?莊妃娘娘是被皇上搶進宮的,我喜歡的女人也是被迫進宮的,她夠幸運,在後宮並不受寵,我,我……除夕那晚我與她偷偷私會,四公主突然從我們藏身之處經過,她不想追究,我怕節外生枝,便抓住機會,趁上元四公主單獨賞燈,推她落水。國公爺,一人做事一人當,您殺了我吧,別再碰我娘她們!」

  「她是誰?」徐廣淡漠問。

  魏鐸抿唇,良久才道:「林貴人。」

  後宮女人裡,只有林貴人進宮前與他有交情,就算現在他瞞下來,以徐廣的本事,肯定能查到。

  徐廣盯著他,忽的笑了,「景宜並不知道你與林貴人的事,就算知道,無論景宜還是我,都對你們那點破事沒興趣。但你膽敢害我外孫女,要麼死,要麼從今以後聽命於我,不得有任何違抗,怎麼樣,你選哪條路?」

  魏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您真想放了我?」

  徐廣冷笑,恨恨道:「我倒希望宮裡多出幾個你這樣的侍衛。」

  最好讓那昏君斷子絕孫,皇子公主沒一個是他親生的。

  魏鐸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徐廣不殺他的理由,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您想讓我做什麼?」魏鐸謹慎地問。

  徐廣低頭看他:「我要你替我保護景宜,如果景宜在宮裡再遇到任何不測,你們全家,包括林貴人都休想善終。」

  魏鐸思忖片刻,皺眉道:「我會盡力而為,還望國公爺守口如瓶,別再……」

  「老夫沒那個閒心。」徐廣直接打斷他的廢話。

  魏鐸信他,手腳鬆綁後,他鄭重朝徐廣行了一個大禮,再悄悄離開了徐府。

  ~

  高氏再次進了宮。

  「魏鐸投靠外公了?」聽完高氏一席話,蕭霆看眼內室門口,詫異地問。

  高氏笑眯眯點頭。

  「那他當時為何要害我?」蕭霆眉頭皺了起來。魏鐸差點害死他的准媳婦,徐廣怎麼能輕易就一筆勾銷了?難道徐廣看中了魏鐸的本事,寧可利用此事換個手下,也不想幫外孫女做主?

  高氏同樣疑惑,低聲道:「你外公沒跟我說,不過景宜放心,魏鐸與你沒仇,只是懷疑你撞破了他的秘密,為了自保才下手的。他是該死,但你現在好好的,他活著保護你比死了更有用……」

  蕭霆冷哼,「萬一他陰奉陽違,暗地裡又害我呢?」

  高氏聞言,也哼了一聲,拍著外孫女手道:「景宜放心,你外公這點把握還是有的,魏鐸上面還有個母親,為了他娘,他也不敢違背你外公,害人害己,他沒那麼傻。」

  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管怎麼樣,魏鐸這個心腹大患都解決了,蕭霆總算鬆了口氣。

  等到二十這日休沐,蕭霆早早去慈安宮等著了。

  景宜如約帶淳哥兒來看他,照舊寫了一封特別的「家書」給他。

  蕭霆沒著急看信,假裝要與淳哥兒下雙陸,再慫恿淳哥兒喊景宜來幫忙。淳哥兒喜歡四公主,「四公主」說什麼他都聽,跳下地,跑去東屋太後面前,把景宜拽到了西屋。

  蕭霆坐在椅子上,有點緊張。

  「有事?」景宜猜到蕭霆想見她,她撩起衣擺坐到蕭霆對面,再把淳哥兒抱到腿上,垂眸,擺出隨時教淳哥兒下棋的樣子。

  「你,你還生氣呢?」蕭霆飛快看她一眼,也低頭擺棋。

  淳哥兒好奇地瞅瞅兩人,懂事地沒吱聲。

  「生什麼氣?」景宜終於抬眼,目光恰好與蕭霆對上,她從容淡漠,蕭霆先慌地移開視線,下意識攥攥充當門面的帕子,才小聲提醒道:「上次,我說我大……」說到一半,發現淳哥兒在盯著他,蕭霆連忙閉嘴。

  景宜皺眉看他,什麼他大?

  「大公子。」蕭霆換了個稱呼。

  景宜想起來了,淡淡一笑,「公主放心,我早忘了。」

  「忘了啥?」淳哥兒仰起頭,忍不住插嘴問。

  景宜笑著摸了摸男娃的小鼻樑,「沒事,淳哥兒陪四公主下棋吧,三哥去陪姑祖母。」

  淳哥兒乖乖地點頭。

  蕭霆看看弟弟的鼻樑,再看看景宜的大手,氣得又想絞帕子了。那明明是他媳婦,為何大哥二哥天天都能看見她,淳哥兒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這個准丈夫卻一個人在宮裡承受相思之苦?

  「等等!」噌地站起來,蕭霆朝景宜喝道。

  景宜頓足,回頭看他,眼裡只有疑惑,沒有任何留戀。

  蕭霆就知道她還在生氣,氣他質疑她的品節,擔心她移情別戀大哥。

  掃眼守在門口的宮女,蕭霆走到景宜跟前,盯著她道:「你東西掉了。」

  說著伸手到她面前。

  景宜低頭,就見蕭霆手心裡,同樣有封疊成銅錢大小的信。

  怕被人看見,景宜立即捏起信收到袖中,垂眸道:「多謝公主。」

  蕭霆努力憋著笑,越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越喜歡。

  搶信搶得那麼急,裝的再冷他也不信了,明明還喜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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