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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金枝御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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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鍛鍊體魄貴在堅持,新婚第二天,景宜準時清醒,只是正要起床,忽然感覺身上有人。入夏了,雖然才寅正時分,但外面也微微有了一絲亮光,景宜垂眸往下看,就見蕭霆孩子似的半趴在她身上,一邊胸口軟軟地挨著她。

  景宜頭疼地閉上眼睛。

  前晚蕭霆是抱著她睡的,理由是想這具身體了,昨晚蕭霆醒著的時候沒抱她,但睡著睡著忽然滾過來,她挪開一次他就重新纏上來一次,景宜叫醒他,蕭霆迷迷糊糊地賠罪,然後躺下沒一會兒,又來抱她。

  從感情上講,景宜不想給他抱,更何況天氣越來越熱,兩人挨著睡不舒服。

  今晚開始,她睡外間榻上吧,不用丫鬟守夜了。

  小心翼翼提起蕭霆手腕,景宜試圖默默離開。

  蕭霆卻突然醒了,茫然地眨眨眼睛,抬頭。

  既然醒了,景宜也不客氣了,雙手扶著蕭霆肩膀將他放到一旁,她一邊起身一邊道:「我去晨跑,你繼續睡吧,時候還早。」

  蕭霆是挺睏的,但一聽她要去晨跑,據說每天都要跟二哥一起跑,蕭霆一下子來了精神,「我也去。」

  景宜意外回頭,「你也要晨跑?」當男人的時候都不跑,現在變成女人,竟然上進了?

  蕭霆噎了下,別開眼道:「我,我想看看你是怎麼練的。」

  景宜瞭然,從衣櫃裡幫他拿了一身質地略厚的衣裳,早上還是有點涼的,至於她自己,只穿了一套寬鬆的練功服。換好衣裳,見蕭霆頭髮還散著,景宜低聲問道:「我叫明心進來服侍你?」

  「不用,反正沒有別人。」蕭霆走到梳妝台前,隨手拿根白玉簪子,熟練地弄了一個男人髮髻。瞥見景宜身上的男袍,蕭霆心中一動,「回頭我讓人給我做幾身男裝,你去徐府練武時,我跟你一起去。」

  景宜不解,「你去做什麼?」

  蕭霆嗤笑,陰陽怪氣地盯著她道:「護國公為什麼收『你』為徒?還不是看在我這個『外孫女』的面子上?你帶我過去,他們夫妻倆肯定高興,你不帶,說不定還會給你臉色看。」

  景宜無話可辯。

  兩人並肩去了將軍府的湖邊,二郎撒歡地跟在蕭霆一側。

  蕭嶄已經到了,正在打拳,遠遠看到剛進門的弟妹,蕭嶄連忙抓起丟在長椅上的外袍穿好,面朝湖水收拾。但蕭霆已經看到自家二哥那一身結實的胸肌了,不由咬牙切齒,低聲質問景宜:「你,你們就是這樣晨跑的?」

  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景宜看眼蕭嶄,難得有一次聽懂了蕭霆的意思,淡然道:「在二公子眼裡,我是他三弟,天熱他脫了衣袍,有何不可?至於我,用著你的身體,多看二公子一眼又有何妨?」男人身,除了那地方她只碰沒看過,還有什麼需要避諱的?

  「你,你這樣看別的男人,不怕將來真正的駙馬爺不滿?」蕭霆胸口蹭蹭冒火,就是不想景宜看別的男人,哪怕那是他親二哥。

  「我說過,我沒想過嫁人。」景宜冷聲道,跟著快走兩步,同蕭嶄打招呼:「二哥,公主想看我晨練,所以一起來了。」

  蕭嶄還沒在女人面前光過膀子呢,一般女人也就罷了,今早竟在弟妹面前丟了人,蕭嶄挺不好意的,咳了咳,對景宜道:「那你慢慢跑,之前我陪你跑是怕你偷懶,現在有公主在一旁監督,我,我去練武場找大哥。」

  人家小兩口新婚燕爾的,沒準三弟跑累了弟妹還會幫忙擦擦汗,他繼續留在這裡就太礙眼了,更何況他喜歡光著膀子晨練,弟妹在這兒,他練地也不痛快。這樣想著,蕭嶄腳底抹油般跑了。

  蕭霆胸口舒服不少,告誡景宜道:「二哥粗獷,你可別學他那套,動不動就袒胸露腹的。」

  景宜可沒那癖好,問他:「我要開始了,你……」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蕭霆走到旁邊的長椅前,懶洋洋地坐下去了,順便打個哈欠。

  景宜心無旁騖地去跑圈。

  蕭霆不由自主地望著她,天色昏暗,景宜跑遠了,身影變得模糊,只有一團白影在動,慢慢地,那身影繞過半圈堤岸,再朝他跑來。蕭霆假裝低頭逗狗,等景宜跑過去,他再繼續看。

  看了三圈,蕭霆睏了,規律的腳步聲,莫名讓他安心。

  景宜跑完第四圈,看到蕭霆背靠長椅打瞌睡,跑完第五圈過來,遠遠地沒看到人。景宜以為蕭霆無聊回去了,沒想到繞過來,就見蕭霆整個人都躺在長椅上了,縮著腿,顯得特別嬌小。

  湖邊濕氣重,景宜擔心他受潮,放緩腳步,低聲喊他,「公主。」

  喊了三聲,蕭霆終於抬起頭,半眯著眼睛望她。

  「回去睡吧。」景宜慢跑道。

  蕭霆眨眨眼睛,沒好氣噴她,「我喜歡在這兒睡,用你管。」說完又躺下去了。

  景宜實在搞不懂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只管繼續往前跑,跑著跑著,她皺皺眉,又折了回來,脫下外袍蓋在蕭霆身上,目光掃過蕭霆恬靜的睡臉,她搖搖頭,接著跑剩下的五圈。

  蕭霆睡得特別香。

  景宜跑完十圈,雖然還是清晨,但天色已經大亮,呼吸平靜下來,她走到長椅前,就見蕭霆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宛如躺在內室舒舒服服的大床上一樣。景宜看眼身上,伸手去拿外袍,想穿好再叫蕭霆,可蕭霆卻皺皺眉,抱被子似的不肯鬆手。

  「汪汪!」景宜正要再次嘗試,二郎突然朝她吠叫。

  景宜大驚,再看蕭霆,果然睜開了眼睛。

  景宜站直了,皺眉道:「該回去了。」

  蕭霆直勾勾盯著她白玉般的胸膛,從她的鎖骨到她精瘦的腰,目光寸寸移動,注意到有汗水還在不停地滾落,滑過胸腹隱入她褲腰,鬼使神差的,蕭霆狠狠嚥了嚥口水。

  他視線太不對勁兒,景宜竟有種被人覬覦的不適感。

  不管蕭霆,景宜彎腰,搶過外袍,迅速轉身穿上。男人身高腿長,背影清冷拒人千里,卻又越發地……誘人去撩撥。

  「你,大白天的,你沒事脫什麼衣服?不是讓你別學二哥嗎?」睏意早已飛走,蕭霆慢吞吞站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挑刺道,「我是我們哥仨裡面長得最好的,你千萬謹慎些,免得被路過的丫鬟看到了,回頭想方設法勾引你。到時候你有麻煩,我也怕影響我潔身自好的名聲。」

  反正她不能看別人,也不能給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看,無論男女。

  理理衣裙,蕭霆用吃獨食的眼神盯著景宜。

  景宜懶得解釋,回頭見他收拾好了,便先朝陶然居走去。

  前院阿順已經備好了浴桶,景宜出了一身汗,肯定得沐浴的。

  「我先送公主回房。」謹記蕭霆的囑咐,景宜盡職盡責地扮演體貼妻子的駙馬爺。

  蕭霆特別受用,神清氣爽回了後院,然後他自己沐浴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湖邊的那一幕。莫非景宜怕他受寒,所以脫了衣袍給當他被子?

  生怕再次自作多情,蕭霆來來回回回憶了好幾遍,終於確定,今早景宜真的照顧他了!

  蕭霆心花怒放,早上夫妻倆同桌而食,他高興地給景宜夾菜:「你練武辛苦,多吃點。」

  景宜練武後飯量確實大增,看看碗裡的菜,默默吃了。

  蕭霆心情好,多吃了一碗粥。

  景宜看在眼裡,再不著痕跡地掃眼蕭霆日漸豐盈的身段,想了想,決定不管了。蕭霆胃口好,想吃就吃吧,好在他是男人心,應該不會在意胖瘦之美。

  待到傍晚,丫鬟們都退下了,景宜走進內室,對已經躺好看似準備入睡的蕭霆道:「我讓明湖回去了,以後你睡內室,我睡外面榻上。」

  蕭霆聞言,一骨碌爬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望向她:「為何要去外面?」

  景宜沉默片刻,垂眸道:「三公子夜裡喜歡翻身,我不太習慣。」

  蕭霆瞬間抿緊嘴角,什麼不習慣,她就是不想給他抱。

  他不說話,景宜就當默認了,低頭勸蕭霆早睡,隨即去了外間。

  蕭霆對著她背影暗暗生悶氣,這女人,早上剛對他好點,晚上就又冷回去了,鐵石心腸。

  重新躺好,蕭霆翻來覆去睡不著,凝神聽外面,一絲動靜也沒有。

  蕭霆躡悄悄下床,躲到門簾後偷看,奈何次間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蕭霆折回床上,煩悶坐了半晌,忽然發出一聲低哼,抱起枕頭去外間找她。

  這次他故意弄出聲響,景宜聽到了,起身問那道身影,「有事?」

  「我睡不著,跟你說說話。」蕭霆停在床前,毫不客氣地推她肩膀,「你往裡面躺躺。」

  景宜無奈地嘆口氣,給他讓出地方,她卻支腿而坐,「三公子想說什麼?」

  蕭霆雙手抱頭,平躺著看她,「今早看你晨跑,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如果這輩子咱們都換不回來了,以後該怎麼過?」

  該怎麼過?

  景宜望向對面的窗戶,腦海裡一片茫然,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得不出答案。

  蕭霆也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地道:「真換不回來,可憐我蕭霆,怕是要斷子絕孫了。」

  尾音拖得又輕又長,怎麼聽都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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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斷子絕孫……

  讓一個男人斷子絕孫,恐怕是比丟財喪命還悽慘的下場。

  景宜的視線,僵硬地從窗外移到了身旁的男人身上。房間漆黑,她只能看出蕭霆的身影,看得出蕭霆在盯著她,至於蕭霆的表情與眼神,都被黑暗籠罩了,傳過來的,只有蕭霆的一聲嘆息。

  景宜眉頭深深地凝結起來。

  如果,如果真的再也換不回來了,蕭霆可不就要斷子絕孫?他的男人身體在她這裡,景宜大概明白怎麼樣才能綿延子嗣,但她不可能去對一個女人做那種事情,只是一個念頭,景宜就無法接受。

  可,她已經連累蕭霆變成女人了,還要讓他斷子絕孫……

  景宜頭疼。

  蕭霆盯著那團影子,同樣心煩。

  他喜歡景宜,喜歡到對著被她練出來的結實胸膛都冒出了一點旖旎念頭,但景宜不喜歡他。他想嘗試一些手段討好她,但男人哄女人,要麼買首飾要麼說情話,他現在一副公主身,做那種事情恐怕只會事倍功半。

  他只能期盼身體換回來,到時候他是高大強壯的男人,她是嬌小柔弱的公主,還愁沒機會照顧保護她?

  可跳湖尋死都不管用,到底怎樣才能換回來?萬一這輩子都換不回來,他們該怎麼辦?就這麼一直做假夫妻混日子,一個睡裡面一個睡外面?蕭霆不知道景宜願不願意,反正他不願意!

  蕭霆想親近她,想得到她的喜歡,管他誰男誰女,心裡互相喜歡就行了。就像前兩天晚上抱著她,知道她在那兒,知道那身體是因為她而熱的,他就滿足,覺得就是在抱景宜。

  所以,與其盼著那不知何時才到來的、甚至一輩子都等不到的靈魂歸位那一天,不如先把感情定下來,先把該享受的夫妻之樂享受了,然後一邊夫妻恩愛一邊等著那一天。等到了,他繼續當男人疼她,等不到,他照樣可以以男人的姿態寵愛她,總勝過虛度一生,臨死都沒換回去再後悔莫及。

  他想通了,但也得讓景宜轉過彎來才行,兩人一起嘗試。

  但話不能說的太直接,最好讓景宜先提出來,這麼明顯的暗示,蕭霆不信她不懂。

  景宜聽懂了,知道蕭霆是在憂愁子嗣的問題。

  她不想碰女人,但她更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蕭霆因為她,斷子絕孫。

  景宜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中,不想將來蕭伯嚴、柳氏夫妻也跟著發愁三兒子的子嗣。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閉上眼睛,景宜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沒有任何起伏,「三公子放心,假如你三十歲時咱們依然沒有換回去,我會請夫人做主安排一個妾室,等孩子生下來,交給你撫養,認為嫡子。」

  她要納妾?

  蕭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坐起來,跪立在那道身影面前,睜大眼睛試圖分辨她被黑暗模糊的臉龐,「你,你再說一遍?」

  聽出他語氣中的震驚與不滿,景宜側頭,平平靜靜地道:「如果三公子覺得太晚,什麼時候納妾,你說了算。」

  納個屁!

  蕭霆張大嘴,攥著拳頭無聲罵了她一句!這女人腦袋是不是一個竅都沒開?

  「不行,我們蕭家沒有納妾的規矩。」努力吞下火氣,蕭霆冷聲給她講道理,「我娘現在很滿意我這個假公主兒媳婦,你敢提出納妾,我娘先要罵你一通。再說,你以我的名義拜護國公為師,回頭學完槍法就去納妾欺負他親外孫女,護國公還不扒了你一層皮!你不怕挨打,我蕭霆不想背忘恩負義的臭名聲!」

  他說的太激動,吐沫星子都噴到景宜臉上了。

  景宜不適地躲閃,身體換了這麼久,她已經無法再把這口水當成自己的口水。不過蕭霆的話也有道理,她不介意外人傳四公主生不出子嗣,但外公、外祖母怕是會替她操心,母親跟舅舅死的早,景宜不想二老再為她煩憂。

  揉揉額頭,景宜忽然心生一計,低聲道:「那這樣,你尋個容貌合你意的丫鬟,我想辦法說服她替你生孩子,等她有孕了,你再假裝有喜,孩子生下來馬上抱到你那邊,我暗中送丫鬟離開,瞞天過海。」

  如此蕭霆有了親生骨肉傳宗接代,外公外祖母也不用擔心她受冷落,一舉兩得。

  蕭霆氣得手都抖了,盯著她問:「丫鬟的孩子哪來的?」

  景宜頓了頓,才垂眸保證道:「自然是你的。」

  「不行。」蕭霆再次否決,嗤笑道:「我蕭霆的孩子,怎麼能出自一個卑賤的丫鬟腹中。」

  景宜疲憊之極,無奈道:「那三公子有什麼良策?」

  納妾不可行,丫鬟他嫌身份低,難道他能找個甘願隱姓埋名並放棄親生骨肉為他生孩子的名門閨秀?他能找到他就去找,反正她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蕭霆憋得臉紅脖子粗,呼吸都重了,喘著粗氣。

  但他現在是女兒身,大喘氣起來,聽到耳裡只覺得曖昧。

  夜晚太靜,景宜漸漸注意到了蕭霆的異樣,她莫名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疑惑地問道:「三公子,你……」

  「我蕭霆的孩子,我要自己生。」

  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蕭霆突然拉住景宜胳膊,以憤怒無比的雷霆之勢將她按倒在榻上,緊跟著狠狠撲了下去,捧著她臉就去親。這變化無異於天翻地覆,景宜呆若木雞,直到嘴唇被人壓迫,景宜才終於清醒過來,想也不想就把人掀開了!

  蕭霆空有一顆男人心,嬌生慣養的女人身體卻扛不住景宜的大力氣,景宜一推,他就不受控制地跌在了旁邊榻上。蕭霆還在氣頭上,骨碌爬起來又去抱景宜,景宜已經坐起來了,這次有所防備,一邊攥住蕭霆雙手一邊厲喝道:「蕭霆!」

  蕭霆一僵,僵坐在了景宜腿上。

  他老實了,景宜焦頭爛額地想先弄他下去,蕭霆卻一巴掌拍開她手,手勁兒挺大,耷拉著腦袋一開口,聲音卻透露出一絲小委屈,「你是不是還指望留著清清白白的身子,將來好嫁給別人?你就知道一定有換回來那天?」

  願意碰別的女人,卻不肯碰她自己,除了這樣,還能有什麼原因?

  景宜腦袋都要疼裂了,煩躁道:「我說過,我沒想過再嫁……」

  「那你為何不肯碰我?」蕭霆不信,衝動質問道,「別說什麼你是女人,剛剛你都想納妾了!」

  景宜抬手揉額頭,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解釋道:「我不想害你斷子絕孫,尋個不知道內情的丫鬟,她不知道咱們的事,會把我當真正的男人,我也可以強迫自己……可,你,你明明是男人,你真能接受?」

  他真願意做一個女人,被……

  終於提到這個他努力想要避開的話題,蕭霆特別不自在,但都到了這步境地,也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扭過頭,蕭霆冷哼道:「你以為我心甘情願?可不這樣,孩子是你搗鼓出來的,是別的女人懷的,我一點事沒攙和,怎麼把他當我親兒子看?」

  景宜無言以對,她到底不是男人,無法理解男人對子嗣的看法,剛開始覺得孩子有蕭家的血脈就行了,現在看來,還必須是男人親自……種出來的才行,怪不得蕭霆不肯接受掉包計。

  「別裝悶葫蘆,要麼害我斷子絕孫,要麼跟我生孩子,你痛快選一個。」

  火氣太旺,蕭霆急於知道結果。

  景宜愁,一直在忍著,忍到現在,忍不住嘆了出來。

  這也是她第一次在蕭霆面前,情緒外露。

  蕭霆一下子就心疼了,想到她不停揉額頭的動作,蕭霆心一軟,主動從她腿上下來,膝行著挪到景宜身後,跪在她後面幫她揉額頭。因為孝順過祖母,蕭霆一下一下力度拿捏地頗有分寸,景宜本想拒絕,感受著頭疼的緩解,抬到一半的手又慢慢放了下去。

  「你是嬌公主,我也不想強迫你,但老天爺讓咱們變成這樣子,與其遙遙無期地等,不如先把當下日子過好。」一邊幫她揉額頭,蕭霆一邊幽幽地道,「我是紈褲公子,哪裡都配不上你,可親事已定,你,你安心跟我過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景宜閉著眼睛,沒說話。

  蕭霆撇撇嘴,自嘲道:「不對你好也不行啊,現在你是男人,我不對你好,你哪天納幾個小妾回來,我照樣拿你沒辦法……或者你不喜歡小妾,在外面跟別的男人偷好,我一樣沒轍。」

  景宜苦笑,如果可以選擇,她男女都不想要,只想跟外公學槍法,在兩邊長輩跟前盡盡孝,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過下去。

  「說話。」

  軟的硬的都用過了,她還不表態,蕭霆氣呼呼鬆手,還推了一下她肩膀。

  景宜再次嘆氣,認命道:「好,等你三十歲,真換不回去,就,照你說的做。」

  她同意了!

  蕭霆極力憋著笑,慢吞吞轉過去,背對景宜而坐,再小聲反駁道:「既然都答應了,何必,還要等那麼久?你,你沒看我娘已經在盼望抱孫子了?早點生了,早點安長輩們的心。」

  景宜掃眼他,忽然記起剛剛蕭霆……急不可耐的模樣,以及白日蕭霆覬覦的眼神。

  景宜臉上一寒,她是為了子嗣才答應的,絕非為了男女歡愉。

  「我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接受這件事。」景宜淡淡提醒他。即便不是蕭霆,是別的丫鬟妾室,她也是計劃三十歲後再考慮子嗣,而非今晚定下來,明天就以男人的身份去睡女人。

  男女互換身體,有些事,譬如沐浴方便,她能迅速適應,唯獨睡覺,她做不到。

  蕭霆轉轉心思,今晚第一次贊同景宜的話,確實需要時間準備準備的。剛剛他太生氣才想馬上辦了她,但真正弄起來……他根本沒著急要孩子,也沒想自己生,不過是以此當藉口與她親近而已。

  他只是想疼她,可沒想乖乖躺著讓她來。

  這就需要技巧了,他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行,那就再等等,一時半刻急不來。」蕭霆回頭,爽快道。

  景宜眉心暫舒。

  蕭霆卻補充道:「但以後咱們得一起睡,慢慢培養感情。」

  景宜的眉頭,便又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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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娘,外公以前很少進宮,囑咐我以後過去學武時帶公主同行。」

  用過早飯,景宜與蕭霆一起來向柳氏請安。將軍府的規矩,沒成親的公子只要在家,都會陪母親一塊兒用飯,娶了媳婦的,就可以夫妻倆開小灶了,隔陣子一家人聚聚便可。

  景宜說完,蕭霆不太好意思地朝柳氏笑了笑。

  「應該的應該的,國公爺與國公夫人都上了年紀,公主是該勤去探望探望他們。」對徐家與皇家的恩怨,柳氏心裡門清,徐廣想多看看親外孫女,就算兒媳婦不是公主,她這個婆母也不會阻攔。

  「我也想去。」淳哥兒期待地望著新嫂子。

  蕭霆才不想帶弟弟,卻裝出一副為淳哥兒著想的樣子,彎腰摸淳哥兒腦袋:「淳哥兒還要唸書,等哪天你放假了,三嫂再帶你去。」

  淳哥兒失望地嘟起嘴。

  柳氏欣慰極了,淳哥兒還小,最是該管教的時候,如果兒媳婦一味縱容溺愛,反倒不好。拉回小兒子,柳氏正色叮囑三子道:「霆生用心學,別辜負了國公爺對你的一片厚望。」

  景宜頷首:「母親放心,我明白。」

  說完看眼蕭霆,夫妻倆轉身走了。門口馬車已經停好,蕭霆輕輕咳了咳,景宜瞥見他抬起來的小手,心中苦笑,面上一片平靜神色,走過去握住蕭霆的手,扶他上馬車。

  坐好了,久久沒等到景宜,蕭霆疑惑地挑開窗簾,就見景宜正翻身上馬。

  「你不坐車?」蕭霆咬牙問,這女人,是不是不想跟他同車?

  景宜已經坐好了,朝他點點頭,「出發?」

  她是去學武的,被外公看到弟子坐馬車,一副貴公子做派,老人家怕會不喜。

  蕭霆掃眼將軍府門前的侍衛,賭氣放下簾子,沒理景宜。

  景宜吩咐車伕前行。

  他們夫妻出發的不算晚,只是抵達徐府,才走到那三間磚瓦房坐落的空地,遠遠就看到陳恭謹、胡武、譚世通三人已經站在那兒了,一人手裡端著一桿長木槍,紋絲不動。屋簷下,徐廣愜意地躺在一張躺椅上,臉上遮著一頂草帽,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

  景宜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與蕭霆對個眼色,兩人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老頭子快起來,景宜霆生來了。」高氏一直盼著小兩口呢,終於盼來了,高氏趕緊去扯丈夫。

  徐廣繼續躺著,等腳步聲到了跟前,他才慢悠悠移開草帽,眯著眼睛看向一對兒新人。

  景宜低頭認錯:「弟子來晚了,請師父責罰。」

  蕭霆是被家裡的嚴父訓斥大的,一看徐廣那模樣就知道這老頭要發火,擔心景宜受罪,忙把錯攬到自己身上,「外公,是我起晚了,還非要駙馬等我一起,您且原諒她一次?」

  徐廣看看外孫女,再朝妻子使個眼色。

  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高氏最瞭解丈夫,知道這人在教徒弟、御將士上不喜閒人多嘴,忙挽住蕭霆的手,將人往裡帶:「他們男人學武,咱們去屋裡說話。」外孫女剛出嫁,她想問問外孫女在將軍府住的習慣不習慣。

  蕭霆沒那麼好糊弄,僵著不肯走,盯著徐廣。

  「去那邊蹲馬步,半個時辰。」徐廣誰都沒看,給外孫女婿指好地點,重新將草帽扣到臉上了。

  景宜二話不說就要過去。

  蕭霆卻像被雷劈了一樣,差點跳起來,「外公,你……」

  「公主,我來得遲了,本該受罰,你去陪外祖母吧。」景宜回頭打斷他。

  好心幫她她不領情,蕭霆狠狠瞪她一眼,再瞪徐廣一眼,氣沖沖去屋裡了。

  景宜走到陳恭謹一側,他們三人舉長槍,她擺好姿勢,蹲馬步。

  陳恭謹三人也不好受,那麼重的長槍全靠臂力舉著,按照老頭子的說法,等他們練到家了,便能調動全身的力托著長槍,但剛起步,他們還沒領悟到那玄妙的技巧,只能苦了手臂。

  所以說,陳恭謹三人絲毫不比景宜好受,十歲的韓世通還好點,陳恭謹、胡武又多了一項苦……羨慕旁邊的蕭家三公子娶了一位又貌美又會心疼丈夫的嬌妻。

  而「嬌妻」蕭霆,一進屋就湊到窗戶那邊了,躲著身影,偷偷看景宜,既氣景宜傻乎乎地任由老頭子處罰,又心疼地不行。想當初他也蹲過馬步,別說半個時辰,半刻鐘都差點廢了他的腿。

  「別看了,你外公不是罰他,是看看霆生基本功怎麼樣。」高氏握住外孫女手腕,一邊往內室帶一邊笑著解釋道,「男人習武,哪能一點苦頭都不吃,景宜放心吧,經你外公調教十天半個月,保管讓霆生脫胎換骨。」

  脫胎換骨……

  蕭霆腿都軟了。

  「來來來,咱們娘倆說說貼己話。」將新嫁娘按到床上,高氏笑眯眯地道。

  蕭霆抬頭,對上長輩過於燦爛的笑臉,他莫名有點心裡發毛。

  「霆生對你好不好?」高氏坐下來,握著外孫女的小手道,悄悄話的語氣。

  蕭霆當然點頭,低頭裝羞道:「挺好的,公爹、婆母也都很喜歡我。」

  高氏滿意笑,仔細打聽一些日常,終於問到了最關鍵的:「夜裡,霆生對你,還體貼嗎?」

  但凡姑娘出嫁,回門時家裡長輩肯定要問這個的,倒不是閒的沒事或老不正經非要打聽人家夫妻房裡事,而是要確定女婿到底行不行,就像男方家裡準備好元帕,在意媳婦是不是清白身。以前有的公主出嫁,還會在大婚前安排女官去服侍駙馬爺一晚,為的也是這個,萬一駙馬爺不行,那公主也不用嫁了。

  蕭霆以前跟狐朋狗友說這個,明明沒有任何經驗,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把牛吹到天上去,但現在同女人聊,蕭霆又憋屈又不得不忍著,只管點頭,小聲地胡編道:「挺,挺好的。」

  這麼含糊的答案,瞅瞅臉蛋紅紅的外孫女,高氏無奈地拍拍外孫女手道:「好了,看你難為情的,外祖母再問最後一個。」說完湊到外孫女耳邊,竊竊私語。

  蕭霆轉轉眼睛,裝模作樣往旁邊扭頭,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刻鐘?」高氏驚訝問,頭回一刻鐘還行,但……

  高氏不知旁家的男人如何,可自家老頭子年輕時生龍活虎,現在興頭上來,也遠超過一刻鐘啊。

  她話裡的震驚深深刺痛了蕭霆,想也不想就辯解道:「不是,是一個時辰。」

  高氏終於笑了,想到外孫女婿清冷端肅的樣子,夜裡卻那麼久,肯定是非常滿意新娘子了。

  蕭霆不想再跟高氏聊這個,又跑去窗前偷看。

  景宜早在決定練武第一天就在蕭御、蕭嶄的敦促下蹲馬步了,雙腿與地面持平,雙手握拳於腰間,腰背挺直,目視前方。今日之前,她已經能堅持兩刻鐘,但那兩刻鐘,絕不輕鬆。

  雙腿發抖,層層疊疊的顫動,宛如浪濤湧動,要從體內擊垮那雙腿的主人。

  日頭漸漸升高,汗水從她額頭滾落,一直滑到下巴,剛到底,又一滴落了下來。旁邊譚世通年幼,最先結束苦訓,自己去遠處伸展胳膊腿慢慢平復,陳恭謹、胡武持槍的手臂都在顫動,前胸後背衣衫早已濕透。

  蕭霆只盯著景宜看,當景宜堅持了快兩刻鐘時,蕭霆的目光早變了。

  他第一次,佩服一個女人。

  景宜揚言要練武時,他也佩服她的志向,但動動嘴皮子誰不會,那時他的佩服只是一時感慨。可見識過景宜繞湖跑圈,見識過景宜雙手舉著三十斤的石鎖穩穩抬高放低,今日又親眼目睹景宜蹲馬步蹲了這麼久,蕭霆對她的敬佩,便如一條狹窄的溪流,突然變成了汪洋大海。

  他依然心疼,但卻不會再去冒冒失失地勸阻。現在去勸去求情,那不是關心,而是累贅,景宜是真的要學功夫,真的想繼承徐家槍法,他真喜歡她,就該遠遠地看著,不給她添亂。

  可是看著看著,蕭霆雙眼不知不覺地放空了。

  景宜三人的身影不見了,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只會想方設法避開父親去外面遊手好閒的自詡風流的公子哥兒,看到了那個犯錯後跑到祖母面前涎皮賴臉求祖母替他說情的蕭家老三,看到了那個洞房花燭夜後,拿著剪刀猶豫半晌,最後讓心上人搶了剪刀自殘流血的窩囊「駙馬爺」。

  沒志氣沒本事沒膽量,普通女人或許會因為他的皮囊他的家世對他另眼相看,可景宜,那個繼承了徐家血脈、心比天高的四公主,又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蕭霆肩膀耷拉了下來。

  他總怪景宜冰冷無情,卻從沒想過,是他自己沒有值得人家喜歡的長處。

  高氏剛把菜單交給丫鬟,回來見外孫女神色淒淒的坐在那兒,吃了一驚,「景宜,想什麼呢?」

  蕭霆滿腹心事無人可說,高氏關切的臉龐讓他覺得親近,想了想,忍不住低聲嘆道:「外祖母,她練得那麼認真,將來肯定與外公一樣,是揚名四海的大英雄,我,我什麼都不會,她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認識到兩人的差距,蕭霆突然覺得,他這輩子可能都得不到景宜的心。

  高氏早就知道外孫女有多喜歡駙馬爺了,再次聽外孫女為兒女情長發愁,她卻第一次不再把外孫女當孩子,而是走過來,握住小姑娘肩膀輕輕捏了捏,慈愛道:「那景宜你說說,外祖母有什麼長處,值得你外公一心一意對我?」

  蕭霆困惑地抬起頭,誰都知道護國公徐廣一桿流雲槍能破千軍萬馬,可護國公夫人高氏,外面並無特殊傳聞。不過,景宜母女都是罕見的大美人,再看高氏,雖然年近五旬,臉上依然能分辨出年輕時的國色芳華。

  貌美嗎?

  男人是喜歡美人,但他現在這張臉也是景宜的,景宜哪裡會生出色心。

  高氏見外孫女打量她臉,就猜到小姑娘在想什麼了,不由失笑,摸著自己的臉感慨道:「興許你外公剛開始是被我的臉勾住了,但再美的人,娶到家裡放一年兩載的,單看臉也看膩了。」

  蕭霆錯愕,除了臉,還有什麼?

  彷彿看得見外孫女腦袋裡的問題,高氏笑著點了點小姑娘心口,「只要你把霆生放心裡,心疼他體貼他,霆生就算不說,他心裡也受用,慢慢地就變成了習慣,再也離不開你了。」

  天底下有兩種男人,有的遇到了合心意的好姑娘,便只守著那一個過日子,任外面美女如雲,都不會再多看一眼。但也有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整天琢磨左擁右抱,享受齊人之福。

  高氏覺得,外孫女婿一看就是正經人,那麼只要外孫女真心待他,夫妻倆肯定會過得恩愛美滿。

  蕭霆垂眸,若有所思。

  「三哥!」

  院子裡突然傳來譚世通驚慌的聲音,蕭霆一愣,意識到那聲「三哥」喊的是誰,他臉色大變,轉身就朝外面衝去,衝到堂屋門前,就見景宜倒在地上,陳恭謹、胡武相繼趕到她身前,正要扶她。

  「住手!」

  蕭霆大怒,邊往外跑邊高聲斥道。

  那是他的女人,除了他,誰也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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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跌倒在地,腰、腿都不用再使勁兒了,看著頭頂碧藍的天空,景宜忽然有種即將羽化登仙的酣暢感。一股股熱意從腿、腰內散發而出,那是她蹲馬步堅持了半個時辰的象徵。蹲的時候累,現在,景宜身心舒暢。

  她聽到蕭霆的聲音了,可景宜只想享受,蕭霆急匆匆趕過來,她甚至笑了下。

  「傷到了?」她滿頭大汗,白皙臉龐早曬紅了,蕭霆根本看不出她是在笑還是痛苦地咧嘴,小手一扯帕子,蹲下去先幫她擦汗。

  公主駙馬恩愛,陳恭謹守禮地背過身,去遠處休息。

  胡武反應慢了一步,呆呆地盯著蹲在那兒的四公主,真美啊,這輩子他都沒見過這麼美的人,要是他累癱了也有一個大美人來為他擦汗,那他一定會每天都癱個十次八次。

  「走了。」譚世通人小鬼精,扯他袖子。

  胡武這才慢吞吞走了。

  蕭霆眼裡沒有別人,景宜卻注意到了三位師兄弟的舉動,登時收起懈怠之心,擋開蕭霆手道:「我沒事,你回屋吧。」

  她拒人千里,蕭霆收回手,盯著她。

  景宜嘗試起來,可剛試圖伸直雙腿,大腿裡側就像凝固了一樣,只是輕微的拉扯都痠痛無比。額頭再次冒汗,景宜深深呼吸,準備第二次嘗試。蕭霆剛要扶她,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抓住景宜肩膀用力一提,就把人拎起來了。

  景宜卻更難受了,兩腿不停地哆嗦,幾欲站立不住。

  「去繞田邊走一圈。」徐廣鬆開外孫女婿肩膀,聲音不喜不怒。

  與繞圈跑一個道理,蹲完馬步,也不能馬上休息,走走才能緩解痠痛。

  景宜點頭,艱難轉身,再慢慢前行。蕭霆低頭看她腿,就見景宜幾乎是不彎膝蓋在走。猜到她不是一般的難受,蕭霆抿唇,既想跟上去安慰安慰她,又怕她像剛剛那樣,不稀罕。

  「去跟你外祖母要『三更消』,睡前塗在腰、腿之上,明早就沒事了,配製、按揉之法你外祖母會教你。」瞥見外孫女心疼駙馬爺的眼神,徐廣摸摸鬍子,不太高興地道。外孫女太在意丈夫,萬一蕭家老三心術不正,將來夫妻相處,外孫女肯定要吃虧。

  蕭霆眼睛一亮。三更消,據說是徐家秘製傷藥,專治各處淤腫痠痛,睡前用了,第二天就能好的差不多,因為是夜間恢復的,所以叫三更消。有了這等良藥,景宜再怎麼折騰他也不用擔心了!

  再看眼景宜,蕭霆腳步輕快地去找高氏。

  高氏取了兩瓷瓶膏藥給外孫女,這是近期用的,至於三更消的方子,高氏口述一遍,然後道:「明天你還跟霆生一起過來,外祖母教你,唉,外祖母沒用,沒能再給你添個舅舅……」

  外孫女、外孫女婿再親,想到徐家槍法、秘製膏藥都在她手裡改傳外姓人了,高氏心裡都很內疚,覺得對不起徐家祖宗。

  蕭霆是男人,更懂子嗣傳承對一個家族的意義,低頭沉思片刻,蕭霆很快下定決心,安撫高氏道:「外祖母,我體內也有徐家的血脈,您等著,我多生幾個兒子,除了長子,其他的您挑一個,讓他繼承徐姓,以後徐家槍只傳他,讓他再挑起徐家大樑。」

  高氏大喜,可盯著外孫女看了一會兒,她又嘆道:「你想的簡單,蕭家未必願意。」

  蕭霆忙道:「外公肯將徐家絕學盡數傳授給駙馬,公爹、婆母都感激不已,回頭我讓駙馬去勸說,他們肯定會同意。外祖母,難道你覺得我公爹、婆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高氏想也不想就搖頭:「哪能呢,蕭將軍有勇有謀,你婆母賢惠明理……」

  「那就這樣定了。」父母被誇,蕭霆與有榮焉。

  高氏突然捏外孫女鼻子,小聲笑道:「這事不急,景宜先把我的曾外孫生出來再說。」

  蕭霆頓時說不出話了,他只是想哄高氏高興,確實也願意過繼孩子給徐家,可,他沒打算馬上就生啊,景宜願不願意碰他另說,一想到肚子裡會有個娃,蕭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院子裡,景宜走完了,徐廣把四個徒弟叫過來,傳授內家拳法。

  「明早開始,你們寅正起床,跑半個時辰,練拳半個時辰,辰初到我這邊,無論雨雪寒暑,若無故遲到,那以後都不用再來。」教完一套拳法,徐廣肅容吩咐道,目光一一掃過四個徒弟,看到最小的譚世通,又把譚世通的練武時間改成了兩刻鐘。

  四人齊聲應是。

  晌午都在徐家吃的,有魚有肉有菜有湯,景宜、蕭霆等人早吃慣了山珍海味,只有胡武饞的直冒口水,看師母高氏跟看親娘似的。吃完飯徐廣安排景宜四個去西屋歇晌,睡醒了還要教兵法。

  「外祖母……」蕭霆當然不願意景宜去跟三個男人睡一屋,悄悄地求高氏說情。

  高氏自然想不到「外孫女」醋勁兒大到連男人也防,只當外孫女黏人,便將小姑娘帶到一旁,輕聲勸道:「景宜啊,男人不能管得太緊,你真把霆生叫過來陪你,恭謹他們肯定要笑話霆生,那霆生的面子往哪兒放?等回家了,你們小兩口怎麼膩歪都行。」

  都怪她沒有早早去看外孫女,害外孫女不夠懂事。

  蕭霆佔不住理,又不能以公主身份衝去四個徒弟的房間,只得忍著,隨高氏去了護國公府正院那邊。高氏捨不得外孫女住簡陋的磚瓦房,特意命人收拾了一座院子出來,專門給外孫女用。

  但蕭霆純粹想多了,景宜四人累了一上午,躺炕上就睡著了,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睡了半個時辰,被徐廣喊醒,陳恭謹三個俐落跳了起來,景宜揉了一會兒腿,才艱難下地。

  幸好下午只需坐著聽徐廣講解兵法,沒再練武。

  ~

  紅日西斜,今日的武課、文課終於都結束了。

  高氏想出去送人,被徐廣喊住了,都是孩子,她一個長輩客氣什麼。

  「外祖母,您回去吧。」景宜彬彬有禮地勸道。

  蕭霆也跟著勸。

  高氏沒聽丈夫的話,但接受了小兩口的孝敬心意。

  景宜腿酸走得慢,她與蕭霆來到徐府正門,陳恭謹三人已經走遠了,門前只有蕭霆乘坐的將軍府馬車,以及景宜騎來的駿馬。

  「你還騎馬回去?」蕭霆勾起嘴角,問身旁的人。

  景宜是想坐馬車的,但蕭霆這麼問,她只能點頭。

  蕭霆沒吭聲。

  景宜習慣地走到馬車前,扶他上車。當蕭霆完全站到車上了,她收回視線,手也準備放下來,只是手指剛鬆開蕭霆,蕭霆突然反手抓住了她。景宜意外抬頭,就見蕭霆斜了她一眼,「逞什麼強,上來。」

  說完就進去了。

  景宜愣在原地。

  蕭霆又鑽了出來,一手扶著馬車,一手伸向她,繃著臉。

  景宜雖然腿酸,但慢點動作,跨上馬車還是沒問題的,只是掃眼車伕與牽馬小廝,景宜不想駁了蕭霆的顏面,頓了頓,右手輕輕握住蕭霆,左手撩起衣擺,緩緩上車,神色淡然,眉清目秀。

  蕭霆看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躁動了一天的心,輕易被她手上的溫度撫慰。

  進了馬車,景宜低聲道謝。

  蕭霆懶懶靠在那兒,眼睛瞄著窗簾縫隙道:「外祖母要把『三更消』的秘方傳給我,徐家絕學都到了外姓人手裡,我看她老人家挺不是滋味兒的。」

  景宜沉默。她能理解外公外祖母的愁,但徐家子嗣的問題,她無能為力。

  「你不想白白佔著我的身體,我也不想白受徐家好處,這樣,將來你我兒子多了,過繼一個給徐家,以後徐家槍法你只教他,不用傳其他蕭姓子孫。」蕭霆轉過來,認真道,「我跟外祖母說了,她很高興。」

  景宜嘴唇翕動,想道謝,又彆扭。

  孩子還沒想好怎麼生,現在談過繼是不是有點過早?

  但蕭霆的心意她領了,「多謝。」

  蕭霆盯著她看了幾眼,見她沒有多說的意思,他也閉上了嘴。

  ~

  夜幕降臨,景宜先去沐浴,熱水裡添了舒筋解乏的藥材,泡了一刻鐘出來,腿總算沒有那麼難受了,但彎腰擦拭,依然腰酸腿酸。

  回到內室,見蕭霆盤腿坐在床上,景宜走到一盞燭台前,睏倦問:「睡了?」

  如果他沒事,她就吹燈了。

  蕭霆摸摸袖子裡的瓷瓶,點點頭。

  景宜一一吹了燈,房間瞬間昏暗下來,她走到床邊,先放紗帳。

  等她脫了鞋坐進來,蕭霆才拿出瓷瓶給她看,別開眼道:「這是三更消,外公讓我幫你塗到腰腿之上,還要按摩一番,好發揮膏藥效力。」

  景宜僵了一下,反應過來,伸手去接瓷瓶,「我自己來。」

  蕭霆冷笑著握住她手腕,直視她道:「想明天繼續練武,就乖乖躺好。」

  景宜始終垂著眼簾,腰腹大腿有多酸,她最清楚,可……

  「照你這種練法,早晚都得習慣。」蕭霆直起身子,不由分說將她按倒在床上。

  景宜皺眉,既為翻身時渾身的不適,也為蕭霆的動作,但想到外公嚴厲的臉龐,想到明早還要摸黑起來跑圈練拳,景宜閉上眼睛,雙手悄悄握拳。

  蕭霆屏氣凝神,怕她誤會,儘量用最君子的方式除了她衣,規規矩矩。雙眼適應了黑暗,還是能看清楚的,有點渴,蕭霆努力忍著,一本正經地跪坐在景宜一側,拿起瓷瓶,用手指挖了一指腹藥膏,帶出淡淡藥草香。

  「外祖母教我的。」

  以防她大驚小怪,動手之前,蕭霆先解釋道。

  景宜沒說話。

  蕭霆看她一眼,跟著低頭,像女人往臉上點胭脂似的,在景宜腿側輕輕點了好幾下。清清涼涼的膏藥像雨點落在腿上,蕭霆每點一下,景宜心與身就顫一下,等蕭霆點完,她手已經緊緊抓住了褥單。

  蕭霆努力忽視睡醒的那位將軍,讓景宜支起左腿,他先幫她抹勻藥膏。

  先是腿,再是腰,先是正面,再是反面。

  藥抹好了,景宜宛如剛蹲完半時辰的馬步,一身是汗。

  蕭霆旋好藥膏蓋子,聽著她極力壓抑的呼吸,他慢慢躺下去,再緩緩半覆於她身上,幽幽道:「男人都這樣,想管也管不了,你乖乖別動,我教你。」

  景宜不懂他在說什麼,也不懂蕭霆要教什麼,她只知道,蕭霆這樣軟軟地靠過來,細細地在她耳邊說話,她更難受了,像有人在撓她的心。景宜想起來,以前早上也這樣,小解之後就能恢復的。

  「我……」

  可就在她準備起身時,命門突然被控。

  景宜登時如弓弦拉緊,本能地去攥蕭霆手,但蕭霆卻搶先忙了起來,腦袋枕著她肩膀道:「你忍忍,一會兒就好。」不知為何,他聲音發顫,彷彿自己都不信。

  景宜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但此時此刻,她根本管不了,亦或是,不想管。

  她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牙關,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但蕭霆能聽到她咚咚咚的心跳,就算她不說,他也知道她現在的感受……

  肯定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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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像草原上奔騰的馬群驟然停下,像怒吼的浪濤瞬間平息。

  那一瞬間,萬籟俱寂,景宜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想不起身在何地,腦海裡是空的,什麼都沒有,像真的要成仙了,魂魄在雲從中飄蕩……

  直到有人壓住了她唇。

  魂魄歸位,景宜下意識抬手。

  蕭霆及時按住她,繼續試探地,親。

  喜歡一個人,就會渴望親近,更何況此時還攙和了慾。

  景宜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能感受到他無聲的懇求,她閉著眼睛,想起柳氏、蕭御等人對她的好,想起外祖母對子嗣的期待,也想起,蕭霆幾次對她的照顧,幫她擦汗,扶她上馬車……

  紛雜的念頭最後,是兩人同穿喜袍,跪拜天地。

  也許,這就是天意?

  「我累了。」

  景宜認命了,但當蕭霆整個人都趴上來,她還是按住他肩膀,扭頭婉拒。真的累,早在蕭霆為她塗藥時,她就想睡覺了,只是身體不受控制。現在舒服過後,睏意更濃。

  蕭霆看她,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景宜不想他誤會,沉默片刻,低聲道:「真的累……月底,有天假。」

  蕭霆剛沉下去的心一下子歡蹦起來,低頭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好,你先休息,等你放假再說!」他知道她練武有多苦,不就月底嗎,只剩十幾天了,他等得起。

  翻身下來,蕭霆興高采烈地去洗手。

  景宜默默地穿好中衣,躺著躺著,那邊的水聲越來越低,累極而睡。

  蕭霆擦完手回來,湊低了瞧她,聽她呼吸綿長,知道她睡了,他特別小心地爬到床裡面,再熟練地靠到景宜懷裡,抱著她睡。

  翌日景宜早起練武,回來蕭霆還在睡,景宜急著去徐府,便留話給兩個丫鬟,她先騎馬走了。三更消確實管用,昨晚睡前還痠痛無比,今早就是普通的酸乏了,練完一套拳法,已與平時無異。

  等景宜在徐府端了兩刻鐘長槍,陶然居這邊,蕭霆才伸伸懶腰,睡醒了。一睜眼沒看到人,蕭霆嚇了一跳,再看窗外,明燦燦地刺眼。

  「公主,駙馬爺說他先去國公府了,出發前特意囑咐我們不許打擾您。」明心笑著解釋道,然後又說了一句奉承話,「駙馬爺對您真好。」

  蕭霆看看旁邊景宜的被子,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景宜才不是體貼他,她是不好意思了。記起昨晚景宜急促的呼吸,好幾次都差點配合他的動作,蕭霆鬼使神差地想到……英雄難過美人關。

  雖然他們倆英雄不算真英雄,美人也不是真美人,但道理一樣的。景宜嘗到滋味兒了,便好說話了,前天還說要等到三十歲後,昨晚一下子就變成了月底,提前了十幾年。

  月底啊……

  蕭霆鬼心思動了動。

  簡單用了早飯,蕭霆先趕去徐家,到了那邊,就見景宜四個師兄弟都在端長槍,據說要練到一隻蠅子落在槍尖他們都能察覺到才算爐火純青。這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各種槍法……想想都辛苦。

  四人離得不遠,蕭霆本想去逗逗景宜的,不說話,就對個眼神,看她會不會臉紅,但走得近了,瞧見景宜手中長槍不停顫動,蕭霆頓時收起玩鬧之心,不打擾她,逕自去同高氏學「三更消」的配置之法。

  快到晌午,師兄弟四個才大汗淋漓地過來了。

  房簷下放著四盆水,給四人洗胳膊臉用的。陳恭謹剛要擼起袖子,瞥見堂屋裡走出一道紅裙身影,不由鬆開手,先洗臉,等四公主走了他在洗胳膊。一旁胡武沒瞧見,韓世通是孩子,還不用避諱。

  景宜離堂屋最遠,一手拄著盆底一手洗後頸,洗完了扭頭,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洗完了?」手裡拿著巾子,蕭霆看著她不停滴水的臉龐問,眼裡帶笑。景宜知道他是男人心,但那邊胡武聽到聲音歪頭看,看到的卻是笑盈盈的四公主,俏生生地站在駙馬爺師弟身邊,別提多嬌美可人。

  他看得發愣,景宜剛與蕭霆對上,便低下腦袋,又撩了脖子一下,才點點頭。

  蕭霆馬上把巾子遞過去。

  景宜矇住臉,頓了很久,放下來時,神色淡然,似乎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霆知道她最會假正經,才不信她心裡也這麼平靜。

  黃昏回將軍府,景宜騎馬回的,今天腿沒有酸到需要上藥的地步。既然不用上藥,夜裡就沒什麼事了,但蕭霆還是窩到她懷裡,抱著她說話,「昨晚……」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景宜不想談論昨晚,立即打斷他。

  蕭霆氣得戳她胸膛。

  景宜不疼,閉上眼睛只管睡覺。

  ~

  景宜每天都要習武,蕭霆巴不得天天跟過去,但他現在是成了婚的四公主,是蕭家三少奶奶,作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眷,免不得要參加一些應酬。就算沒應酬,他也得多陪陪母親、祖母,盡一個好兒媳、孫媳的本分。

  這不,四月二十五,昭王世子過生辰,提前三日給蕭家女眷都下了帖子,再單獨給蕭霆這個「四公主」送了一張請帖。

  「只是小生辰,王府裡面樂呵樂呵就是,叫咱們過去做什麼?」蕭霆懶得去,小聲跟親娘抱怨道。變成女人已經夠倒霉了,以女人的身份去同一群女人應酬,對蕭霆來說,簡直是酷刑,有那虛與委蛇的功夫,用來陪景宜多好。

  兒媳婦在她跟前沒有一點隱瞞,想什麼說什麼,柳氏把這視為親近,笑著道:「畢竟是世子,王爺王妃肯定看重的,而且這是公主出閣後昭王那邊第一次請您,駁了不太好。」

  丈夫手裡握有兵權,自家不宜與兩位王爺走得太近,但也不能徹底斷絕往來,該赴的宴席還是得去。

  蕭霆只能應下。

  傍晚景宜回來,蕭霆朝她晃晃請帖,打探道:「你跟昭王、昭王妃有交情嗎?」

  如果景宜與那邊親近,那他也得幫景宜維繫感情。

  「沒有。」景宜聲音冷淡,不假思索。

  蕭霆看出了貓膩,皺眉道:「他們欺負過你?」

  景宜依然否認。昭王與恭王鬥法,推她落水是陳年舊事,景宜不想再計較,至於昭王妃,除了逢年過節在宮宴上碰面,景宜與她沒有任何交情,就連客套話都屈指可數。

  「將軍臨行前囑咐過我,叫咱們與兩位王爺保持距離,到了那邊,你跟著夫人行事,敷衍一下便可。」景宜坐到書桌前,一邊拿起兵書接著昨晚看到的地方看,一邊低聲跟蕭霆說話。

  「別叫將軍、夫人了,讓人聽到容易起疑。」蕭霆坐到她對面,盯著她眼睛道。既然要做真正的夫妻,她也該改口喊二老父親、母親了。

  景宜睫毛顫動,點點頭,「好。」

  繼續看書。

  蕭霆也拿起自己的書看。

  他是最近才有看書的癖好的,出於好奇,景宜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看封皮,是本遊記。想到那天回府,阿順稟報說公主在書房待了很久才抱了幾本書出來,景宜隨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蕭霆握著兩邊書紙,舉起給她看封皮,順便把自己的臉給擋住了。

  景宜不疑有他。

  蕭霆慢慢放下書,露出兩隻眼睛,見景宜沒懷疑,他偷偷笑,繼續明目張膽地看他的「御夫」寶典。十七歲的少年郎,蕭霆看過不少書,但那時他是以男人身份看的,現在他得學學如何讓景宜……更享受。

  ~

  三天轉眼過去,因為關係不近,蕭霆、柳氏娘倆只提前半個時辰去了昭王府,姜老太君年紀大了,輕易不會給別家體面,只有蕭家真正的世交下帖子,老太君才會登門做客。

  「夫人你們可來了,叫我好等。」昭王妃親自到院門這邊迎接,手裡牽著虛四歲的小世子。小世子胖乎乎的,大概平時一直被人捧著,養了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樣,微微眯著眼睛打量柳家三人。

  「淳哥兒快給王妃行禮。」柳氏柔聲教兒子。

  淳哥兒可乖了,有模有樣地行禮,眉眼俊秀,像極了蕭家男人。

  昭王妃笑著誇了一通,再教世子給景宜行禮,「這是四姑姑。」

  在大人們眼中,向來不受寵的四公主嫁給了將軍府前途大好的三公子,水漲船高,是值得拉攏討好的人。可在這位小世子眼裡,四姑姑還是那個四姑姑,是母親曾經教過他,見了面也不用行禮的那個四姑姑。

  「給她行禮做什麼,皇祖父都不待見她。」世子不屑地哼了聲,然後目光落到了淳哥兒身上,他現在更在意淳哥兒。剛剛母親誇淳哥兒,世子不愛聽,已經想好一會兒要怎麼教訓淳哥兒了。

  昭王妃臉色大變,但她反應夠快,立即回頭訓斥世子乳母:「速去查清楚,看看是哪個居心不良的在世子身邊胡說八道,查不出來,你也不用再在世子身邊伺候了。」

  乳母戰戰兢兢地應諾,抱起世子趕緊退下了。

  昭王妃再朝蕭霆賠笑,「世子還小,旁人攛掇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四妹千萬別放在心上。」

  蕭霆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孩子都是父母教出來的,他再紈褲,但始終都懂得禮數,見到長輩,哪怕心裡再不喜歡,該行禮也會行禮。今天昭王世子這般輕視景宜,只能說明,昭王夫妻倆平時就沒把景宜放在心上。

  想到皇位有一半可能會落到昭王頭上,蕭霆胸口突然特別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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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3: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將近五月,天氣炎熱,昭王府世子的生辰宴擺在了水榭。畢竟是小生辰,昭王府並沒有大辦,只給幾家皇親國戚下了帖子,順便把宮裡二、三、五公主都接到王府裡玩了。

  柳氏有耐性陪昭王府敷衍,蕭霆坐不住,牽著淳哥兒去水榭不遠處的一個涼亭裡坐,圖個清靜。

  「淳哥兒你過來,咱們一起玩。」胖墩世子領著兩個小太監走過來,水榭那邊沒找到人,來這裡喊淳哥兒。

  淳哥兒不喜歡跟他玩,剛剛世子對公主嫂子不敬,他都聽見了。

  他不來,世子叉腰笑話他,「天天跟女人黏在一起,長大了是不是要穿裙子?」

  淳哥兒沒怎麼跟人吵過架,聽世子說他穿裙子,淳哥兒氣壞了,跑到涼亭邊上叫了回去:「你才穿裙子!」

  「那你跟我走,我就不說你穿裙子了。」世子哼道。

  這麼簡單的激將法,蕭霆聽了冷笑,淳哥兒卻氣沖沖跨下台階,被人糊弄了去。世子偷笑,假裝親近地拉住淳哥兒手,兩人一起往花園那邊走,走著走著,感覺不對,世子回頭,這才發現那個最不受皇祖父寵愛的死人臉四姑姑竟然跟在後面。

  「你來做什麼?」世子不高興地問。

  蕭霆掃眼跟在世子旁邊的兩個小太監,她淡淡一笑,「淳哥兒調皮,我看著他。」

  嫂子這麼喜歡他,淳哥兒開心地笑了。

  世子嘟起嘴,剛要趕她走,眼睛轉轉,扭頭繼續往前走,不管這個姑姑了。

  花園裡好玩的不少,淳哥兒沒心沒肺的,玩得起勁兒。世子本來想欺負淳哥兒的,但看看那位四姑姑,世子假裝去淨房,走到拐角讓身邊的太監低頭,小聲嘀咕了幾句。

  太監惶恐勸道:「世子不可啊,四公主是王妃的貴客……」

  「快去,不然我抽你鞭子!」世子被慣出了不容人忤逆的脾氣,瞪著眼睛威脅道。

  太監頓時想起前不久剛挨了鞭子的一個宮女,臉都打毀了,嚇得打個寒顫,乖乖去辦事。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氣喘吁吁跑了回來,將一個細長的小竹筒遞給世子,「世子小心,千萬別放出來。」

  世子一把搶過東西,壞笑著朝四姑姑與淳哥兒跑去。

  蕭霆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搖著團扇慢悠悠搧風,旁的不說,這女人用的團扇還挺好用的,扇起來特別涼快。瞧見朝她跑來的世子,蕭霆笑了下,倒要看看這不懂禮數的混孩子想怎麼「欺負」他。

  「淳哥兒過來,我給你們看一樣好東西。」世子捂著小竹筒的蓋子,站在蕭霆面前喊道。

  淳哥兒顛顛顛從蓮花池旁邊跑了過來,傻乎乎問:「什麼好東西啊?」

  世子瞅瞅沒有任何防備還在搖扇子的「四姑姑」,等淳哥兒走到跟前,他在稍微鬆開蓋子,示意四姑姑也來看。

  蕭霆如他所願,低頭湊了過來。

  世子猛地移開竹筒蓋子,哈哈大笑:「是天牛!」

  蕭霆一看,竹筒裡果然有條黑得發亮的大天牛,兩條長長的觸角冒了出來,彷彿隨時都會爬出來似的。乍然看到這麼個大蟲子,淳哥兒嚇得躲到世子身後了,蕭霆暗暗罵弟弟沒出息,然後一邊搖著團扇一邊關心般叮囑世子:「天牛可凶了,最喜歡咬男娃的小雞雞,世子小心千萬別被它咬了,不然長大沒法娶媳婦。」

  淳哥兒聽了,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褲襠。

  世子也覺得底下有點涼,想噓噓,但他拿蟲子過來是為了嚇唬四姑姑的,現在四姑姑竟然一點都不害怕,還嚇唬他被咬小雞雞,世子就不高興了,舉著竹筒就朝四姑姑甩去!

  一道黑光撲過來,蕭霆非但沒躲,反而伸手給抓住了!

  五歲的淳哥兒、四歲的世子,都看傻了,呆呆地盯著他。

  「哎呦,它咬我了!」蕭霆假裝被咬一般,突然朝世子甩手,世子嚇得一蹦三跳,發瘋般摔胳膊踢腿,嚎啕大哭喊娘。蕭霆早就抱起淳哥兒躲到一旁了,淳哥兒嚇得緊緊趴在嫂子肩上,害怕,但還忍不住扭頭去看世子。

  蕭霆幸災樂禍地笑,舉起手讓弟弟看他手裡是什麼。

  淳哥兒低頭,看清嫂子手裡的大天牛,小身子一激靈,差點尿出來。

  蕭霆偷偷在弟弟耳邊道:「三嫂嚇唬他的,天牛不咬人。」說著把手裡的蟲子丟到後面的草叢裡去了。

  淳哥兒看看草叢,再看看那邊抱著世子幫他脫衣服的太監,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懂三嫂為什麼要嚇唬人。

  「他看不起三嫂,還想拿蟲子嚇唬我,淳哥兒你說,三嫂要不要報復回去?」聽到昭王妃等女眷趕過來的動靜,蕭霆放下淳哥兒,蹲著問道。

  淳哥兒立即點頭,三嫂做什麼都是對的。

  蕭霆飛快親了弟弟一口,悄悄耳語道:「一會兒不管誰問,淳哥兒都說是世子先往我身上丟蟲子的,然後蟲子飛世子那邊去了,不然讓王妃知道我嚇唬世子,她去皇上那邊告狀,皇上肯定罰三嫂。」

  說完了,特別可憐地看著男娃。

  淳哥兒早能聽懂大人的話了,知道皇上最不喜歡自己的三嫂,立即信了這話。

  蕭霆低聲誇弟弟,然後掏出帕子,摟著男娃蹲在路邊假裝抹淚。

  「怎麼回事?」昭王妃、恭王妃領頭而來,柳氏與三位公主走在後面。

  「娘,四姑姑往我身上扔天牛,還說天牛會咬我小雞雞!」世子再壞,都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因為害怕天牛咬他,一股腦把身上衣服都脫了,裹著太監的外袍委屈無比地跑向母親,一邊跑一邊告狀,小臉都哭花了。

  恭王妃去年剛成親,至今還沒有好消息的,平時對昭王府世子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但現在親眼目睹世子丟人,恭王妃忍不住抬起手,掩飾笑意。後面她的親小姑子,寵妃麗妃膝下的三公主,也忍俊不禁。

  二公主默默垂下眼簾,五公主緊張地攥住柳氏胳膊,既惱那位四姐姐給蕭家惹事,又怕昭王妃把賬記在蕭家頭上。京城就兩位皇子,雖然麗妃娘仨更受寵,但誰敢保證昭王沒機會?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誰都不得罪。

  柳氏只擔心兒媳婦受委屈,眾人裡神色變化最精彩的,當屬昭王妃了。

  雖然想拉攏蕭家,但如果四公主真欺負她的寶貝兒子了,還害他們娘倆在恭王妃面前丟臉,可能明天就能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那她絕對會替兒子做主。只是骨子裡,昭王妃不太相信,四公主會說出「蟲子咬小雞雞」這種話,四公主再不受寵,都是一位公主,還是一位素來以冷漠穩重聞名的本分公主。

  昭王妃抱起兒子,簡單安慰幾句,終於關心起四公主來,「妹妹沒事吧?」

  蕭霆搖搖頭,牽著淳哥兒站起來,抿唇不語。

  昭王妃瞪兒子身邊的太監,「怎麼回事?」

  太監當然偏心小主子,跪在地上,含糊道:「世子請五公子看天牛,不知道四公主說了什麼,天牛突然,突然飛出竹筒落在了四公主身上,四公主抓起天牛又丟世子身上去了……」

  除了世子拿天牛的目的,其他他說的都是實話。

  昭王妃臉色一沉,剛要質問四公主,淳哥兒突然站出來大聲辯解道:「他撒謊,世子故意拿天牛嚇唬三嫂,往三嫂身上扔,三嫂害怕跳了起來,天牛不知道飛哪去了!三嫂才沒丟世子!」

  「大膽,我打你鞭子!」淳哥兒竟然撒謊,世子氣得忘了害怕,尖聲道。

  先是三嫂被人欺負,現在世子還想打他,淳哥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蕭霆及時將淳哥兒拉到懷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昭王妃道:「二嫂,我這人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這次二嫂盛情難卻,我才隨母親過來一敘。世子還小,他偶爾頑劣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姑侄一場,我不想他長成一個作威作福、滿口謊言的世子。」

  沒有一句是替自己辯解,但那一身問心無愧的態度,卻更讓人相信她的品行。

  恭王妃聰明地抓住機會,走到蕭霆身旁勸昭王妃:「嫂子您真是關心則亂,天牛那種東西,哪個小姑娘敢碰?真有蟲子落到身上,怕要昏死過去,絕不可能再耍什麼壞心眼,更何況,四妹妹堂堂公主,怎麼會說出那等粗鄙之話……」

  既替「四公主」說了好話,又暗示錯在世子。

  昭王妃氣得指甲扎進掌心,氣自家設宴,去給恭王妃送了機會拉攏四公主與蕭家,可她最氣的是,她也相信四公主說的都是真的,是她的兒子在撒謊欺負人。

  「去給四姑姑道歉。」親自賠完罪,昭王妃沉著臉放下兒子,讓他去道歉。

  「我沒錯,我才不道歉!」世子不服,捂著太監的袍子氣鼓鼓跑了。

  昭王妃假意派人去追。

  柳氏忙勸道:「王妃言重了,要我說這都是誤會,那蟲子亂飛,不定飛哪去了,公主、世子都以為蟲子落自己身上了,因為害怕才多想了些……」言罷問那邊的太監,「可在世子身上找到蟲子了?」

  太監哆哆嗦嗦地搖頭。

  昭王妃有了台階,臉色好看了點,走過去柔聲勸慰蕭霆。

  蕭霆只想教訓教訓世子,沒打算真與昭王府撕破臉,便笑著和解。

  眾人再次去了水榭。

  蕭霆帶著淳哥兒坐在一角,憑欄賞景,身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蕭霆抬頭,認出來人,他意外道:「二,二姐姐?」

  二公主柔柔一笑,摸摸淳哥兒腦袋,打發淳哥兒去一旁玩。等淳哥兒走了,二公主才轉向蕭霆,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細聲問:「妹妹在宮外過得可好?看你氣色不錯,想來駙馬對你極好。」

  蕭霆不懂二公主與景宜的交情,但他還算瞭解二公主,是個大方賢淑的姑娘,不像三公主仗著皇上寵愛自以為高人一等,也不像五公主那樣缺心眼,分不清好賴。

  「挺好的,多謝二姐姐關心。」蕭霆笑笑,客氣道。

  景宜幾乎沒有笑過,蕭霆笑得那麼燦爛,二公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十分羨慕。四妹妹才十五,就出嫁了,嫁了一個好駙馬,她都十七了,姻緣還指不定落在哪裡。母后今年相中一個,去問父皇,父皇不准,宮裡都有傳言,說公主都會遠嫁和親……

  「駙馬對你好,四妹妹就安心跟他過吧,遇到事多於駙馬或夫人商量,別草率決定。皇兄們這邊,你儘量別攙和。」揮散對自己命運的迷茫,二公主握住四妹妹的手,低聲提點道。四個姐妹,二公主覺得她與四妹妹是最像的,只不過她稍微好點,有母后照顧疼愛。姐妹一場,她沒什麼可送給四妹妹,只能說幾句貼己話了。

  蕭霆聽得出來,二公主是真心希望景宜過得好。

  「我知道,二姐姐也好好照顧自己。」蕭霆拍拍二公主的手,順勢分開。

  心裡頭,替景宜記下了二公主的姐妹情。

  ~

  用過席面,柳氏娘仨沒怎麼多待,早早打道回府。路上柳氏生怕兒媳婦受委屈,一直在安慰兒媳婦。蕭霆從小被母親罵不爭氣,就算關心也是拐著彎的關心,當了景宜,每天享受親娘最直白的維護,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柳氏不但自己關心兒媳婦,傍晚兒子練武回來給她請安,柳氏還把今日兒媳婦受的委屈說了一遍,叮囑兒子回房體貼點。

  景宜一聽柳氏說「四公主怕蟲子怕得都快哭了」,便覺得,蕭霆可能沒那麼無辜。

  回了陶然居,景宜先沐浴,再去後院。

  「回來了?今天累不累?」蕭霆估摸著她要到了,命人洗了一疊櫻桃,擺在桌子上等她一起吃。

  景宜坐到他對面,擋開蕭霆遞過來的櫻桃,盯著他問:「王府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霆把櫻桃塞自己嘴裡,一邊嚼一邊解釋了一邊,吐了核哼道:「上樑不正下樑歪,若他不長記性以後還敢挑釁我,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一副隨時會跟人打架的語氣。

  景宜頭疼,低聲道:「一個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麼。」淳哥兒都比他讓人放心。

  蕭霆聞言,去拿櫻桃的手一頓,幽幽地瞪她,「他若對我不敬,我才懶得理他,可他不把你放在眼裡,我若什麼都不做,算什麼男人?」

  景宜不說話了。

  「嘗嘗,剛洗的。」蕭霆笑,重新抓起一個櫻桃遞給她。

  白淨淨的小手,掌心托著一顆紅紅的果子。

  景宜猶豫片刻,抬手去拿。

  蕭霆卻突然縮手,然後在景宜詫異的注視下,自己吃了,被果汁打濕的嘴唇,比櫻桃還要紅豔。

  景宜莫名口渴,立即移開視線。

  晚上蕭霆湊過來親她,景宜嘗到了,酸酸甜甜的櫻桃味道。

  那晚兩人約好月底再……試著生孩子,但每晚睡覺前,蕭霆都會湊過來親一會兒,說是讓她提前練練。今晚之前,景宜始終一動不動,他親幾下就會走,今晚蕭霆還是那樣,輕輕啃幾下,就靠到她肩窩準備睡覺了。

  景宜卻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回味……那櫻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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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早起,練武,筋疲力盡,回家睡覺,再早起……

  景宜沒有差事,現在唯一的正事就是學槍法,每日天未亮就起,傍晚歸來,疲憊又充實,然後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轉眼就月底了。

  「明天多陪陪景宜,剛成親你就天天跑來這邊學武,夫妻倆都沒機會好好相處。」紅日西斜,高氏一直將外孫女婿送到徐府門外,慈愛地囑咐道。

  景宜低聲道好。

  「去吧。」高氏笑著拍拍少年郎結實的手臂,站在門前送道。

  「外祖母也回去吧。」景宜翻身上馬,寒暄過後,策馬走了。

  夕陽明晃晃,帶著白日酷熱的餘威,景宜身體疲憊,精神卻一反前幾日的睏乏,難得地清醒。人在馬上,偶爾路過幾個行人,但景宜腦海裡只有蕭霆的身影,只有那天晚上,她無措茫然地躺在床上,一切都在蕭霆掌握之中。

  景宜不喜歡那種被操縱的感覺。

  因為無知,才會不得不把一切交給蕭霆。

  今晚要做的事更多,想到早上蕭霆意味深長的眼神,景宜皺了皺眉。

  行到將軍府,景宜下馬,將韁繩交給牽馬小廝,她先去給姜老太君、柳氏請安,陪淳哥兒玩了會兒,再回陶然居,一身是汗,照舊先在前院沐浴。洗完出來,景宜走動書房前,叮囑阿順,「我要研習兵法,沒有我的吩咐,不得任何人進來打擾。」

  主子神色肅穆,阿順連忙保證會看好房門。

  景宜一人進了書房。

  這是蕭霆的書房,書房很寬敞,但景宜初來將軍府時,這邊絕大多數書架都空置著。景宜喜歡讀書,沒亂動蕭霆的「藏書」,她讓阿順收拾了幾個書架,慢慢填滿了。兩人成親後,書房還是那樣子。

  大婚前夕,蕭伯嚴派人送了一匣子書來,景宜翻了兩眼,發現是教男女之事的,便束之高閣,一直沒動。

  現在,景宜將那個匣子取了下來,坐到書桌前一頁頁翻看。

  景宜悟性極好,沒有任何功夫底子,但徐廣傳授內家拳法時,景宜是四個師兄弟中領會最快的。現在書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加上她對女子身體的熟悉,不用看備註的圖,很快也就明白夫妻同房是怎麼回事了。

  收好書,再次將匣子放到書架最高處、最裡面,景宜神色如常地去了後院。

  她不苟言笑,每天幾乎都一個神情,有什麼變化也不明顯,但今天蕭霆話明顯少了,吃飯時只給景宜夾了幾次菜,多餘的閒聊一個字都沒說。飯後景宜坐在屋裡看書,蕭霆去沐浴。

  一更天,外面還沒有徹底黑下來,兩人已經進了紗帳。

  景宜後進來的,她負責放帳子,掩好了剛坐下,蕭霆突然從後面抱住了她,唇也落在了她脖子上。景宜呼吸一重,有些事情,雖然學會了,但真正動手做,卻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至少,景宜做不來蕭霆的主動。

  可當蕭霆試圖幫她寬衣時,景宜還是及時按住他手,低聲道:「我自己來。」

  蕭霆的手總是亂動,明顯別有居心,為了長輩為了蕭家、徐家的子嗣承襲,景宜願意跟他生孩子,但她無法接受蕭霆近似……調戲的手段。

  「好。」一起過了這麼久,蕭霆也摸清楚了景宜的脾氣,太過正經。

  往床裡面挪挪,蕭霆興奮地等著。雖然他現在不是男兒身,但他照樣可以疼她,像男人寵幸女人那樣。他想看景宜在他懷裡害羞,想聽景宜求饒,更想她食髓知味,真正喜歡與他親近。

  唯一的遺憾,是他只能享受她的嬌態,自己嘗不到啥滋味兒。

  但光是景宜願意與他做真夫妻的念頭,就夠蕭霆滿足了。

  眼看景宜身上只剩一條中褲,蕭霆再次抱了上去。

  景宜雙臂繃緊,察覺蕭霆試圖按倒她,景宜最後猶豫片刻,忽然反身抱住蕭霆,並輕而易舉壓著他倒了下去。長痛不如短痛,猶猶豫豫的尷尬不如快刀斬亂麻,景宜努力穩住呼吸,伸手就去扯蕭霆腿上的清涼紗褲。

  「你做什麼?」

  想要寵她,還沒開始就被景宜壓倒了,練得解釋魁梧的男人身板壓得快要喘不過氣,好不容易她撐高了,卻想扒他褲子,蕭霆腦筋還沒轉過來,卻本能地摀住了褲腰,捂得特別緊。

  景宜當他生出了退縮之意,立即收手,啞聲確定:「你後悔了?」

  他終究是男人,可能接受不了以女人的身體承歡,也可能是不想懷孕生子,如果蕭霆真的臨陣退縮,景宜理解,也願意尊重他的選擇。

  「什麼後悔?」蕭霆還處在對她一連串舉動的震驚中,茫然地問。

  景宜抿唇,提醒他道:「圓房,生子。」

  圓房……

  腦海裡轟的一聲,蕭霆終於明白她為何要脫他褲子了,這女人,這女人,竟然真想當男人?可他根本還沒想過要當一個真正的妻子,他只是想利用生孩子當藉口,先跟她親近親近,而這個辦法確實有效,她都乖乖給他親了好幾晚了……

  天還沒有徹底轉黑,蕭霆目光躲閃,景宜看得清清楚楚。

  迅速起身,景宜背對蕭霆披上外袍,聲音冷寂,「你根本沒想要孩子,是不是?」

  蕭霆抿唇,慢吞吞坐好,心虛地看她,「不是,我,我想要孩子,只是,還沒準備好。」內心深處,他還是期望哪天兩人能換回來,他做真正的丈夫,由她生兒育女。

  景宜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許久,才順著他話道:「你才十七,子嗣確實不急。」

  蕭霆說他想要孩子時,她也掙扎了很久,最終才下定決心履行一個丈夫應盡的本分。所以蕭霆說他還沒準備好,景宜能體諒他,她也不想因為蕭霆的欺騙跟他爭吵,但……

  「等你準備好了,記得告訴我,在那之前,你我分床睡罷。」

  穿好鞋,景宜站了起來。

  蕭霆曾說,男人都管不住自己的身體。這一點,景宜早有體會,蕭霆只需要幫她上上藥,只需要簡單親她幾下,甚至只是靠到她懷裡蹭蹭,景宜都會有所反應,但她不想再讓蕭霆那樣幫她,不想,再被他故意撩撥、戲弄。

  蕭霆不想當懷孕生子,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做真正的男人。

  挑開紗帳,景宜抱起衣服直接去了外間。

  紗帳裡面,蕭霆愣愣地坐在床上,就像被人從湯泉裡撈出來,丟到了寒冬臘月的冰湖中。她生氣了,氣他騙她,氣他想方設法佔她便宜。可,他喜歡她啊,她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他不耍些手段,她怎麼會給他親?

  蕭霆胸口有點悶,但,他也知道,是他做錯了。

  身體互換後,景宜一直在遷就他,三番兩次為連累他鄭重道歉,被徐廣嚴厲管教辛苦練武的同時,還要替他孝敬父母照顧弟弟。她還特別傻,他說什麼她都信,甚至真想跟他生孩子……

  跳下床,蕭霆赤著腳朝外走去。

  景宜剛在外間榻上躺好,聽到動靜,立即坐了起來。上次要分床睡,他跑來說了一番子嗣問題,將她哄到裡面,這次任他說的天花亂墜,景宜也不會再信他。

  「我準備好了,現在就生吧。」來到榻前,蕭霆逕自躺好,閉著眼睛道。

  她想當男人,他就給她當女人!不就是生孩子嗎?他給她生!

  他躺得筆直,景宜卻僵住了,盯著蕭霆看了一會兒,她別開眼道:「三公子,你真沒必要如此委屈自己。」她知道,蕭霆改變主意,不是因為他真的想通了,他只是在慪氣,只是一時衝動。

  「不是你想生孩子嗎?」

  他都準備好了,她還一堆廢話,蕭霆噌地坐了起來,撲過去扯她褲帶,「剛剛不挺有種的嗎,怎麼,現在又想起自己是公主了?」

  他滿嘴粗話,無疑證明他就是在慪氣,景宜攥住他手,頭疼道:「三公子……」

  蕭霆不聽,捧住她臉就親了上去。

  景宜推他,蕭霆死死抱著她脖子,賴在她懷裡不走,「你到底還想不想生?」

  景宜動作一僵。

  蕭霆重新堵住她嘴,磕磕碰碰的,嘗到血腥味兒,才心起憐惜,慢慢溫柔下來,一手環著她脖子,一手解她中褲。景宜腦海裡特別亂,剛剛神志清醒,知道按部就班,現在被蕭霆胡攪蠻纏,她突然不知所措,怕不小心做錯什麼,又激怒他。

  「不就是當女人嗎?」蕭霆在她面前跪立起來,一邊發洩般扯那薄薄的紗褲,一邊盯著景宜咬牙切齒:「先便宜你幾回,四公主你等著,等咱們換回來了,我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地!」

  景宜閉著眼睛,由他胡說八道。

  蕭霆憋了滿肚火,隨手丟開褲子,再看眼那原本屬於他的威風東西,咬咬牙,一股腦壓了下去。

  景宜雙拳緊攥,暗咬牙關,額頭卻暴起青筋。

  蕭霆一坐下就後悔了,可他發不出任何聲,不知過了多久,才一口咬住景宜。景宜額頭汗落如雨,骨子裡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可蕭霆不說話,她只能苦苦忍著,比蹲馬步蹲到極致還要難熬。

  「你倒是動啊!」蕭霆氣勢不足地罵道,只想早死早超生。

  他終於發話,景宜如領將令,抱著他便朝榻上倒去。

  她只學了這一個姿勢……

  蕭霆捂嘴,憋住了聲音,沒憋早就溢滿的淚。

  天殺的,哪個混賬說女人比男人舒坦的?她怎麼不乾脆一招捅死他!

  ~

  一盞茶的功夫後,景宜逃跑般撐了起來,背對蕭霆而坐,暗暗調整呼吸,什麼都不想想。

  她走了,蕭霆雖然還是疼,卻沒那麼慘烈了,但他心情不好,瞪著景宜道:「是不是很爽?」

  景宜抿唇,體諒他受了苦,沒理會這混話。

  蕭霆自己找場子,哈哈大笑,「女人就是女人,換成我,至少要幹一個時辰!不過四公主我警告你,往後誰要問你能堅持多久,你撒謊也得說一個時辰,敢實話實說丟我的人,休怪我也出去壞你的名聲!」

  他越說越難聽,景宜實在聽不下去了,下地就走。

  但,聽著蕭霆刻意的嘲笑,景宜……也不舒服就是了。

  既然當了男人,她就想事事都做到最好,不想讓蕭霆笑話她,說她怎麼做都比不上真正的男人。

  一個時辰……

  她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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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4: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轟走景宜,蕭霆呲牙咧嘴地收拾自己。以前最怕父親打板子,今晚蕭霆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疼,疼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景宜,換個人,他肯定一腳將人踹地上去了!

  什麼夫妻之樂,樂個屁!

  好不容易抓到一塊兒撕爛的紗褲,蕭霆吸著氣簡單擦擦,想看看情況到底有多悽慘,房間黑漆漆的。蕭霆更不爽了,對著通向堂屋的次間門口喊景宜:「人呢!」自己舒服了就不管他了是不是?都說男人提上褲子便翻臉,這位四公主比男人還狠。

  景宜不堪他惡言相向才退到堂屋冷靜的,聽蕭霆喊她,景宜揉揉額頭,重新走了進來,站在門口問他:「有事?」

  「點燈。」蕭霆沒好氣道。以前還把她當女人,存了憐惜的心思,儘量小心翼翼地對她。現在蕭霆只心疼自己,景宜生龍活虎的,哪還需要他同情?

  景宜後背被他抓了幾道,肩頭也狠狠咬了一口,但她知道蕭霆應該比她難受,所以並未把蕭霆那些純屬發洩的混話放在心上。先去屋裡抱出被子給蕭霆蓋上,才取來火摺子,把內室、次間、堂屋的燈都點亮了。

  她四處忙活,蕭霆躲在被窩裡查看傷勢,沒有鏡子,腰酸地也彎不下去,當然什麼都看不到,但他能看見沾了血的紗布。因此景宜一回來,蕭霆便憤憤地將擦拭用的幾塊兒紗布朝她丟了過去去,丟完了,他什麼都沒說,冷冷地盯著景宜。

  景宜低著頭,真沒想到他傷的那麼嚴重。

  當時,她,記不起是怎麼過來的了,腦海裡似有浪濤洶湧,只想快點結束。

  「對不起。」

  景宜誠心道。

  蕭霆側躺著,看著一臉愧疚站在那裡的景宜,有點無法將她與剛剛那個莽撞傢伙聯繫到一起。或許應了那句話,再正經的爺們,到了床上都會變樣?據說也有大家閨秀看著端莊,夜裡……

  景宜困在他的男兒身裡,沒法妖嬈,便化成莽漢了。

  換成是他……

  想到如果身體沒有互換,剛剛他遭的罪都會落到景宜頭上,沒準景宜還會哭出聲來,蕭霆胸口的怒火慢慢平復了下去。罷了,不是景宜受罪就是他受罪,享受不享受都是他們夫妻倆的時,反正換不回去,他認了。

  「算了,聽說第一次都這樣,下次你,輕點。」

  說到一半,蕭霆莫名有點難為情,情不自禁往被窩裡縮了縮。

  下次?

  景宜無法想像下次的情形,彎腰收拾散落一地的衣物,然後出去叫水。

  熱水備好了,蕭霆試了半天,自己坐不起來,喊景宜扶他。

  景宜見他臉龐慘白,額頭都是汗,知他是真的難受,二話不說過來扶他。蕭霆喜歡跟她親近,但他不喜歡被景宜這麼照顧,太失男人氣概,站好了,便甩開景宜,結果剛抬腳,整個人就朝前栽了下去!

  景宜眼疾手快,及時將人拽到懷裡。

  蕭霆疼得吸氣,賭氣又瞪了景宜一眼。

  「我,抱你過去。」他這樣,景宜彎腰,準備將蕭霆打橫抱起。

  蕭霆一巴掌拍開她手,不知是臊得還是氣得,臉全紅了!他堂堂七尺男兒,就算變成女人,也不能讓心上人抱啊!

  推開景宜,蕭霆強忍著那一陣陣疼,堅持自己走。

  走了兩步,腰上突然多出一條手臂,緊接著雙腳離地,竟真被人給抱了起來!

  蕭霆震驚扭頭。

  景宜沒看他,徑直朝浴房走去。

  蕭霆動了動嘴,不過感受著身體的不適,他最終還是把拒絕的話吞了回去。

  景宜抱著他走到浴桶前,放低身段,讓蕭霆先試試水溫。蕭霆隨手撩了兩下,繃著臉點點頭。景宜慢慢地放他進去,眼睛看他背後的浴桶。蕭霆還穿著一件薄紗中衣,紗衣一沾水,立即緊緊地貼到了他身上。

  蕭霆不舒服,三兩下將紗衣扯了,往外一丟。

  「我先出去了。」景宜站直身體,扭頭道。

  蕭霆斜著眼睛瞪她:「出去也行,但一會兒我洗完了,你進來伺候我。」

  他不要明心、明湖伺候,以前都是自己動手,現在腿腳不利索,那就景宜來。

  他有傷在身,景宜點點頭,讓明心提桶水,她在浴房外間簡單擦拭了一番。裡面蕭霆聽著她那邊的水聲,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剛剛的圓房。現在再回憶,拋去自己,景宜勇往直前的架勢……

  真的挺男人的。

  兩刻鐘後,燈盞都熄了,夫妻倆重新躺回了內室的大床。

  景宜一躺好,蕭霆就鑽她懷裡來了,對著她耳朵小聲說話,「我這輩子還沒當過男人,倒讓你佔了便宜,說實話,到底感覺如何?」

  景宜抿唇不語。

  蕭霆輕輕推她。

  景宜移開他手,第一次在蕭霆清醒時,明晃晃地朝外側轉身,拒絕交談。

  蕭霆逗了她一會兒,半趴在她肩頭說正經的,「你說,會不會一次就懷上?」

  景宜不知道。

  蕭霆就像能看見她的神色似的,低笑問:「你希望一次就懷上嗎?」

  拐著彎試探她到底喜不喜歡當男人。

  景宜又不傻,還是不理他。

  蕭霆累了,使勁兒將她轉過來,摟著她睡覺,含糊不清地道:「明天休息,別起那麼早了。」每天他睜開眼睛,她都不在屋裡,蕭霆想嘗嘗跟她一起起來是什麼滋味兒。

  眼皮越來越重,快睡著了,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她「嗯」了聲。

  不過翌日,景宜還是先起來了,因為蕭霆「傷勢」還未復原,只想在床上躺著,早飯都是在床上用的。飯後景宜要去給長輩們請安,問他要不要去,蕭霆直接往床裡頭一轉,繼續睡覺。

  景宜只好一個人去了。

  柳氏正陪姜老太君說話,瞧見兒子自己來了,她與婆母互視一眼,隱約有個猜測。等景宜進來,姜老太君笑眯眯問道:「公主呢?」

  景宜再從容,昨晚第一次圓房,還是她當男人,都不禁面皮泛紅,低頭掩飾道:「公主略有不適,我讓她先休息,養好身體再過來。」

  姜老太君笑得更喜慶了,「應該的應該的,不過霆生你也注意點,公主是千金身子,可經不起你現在這身板。」少年郎血氣方剛,前面每天早起習武,必須忍著,終於可以休息了,難免放縱。

  景宜一聽,終於知道長輩們誤會了,卻只能默認,俊臉更紅。

  剛回陶然居,姜老太君的補湯也跟著到了。

  蕭霆都快睡著了,被人叫起來喝湯,他兩眼茫然,看看湯碗,問景宜:「這什麼啊?」

  景宜看向姜老太君派來的丫鬟。

  小丫鬟當三公子臉皮薄,紅著臉解釋道:「老太君說了,這湯補身宜子……」

  蕭霆徹底醒了,狐疑地瞄了景宜一眼,這女人,難道大肆宣揚了?

  但既然是補湯,還是祖母送來的,蕭霆便一口氣喝了乾乾淨淨,味道有點甜。

  喝完繼續睡覺。

  白天睡得多,晚上蕭霆睡不著了,掰過景宜腦袋,要親嘴。

  景宜皺眉:「明天還要早起。」

  「又不耽誤你多長時間。」蕭霆拿開她手,低頭湊了過來。

  景宜隨他擺佈。

  過了一會兒,蕭霆要親她脖子。

  景宜擋住他,聲音發啞:「夠了。」

  「我想生孩子。」蕭霆抬頭在她耳邊說。

  景宜沉默片刻,突然翻身,準備像昨晚那樣。蕭霆卻泥鰍般溜走,再一轉身,孩子玩鬧般將景宜按在底下,咬牙道:「就算生孩子,也不是你那麼生的,除非你想存心弄死我。」

  景宜聞言,腦海裡閃過幾行字,可,她能容忍蕭霆擺佈,卻無法對她的女兒身動手動腳。

  蕭霆當她在思索如何行事,笑了,低聲哄道:「你別動,時機到了我告訴你。」

  景宜握拳,閉上了眼睛。

  大概一刻鐘後,當蕭霆突然試圖動手,景宜登時明白自己又被這人戲耍了,推開蕭霆便要離開。蕭霆情急之下抱住她,抿抿唇,硬著頭皮道:「好了,換你當爺們了。」

  景宜不動。

  蕭霆連哄帶拽地將人放倒,只是當景宜真的湊過來,蕭霆身體卻一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蕭霆實在是怕了昨晚,猶豫一會兒,他特別小聲地對正努力的景宜道:「要不,今晚先算了?好像,還沒好利索……」

  剛說完,臉上突然砸下來一滴汗珠。

  蕭霆愣住。

  景宜已經起身離開,大步去了浴房。

  蕭霆慢慢轉身,想到剛剛景宜沉重的呼吸,他又後悔了,等景宜洗完冷水澡回來,他討好地抱住景宜,「我……」

  「我睏了。」景宜冷淡道。

  她不苟言笑,但平時與人說話,聲音平和,現在,聲音是冷的。蕭霆便知道,景宜生氣了,而景宜生氣,也是他最不敢糾纏她的時候。鬆開景宜,蕭霆老老實實地躺好,抱都不敢去抱。

  第二天睡醒,景宜已經去了徐府。

  蕭霆忍不住嘆氣,想著晚上好好賠罪。

  但他沒想到,他睡完懶覺剛起來用飯,景宜居然回來了。

  蕭霆震驚地放下碗筷,「今天不用練武?」

  「外公要帶我們去山中習武歷練,我回來收拾幾件衣物。」看眼蕭霆,景宜神色如常,彷彿她在說的只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已經跟母親打過招呼了,東西收拾好我就走,年底歸。」

  年底?

  蕭霆驚得跳下地:「怎麼那麼久?」

  他赤著腳忘了穿鞋,景宜皺皺眉,讓他先穿上。

  「我跟你一起去。」蕭霆胡亂提好鞋子,三兩步跨到景宜面前,管她去多久,他一起去就是了。

  「外公不會答應。」景宜語氣略緩,低頭囑咐他:「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想進宮的話,不必勉強自己。」將軍府是蕭霆的家,景宜相信蕭霆能過得如魚得水,只有宮裡,她不太放心,怕蕭霆以公主身份進宮,被人輕視。

  「我不管,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蕭霆不想聽她交待,扭頭吩咐丫鬟去收拾衣裳。她一去半年,他不放心。

  他堅持要跟著,景宜勸不動,柳氏等人也不敢苦勸「公主」。

  可惜到了徐府,徐廣不吃蕭霆那一套,讓妻子看住「外孫女」,他帶著弟子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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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4: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景宜走後,夜深人靜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蕭霆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她會一去大半年,昨晚他就是忍著疼,也該給她的。景宜急得都冒汗了,像是餓了好幾頓,他端著一盤紅燒肉在她面前晃,等她嘗到一點味兒再撤走菜盤,她不生氣才怪。

  可後悔有什麼用,人都不知道被徐廣那個老頭子帶哪個山疙瘩去了!

  蕭霆翻身,狠狠地砸床,砸了幾下,拳頭疼。

  翻來覆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明心、明湖來喚公主起早,隔著紗帳喊了好幾聲,裡面的人影一動不動。都是伺候慣了的老人,明心膽大,挑起紗帳,輕輕推了一下,「公主,該起來了。」

  蕭霆醒了,就是不想動,嫌二女囉嗦,「滾!」

  明心嚇得手一抖,明湖嘆氣,放下帳子,與明心悄悄出去了。公主出嫁後脾氣越來越怪,有時候天天笑,笑得比院子裡的花還好看,有時候莫名其妙發脾氣,說話還……有些粗。

  公主不起來,明湖去柳氏那邊解釋了下。

  「真不舒服,還是心裡難受?」柳氏探究地問,如果兒媳婦真病了,那肯定得請太醫來看看,若是因為兒子進山練武想得慌,那她就去勸慰勸慰。

  明湖低頭,小聲道:「瞧著,不像是病了。」

  柳氏笑了,安排好幾件瑣事,便親自去了陶然居。

  蕭霆還在被窩裡躺著,聽到親娘來了,他依然一動不動。

  其實婆媳相處,像蕭霆現在這樣一點禮數都不懂,要麼是擺公主架子,故意不將婆母放在眼裡,要麼就是婆媳關係特別好,兒媳婦把婆母當親娘看,撒嬌耍賴隨心所欲,反而透露著親暱。

  柳氏當然知道,兒媳婦是後者。

  打發了丫鬟們,柳氏歪著身子坐在床邊,輕聲問背對她而躺的兒媳婦:「公主是不是想霆生了?」

  蕭霆現在聽誰說話都煩,拉起被子矇住腦袋。

  柳氏愣了愣,兒媳婦這動作,怎麼跟兒子改邪歸正前有點像?莫非夫妻做久了,潛移默化了?

  不過同樣的耍賴動作,兒子做了氣人,兒媳婦做出來,卻是嬌氣可人疼。

  柳氏生了四個兒子,最盼望就是再得個女兒,現在看來八成如不了願了,難得兒媳婦不跟她見外,柳氏便把這個公主兒媳當女兒看待。輕輕拍拍兒媳婦肩膀,柳氏嘆息道:「其實公主不說,我也知道你難受,不過霆生選擇習武,將來多半會走他父親那條路,戎馬半生,輕易歸不得家,咱們當女人的,越惦記越覺得日子難熬,不如想開點,早些習慣。」

  蕭霆慢慢睜開了眼睛。

  柳氏低低地跟兒媳婦說她的舊事,「我十五歲嫁給你公爹,成親三個月,他去了戰場,等他回來,你大哥都會爬了。懷你二哥時,我差點難產,你公爹又不在家……生了四次,只有生霆生時他在旁邊守著……」

  「娘,您別說了。」

  蕭霆突然轉過來,低頭趴在母親懷裡。這些話,母親從未跟他們兄弟說過,祖母好像跟他提過一次,讓他好好讀書別再惹母親生氣,說母親過得不容易,但他當時無法體會母親的難處,覺得母親身份尊貴,父親看重母親不納妾室,母親明明過得十分舒心。

  現在他有了景宜,突然要分別那麼久,蕭霆才終於明白了母親的不易。

  如果可以重頭再來,他一定會努力做個孝順的好兒子。

  柳氏摸摸兒媳婦腦袋,聲音低而溫柔,「一晃眼二十來年了,我都快當祖母了,回頭想想,娘也有氣不順的時候,怨你公爹,怨得巴不得自己沒嫁過他。可他一回來,一看到你公爹那張冷臉,娘就好像一下子忘了那些怨,滿心滿眼都是他,慢慢地就習慣了。唉,怪誰呢,如果大周良將多一點,如果天下太平,你公爹就不用一個人扛著北疆的大樑,但天下不太平,他既然有扛著的本事,他不去誰去?娘總不能因為自己捨不得丈夫,就拽著他不讓他走。

  再說霆生,他沒學武時,幾乎沒出過遠門,每天早晚能看到人,可天天看到有啥用?看到他我就來氣。現在他肯上進,娘特別欣慰,寧可他學成槍法南征北討,當個青史留名的大將軍,也不想他整天招貓逗狗,一事無成。」

  蕭霆心虛。

  如果不是景宜,他肯定還在氣母親。

  「霆生有出息,娘只心疼你。」柳氏順順兒媳婦頭髮,苦笑道,「他們爺們天天忙著大事,苦了咱們牽腸掛肚的,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熬到今日,淳哥兒才五歲,我要照顧他,還得操心你大哥二哥的婚事,倒沒多少閒心再想你公爹,不過剛成親的時候,我一想他想得難受了,就給他做衣裳,有空就縫幾針,做好了,他下次離家一起帶上。」

  說到這裡,柳氏忽然笑了,低頭在兒媳婦耳邊道:「咱們害相思,男人也一樣,說不定比咱們更想,要不怎麼說小別勝新婚呢?別人家夫妻天天膩在一塊兒,時間長了,爺們的心就容易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你公爹就不是,每次回來對我都跟剛成親那會兒似的,各種捧著。公主放心,等霆生回來,你就明白了。」

  蕭霆撇撇嘴,父母感情好,景宜又不喜歡他,終於有藉口躲開他,這會兒景宜說不定正高興著。

  但他確實不能再只顧自己任意妄為了,景宜不心疼他,親娘還在。

  「娘,我女紅不好,您教我做衣裳吧,咱們一塊兒打發時間。」在母親懷裡賴了片刻,蕭霆撐坐起來,耷拉著腦袋道。當了女人,不能出去找樂子,他必須找點事打發時間,至於衣服做好了景宜是否領情,先不管。

  兒媳婦想通了,柳氏鬆了口氣,笑道:「好啊,霆生臘月才回來,那就做件冬袍吧,嗯,這半年他個子肯定猛竄,我讓人去找件你大哥的舊衣裳來,霆生身板像你大哥。」

  讓兒媳婦起來用飯,柳氏先走了。

  看看明晃晃的窗外,蕭霆伸個懶腰,起床。景宜不在,他自己吃早飯,二郎蹲坐在他旁邊,水汪汪的黑眼睛眼巴巴地望著他。蕭霆一直都喜歡自己挑選的這隻狼狗,如今媳婦沒影了,他終於記起二郎的好,丟了幾塊兒肉給二郎。

  飯後他如約去柳氏那邊學針線。

  兒媳婦說自己女紅不好,柳氏當謙虛話聽的,但很快她就發現,兒媳婦在女紅上,真的是一竅不通,簡直跟初學女紅的孩子似的。沒辦法,柳氏只得從頭教,一天抽出一點時間,娘倆既是學,也是打發時間。

  正如柳氏曾經的自我安慰,蕭霆腦袋確實聰明,只要用在正途,學東西還是挺快的。從說不出綵線顏色到對針線布料信手拈來,從穿針扎手到針腳細密整齊,蕭霆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

  作為練習,蕭霆又用一個月的時間,給淳哥兒做了一件小衣裳。

  嫂子送的,淳哥兒美美地穿上,然後轉圈給娘親、嫂子看。

  「左邊袖子稍微短點。」柳氏先發現一個問題。

  蕭霆抱著弟弟換下來的繡娘做的外袍,卻立即意識到他繡工的不足,剛做好衣服的興奮勁兒頓時沒了,垂頭喪氣。就他這繡工,恐怕衣服做出來了,景宜也穿不出去。

  「繡娘都是十幾年的手藝,公主剛剛上手,往後做多了就巧了。」柳氏及時給兒媳婦打氣,「況且公主給霆生做衣裳,重要的是心意,公主放心好了,霆生肯定會喜歡。」

  蕭霆半信半疑,回到陶然居,親自挑選衣料,開始給景宜做冬袍。

  九月秋高氣爽,十月天明顯冷了,特別是進了下旬,就算坐在暖閣,穿針引線也不太便利。

  「公主歇會兒吧。」明心、明湖得了柳氏囑咐,眼看公主在那坐著又縫了兩刻鐘了,出聲提醒道。公主最近痴迷縫衣,夫人擔心公主壞了眼睛。

  蕭霆「嗯」了聲,手卻沒停,想把這朵祥雲繡好再休息。

  院子裡突然傳來淳哥兒興奮的喊叫,「三嫂,三嫂,下雪了!」

  蕭霆一驚,放下針線,扭頭一看,琉璃窗外,果然在飄雪花。

  淳哥兒嚷嚷著堆雪人,蕭霆坐在窗前,目光卻投向了遠處。景宜出門時只帶了兩身冬袍,連件大髦都沒帶,這冰天雪地的,她會不會著涼?人在山裡,她有地方住嗎?吃什麼?

  越想越擔心。

  ~

  下雪了,下了兩天一夜,處處都是一片白茫茫。

  距離京城百里的一片山林中,徐廣領著四個弟子走出山洞,開始分派差事:「霆生、恭謹去打獵,胡武去砍柴生火,世通把門前雪都掃淨了。」

  四人分別領命。

  景宜帶著自制的弓箭,與陳恭謹分路出發了。地上積雪有兩尺多深,踩進去嘎吱嘎吱的響,沒走幾步靴子裡面就進了雪,徹骨的寒意順著腳面直往心口竄。不過在山中歷練數月,這點苦對景宜來說,早就不算什麼。

  發現兩行兔子腳印兒,景宜順著痕跡追了上去,追了半個時辰,終於發現一隻灰毛兔子。景宜下盤不動,無聲無息抽出長箭,拉弓瞄準。「嗖」的一聲,長箭急射而出,灰兔受驚扭頭,只是沒等它閃避,長箭已沒入它脖頸。

  灰兔掙扎片刻,不動了。

  景宜大步跨過去,拎起兔子,往回走,寬肩長腿,身形挺拔。

  她獵了一隻兔子,陳恭謹獵了兩隻雀鳥,師徒五人烤著吃肉。

  吃完了,開始今日的教授。

  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悉心提點,徐廣走到一棵枝丫堆滿積雪的乾枯小樹苗前,手中長槍一掃,只見銀光一閃,他的虎頭流雲槍槍尖兒便抵在了樹稍一根米粒粗細的小枝上。細枝受力,上面的積雪簌簌下落,但其他枝條絲毫未受影響。

  「練吧,什麼時候練到我這種程度,咱們什麼時候下山。」

  丟下四個看直眼睛的弟子,徐廣繼續回山洞躺著了。

  「這,這怎麼可能?」胡武喃喃道,退後幾步,試著出槍。

  結果一槍出去,樹上積雪全落。

  譚世通哈哈大笑。

  景宜也笑了,最後看眼那棵小樹,她握緊長槍,轉身去別處練習。

  世上竟有如此神乎其技,她震驚驚豔,但她更想,早日領悟這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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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今冬雪多,眼看再過幾日就是小年,百姓們都盼著過個好年,沒想到老天爺又下了一場大雪,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下了兩天。終於放晴,日頭一出來,卻更冷了,從陶然居走到正院,蕭霆鼻尖兒凍得發紅。

  「咱們捐兩百兩吧。」

  一進暖閣,就聽母親吩咐身邊的管事嬤嬤捐錢。

  蕭霆疑惑地挑挑眉。

  柳氏先喚兒媳婦上炕坐著,摸摸兒媳婦小手,確定兒媳婦手是熱乎的,才嘆道:「天太冷,聽說不少百姓都凍壞了,城西錦繡樓的趙老太太過八十大壽,想做善事。京城不少富戶都捐了銀子,咱們也捐點聊表心意,給那些孤兒寡母的送兩身棉衣。」

  丈夫、兒子時常出征,每逢天災,柳氏都會捐些銀錢,為家裡的爺們積福。

  蕭霆聽到「孤兒寡母」,心中一動,思忖著道:「娘,我去看看外祖母,晌午在那邊吃了。」徐廣不在家,高氏孤零零的,又上了歲數,雖說有丫鬟照看,蕭霆還是有點不放心。

  柳氏頷首:「去吧,把淳哥兒也帶上。」小兒子招人疼,多個孩子更熱鬧點。

  蕭霆點點頭,讓明心先去準備禮品,他去接淳哥兒,淳哥兒一聽可以出門,特別高興,還挑了一身新衣裳。剛換好,柳氏派人也送了幾樣滋補的藥材來,叫蕭霆一塊兒帶過去。

  兩刻鐘後,將軍府的馬車緩緩停在了徐府門前。

  偌大的徐府,處處積雪皚皚,只在門前掃了一條可容兩人並行的小路出來,一直蜿蜒到徐廣夫妻倆居住的農家小院前。難得放晴,高氏正帶著小丫鬟曬被子,遠遠看到外孫女來了,高氏大喜,催一大一小快點走,去屋裡暖和暖和。

  「外祖母,晌午我們跟你吃。」這半年,每次蕭霆來探望高氏淳哥兒都會跟著,高氏喜歡他,淳哥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笑嘿嘿地道。

  「行,外祖母給淳哥兒做肉餡兒餃子吃。」高氏抱起男娃,也先摸淳哥兒小手,然後埋怨外孫女,「來就來,帶什麼東西,下次再這麼客氣,你也別來了,只讓淳哥兒陪我。」

  蕭霆笑著耍嘴皮子:「您以為我想孝敬您啊?都是我娘硬塞給我的。」

  淳哥兒哈哈笑。

  娘仨去屋裡坐著,房間擺設雖然簡陋,但徐廣不忍妻子受苦,蓋房子時也弄了地龍,一入冬就燒上,屋裡暖呼呼的,西炕頭那邊擺著一溜菊花,紅的綠的粉的,春意盎然。

  炕上擺好桌子,再叫個小丫鬟,算上淳哥兒,四人一起打葉子牌,消磨時間。散場要做飯時,蕭霆贏了一百多個銅錢,高氏、淳哥兒跟那個湊數的丫鬟都輸。蕭霆心情不錯,丟給小丫鬟一把銅錢,剩下的裝模作樣都裝荷包裡了。

  淳哥兒嘟著嘴。

  「怕輸就別玩。」蕭霆一邊裝銅錢一邊逗他。

  淳哥兒紅著臉狡辯:「我才沒怕輸。」

  蕭霆哼了哼,隨手把剛裝好的荷包丟給男娃。

  淳哥兒立即咧開小嘴兒,忍不住地笑。

  「你們倆坐著,我去包餃子。」外孫女來看她,高氏想親手做飯。

  「我也會包餃子!」淳哥兒爬到炕沿前,要一起包餃子。

  蕭霆撇嘴,記起去年過年,弟弟玩得兩手都是麵,臉上也沾了麵。

  「行,淳哥兒幫外祖母包。」高氏扶住男娃,「淳哥兒在炕上坐著,一會兒外祖母把麵板端進來。」

  淳哥兒乖乖點頭。

  高氏先讓小丫鬟端水伺候兩個小輩洗手。

  麵板鋪好了,肉餡兒也剁好了,柳氏站在炕沿前,熟練地搟皮,淳哥兒盤腿坐在炕上,有模有樣撿起一個餃子皮放在左手心,再用筷子夾餡兒放到上面,然後對折兩邊餃子皮,使勁兒捏咕幾下,攢了一個又圓又醜的胖餃子出來。

  「你這是包子。」蕭霆最喜歡打擊弟弟了。

  「那三嫂包一個!」淳哥兒以前喜歡三嫂,把三嫂當仙女似的供著,半年相處下來,淳哥兒更喜歡三嫂了,卻不再是那種敬畏的生疏的喜歡,而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蕭霆哼哼,見高氏慈愛地看著他,他便挪到弟弟身邊,按照記憶裡母親包餃子的動作,也包了一個。結果淳哥兒的是圓餃子,他做的餃子細細長長,淳哥兒捧腹大笑,嘲笑三嫂包的是耗子。

  正笑著,臉上突然被人戳了一下,淳哥兒瞅瞅三嫂,然後狐疑地摸臉。

  那胖乎乎的臉蛋上本來就多了蕭霆的手印,淳哥兒再自己抹了一把,頓時變成了小花貓。蕭霆大笑出聲,淳哥兒急了,噌地站起來,要去抹三嫂。蕭霆一手攥住弟弟兩隻手,空著的那一隻繼續往弟弟臉上抹,「來來來,三嫂給淳哥兒打扮打扮,回頭出去了,家家戶戶的小丫頭都喜歡咱們淳哥兒。」

  「外祖母你快幫幫我!」淳哥兒蟲子似的扭。

  高氏低頭搟皮,笑得合不攏嘴。

  叫外祖母不管用,淳哥兒剛想說好話求三嫂,看到突然挑起門簾走進來的兩人,淳哥兒眼睛一亮,驚喜地忘了掙扎,瞪著眼睛朝門口大喊:「三哥!」

  蕭霆一驚,立即回頭。

  門口確實多了兩個男人,為首的正是徐廣,披著一條破舊的大髦,面帶笑容,精神矍鑠。景宜站在他右後側,半年前出發時個子只到徐廣下巴,現在兩人並肩,景宜竟竄到徐廣眉毛了!修長挺拔,即便只穿了一身發舊的單薄冬衣,也無損她的容貌俊朗、氣度出塵。

  惦記了大半年的人終於回來了,回來的情形與他夜深人靜無數次幻想的都不一樣,蕭霆歪著腦袋,徹徹底底僵在了那兒。

  他僵住了,淳哥兒沒僵,骨碌爬起來,繞過三嫂去跟三哥親熱。

  餘光裡男娃朝她伸手,景宜這才從蕭霆那邊收回視線,轉身將淳哥兒抱了起來。她臉龐被淳哥兒擋住,蕭霆勉強回神,再看看彼此凝望的徐廣夫妻,蕭霆低頭,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夫妻夫妻,徐廣高氏都老夫老妻了,徐廣一回來就盯著高氏看,景宜倒好,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先哄淳哥兒玩。

  「剛回來的?」高氏也緩了過來,放下搟麵杖,激動地問,一會兒看老頭子一會兒看外孫女婿。

  徐廣摸著鬍子笑:「嗯,我讓恭謹他們回家了,霆生想先來給你請安,沒想到景宜也在。」剛剛他與外孫女婿走過來,老遠就聽屋子裡外孫女與淳哥兒的笑鬧聲,百靈鳥似的,聽著就讓人心裡舒坦。

  高氏扭頭,見外孫女羞答答的,再看看被淳哥兒纏住的外孫女婿,高氏善解人意道:「景宜快下來,霆生風塵僕僕的,我這裡有他的換洗衣裳,你先帶霆生去西屋洗漱更衣。」

  蕭霆掃眼景宜身上的破衣裳,剛要動,景宜先道:「公主先陪外公敘舊,我自己來。」

  言罷將淳哥兒放回炕上,她轉身退了出去。在外公外祖母心裡,外孫女肯定比女婿親,她真讓蕭霆服侍,外公怕會不高興。正如每次她與蕭霆過來,柳氏都會勸她好好表現,務必要讓外公外祖母看出蕭家對公主的敬重。

  她這麼一說,高氏只覺得外孫女婿太懂禮數了,徐廣非常滿意,只有蕭霆,胸口堵得慌。

  「景宜快去啊。」無論是禮尚往來,還是為了小兩口培養感情,高氏都希望外孫女去的。

  蕭霆賭氣,不想去了。

  「你不去,那我讓雁兒去了?」高氏小聲逗外孫女。

  蕭霆一聽,掃眼高氏身後那個叫雁兒的杏眼丫鬟,雖然知道高氏只是隨便說說,他還是俐落下了地,挑開門簾去找景宜。

  西屋,熱水、換洗衣裳都準備好了,景宜脫下外袍,正要挽袖子準備洗臉,蕭霆來了。景宜維持著捲袖子的動作,目光頓在蕭霆臉上,有點難以移開。五月離京,至今已經大半年,她身上的衣服短了,蕭霆個子似乎沒長多少,但他臉龐紅潤,丹鳳眼含怒瞪過來,沒有任何威懾力,反而,怎麼看都是風流嫵媚。

  耳邊鬼使神差的,想到那晚他發出來的曖昧哼叫,一聲一聲,撩撥心弦。

  景宜垂下眼簾,以前與蕭霆相處便沒什麼話可說,都是蕭霆跟她扯,如今闊別許久,感覺更怪。

  她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蕭霆看在眼裡,卻覺得她冷冰冰的,不由抿唇靠到炕沿前,低頭道:「我懷孕了。」

  景宜猛地轉身,看他肚子,可那小腹平平,怎麼瞧,都不像懷了幾個月的。

  蕭霆朝門口扭頭,聲音苦澀:「掉了,我第一次懷,沒經驗。」

  景宜臉色煞白,僵立良久,才慢慢走到蕭霆面前,試探著握住他手,「對不起。」

  如果她沒走半年,如果有她提醒,蕭霆可能不會出事。

  她手心粗糙,寬厚暖和,蕭霆盯著那雙陌生的大手,忍著忍著,突然笑了,仰頭看她:「說你傻你還真傻,我身邊有丫鬟,娘對我也好,真懷上,怎麼可能會掉?再說了,憑你那幾口氣的功夫,也想讓我懷兒子?」

  說著鄙夷的話,眼裡卻沒有嘲諷,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的人,直直地望進那雙眼睛。

  景宜也在看他,看著蕭霆嘴角由衷的笑,看出蕭霆鳳眼裡的想念,終於確定,蕭霆真的在騙她。

  景宜鬆了口氣,緊跟著心頭湧起熟悉的無奈,告誡他道:「以後別再開這種玩笑。」

  蕭霆爽朗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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