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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金枝御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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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6: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大周早上出兵,激戰一日,黃昏時分終於奪回南平郡。

  簡單休整後,景宜端坐於知府大堂,肅容聽部下稟報此役兩軍死傷情況。她剛巡城回來,身上穿著沾染敵軍鮮血的鎧甲,左邊臉龐上也有一抹血痕,別人的,黏在她玉白的臉龐上,讓這位俊美出塵的駙馬爺,第一次散發出猙獰可怖的威壓。

  劉將軍等人分別列在大堂兩側,如果說今日之前他們只佩服駙馬爺的才智過人運籌帷幄,今日親眼目睹駙馬爺手持銀槍一馬當先,或挑飛敵將大刀或刺穿敵將咽喉,槍槍狠辣,英勇難擋,此時此刻,他們對駙馬爺已經佩服地五體投地了。

  不愧是蕭家的子孫,不愧是國公爺徐廣的嫡傳弟子!

  面對眾將欽佩的視線,景宜視若無睹,只盯著中間回話的部下看。自己是什麼情況自己最清楚,景宜必須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在別的事情上,不然一旦放鬆下來,她就忍不住回想那些槍下之魂,一回想,手便控制不住地發抖。

  大理派八千精兵留守南平郡,另有援兵兩萬,欲圍剿攻城的大周將士。景宜親率一萬將士攻城,遣劉將軍正面迎戰大理援兵,再讓胡武領五千騎兵繞到大理援軍後側截斷其退路。

  與大周的傷亡比,大理近三萬將士全軍覆沒,除了死了的,就剩六千多降兵。

  是殺,還是納?

  景宜習慣地看向外公,卻沒想到這一次,外公暗暗遞給她一個眼色。

  不加質疑,景宜冷聲道:「所有俘兵,格殺勿論。」

  傳令兵領命而去。

  安排好其他將軍的差事,景宜單獨與外公說話:「外公,您為何暗示我?」

  是怕她婦人之仁?

  徐廣笑,拍拍外孫女婿肩膀道:「等你打勝這場戰,我再告訴你,先去休息吧。」

  景宜心中疑惑,但長輩不說,她只能等。後院近衛已經準備好沐浴要用的東西,景宜先在外面擦洗掉身上所有血污,這才坐到浴桶裡泡著,疲憊地閉上眼睛。剛閉上,腦海裡便冒出這輩子,她殺的第一個人。

  那是大理的一員大將,也是她這個主帥第一次上場交手的人。交戰時,前面城樓上是敵軍的鄙夷獰笑,後面是眾多大周將士為她助威,為了立威,景宜沒有膽怯猶豫的資格,兩招內取了對方性命,一槍鎖喉。

  景宜沒有多看那人一眼,但她記得對方死前握住槍頭下方時,槍桿上傳來的顫動,像一股股血浪,清晰地傳遞著一條人命的流逝。還有其他人,敵軍或大周將士,死前駭然的眼睛,被砍飛的手臂、腦袋……

  胃裡一陣翻滾,景宜迅速躍出浴桶,一邊抓起浴袍披到身上一邊奔到淨房,不停地嘔,乾嘔。肚子裡沒有東西,她今天只吃了一頓早飯,可乾嘔也難受,雙腿漸漸發軟。

  景宜跌坐在地,雙目茫然。

  一將功成萬骨枯,她替大周的將士難受,也為成千上萬的大理將士難受。他們無法決定戰與不戰,他們只能聽從各自帝王的擺佈,如果大理皇族沒有野心,那些異族士兵們就不必客死他鄉,其家人也不必哭斷腸。如果……她那位父王有明君之德廣納賢士富國強兵,泱泱大周,亦不會連一個區區大理都敢覬覦。

  但她只是將軍,她要做的,是痛擊進犯大周、殘害邊疆百姓的敵人。

  怔怔地坐了片刻,身體重新恢復力氣,景宜洗把臉,命人擺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做她該做的。

  「駙馬,平城有信來。」晚飯用到一半,近衛走到門前道。

  同桌而食的徐廣面露微笑。

  景宜冷峻神色情不自禁緩和了幾分,不好意思當著外公的面看家書,暫且收到袖中,飯後一個人去了書房,從信封裡捏出厚厚幾張信紙。分別一個多月,兩人每隔五天會通一次書信,每次蕭霆送來的都是厚厚一封。

  開始幾行問她近況如何,後面全是一些日常閒聊。

  「……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餛飩鋪掌櫃家的二姑娘特別喜歡你嗎,還想給你當小妾,連公主主母都不怕,你心裡肯定挺高興吧?哈哈哈,白高興,昨天有個黝黑高大的扛米工來吃餛飩,二姑娘偷偷看了好幾眼,但她嫌人家窮不願意嫁。我給了扛米工二十兩銀子,二姑娘立馬答應了,五月初十成親,還說請我去喝喜酒。怎麼樣,你的小妾跟別人跑了,是不是很生氣?」

  景宜忍俊不禁。她來這邊後迅速收復兩處郡縣,雲中一代百姓對她讚賞不已,蕭霆沒事去外面溜躂,聽見那些誇讚,最初與有榮焉,後來無意聽些小姑娘彼此打趣稱喜歡駙馬爺,蕭霆信裡的語氣就變了,拐著彎諷刺她。

  只不過景宜沒想到,蕭霆竟然還撮合了一門親事。

  「……這邊暖和,剛二月底,院子裡的桃花都開了,廚房李嫂做了一碟桃花糕,比京城的好吃。我問李嫂想不想去京城,一個月給她二兩銀子她都不去,說要在家裡哄孫子。既然她不去,我只好跟她學如何做桂花糕,味道還行,你想不想吃?想吃回來我給你做……」

  看到這裡,景宜心頭一片柔軟,然而蕭霆隔了幾行又道:「我說給你做桂花糕你是不是當真了?做夢吧,我是為了孝敬祖母才學的,我千里迢迢跟你到雲中,你卻把我一個人丟這邊,我不打你已經夠大度了,還想我給你做糕點?老……我還沒嘗過你的手藝!」

  景宜還是笑,糕點……她會做。

  幾頁信看下來,景宜漸漸忘了戰場的血腥。重新看一遍,看到桃花那裡,景宜心中一動,揣好信紙,去逛這座前知府的宅子。經過一番血洗,宅院處處可見打鬥痕跡,不過園中花木基本完好無損,果然桃花、海棠都有開的了。

  景宜回顧身後,確定無人,摘下一朵桃花藏進袖中。

  ~

  景宜與蕭霆的書信都是徐廣帶來的舊人幫忙傳遞,馬蹄飛快,翌日後半晌,蕭霆便收到了景宜的回信,除了一朵莫名其妙的桃花,照舊只有薄薄一張信紙:

  「已收復南平郡,勿憂。

    南平桃花亦開,不知味道與平城是否相同。

    聽聞公主出閣前學過這些糕點,敢問最喜哪道。」

  短短三行字,後面列了幾樣太后、帝后常用的糕食。公主學做吃食,當然要選迎合太后等長輩的糕點佳餚,學會了好去孝敬。蕭霆常去宮中,一看景宜列的那幾樣都是太后愛吃的,便猜到了教習嬤嬤的用意。

  蕭霆突然心酸,彷彿看到十二三歲的景宜,被迫與其他公主學這種明顯不合她真正喜好的事。她雖為公主,卻有不輸於男兒的高遠志向,她那雙手天生就該執筆持槍,而非擺弄針線、習做羹湯。

  於是回信時,蕭霆語氣不善:都不喜歡,安心打仗,別想用不著的。

  景宜收到來信,有些困惑,不懂自己哪裡又招惹了他。

  但景宜知道蕭霆最想要什麼。

  三月中旬,大周奪回被大理佔據的所有五郡。四月中旬,景宜帶兵連奪大理北疆兩處要塞城池。就在景宜攻打大理北疆第一大郡鳳陽郡的主城時,大理投降乞和,景宜先攻下鳳陽城,才暫時休兵,命人帶大理使臣進京面聖。

  使臣一去,至少要等半個月,京城旨意才會送到南疆。

  初八這日黃昏,向外公請示後,景宜暗中離開鳳陽城,直奔四百里外的平城。連夜趕路,途中略作休息,終於初九天黑之前,趕至平城。大周勝了,城內一片喜慶洋洋,接頭小販的吆喝都要比往常洪亮。

  景宜放馬緩行,來蕭霆別院的路上,不知聽了多少對她的誇讚。這些百姓,是把所有將士的功勞,都冠在她一人頭上了。景宜受之有愧,可民風便是這樣,將軍打了勝仗,都誇將軍,將軍節節敗退,百姓便都罵將軍,很少有人會分析勝敗的原因。

  蕭霆住在富戶區,街上乾淨雅緻。

  守門的是徐廣的暗衛,認得景宜,徑直開門。

  景宜來時快馬加鞭,現在離得近了,她反而不知該怎麼面對分別三個多月的蕭霆,步伐緩慢。然而這是個小宅子,從前院到後院不過幾十步的距離,景宜繞到後院,只見庭院景色清幽,正要尋人,一個小丫鬟從堂屋走了出來。

  這丫鬟可不認識景宜,夫人院裡突然多出個陌生男人,還冷著臉特別嚇人,小丫鬟「啊」尖叫起來,擋在門前高聲喊「小廝」們。那些小廝就是徐廣的屬下,沒有一個露面的,蕭霆在榻上躺著搖扇子呢,聽說有賊人,他一骨碌翻身而起,走到窗前往外看。

  結果一探頭,就對上了已經走到院中的「賊人」,穿一身深色夏袍,臉龐微黑卻俊美無比,神情冷峻卻叫人想立即扒掉她衣裳,狠狠地……

  「啪」地丟掉扇子,蕭霆以男人的矯健身姿撲通跳下地,鞋都沒穿,赤著腳往外跑。景宜才跨進堂屋,裡面蕭霆已經風似的衝了出來,景宜下意識穩住下盤,然後在蕭霆飛撲到跟前時,雙手抓緊蕭霆高抬的雙腿,身形穩若磐石。

  動靜太大,小丫鬟偷偷往裡瞄,這一瞥,竟看得臉頰通紅!

  夫人平時是有點不正經,喜歡捉弄她,可她怎麼都想不到,夫人會大白天地掛在一個男人身上,腿盤著人家的腰,手抱著人家脖子,還,還主動親嘴兒……簡直比街頭惡霸欺負良家婦女時還迫不及待!

  小丫鬟再也看不下去了,捂著臉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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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7: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一別數月,感受著蕭霆的急切,景宜短暫猶豫後,便抱著蕭霆大步跨進內室,單手關好房門,然後與蕭霆一起倒在床上。

  蕭霆胡亂地扯她外袍,景宜想幫他寬衣,被蕭霆擋開手,還爬起來讓她平躺。景宜以為他要在上面,無奈地閉上眼睛。以前不是沒有這樣過,但每次蕭霆都堅持不了多久,換她出力。

  眼睛閉著,聽覺更加敏銳,待床下傳來一道異樣的落地聲,景宜疑惑地睜開眼睛。正值盛夏,夏日的衣裙怎麼可能那麼重?又不似玉珮觸地的清脆。

  景宜想要抬頭,蕭霆突然趴下來親她,同時試圖成事。

  景宜終於察覺到不對,猛地攥住蕭霆肩膀迫使他倒在一側,她趁機看向床下,赫然發現一條帶紅的月事帶。那一瞬,景宜頭頂彷彿被人澆了一桶冷水,不可能不失望,但更多的,還是對蕭霆的無奈。

  「別管那個。」蕭霆抱著她肩膀往下壓。

  「我說過,那樣傷身。」景宜迅速扯過薄被裹牢蕭霆,再趁蕭霆掙開前跳到地上,抓起外袍,一轉身,便遮掩了那具修長結實的男人軀體。蕭霆纏得牙癢癢,卻知道自己敵不過景宜的力氣,賭氣背對景宜躺著,氣急敗壞道:「既然不給,那就哪來回哪去!」

  他想她,想的只想要她,唯有做最親密的事,才能稍微減淡那積壓了數月的想。

  景宜自然知道這是氣話,先去衣櫃裡找出一條乾淨的月事帶,再躺到床上,塞進被子往蕭霆手裡送。蕭霆不接,景宜連續試了三次,無奈之下,提前壓住蕭霆腰腿,她替他繫。

  蕭霆氣笑了,笑著笑著轉過來,捧著景宜臉親。

  景宜安撫地抱著他。

  蕭霆的親吻卻半途而止,左手難以置信地按壓景宜背上一處傷疤,確定景宜是真的受傷了,蕭霆一骨碌爬起來,探頭看景宜背後。景宜起初還想躲,被蕭霆一巴掌拍中手臂,景宜身體一僵,慢慢改成趴著,給他看。

  「怎麼傷的?」那是一塊兒銅錢大小的傷,痂還沒消,不小心摳了,肯定會流血那種。蕭霆心疼極了,再無閒暇琢磨那些用不著的。

  「箭傷,但只傷了皮肉,沒有大礙。」景宜往後仰頭,想看著他說。

  蕭霆將她腦袋按了下去。

  景宜一動不動地趴著,任由蕭霆四處檢查她其他傷痕,除了那處箭傷,景宜身上還有幾處小傷,她沒當回事,可落在蕭霆眼裡,每一道傷疤都格外刺眼。

  幫她披上外袍,蕭霆一反之前的熱情,老老實實躺到景宜身邊,抱著她斬釘截鐵道:「以後不許你再帶兵。」

  他眼裡好像會噴火,景宜完全能想像她拒絕後蕭霆會發多大的脾氣,便先順著他道:「好。」

  蕭霆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戳她肩膀:「別想糊弄我,你敢再去,我,我就養男寵。」

  景宜臉色一沉,皺眉道:「別胡言亂語。」從身體上,她無法接受別的男人碰她的女兒身,從感情上……

  收回與蕭霆對視的視線,景宜疲憊道:「我一路趕過來,累了,你讓我先睡會兒?」

  蕭霆早就看出她瘦了,想到景宜肯定是連夜趕過來的,哪還捨得朝她發火?

  不過躺了一陣,蕭霆還是悶聲說道:「你乖乖聽我話,我便不養男寵。」

  景宜無聲笑,低低「嗯」了聲。

  蕭霆滿足了,熟練地抬起她一條手臂,放到自己腰上,要抱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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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景宜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先陪蕭霆去外麵攤鋪上吃早飯,跟著去買賀禮,時間差不多了,正好去喝餛飩鋪二姑娘與扛米工劉大成的喜酒。蕭霆這輩子還沒見過平民百姓娶媳婦嫁姑娘,又是他幫忙牽的線,當然要去湊熱鬧。

  「買對兒鐲子吧,讓他們當傳家寶傳下去。」蕭霆拽著景宜走進一家首飾鋪,一臉得意,彷彿他送出去的鐲子一定會被人家當寶貝收藏起來似的。

  但景宜不會打擊蕭霆的興致,他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蕭霆有錢,出門時藏了一千兩銀票在身上,到了這邊徐廣還給了他幾百兩。心情好,蕭霆出手大方,挑了一對兒龍鳳赤金鐲子。選好賀禮,視線掃過其他首飾,蕭霆心中一動,趁掌櫃去包鐲子,他往下拽景宜,湊到她耳邊笑:「喜歡哪個?三爺送你。」

  一副紈褲公子調戲大家閨秀的輕佻語氣。

  景宜當公主時便不在意妝容首飾,如今變成男兒身,更不關心那些了。聽了蕭霆的調戲,她不由抬眼,目光一一掃過蕭霆頭上的珠釵步搖,包括耳垂上掛著的紅瑪瑙墜子。

  看得出來,蕭霆非常在意妝容,可能是真心喜歡,也可能是……維持她四公主的體面?

  景宜無心分辨,只低聲道:「你挑,我送你。」

  她要送他禮物?

  蕭霆先是一喜,嘴還沒咧開,突然又不高興了,狠狠剜了景宜一眼:「你以為我稀罕這些?」

  他臉色太臭,景宜忙賠罪:「是我失言。」看來他佩戴首飾,主要還是為了她著想。

  蕭霆冷哼,揚聲喊掌櫃:「拿幾根男子用的髮簪來。」

  掌櫃笑著附和,回頭端著匣子過來時,忍不住偷偷打量櫃檯前的小夫妻。美貌小媳婦穿的是綾羅綢緞,一身貴氣,男人俊是俊,但穿的只是細布衣裳,臉有點曬黑了,八成是幹力氣活的。那兩人的關係……

  心裡好奇,掌櫃臉上可沒表現出來,慇勤地介紹幾根玉簪。

  蕭霆認真無比地為景宜挑了一根虎頭簪子,而且還是最貴的。

  他是男人,男人就該花錢買好東西送媳婦。

  「拿著。」將首飾盒塞給景宜,蕭霆闊氣地拿出荷包結賬。他只圖自己暢快,景宜心細,將掌櫃與幾個夥計異樣的眼神盡收於眼底。猜到這些人大概在質疑她的「男人威嚴」,景宜滿心無奈,不過……

  看著蕭霆神采飛揚的臉龐,景宜依然不在乎。

  賀禮挑好了,兩人上了馬車,直奔扛米工劉家。劉大成出身貧苦不認字,但憑藉一身力氣,這幾年也攢了十兩銀子,加上蕭霆給他的,他在城東買了一處兩進的小宅子,張燈結綵,這就娶媳婦了。

  劉大成去接新娘子,走前托友人要好好招待「蕭夫人」。

  劉大成的友人都是一起幹活的扛米工,早就聽聞蕭夫人貌美,都翹首期盼呢,更有那揣測蕭夫人是看上劉大成的身板才出手資助的,今日特意借身好衣裳,也想從有錢夫人那兒白撈二十兩銀。

  可惜好不容易盼到蕭夫人,且蕭夫人比傳聞中的還要嫵媚美貌,一群漢子卻心情複雜地發現,人家蕭夫人把相公也帶來了,還是一個要臉有臉要身板有身板的俊漢子!

  一邊是天上的雄鷹,一邊是地上的蛤蟆,掂掂自身斤兩,沒有一人敢去蕭夫人跟前巴結了。

  蕭霆、景宜被請去堂屋裡坐。

  「好像比咱們成親時還熱鬧。」蕭霆探頭往院子裡望,莫名地羨慕。

  聽著外面傳進來的隱隱約約的粗俗之話,景宜面無表情。

  蕭霆見了,以為她不喜歡這種熱鬧,低聲安撫道:「見完新娘子咱們就走。」

  景宜頷首。

  等了兩刻鐘,新郎接新娘回來了,歡天喜地地拜洞房。這邊規矩少,男人也可以去新房觀禮,蕭霆便拽著景宜去新房看挑蓋頭。當蓋頭挑起,旁人都盯著新娘子看時,蕭霆卻扭頭,只盯著景宜看。

  景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好看嗎?」蕭霆小聲問。

  景宜再次看向新娘,塗滿脂粉的臉,看不出多美,但肯定也不醜。

  她便點點頭。

  剛點完,蕭霆偷偷擰她腰。景宜默默忍受,疼了,也懂了,這人不喜歡她誇別人,哪怕那是一個女人。

  禮畢,新郎要去前院敬酒,別的賓客都走了,蕭霆堅持留了下來,讓景宜站在原地,他走過去跟新娘子並肩坐著,指著景宜問:「你知道我相公是誰嗎?」

  餛飩鋪的二姑娘茫然地搖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忍不住盯著對面的男人看,真俊啊,怪不得能娶到仙女似的蕭夫人。如果有這樣的人物喜歡她,哪怕他窮的叮噹響,她也願意嫁。

  「我只告訴你,你別聲張。」伸手在二姑娘面前晃晃,拉回二姑娘的注意力,蕭霆才神秘兮兮地道:「她就是威遠將軍府的三公子蕭霆,當今四公主的駙馬爺。」

  二姑娘震驚地摀住嘴,剛要扭頭再看一眼,蕭霆馬上又道:「我呢,就是四公主。」

  二姑娘徹底傻了,呆呆地看著蕭霆。

  蕭霆滿意笑,從袖中掏出一方紅綢帕子,展開,露出那對兒龍鳳金鐲,笑道:「你家的餛飩好吃,本公主甚是喜歡,難得看你投緣,我與駙馬親自挑了一對兒鐲子送你,願你們夫妻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如果說二姑娘起初還有點不信,看到這對兒金燦燦的鐲子,便是蕭霆說他是皇后,她也願意信!

  接過鐲子,二姑娘跪下去就要磕頭。

  蕭霆沒攔她,翹著嘴角道:「以後安安心心跟你相公過,別再惦記給駙馬當小妾了。」

  二姑娘臉噌地紅了,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民女……」

  蕭霆哈哈笑,起身道:「放心,我若計較,怎麼會送你東西。不過我與駙馬的身份要保密,在駙馬回京之前,此事你只能同你相公說,否則傳出去半個字,本公主便索回那對鐲子。」

  二姑娘一聽,下意識摀住鐲子,還要解釋,蕭霆卻走了。

  二姑娘跪在原地,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她才回神,瞅瞅門口,偷偷咬鐲子,確定是真金,二姑娘喜不自勝。夜裡劉大成回來了,她忘了新嫁娘的嬌羞,激動地說這件喜事。

  白白得了金鐲子,劉大成挺高興,但媳婦說那兩人是公主駙馬,他就不太信了。

  二姑娘惱他不信,差點沒給他圓房……

  又過了二十來日,聽說駙馬回京會經過平城,二姑娘早早叫上丈夫去城外觀禮。擠在人群中間,親眼看到騎在馬上的駙馬爺,一身鎧甲神勇如神,臉龐冷峻又俊美,正是去自家喝過喜酒的那位,二姑娘激動地臉頰潮紅,幾欲昏倒在丈夫懷裡。

  「你看,你看!」二姑娘語無倫次地說。

  劉大成看見了,同樣亢奮,他這輩子,竟然跟駙馬公主說過話!

  夫妻倆只盯著威風凜凜的駙馬爺看,卻沒注意到,駙馬爺身側一個矮小的近衛,朝他們這邊瞥了好幾眼,笑得鬍子都翹起來了。而此時只顧欣賞平民夫妻震驚模樣的蕭霆,自然也想不到,他與景宜還沒回到帝都,劉家餛飩鋪就琢磨出了一道新餛飩菜式,名曰「夫唱婦隨」,菜式背後,便是駙馬爺出戰大理,四公主千里隨夫的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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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景宜正月離京,率軍重返京城,已是七月下旬。

  此戰景宜痛擊大理,雄震國威,延慶帝龍顏大悅,命景宜等將士先在京郊休整一日,明早他親自率文武大臣出城相迎。這是極大的榮耀,景宜叩謝皇恩接過聖旨,送走宣旨太監,她才面無表情走進寢帳,低聲對男裝的蕭霆道:「我去外公那邊看看,你別四處亂走。」

  蕭霆騎了一路的馬,大腿痠痛,只要下馬就恨不得一直在床上躺著,聞言懶洋洋問道:「你去做什麼?」

  景宜簡單道:「兵部的事,想請教外公。」

  蕭霆對那些沒興趣,只叫她早點回來。

  景宜點點頭,走出帥帳,東邊緊挨著的營帳便是徐廣的。

  徐廣彷彿知道外孫女婿的來意般,笑道:「咱們去外面走走?」營帳這邊不適合說話。

  景宜從命。

  一刻鐘後,兩人來到一處空曠的高地上,七月的秋風不冷不熱,迎面吹來甚是舒爽。徐廣負手站在一棵槐樹下,俯瞰那一片營帳,慢慢的,他抬起眼簾,遙望京城,「霆生,回城路上,你從百姓口中都聽到了什麼?」

  景宜微微沉思,嘗試答:「二十年內南疆應無戰事,百姓都很歡喜,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外公一生戎馬,最想看到的便是百姓安居樂業吧。

  徐廣摸著鬍子笑,「關於你的。」

  景宜微怔,隨即沉默了。一路過來,幾乎所有百姓都在盛讚她的戰功,誇她盡得外公真傳,將來一定是大周的第二位護國公,蕭霆特別愛聽,最喜歡拽她去城裡微服私訪,但景宜不好在外公面前說那些虛名。

  「百姓都誇你,那些將士怎麼說?」徐廣無需她回答,朝營帳揚揚下巴,又問。

  景宜繼續沉默,將士們對她心悅誠服,可這些與當日外公主動暗示她殺了戰俘有何關係?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徐廣對著京城的方向幽幽道:「我讓你殺了戰俘,用意有三。其一,南疆將士死亡大半,最恨大理,你殺了戰俘,可得南疆軍心。其二,大理彈丸之地竟敢猖狂犯我國疆,你殺了戰俘,可震懾大理,讓他們知道大周有位駙馬爺是他們惹不起的。」

  景宜下意識頷首,這兩點,她多少猜到了。

  「至於其三……」徐廣略微停頓,然後才直視外孫女婿的眼睛道:「大周積弱已久,百姓既盼望一位能讓他們富庶起來的明君,更期盼一位能震懾鄰邦、殺伐果斷的英武帝王,對內施行仁政,對外以武揚威,方能得民心。」

  民心,那是帝王在位最該考慮的。

  領悟了外公的深意,景宜心中大駭,難道外公想讓她……

  看出她懂了,徐廣重重地拍了拍外孫女婿肩膀,目光一點一點轉為冰冷:「他害我失了一兒一女,害我損了一位愛徒,害我膝下無子香火無繼,若非不想徐家幾百年的忠君名聲毀於我手,我早已親手了結了他性命!」

  提到母親與舅舅,景宜垂眸,心底猶如壓了一塊兒大石,沉重卻不知該如何排解。她明白外公對她的期許,但就算不考慮她的意願,她一個駙馬想登上那個位置,只能謀反。可她現在是蕭家三公子,外公不想背負叛逆的罵名,蕭家世代忠良,肯定也不願意的。

  更何況一旦失敗,整個蕭家都要受牽連,包括宮裡的榮妃母女。

  「外公,此事關系甚大,恕我……」

  面前突然多了一隻大手,景宜及時頓住,複雜地看向長輩。

  徐廣再次拍拍她肩膀,淡然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霆生放心,外公絕不會置蕭家眾人於不顧。等將來時機成熟了,外公定能助你順理成章……今日只是先提醒你一聲,眼界要放寬,目光要放長遠,免得日後機會在手,你卻毫無準備,踟躕不前。」

  要想坐上龍椅,首先要有顆爭奪帝位的心,徐廣現在做的,就是在外孫女婿心中埋下一顆種子,他這邊徐徐圖之,外孫女婿心裡的種子也會慢慢發芽,直到長成參天大樹。

  京城有兩位王爺,皇孫都有了,除了謀逆,景宜想不到其他辦法。她沒想過奪位,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不想蕭家受她連累,更不想外公一時衝動選錯路,落得個身敗名裂。自古謀逆者,鮮少有好下場。

  「外公。」景宜雙膝跪地,誠心勸誡道:「我胸無大志,此生只願與公主白頭到老,一起在您與外祖母面前盡孝,求外公看在外祖母的份上,放下執念罷!」

  一個自小深受皇恩的孩子,怎麼可能輕易答應謀反?

  徐廣並不生氣,笑著扶起外孫女婿,嘆息道:「罷了罷了,我不逼你,但如果哪天你反悔了,儘管來找外公,外公隨時恭候。」

  這顯然還是沒有死心啊!

  景宜頭疼,可看著大步朝軍營走去的背影依然挺拔的外公,她卻想不到任何辦法。自己勸說不管用,其他人,她連說都不能說,外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嚇,蕭霆……

  景宜更不能說,怕蕭霆因此恨上外公,畢竟外公的計劃會牽扯到蕭家。

  ~

  「說什麼了,去了這麼久?」聽到景宜回來的腳步聲,蕭霆從被窩裡爬出來,一邊打哈欠一邊盯著景宜問。

  「沒事。」景宜將大事藏在心底,臉上雲淡風輕,叮囑蕭霆:「明早外公會單獨進城,你隨外公走吧。」除了外公與師兄胡武,軍中無人知曉蕭霆的真正身份,但明早要面聖,蕭霆這模樣,怕是逃不過延慶帝的眼睛。

  蕭霆點點頭。

  翌日景宜風風光光地接受帝王親迎,蕭霆隨徐廣從北城門繞路進城,先去探望外祖母。

  高氏見到外孫女,先瞄向肚子,既盼望外孫女隨軍過去,趁機懷上孩子,又擔心路上顛簸動了胎氣,未料外孫女的肚子平平的,根本沒懷孕。高氏有點發愁,兩個孩子成親一年多了,外孫女還沒動靜,蕭家那邊會不會著急?可這一年裡外孫女婿先是去山裡習武半年,又帶兵出征半年,哪有時間生孩子?

  不過她還是得提醒提醒傻愣愣的外孫女了。

  先不管老頭子,高氏將外孫女拉到內室,竊竊私語了一番。

  蕭霆左耳進右耳出。他才不著急懷孕,真懷上了,挺著大肚子幹什麼都不自在,而且大哥二哥都沒娶媳婦,他當老三的著什麼急。以前沒太在意這事,現在高氏一提醒,蕭霆終於上心了,辭別高氏,仗著一身男兒打扮,他一個人偷偷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醫館。

  「公子哪裡不舒服?」郎中笑眯眯地問。

  蕭霆知道他現在的聲音、個頭裝不了大男人,便儘量捏著嗓子,學十幾歲的小廝口吻道:「我家王爺……主子派我來您這兒問問,有什麼方子可以避孕?貴沒關係,但切不可傷身。」

  他故意說完「王爺」才改口,郎中腦袋轉得快,信以為真,態度立即恭敬起來,沉吟一番道:「是藥三分毒,長期服用對身體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損傷,但只要中間隔些時日,用之倒也無妨。老夫這裡有一方丹藥,事後服用可避孕,只是您千萬記住了,兩次服用之間,至少要隔五日。」

  蕭霆煞有介事的點點腦袋。

  認定他是某位王爺派來的,郎中還體貼了寫了一張方子,上面提了幾個不服藥也能避孕的辦法,只不如每月服藥更靈驗。

  蕭霆如獲至寶,藏好兩樣東西,竊喜地回了將軍府,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

  宮中設宴,景宜快一更天才歸。蕭霆慇勤地服侍「駙馬爺」沐浴,夫妻倆在浴房待了半個時辰才出來。主子們走了,阿順進去收拾戰場,就見地上都是水,連浴桶旁的四幅屏風都濺了水,也不知道公主、駙馬是怎麼折騰的。

  ~

  南疆戰事平息不久,八月初,匈奴吉利單于突然派使臣來拜見延慶帝,稱其閼氏病逝,匈奴欲迎娶一位大周公主和親,並邀請延慶帝與諸位公主到草原赴宴,匈奴將盛情款待。

  景宜身為御前侍衛,帶刀立於御座之後,聽完匈奴使臣所言,她難得情緒外露,臉色十分難看。那位吉利單于五十多了,比延慶帝還要老幾歲,這樣的年紀,居然想娶公主?二公主最長,也才十八歲而已,景宜雖然與三個姐妹情分不深,但作為一個曾經的公主,一聽到「和親」二字,她依然覺得遍體生寒。

  「諸位愛卿有何看法?」先命人帶匈奴使臣去休息,延慶帝目光掃過諸位大臣,悠悠問。

  蕭御最先出列,沉聲道:「皇上,據臣父之前所報,這半年匈奴各部落內戰不斷,烏渠率領的烏孫部族日漸強盛,極有可能成為匈奴下一任霸主。吉利向來覬覦我大周,這次主動提出和親,分明想借我大周之勢震懾烏渠。依臣之見,皇上不必理睬吉利,任他們鷸蚌相爭,大周只需靜待時機,坐收漁翁之利。」

  延慶帝摸摸鬍子,沒有吭聲。

  蕭御的聲音剛落,戶部尚書出列,朗聲道:「皇上,吉利手中握有三十萬匈奴大軍,兵強馬健,烏渠歸攏的不過是些蝦兵蟹將,論實力遠遠不足與吉利抗衡。臣倒覺得,吉利是看我大周痛擊大理,不敢再小覷朝廷,故誠心和親交好,所以和親之策可行。然,吉利過於狂妄,他邀請皇上與諸位公主同去赴宴,分明是想親自在公主裡面挑選,我大周公主豈可容他輕視?臣以為,按長幼之序,派二公主和親便是了。」

  三公主是他親外孫女,他捨不得,四公主嫁了,五公主有蕭家撐腰動不得,二公主沒有母族倚仗,正是和親的好人選。

  朝廷主和派的臣子居多,戶部尚書一說完,立即獲得一片支持。

  蕭嶄沒有蕭御的好脾氣,突然喝道:「二公主才十八,你們竟然要她嫁一個匈奴老頭子?」

  蕭御暗暗瞪他,延慶帝與吉利年齡相當,二弟這話延慶帝恐怕不愛聽。

  御座之上,延慶帝神色果然冷了下來,淡淡道:「太后最是寵愛幾位公主,此事朕必須與太后商量,今日先退朝,明日再議。」

  言罷逕自走了。

  回乾元宮的路上,延慶帝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問他目前唯一的女婿:「霆生怎麼看?」

  景宜單膝跪地,抱拳直言道:「臣承蒙皇上與太后寵愛,自小與幾位公主相識,臣寧可帶兵出征匈奴,也不願任何一位公主淪落到匈奴蠻人之手。」

  蕭御講過道理了,景宜便想動之以情,希望延慶帝憐惜幾個女兒,拒絕和親。

  但景宜還是不夠瞭解延慶帝。

  看著跪在面前的女婿,延慶帝嘴角浮現一絲冷笑,女婿的意思,莫非他同意和親,就成了心狠手辣,罔顧公主們的下場嗎?

  「霆生還是年幼,軍國大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延慶帝轉轉拇指上的龍紋扳指,意味深長地道,最後看眼女婿,直接回了乾元宮。

  景宜抬頭,目視那位父皇的背影,猜到她的勸說也沒管用,她眉頭深鎖,目光漸漸投向慈安宮。事到如今,只有太后能勸皇上了。

  ~

  延慶帝確實去了慈安宮。

  「你真要送一位公主去和親?」太后念了一天佛了,見到兒子,她盤腿坐在榻上,手裡依然轉著佛珠,蒼老的臉比平時要白幾分。

  延慶帝振振有詞:「此次南疆之戰幾乎耗空了國庫,五年內朝廷承擔不起別的戰事。伯嚴大誇烏渠,朕卻覺得烏渠手下全是烏合之眾,吉利才是大周的威脅,不如就聽他的,安排一位公主和親,為大周爭取十數年,休養生息。」

  太后冷笑,閉上眼睛道:「既然皇上心意已決,來找我做什麼?」

  這個兒子,少時還聽幾句她的話,登基後越來越固執,她越勸他越要反著來,太后已經死心了。

  延慶帝咳了咳,看著地面道:「母后,朕欲派常寧去和親,您看行嗎?」

  常寧,是二公主的名字。

  太后苦笑,沉默良久,才睜開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延慶帝:「你送哪個公主去和親,都無異於在我的心頭割肉。我不管你送誰,我只管一件事,此去草原,你把她們姐妹三個都帶上,除非到了必須告訴她們的時候,我不許你提前傳出風聲。」

  一起去,孫女們心裡還能多留幾天希望,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被父皇帶去草原,親手將她交到匈奴人手裡。都去了,姐妹們之間也算是踐行了,去送一送,不然這輩子,恐怕都沒有再見的機會。

  想到那情形,太后悲從中來,忍不住落了淚。

  延慶帝勸慰兩句,灰溜溜地走了。

  沒過多久,宮裡旨意便下來了,九月初一,延慶帝將攜三位公主親赴草原。旨意上沒提和親,但所有臣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景宜一眼都不想再看延慶帝,回到陶然居,她也渾身堵得慌,像被人埋進砂層,每次呼吸都要費全身之力。她心寒,為幾乎內定的二公主心寒,更為自己心寒,如果不是與蕭霆的陰差陽錯,這次去和親的人選,一定是她這個最不受寵的四公主。

  「難受是不是?」

  枕邊人呼吸都比平時沉重,蕭霆慢慢坐起來,輕輕地替景宜揉胸口。

  景宜看看他,不知道說什麼。

  蕭霆也挺氣憤的:「如果我有女兒,將來哪個老頭子要碰她,我才不管他是皇帝還是單于,先一刀砍了他!」還有一句罵延慶帝的話,蕭霆說不出口,不是怕景宜生氣他罵她父皇,而是不想給景宜添堵。

  景宜對著床頂,鬼使神差地,記起了外公的話。

  如果,如果她坐在那個位置,她絕不會答應和親。

  「對了,我今天跟太后說了,月初跟你們一起去草原。」

  正出神,忽聽蕭霆用一種他明天要去逛鋪子的閒適語氣道。

  景宜立即看過去。

  蕭霆趕在她開口前俯身,一下一下地撫她眉毛,看進她眼睛道:「說好的,你去哪,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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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7: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聖駕走得慢,月初出發,下旬才到北疆要塞青城。

  威遠將軍蕭伯嚴出城相迎,起身後迅速掃過延慶帝、昭王、恭王,視線終於落到了家中三子身上,見帶過兵的兒子比去年更壯實了,蕭伯嚴心中十分欣慰,微微頷首,隨即恭請延慶帝進城。

  青城自古便是北疆重地,歷代帝王常到此巡視,因此城中建有行宮,延慶帝帶著王爺、公主們直接去行宮住了。蕭霆憑藉一張厚臉皮從並不怎麼寵愛他的延慶帝那裡求得特許,然後帶景宜去將軍府住。

  晚上一家三口在行宮陪延慶帝吃席,散席後,一同回將軍府。

  蕭霆坐在車中,透過簾縫偷偷看自己的父親,一晃一年多沒見了,蕭霆也挺想父親的。蕭伯嚴五感敏銳,知道公主兒媳在偷看他,不過現在大家是一家人,兒媳婦好奇他也說得過去。

  蕭伯嚴若無其事地問兒子:「你祖母、母親可好?」

  景宜如實回答,就像當初她向住在宮裡的蕭霆陳述蕭家之事一般,挑了幾件趣事講給蕭伯嚴聽,「……淳哥兒也想過來,母親擔心路途遙遠淳哥兒吃不了苦,沒准,淳哥兒賭氣不吃晚飯,後來還是被母親哄好了。」

  蕭伯嚴想像妻子哄幼子的模樣,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們倆聊得熱鬧,蕭霆這個親兒子有點吃味兒,突然挑開簾子,低聲問道:「父親,青城有什麼好玩的嗎?我跟駙馬想在這邊多待幾天,您有空帶我們四處逛逛,駙馬嘴上不說,其實心裡特別惦記您。」

  景宜偏首看他,目光複雜。

  蕭伯嚴沒料到公主兒媳說話這麼……直白爽快,愣了愣才笑道:「好,等聖駕歸京,為父陪你們好好逛逛青城。」

  蕭霆咧嘴笑。

  蕭伯嚴見兒媳笑得那麼開心,不由想到兒媳婦是公主,在宮裡憋了那麼久,難得可以出京,自然對什麼都新鮮好奇。轉念又記起其他可能會被吉利看中選去和親的公主,蕭伯嚴心頭的輕鬆又蕩然無存。

  下馬前,蕭伯嚴在兒子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景宜點點頭,送蕭霆回跨院後,叮囑蕭霆早睡:「父親叫我去他書房,回來可能比較晚。」

  她神色沉重,蕭霆猜到父親要談的多半與這次和親有關,只叫景宜快去,但他也沒有睡覺,鑽進被窩等景宜回來,一等就等到快二更天。

  「說什麼了?」蕭霆打著哈欠問。

  景宜一邊更衣一邊道:「父親問我在南疆的情況,問問家裡,還囑咐我……好好待你。」說到最後一句,景宜中間頓了頓,本來不想說,但這句是蕭伯嚴對蕭霆的關心,蕭霆應該喜歡聽吧?

  低頭瞧,對上蕭霆翹起的嘴角,景宜神色也跟著緩和了下來。

  「就沒說別的?」蕭霆不信,掀開被子讓媳婦先進來。

  剛九月,青城這邊已經轉冷了,看著暖爐一樣擠到她懷裡的蕭霆,景宜本能地抱住他,扯好被子才輕嘆一聲,低聲道:「父親讓你多照看照看五妹。」五公主到底是蕭伯嚴的親外甥女。

  蕭霆心生疑惑,夫妻倆說悄悄話:「不是已經定了二公主嗎?」

  三公主是延慶帝最寵愛的女兒,表妹既有太后護著又有自家當靠山,延慶帝糊塗了才會送表妹去和親,所以雖然公主們都帶來了,但隨行眾人都清楚誰才是那個倒霉鬼。特別是三公主跟表妹,整天嘰嘰喳喳的,根本就是把這次草原之行當遊山玩水了。

  「那是皇上的意思,吉利未必會選二姐姐,一旦意見不合,父親覺得,皇上可能會妥協。」景宜不無諷刺地道。

  蕭霆皺眉。可不是,就延慶帝那窩囊樣,匈奴要和親他就乖孫子似的帶公主們過來,忌憚匈奴跟忌憚天兵天將似的,真到了取悅吉利與寶貝女兒必須二選一的地步,便是吉利看上三公主,延慶帝可能也會把三公主送出去。

  麗妃受寵又如何?當年景宜母親莊妃更受寵,延慶帝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我知道了。」身為表哥,蕭霆絕不會讓親表妹落到一個糟老頭子手裡。

  ~

  吉利在距離青城百里的月湖旁邊安營紮寨,作為宴請延慶帝之地,而且他只帶了五百親隨,算是誠意十足。

  公主們都坐在馬車中,景宜近身守在延慶帝一側,遠遠看到幾個匈奴人從營帳中走出來,個個身體魁梧,絲毫不遜於蕭家二公子蕭嶄。為首的男人年紀最長,腮邊鬍鬚濃密,幾乎遮掩了大半張臉,更顯得男人那雙眼睛犀利如蒼鷹。離得近了,景宜騎在馬上,清晰地看見男人左眼邊上有道陳年疤痕,為他增添了肅殺之氣。

  根據這道疤,景宜便確定,此人便是匈奴霸主,吉利單于。

  因為吉利是唯一一個躲過外公長槍的男人,那道疤,就是外公留下的,吉利視為奇恥大辱,曾再三叫陣要與外公單槍匹馬比試,不過外公當時已經辭官,一心在家耕地,對外一概不聞不問。

  「皇上,多年不見,您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啊,跟當年一樣英姿颯爽。」

  吉利站定,朗聲朝延慶帝寒暄道,聲音洪亮,一口漢話竟十分的流利。

  延慶帝停馬,沒有急著下去,而是手攥韁繩,氣定神閒,坐著同他說話:「單于過獎,本來朕沒覺得自己老,看到單于,才知道朕這些年還是懈怠了,跟年輕時候沒法比。」說完了,才不急不緩地翻身下馬。

  景宜等人緊隨其後。

  延慶帝向吉利介紹兩個兒子,兒子們沒什麼出彩的,延慶帝又把剛立過戰功的女婿叫過來,拍著女婿肩膀對吉利道:「這是朕的駙馬,伯嚴家的老三。」

  吉利沒將昭王、恭王放在眼裡,看到徐廣的嫡傳弟子,吉利眼裡終於浮現興味,摸著鬍子上下打量景宜:「駙馬爺氣宇軒昂,果然英雄出少年,不知護國公近來如何?」

  景宜淡漠道:「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一句客套話都沒有。

  吉利不以為杵,回頭介紹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叫巴頓,一個叫巴魯,兄弟二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紀,巴頓為長,膚色黝黑,巴魯白淨點,眼睛細長,看起來比他兄長顯得有城府。

  「巴頓跟我一樣喜歡中原武術,最拿手的是槍法,有機會還請駙馬爺指教指教?」吉利笑著對景宜道。

  景宜尚未說話,巴頓突然冷哼一聲,鄙夷地看了景宜一眼:「我兒子跟他一般大,要切磋讓兩個孩子切磋,我不奉陪。」他的漢話有些生澀,但還是能聽清楚的。

  吉利沉著臉訓他:「駙馬師從護國公,便是年少也比你強,你少在這裡說大話,一會兒比武切磋輸了,有你丟人的。」看似在教訓兒子,話裡卻表明了他要兒子與景宜切磋的決心,同時也有一絲挑釁之意。

  景宜不屑與匈奴人爭強好勝,延慶帝卻想借此給吉利一個下馬威,笑著應道:「既然巴頓也使槍,一會兒霆生便陪巴頓比試比試,誰勝誰負不要緊,你還年少,多與高手過招,對以後槍法精進大有裨益。」

  他也不傻,先把理由找好了,就算女婿輸了,也是年紀太小的關係。

  皇上下令,景宜只能答應。

  但比武並不著急,大周這邊先去休整,稍後要用午宴。

  這邊有匈奴將士,景宜奉命時刻守衛延慶帝,脫不了身。公主們的馬車陸續停在營帳外,蕭霆自己下車,進賬休息,只是想到下午景宜要與一身精肉的巴頓比試,蕭霆心裡就特別亂。景宜夜裡威風,他還覺得景宜夠強壯了,但景宜與巴頓站在一塊兒,簡直像個孩子,槍法再妙,力氣也比不過人家啊。

  都怪延慶帝!

  蕭霆想吃了延慶帝的心思都有了。

  生了不知多久的悶氣,賬外忽然傳來二公主的聲音,蕭霆深深呼吸,理理衣裙,裝得心平氣和去見人。

  「妹妹準備好了嗎?宴席要開始了。」二公主面帶淺笑,嫻靜似水。

  蕭霆知道這都是裝出來的,二公主又不傻,怎麼可能猜不到。蕭霆只會對景宜憐香惜玉,但二公主人不錯,對景宜有幾分姐妹情,蕭霆就忍不住同情,而且即便他們夫妻與二公主沒有私交,一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兒要親眼目睹二公主羊入虎口,蕭霆心裡也堵得慌。

  男人沒用,才會讓女人遭殃,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都無法坦然接受和親。

  「走吧。」心裡可憐二公主,蕭霆語氣比平時柔和了很多。

  二公主垂眸,遮掩了眼中的感傷。她是公主,無法左右自己的婚事,父皇心意已決,她哭哭啼啼的也沒有用,哭了,只會讓幸災樂禍的人看戲,只會讓為數不多可能關心她的人,更加難受。

  「二姐姐,四姐姐。」

  身後傳來五公主的聲音,蕭霆轉身,震驚發現他的傻表妹竟然穿了一條豔麗無比的長裙,而被她親暱地挽著胳膊的三公主就奸滑多了,一襲豆綠裙子,在滿眼是綠的草原特別不起眼。

  「表妹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蕭霆扔五公主一記眼刀,轉身回了他的帳篷。

  五公主莫名其妙,但還是跟進去了。

  帳篷分內外,蕭霆將傻表妹拽到裡面,扯著她身上的衣裙低聲罵道:「誰教你穿成這樣的?外面都是匈奴蠻人,你打扮成天仙給誰看?生怕吉利看不上你是不是?」

  在五公主眼裡,對面的紅裙女子不是她表哥,而是她並不喜歡的四姐姐。本來想發火的,聽到最後一句,五公主才暫時按捺住怒火,謹慎問道:「你什麼意思?母妃跟我說了,父皇會送二姐姐……」

  「萬一吉利看你貌美,指定要你呢?沒看你的好三姐姐打扮地跟宮女似的?」蕭霆狠狠戳傻表妹額頭,用了十分力氣。

  五公主又疼又氣,但她總算聽明白了,瞅瞅身上的裙子,慌了,「那我現在去換,是不是太顯眼了?」好端端的為何換衣服?傳出去匈奴人猜透她的心思,會不會生她的氣?五公主害怕。

  蕭霆低頭沉思,目光恰好落到桌子上,他心中一動,走過去抓起茶壺,隨手就潑了五公主一身茶水。五公主差點叫出來,但下一刻就懂了,嘴一咧,跑出去回自己的營帳換衣服。

  裙子不小心被茶水打濕了,當然要換。

  她有藉口,賬外的二公主、三公主卻也不是傻子,二公主神色淡淡,三公主瞟她一眼,輕笑道:「二姐姐把四妹妹當姐妹看,可惜咱們四妹妹眼裡只有五妹妹,畢竟現在她們才是一家人。」

  如此明顯的挑撥之詞,二公主但笑不語,三公主還想再說兩句,聽到裡面四公主的腳步聲,她及時閉上嘴。反正和親人選怎麼都輪不到她,她安心在一旁看戲好了。

  因為五公主換裙子耽擱了時間,公主們來到席上,延慶帝、吉利等人已經坐好了。

  吉利與延慶帝同坐主位,終於能夠看到公主們的廬山真面目,吉利不加掩飾地盯著那邊看,一邊興致勃勃地問延慶帝:「大周美人多,皇上的公主們更是天姿國色,能否請皇上為我介紹一下?不然我分不出誰是誰啊。」

  女兒們都帶來了,延慶帝自然不介意多說幾句,待公主們行到近前,延慶帝依次道:「這是朕最寵愛的二公主,溫柔端莊……這個是三公主,嬌氣頑劣,常給朕惹麻煩,這是五公主,年紀最小,還是孩子脾氣……這是四公主,已經許給霆生為妻。」

  吉利的大腦袋朝延慶帝那邊歪,作聆聽狀,一雙犀利的眼睛興趣寥寥地掃過二公主等人,很快就落到了一身紅裙的四公主身上,一邊看,左手一邊無意識地摩挲眼角的傷疤,那道徐廣留給他的傷疤。

  四個公主,四公主是最美的,眼角眉梢有徐家人的影子,無論從外貌還是與徐家的恩怨講,吉利最想要的,都是這位四公主。一想到他可以恣意凌辱徐廣的外孫女,徐廣卻無可奈何,吉利便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就擄走四公主,好好去快活一番。

  男人目光如鷹,直勾勾地盯著他,蕭霆感覺到了,一抬眼,見吉利果然眼露淫邪,覬覦的還是他,短暫的震驚後,蕭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剜了吉利一眼,逕自對延慶帝道:「父皇,我們可以入座了嗎?」

  心裡早已將吉利千刀萬剮。

  延慶帝笑著頷首。

  蕭霆的席位跟公主們擺在一塊兒,但蕭霆正在氣頭上,繃著臉吩咐席位後面伺候的宮女,「我要與駙馬同席。」

  他頤指氣使,一副這裡他最大的樣子,兩個宮女打個哆嗦,下意識就去抬桌子。

  「景宜,不得胡鬧。」延慶帝看不過了,沉聲訓道。

  蕭霆剛要反駁,吉利忽然笑了,勸延慶帝:「皇上,我們匈奴人行事最不講規矩,怎麼高興怎麼來,既然四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吃飯也要坐在一塊兒,皇上就成全他們吧。」

  女人規規矩矩的,反而無趣,這位四公主潑辣膽大,吉利更喜歡了。

  他別有深意地望過來,蕭霆只覺得噁心晦氣,扭頭直奔景宜。

  景宜坐得近,將吉利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桌子下一雙手緊握成拳,強行忍耐罷了,說不清是恨吉利覬覦她的女兒身,還是恨吉利公然欺辱替她當四公主的蕭霆。

  蕭霆本來憋了一肚子火,落座時瞥見景宜那雙硬邦邦的拳頭,心裡突然一驚。想通其中緣由,蕭霆忘了自己的怒火,一手偷偷覆住景宜拳頭,悄聲安撫道:「我沒事,你別生氣。」

  氣壞了,他心疼。

  他掌心溫熱,景宜終於收回與吉利對峙的視線,扭頭看他。

  蕭霆朝她笑,同時玩鬧般捏她手指,「別氣了,就當被癩皮狗看了幾眼。」

  景宜笑不出來,反手攥住他,心中隱隱不安,剛剛吉利看蕭霆的眼神,似乎,勢在必得。

  「散席後你馬上回營帳,儘量不要出來。」景宜暗暗囑咐道。

  蕭霆愣住。照景宜的意思,難道他出來溜躂,那匈奴老頭還敢對他下手?

  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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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一番把酒言歡,吉利興起,提議現在就讓景宜與巴頓比試。

  延慶帝看向自己的女婿。

  景宜正要起身,袖子被人拽住,她低頭,蕭霆緊張地望著她:「打不過就認輸,別逞強。」與她的安全比,輸贏不要緊。

  景宜淡笑,掙開他袖子,離席。

  蕭霆呆呆地目送媳婦,腦海裡不由自主地一直浮現景宜臨走前的那個笑容。景宜不愛笑,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多半都帶著無奈,但剛剛,景宜笑得很明顯,而且笑得輕佻,彷彿在嘲笑他的多慮。

  那麼有信心?

  蕭霆緊緊地盯著景宜。

  景宜用的是舅舅傳下來的龍頭亮銀槍,槍身銀色,卻十分內斂,即便陽光照耀依然不露光華。槍長九尺,被景宜握在手中,宛如芝蘭玉樹互相映襯。那邊巴頓塊頭比景宜大,用的槍也是重槍,槍長一丈三尺,乃黃金精鋼鑄造而成,在陽光下閃爍著張狂的金芒,十分地霸道。

  蕭霆看了刺眼,忍不住小聲諷刺道:「可省著別人不知道你們匈奴有金子。」

  一雙小手卻無意識地扯著袖口,怕景宜受傷。

  「開始吧。」延慶帝悠悠道,語氣輕鬆。

  景宜持槍退後一步,身形不定如松,一雙桃花眼平靜地看著巴頓。巴頓忌憚徐家槍法,但絲毫不把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郎放在眼裡,大吼一聲,一槍直刺景宜胸口,景宜側身閃避,亮銀槍藤蔓般畫著圈去拿巴頓的槍。她這一招除了與外公交戰從未失手過,奈何巴頓力大無比,輕輕一震,破了景宜的拿招。

  一擊不成,景宜迅速退開,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她那一招是攻擊也是試探,但在大多數人看來,第一回合景宜就是落了下風。吉利摩挲著下巴,尚且做不出判斷,延慶帝一張老臉卻繃了起來,擔心女婿輸了,丟他的臉。

  九月的天,蕭霆急出了一身汗,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二人。

  巴頓攻勢迅猛,幾乎不給景宜喘息之機,仗著自己力大無窮根本不曾防守,反正不管景宜如何進攻,都會被他的力道輕易破解。景宜面無表情,一邊防守一邊暗中尋找巴頓的破綻,她不慌,巴頓卻是急性子,急於盡快打敗少年郎證明自己,攻招越來越沒有章法。

  景宜躲閃時繞了一個圈,巴頓就追著她繞了一個圈。

  草原地面再平整也會有坑窪之處,眼看那位駙馬爺彷彿踩進凹坑般身體突然一歪,巴頓立即抓緊機會,使出七分力氣朝景宜刺去,金色長槍迅如游龍。而就在蕭霆猛地起身,口中高呼小心時,景宜看似歪倒的身體卻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轉了方向,隨即緊貼著巴頓的槍鬼魅般逼近巴頓。

  巴頓暗道糟糕,正要回搶阻攔,脖子忽然一痛。

  「抱歉,蕭某失手了。」景宜及時收搶,朝巴頓抱拳賠罪。

  巴頓虎眸瞪著她,摸摸脖子,傷口不深,但見血了。看到那抹象徵著恥辱的紅色,巴頓胸口起伏,手中長槍越攥越緊,緊到槍隨手臂顫抖。景宜維持抱拳低頭賠罪的姿勢,目光卻時刻留意著巴頓的槍。

  一場衝突似乎一觸即發,主位上忽然傳來一陣喝彩:「好,好一個駙馬爺,不愧是護國公親手栽培出來的好徒弟!」

  聽到父王的誇讚,巴頓眼中凶光一點點收斂,敷衍地朝景宜拱拱手,轉身朝席位上走。瞥見自己桌上的酒罈子,巴頓突然將槍拋給身邊長隨,然後一手拎一個酒罈,重新走向景宜,「駙馬好身手,巴頓敬你一壇!」

  槍法比不過,就來拼酒。

  這可是匈奴人最喜歡的烈酒,巴頓鄙夷地打量一番駙馬爺的小身板,料定一罈子下去,這位駙馬爺不說倒地,也得由人扶著才能走。

  「承讓。」景宜將槍交給手下,單手攥住壇沿,仰頭就往嘴裡灌,豪情萬丈。

  同樣的喝酒動作,巴頓體型彪悍,真的就是牛飲。景宜可不一樣,她此時面如冠玉身材頎長,仰頭喝酒,端的是瀟灑不羈風度翩翩,別說幾位公主看地入神,就連一心謀劃搶人家媳婦的吉利,面對這樣靜若書生動若武神的少年郎,都生出了幾分惜才之意。

  只有蕭霆,欣賞完媳婦的英姿後,最先注意到景宜胸前衣襟都被酒水打濕了,怎麼看怎麼惹人遐思。因此景宜扔了酒罈才往席位這邊走,蕭霆便離座而起,趕到她身邊,然後朝延慶帝道:「父皇,駙馬衣衫不整,我先扶他回去換身衣裳。」

  延慶帝這會兒心情好,見女婿雙頰泛紅恐怕不勝酒力,痛快地准了。

  蕭霆朝景宜使個眼色。

  景宜沒醉,但她聽蕭霆的,與蕭霆並肩離去。

  吉利盯著四公主的背影,再瞅瞅昭王、恭王,嘴角突然多了一絲笑。

  蕭霆對此一無所知,走到一半,見景宜臉越來越紅,他有點不放心,低聲問道:「喝多了?」

  景宜點點頭,剛剛不覺得,現在酒勁兒好像上來了。

  蕭霆著急也沒辦法,只好加快腳步,進了兩人的營帳,蕭霆直接把茶壺拿過來,讓景宜喝茶解酒。景宜喉嚨猶如火燒,一口氣灌了大半壺涼茶,口渴之感才稍微緩解。

  「脫了吧,都濕了。」放好茶壺,蕭霆親手幫景宜寬衣,嘴裡不滿地抱怨:「以後喝酒慢慢喝,不許再往身上倒,你不是最在意儀態嗎,不怕被人看了去?」

  景宜無奈笑:「我現在是你。」她是男人身,男人不用太講究。

  居然還敢強嘴?

  蕭霆抬頭瞪她。

  景宜連忙閉上嘴,抬起胳膊,任由他幫忙。

  外袍脫了,露出景宜結實的胸膛。蕭霆盯著這具散發著英雄氣息的軀體,想到景宜耍槍的英姿喝酒的豪放,突然忍不住了,抱著景宜肩膀一跳,人就熟練地掛在了她身上,急切地親她臉。

  景宜出於本能才托起他腿,掃眼明晃晃的帳篷外面,景宜低聲勸阻:「別鬧了。」

  蕭霆不聽,一手抱她脖子,一手貼著她胸膛往下去。

  她太誘人,他現在就想要。

  景宜呼吸越來越重,與蕭霆那雙充滿挑釁的丹鳳眼對視片刻,突然朝內室走去。

  ~

  景宜在南疆常住營帳,深知那薄薄一層氈布根本阻隔不了多少聲音,因此她隨手扯了剛剛被蕭霆甩開的沾了酒水的外袍鋪在地上,再隨著蕭霆一起倒下去。酒與刀槍都會刺激男人,剛與巴頓交戰一場,景宜心中仍有堆積的戾氣尚未消散,既然蕭霆主動纏上來,她便趁著酒意恣意妄為,彷彿又陷入了另一場惡戰。

  蕭霆開始還能陪她對兩招,很快就在充滿力量的疾風驟雨中潰不成軍,只剩下捂嘴的力氣。

  揮汗如雨,忘了人在何處,今夕何夕。

  終於事畢,景宜鬆開蕭霆,倒在他身上,側臉貼著他腦袋,呼吸如風。

  蕭霆顫巍巍地伸平兩腿,又累又痛快,但抱著一身酒氣的公主媳婦,心裡只覺得無比滿足。瞧瞧,這就是當初對他不屑一顧的四公主,是那個幾次三番揚言與他分床睡的假正經,如今還不是被他治地服服帖帖?嘴裡總是勸他別胡鬧,最後鬧地最狠的,卻是她,可憐他的腰都快散架了。

  但就算真散了,蕭霆也心甘情願。

  互相抱著平復片刻,景宜簡單幫他收拾收拾,再將蕭霆抱到床上,準備再睡一會兒。

  蕭霆還在興奮,枕著她胳膊小聲嘀咕:「你怎麼想到假裝摔倒的?」

  當時嚇死他了,差點就要以為景宜會傷在巴頓槍下。

  景宜睜開眼睛,見蕭霆兩眼水潤明亮,一看就是不睏,只好陪他說話:「巴頓力大過人但敏捷不足,換成其他人,也會想到揚長避短。」並非她多聰明。

  媳婦太謙虛,蕭霆笑著親親她。

  他一親景宜就癢,抱住人道:「睡吧,一會兒還得起來。」給她休息的時間不多。

  蕭霆點點頭,閉上眼睛,聽景宜呼吸綿長了,他再悄悄睜開,小心翼翼從景宜懷裡挪出來,赤著腳下地,去他的首飾盒裡找避孕丹。景宜不愛首飾,東西藏在這裡最安全。

  一邊拿瓷瓶,一邊歪著腦袋注意景宜,就在蕭霆倒出藥丸正要往嘴裡送時,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蕭霆嚇得連忙將東西藏在身後。

  「那是什麼?」景宜坐起來,神色複雜。她是睏,但一個人從她懷裡離開,她還是醒了,本以為蕭霆是去喝水,不想透過眼簾,卻見蕭霆鬼鬼祟祟的要吃一顆狀似藥丸的東西。

  蕭霆腦子轉得快,眼睛一轉便想到了藉口,嘿嘿笑道:「養顏丹,都說草原這邊風大,容易吹皺臉,我替你保養保養。」

  「給我看看。」景宜不太信,朝他伸手。

  蕭霆抿抿唇,為了證明自己問心無愧,笑著把藥丸送到景宜手裡。

  景宜不懂醫術,但她懂得如何詐人,起身走到衣架前,將藥丸放到袖口,然後一邊穿衣一邊道:「聽說有些丹藥雖有駐顏之效,長期服用卻會損害身體,我去請李太醫看看。」

  蕭霆心裡有點慌了,下意識去攔景宜:「別去了,傳出去讓其他公主知道我才十六就吃這個,肯定會笑話我。」

  景宜慢條斯理地穿衣,眼睛緊緊盯著他,「你說實話,我便不去。」

  蕭霆繼續裝,埋怨地瞪她:「剛剛說的就是實話,有什麼好懷疑的?難道還是毒藥?」

  他嘴硬,景宜轉身繫腰帶,收拾妥當,逕自朝門外走去。

  「愛信不信,你去找吧,反正丟人的是我不是你,你當然不在乎。」蕭霆賭氣般坐到床上,反其道而行之。

  景宜太瞭解他,騙人的法子五花八門,故腳步不停。

  蕭霆徹底慌了,忍耐片刻,終於還是追出營帳,繃著臉喊已經走出十幾步的固執媳婦:「回來!」

  景宜頓足,回頭看他。

  蕭霆一甩簾子,進去了。

  景宜這才回了營帳,得知藥丸是蕭霆給他自己找的避孕丹,景宜垂眸半晌,掏出藥丸遞給蕭霆,低聲道:「是藥三分毒,以後每月,最多吃三次。」郎中說至少相隔五日,但景宜依然不放心,想用更穩妥的次數。

  「你不生氣?」預料的怒火並沒有出現在景宜臉上,蕭霆莫名不安。

  景宜苦笑,抬眼看他:「此事本就為難你,你不想懷孕是人之常情,我為何生氣?」

  蕭霆謹慎地盯著她:「你不生氣,但也不高興,對不對?」

  景宜否認,正色道:「我只是沒料到,有些意外,你別多想。」

  蕭霆撇嘴,「那為何說什麼每月只許三次?」他都算好了,一個月吃六次丹藥,剩下的配合郎中教他的動作,刨除月事那幾天,弄個十幾次沒問題。

  「那種東西,吃多了不好。」景宜語重心長地看著他。

  蕭霆坐在床上與她對視,看著看著,忽然將藥瓶丟了出去,「我不吃了。」

  景宜大驚,瞅瞅地上碎裂的藥瓶,滾得四處都是的藥丸,她皺眉道:「你這是何意?」她哪句說錯了又惹到他了?

  蕭霆翻身鑽進被窩,背對她哼道:「你不是怕吃藥壞了身體嗎?你公主身子金貴,我可不敢亂吃,敗了這千金之軀,我擔當不起。」

  景宜頭疼,繞到他那邊,坐在床沿上解釋:「現在你是我,這身體真病了,受苦的也是你。」

  「那你還管什麼管?我敢吃就不怕傷身。」蕭霆瞪著她道,「明明就是不想跟我做夫妻,才拿藥丸當藉口疏遠我。」

  他想太多,景宜無奈道:「如果我不想,剛剛就不會……」

  蕭霆冷笑:「那是我先撩你,你才不得已而為之。」

  這話太胡攪蠻纏,景宜不想陪他磨嘴皮子,起身道:「隨你怎麼想。」

  剛要離開,對上那一地藥丸,想到蕭霆耍氣扔藥瓶的動作,景宜又心軟了,背對蕭霆道:「我沒想疏遠你。」

  蕭霆偷笑,掀開被子從後面抱住她,嘆道:「算了,信你一次。」

  其實他都知道,只是想找個藉口……不再吃藥。

  她對他太好,他突然,想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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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景宜與蕭霆在營帳裡歇晌的時候,帝王大帳中,延慶帝請吉利喝茶,笑道:「二公主溫柔賢淑,年紀也最長,朕有意將二公主許配給單于,單于意下如何?」

  吉利看上的是四公主,但他雖然從心底不恥延慶帝,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吉利必須顧忌與大周的關係,公然強要四公主逼急了蕭家、大周,促使大周與烏渠聯手夾擊他的部落,便得不償失了。

  不是四公主,那麼剩下的三個公主,娶誰都一樣,放在王庭睡幾年,等他收拾了烏渠那個毛頭小子,大周的公主,他想殺就殺,想賞給臣子就賞給臣子,料延慶帝一個屁都不敢放。

  「二公主很好,多謝皇上肯割愛,只是我王庭沒了閼氏,很多事沒人主持,如果皇上能在今年挑個吉日送二公主出嫁,那我就更加感激不盡了。唉,這內廷的事,沒有女人還真是麻煩。」似是想到什麼煩惱,吉利端起茶碗,飲酒般一口喝乾。

  事情跟想像中的一樣順利,延慶帝心頭一直懸著的大石便放了下去,一心陪吉利閒聊。

  晚上照舊有宴席。

  公主們都在營帳待著,景宜陪延慶帝赴宴。

  酒席吃到一半,恭王衣裳沾了酒水,先退下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巴頓冷哼一聲,虎眸瞪著延慶帝道:「皇上,恭王爺是酒量不行,故意找個藉口逃了吧?」

  延慶帝繼續與吉利說話,假裝沒聽到。

  「連個拼酒的人都沒有,這酒喝的沒意思,我還不如回去睡覺!」巴頓突然一拍桌面,也走了,臨走之前,瞪了對面的駙馬爺一眼。

  景宜垂眸靜坐。開席時巴頓欲與她拼酒,她直接拒絕了,白天那罈子酒是告訴巴頓她不怕拼酒,現在拼酒沒有任何意義,她不會為了所謂的顏面奉陪。

  「都是不通教化的蠻人,霆生不用在意。」昭王偏頭,低聲與她拉關係。

  景宜淡淡一笑,敷衍了事。

  那邊巴頓離開席面後,卻是一直朝北面走去。黑夜籠罩了茫茫草原,燈火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稍微走遠一點,便什麼都看不見了。巴頓回頭望望,再轉個方向,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在一棵樹下與恭王匯合。

  「席上大王子約我來此,不知有何貴幹?」恭王低聲問道。

  他文縐縐的,巴頓非常不喜,開門見山道:「聽說今年上元節,宮裡出了一些事,皇上似乎屬意封你那位皇兄為儲君了?」

  恭王的臉立即拉了下來。

  上元夜裡,昭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一條蛇藏到他身上,他以為是毒蛇,嚇得昏厥失禁。昭王處心積慮,當然不會錯過落井下石的機會,派人去坊間散步謠言,弄得大周幾乎人人都知道恭王膽小失禁,徹底壞了他的一世英名。父皇原本最寵他,因為此事,竟明顯偏心昭王了,畢竟讓一個失禁過的皇子登基,大周皇室顏面何存?

  沉默就是承認,仗著夜黑看不見,巴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諷刺,嘴上卻道:「父王有一事需要王爺幫忙,只要王爺肯行個方便,他日王爺有事相托,任何事,我匈奴都會竭力相幫,這是信物。」

  說著,將一枚類似玉珮的東西塞到了恭王手中。

  恭王摸出了上面的鷹紋,確實是吉利部落的圖騰。握著玉珮,恭王沉聲道:「單于要我做什麼?」

  巴頓笑,往恭王身邊湊湊,一手擋住臉,低聲說了幾句。

  恭王大駭,下意識將玉珮還了回去,他是想拉攏匈奴,但他更不想得罪蕭家,蕭家手中握有兵權,匈奴再強,遠水解不了近憂。

  巴頓沒接玉珮,蠱惑道:「蕭家向來忠君,難道王爺不得罪蕭家,蕭家就會站到王爺這邊嗎?按照眼下的形勢,沒有我們幫忙,王爺想成事,難於上青天!我知道王爺擔心什麼,你儘管放心,只要你將人弄過去,父王自有辦法讓她守口如瓶,絕不會告訴駙馬。」

  恭王還是猶豫。

  巴頓握緊他手,再拍拍他肩膀,用更低的聲音道:「王爺仔細想想,如果昭王登基,王爺會是什麼下場。」

  恭王肩膀突然繃緊,看眼巴頓,他咬咬牙,「好,明晚此地,單于等著就是。」

  巴頓笑了,抬起手。

  恭王明白,與他擊掌為誓,隨後分別離開。

  黑夜重新籠罩,彷彿沒人來過這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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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明日便要返京,今晚景宜又去陪延慶帝赴宴了,吃完席還要輪值到子時才回來。蕭霆一個人在營帳用飯,想到景宜要那麼辛苦,再美味的匈奴烤肉他吃起來也沒什麼味道。

  飯後蕭霆去賬外溜躂消食,公主們的營帳就在延慶帝的大營之後,外圈侍衛林立。大周對面就是匈奴營帳,相距數丈之遠,但吉利雄厚的笑聲還是傳了過來,蕭霆聽了厭煩,轉身,重新折回營帳。

  不想睡覺,蕭霆擺好靶子,用景宜的弓箭射靶子玩,明心、明湖也加入,主僕三人分別射一次,一輪下來,輸的那個要罰在臉上畫一筆。蕭霆當過男人,雖說文不成武不就,但總摸過弓箭,準頭肯定勝過兩個丫鬟,因此明心、明湖都快塗黑臉了,他臉上依然乾乾淨淨的。

  玩得正起勁兒,外面忽然傳來三公主的聲音,「四妹妹,你睡了嗎?」

  蕭霆慢悠悠搭箭,懶洋洋答道:「你聽我像睡了嗎?」

  三公子被狠狠噎了下,這位四妹妹,自從嫁人後,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

  挑簾進來,看到明心、明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三公主皺皺眉,直接看向那位四公主:「四妹妹,我有事要跟你說,你隨我進來。」

  蕭霆正無聊,見三公主似乎有什麼秘密般,他心中微動,將弓箭交給丫鬟,跟著三公主去了內室。三公主一進去,先看到衣架上搭著一套駙馬爺的常服,想到昨日駙馬打敗巴頓意氣風發的英姿,三公主忍不住多看了那常服幾眼。她早就認識蕭霆了,可以前蕭霆是個不著調的紈褲,皮相再好她也看不上,如今蕭霆越來越有本事,三公主突然有點後悔。

  早知今日,她該求父皇為她做主的。

  不過沒關係,只要四公主毀了,她或許還有機會。

  決心更加堅定,三公主轉身,低聲對四公主道:「四妹妹,你可知匈奴二王子,巴魯有,有男風之癖?」

  蕭霆聽了,晚上喝的一盅小酒差點噴出來,巴魯真的好男風?三公主又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為何還跑來跟他閒聊?景宜跟三公主可沒什麼交情。

  「真的?」蕭霆故作吃驚,好奇三公主的真正意圖。

  三公主點點頭,跟著有些難以啟齒地看著蕭霆,「剛剛,剛剛我去前面見父皇,走到一半好像看到巴魯扶著駙馬去北面了……」

  蕭霆臉色陡變。

  三公主馬上道:「夜色深我看得不清楚,先派人去匈奴那邊打探,得知駙馬爺確實喝醉了,被巴魯灌醉的,所以巴魯主動送駙馬回來……四妹妹,也許巴魯扶駙馬去北面另有原因,只是想到那傳言,我覺得還是先知會你一聲才好。」

  蕭霆沒理她,沉著臉往外走。

  三公主小跑著追上去,拽住他胳膊竊竊私語:「四妹妹,此事關系駙馬爺的顏面,不如我陪你去吧,咱們接駙馬回來,別驚動其他人了。」

  「多謝三姐。」蕭霆終於正色看了她一眼。

  「你我是姐妹,應該的。」三公主苦笑,催蕭霆快點出發。

  明心、明湖要跟著,蕭霆瞅瞅二女的臉,怒色道:「我與三公主去外面散步,你們老老實實在這邊守著。」說完拽著三公主出去了。

  三公主鬆了口氣,帶著一個宮女陪蕭霆往北走,侍衛們要跟著,兩個公主不許,侍衛也就不敢阻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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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8: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三公主的宮女提著燈籠在前面帶路,蕭霆與三公主只落後幾步。

  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蕭霆低聲問道:「巴魯到底往哪個方向去了?」

  三公主心裡數著數呢,白日皇兄帶她走了一遍,再走四十來步,就可以動手了。

  「就在那邊,應該快了。」三公主挽住蕭霆胳膊,加快腳步,「咱們快點,不然恐怕遲了。」

  昏暗中,蕭霆冷笑,繼續陪她折騰。

  三公主嘴唇翕動,快踏出最後一步時,三公主悄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帕子,突然道:「等等。」

  她剛說完,前面宮女迅速抖摟出袖中黑布,把燈籠罩住了。

  與此同時,三公主一手緊攥蕭霆胳膊,伸手就去捂蕭霆嘴。蕭霆自小招貓逗狗,經常與人打架,反應奇快,幾乎三公主才抬胳膊,蕭霆便反手攥住三公主,三公主才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嘴就被她自己準備的帕子給摀住了。

  感受著三公主越來越弱的反抗,蕭霆哪能猜不出這帕子是做什麼的?

  弄暈三公主,旁邊小宮女緊張問道:「公主,好了嗎?」

  蕭霆將三公主放到地上,他摸出隨手攜帶的匕首湊過去,匕首抵住小宮女的同時,另一手緊緊摀住小宮女嘴,「別動別叫,不然我一刀捅了你。」

  聽出是四公主的聲音,小宮女抖如篩糠,哆哆嗦嗦地點頭。

  「如果昏倒的是我,接下來你要做什麼?」蕭霆低聲審問,耳聽八方。

  小宮女不敢說。

  蕭霆手上用力,匕首尖兒扎破了小宮女的衣裳。

  小宮女嚇破了膽,連忙招道:「我,我拿走黑布,隨公主回去。」

  這個「公主」,自然是三公主。

  蕭霆想到了吉利看他的眼神,料到吉利就是那個背後主使,蕭霆看看地上的三公主,先脅迫小宮女轉身,然後才扯下蒙燈籠的黑布,威脅小宮女隨他離開。小宮女還挺忠心,再三哭求蕭霆救她主子,蕭霆忍不住罵了一句:「三公主是公主,我就不是了?」

  小宮女低頭。

  走出二十來步,聽到身後有動靜,蕭霆偷偷回頭,朦朧中,看到一個高大人影抱起三公主,往反方向走了。蕭霆收回視線,繼續前行,走了約莫十幾步,突然出手,用三公主那方帕子迷暈小宮女,往地上一扔,跟著輕輕吹了聲口哨。

  黑暗中,兩道人影鬼魅般靠攏過來。

  「你去通知皇上,盡快帶人過來,你隨我走。」這二人是出發前徐廣交給他的暗衛,老爺子與吉利有仇,早就料到吉利會出手害人,提前替外孫女準備好了。蕭霆怕景宜白擔心,沒有告訴景宜,但他知道自己有人保護,所以明知三公主圖謀不軌,他也跟了過來。

  安排好了,蕭霆帶著一個暗衛悄悄朝吉利的方向走去,主僕保持十幾步的距離。暗衛訓練有素,走路無聲,蕭霆故意放輕腳步,但也沒有太輕,存心要讓人聽見的。

  吉利心急辦事,沒有走太遠。來到一棵樹後,吉利放下懷裡昏迷的美人,剛要喚醒這位「四公主」,忽聞不遠處傳來一道清淺的腳步聲。吉利皺皺眉,鬆開美人,他轉到樹前,對著黑暗道:「來者何人?」

  蕭霆咳了咳,變著嗓音問道:「你要對我四妹妹做什麼?」

  吉利白日不曾留意三公主,此時自然聽不出聲音的異樣,諷刺道:「既然擔心你妹妹,何必與你皇兄狼狽為奸,送她過來?趕緊滾,不然我連你一起收用了!」

  蕭霆暗罵一聲「蠻子」,然後原地跺跺腳,轉身走了。

  吉利沒管他,回到樹後,想了想,為免再節外生枝,決定直接要人,等四公主疼醒了再羞辱她。有了決定,吉利急切地抽掉女人裙帶,脫得三公主只剩裡衣,吉利手癢先揉了一把,再喘著粗氣解腰帶。

  一心撲在女人身上,吉利沒留意那位「三公主」的腳步聲很快就停了。

  蕭霆呢,耳朵夠尖,一聽到吉利解腰帶的聲音,蕭霆默默在腦海裡回憶他幫景宜解腰帶的速度,估摸著差不多了,突然厲聲尖叫起來:「吉利,放開三公主!」

  女人尖細的聲音,宛如一道霹靂,驟然劃破草原茫茫夜空。

  而就在蕭霆出聲的那一瞬,一直藏在後面的暗衛終於出手,持劍去攻擊吉利。吉利褲子都脫到底了,聽到聲響立即拽起褲子,可沒等他繫好腰帶,暗衛的長劍就刺了過來!

  吉利只得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揮刀與暗衛動手。

  暗衛明白主子的意思,只與吉利纏鬥而不取其性命,況且他知道,他並沒有取吉利首級的本事,故只阻攔吉利穿褲子。吉利也不傻,猜到自己中了四公主的圈套,眼看遠處有燈火潮水般洶湧而來,吉利突然喝道:「四公主,你究竟想做什麼?是要挑起匈奴與大周的戰事嗎?你以為憑你的駙馬與公爹,就能打敗我?」

  蕭霆沒那個打算,抱胸笑道:「單于誤會了,我這人最喜歡以德報怨,你看你們合夥害我,我卻想撮合你一門好婚事。實話告訴你,我們姐妹中三公主最受寵愛,論容貌,她也是僅次於我的,只要一會兒你告訴父皇,說你與三公主兩情相悅約好半夜在此私會,我馬上命我的人收手,給你更衣機會。」

  吉利愣了愣,隨即放聲大笑,枉恭王信誓旦旦承諾他會將四公主送過來,沒想到恭王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的親妹妹搭進來了。

  「好,四公主是個妙人,我吉利得不到你,就幫你解決一個仇家!」退後幾步,吉利率先收刀。

  就憑吉利剛剛自曝身份的大笑,蕭霆信他,命暗衛迅速離開,別叫延慶帝發現。

  暗衛走了,延慶帝等人來了,不過在延慶帝趕到之前,景宜與幾個侍衛最先衝了過來。

  燈火通明,景宜先檢查蕭霆,見蕭霆衣衫齊整毫髮無損,才沉著臉看向樹下抱著三公主的吉利。

  「我沒事。」蕭霆扯扯她袖子,小聲報平安。

  景宜低頭,對上蕭霆狡猾得意的目光,猜到蕭霆肯定背著她做了什麼,景宜臉色更難看了。

  「怎麼回事?」延慶帝氣喘吁吁走過來,看到被吉利打橫抱著的掌上明珠,延慶帝心中一緊。

  吉利掃視一圈眾人,特別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恭王,然後大大方方道:「皇上,三公主派人傳話給我,約我在此地相見,向我訴說情意。本是一件美事,可惜四公主見三公主久久不歸尋過來,誤以為我輕薄三公主,高聲尖叫,驚得三公主昏厥過去了。」

  恭王第一個不信,憤憤跨出來,指著吉利罵道:「你……」

  吉利虎眸圓睜。

  他九歲敢殺狼,之後四處征戰,氣勢懾人,恭王被吉利一瞪,不由縮了下脖子,把質問的話都吞了回去。恭王老實了,吉利看看那位好整以暇看熱鬧的「四公主」,他笑了笑,徑直抱著三公主朝延慶帝走去:「皇上,承蒙三公主厚愛,就請皇上把三公主賜給我當閼氏吧,我吉利一定好好待她!」

  看著吉利那張愉悅的老臉,延慶帝眉峰不停地跳。

  說好是二公主的,吉利為什麼又來糟蹋他最寵愛的三公主?自己百般寵愛的三公主,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一個糟老頭子?分明是吉利用了什麼手段騙三公主過來,再……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眾目睽睽之下,他如果揭發吉利,坐實吉利的罪名,那就必須維持大周皇族的顏面,與匈奴宣戰,然即便戰了,三公主的名聲也挽不回來了……

  目光落在三公主凌亂的衣衫上,延慶帝極力壓下隨時可能會噴出來的怒火,咬牙道:「既然單于求娶,朕便准了,回宮再另挑吉日送三公主出嫁。」說完朝恭王使個眼色。

  恭王心情複雜地將妹妹接到自己懷裡,往回走時,他恨恨地瞪向四公主。

  蕭霆冷笑著回瞪。這個混賬王爺,良心腦子都被狗吃了?就算不是親妹妹,但凡是個男人,誰會把本國公主當成娼妓般乖乖送到匈奴人手裡?不怕事情傳出去,丟了歷代皇族的威嚴?現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恭王不自責,竟然還有臉恨他?

  謀害他與景宜,這筆賬他才只算了一半!

  「景宜,你隨朕來。」將三公主送回營帳後,延慶帝突然對另一個在場的女兒道。

  蕭霆意外地點點頭。

  景宜打算陪他,被延慶帝阻攔了。

  景宜眉頭緊鎖。

  蕭霆丟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延慶帝進了帝王大帳。

  「今晚究竟怎麼回事。」延慶帝負手而站,冷聲問。

  蕭霆低著頭,惶恐不安地道:「三姐姐約我出去觀星,我禁不住就陪她去了。三姐姐越走越遠,我怕出事勸她回來,三姐姐不聽,我只好繼續跟她走,走著走著身後宮女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卻是吉利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擄走了三姐姐……父皇,吉利他如此欺負人,您真要把三姐姐嫁給他嗎?」

  延慶帝拳頭越攥越緊,他就知道,寶貝女兒是被吉利害了!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今晚你受了驚嚇,讓霆生多陪陪你,朕這邊不用他守著了。」延慶帝背對女兒道。

  蕭霆竊喜,一出大帳,立即跑到景宜身邊,抱住她胳膊往回走,「皇上讓你好好陪我。」

  景宜一聲不吭,默默跟他走。

  蕭霆察覺了不對,外面不好說話,回到夫妻倆的營帳,見景宜繃著臉,一看就是在生氣,蕭霆將人按在椅子上,明知故問道:「生氣了?」

  景宜偏首,不肯與他對視。

  蕭霆一屁股坐她腿上,抱著景宜腦袋轉過來,主動解釋了今晚的一切,然後一邊幫媳婦揉胸口順氣一邊低聲道:「我心裡有數,如果沒有把握,我不會冒險,肯定會先跟你商量。」

  景宜按住他手,冷眼看他:「說完了?」

  蕭霆呆住,她這眼神,怎麼好像火氣更大了?

  「睡吧。」景宜推開人,轉身去外間洗漱,背影冷漠。

  蕭霆心頭猛跳,總覺得這次,媳婦怕是不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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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7 00:09: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蕭霆追著景宜走到外間,景宜洗臉,他搶過丫鬟手裡的巾子在旁邊等著,景宜一洗完,他馬上遞過去。景宜沒接,脫了外袍隨便抹把臉,跟著折回內室,逕自躺床上睡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她人在那兒,蕭霆就不怕沒機會哄,先去收拾自己。

  洗的乾乾淨淨了,蕭霆吹了燈,慢慢走到床邊,俯下去就要撲她。

  可他身體才壓過來,景宜便迅速出手,攥住蕭霆手臂轉眼便將人按在床另一側,聲音冰冷:「要麼各自睡覺,要麼我繼續去為皇上守夜。」

  蕭霆還沒從景宜剛剛與人搏鬥般的動作中反應過來,呆呆地平躺著。

  景宜重新躺好,背對蕭霆。

  緩過神,蕭霆轉身,對著媳婦背影嘀咕道:「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嗎?」他又沒出事。

  景宜呼吸轉重,想起蕭霆請外公幫忙對付魏鐸,之前沒有跟她提過半句,後來事成才告知她。想起恭王在她茶水中下藥,蕭霆用蛇報復恭王,之前也一直瞞著她,然後就是今天,蕭霆明知三公主不懷好意,還是一個人隨三公主出去了。外面那麼黑,草原那麼廣闊,面對自小長在草原的吉利,蕭霆如何保證一旦出了變故,外公的暗衛能及時動手?他就不怕吉利也帶了人?就不怕他有萬一,被吉利抓到……

  他背著她做了那麼多事,每次都嬉皮笑臉地保證不會再犯,她次次信他,可每次遇到事情,蕭霆都自己拿主意,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裡。

  嘴唇緊抿,景宜強迫自己打斷那些念頭,再想下去,她怕她會忍不住離開營帳。

  「我以後做什麼前都先跟你商量,行了吧?」蕭霆試探著按住景宜肩頭。

  景宜陡然坐了起來。

  蕭霆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好了好了,我不碰你。」

  景宜暗暗平復胸口怒火,好一會兒才躺下。

  手不碰,蕭霆醞釀片刻,低聲嘆道:「我知道,我以前讀書不成功夫不會,只會招貓逗狗,你們都覺得我沒用,現在我變成女人了,你索性把我當女人看了是不是?你希望我事事跟你商量,可我還把自己當男人,遇到點麻煩就去找你,那算什麼爺們?」

  「好,以後無論你遇到什麼事,都不必跟我說。」

  景宜實在待不下去了,下地穿鞋,趕在蕭霆繞過來之前,抓起外袍走了。

  蕭霆自認沒犯錯,見景宜這麼大的氣性,蠻不講理,他突然也來了氣,抓起被子往頭上一蒙,悶頭睡大覺。

  景宜心煩意亂,一個人去了草原,走了不知多久,才停下來,席地而坐。

  有人靠近,腳步聲非常清晰,不像有敵意。

  「駙馬,屬下曹陽,奉將軍命暗中保護公主。」來人停在景宜面前,拱手道。徐廣手下的人,都習慣喊他將軍,而非國公爺。「夜深了,駙馬一人來此,可否與公主有關?」

  景宜抿唇不語,良久才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坐坐。」

  曹陽只好離開。

  景宜仰頭,夜空浩渺,滿天繁星。

  到底在氣什麼?氣蕭霆衝動冒險,還是氣三公主、恭王罔顧手足之情?氣吉利狼子野心,還是氣那位父皇昏庸無能?亦或是,氣自己面對這一切,空有憤慨,無力抗拒?

  景宜說不清楚,她只知道,胸口有把火,在全身肆虐,找不到宣洩口。

  ~

  三公主的營帳。

  恭王可以將同父異母所出的四公主送給別人玩弄,輪到親妹妹,恭王就捨不得了。守在三公主床邊,想到妹妹醒來得知要嫁給吉利後的憤怒絕望,恭王心疼頭疼,煩躁地走來走去。

  床上,三公主忽然醒了,視線模糊,漸漸才清晰起來。看到熟悉的兄長,三公主疑惑地喊了聲。

  「福玉,你沒事吧?」恭王立即趕到床邊,坐下來問妹妹。

  三公主有些頭疼,看著兄長,慢慢記起昏迷之前的事,臉色大變,「四公主呢?」

  恭王面露不忍,在妹妹的催促下,低頭,解釋前因後果。

  聽說吉利那番造謠之言,三公主忍不住尖聲辯解:「他胡說!我……」

  話未說完,被恭王摀住嘴,痛心疾首道:「我當然知道你與他沒有私情,可咱們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承認吉利所說,你去匈奴和親,讓父皇對你我愧疚,將來哥哥登上那個位子再接你回來。要麼實話實說,可父皇知道咱們做的好事,氣上加氣,斥責咱們自作自受,不管咱們了怎麼辦?」

  三公主口不能言,眼睛瞪得大大的。

  恭王見她平靜些了,這才松開手。

  三公主呆坐著,雙眼無神。是啊,她是自作自受,被父皇知道她與兄長串通起來要害四公主……

  不對,只要她不承認,等她與四公主一起去父皇面前對質時,父皇會信誰?四公主可以說出實話,但她也可以誣陷四公主與吉利聯合起來騙她,現在她才是吃虧的那個,顯然她的話更可信啊!

  想明白了,三公主激動地抓住兄長袖子,飛快說出她的計劃。

  恭王看著妹妹,思忖片刻,遲疑道:「如果父皇找吉利對質……」

  三公主冷笑:「家醜不外揚,這種事,父皇怎麼會讓外人知道。」

  恭王依然猶豫:「但父皇已經當著眾人的面答應送你和親……」

  三公主滿不在乎:「父皇可以答應,也可以反悔,只要回京後我假裝生病,父皇改成二公主,誰能說什麼?」吉利五十多歲了,匈奴又是蠻夷之地,聽說還有父死母嫁子的亂倫陋習,但凡有一線機會,她都不會乖乖認命。

  兄妹倆低聲合計,再叫來那個宮女囑咐一番,馬上就去了延慶帝的大帳。

  「父皇,您要為我做主啊……」一進大帳,三公主一邊哭一邊撲到延慶帝懷裡,嗚嗚訴苦,「父皇,我根本不認識吉利,晚飯前四妹妹約我去觀星,她卻遲遲沒有露面,我去她帳中接她,出門前勸她帶上宮女,她推說不用……到了草原,四妹妹一直拉著我往遠處走,吉利突然跳出來打暈我的宮女,我欲求救,卻被四妹妹摀住嘴,後面的事便……父皇,四妹妹勾結吉利害我,逼我和親,求父皇替我做主!」

  延慶帝大驚,看看立在前面的兒子,他雙手扶起他最寵愛的女兒:「此話當真?」

  三公主哭著抹淚,「父皇不信,可叫四妹妹過來對質。少時我不懂事,可能無意得罪過四妹妹,四妹妹與二姐姐向來交好,她肯定是不忍心二姐姐去和親,便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與吉利勾搭上了,聯合起來害我……」

  看著女兒哭得淚水漣漣的可憐模樣,想到他帶人趕過去時確實只有吉利與四公主在場,延慶帝勃然大怒,厲聲吩咐外面:「來人,馬上帶四公主來見朕!」

  外面守著的正是已經被徐廣收服的御前侍衛右統領魏鐸,聽出延慶帝話裡的怒氣,他心中一沉,親自帶人去接四公主,想著駙馬肯定也在帳中,只要夫妻同去,看在蕭家的面子上,延慶帝絕不會對四公主如何。

  然而到了四公主的營帳,卻發現駙馬根本不在!

  「出了什麼事?」蕭霆狐疑地盯著這個將他從床上叫起來的侍衛。

  魏鐸上前一步,意味深長道:「恭王爺與三公主剛剛去見皇上,三公主似乎哭訴了什麼,皇上便派臣來接您。公主,駙馬何在?」

  蕭霆嘲諷道:「我怎麼知道?既然父皇要見我,那就走吧。」

  現在誰跟他提那個臭脾氣的女人,他就跟誰急。

  越過魏鐸,蕭霆率先朝延慶帝那邊走去。魏鐸沒辦法,暗中派一個親信去尋駙馬爺。

  蕭霆一個人進了大帳,迎面就見三公主跪坐在延慶帝身旁,哭哭啼啼的。看到他,三公主哭得更凶了,腦袋搭在延慶帝腿上,伸手顫巍巍指著他:「四妹妹,咱們姐妹一場,我與你有什麼冤仇,你要勾結吉利毀我清譽?」

  蕭霆微怔,看向延慶帝。

  延慶帝滿面怒色:「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蕭霆氣笑了。若是景宜沒惹他,他可能有心情裝柔弱陪三公主鬥法,但此時蕭霆本就憋著一股火,再被延慶帝偏心偏信的昏庸模樣一激,那火舌頓時一跳三丈,越燒越旺。

  「父皇,事情經過您已經問過我了,當時您也信了,怎麼現在她一哭,您又信了她?反正我們姐妹各執一詞,不如這樣,您把單于請來,問清楚到底是我要害她,還是她毒蠍心腸要害我!」

  「四妹妹好心機,你與單于串通在先,自然不怕他來對質。」三公主立即反駁,繼續跪在延慶帝旁邊哭,「父皇,您看看她,在您面前還敢這麼囂張,分明是仗著有吉利在背後撐腰,不把您放眼裡了……」

  延慶帝生平有兩恨,一恨旁人諷他昏庸,一恨有人譏他懼怕吉利。如今四公主先是指責他偏信三公主,又有勾結吉利欺君瞞父殘害姐妹之嫌,兩樁罪加起來,延慶帝怒不可揭,瞪著蕭霆喝道:「還不給朕跪下!」

  蕭霆不跪,仰著脖子質問:「單憑她一面之詞,父皇便要治我的罪?父皇就是這麼治天下的?」

  「放肆!」延慶帝拍案而起,怒髮衝冠朝蕭霆走來,「你到底跪不跪?」

  蕭霆沒那麼大的氣節,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已經氣到延慶帝了,蕭霆便準備及時服軟,一抬眼,卻見對面三公主唇角高翹,得意洋洋地朝他示威,面目可憎。蕭霆被噁心到了,就在他猶豫的這一瞬,延慶帝突然抬手。

  蕭霆受驚,本能後退,可惜還是晚了。

  「啪」的一聲,延慶帝的手,結結實實扇在了蕭霆臉上!

  賬外,聞訊趕來的景宜剛要請求進帳,忽聽裡面傳來一道刺耳的摑掌聲。景宜心頭一跳,忘了尊卑,猛地挑起簾子。

  蕭霆腦袋還歪著,看到她,本來想發作的,這會兒突然沒了怒氣,還淡淡笑了下,回頭問延慶帝:「父皇還要再打一巴掌嗎?」眼神平靜,聲音平靜,只有半邊臉,高高腫了起來。

  延慶帝呆住了,這個女兒,莫非魔怔了?

  蕭霆見他沒話說,轉身就走,面無表情從景宜身邊經過,一眼都沒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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