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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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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2:02:57 |只看該作者
第 200 章

  對小唐而言,這會兒在懷真的閨房之中,滋味卻更兩別,情潮湧動,竟比在唐府之中還兇猛三分。

  古人雲:小別勝新婚。懷真如今不過是回家兩日而已,尚連「小別」都算不上,他卻已心生悽惶寂寥之意。白日同熙王說起來,分明牙咬的緊緊地,這會子卻又自打了臉。

  只是見懷真著實地怕了,小唐也自知不是地方,不敢盡情地十分孟浪,只是見終究逼懷真說了心裡話,那份喜歡,更是無法形容,因此竟不禁又「得隴望蜀」起來。

  懷真哪裡肯再答,眼中亦有些霧氣濛濛,被他逼得無法可想,便咬唇道:「你是要我死不成?」

  小唐聞言,眸色微動,竟笑了幾聲,不知又想些什麼,卻終究只是在她唇上親了口,道:「真想把你……」說到這裡,卻鬆開手。

  懷真茫然中察覺他手上一松,忙雙腳點地,跳了開去。

  卻兀自有些氣喘不定,手扶著書架,回頭又驚又悸,又羞又怕地看他。

  小唐只掃了一眼,便已經無法再看,因垂了眼皮兒,徐徐地調息起來。

  懷真見他坐著不動,本想再啐他兩句,然而又怕再惹出什麼來……當下不敢多言,趁著他閉眸沉吟似的,便忙輕手輕腳地來到外間。

  小唐聽她走了出去,卻並沒有攔著,頃刻,心底那股狂浪起伏之意才壓下了,見屋內無人,便自低低笑歎了聲。

  這會子想來,那日趙永慕去唐府,留下一句「不料你竟栽在這小丫頭手中」,話雖難聽,如今……卻像是大有道理。

  小唐呼一口氣,本要起身出外,目光一動,便看到琴桌邊兒上放著的那本琴譜,正是昔日他送給敏麗,敏麗轉贈懷真的。

  懷真雖嫁了過去,然而她的琴跟著琴譜,卻仍是放在家裡未動。

  小唐見了,舉手按在上面,微微撫過,而後又看了一眼那琴,便複調整坐姿,提腕垂指,在琴弦上隨意撥了兩個音。

  這琴不過是懷真拿來練手的,自比不上那些名琴,同他私藏的那柄「海月清輝」,然而音色倒也尚好。

  小唐略調了音,垂眸想了會兒,長指曼妙,於琴弦上一拂,似春風過湖,吹縐一池春水,漣漪生音,層層蕩了出去。

  且說懷真來至外間,還有些心神不寧,又怕小唐複造次,忙叫丫鬟進來,重倒了杯茶,慢慢喝著定神。

  誰知正喝了兩口,忽地便聽到屋內有琴音傳來,其音質清冽,曲調悠揚,竟不似凡音。

  懷真捧著杯子,不由便聽呆了,一時神思動盪,只覺此音猶如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而在屋內,只有她那把慣用的琴,又怎能有如此出色音調傳出來?

  昔日她所奏,雖然日有長進,覺著也很是動聽了,然而跟此刻這琴音相比,卻猶如是樵夫伐木,簡直判若雲泥,無法相提並論。

  懷真心中本還有些驚慌慍怒,然而這琴音卻仿佛似和煦春風,自山間而來,令人忍不住也心緒寧靜,且愜意悠然起來。

  外間的丫鬟們聽見了,驚奇之餘,都也十分喜歡,雖不解這彈得是什麼,有何意思,然而十個人,竟有十種心緒,由此催生出十種感受,一時之間,喜怒悲歡……都被琴音調和其中,叫眾人如癡如醉起來。

  就連先前在外頭的丫鬟們聽了,都忍不住也走了進來,呆呆地只管聽。

  因此滿屋雅雀無聲,只有琴音繚繞,似能洗滌人心。

  卻說李賢淑在老太君屋內,伺候著老太君跟應夫人等用了飯,才欲回來,正出了門,就見應蘭風也自回來,兩個人便相偕回屋。

  李賢淑因提起小唐前來之事,應蘭風不由皺眉問道:「這會兒他如何來了?」

  李賢淑道:「只怕是來瞧懷真了的。」

  應蘭風笑道:「他素來也是個凝重自持的,雖然這般年紀才成親,可也不至於輕狂到這個地步呢?不過才兩日不見,何況明兒就回去了,何必急著就來探。」

  李賢淑笑道:「毅兒在外頭雖然能幹,但難道不興他格外地疼媳婦兒呢?」

  應蘭風便看李賢淑:「近來你仿佛對他大為改觀,一口一個‘毅兒’,然而當初皇上賜婚時候,你不是還發愁,說他比你小不了幾歲的?」

  李賢淑道:「你們讀書人有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也,我當時無知無覺,不知他是個好的,如今看出他待懷真竟是無可挑剔,我自然就待見他呢。」

  應蘭風大笑,兩人便進了東院,誰知才進門,就聽見幽然琴音傳來。

  李賢淑側耳一聽,道:「嘖嘖,你快瞧瞧這小倆口,竟有這情調呢。」

  李賢淑雖是個讀書不多的,更不會什麼琴棋書畫,然而又聽了會兒,不由贊道:「好聽好聽……我雖不懂,卻知道……懷真彈得真是更好了,只怕比那些會彈的還好呢。」

  應蘭風卻微微蹙眉,聽了會子,就思忖著說道:「這不對……這音色……仿佛不是真兒所奏。」

  李賢淑雖聽著那琴音好,終於音調之中含義,卻自然難得明白,就笑道:「這話我不信,素來是懷真在屋裡撫琴,不是她又是誰呢?」

  兩個人一邊兒說著,便往前而行,見丫鬟們都站在屋內,一個個聽得入了神。

  整個東院都安安靜靜,天地間竟只有那琴音繚繞似的。

  應蘭風微微止步,又道:「這琴音之中,自有一番松石明泉之意,竟是透著一股君子清雅,磊落風姿……不似懷真昔日那股婉轉之意……」

  李賢淑聽得半懂不懂,便道:「你卻是從哪裡又聽出這些來了?難道不許你閨女出嫁後……心情變了,琴技也是大增的?」

  應蘭風又聽片刻,有所了悟,就笑道:「絕不是真兒,這是……哈,我知道了,必然是他了。」

  李賢淑雖不懂琴,卻也機靈,便問:「你是說毅兒?」

  兩個人說了幾句,便邁步到了屋內,李賢淑一眼看見懷真坐在外間的炕沿兒上,不由看著應蘭風,低低又笑道:「我真真兒地服了二爺,敢情能掐會算?」

  應蘭風笑而不語,也不欲打擾這琴音,便走到懷真跟前兒。

  懷真此刻正也怔怔聽著,也沒有留意爹娘已經進門,被應蘭風舉手一抱,才反應過來。

  懷真剛要起身,應蘭風向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不必出聲。懷真明白其意,就也不動。

  此刻那一曲已經末尾,只聽尾音嫋嫋不絕,仿佛在人的耳畔縈繞,又於心尖兒上盤旋般,竟大有繞梁三日之感。

  丫鬟們聽得入神,都面露笑意,見應蘭風跟李賢淑回來了,便忙散開,伺候的伺候,退了的退了。

  應蘭風已經禁不住撫掌讚歎,道:「好,好……」便一手挽著懷真,一邊兒進了屋裡。

  果然見琴桌後面,是小唐端然坐著,——應蘭風望見這般鮮明出色的眉眼,不免想起昔日跟懷真私底下的話:此人金玉其外,玉金其中,又且冰雪之心。

  加上方才領略了他不俗的琴技,應蘭風如今一看小唐,心中無端生出幾分敬愛之意。

  小唐見他回來了,忙起身,拱手作揖,端然見禮。

  應蘭風伸手扶住了,仔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果然見公子如玉,其世無雙,便含笑點頭,此刻也明白了李賢淑改口喚「毅兒」的緣故。

  兩人因又坐了,略敘了會兒話,懷真本不願進來,如今見他兩人坐下,便趁機又溜了出去。

  李賢淑便挽住手,問她:「毅兒這會兒來,是做什麼呢?」

  懷真道:「誰知道他。」

  李賢淑打量著她的臉色,不禁笑道:「怎麼了?又賭氣了不成?」

  懷真就不做聲,只是微微嘟著唇。

  李賢淑笑歎道:「方才見你在外間兒……娘就疑心呢,又鬧什麼彆扭?」

  懷真哼道:「何曾鬧彆扭了?然而……這又不是在他們府裡,坐在一塊兒算什麼呢。」

  李賢淑「噗嗤」一笑,道:「如今又不是沒嫁那會子了,偏又忌憚這許多?不過,毅兒的琴真是彈得好,你爹方才也讚不絕口的……唉,若不是親見,卻不知道天底下竟有這麼能為的人呢?果然是出色的大家公子,也擔得起一個‘文武雙全’,偏又這般有才藝……」

  李賢淑原本並未把小唐當作姑爺來看待,只知道他人出色,卻也只是一個「敬仰遠之」而已,如今一步一步到了現在,懷真又嫁了,這眼光便也逐漸地轉了回來……竟是越看越愛。

  李賢淑贊了會兒,又笑起來。

  懷真啼笑皆非,問道:「娘你只管呆笑做什麼?」

  李賢淑便笑道:「我才想著……這樣出色的人,眼光才好,所以才也有福氣娶了你。」

  懷真臉上薄紅,哼了聲,又不說話了。

  卻說在裡屋,應蘭風同小唐說了會兒話,就問他所來何故。

  小唐便溫文一笑,道:「正要跟岳丈說此事,只因後天就是張珍的大喜之日,先前他特意去府上邀約,我同懷真都應承了要去,我又怕明兒懷真回府晚了,未免準備的不妥當,故而來問她一聲兒。」

  應蘭風便點了點頭,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兒,你擔憂的甚是……說來,後天我跟你岳母也會去……倒是熱鬧了,你肯賞光,大元寶他必然也高興的很呢?」

  小唐笑道:「他跟懷真自小兒長大的,感情跟別人自是不同,我自然是要去的。」

  應蘭風知道他身份殊然,若不是因懷真之故,又怎會去個張家赴宴?聽了這番話,心裡格外受用。

  兩人說了片刻,小唐便起身,因道:「時候不早了,我便也不耽擱了……怕家裡太太又憂心,先行告辭了。」

  應蘭風陪著出來,小唐又跟李賢淑道別,又笑看懷真一眼,卻並不和她說話,只轉了身,竟是乾淨俐落地出了門。

  應蘭風陪送出來,目送他身影遠去,不料回身之時,忽然見懷真站在門邊兒上,正微微歪頭也看著……目光相對,懷真便若無其事似的轉開頭,自走到旁邊去了。

  應蘭風一笑進門,就把小唐方才所說的,同李賢淑也說了一番。

  懷真在旁邊,依然不聲不響地,應蘭風說完,又看懷真,忽然溫聲說道:「懷真,這唐大人親自來走了一趟,也是怕你明兒回去的晚了,未免勞累,可見他心細如發,只在你身上……不如明兒你早些回去罷了,免得又叫他憂心。」

  李賢淑雖不捨得懷真早早地離府,然而因待見小唐,張了張口,就也無聲。

  懷真聽了這話,把兩夫婦打量了會兒,心中卻又納悶:若說小唐,舉手投足,行至之間,當真是格外有君子之風,然而偏偏對她……

  方才他撫琴之時,若非先前還才有那樣荒謬的舉止,只怕懷真也要十萬分敬服喜歡了……如今見自己爹娘也格外喜歡他起來,懷真便不說什麼,只輕輕地哼了聲,拂袖自進了裡屋去了。

  撇下應蘭風跟李賢淑兩個,面面相覷,李賢淑就偷偷一笑,對應蘭風小聲道:「你女兒使小性兒呢。」

  應蘭風笑道:「不怕,毅兒不會在意。」

  李賢淑又嘖了聲,道:「雖然面上惱惱的,心裡實則也記掛他,不然方才毅兒出門,還巴巴地看著呢……」

  應蘭風聽了,亦笑起來,原本還有些擔心懷真在唐府內有些習慣不習慣的……如今見他們兩個是這樣的情形,兩夫婦心底總算都踏實了。

  次日,用過了午飯,懷真果然便又回到了唐府,去見過唐夫人後,便自回房。

  稍事休息之後,便起身又整理了一番,先前已經把要送張珍跟容蘭成親之喜的各色禮物都派人送了去,因此懷真只隨意選了件衣裳,就也罷了。

  倒是吉祥問道:「明兒三爺要穿什麼?何不一塊兒替他選好了?」

  懷真聽了,思忖了會兒,道:「我不知他愛穿什麼,就叫他自個兒回來選就是了。」

  吉祥便笑道:「只怕但凡是姑娘所選的,三爺一定也是喜歡呢。」

  懷真頓時便想起小唐幾次輕薄,都給丫頭們看見的事兒,因惱紅了臉,就不理她了,吉祥素來知道她的心意,便也猜到幾分,因一笑,便也退了。

  是夜,果然小唐早早地回來了,先見過唐夫人,又陪著吃了飯。

  唐夫人知道他們明兒要去赴宴,因略問了幾句,又說笑了會兒,便叫他們早些回房歇息了。

  小唐便同懷真一併回到房中,把外裳除了,就問道:「今兒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懷真道:「晌午吃了飯回來了。」

  小唐道:「早知道,我也早回來了。」

  懷真斜睨他一眼,不理論這話,就只拿了一卷書在看。

  小唐走到跟前兒看了一眼,失笑道:「這會兒你倒看起經文來了?是想修禪不成?」

  懷真不假思索,脫口道:「我縱然有心修禪,怎奈總有個魔星在……」說了一句,自知失言,忙低了頭,只假作無事的模樣,仍是看書,然而又哪裡有一個字能看的進去?

  小唐笑而不言,自去沐浴了一番,回來後,見懷真仍在看書,他便問道:「明兒你要穿什麼?」

  懷真頭也不抬,道:「我穿那件雪青色的褂子。」

  小唐道:「雪青色……是不是太淡了,人家大婚,你要穿的喜慶些才是。」

  懷真道:「雪青色哪裡淡了?何況是容蘭姐姐成親,我穿的太喜慶了,豈不是有喧賓奪主之嫌。」

  小唐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此……你穿來我看看,讓我瞧瞧可使得麼?萬一太冷清了,怕人家也嫌你不夠莊重,以為小覷了他們呢。」

  懷真本不理會,然而聽了後面一句,便想了想,果然叫吉祥取了那件衣裳來,就比了一比,對小唐道:「你覺得如何?」

  懷真生得本就秀色無雙,她性子又淡淡的,故而不喜那些鮮豔之色,然而只要三分豔,就更襯得容色明麗絕倫……當日成親時候,穿的吉服,就叫人足以把持不住了。

  小唐心中想到她方才所說「喧賓奪主之嫌」,倒是深以為然,只要她略做裝飾,只怕新娘子也風頭全無了。

  然而這雪青的褂子一襯,卻另有一番脫俗的風韻,小唐回想昨兒傍晚在她閨房中的那情景,不免意動。

  小唐端量了會兒,因思忖著道:「你穿上後才能細看端詳,這樣比看不出來。」

  懷真便把衣裳放下,道:「你的事兒倒是多,不看也罷。」

  小唐便說:「我是為了你,你偏多心偷懶,張珍成親乃是人生大事,你連為他們夫妻換件衣裳都不肯?」

  懷真本要撇下,聽他一激,因皺了會兒眉頭,終於歎了聲:「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且等著。」

  當下懷真便到了屏風後面,果然就換上了,半晌出來,見小唐坐在榻邊上,垂眸不知想什麼,懷真便故意行了個禮,道:「三爺如今且請看一看,到底如何?」

  小唐聞言抬眸,見這衫子是綢料子,上繡著葳蕤蘭花,因此刻正是炎夏,身上衣物較少,料子且單薄,便勾出了妖嬈地纖腰,更兼玉頸優雅,素手疊在腰間,愈發亭亭玉立,真如一朵淡紫幽蘭生於空穀。

  幸好她此刻眼中有些頑皮笑意,盈盈打趣似的看他,不然的話,當真是太素淡清雅了些,反給人一種空落無法掌握之意。

  小唐看了會兒,眉尖便蹙起來,懷真看得分明,便有些不安起來,忙斂了笑,低頭也打量了會兒,自言自語道:「難道果然不好?」

  小唐沉聲道:「你過來,我同你說。」

  懷真聽他聲音肅然,心中越有些忐忑,道:「我選錯了?」先前在應公府內,但凡出門,多半是李賢淑幫她參謀衣裳等物,懷真心中虛虛,便果然走到他跟前兒。

  小唐皺眉看著她,淡淡道:「明兒不許穿這件。」

  懷真見他神情嚴肅,只以為是哪裡大錯了,忙點了點頭,又道:「那穿什麼好?」

  小唐攬著她的腰,一點一點往身邊兒來,懷真站立不穩,間不容髮之時,小唐長腿一探,直入其中,又順勢握著腰,將她往上一抱一放。

  懷真正低頭看他,猝不及防……竟是一個極羞人之姿,坐於腿上。

  懷真魂飛魄散,不明所以,卻聽小唐在耳畔低低說道:「叫我看,竟是……不穿的好。」

  懷真一愣,小唐已經親了過來,懷真心中恍然:必然不是因為衣裳出了錯,是他又……

  懷真本以為是正經大事,此刻明白過來,又氣又惱,便要掙扎起來。

  小唐已不由分說,狠狠親吻了一番,總算把昨兒那未饜足之意平了些。

  懷真最怕他如此,只因她也像是習慣了一般,只要他親吻過來,總會叫她頭暈意亂,無法反應,只能坐以待斃,被肆意掠奪一空似的。

  正喘不過氣兒來,忽地察覺小唐的手從腰間往下,因方才那一陣狂吻,底下早就不好。

  懷真會意,漲紅著臉,道:「如何又是這般,我的衣裳都要給弄壞了……」

  小唐笑瞥她一眼,道:「這會兒……你竟還只擔心弄壞了衣裳呢?」

  懷真眨了眨眼,才要在說話,小唐已不由分說又親過來,如是,剩下還未出口的言語……連同她整個人,竟似都給他盡情地吞入口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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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17-5-23 10:46:25 |只看該作者
第 201 章

  只因小唐一番胡鬧,待入睡之時,已是半夜。

  雖是小唐善後,然懷真未免又受了累。縱然惦記著要早起,可早上醒來之後,雙目所見,天色已大明。

  懷真嚇了一跳,不知是幾時了,偏偏小唐已經不在身邊兒,忙起身來。

  外頭丫鬟聽了動靜,便進來伺候,懷真便問:「是幾時了?如何沒有人喚我?」

  吉祥笑說:「是三爺特意吩咐了,叫我們不要打擾,好讓姑娘多睡會兒的。」

  懷真不免怨歎:「他既然醒了,為何不喚醒我?卻偏偏說這話,倘若耽誤了正經事又怎麼說。」

  吉祥笑道:「姑娘別怕,耽擱不了的。」

  當下懷真忙忙地起身,沐浴更衣,忽地想起昨兒自己穿著的那雪青色的衫子,最後所記得的一幕,卻是被他略有些著急地撕扯下來,從帳子內往地上扔去,可惜了那綢子衣,冉冉似一朵淡紫輕雲落地……都不知道是否仍是完好的。

  懷真一念至此,不由臉又紅了,想問丫鬟們那件衣裳何在,只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於是就只好忍了。

  然而卻又犯了難,便想:「我今兒可穿什麼呢?」

  吉祥噗嗤一笑,道:「昨兒不是說好了,要穿那見雪青色繡蘭花的?」

  懷真聽她如此問,吃不准她到底知不知情,便瞥她一眼,道:「你這蹄子,好端端又笑什麼?不興我不想穿了?」

  吉祥知道她面薄,怕多嘴又羞得她不知如何,便斂了笑,道:「其實姑娘不必操心,三爺都給選好了……就叫穿這件藕荷色的衫子罷了,倘若不喜歡,就讓姑娘穿誥命服就好。」

  懷真心想:「張家如今不肯涉足官場,容蘭姐姐家裡又只是做縣官,我若穿那個,未免顯得太隆重招搖了。」

  因叫吉祥把那藕荷色的衣裳拿來,端詳了一會子,倒覺著還使得,於是便換上了。

  吉祥在旁打量,便連連點頭,道:「果然很好,三爺的眼光便是好。」

  懷真道:「難道我昨兒選的那件不好?」

  吉祥忙道:「自然也是好的。」

  懷真哼了聲,因出來要去給唐夫人請安,忽地見小唐從外而來,迎面相見,上下掃了一眼,便問道:「如何不多睡會兒?」

  懷真聽了這話,不免歎了聲,垂眸道:「可還要睡到幾時呢?竟要到晌午才去不成?你既然起來了,就該也叫我一塊兒起身,給太太見了,還以為我故意怠慢。」

  小唐笑笑,便說:「太太那邊兒我才去說過了,太太都懂得。你不用特意過去了,若收拾妥當,咱們就出門是了。」

  懷真見他如此說,心道:「太太又懂什麼了?是覺著我身子不好呢,還是……」百般無奈,就只按下不想罷了。

  兩人便往外而來,將出門時候,懷真低聲問:「昨兒……我那件衣裳呢?」

  小唐咳嗽了聲,道:「那件壞了,不能穿了。」那件是綢子衣裳,嬌貴的很,哪裡經得起他一撕扯,自然是穿不得了,難得是他面上仍淡淡地,仿佛此事跟己無干。

  懷真橫了他一眼,便氣得不說了。

  且說懷真乘車,小唐便騎馬隨行,兩人往張家而來。

  因張珍家裡如今在泰州,但容蘭家裡卻是京內的,幸好張家的本家在京內亦有根基,自然不缺房屋的,因此成親之時,他的叔伯爺爺便特意辟了一處宅子給他,其他的一應所用的人也都是現成兒,絲毫不缺,因此親事自也辦的妥妥當當。

  到了張府,小唐下馬,親自接了懷真下車,此即張府早有人迎了,往內而去。而張珍因也聽了消息,立刻也親自出來相迎。

  且說小唐一露面,頓時便引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但凡是那些在京內有頭有臉的人,無有不知道唐毅的,卻不敢相信他也來了張家的婚宴,如今一見,才驚歎起來。

  而那些身份差一些兒的,見小唐鳳頭麟角,人物非凡,便暗中打聽來者是何人。

  旁邊那些知道的,便給他們解說,頓時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這是禮部侍郎、被封為武安侯,內殿大學士,曾一人滅沙羅整國的唐家三公子唐毅。

  一時小唐竟成了闔府矚目。

  那些身份尊貴些的來客,雖認得是小唐,但素日裡也只是遠遠仰望罷了,見這機會,便不免紛紛上前寒暄,意圖結交。

  張家的家族長,正是張珍的叔爺,雖也從張珍口中聽說唐毅會來,但只是有些不太肯信,畢竟張家雖做過京官兒,可也是未上三品,算不得什麼大有勢力之人,連應公府都比不上,更遑論是唐府了……因此並不奢望小唐親臨,如今見他果然來了,喜得不知如何,便忙撇下眾人,親自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請到了貴賓席上。

  那些跟張家相識的友人等,彼此知根知底的,忽地見他們把唐毅請來了,都十分震驚,而容家在京內相識的人家,同也有張家故舊的,有那些眼界狹窄見識短淺的人,在容蘭跟張珍結親之時,本有些瞧低張珍的,只因他們家如今遠在泰州那偏僻地方……京中又沒什麼大權勢,容蘭生得貌美溫柔,本可以攀附個四五品的官員嫁了,也是不成問題,誰知道張珍竟認得這樣一尊大神,頓時便把眾人嚇得戰戰兢兢,話也不敢多說一句了。

  眾人簇擁著,百鳥朝凰似的,等張家族長跟小唐落了座後,才敢一一入座。

  而不多時候,應公府內,應蘭風跟李賢淑也到了,應佩跟春暉兩人隨行,眾人自然知道工部侍郎應二爺的大名,當下又是一番熱鬧!

  再然後,卻更另有一番轟動,原來跟張珍素來玩的好的那些——李霍,唐紹,淩絕三個便連袂而來,加上應佩跟春暉,這幾個都是翩翩後起之秀,少年如玉,或者功名在身,或者大名鼎鼎,更是生得氣質容貌均自出彩,這些好夥伴們簇擁著張珍在內,說說笑笑地湊趣著幫襯著。

  ——張珍原本算是生得不如何出色的,但一來今兒是他的好日子,自然容光煥發,跟昔日不同,而來,應佩唐紹淩絕等人都是極出色的,張珍被他們一托,頓時平添了三分人才!更加引得眾人喝彩起來。

  正在高興的時候,忽然報說戶部的郭建儀郭侍郎來到,頓時,本就熱鬧非凡的場中,更是轟動起來!

  在眾人看來,李霍,唐紹,淩絕,春暉,應佩這幾個少年,就如一群麒麟一般,意氣縱橫,銳氣輝煌。

  再加上一個唐毅,就如百鳥之中的一隻奪目璀璨的鳳凰,如今連郭建儀也來了,更如一對兒的人中龍鳳似的!

  就不必提還有一個應蘭風不容小覷了……

  男方有了這幾個出色的人,一時之間,所謂「蓬蓽生輝」幾乎都不足以形容,而今日之來客,也個個暗中欣喜,只覺得果然不虛此行!

  眼看吉時將到,李霍唐紹等五人,便簇擁著張珍前往容家迎親,頓時引得滿街上的男女老少們都出來相看,見那少年如玉,飛揚縱橫,人人稱羨,紛紛打聽是誰家娶親。

  且不說小唐郭建儀等在外給張珍紮架子,先前,自有內宅的丫鬟把懷真接了入內。

  那張家的掌家大夫人早聽說唐侍郎攜家眷來到,不敢怠慢,親自出來迎著,見懷真是這般年輕,卻是如此容貌人品,頓時敬愛如天人一般。

  懷真入內,她跟張家的眾人並不是十分相熟,便只好含笑罷了,但凡有人來跟她寒暄的,她便也說兩句,應答等均十分得體。

  只因眾女眷見她如此姿色,偏是唐家的媳婦,怕的怕,敬的敬,便不敢十分纏著她說話。

  誰知其中偏有個張家的城郊遠親,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也沒讀過什麼書,比較粗些,因見眾人都圍著懷真,如圍著珍珠兒一般,她在旁聽了幾句,便也笑著跟懷真搭訕,道:「少奶奶青春幾何了?」

  懷真見她年紀頗大了,便也含笑作答道:「我十六了。」

  這老婆子便笑道:「怎麼我聽他們說,少奶奶的夫家,是那唐家的三爺呢?」

  懷真因笑著微微低頭,輕聲道:「正是。」

  這婆子便詫異起來,說道:「這唐家的三爺,很大的名頭,好歹也是四五十歲了罷……」言下,就打量著懷真,只覺得好端端嫩生生地一朵鮮花,竟然被個老頭子占了去,這是何苦來呢。只是她不過心底愚魯,只是感慨,倒是沒什麼惡意的。

  旁邊眾人聽了,都不由地笑,想大笑又不敢,就只忍著,有人便道:「您老人家,別渾說,唐大人哪裡就那樣高夀了。」

  吉祥在後聽了,怕懷真惱了,然而看懷真只是笑,並不見惱意,吉祥便也笑道:「我們三爺,如今還是而立之年不到呢。」

  婆子聽了,偏不懂「而立之年」這話,竟又歎道:「我常常聽人家說,是唐家的三爺,一個人把那個什麼……什麼兇神惡煞國都滅了呢,我在家裡時常就想,這三爺,該是生得什麼樣兒呢?卻如何也想不通的,後來年下我貼年畫,看到上頭的尉遲恭程咬金兩位爺神……才明白過來,這唐三爺,一定就是那個模樣才能震懾住惡人的。」

  眾人都呆呆地聽著,聽到這裡,也都傻了似的,都看懷真,生怕她惱怒,卻見懷真掩著口,明明是個忍笑的模樣。

  眾人卻仍是不敢笑,那張夫人便拉住婆子,道:「不當人子,您老人家還沒吃酒,怎麼就胡說起來了?」她雖如此說,自個兒卻也是沒見過小唐的,因又看懷真,便陪笑道:「三奶奶別介意,鄉野人家裡,又上了年紀……不免口沒遮攔的。」

  懷真輕輕咳嗽了聲,才微笑說道:「不必介懷,我知道這姥姥是不曾見過,鄉野裡傳說是有的。」

  眾人見她如此好性情涵養,才都松了口氣,那婆子卻偏又說道:「少奶奶,你們家爺果然是生得像是門神爺一樣呢?」

  懷真忍著笑,便仍是柔聲細氣地,解釋說道:「您老說的兩位,都是古之名將,若真個兒生得是那個樣子,卻是我們三爺的造化罷了……實則他……也只是能看得過去,跟一般人罷了,並沒有那等異樣相貌。」

  眾女眷們多半沒見過小唐,只以為她說的是真的,然而吉祥冰菊等難道不知的?冰菊便笑而不語,吉祥因忍不住道:「我們三爺生得可好看呢,就算那古之潘安宋玉見了……也是不及的!今兒三爺也來了,你們見了便知。」

  懷真輕輕咳嗽了聲,吉祥便低了頭,不敢言語了。

  那婆子咂嘴說道:「宋玉潘安我倒是聽說過,是兩個有名的美男子,難道你們爺也是這般的?我卻是不信,倘若真是生得這樣好,又有那通天徹地的本事,那豈不是成了神仙了?」

  婆子說著,忽地又自言自語:「若真的是個好相貌的,那還使得,不然少奶奶這樣的人物,若配的不好,才叫可惜了兒的呢。」

  眾人聽她如此說,終於忍不住都笑了起來,連懷真吉祥等,也跟著笑了起來。

  說不多時,幸好李賢淑到了,眾人又說了會話,就聽見外頭鞭炮聲響,知道是張珍接了新娘子回來了。

  果然一陣兒轟然響動,大家都奔往前面來看熱鬧,前頭拜過了天地,便送新人入洞房,此刻李霍唐紹等便逗趣鬧哄起來,拉拉扯扯之中,眾人大笑。

  張珍送了容蘭進洞房內,就又出外應酬賓客了,女眷們便來看新娘子,略湊了會兒趣,便又散了。

  只是容蘭因聽聞懷真來了,有心想同她說話,然而此刻正是安席的時候,不便相喚,如是,便到了喜宴過半,才叫丫鬟請了懷真來。

  懷真進了洞房,見靜悄悄地沒有別人,忍不住笑道:「姐姐這會子叫我來做什麼?不是該叫新郎官兒麼?」

  容蘭便要掀起紅帕子,懷真見狀,忙上前按住手,道:「使不得!」又笑說:「姐姐真個兒認錯人了不成?我可不是新郎官兒呢。」

  容蘭順勢把她的手握住,便道:「我不講究這些,你又不是外人,大元寶也不會在意的。」

  懷真道:「到底是個意頭兒,姐姐只忍一忍……可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呢?」

  容蘭才停了手,就細聲說道:「原本先前,大元寶去請你的時候,我還擔心來著……畢竟咱們也沒見過幾次……你偏又嫁了去唐府,我只怕你嫌棄我們,不肯來呢。沒想到……不僅是你來了,連唐大人也來了,真真兒的給了我們好大的臉面呢。」

  懷真便道:「我不聽這話,姐姐總該知道,張珍哥哥就如我的親哥哥一般,他如今總算娶了新嫂子,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容蘭停了停,終於說道:「妹妹,多謝你。」

  紅帕子遮著臉,懷真看不清容蘭是何面色,卻聽出這話中的誠懇之意,懷真便道:「又來見外了,只要你們好好地,夫妻和樂,說什麼別的呢。」因同她的手握了握,道:「我不擾姐姐了,不然等會兒張哥哥回來了,必然說我在這裡討嫌呢。」

  容蘭的聲兒十分溫柔,便道:「妹妹若不嫌我們,我們便一輩子也不敢嫌你的。」

  兩人說到這裡,懷真才起身出了門,又同冰菊吉祥兩個,往前回去。

  誰知回到席上,忽然見李賢淑不在座中了,懷真左右看了會兒,才方落座,便有個丫鬟上前來,在耳畔低低說道:「應二奶奶讓我告訴三少奶奶,說她有事兒,就先回府去了,其他話改天再說。」

  懷真問道:「知道是什麼事麼?」

  那丫鬟搖頭,懷真想了想,又問:「我父親也回府去了麼?」

  丫鬟道:「應大人也去了。」

  懷真便不再做聲,心中卻暗暗擔憂,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竟然讓爹娘匆匆離開了。

  如此眾人又坐了半個時辰,懷真見時候不早了,因想著也該回府了……就叫冰菊出去,探聽看看小唐在前頭喝的如何,何時要走。

  冰菊去了一刻鐘才回,便悄聲對懷真道:「好生古怪,三爺也先出府去了,說是有點兒事要料理,讓奶奶自先回府。」

  懷真聽了,心中越發疑惑,又有些不安,便起身向著張夫人告辭。

  張夫人親自往外送來,懷真推讓了會兒,便只送出二門止步,由貼身的丫鬟又往外送去。

  眾人走了一會兒,忽然見前面兒廊下亭子中,有兩個人在,懷真一眼看到,覺著眼熟,仔細一看……忙只當做沒有看見的,低著頭隨著那張府的丫鬟匆匆往外。

  誰知懷真看見亭子內的人了,那兩個人卻也看見她了。

  其中一個看了會兒,便歎道:「啊,是懷真妹妹……」

  另一人起身,轉身看去,原本臉上還帶笑,此刻便無端冷了三分,就很淡地「嗯」了聲。

  原來這兩人,一個是唐紹,一個,卻是淩絕。

  他們兩個人因付四那事,不打不相識,交情竟比別人更好幾分,原先還都在廳內湊趣,後來見委實熱鬧的不成,唐紹跟淩絕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藉口解手,躲了出來。

  因此即張珍也成了親,唐紹便笑道:「唉,連大元寶也成家了……我聽聞佩哥哥仿佛也有人家在說,如今你們可算都有了著落,只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了……」

  淩絕便冷哼了聲:「不如你跟我換一換,如何?」

  唐紹大笑,道:「你快罷了。」笑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是了……說起來,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裡很不懂,好端端地你如何跟懷真妹妹就……後來懷真更跟我三叔結親了,我如今尚如在夢中一般呢。」

  淩絕聽了,淡淡一笑,道:「原來你如今還不知道的?唐大人,只怕早就對懷真有意的。」

  唐紹一驚,忙靠前問道:「你說什麼?」

  淩絕卻不再言語了,只淡然看向別處。

  然而唐紹被他一句,點醒心中所念,因低頭想了想,驀地就想起那一次,在唐府之中,彼時懷真也在,因他說了一句關於懷真如何的,小唐便疾言厲色地訓斥,然後懷真便行止神情有異,竟起身匆匆去了……小唐也立刻起身追去。

  當時唐紹只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現在想想,原來……

  唐紹心中微驚,喃喃道:「怪不得……」

  淩絕問道:「怪不得什麼?」

  唐紹抬頭看他一眼,自忖那些話不好隨意對人說,就只默默道:「沒什麼。」

  他們兩人說到這裡,正看到張府的人領著懷真往外而去,兩個人都各懷心事,淩絕不語,唐紹看著那道窈窕身影,此刻真似「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的情形。

  唐紹歎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淩絕掃他一眼,他也約略知道些唐紹的心意,是以當初在應公府酒席上,才特意要灌醉他,本以為只有他自個兒格外地苦些,如今看見唐紹,想到他見了懷真,兀自要叫一聲「三嬸」,這真真是……

  淩絕便笑了一聲,道:「你還不過去給你嬸子請安呢?」

  唐紹冷哼,知道是他打趣,卻也明白淩絕心裡必然亦不好過,因此也故意道:「你叫應大人恩師,那懷真妹妹也算是你妹妹了……你還不去給你妹妹見禮?」

  兩人相視,各自啞然一笑,心底滋味萬千。

  淩絕心中一動,忽地又說:「是了,先前我恩師應大人匆匆去了,不知如何?方才,卻又見你三叔也離開了……難道是有事不成?」

  唐紹先前自也有些疑惑此事,只猜不到罷了。淩絕道:「懷真如今要走,多半是知情的,你要不要去問問呢?也要一盡關切之情。」

  唐紹想到上回在熙王府內,只因他跟懷真說了兩句話,就給小唐那樣……自然心有餘悸的,縱有親近之心,卻沒有那膽量,然而當著淩絕,卻不好顯露十分,只道:「你呢?」

  淩絕道:「我同你一塊兒,也盡我對恩師的關切之情。」

  唐紹「噗」地一笑,心想既然有了伴兒,就不算是私底下跟懷真見面那樣招人嫌疑了,因此便同淩絕一塊兒往前而來。

  且說懷真出了門上,正要上車,就見兩人從門口出來,正是淩絕跟唐紹,懷真腳下一頓,那兩人已經上前來,一個面上略見尷尬,拱手見禮,口稱「三嬸娘」,一個似笑非笑,似冷非冷,道:「懷真妹妹,向來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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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3 10:46:38 |只看該作者
第 202 章

  卻說,唐紹淩絕叫住懷真,三人在張府門口相遇。

  懷真見終究是狹路相逢,便抬眼看去,此刻淩絕又道:「是了,如今大概不能如此相稱,該叫‘三少奶奶’了。」

  先前未嫁之時,懷真見了他們兩人,少不得都要見禮,喚唐紹一聲「紹哥哥」,再叫淩絕一聲「淩公子」。

  如今嫁給小唐,輩分陡然上去一層,本對上唐紹未免有些面紅……然而偏見淩絕在前,懷真少不得斂了那份赧顏之意,先向著唐紹一點頭,道:「紹兒……今日也來了?」

  自打懷真嫁到唐府,雖說曾在去他們府裡的時候見過……然而卻從不曾這般相喚,唐紹聽得一聲「紹兒」,素日裡磊落瀟灑的少年,竟無端有些面紅,內心又苦又笑,因低了頭道:「是,今兒是跟土娃、佩哥他們一塊兒來的……」

  唐紹才說了一句,猛然又覺著這輩分越發亂起來了!倘若喚懷真一聲「嬸子」,那以後可還能叫李霍應佩「哥哥」不能了?因此唐紹啼笑皆非,這瞬間,反把心中那份澀意沖淡了。

  懷真心中雖也覺著窘然,面上卻仍是一派端莊之意,只擺出長輩風範,見唐紹答了,懷真這才又看向一笑道:「淩公子不必客套,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您也請隨意。」

  淩絕見她面色沉靜若水,竟是不動聲色,口吻且又淡然,然而她越是這般,他的心中竟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格外的疼了幾分,與痛一塊兒滋生的,卻是一股無端惱意。

  此刻在唐府門口,人多眼雜,懷真說了一句,便要上車去,淩絕忽又半冷半笑地問道:「三少奶奶可知道……恩師匆匆離席是有何事?」

  懷真正也納悶此事,聽淩絕如此問,才又轉頭看他,道:「淩公子莫非知道?」

  淩絕搖了搖頭,道:「我同紹哥兒都不明白,本以為你知道,所以才來……請安兼打聽打聽。」

  懷真一笑垂眸,道:「我卻也不知道的。」說罷,舉步又欲走。

  恰好這會子,張珍因在裡頭聽聞了懷真要回府,便親自忙忙地追了出來。

  懷真見了他,才又忍笑寒暄了幾句。

  張珍殷切道:「也不知如何,伯父跟唐大人前後腳都先離席了,如今連妹妹也要走,姐姐還特意叮囑我,讓留妹妹吃了晚飯呢,這會子走,只怕姐姐回頭要說我了。」

  懷真聞言,心頭感慨。

  他們兩人從小一處玩耍,自打重生以來,張珍是她心中第一想要對他好的人,更是從小發誓,務必要他今生平安喜樂,如今,他果然順順利利娶了賢妻……

  對懷真而言,簡直像是去了心頭一件大事,此刻含笑細看著張珍,眼神之中便帶了幾分欣慰……隱約又有些「慈愛」之意,仿佛是「吾家有兒初長成」,如今終於看到他成家立業,何等喜歡。

  懷真便柔聲說道:「你以後若是在京內住了……大家常來常往的,何必急於一時……你回去給容蘭姐姐說,以後也叫她常去唐府尋我就是了。咱們以前是什麼樣兒,以後依舊是什麼樣兒。」

  張珍聽了這幾句,心中感動,便道:「妹妹……」

  懷真望著張珍,不由地百般感慨,伸手在他臂上安撫地輕輕一按,又笑道:「不必犯傻了,裡頭還有很多人等著你招呼應酬呢,不許在這裡傻站著了,快進去罷。」

  張珍紅著眼圈兒,點頭道:「我送了妹妹再進去。」

  懷真見他堅持,便不強求。

  他們兩個在這兒說話的時候,唐紹淩絕便在旁邊靜候,此刻見懷真欲走,淩絕目光變幻,忽然上前一步,道:「三少奶奶且留步。」

  懷真腳下一頓,回頭看他。

  淩絕凝視她的眼睛,沉聲道:「再過幾日,便是我成親之日,聽聞唐大人已經定了前往赴宴,到時候,也還請三少奶奶一塊兒賞光才是。」

  懷真心中一窒,一時無聲。

  張珍聞言,倒也罷了,不曾往別處多想,——只因他們這些人素來都是一塊兒玩的好的,何況還真今日來了他的婚宴,淩絕成親之日,自然也應該去的。

  然而唐紹卻隱隱約約聽出不對:要知道淩絕先頭跟懷真曾有過婚約,雖然一切都是皇上定奪……但懷真是這樣出色,淩絕只怕未必不曾動過心……

  雖然淩絕要尚公主,但兩人之間自然有些避嫌,故而淩絕跟清妍公主大婚,小唐身為朝廷重臣,唐府跟淩家素來又交好,因此小唐自然必去,只是懷真卻從未有過親臨的念頭,小唐亦深知,因此竟連提也不曾跟她提過此事。

  唐紹也懂得幾分,因咳嗽了聲,低低喚道:「小絕……」

  張珍卻笑道:「妹妹自然是會去的呢,哥哥還不放心不成?」

  淩絕只當沒聽見唐紹之意,卻向著張珍一笑,仍是盯著懷真看。

  懷真對上淩絕的眼神,至今,他的眼眸之中,仍含有對她的挑釁、鄙薄……或者……她看不出的什麼其他。

  懷真想到上回他的舉止,不管她如何回避退讓,他總是不肯罷手的,就算這次不去他的大婚又如何?他反倒以為她心中有鬼,亦或者是懼怕他……

  兩個人目光相對,只是一瞬,懷真便也淡淡一笑,仍是輕聲道:「多謝淩公子美意,只是此事我不敢擅自做主。待我回府之後,自會跟三爺商議,倘若三爺覺著使得,我必也會親臨恭賀。」

  淩絕聽了這話,心中卻毫無喜意,竟有些按捺不住心頭怒意,竟冷笑道:「想不到妹妹嫁了後,是這般的賢慧起來,或許是唐大人果然好手段,竟把……」

  唐紹聽到這裡,魂飛魄散,便猛地咳嗽了聲,上前一步打斷淩絕話頭,道:「時候不早了,嬸子也該回府了,回頭見了三叔,還請帶好兒……」一邊兒說,一邊伸手,在淩絕胳膊上微微用力掐了一把。

  張珍也依稀聽出淩絕的語氣似乎有些……又見唐紹攔著,他心頭一動,隱約明白過來,便忙笑道:「哥哥大概是吃多了酒了,又要多話了呢……」

  淩絕見他兩個慌忙攔著護著,這才驀地回過神來,頓時雙眸眯起,瞪向懷真。

  懷真卻含笑低頭,面上不露痕跡,道:「紹兒所言極是,我盡知了……你們且留步,我告辭了。」說著一點頭,轉過身去,嫋嫋上了車,馬車便自張府門口駛開。

  剩下三人站在門口上,呆若木雞。此刻唐紹一頭冷汗,瞪著淩絕道:「瘋了不成?方才瞎說什麼?」

  淩絕冷笑兩聲,不言語。

  唐紹見人來人往,不便大聲,就拉住他,低低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三叔的,怎能如此對懷真妹妹無禮?若給我三叔知道了……」

  淩絕這才淡淡一笑,道:「怕什麼?瞧你這點兒膽子,我哪裡無禮了?不是口口聲聲在稱讚她麼?唐大人知道又如何?難道就要吃了我?罷了……縱然他真的氣量狹窄至此,想要為難……我也必然不會帶累你就是了。」

  唐紹又驚又急,舉手打了他一下。張珍在旁聽了,便拉住他們兩個,笑道:「哥哥們別鬧了,方才土娃還在問你們去了半日,為何不回去呢,春暉哥哥還特派了丫鬟去找了,你們兩個卻跑出來這裡胡鬧……如今大家都在裡頭熱鬧喝酒,你們偏躲了不成?快隨我回去!」

  因此張珍橫拉豎拽地,好歹把他兩個又揪了進席上。

  裡頭李霍已經有了三分酒意,見了他們兩個被抓回來,即刻大笑,叫著罰酒,因淩絕量淺不勝,倒是多半都給唐紹擋了去了……暫且不提。

  卻說懷真回到府中,果然小唐還未回來,即刻派了人出去打聽他人在何處。

  那小廝滿京城尋找,到底尋到下落,便回府報信,道:「三爺如今在外頭辦事兒,讓小的傳話給奶奶……叫不必擔憂,已經料理妥當,詳細情形,稍後三爺回來自會跟奶奶說明。」

  懷真聽了這話,一則安心,一則揪心。安心的是:小唐既然叫小廝如此回話,不管他所理的是何事,都已經盡在掌握。

  然而另一方面,既然小唐不曾透給小廝知曉,那必然是真的出事了,且非小事,只不知究竟事關如何罷了,可一想到自個兒爹娘跟小唐是前後腳離去的……只怕這事兒也跟應家有關,因此懷真依舊有些揪心的。

  懷真雖心裡擔憂,卻不便同唐夫人說起,就按捺著陪著唐夫人,說了會兒閒話。

  眼見時候不早,便又過往大宅那邊兒給長輩請安,至黃昏掌燈時分,才又回來。

  唐夫人因見小唐還不曾回來,便皺眉對懷真道:「他也忒不像話了……本是同你去吃酒席的,自個兒半路不知去了何處,又算什麼呢?做個什麼好歹也要跟媳婦說聲,如此叫你擔驚受怕的……等他回來,我且要好好說說呢。」

  原來懷真雖不曾透出什麼,只說小唐自去有事了……但唐夫人問起來,她卻不知究竟何事,也不知去向哪裡。

  唐夫人又追問幾句,才知道在張府的時候,小唐離席的突然,竟連跟懷真說聲也不曾,唐夫人察言觀色,見懷真雖然不語,然而雙眸之中時不時有些憂色,又偶爾地盯著門口的地方……隱隱有盼望之意,她自然便明白了。

  懷真忙勸道:「必然是事情緊急,故而……來不及同我說,何況若真的是正經大事,也不能同我說的。」

  唐夫人歎道:「就算不說是什麼,只說要去辦事也使得呢。毅兒從來心細妥當,這一次可做的不對了。」

  懷真也有些疑惑……李賢淑離去之後都叫丫鬟給她留了話,為何小唐走的時候卻連說一聲也不曾?卻也罷了。

  如此,娘兒倆個又等了半個時辰,仍是不見人回來。

  唐夫人隱隱生了惱,起初還要等小唐一塊兒回來用晚飯,見狀也不等了,催著懷真,兩人一塊兒吃了晚飯。

  懷真因有心事,也不覺得餓,只陪著太太,略吃了幾筷子罷了。

  丫鬟們來撤了碗碟,懷真心裡雖暗暗焦急,但見唐夫人有些慍怒之意,只好打起精神來,反說些逗趣的話,引唐夫人開心。

  唐夫人同她說了會兒話,心情果然也略好了起來,因笑道:「罷了,你這孩子,等閒也不是個愛說湊趣話的,如今卻做出這般來……倒是怪可憐見兒的,我豈會不知?你必然是怕我說毅兒呢……然而我想說他,也是因他冷落了你之故,怕你心裡不受用,你反倒這樣為著他……既然如此,我不說他了就是,你且放心罷了。」

  懷真見唐夫人瞧出了自己的心意,又聽她這般說,不覺微微地紅了臉,便道:「太太說什麼,我不懂……」

  唐夫人禁不住,便把她摟過去,笑道:「都已經嫁過來了,臉皮還是這樣薄可怎麼好呢?我知道你是疼毅兒的。」

  懷真臉上更紅,便低低地埋臉在唐夫人懷中,道:「誰又疼他了?……好端端地,太太怎麼只管瞎說起來。」

  唐夫人見她害羞,不由地又笑了會兒,才點頭歎道:「先前……因你跟我們家裡格外投緣,我心裡雖十足喜歡你,卻因那種種雜事兒,不敢往別的地方想……後來,因無意中知道毅兒對你有那份心意,我只怕耽誤了你,便把他狠狠地訓了一番,故而那一次他生辰日,我才忍著不曾請你過來……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裡,不敢說呢。」

  懷真抬頭,看向唐夫人。唐夫人亦低頭,看著她烏浸雙眸,可愛可憐,唐夫人便摸摸她的臉兒,溫聲道:「後來毅兒說……皇上賜婚的事兒,我還不敢信呢,我自己的兒子……我雖然知道他是個極好的,但是卻仍是不能信他竟有這福氣,當真兒地能把你娶了進門來。這也算是滿天神佛有眼,也憐惜我呢。」說著,就把懷真抱緊了,心中感慨不已。

  懷真便也抱著唐夫人,道:「太太……何必這樣說呢,能嫁給唐叔叔,又得您疼愛,自然也是我的福氣。」

  唐夫人笑了兩聲,因又垂眸看她,打趣說道:「如何這會子還只管叫‘唐叔叔’呢,倒是好改口了。」

  懷真才鎮定下來,聽了這話,又臉紅起來,便低頭不語,只抱著撒嬌。

  正在這會兒,卻聽外頭道:「三爺回來了。」

  唐夫人一振,道:「可算是回來了呢!」說話間,果然見小唐邁步進來,上前拜見。

  唐夫人才放開懷真,便問小唐從何處來,又做了什麼要緊急事,小唐只道:「是因部裡出了點兒事,忙著去料理了,竟讓母親擔憂了,委實罪過。」

  唐夫人便正色道:「你先前還未成親前,就跟沒籠頭的野馬似的,但凡朝廷裡有事兒,說奔走就奔走了,我因習慣了,倒是也不理論,如今你卻是成了親的人了,怎麼竟還是這麼著?」

  小唐只是道:「兒子知錯了,以後必然不會再這般。」

  唐夫人因知道懷真不想苛責小唐,便只略說了兩句,就也輕輕放過了,又問小唐可吃了飯不曾,小唐只道:「已經吃過了。」唐夫人聽了,又果然嗅到他身上有些酒氣,不免又說他幾句。

  唐夫人雖然性子慈軟,但卻不是個沒眼色沒心識的,又見小唐說話間頻頻地看懷真,懷真也不住地打量他……就猜他們兩個之間或許有什麼事,是不能對自個兒說的。

  因此唐夫人表面兒上略說了小唐幾句,便只說困了,就打發他兩個退了。

  當下,兩人退了出來,便自回屋中去,進了門,小唐先略洗漱了手臉,丫鬟們奉茶上來,小唐喝了口,就遣了丫鬟。

  懷真見丫鬟們都出去了,才得閒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呢?如何這會子才回來?」因嗅到小唐身上酒氣,自然知道不是在張府裡所留的,本以為他去做正經要緊事,然而若是要緊的事,如何又喝了酒呢?是以疑惑起來。

  小唐喝了一口茶,先漱了口,才飲了一杯,聽懷真這般問,面上便露出沉吟之色。

  懷真見他不言語,便催著說道:「你倒是說話呢?我聽說我爹先前也離席了的……莫非是跟我家裡有關?」

  小唐聽了,才徐徐地又出了口氣,這會兒才一笑道:「好娘子,猜的很對。」說話間,便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裡摩挲不已。

  懷真見他意態消閒,想到自個兒擔驚受怕一下午,還得在唐夫人跟前瞞著,便賭氣把手抽回來,道:「你可還不說?哼……我不問你了……回家去問我爹就是……」說著便作勢轉身。

  不料小唐從後將她抱住,便又抱到自己腿上去,就在耳畔低低說道:「這件事兒,你爹恨不得無人知道,你卻去問他,竟叫他如何對你開口呢?」

  懷真見他又是如此行徑,想到昨兒之事,有心喝止,忽然聽了這句,一時就忘了,只顧回頭問道:「這是何意?」

  小唐將她攏在懷中,只見玉頸白膩,香氣細細,便低頭在頸上先親了口,又見懷真回頭來問,於是變本加厲,又往臉上親去,懷真忙伸手推在他的臉上,道:「問你正經事呢。」

  小唐察覺那小手綿軟溫香,貼在自己臉頰上,他便順勢又在手心上親了口,懷真怕癢,忙忍笑縮手。

  不知是否是近來調養得當的原因,或者其他……懷真身上略去了幾分昔日的青澀不解,雖依舊有些稚嫩,但一顰一笑裡,卻於那爛漫之中,更見別樣的嫵媚惹人之意。

  小唐見她一笑,嬌俏可人,心中念頭轉動,就說道:「你當真想知道?」

  懷真點頭,發上一支步搖隨著微微顫動,小唐看見了,便伸出手去,輕輕地將那發釵拔下來,放在旁邊桌上。

  懷真看他是如此行徑,不由又轉頭看他,蹙眉問道:「怎麼還不說?想要急死人不成?」

  小唐微微一笑,道:「你且求我一聲兒,我才跟你說。」

  懷真一怔,到底也同他相處了這許多日子,也約略知道了小唐的性情,聞言未免臉紅,又見他仍是抱著不放……昨兒那件雪青色的衣裳已經平白毀了,身上這件兒若再壞了……那可怎麼說呢。

  懷真低頭道:「你先放我下來,我才求呢。」

  小唐不理會這話,手卻不閑著,從上至下,探幽尋勝似的,一隻手已經沿著衣襟斜入……又從那無瑕的頸間往下吻去,竟又略用了幾分力道。

  懷真又癢又疼,又有些心慌,忙道:「別鬧了!留神又弄壞了我的衣裳。」

  因她掙著亂動,便磨得他有些不好,小唐因吃了酒,雖喝了口茶,卻只是望梅止渴,心中的火卻越發盛了。

  又見懷真臉上的紅略深了一層,嗅的那細細香隱隱,昨兒那銷魂之境便一幕一幕閃現,小唐便輕聲道:「你乖一些,自然便不會弄壞了……」

  懷真見他總不說正事,反而又如此,便忍了笑,只揪著衣裳,又喝道:「你還來!下午若不是我攔著太太,只怕太太不肯輕放了你呢,你如今還這樣,——改日,別想我再在太太跟前兒給你說一句好話。」

  小唐聽了這一句,才略停了手,卻仍不肯放下懷真去,半晌,才又斜睨著她,笑道:「只怕我說了今兒的事,你倒要感激我呢……沒良心的壞丫頭,倒想著對付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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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發表於 2017-5-23 10:46:54 |只看該作者
第 203 章

  先前唐夫人問起小唐出去所為何事之時,小唐只說是部裡有事,別的隻字不提,懷真見狀,心內已經疑惑……又且越發驚心,心想小唐既然瞞著唐夫人,此中必然有個緣故。

  偏小唐促狹,竟不肯告訴她,非要逗的她惱了,才終於慢慢地把這其中緣故說明了。

  原來白日,小唐同應蘭風本在一桌上,眾人正吃酒,忽地有個小廝從外進來,匆匆在張老爺耳畔低語數聲。

  張老爺聽了色變,不免起身,親走到應蘭風身旁,也不知耳語了幾句什麼,應蘭風起身出外,張老爺陪同。

  過不多時,張老爺自個兒回來了,對桌上眾人只說是應侍郎臨時有要事,因此趕著去辦了。

  這一桌上,另還有郭建儀在,——他跟小唐兩個自然不是那等愚笨無知之徒,卻偏都耳聰目明地,別平常人要多上十萬種心思的。

  張家主回來之後,郭建儀擔心有事,正思忖著要尋個適合的時機問一問這人,不料,小唐那邊兒卻已經起了身,徑直便走到張家主身邊兒。

  只見他微微含笑地說了一句,張老爺就跟著起身,兩人走開數步,便說了幾句話。

  郭建儀見狀,明白是小唐已經留了意了,……他本來擔心應蘭風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事端,他自然可以從旁相助,如今見小唐出手,自然是輪不到自個兒了,因此心中一歎,仍低頭吃酒,不理此事罷了。

  果然,小唐略說了兩句後,便出門叫了自個兒的小廝,吩咐了幾句。

  那小廝急忙就去了,小唐因此又回來,同眾人談笑風生了一番,大約兩刻鐘後,有人回來通報,小唐起身,這才告辭去了。

  後來,郭建儀抽空,果然就問張家主究竟是出了何事,然而這張老爺偏不知情,只說道:「原本是應公府派了人來,只說是家裡有了要緊事兒,要二爺趕緊回去,我才同二爺說了,只送到門口便回來了,至於是何事,卻並不知道的。」

  郭建儀想了想,一點頭,知道小唐原本大概也不知情,然而因為擔心,所以先派了自己的人去探聽,此刻既然已經去了,必然是探聽到了。

  郭建儀心中暗忖何事,本也想出府探聽的,可因見席上去了應蘭風跟小唐,他若再走,未免有些不太像話,何況既然唐毅已經出馬了,別人就可以袖手旁觀而已,何必跟著去敲邊鼓呢,於是郭建儀只留下應酬罷了。

  你當應蘭風跟小唐兩人匆匆離去是所為何事?原來,這其中的由頭癥結,竟是在應蕊身上。

  先前懷真回家住了幾日之時,李賢淑本同她提起過此事,然而李賢淑語焉不詳,只說應蕊在夫家作天作地,並未說明詳細,懷真也猜是應蕊不滿夫家,她的性子本就有些偏激,鬧騰起來,也是有的……

  應蕊在應公府的時候,李賢淑本對她仁至義盡了,若換了個狠心的主母,自然樂得順著老太君跟應夫人的心意,把應蕊隨便丟給個什麼人家也就罷了。

  然而李賢淑念在楊姨娘苦了一場的面上,且應蕊好歹也是應蘭風的骨血,因此竟不肯馬虎,好歹也尋了個體面的人家兒。

  先前也曾說過,應蕊的夫婿,同應佩春暉淩絕這些人是同科的進士,又是書香門第,所以在尋常公族人家來說,也算是中等以上之選罷了。

  應蕊起初倒也還過得去……只因知道應公府已經沒了她的立足之地,故而嫁了之後,且一門心思的過日子罷了。

  不料,時間一久,覺著夫婿雖然性情溫和斯文,日子也平淡可過,然而對應蕊來說……竟……畢竟缺了點兒什麼似的,心裡難免有些缺憾。

  直到懷真同唐毅被皇上賜婚,應蕊得知消息之後,竟似被一道霹靂劈中了……她自詡畢竟也是應蘭風的骨血,如今應蘭風的官兒又越做越大,憑什麼懷真嫁的,是那樣高官厚祿,威風八面,世家大族出身的尊貴人物,她,卻反而嫁了如此庸庸碌碌的一戶人家呢?

  應蕊性格原本不壞,然而因先前種種之事,不免有些偏狹,一念生,便成了魔障似的,越發地不平起來,心裡竟對眾人都不滿了,不管是應老太君應夫人也好,李賢淑應蘭風也罷,甚至自己的夫家……便一日比一日的挑剔。

  起初還只時不時地抱怨幾句,因夫君是個好性情的,便不與她理論,應蕊就變本加厲,漸漸高聲吵嚷起來,最後,竟三天兩頭地打鬧。

  因此這人家終究忍不了,才尋了應蘭風,便說此事。

  應蘭風不明所以,便親去訓斥了應蕊一番,又跟人家認真賠了不是,對方也是敬重應蘭風為人,見他毫無仗勢欺人之態,反而如此謙和,自然就不肯追究了。

  應蕊被應蘭風訓斥了一番,倒也安靜了一個月多,然後,卻又著了魔似的……慢慢地竟不許夫君同床。

  閑來,且對伺候的丫鬟道:「我父親是工部侍郎,妹妹嫁的又是唐家的三爺,我卻在他們這戶人家裡受這窩囊氣,上回他們既然有臉驚動了我父親,就該痛痛快快地了斷罷了,何苦又把我拘在這裡活受罪?還不是看中了我父親的權勢,或者是因唐家……將來想要攀龍附鳳呢!」

  她的夫婿聽了,便同她口角了幾番,應蕊並不收斂,反而指著罵道:「你這般無能的人,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娶了我,將來也自跟那唐三爺做了連襟了,你難道心裡不暗中樂著的?別打量我在深宅不知道,外頭的人,也多因此而巴結著你呢!你倒還敢有臉說我一句?呸!」因此上,竟鬧得家宅不寧。

  然而程家人想:上回已經驚動了應蘭風了,若再因此糾纏出去,倒是顯得無理取鬧似的……何況,多少也看在唐毅的面兒上,少不得就忍了。

  誰知道,這一日,竟生出了一件任憑是誰也忍不得的大事來。

  原來這半月裡,應蕊不再似先前一般動輒吵鬧了……她的夫婿只以為終於性情改了,心中歡喜。

  誰知道,這一日,應公府的那位應蕊的「舅舅」依然過來探望應蕊,起初屋內尚有丫鬟伺候,應蕊卻以這般那般的藉口,逐漸支開了。

  ——這位「舅舅」,自然就是先前搬出了應公府的谷晏灝,只因他此前也來過程府數次,都已探望應蕊之名,眾丫鬟跟府內的人也都認得,知道是親戚,因此並不避忌,見狀都退了。

  正好應蕊的夫婿回來,聽說是舅爺來了,不免想要見過,誰知來到房中,還未進門,就隱約聽見些異樣響動。

  及至推門入內一看,就見應蕊跟那谷二爺兩個,正抱在一塊兒,衣衫不整地行那苟且之事。

  若說先前應蕊種種刁難,還都能忍,但是這般……卻是叫任何男子都無法容忍的,因此這姑爺大怒,便沖上前去欲打,誰知谷二爺翻身起來,將他擋開,因見他來勢兇猛,便用力一推,正好把個程公子推跌在桌子上,撞了頭,因立時昏死過去。

  谷晏灝見狀,以為打死了人,一時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應蕊了,把衣裳一斂,飛也似地逃出門去,不知下落。

  應蕊在後,匆匆忙忙系好衣帶,便驚地看究竟,這會子丫鬟們聽了動靜,便也出來看,忽地見主子死在地上,嚇得都大叫起來,一時鬧得闔府皆知。

  後來雖然即刻請了太醫來看,也救了回來,但畢竟是傷著了,此事又非小事……這程家也是難以容忍,因此便派了人去應公府,興師問罪。

  然而程家倒也還知道分寸,並不曾事先把事兒嚷嚷出去,只說立刻要請應二爺過府說話!

  公府中人見他們家來人的聲氣很不對,就報知了應爵爺,因此才又派人去了張家,叫應蘭風快快過府。

  且說應蘭風聞訊之後,忙趕到程家,那程家家主見了,微微寒暄幾句,就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應蘭風聽了,魂飛魄散,對程家是滿心羞愧,對應蕊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又聽聞谷晏灝也牽扯在內,更恨不得將他捉來打死。

  程家家主因道:「應大人,我素來敬重你的為人,上回又見你一味好言相說,所以才認了你這兒女親家,然而,令愛實在是鬧得太過了,如今更是出了這種傷風敗俗的醜事,我程家世代的書香門第,簡直是奇恥大辱,本來想鬧上公堂,告她一個通姦,叫沉了豬籠、騎了木驢才解心頭之恨,然而應公府畢竟是世家大族,何況若此事鬧開了去,只怕對應大人你的官聲,也是大有影響的,老夫愛才之故,才忍了這口氣,如今只問應大人,究竟該如何料理?」

  應蘭風聽人家一句一句,說的有理有力,心底怒火沖天,雖恨不得打死應蕊跟谷晏灝,但畢竟是親生的骨血,可是若要保應蕊,對程家又如何交代?

  應蘭風思來想去,無臉見人,無計可施,因道:「我當初同貴府結親,也是因看中貴府清白家聲,是朝中一方清流,才把小女託付,誰知……她竟這樣不長進,辜負了大人同我的心意。然而有道是:養不教,父之過,她作出此等醜事,我當人父親的,畢竟也脫不了干係!也不敢跟您就撇清了,如今到底要是打是殺,全憑您做主,我……也沒有二話。」

  程家家主聞言,倒是十分意外的,原來,近來這些朝中為官的人家,但凡是消息略靈通些的,都知道工部尚書一職空缺,十有八九便是應侍郎補上的了,然而若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如此醜事來,只怕那些言官們也是不會饒恕應蘭風,一人一句,都要把他的前途給截斷了。

  如今應蘭風卻並不一味地想遮掩此事,反而說的如此磊落明白,程家家主聽了,思忖了半晌,道:「應大人,不瞞你說,我雖然心中惱怒的很,然而此事鬧出去,畢竟於誰的面上也不好看,如今,倒不如趁著事情並未傳揚出去……我心想著,咱們私下裡處置了,如何?」

  應蘭風問道:「這是何意?」

  程家家主冷道:「他們既然不顧臉面作出此事來,要滅絕此事,自然就是……」

  應蘭風望見這人的眼神,心中一陣冷意,知道是他的意思,——竟是要暗中把應蕊跟谷晏灝兩個解決罷了。

  其實,大戶人家出了這等醜事,私底下出手料理的,也不在少數,只因大家都顧及家聲,沒有願意嚷嚷出去,自暴其醜的,只是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罷了。

  應蘭風聽了,微微膽寒,他雖然恨極應蕊,然而想到真的要用這法子結果了……不由仍是不忍。

  程家家主打量他臉色,笑道:「應大人,莫非是捨不得你的愛女麼?」

  應蘭風心果然是心中難舍的,因艱於言語。

  程家主便冷笑道:「方才大人還說的那般慷慨,如今卻又兒女情長起來了?不瞞您說,我這般做,也是為了您好罷了,應大人若是不答應,我也不強求,咱們公堂上見就是了,到時候,只怕應大人的愛女,少不得要拋頭露面,滿城人人都知道她是個……」

  程家主說到這裡,便打住了,又道:「何況大人的二小姐不是嫁到唐府的麼?大人可也要為她著想著想,若此事傳出去,只怕將來二小姐在唐家,也難抬頭!大人且思量思量!」

  程家主說完,便拂袖入內去了。

  應蘭風臉色灰白,站立不穩,見他去了,便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

  且說程家主進了內堂,程公子已經醒了,便問究竟。

  程家主說了一番,程公子歎道:「只怕應大人不肯行此事的……難道真的要鬧出去?」

  程家主歎了聲,道:「為父也不願如此,然而……如今有人想要咱們把此事鬧出去,又能如何呢?」

  程公子道:「父親,若真如此,只怕應公府要一蹶不振,應大人的前途也要斷送,另外,唐家那裡也……咱們是不是得罪了太多人了?」

  程家主道:「若不得罪這些人,就要得罪那尊神……又有什麼法子?恨只恨那個該死的陰婦,下作無恥,竟作出這種醜事,讓把柄落在人家手裡!縱然咱們不出頭,也自有人想法兒地鬧出去,結果還是一樣。」

  程公子也是無奈,歎道:「我素來敬重應大人的為人,才以為他的女兒必然是極好的,沒想到,竟是如此!如今竟也害了應大人了。」

  程家主半晌無言,末了才道:「故而說兒女債兒女債,既然養了,自然替她頂了,他自己也說了‘養不教父之過’,憑他去罷了,他若真狠得下心來,我自然也拼的成全他,他若狠不下心來,那也罷了,只能魚死網破。」

  兩人才說到這裡,忽然外頭有人來報,說道:「禮部的唐侍郎求見主人。」

  程家主聽了,大驚,同程公子對視一眼,道:「他如何來了?」

  程公子一急,問道:「是不是聽了風聲,所以也特意來了?父親,這又該如何是好?」

  程家主想了想,道:「不妨事,既來之則安之,何況此事不是我們理虧,任憑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

  程公子苦笑,只覺得又是一陣陣兒地頭疼,因道:「天王老子來了,我倒也真不怕,來的是這位‘東海三太子’,比天王老子還厲害呢,他既然來了,只怕此事又有波折……罷了,我不能見,一切都交付父親了。」

  當下,程家主心中掂掇了一陣兒,果然才出來相見。

  此刻在廳內,小唐已經從應蘭風口中打聽了明白,應蘭風原本也不想告訴他這種丟醜的事,畢竟還有懷真……然而小唐既然有能耐來了,難道還能瞞著他?

  應蘭風把心一橫,只好供認不諱。

  才交代清楚,程家主便出來了,雖同朝為官,但因級別身份不同,素日也並沒機會同小唐當面寒暄,不料初次面對點兒地,卻竟是在這種情形下。

  程家主在內之時,同兒子說起來,尚且嘴硬淡定,當面兒見了小唐,卻先覺得骨頭也軟了兩三分,更加不敢冷臉,便帶笑道:「唐侍郎如何大駕光臨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小唐笑道:「不敢,我原本跟岳丈在張家吃喜酒,因見他匆匆出來,我怕有事,便也來看一看。」

  程家主斂了幾分笑意,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只怕唐侍郎已經知道內情了罷,家門不幸,娶妻不賢。」

  應蘭風聽了這話,越發無地自容。

  小唐道:「方才岳丈已同我說明了,程大人,此事當真並無迴旋餘地了?」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程家主只怕一口就要啐上去,然而是小唐說了,他便皺眉道:「竟要如何呢?這口窩囊氣,我們家裡也是忍不下的,唐大人見諒。」

  小唐面不改色,道:「既如此,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要不然就私底下料理,要不然就對峙公堂鬧得天下皆知?」

  程家主點頭道:「只有這兩個法子。」

  小唐看著他,並不言語,程家主被他光華內斂的眸子盯著,無端竟有些心虛起來,想要說兩句話,卻又心頭震懾,竟不知要說什麼,明明是自己有理,卻莫名地打怵……

  小唐看了一會兒,回頭看應蘭風臉色慘白,便對程家主道:「借一步說話如何?」

  程家主點頭,兩人便往旁邊,走到那堂下僻靜處,小唐才問道:「我深知程大人的為人,這兩個法子,都顯得決絕斷然,不是老大人素來的行事風格,敢問,是什麼人替您出的主意?」

  程家主毛骨悚然,抬眸看了小唐一眼,極快地又避開他的眼神,心中只是膽顫想著:「他如何竟知道了?」

  小唐微微一笑,道:「您不必擔憂,我並無任何逼迫之意,畢竟此事,是我岳丈理虧在先,您要如何處置,都是應當的。」

  程家主聽了此話,又見他聲氣面色均是溫和無害似的,心才略安定了幾分。

  小唐又道:「然而,我只是擔心,因這件兒女之事,反而讓您成了別人手中的刀子,白白地害了賢良呢,故而斗膽提醒一句罷了。」

  程家主的心又是一顫,咽了口唾沫,道:「唐大人……何出此言?委實是因……我們心頭氣惱難平,哪裡……就有什麼人背後攛掇了。何況此事又不是隨意能傳揚出去的。」

  小唐略思忖片刻,道:「應大人在朝中,同您一般,都也是清流,先前廢太子在時,一再示好,肅王爺也是多方拉攏,他卻從不肯投靠哪一方,何況他又是一步一步,踏踏實實走出來的政績,朝廷之中正需要這般的棟樑,誰知偏在這兒女之事上過不去……倘若因此害了這樣一名賢臣,我也是於心不忍的。」

  程家主聽他提起「太子」「肅王」等語,又咽了口唾沫,便低頭不言。

  小唐又道:「何況我也知道,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只怕這程府的事兒,府內還壓的死死的,外頭有些人,卻早就知道了……若有人想趁機拿捏應大人,倒是個機會,我因此才提醒程大人您呢。」

  程家主聞言,眉頭深鎖,原本斬釘截鐵的心意,此刻竟有些動搖了。

  片刻,他便問道:「唐侍郎果然心思縝密,見識過人,然而,您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總也該知道,就算此事我不捅出去,只怕有人也不會放過的……到時候興風作浪起來……」

  小唐道:「若想興風作浪,早就動手,不過別人再如何想法兒,都不如您親自持刀最好罷了,如今,其實一切都只看程大人您的。」

  程家主左右歎息,拿不定主意:「我知道唐侍郎亦是應大人的乘龍快婿,故而想要為他說話罷了,然而總也該為我程家著想,難道如此奇恥大辱,竟要放過不成?」

  小唐搖頭,一笑道:「我的為人如何,您大概也是知道些的,應大人雖是我的岳丈,但此刻我所說的,卻是為了應家跟程家兩家之言,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縱然此刻結果了應蕊,應大人雖然無可推卸,但心中必然也始終有一根刺,從此應公府跟程家,必然勢不兩立了,親家竟果然成了冤家,有何益處。而此事被有心人知道,也自多添一處拿捏把柄。但若程大人姑且忍這口氣,只好聚好散……以後大家相見,應大人反虧欠著程家一份情面。你們兩家化干戈為玉帛,別人縱有心生事,也無從下手。」

  程家主被他一步一步,說到如今,不由心意動搖,想了會子,就看向小唐,忽地問道:「唐大人所娶的二小姐,可如何?」

  小唐見他此刻卻問起懷真來,便道:「內子……無可挑揀。」

  程家主一震,見小唐提到「內子」之時,原本清明的雙眸之中,竟泛起一絲溫柔似的,因暗歎了聲,搖頭自怨嗟道:「大概是我程家先前作孽,才迎了這樣的禍患災星入宅,究竟比不得唐大人福大。罷了……算是我們自認倒楣而已。」

  小唐聽了這話,便明白他的意思,當下便道:「還請大人安心,我也曾聽聞程公子為人性情溫和,為官又兢兢業業,將來必然會再娶賢妻,另續姻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的話,程大人只管放心。」

  程家主心中又是震動,細看小唐臉色,又聽其言,隱隱地竟似是……

  此刻,程家主心中轉念:本來程家就很不喜歡應蕊,只是看在應蘭風跟唐毅的面上,才咬牙容忍罷了,如今若真的去了惡婦,應蘭風同小唐兩個,卻都欠了他們之情,何況小唐方才那言語之中,竟仿佛另有深意,這果然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兒女之情反顯得其次了。

  程家主心頭陰翳掃除,頓時便消除了先前要打要殺之意,笑道:「我素來敬重唐侍郎,您的話,我一定得聽了。」

  當下兩人才出外,應蘭風先前見小唐把應家主請走,還不知如何,忽地見兩人各自面帶笑容出來,一愣。

  應家主便望著應蘭風,只道:「應大人放心,方才唐侍郎同我一番詳談,我才覺著,先前的確是有些戾氣太重了,畢竟大家同朝為官,還當‘以和為貴’,既然如此,就這樣罷了,……令他們和離如何?」

  應蘭風聽了這話,如在夢中,頓時就看小唐: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這麼快之間,就叫程家主轉了心意。

  小唐因微笑道:「岳丈如何不應話呢?叫我看,程大人此舉,倒是極善意妥帖的了,岳丈以為如何?」

  應蘭風知道他提醒自己,忙按下心中震撼,便轉向程家主,此刻才正色起來,舉手深深鞠躬作揖下去,道:「多謝程大人!無不從命!」

  程家主見他是這般大禮,便笑了笑,舉手扶起,道:「都是為人父母的,彼此明白就是了,應大人不必多禮,他們鬧成如今,也算是前世孽緣,且讓他們好聚好散,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罷了!」

  當下,程家主入內,同兒子說了此話,程公子亦非狠心之人,聽了不傷人命,便松了口氣,立刻點頭答應。

  兩家便立刻寫了和離書,應蘭風也即刻領了應蕊回應公府……到底是如何料理應蕊之事的,且暫時按下,下回再說。

  只說小唐把事情同懷真說了一番,並沒詳細提自己如何勸說程家主的,只說是程家主為言語所動,才答應和離的罷了。

  懷真聽了這一番曲折,也才明白小唐不把此事跟唐夫人說的原因何在,如此醜事,連她也是顏面無光的,又怎能再提。

  同時心中暗恨,不知應蕊為何竟鬼迷心竅似的,竟跟谷晏灝如此糾纏不清……明明是一戶好人家,她卻偏鬧得如此,然而應公府只怕也容不下她,以後到要如何?

  ——然而她作死就罷了,差點竟把父親也牽扯在內,懷真一時惱怒,雖口中不說,臉上卻顯了出來。

  小唐趁機摟住她,道:「又怎麼了,還在惱什麼?」

  懷真不好同他說那些怨恨之語,何況此事果然多虧了小唐……因歎了口氣,就忍了怨念的意思,反回頭,懇懇切切地對小唐道:「唐叔叔,這一遭兒,真是多謝你了,不然……我爹只怕……」

  小唐見她軟語溫聲如此,心裡受用,便道:「他是我的岳丈,我自要幫著呢……只看在你面上罷了。」

  懷真點頭道:「我承你的情呢……先前還怪你來著,對不住了……」

  小唐越發受用,便笑道:「不必向我道不是……你若有心,卻知道該如何報答我的。」

  懷真一愣,會意過來,便低頭小聲道:「又開始不好好兒說話了。」

  小唐聽她雖如此說,口吻中卻並無斥責之意,因此小唐心裡有數,只在她臉頰上親了口,低聲道:「說了這許久,我都口乾舌燥了……」

  懷真忙欲起身:「我給你倒茶來喝。」

  小唐哪裡肯捨得,因廝廝磨磨,悄然說道:「我只要娘子……」

  懷真因心中十分感激小唐,便按捺羞怯,少不得閉了眼睛,耳畔聽他低聲細語。

  小唐見她乖順安靜,便道:「娘子也來親親我。」

  懷真慢慢睜開雙眸,眼睛裡已經水汽氤氳,呆呆看了小唐片刻,終於緩緩湊過來,蜻蜓點水。

  小唐一笑,道:「不是這樣,就如我親你一般的那種……如何?」

  懷真的心怦然亂跳,目光對視片刻,唇瓣相貼,而她小心地伸出舌尖,輕探彼之唇間。

  偏她動作生澀,讓小唐得一分,便更望十分,少不得又主動出擊,肆意而為。

  這會兒丫鬟都給他遣了出去,室內悄然無聲,只有兩個人彼此相對,靜靜默默,竟是此時無聲,更勝有聲。

  小唐同懷真恩恩愛愛,便在耳畔低聲又道:「娘子今夜如此之乖……不如,且試一試先前我所言……」

  懷真臉上大紅,聲若蚊吶,道:「不可……」

  小唐見她含羞低頭,卻不再問,只是抱著起身,憑桌而立。

  懷真心慌起來,欲回頭看他:「做什麼?」

  忽覺他靠近過來,將她環住,懷真身不由己,含驚喚道:「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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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發表於 2017-5-23 10:47:07 |只看該作者
第 204 章

  話說先前應蘭風把應蕊帶回了公府之中,先回了昔日楊姨娘的院子,前頭那些陪嫁程府的丫鬟婆子們也都一併回來,此刻都站在門外靜候。

  應蘭風進了裡屋,沉默片刻,才回過頭來,便看著應蕊,道:「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應蕊垂著頭,道:「父親,我……知道我犯下大錯,惹了父親動怒,還求父親看在我知錯的份兒上,寬恕女兒。」

  應蘭風瞅了她半晌,轉頭環顧這屋內,道:「這是昔日你娘住過的地方,倘若她在天之靈看著,你當她會不會寬恕你?」

  應蕊不由落淚,道:「我娘向來疼我……是女兒太不爭氣,如今已經是知錯了……」

  應蘭風仍是淡淡地打量著她的神色,點了點頭,道:「你既然知錯,且同我說,如今你想如何是好。」

  應蕊聞言,自以為應蘭風是原諒自己了,便上前來,道:「父親……既然如今已經跟程家和離,女兒便是自由之身了,還求父親速速尋二舅舅……女兒……」欲言又止,面上略露喜色。

  應蘭風聽到這裡,心如一團寒冰似的,面無表情,只看著應蕊。

  應蕊含羞帶盼說了這句,忽地察覺應蘭風眼神不對,便驀地停口,怯怯喚道:「父親……」

  應蘭風道:「現如今,你倒是還想著要嫁了谷晏灝?」

  應蕊垂下頭去,小聲道:「除了他……女兒也沒別的歸宿了,還請、請父親成全。」

  應蘭風聽了這許多話,不怒反笑。

  應蕊心中正忐忑著,卻聽應蘭風笑了兩聲,道:「我生得好女兒,竟讓我無話可說了。如今還打量著嫁給那畜生,你真是……」

  應蕊輕聲說道:「畢竟,如今也是別無出路了……」

  應蘭風已經等不及她說完,便淡淡冷冷地說道:「程公子一表人才,性格溫柔,你放著金鑲玉不要,卻同那種畜生苟且,如今還想跟他有結果?這會兒他還不知躲在哪裡,我也正派人四處找他呢,若找到了,少不得斬成肉醬,那時候,你且再找一條出路如何?」

  應蕊魂飛魄散,忙握住應蘭風的手臂,求道:「父親,萬萬不可!」

  應蘭風冷眼看她,一聲不發。

  應蕊生怕他當真害了谷晏灝性命,便哭著求道:「我自小不見父親的面,跟著娘在府內熬了許多年,娘偏又早死,我跟懷真同樣都是父親的女兒,卻是為什麼是這樣天地兩別似的?她就能嫁的那樣風光,我就給隨意扔到程家去?」

  應蘭風冷笑道:「你竟敢說這話?縱然你從小受苦又如何?難道活該長大了就得作惡?當初佩兒也是從小受苦,他且比你更苦一層,他的親娘早就沒了的,如今且看他是如何?你又是如何?」

  應蕊張了張口,不知要說什麼。

  應蘭風深吸一口氣,又道:「誰又說你是隨意扔到程家的?若不是賢淑從中周旋,你還能得這樣一個人家?早不知給扔給什麼泥豬癩狗婚配了。我知道你心裡必然不服,然而懷真先前定給的是淩絕,他卻是跟程公子同科的進士!又誰差誰強多少?後來皇上又行賜婚,這種種又哪裡是我們能夠做主的?你竟然拿這點兒來不忿?」

  應蕊垂頭,應蘭風又道:「你也說,你跟懷真是這樣的天地兩別,叫我看,果然就是天地兩別,似你這樣的人品,就不必巴望著什麼唐家了,就算是嫁到程家,也是玷污了人家,當初竟是我跟賢淑錯了!」

  應蕊不由也一陣心冷,顫聲喚道:「父親……」

  應蘭風冷看著應蕊,道:「你趁早兒別喚我父親,我應蘭風雖非聖賢,卻也不是那品格卑賤之人,你作出這種醜事,差點連累闔府,我並沒有順程家的意思結果了你,是因念在‘虎毒不食子’,本以為你會愧疚,不料你竟全無悔恨之意,方才提到那穀二畜生,竟還面帶喜色……」

  應蘭風說到這裡,便氣得又笑了出來,道:「似你這般,全不思量顧及家府,姊妹兄弟等,只顧厚顏無恥,我豈能再容你?」

  應蕊不明所以,驚心動魄地問道:「父親要做什麼?」

  應蘭風轉頭,又看了一眼這屋子,道:「我為了你,幾乎丟盡了畢生的臉面,今日留了你一條命,已經算是盡了父女之情了……如今,你且隨我去見老太君罷,回明瞭老太君,一切都由她發付。」

  應蘭風說著,邁步往外而行,應蕊聽聞他那幾句話,魂魄飄蕩,覺著不好,卻又不信應蘭風會如此絕情,忽地說要帶自己去看老太君,她心中一怔,卻又泛起一絲希望,便忙隨著跟上。

  應蘭風出門,就叫了幾個小廝把守這院門,把跟隨應蕊的丫鬟婆子都攔在裡頭,不許出外。

  且說先前程家派人來,應公府本已經有些知聞,卻只知是因應蕊之事,具體如何卻不知道。

  如今應蘭風領著應蕊,進了老太君房中,此刻應夫人,李賢淑,谷晏珂等都在,應蘭風冷然道:「老太君,孫兒有話要說。」

  應老太君便把丫鬟們都遣退了,谷晏珂也隨之欲退,應蘭風掃她一眼,道:「三奶奶且留下。」

  谷晏珂只好又住了腳。

  應蘭風便把應蕊在程家的所做,略說了一番。

  應老太君聽了這些,臉皮紫漲,渾身發抖,道:「這話可是當真?」

  應蘭風道:「現如今蕊兒就在跟前,到底真不真,她自個兒也能說的。」

  應老太君瞪向應蕊,狠狠地先啐了口,道:「我們公府裡,怎麼竟生出這麼個不要臉面的下作貨色!」又看向應蘭風,道:「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你把她領回來做什麼?還嫌我們府裡不夠丟臉?為何不亂棍把她打死!」

  應蕊跪在地上,聽到此,臉色已經雪白。

  應蘭風道:「老太君且先別惱,因此事不光關乎蕊兒一個,還有一個人難辭其咎。」

  應老太君目光一動,緊鎖眉頭。

  谷晏珂微微垂頭……而應夫人仍是端然穩坐,面無表情,李賢淑冷笑著看谷晏珂,心中自然知道應蘭風說的是誰。

  應老太君張了張口:「你,是說……」

  應蘭風道:「不錯,正是穀二,如今他跑的不知下落,程家雖然安撫住了,但他在外頭,保不准會胡說八道,還求老太君示下,該如何料理此人。」

  應老太君又哆嗦起來,不由看了一眼谷晏珂,有些沉吟之意。

  谷晏珂仍是一言不發,李賢淑見狀,便冷笑問道:「三奶奶,那畜生可是你親弟弟,他如今在哪裡,你這當姐姐的難道不知?」

  谷晏珂低低說道:「他早就出府去住了……也很少來探望我,我又哪裡知道呢。」

  李賢淑道:「當初蕊兒在府內住的時候,他就常來常往的……如今蕊兒跟他作出這種見不得人的醜事,保不准當初就有了根兒!當初你跟蕊兒可也親厚的很,難道你竟是個死人,這兩個於你來說都是最親近的,你卻一絲兒也不知道?」

  谷晏珂道:「好端端地,我如何知道?我若是知道,也一定會攔著的。」

  李賢淑又冷笑了聲,道:「三奶奶撇的好乾淨,原來你竟是個清清白白的人了。」

  應老太君聽到這裡,便喝道:「罷了,不要說了!當務之急,是快些把晏灝那畜生找到!絕不能叫他在外頭另生事端。」

  應蘭風又道:「另外還請老太君的示下,蕊兒該如何料理?」

  應老太君盯著應蕊,半晌道:「這樣敗壞家門的混帳娼婦,還留著做什麼?當初她先是做出那種惡事來,就不該再嫁出去,只該打發到家廟裡,讓她剃了頭當姑子去乾淨,如今果然又鬧出這等禍事來……」

  應蕊忙求道:「老太君饒恕,二舅舅曾答應過我,只要我離了程家,他便娶我,我以為這樣一來,豈不是親上加親?老太太必然也喜歡,故而才從了他……如今他不見了,還求老太君把他找了回來,當面一問就知道,老太君素來也疼愛舅舅的,求看在這情面上,成全了蕊兒跟他罷。」

  老太君聽她公然說出此話來,更是氣得渾身亂顫,因指著應蕊道:「這下流不知悔改的賤人,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你如今白得了一條命,不知自愧,反而還在做夢!說的什麼混帳話!」

  應蕊抬頭看向老太君,又有些張惶地看向谷晏珂,卻見谷晏珂仍低著頭,應蕊便道:「三奶奶,你且替我說一句話呢。」

  谷晏珂微微皺眉,道:「你們做出這種事來,又叫我說什麼?可知我心裡也是惱怒,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應蕊臉色才變,半晌道:「先前舅舅跟我說過,是二奶奶串通了太太,才把我打發到程家的,難道這話,三奶奶也不知道?」

  谷晏珂驀地抬頭,道:「這話是從哪裡說起的?我如何知道!」

  李賢淑便問:「蕊兒,你說的這話可是當真?」

  應蕊停了停,道:「他先前便是這樣對我說的,還說……」

  谷晏珂臉上也有些發白,便道:「蕊兒住口,你不要隨意亂說!如今你鬧出禍事來,難道更要牽扯別人不成?」

  應蕊道:「又牽扯什麼?我不過是說實話罷了,他還說,是二奶奶私心,才用了那麼一點兒嫁妝打發了我……其他的好東西,都留著給了懷真。」

  李賢淑又氣又笑,道:「蕊兒,楊姨娘留下那點兒東西,你也該知道,你出嫁的那些,也是我拼了力給你湊齊了的,怕你在程家失了體面罷了!你也須不小了,不是那三歲小孩兒,總該有點兒明辨是非的能耐,這種挑撥離間的話,你竟都信了不成?」

  應蕊此刻慢慢地有些回過味來,怔了半天,便道:「他對我那樣好,我自然是信的,他且同我說,如今懷真嫁了唐毅,府內必然看重名頭,就算是我鬧著要離開程家,府內為了顏面著想,也不會為難我們,或許會成全了也不一定……」

  李賢淑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渾身亂戰,竟不理會應蕊,只走到谷晏珂身邊兒,舉手一個耳光先摑下去。

  谷晏珂渾無防備,叫道:「做什麼打人!」

  李賢淑步步緊逼,道:「打的就是你!你如今還裝無事人呢?平日裡你暗中挪用府內的物件兒出去,都是給了誰的?你當我不知道呢?還不是都填補給谷晏灝了?先前老太君房內的物件,陸陸續續,總該也少了一二十件了罷?我因覺著大概是老太君疼你,私底下答應了你叫你如此……也是有的,所以才一直都沒有說,如今看來,竟是容著忍著,養出一個狼心狗肺的反賊來!」

  李賢淑停了停,又咬牙切齒地道:「你既然同那畜生這樣親密,他做的這些事你能一點兒也不知道?暗中挑唆蕊兒,讓她記恨我跟二爺,讓她妒心懷真……難道竟沒有你的授意?」

  谷晏珂捂著臉,道:「這些事果然跟我無關……我可以對天發誓……」

  李賢淑狠啐了一口,握住她的肩頭,狠命地搖了一搖,道:「呸!你發的什麼誓?空口白牙說的倒是好,橫豎天上不會立刻降下雷來劈死你罷了!你們姐弟素來都是一個鼻孔出氣,何況如今那畜生已經走了,你們同胞手足的,我只拿你來問罪,——你說,你到底是如何想的,竟如此處心積慮地要害我們呢?敢情二爺的前途斷了,懷真跟唐府的事兒壞了,更連累了族內眾人的臉面,你就快意了?應家跟你們穀家有什麼深仇大恨的!」

  谷晏珂被她撕扯著,一陣頭暈,應老太君見了,不免有些不忍,又見李賢淑發了粗野,說的話也刺心……才要出聲叫她住手,李賢淑卻又揪住谷晏珂上前,對著應老太君道:「老太君在上,如今大家把話說清楚,我素來忍讓,竟忍出了這種喪心病狂的無恥賤人們,我知道老太君素來寬容,然而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忍不得了,老太君且拿個主意,對這樣包藏禍心的混帳王八,要如何料理才是!難道要看她再在背地裡吹陰風使壞招不成?這一次已經是鬧得如此,倘若還有下一次,只怕大傢伙兒都要遭殃,什麼公府大族,什麼有教養的世家子弟,到時候都齊齊地獲了罪,橫豎誰也不用撇清,誰也不用高高在上了!」

  應老太君見她說了這幾句,待要說一聲「放肆」,又看一眼應蘭風冷冷的臉色,便停住了,只是窩著火兒。

  此刻應夫人本坐在旁邊,靜靜默默,聽李賢淑說了這許多,應夫人才也起身道:「老太君饒恕,二奶奶一時太惱火,說話難免失了分寸,然而老太君也該原諒她才好,畢竟此事不僅僅是兒女之情,更關乎整個應家的家聲,今兒若真的鬧了出去,以後咱們府內在京城也是再抬不起頭來了,應蕊雖然該死,但最該死的,自也是谷晏灝,老太君心思明鏡一般,自也不用我們多說,這人不料理……以後只怕果然禍患無窮。」

  原來,自打郭白露嫁了熙王,應蘭風偏又是個能臣,倘若應公府做了熙王的助力,這自然是莫大的一件美事……因此應夫人念在這宗上,就把昔日跟李賢淑應蘭風的恩怨先按下了,只從大局著想罷了。

  如今應蕊跟谷晏灝作出這種醜事來,若真鬧出去,只怕郭白露面上也是無光的,應夫人自然明白,因此便在這會兒站了出來,也幫李賢淑說話。

  應老太君見她也出言,便不好計較李賢淑方才之舉了,又看應蘭風依舊不言不語地等著,老太君因狠狠歎了聲,道:「孽障,該死的下流種子們,竟是要生生氣死了我不成!」

  應老太君定了定神,又盯了應蕊許久,終於說道:「我看這個丫頭,是給那畜生邪魔住了,若再縱容,必然又另外生事,何況她作出此事,竟然目無族人,倒不如趁此機會,將她削譜除族籍,再送到家廟去,叫她安心在菩薩跟前懺悔,若以後還不悔改,再做惡事的話,橫豎已經跟我們無干!」

  應蕊心中一驚,便叫道:「老太君!」因看應老太君陰著臉,就又回頭求應蘭風,道:「父親,且瞧在我親娘面上,饒了我這一次。」

  應蘭風望著她,想到方才在楊姨娘房中應蕊那一番話,她如今尚且還想著谷晏灝,以後真的又另鬧出事來,別的或許不必在乎,卻正如那程家主所說的,最不可忍的是,竟把懷真也都連累了。

  當初因李賢淑不肯除掉秀兒,他還曾怨憎了她一陣兒,先前在程家,卻仍是下不了狠心……因應蕊雖不討喜,畢竟也是骨肉,此刻才明白「不夠心狠手辣」是何意,應蘭風口中不說,心裡卻沉甸甸地,竟甚是難過,卻不是為應蕊之事難過,只為了自己的性情難過罷了。

  這會兒聽了應老太君拿定主意,應蘭風便道:「這條路是你自個兒選的,須怪不得別人。我們縱然對你再好,你也只當是包藏禍心,如今,你自尋清淨去罷。」

  應蘭風說著,便負手轉頭,不再看應蕊一眼。

  李賢淑不理這事,橫豎應蕊已經耗盡她心中所有憐惜之意,便仍看向應老太君,道:「三奶奶的事兒,老太君要如何料理?」

  應老太君心頭一梗,就看谷晏珂,谷晏珂此刻才有些慌張,流淚求道:「求老太君寬恕……我當真不知此事,都是晏灝一個人做的……我們千里迢迢來了府內,您若不體恤憐惜,又叫我如何是好呢?」

  李賢淑道:「你若求老太君憐惜,且把你的混帳弟弟先找出來,一頓打死!先消了我們心頭的氣再說,不然的話,若還給他在外頭鬧出事來,到時候合族遭殃,你卻叫誰憐惜你呢?只怕人人都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了你吃!」

  應夫人聞言,也微微地冷笑,掃一眼應老太君,並不言語。

  應老太君抬眸,把屋內這些人看了幾回,見並沒有一個是在自己這邊兒的,半晌,終於歎息了一聲:「去把老三叫來,問問他的意思罷,他若是能容了你,你便仍留下,他若是不容,你就……仍回南邊兒去罷。」

  當下,就叫了個丫鬟去請應竹韻,應竹韻原本不在家裡,屋裡頭喜鶯早聞消息,忙派人出去找尋,片刻果然尋了回來,便去大屋。

  應竹韻還不知詳細,進了屋內,見滿屋子都是人,不由驚了,李賢淑嘴快,就把事情略說了一番,應竹韻聽了,臉色發青。

  谷晏珂近來正有些不入應竹韻的眼,此刻偏又出了這種事,頓時心虛起來。

  應老太君歎了口氣,伸手在額頭上扶了一扶,有氣無力地說道:「韻兒,她是你屋裡的,你且拿個主意罷,是去是留,且由得你處置,我上了年紀的人了,給這些孽障們鬧得心思不寧,也不願再理會這些事了。」

  應竹韻思忖片刻,忽然說道:「老太君容稟,叫我說,這會子卻不是打發了她的時候。」

  李賢淑是個急性子,才要做聲,忽地看應蘭風向著自己使了個眼色。

  李賢淑因而不言語,卻聽應竹韻冷笑道:「她那個為非作歹的弟弟還不知在哪裡藏著呢,如今我們若先把她打發了,只怕逼得狗急跳牆,不知又弄出什麼來……倒不如我們靜靜地先按兵不動,把他先安撫住了,等引得他安安份份地露了面,到時候再好擺佈他們呢。」

  應老太君聽了這話,半晌無言,應夫人眼中卻透出幾分笑意來。

  谷晏珂見應竹韻起初說「不是時候」,本以為還有一絲生機,忽然聽到最後,才有些毛骨悚然,便上前抱住腿,哭著求道:「三爺好狠心,我伺候了你這許多日子,你竟一點兒也不念夫妻之情?」

  應竹韻垂頭看她,冷笑道:「不是怪我狠心,你卻也要看看自己做的那些事,別的暫且不說了,玉兒的親娘先前還在的時候,是誰給了她偏方調養身子……後來如何就漸漸地一病不起了?後來玉兒出嫁,她親娘原本留了極豐厚的嫁妝給她,為何最後只得了一半兒?你打量我是傻子不知道呢。那剩下的都給了誰,我心裡也有數。」

  谷晏珂聞言,臉色越發慘白,應竹韻點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昔日你們做過什麼,如今這種結果,不過是報應罷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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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7-5-23 10:47:21 |只看該作者
第 205 章

  話說因應蕊在程府那事,小唐出頭幫應蘭風料理妥當,回府跟懷真說了之後,因見懷真著實感激,他不免順勢又纏了起來。

  然而懷真稟賦柔弱,又因年紀小,未免難以承受,身不由己挨著桌子,起初還勉強支撐,漸漸地腿腳酸軟無力,又覺情形十分難堪羞怕,便半伏在桌上,斷續嗚咽地哭了起來。

  小唐越發情動,因見那亂疊的衣裳之下,是雪膩玲瓏的一抹細腰,芊芊若風中花莖,隨著那東風狂放之力,便搖搖擺擺,流露弱不勝折之態。

  這般情形,真真兒是難寫難畫,縱小唐是有名的博覽群書,筆底生花,此時此刻,卻竟搜尋不出一樣合適的話來形容……

  縱然他自得了懷真後,也曾暗暗地思想過……然而卻終究不及親及芳澤,這般地骨歡意暢,心快神美的。

  一時雲收雨罷,小唐方歡歡喜喜抱了懷真上榻,卻仍是不捨得放手,又見她嬌娜無力而臥,臉上的紅未退,眼角尚且帶淚,便又刻意溫柔地哄勸。

  半晌,懷真才緩過勁兒來,便轉過身去,賭氣不和他說話。

  小唐低低笑道:「方才還說要謝我,如何……這樣快就又變了臉了?」

  懷真也不言語,又怕他再纏著自己,只好一動不動地裝睡。

  小唐故意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氣,吹動那頭髮絲兒,便撩著懷真的臉,不免弄得癢癢。

  懷真是最怕癢的,當下便「噗嗤」一聲,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便去揉臉。

  小唐趁機把她扶著,將身子扳過來對著自己,懷真忙斂了笑,轉身只朝上躺著,也不看他。

  小唐也不強求,就只手肘拄著被褥,手托著腮仔細打量。

  懷真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因又緩過神來,便轉頭橫了他一眼。

  小唐目不轉睛看著,才笑道:「乖丫頭,我也並沒做十分破格的事兒呢,如何就惱了我?」

  懷真咬了咬唇,垂眸說道:「這樣還不算破格?」雖然不信小唐的話,卻也有些吃不准。

  原來,懷真前世雖嫁了淩絕,然而因淩絕對她終究有難釋心結……起初尚不肯跟她行房,後來雖然肯了,每每卻是粗魯的如同上刑一般,因此,懷真對此事從來都十分抵觸。

  因淩絕不好此道,故而懷真所知的,卻也只有那一點兒罷了,不過是「一知半解,風情不懂」。

  誰知這一世,竟嫁了小唐,又被他這般那般,一次次地,才知道原來此事……竟似是可以……有這許多的……

  且起初雖也苦不堪言,然而因小唐一再溫柔,於那苦痛之外,逐漸竟也有些難以言說的滋味……叫人心跳臉紅。

  懷真著實不願細想,卻究竟是震撼之極,難以忽略。

  這對懷真而言,其瞠目結舌,目眩神迷,簡直如「裂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真真兒地似地覆天翻,聞所未聞,見不能信……

  打個不確切的比方,就似那「井底之蛙」,忽有一日竟跳出來,才看到那外頭,竟是這樣匪夷所思的花花世界,雖有至怕之處,卻也有至美之境。

  然而前世,懷真只是因曾想要主動親淩絕一下,就被他取笑說是「銀娃浪婦」之類,因自那以後,懷真便時常自警,從不敢再逾矩。

  可如今這般,卻又算是什麼了呢?

  小唐偏還總是叫她去親他,作出那種形狀舉止來……雖小唐並沒有什麼鄙薄取笑的意思,然而懷真每每想起,難免略有些自責,覺得這種種所為,並不是正經的閨閣中人所能做出來的。

  此時此刻,小唐仔細端詳了懷真一會兒,見她臉上白裡潤紅,神情中又有些遲疑之色,小唐因笑道:「你總該知道,我是禮部侍郎,竟是個天底下最知道禮的了,難道我竟不懂這周公之禮不成?」

  懷真咬了咬唇,又掃他一眼,卻仍是不肯全信。

  小唐因方才如願以償,暫時並無綺念,就只是仔細打量她一顰一動,只覺仍是美不勝收,處處可愛。

  一時竟覺著:只要就這般看著她,縱然什麼也不做……也是能到地久天長,一瞬白首的。

  懷真自顧自想事情,因此也沒留意小唐如何。

  直到過了會兒,懷真才有些納悶地,低低說道:「然而我聽說,這樣總是不好的,容易傷身……你怎麼也不收斂些呢。」

  小唐又覺意外,又有些好笑,便忍著笑問:「我竟不懂?怎麼傷身?」

  懷真的臉頰上緩緩地又紅了幾分,聲音也越發小,道:「古人說的《十者壽》……有‘清心寡欲者壽,修身養性者壽’……你這樣,難道是正途?」

  小唐越發忍笑,因在她耳畔低低說道:「既然是‘十者壽’,我卻也正好記得,其中前面還有一句,叫做‘體動心靜者壽’?我如今所做的,不正是如此麼?又如何不是正途了?」

  懷真見他卻也知道,又見他又強辯,便又羞又笑道:「‘體動心靜’四字,何曾是你這般解釋……你那是什麼體動……」欲言又止,已經滿面暈紅。

  小唐大笑,便把她抱入懷中,道:「不必怕羞,我知道懷真是為著我好才如此說,畢竟我大你這許多歲,倘若不顧惜自個兒,早早地先你去了可怎麼好……」

  懷真萬想不到他說這話,當下心也一揪,因顧不得羞,伸手便捂住他的嘴,道:「不許你胡說!」

  小唐靜靜地看了她半晌,懷真才欲縮手,小唐已經握住,道:「你放心,我耗了半生,才終究得了你……以後一定得好好地同你相伴到老呢,哪裡捨得就扔了你孤單一個?」說著,就在她的手上輕輕地親了口。

  懷真聽了這一句,早把先前的惱意拋的不見,便掙開手,也又看了小唐一會兒,便小心地摟在他的腰間,輕聲喚道:「唐叔叔……」

  小唐答應了聲,也把她又抱入懷中,仍叫枕著他的胳膊,道:「大約是心愛你,故而什麼也想同你……一塊兒經驗……懷真別認真怪我,可好?」

  懷真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半天,才悶悶地「嗯」了聲。

  小唐因見她應的溫順,不免又有些意動,手便在肩頭揉搓幾下,順著探去。

  懷真一抖,忙縮起身子,只顧埋頭小聲叫道:「今兒已經有了……」

  小唐便又笑了幾聲,將她緊緊一抱,道:「好……那就明兒罷了。」

  懷真這才又想起方才自個兒提起的話題,不知何時竟給他轉開了去……

  懷真懵懂抬頭,看了小唐片刻,便道:「唐叔叔既要養身,可要節制些才好……不如隔幾日……」

  小唐微微眯起雙眼,半晌問道:「隔幾日?」

  懷真以為他是在問自個兒意思,因想了會兒,就道:「不如隔兩……三個月……」

  小唐眉頭微蹙,只是盯著她,也不做聲,懷真忙咬了咬手指,道:「一兩個月可好?」說話間,就仍眼巴巴地望著他,顯得極為可憐見兒的。

  小唐端詳了會兒,似笑非笑地說道:「好。」

  懷真大喜過望,抓著衣襟問道:「當真?」

  小唐略微頷首,正色說道:「自然了,我答應你,——每兩個月內,你可以拒我一遭兒。」

  懷真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何意。隔了會兒,才想透了,當下叫道:「什麼?」

  小唐低笑數聲,又把人抱入懷中去了,只道:「就如此說定了,不必再多說,若還要說,我可不知待會兒又出什麼事兒呢。」他的聲音裡竟有些要脅之意,懷真本不依不饒,聽了這口吻,便不敢再同他討價還價了,因悻悻地歎了口氣,複低頭耷腦,暫且滅了此心罷了。

  因被小唐纏著,懷真竟忘了跟他說,那淩絕曾邀她之事,次日小唐又去早朝,懷真起身洗漱,才記起來,只得等他回來後再商議罷了。

  懷真心裡且又惦記著應公府內的情形,最擔心的卻是父親究竟會如何料理應蕊之事,又思量著應蘭風的脾氣,覺著他必然又惱又且為難的,只是眼下不便立刻回府。

  幸好知道小唐在外行事,若有什麼萬一,他自然會去相幫的……因此懷真卻也並不十分擔心,只希望父親少操些心受些懊惱才好。

  當夜,小唐回來,懷真忙抽空先跟他說了淩絕之事,就問他的意思。

  不料小唐聽了,只看著她,半晌問道:「他是在哪裡又跟你說話了的?」

  懷真見他竟問起這個,便道:「是在張府門口……那時候你走了,我也要回家,正好遇見的。」

  小唐「哦」了聲,忽地又問:「是他一個人?」

  懷真搖頭,才要回答還有唐紹……忽然間想起上回在熙王府內,因唐紹在跟前兒,這個人的舉止不免有些古怪,懷真便改口道:「還有些小廝丫鬟們……」

  小唐早見她臉色微變,就不答話,只是盯著她看。

  懷真心虛,便推了他一把,道:「我只問到底該不該去,你為何又來問我這許多不相干的?」

  小唐才輕輕哼了聲,道:「這是不相干的?那日去張府赴宴的不下百號人,如何你剛要離開,就正好兒遇見他了呢?」

  懷真呆了呆,想起自己出府的時候曾看見過唐紹跟淩絕,然而她有心避開,只當沒見著的,不料那兩人卻又追了出來……自然是他們故意的了。

  懷真心裡雖明白,卻怕說出來,又引的小唐不知如何,便道:「遇見又怎麼樣?青天白日的,何況我也不怕他。」

  小唐才笑了笑,道:「知道你是不怕……然而……」想到先前成帝才解除她跟淩絕親事之時,她唇上破損的情形……雖然時至如今,已經是陳年舊事,可想起來,心頭仍舊微微一沉,有些鬱悶之意。

  小唐便在耳畔道:「以後……不可單獨跟他見面兒,記住了麼?」

  懷真忙點頭道:「這是當然,我知道的。」

  小唐凝視她半晌,總覺得心裡不安,還想再叮囑兩句,又怕若多說了,她反而又多心起來。

  思來想去,小唐且按下,只說道:「既然他有心相請,那麼你便跟我一塊兒去就是了,難道我唐毅的娘子,還有人敢覬覦不成?」

  懷真先前見他一本正經地叮囑自己不許單獨跟淩絕見面,本來心裡也微微有些惶然,及至聽到最後一句,卻又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小唐便握住手,目光落在唇瓣之上,見櫻唇紅潤,並無昔日的任何痕跡,然而想到這份嬌盈,竟曾給那人沾染過……小唐眸色微暗,本欲上前,卻偏按捺,只道:「懷真來親一親我……」

  懷真忽地聽他又說這句,便笑道:「不要。」

  小唐道:「你來,我才跟你說應公府的事兒。」

  懷真雙眸微睜,道:「又有何事了麼?」此刻才也想起,要問他應公府內的情形的。

  小唐不答,然而長指一動,在自個兒唇上輕輕一按,眼睛卻仍是凝視著她。

  兩人成親以來,耳鬢廝磨了這許久,懷真已對小唐這私底下相處的性情有些了然,對上他這般勢在必得的眼神,便無奈湊前,低頭果然在他唇上親了口。

  小唐搖頭:「敷衍。我要似昨日那般的。」

  懷真不由為難,然而縱然她不肯,也難保他不會主動……懷真便歎道:「為何總喜歡這樣磨人呢?」只好又複上前來,輕輕吻住。

  唇瓣相貼,嬌軟香甘,懷真察覺底下小唐不動,她才定了定神,舌尖小心翼翼地試探過來,此刻已忍不住紅了臉,身上也有些微顫。

  小唐卻仍是毫無動靜,懷真未免詫異,便略睜開眼睛看他,卻見他垂著眼皮兒,雙眸如閉非閉,似看非看。

  懷真忙又閉了眼,想退出,卻因他這奇異的安靜,讓她心裡也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全之感,竟像是偷偷闖入了無人之境,卻又好玩兒似的……

  懷真因得了幾分趣味,便大膽了幾分,試試探探,慢慢深入,但到底不得其法,又因羞澀難當,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之後,便欲草草結束。

  誰知,一直未動的小唐卻在此刻忽然動了,且他一動,便非比尋常,一手捏住她的腰,把人往懷中狠狠抱過來,一邊兒張口,便吞天滅地似的將她含住。

  懷真心頭悸動,然而孤軍深入……又引出火來,到底是難以招架,很快便被欺負的一敗塗地,無法挽回。

  良久,小唐才緩緩地鳴金收兵,垂眸細看,卻見櫻唇已經略有些腫,色澤越發殷紅,水光宛然,都是他的痕跡……

  小唐眼見此情此境,唇角微挑,此刻,方才心底那股沉悶之意才算緩緩退去。

  懷真忙深吸幾口氣,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戰慄之意才勉強遏制住了,只覺小唐簡直似魔星一般,每回親吻,都像是要把人的魂魄也都吞噬了……讓她每回之後,都有魂魄無法歸位之感。

  懷真因定了會兒神,才想起方才所說的事,便問小唐如何。

  小唐才開了金口,道:「今兒我見了岳丈,因問起來,原來他們把應蕊削譜除籍,送到廟裡去了……又在滿京城尋那谷晏灝,只要他不是逃走了,一定能找到罷了。你便不必擔憂。」

  懷真聽了這句,心中茫然,無悲無喜,想了半晌,便問:「我不明白,明明是個聰明人,如何做出這樣糊塗的事來呢?」

  小唐點頭道:「只怕是鬼迷心竅而已,人一旦起了貪念,便永無遏制,極容易走火入魔。」

  懷真本來無心,然聽了這句,偶然有些心動,因定定看著小唐。

  小唐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懷真便遲疑著:「唐叔叔……倘若、倘若這件事你原本沒插手……被他們傳揚出去,你會不會、因此……看輕我或者如何?」

  小唐見她吞吞吐吐問出這句,不由失笑:「怎麼這樣問呢?若真個兒這般,卻與你何干?她是她,你是你。我難道因她做錯了事兒,卻責怪在你身上?你真當我是個糊塗人不成?」

  懷真一笑,微微低了頭,心中卻另有一句話想問,轉來轉去,卻終究難以啟齒。

  小唐見她仍是遲疑不解,就知道她仍有心事:「怎麼了?心裡可還在想什麼?」

  懷真對上他的目光,眼前這雙眸,素有洞幽燭遠之明,叫人不敢直視。

  懷真忙也低了頭,因只是一笑,便道:「沒什麼……我只是覺著,你方才所說那句‘一旦起念,便永無遏制’的話……竟也像是說你自個兒。」

  小唐本正要再查問她遲疑未說的是什麼,忽然聽了這句,便複笑起來,道:「可不是麼?永慕曾說,不想我竟栽在你這丫頭手中,我當時還笑他來著……」

  小唐說到這裡,微笑歎道:「想我從小到如今,哪裡有什麼叫我如癡如迷,無法罷手的……竟只有你……也只有對你,才會‘永無遏制’,縱然‘走火入魔’,也不後悔。」後面幾句,卻又貼在耳畔所說,隱約竟帶有些決然之意似的。

  懷真聽了這話,心無端地痛了一下兒,抬眸看向小唐,靜靜對視半晌,便一個字也不說,只有緩緩靠前兒。

  這一次,卻是不等他開口相求,懷真便主動而緩慢地親了過去,心意催動,如斯輕憐密愛,不語纏綿,盡在唇齒輕叩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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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7-5-23 10:47:38 |只看該作者
第 206 章

  次日早上,懷真醒來之時,忽見小唐正在身旁,側身斜倚,且瞧著她笑吟吟地。

  懷真怔了怔,舉手在眼睛上一擦,又仔細看了他一會兒,見果然不是夢,才問道:「今兒你如何沒早早兒地走了呢?」

  原來自打兩人成親,除了起初那幾日,此後小唐仍是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依照舊例早起上朝等,風雨無阻。

  懷真也是在家裡養成的起臥時辰,不慣早起,偏她身子弱不說,每每小唐還肆意胡纏……因此她雖有心早起陪他,行伺候上朝等諸事,然而身體精神等卻無法支撐。

  故而每次懷真醒來,身邊兒多半早就沒了他的影子,不是去給太太請安,就仍是上朝去了……倒是極少看他還留下來同她相依相偎,直到天明的。

  懷真問罷,小唐笑道:「見你睡得這樣好,想多看一會子。」

  懷真凝視他片刻,忽地有所醒悟,忙垂眸一看,果然見手正揪著他胸前領子,倘若小唐要起身,自然要把她的手鬆開,只怕那樣一來,必然會驚醒她了。

  懷真心中震動,且甚是窘然,忙縮了手,道:「你……你如何不早些叫醒我?真真兒胡鬧……」說著,便忙起身打量是什麼時辰了,是否耽誤了早朝。

  小唐見她懵懵懂懂的,便也起身,仍是溫聲說道:「你今兒醒的格外早些,這會子我去,還來得及,不會耽擱,你不必掛心了。」

  原來這段日子裡,小唐每每早醒,竟養成一個新的習慣,只要睜開眼,就要暗暗地打量懷真一會兒,總要把她看個遍,才會心滿意足起身,今兒雖然醒了,卻見她舉手抓著自己的衣裳,這般戀慕之狀……卻還是頭一遭兒。

  先前每次跟她行事,她多半抗拒,抗不過,便要跟他賭氣,時常不理會他,然而近來卻逐漸地有些不同了,甚少著惱不說,竟偶爾還會鑽到他的懷裡,緊緊地靠著睡,可見是心裡有了他了。

  如今更是這樣……小唐見了,心中之受用,無法言說,更加不捨得就如此離開,恨不得被她這樣揪著衣裳,慢慢地老天荒才罷。

  而懷真聽了小唐安撫的這句,才松了口氣,想了想,便認真叮囑道:「以後若我還睡不醒,你且記得要叫我起來……不許如今日這樣了。」

  小唐心裡想:「我只盼你永遠都似今日這樣兒呢。」

  心中雖是這樣想著,面上卻點頭而笑,小唐又端詳了懷真片刻,才抬手在她頭頂輕輕地摸了摸,道:「好娘子,我記下就是了。」複上前,在額上輕輕地親了口。

  懷真一笑低頭,小聲說道:「別混鬧了,還不趕緊收拾呢?」

  小唐見她這般情形,又聽如此帶笑軟語,早便意動情生,這會子,才明白了那所謂「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究竟是何意。——若得嬌人若斯,只怕真真兒地要把江山都拋在腦後罷了。

  小唐歎了聲,百般無奈,千重不舍,終究還是狠心地撩開帳子。

  此刻丫鬟早在外準備伺候,因聽了兩人說話,便並未進來,等小唐下地,才忙都進來伺候。

  懷真便仍是歪在榻上,且定定看著小唐起身更衣,她原先還有七分困倦,很想要再睡一會兒的,不知不覺,卻看得入了神似的,便歪在枕頭上,枕著手只顧呆呆地看他。

  小唐更衣罷了,又洗了臉,轉身看到懷真怔怔地望著自己,他便一笑,重走到床邊,問道:「呆丫頭,不好生睡覺,又在看什麼?」

  懷真臉上一紅,便扭開頭去,只是哼道:「沒看什麼,你不好生出門……又回來做什麼?」

  小唐心裡歡喜,又有些知覺她的心意,便又笑笑,俯身仍在她眉間親了一口,道:「為夫這便早朝去了……你且乖乖地在家,等我回來。」

  這一句話,雖聽似尋常,在懷真聽來,卻驀然神動,當下轉頭抬眸,又看小唐一眼,臉上慢慢地紅了幾分,半晌,便垂了眼皮兒,悄悄地只說:「你還不去?」

  小唐知道時候不早了,又見她是這般,長髮垂肩,中衣微松,含羞帶情地斜倚榻上,心知若再多看上一會子,只怕又要耽擱早朝了……因此小唐說罷之後,便後退幾步,終於把心一橫,轉身往外而去了。

  直到小唐去了,懷真才又慢慢地抬起頭來,望著空空如也的室內,沒了他的身影,竟顯得有些孤寂冷清一般。

  懷真看了半晌,微覺惘然,垂眸又想了半晌,因想到方才小唐一言一行,以及臨去那一句話,竟禁不住地神意動搖……只覺得這般繾綣情切、無聲而入微,細微之處更見真意,卻比那些山盟海誓更加纏綿入骨,令人心心旌神馳,情難自禁似的。

  此刻吉祥進來,見她只顧發呆似的,便笑道:「這會兒時辰還早著呢,姑娘何不再睡一會兒?三爺臨出門又交代我們,叫讓姑娘再睡會兒呢,不然白日沒有精神可怎麼好?」

  懷真點了點頭,這才又緩緩躺倒,轉頭看看身邊兒……並沒有小唐,懷真不由又歎了聲,就把他的枕頭抱過來,擁在懷中。

  正好吉祥過來放帳子,忽地看見這幕,便掩著嘴笑起來。

  懷真只顧胡思亂想,忘了她還在,一時惱羞成怒,便道:「你笑什麼?」

  吉祥道:「我笑姑娘……三爺在家的時候,求著要抱一下,你尚且不肯呢,如今人走了,卻來抱枕頭,是何道理?」

  懷真想不到她竟說這話,頓時臉上大紅,便啐了口,道:「你瞎說!我不過是看看罷了,誰抱了。」慌忙裡說了這句,卻自覺更是破綻百出,露了行跡,氣得沒有法子,便把枕頭一摔,轉過身閉上眼睛裝睡。

  吉祥知道她不經羞的,也不敢再說,把帳子放好了,便忍著笑自出去了。

  懷真聽到她腳步聲去了,才又睜開眼睛,見帳子不動,她便伸出手來,又把那枕頭撥拉回去,重抱在懷中,才算安心睡了過去。

  話說小唐出門,退朝之後,便自跟眾人回禮部,才略坐了片刻,外頭有人報說,詹民國的王子來見。

  小唐聽了,不由發笑,並不理會。

  原來這位詹民國的王子,名喚莽古,正是上回當街喝醉之後傷了人,被捉拿入獄的那個,當時詹民國的使者來求情,被小唐輕輕擋了回去的。

  當時這莽古王子很是不忿,被關了月餘之後放出來,因知道是小唐做主叫拿下的,故而有意尋釁。又且因聽說小唐種種事蹟,委實大名鼎鼎,他在京內廝混多日,滿城男女老幼,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讓他十分好奇。

  可雖說眾人都說的神乎其神,但莽古王子畢竟並未親眼見識過,何況他化外之民,眼界不高,這王子的性情又有些急躁,竟然不肯信別人所說,只想要好好地經驗經驗才好。

  因此這王子每每就來禮部,口口聲聲要會會小唐,一決雌雄云云。

  小唐知道他的性子,便懶得理會,偏莽古曾見過他,見是這般金玉似的人物,渾然不像個能滅一國的煞星,便越發懷疑旁人所勸的種種言語。

  又因小唐並不理莽古,他更加只當小唐是無能,必然是怕了他的,因此暗地裡曾跟本國使者道:「什麼天下無雙的英雄人物,我看也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罷了,這舜國的人都是這般,生得比女人還白淨好看,哪裡似我國的大英雄們那樣威武雄壯?只怕我一根手指也能打敗他,偏偏他膽小不肯跟我交手。」使者聽了這許多混話,嚇得魂不附體,屢屢勸諫,他卻只是當耳旁風罷了。

  這王子因坐井觀天,便每每地得意洋洋,興致高時,便糾集一些本國眾人,和京城內的一些閒人們,便在館舍內操練起來。

  詹民國從來尚武,民風彪悍,莽古倒也不是那尋常草包,又天生有些蠻力,不管什麼好手同他交戰,多半都會給他撂倒,莽古睥睨群雄,於是竟越發自高自大起來,很有天下第一之意,暗想那什麼「唐毅」,倘若交手,必然不勝自己一拳。

  今兒小唐聽他又來吵嚷,倒也習以為常,那些禮部的僚眾們也是知情,不待小唐吩咐,便把莽古擋住,不肯讓這粗漢入內攪擾小唐。

  偏偏莽古因來過多次,幾乎把禮部門檻都要踏平,滿心想著想一展所長,卻總是被拒之門外,無法靠近小唐身邊兒,早就急得難耐。

  今日又見這些禮部的侍從們,一個面上帶笑,不露聲色地說唐侍郎正在忙於公務,無法見客,另一個卻面色微冷,時而白眼掃一掃他,言語之中也隱隱流露鄙夷之意。

  莽古便知道他們故意為難,因怒道:「我今日務必要見到他,難道你們舜國的人,都是縮頭烏龜不成?」

  這禮部上上下下,跟隨小唐已久,哪個是笨嘴拙舌的?且這兩人因見莽古每次都來廝纏,瞧著對小唐又有些不敬之意,他們早就不耐煩了,如今聽莽古更說出這急話來,兩人便都也動了暗怒。

  那叫溫平的便道:「王子這話從何說起,咱們兩國如今雖然交好,卻也是君臣之盟,頭前兒那場戰可才過去多久呢?到不知道是誰被打的關閉城門不肯露頭?縮頭烏龜長短的,倒是在說自己不成?」這話雖然犀利損人的緊,面上偏還是笑嘻嘻地,仿佛是玩笑一樣。

  莽古聽了這句,臉皮紫漲,道:「當時我不在城中,不然的話,又豈能給你們輕易得手?」

  叫陳基的便冷冷笑道:「哎喲,這是什麼話呢,打輸了就說自己不在城中,我們舜人常說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想必王子也是不知道的,你們詹民國就算滅了,王子也仍是詹民國的亡國奴,難道一句‘不在場’,就能抵消了?」

  溫平笑道:「陳主事可別這樣說,是我們皇上開恩,才肯同他們定了盟約,因此莽古王子這亡國奴倒是做不成的,‘縮頭烏龜’麼,倒是還使得。」

  莽古本就是個性急的,聽了這些厲害的言語,哪裡按捺的住,當下便大吼一聲:「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把缽兒大小的拳頭提起,就要動手。

  他的隨從見勢不妙,忙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攔住了,禮部這兩人渾然不怕,溫平揣著手,越發笑道:「王子這教訓還沒得夠呢,才從京兆尹監牢放出多久?這回又要在禮部重地動手不成?」

  陳基便道:「不妨事,反正一年半載地也不會回他們國去,少不得慢慢兒地吃些教訓,才能學乖呢。不過若敢在禮部撒野,只怕也要關個一年半載,到時候出來了,或許就能回國了,妙哉妙哉!」

  兩人一唱一和,嘲諷百出。莽古氣得哇哇大叫,雙臂一振,把隨從們都甩開,便要上前動手。

  這會兒禮部的守衛們都聽見了動靜,紛紛跑了進來,兩下幾乎撞上,忽地聽有人道:「住手!這是在做什麼?」

  莽古兩眼通紅,怒不可遏,聽了這個聲音,卻驀地止步。

  溫平跟陳基兩人抬頭一看,頓時滿臉堆笑,紛紛見禮招呼,道:「是李小將軍來了!」

  原來這來人,正是李霍。因有事來尋小唐,正好看見這一幕……而禮部眾人都也知道李霍是懷真的表哥,跟小唐關係自然更非比尋常,且李霍又是個正經軍功出身的人,去過沙羅,打過詹民……可謂九死一生,因此禮部上下見了他,都格外喜歡待見。

  而對莽古來說,這李霍自然也是不陌生的,當初就是李霍帶兵突襲,才打破戰事僵局,一定兩方戰局輸贏的。

  莽古雖然性子急躁,然而卻也算是個真性情之人,雖本國敗在李霍手中,卻也並不如何憎恨他,反覺著他有些本事,是個真英雄,所以心裡有幾分敬服。

  因此方才李霍出言喝止,莽古才停了手。

  李霍上前來,看了他一眼,道:「莽古王子在此做什麼?這是堂堂的禮部大堂,還要胡鬧起來了?」

  莽古見他年紀雖不是很大,但因帶兵廝殺出身,身上已經略見一種凜然帶煞的行伍氣質,莽古便不敢輕視,因指著那禮部兩人,道:「我要見唐毅,他們不許,還辱駡我!」

  溫平聽了,笑道:「惡人先告狀了呢?縮頭烏龜這一句,是誰先罵的?」

  陳基也翻著白眼兒,道:「唐大人素來教導我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雞犬不存’,禮部上下都知道這理兒,莽古王子偏要來試試,又叫我們如何呢。」

  莽古見他兩個明明生得挺秀柔弱,並不似他們國的人一樣膀大腰圓,卻偏偏牙口這樣犀利,通身更流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酸腐氣息,他更是恨得牙癢,若不是李霍在前,便要上前一桶暴揍才好。

  這兩人原本就不把莽古放在眼裡,本不怕他,又見李霍來了,更是心內發笑,因知道李霍素來敬重小唐,兩人又是親戚……便樂得更不饒人,且等著看戲呢。

  果然,李霍聽他們說「縮頭烏龜」四字,便皺眉看向莽古,道:「縮頭烏龜罵的是誰?」

  莽古被他一瞪,竟有些訕訕,因道:「我好好地要見唐毅,他們總是擋著,不許我見,我急了,才……」

  那兩人聞言早就笑成一團兒,唧唧噥噥,樂不可支。

  莽古還不知情,李霍卻明白了,心裡的氣才消停幾分,便忍著笑,只跟他道:「王子且回去罷了,唐大人是我國重臣,每日要接見正經的各國使臣,處理舉國政務還忙的無法分身呢,又哪裡能像是王子這般遊手好閒?趁著還未鬧出事來,王子且去!不然的話,只怕此事無法善了。」

  莽古雖然不忿,但聽李霍說了這一番話,倒是不敢造次,就哼道:「我只是想跟他比試比試罷了,又並沒有惡意。」雖然這樣念叨,卻也不敢再無理糾纏。

  李霍聽了,就把眼睛一眯,冷道:「王子還是把這心意滅了為好,我的功夫,還只有唐大人的十之一二,王子若是真個兒想跟唐大人比試,不如先同我練一練手,倘若你贏得了我,再找唐大人不遲!」

  莽古聽了,微微睜大雙眼,定定地看著李霍,一面兒心裡有些不信這話,另一面兒,卻又有些蠢蠢欲動,也生出跟李霍比試之意。

  他的隨從們見狀,生怕再更鬧出事來,忙七嘴八舌上來攔著,好歹地把莽古勸著走了。

  這粗王子去後,禮部這兩個人兀自笑個不停,溫平道:「當真是個無知之徒,白費我們在這兒跟他口舌半日。」

  陳基笑道:「李小將軍說他‘縮頭烏龜罵的是誰’,他當真竟應了自個兒是‘縮頭烏龜’,我今兒能為這個笑一整天。」

  李霍方才就聽出來了,當下也笑了一回,才問兩人道:「唐大人可在裡頭?」

  這兩個見問,忙斂了笑,才正經地把李霍迎了進去,又入內通報。

  小唐早聽說他們在外擋住莽古,竟全然不放在心上,聽聞是李霍來了,才忙叫傳。

  頃刻李霍進內,先拜見了小唐,便落座敘話。

  李霍雖然落座,卻仍不敢失禮,因略垂著頭,恭謹問道:「不知您傳我前來,有何要事呢?」

  小唐一笑,把旁邊一份摺子取過來,手指在上頭輕輕一敲,道:「前兒我看過了你遞給兵部的這份行軍記錄,因有一處不解,所以叫你過來,想再問問詳細。」

  原來自詹民國回來後,李霍按軍中律例,便把作戰種種,從頭至尾寫了一份摺子,呈送兵部查閱,再遞給成帝過目。

  這份摺子後來也是存在兵部記錄的,李霍見小唐忽然提起,有些疑惑,卻不敢怠慢,便道:「不知是哪一處?您請說,我無有不言。」

  小唐道:「我因仔細看了一遍,發現你帶兵過暴沙坎的時候,遭遇兇險,所帶部下死傷過半,本以為會斃命此處,後來卻不知為何化險為夷了?」

  李霍見他問起,此刻想想,仍有些不寒而慄,擰眉片刻,才緩緩道來。

  原來這暴沙坎,是有名的凶地,地形複雜不說,另還有毒物出沒,然而翻過這地方,便能兵臨詹民國城下,因當時戰事有些膠著,李霍主動請纓,帶兵前往,當時壯懷激烈,乃是存著殉國之心了。

  一路之上,雖有嚮導帶路,然而前前後後竟仍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後來,一夜之間,便又死了一半兒士兵,死因,卻是被埋伏在黃沙底下的一種毒物蟄咬中毒而死。

  當時人心惶惶,李霍下令全軍不許安寢,若有一人睡著,必須叫另一人在旁守夜,見了毒物,便立刻斬殺,這法子雖然略管用些,然而人的精力有限,那毒物卻是不知幾千萬的,哪裡能殺的窮盡?

  如此一來,只怕還未突襲成功,就已經全軍覆滅了,李霍這才明白,暴沙坎為詹民國「天然屏障」究竟何意,怪不得詹民國王竟完全不肯在暴沙坎一側陳兵,只因這些毒物,便已經是他們最得力的士兵了。

  李霍見這情形,便同那嚮導商議對策,然而那嚮導也是無計可施,道:「這毒蠍是最厲害的,所以當時將軍要從這裡過,我也曾進言不可,但凡被蟄傷咬傷,必然疼痛難當,就算僥倖得了性命,也要熬足幾天幾夜的非人痛楚。」

  李霍皺眉,這兩日軍中許多士兵被咬傷,哀聲四處,讓人聽了都心驚膽戰,若不趕緊想法子,只怕軍心渙散,不被毒蠍咬死,也自撐不了幾時。

  李霍便問:「難道竟絲毫沒有法子可制?」

  嚮導想了一回,道:「這毒蠍之中是有頭蠍的,最是兇狠狡猾,群蠍都聽它的號令,若是捉出來殺了,群蠍失主,或能退避,然而頭蠍藏於洞窟之中,被群蠍圍護,只怕還未找到它,人就已經被咬殺了。」

  就在兩人議事之時,周圍又有幾聲慘叫傳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李霍知道是又有士兵被害,心中又驚且怒,正在此刻,一隻毒蠍從黃沙底下鑽出,往兩人身邊爬來,李霍見了大怒,起身上前,拔刀斬的稀爛。

  那嚮導在旁見著,忽地有些驚疑,看了李霍半晌,欲言又止。

  不料李霍身邊兒一名參將見他神情不對,又不似是被毒蠍嚇壞的,便問究竟。

  那嚮導見瞞不過去,咳嗽了聲,才猶豫著道:「不瞞將軍,我因知道此地毒物厲害,所以進來之前,用祖傳的藥膏塗遍全身,因此那毒蠍從來不能咬我,然而方才,我跟將軍站在一處,那蠍子明明距離將軍近些,卻繞開將軍,似要來咬我,因此小人疑惑。」

  李霍一愣,不明白這意,那參將想了會兒,忽地對李霍道:「這兩天我在將軍身旁,極少見毒蠍攻擊將軍,不知何故?」

  李霍卻並未留意這個,仍舊不懂,那參將卻是個縝密機變之人,心中一動,目光所及又看到一隻毒蠍出沒,便拉住李霍上前。

  果然,那毒蠍本正橫行,被李霍一步逼近,竟驀地倒退出去,最後竟一頭鑽進黃沙,不見了蹤影。

  這些詳細,李霍自然不會記載在摺子上,只說是艱難行軍數日,才翻過暴沙坎的罷了。

  如今見小唐問起,李霍便事無巨細地一一同小唐說了,又滿懷感激,說道:「當時多謝周參軍提醒,我才發現那毒蠍竟是怕我的,當下,我便叫眾人按兵不動,讓嚮導帶我前去尋找頭蠍,起初還有些忐忑,誰知所到之處,群蠍竟如潮水似的分避,果然給我殺了頭蠍,那些群蠍從此便失去蹤影,大軍才順利翻出暴沙坎。」

  小唐聽他講了一遍,仍是面不改色,只淡淡笑笑,道:「這些,我也聽周力說過了。」

  李霍一愣,忽地心中震動,便問道:「當初我要過暴沙坎,無人敢跟從,只有周參軍主動要隨我而行……當時我還十分詫異,我同周參軍從無交情……本以為他也是同我一般,存報國之心罷了……然而……」

  李霍遲疑著,不知要不要往下說:這遭暴沙坎之行,果然危險重重,李霍雖勇猛,卻未免少些計謀,幸而有周參軍在,他又是個心細如發之人,幫李霍處處提點,當眾軍士被毒蠍鎮嚇,人心渙散之時,也是周參軍出面安撫,才不至於發生大亂。最後,更還是周參軍察覺那嚮導跟李霍身上的異樣,竟成了決勝詹民國的關鍵。

  李霍雖勇不可當,但若無周參軍,只怕這場功勞,仍是難以得手的。

  而自打凱旋之後,周參軍卻並未返回,他原本就駐守涼州,竟自回涼州去了。

  李霍感念他之能,在公文裡對他多有褒舉讚美之詞,成帝亦自有封賞前去涼州,只是李霍私下裡還有些歎息:這樣的能人,為何竟不在京內任職,未免可惜……

  然而如今聽小唐輕描淡寫地喚了一聲「周力」,李霍才驀地有些震動,這一次出兵詹民國,雖然許多人得了封賞,但周參軍這人,卻仿佛只在李霍身邊兒才顯得打眼。

  當時李霍並不覺得如何,這會子想想……竟好像那人是特意為了自己才出現的,而事罷之後,更絕口不提自己之功,竟有一種「深藏功與名」的氣質,令人欽敬。

  小唐見他眼睛盯著自己,露出疑惑之色,仍是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必費心思量,他也盛讚你年少英勇,敢單身一人獨闖蠍群,若膽氣差些兒的,也無法立這場大功。」

  李霍咽了口唾沫,終於不曾問出聲兒來。

  李霍年少從軍,畢竟也算是混跡半個官場多年,——有些事,彼此心知就是了,若說破了,反而不美。

  要知道小唐于朝中人脈之廣,無法限量,這許多年來,天底下各處州縣地方,又有多少能人志士,是為他所用或者跟他關係密切的……必然也是星羅棋佈,不可勝數。

  只是,這些話,當然不能宣之於口了。只怕樹大招風。

  何況小唐也並不曾明說,點到為止便罷了。

  李霍心中驚疑,一時沒有出聲。小唐卻又問道:「我叫你來,一是想親口聽你說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二來,是想問你,你可知道你為何能逼退毒蠍?」

  李霍聞言,才又振作精神,便道:「我當時因心裡著急,並沒多想,後來……才隱隱地有些知覺。」

  李霍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個有些舊了的錦囊來,垂眸看著,道:「我臨行之時,懷真曾送了我這個,說是詹民國那邊兒多橫行毒物,叫我隨身帶著這個,以防萬一……我當時並不敢相信這錦囊真的有如斯之效,然而自打回國之後,每每思量此事,竟除了這個,再沒有別的解釋了。」

  小唐聞言,便笑了起來,並不見十分意外。

  李霍起身上前,雙手遞上錦囊給他看,小唐接了過去,打開瞧了一眼,果然見是一塊兒黑色的香料,貌不驚人,聞著有些清冽之氣,再細細一嗅,竟又隱隱地帶些辣意。

  小唐點頭笑道:「我當是呢……果然又是這丫頭暗中行了事。」

  李霍雙眸圓睜,脫口道:「您的意思……果然是懷真妹妹送我的這香囊之功了?」

  小唐眼中透出思忖之意,一笑歎道:「偏她有那種常人沒有的奇巧心思,也是她一片護你之意,……當初送我的那透骨玲瓏,便有這種功效,卻被我相送了清弦公主,你回來後,我查閱了你的摺子,又聽了周力之言……便有些疑心,只是一時沒顧上問你,今日才知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小唐說罷,便把香囊又送還給李霍,李霍雙手接過來,低頭看了會兒,眼圈兒便紅了。因緊緊地握住,卻說不出話來。

  原來李霍自打回來,自然諸事繁忙,又因一時沒疑心到香囊上面,加上暴沙坎的事兒太過驚心慘烈,是絕不能同閨閣中人說起的……何況他也不能確認,是香囊之力,所以李霍並未特意對懷真提起此戰此事。

  這一會兒,李霍聽了小唐的話,心潮一時湧動,他屢經沙場,見慣生死,不管是何等的悲淒壯烈,都不曾落下一滴淚,此時此刻,卻竟有些忍不住了。

  小唐明白他的心意,便起身走到跟前兒,抬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道:「不必多心,以你的悍勇無畏,就算沒有這物,也自能建功,這不過是她的一片心意而已,你記在心裡就是,無須再提。何況懷真本意是想你好端端地回來,你如今果然回來,又娶親生子,何等之好?」

  李霍點點頭,太袖子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兩人又說了片刻,李霍便自退了。

  在此之後,小唐回了府內,便同懷真問起此事來,因道:「你給霍兒做的那個香囊,是如何調製的?有什麼方子麼?」

  懷真見他知道了此事,倒也不覺意外,隨口說:「是竹先生給我的那本書裡找到的古方子,說是什麼‘能避除蟲虺’,我因怕表哥有事,才做了那個,只不知道有沒有用,也沒見他提過,多半又是丟了。先前玉姐姐給了他一個,他便是不留神丟了呢。」

  小唐心道:「只怕他一輩子也不會丟了這個。」面上卻只笑笑,道:「你把這方子寫出來可使得呢?」

  此刻,懷真才微有詫異,本以為他隨口一句罷了,忽然聽問這個,便說:「做什麼用?這個有些難調呢,何況也沒什麼大效用的。」

  小唐凝視著她,目光柔和,溫聲道:「橫豎你寫出來……我有大用處的。」

  懷真見他溫言相求,她心頭一轉,便拍掌笑道:「阿彌陀佛,無所不能的唐大人……竟也有求我的時候?只是……我今兒手酸,偏不想寫呢。」

  小唐見她出言戲謔,便不由走到跟前兒,環抱住了,在耳畔低低笑道:「哪裡酸,我給娘子揉一揉可好?」

  懷真忙避開,笑道:「不敢勞煩,只怕給你揉過了,更不知道怎麼樣兒呢。」

  小唐挑了挑眉,道:「倒是怎麼樣兒呢?你且說明白,我如何不懂的?」

  懷真一怔,聽他言語溫柔,眼中亦大有深意似的,便有些臉紅,因輕輕地啐了口,道:「我不同你說……好歹你總算有要求我的時候,我可不能輕許了的,須得打發我高興才能。」

  小唐見她遠遠地躲著自己,便歎道:「你過來,我自然好生打發你高興。」

  懷真又笑了兩聲,道:「我過去做什麼,你滿心裡只想欺負我……當我不知道呢。」

  小唐本無此念,聞言見狀,心中亂癢,恨得咬了咬唇,便眯起眼睛。

  懷真見他直直地看著自己,到底是有些怕,怕惹起他的性子來,只怕吃虧的仍是自己,因又悄悄地往門口走近了一步,若是小唐敢過來一步,她便立刻跑出去找唐夫人罷了。

  小唐瞧在眼裡,心知其意,便反而一動不動,只心中暗想。

  懷真見他倒似安靜無礙,因斂了笑,只道:「你可別亂想,不然我當真不給你寫的。我知道你既然開口了,必然真有大用,若得罪我……哼,一輩子也不寫給你,看你怎麼辦好。」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掩著口便笑起來,覺得甚是有趣似的。

  小唐掃她一眼,緩緩籲了口氣,這會子他哪裡還在意什麼方子……於他面前所見的,可不就是能救苦救難,救他于水火的現成好「方子」?

  小唐心裡想著,卻慢慢地走到桌子邊兒上,口中道:「我哪裡敢得罪你?你說的果然對,這方子於我來說,十分緊要……我親自給你磨墨,伺候你寫字,可好?」

  懷真見他舉手給硯臺倒水,面色正經,言語無奈,也不看自個兒一眼,便以為無事了,因此不再說笑,走上前來,抿嘴笑道:「這還差不多。」

  小唐垂著眸子,嘴角微微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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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7-5-23 10:47:52 |只看該作者
第 207 章

  且說懷真走到書桌邊兒上,因見小唐垂眸研墨,面色沉靜,竟是一副心無旁騖、不苟言笑之姿。

  懷真見狀,不由想道:「他是為了正經要事才對我開口……也還是破天荒的,我只顧高興了打趣,卻不知是不是惹了他不快?」

  因懷真知道,小唐在外確是個無所不能的,從小到大,她心中對他的敬畏始終多於其他,雖不似李霍應佩等那種畏如天人,可也從不敢就肆意冒犯。

  只是因小唐挑明瞭對她的心意,又加上成親以來,竟是百般地疼惜寵愛,故而懷真也越發能同他賭氣說笑,然而一些破格的話卻仍是不敢說的。

  方才因一時喜歡,才說了兩句,本來不以為意,然而見小唐是這個沉默不言的情形,心裡不由亂想起來。

  懷真便隱隱不安,因瞅了小唐一會兒,見他始終不看自個兒,長指按著那漆金描梅花的一枝春墨錠,不緊不慢地仔細轉圈兒,隨著動作,硯內的水逐漸轉成濃墨之色。

  懷真打量了會子,便道:「為何不做聲呢?我方才是玩笑話,莫非真惱了我不成?」說著,就微蹙雙眉,看向小唐面上。

  小唐聞言,略停了手,因淡淡地說道:「如何就惱你了?你只快些過來,把方子寫下來是正經呢。」說著,便舉手,將那方墨錠又放在紫金銅烏玉玦墨床之上,又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略細些的宣城筆,乃是檀香木雕纏枝蓮花紋的小紫毫,倒轉筆鋒,輕輕地遞給懷真。

  懷真見他這樣,反倒是有些臉紅,暗思著自己果然是太冒失輕狂了,本不該同他亂開玩笑,當下不再遲疑,便上前一步,接過毛筆,低頭道:「多謝……」

  小唐此刻已後退一步,仍是不見動作。

  懷真提筆蘸墨,心中把那方子想了一遍……她原本記性就好,何況當初調那香的時候本也費了力,故而竟對那配方爛熟於心的,略一凝神思忖,便記了起來,因提筆寫道:「蒼術,五兩二錢……」

  誰知才寫了一行,忽地覺得臉頰邊兒上濕濕暖暖地,懷真愕然,停筆回頭,竟見小唐不知何時來至身後,從後將她輕輕環住。

  懷真不免詫異,因咬著唇,問道:「好好地正寫著呢,又做什麼?」

  小唐將她攏在懷中,垂眸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輕聲道:「你只管寫就是了,我看著呢。」

  懷真同他對視片刻,吃不准他到底是要胡鬧……還是真心只是看著,便說:「可不要胡鬧,我好不容易想起來,給你一打岔,不免忘了……」這不過是警戒他的話罷了,然而她自個兒忍不住,說到最後,便用筆頭抵著唇邊,抿嘴又笑了。

  小唐柔聲道:「我自然是有分寸的……你若忘了,便幫你再想起來就是了……」說話間,便俯首過來。。。。。。

  懷真咬了咬唇,略覺不妙,卻又不肯就疑心他,便仍回過身來,起了另一行,定神又寫:「艾葉七兩……」慢慢寫來,卻覺著身後那人,越發不安分起來,對懷真而言,這竟似是「猛虎在側,咻咻細嗅」,卻叫人如何才能定心?

  懷真只得竭力目不斜視,然而勉強寫到最後一個字,忽覺頸間細細地疼癢了一下,懷真縮頸笑了聲,手上頓時就歪了,一筆歪滑……筆尖勾勒的濃墨斜斜飛撩而去,像是誰慌了的神意兒。

  懷真看著寫壞了的字紙,不由跺腳,又笑又惱,脫口道:「唐叔叔!你混鬧什麼!」說著便回過頭來,含嗔瞪他。

  不料小唐正垂眸含笑細看,見狀,便又俯首過來,輕輕易易吻落。

  懷真猝不及防,嚇了一跳,手中偏還提著蘸墨毛筆,怕弄汙髒了衣裳,不敢信手亂動,又且被他拘在書桌兒邊上,更加難得動彈。

  這一刻,書房之中,寂靜無聲,只仿佛聽到外間樹上,有蟬聲隱隱,更襯得此刻靜謐,仿佛能聽到極細微的呼吸聲。

  半晌之後,才得解脫,懷真心頭窒息,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要先罵他好,還是擱筆不寫……

  不料小唐又溫聲說道:「不妨事,你且再往下寫就是了。」

  懷真不敢置信,咬唇道:「你在跟前兒只是鬧,我又如何能寫下去?」

  小唐笑道:「我哪裡鬧了?並沒做什麼呢。」

  這會子因是在他的書房裡,房門又且開著,懷真暗暗後悔……竟有騎虎難下之感,然而若想同他好生說,只怕他未必肯聽。

  橫豎這方子不算很長,若是凝神寫,片刻功夫也就寫完了,懷真便深吸了口氣,低低哼了聲:「早知道你是這樣兒……以後看我可還信不信你了。」說完之後,不免又長歎了聲,覺著這話自己先前仿佛也說過的,一時氣悶。

  懷真哼說了句,便賭氣垂頭,提筆又寫。

  耳畔聽小唐在後低低笑了數聲,懷真不由又是一陣心慌,只好咬著唇不語,看著那白紙上一道橫斜,又歎了口氣,便又起一行寫:「檀香二兩,烏頭……」

  雖已經儘量按捺凝神,然而到底不能做到六神清淨,那手未免發顫,雖一筆一劃寫著,有些筆劃卻透出些忐忑之意。

  懷真心跳越發快,呼吸隱隱都有些急促,卻是哭笑不得,有心撂了不幹,又怕反而更惹得小唐逆反,只好低低求道:「唐叔叔,你且消停些罷……」

  小唐聽得她這般,更有些情難自禁,因見她的手輕抖,他竟探手出來,把她的手握住,道:「我來助娘子一臂之力。」

  懷真一慌,由得他抓住了手,便往下又寫,正好是個「一兩六錢」的「一」,那一筆便順著橫了出去,倒是極挺直的,尾稍一頓,因懷真的手顫,便顯了幾分出來。

  懷真呆若木雞,正不知如何是好,耳畔聽小唐靜靜地問道:「烏頭是一兩……還有什麼,怎麼不說下去呢?」

  懷真身不由己地,只模模糊糊看著眼前,腦中回想,口中則緩緩說道:「烏頭是一兩六錢……零陵香……一錢三分,藿香一錢六分,千金草……」

  其他另有山奈,莪術,川椒,細辛等……小唐遂推握著她的手,一勾一劃,又寫了妥當。

  懷真恍惚著,聲漸低微,自個兒的手早不能使力,竟都是他導引著似的,眼看那字跡在手底一一躍然紙上,不似是她素日裡那娟秀雅致的字跡,反而多了幾分挺秀俊逸,隱隱風骨。

  小唐寫的妥帖,便笑看懷真,見她已經面若桃花,額頭上津津地有些汗意。

  小唐見了,不免又湊上前去,忽地聽到外間腳步聲響。

  果然是丫鬟前來,並不進門,只是在門口稟明說道:「三爺,少奶奶,世子妃才回府來了,太太讓爺跟奶奶過去說話呢。」

  小唐淡聲道:「知道了。」心中不由想敏麗在這會子回來,是不是有何事。

  那丫鬟聞言便退了,懷真正無計可施,察覺小唐手上一松,她心中一動,趁機將他手臂一推,便從書桌後跑了出來。

  小唐一個錯神兒不留意,果然給她逃了,小唐因笑著回頭看她,道:「娘子怎麼這樣淘氣?我還沒說完話,你就忙不迭走了?」

  懷真狠狠咬了咬唇,心仍是慌跳著,想到他方才那般情形,倘若真的不管不顧,就在這書房裡頭……可怎麼好呢?真真兒地越鬧越出格了。

  懷真便哼道:「我不跟你說,我要去見敏麗姐姐了。」說著便要轉身,忽然想起一事,就回頭對小唐又道:「是了,方才那方子裡,其中本並沒有千金草跟艾葉兩種,是我覺著他們都是一路的辛猛藥性,不會犯克,只有佐助之功罷了,故而擅自加上了,然而到底不知如何,也可以劃去不理。」

  小唐點了點頭,道:「我記下了。」

  懷真又掃他一眼,叮囑說道:「你也別耽擱了,姐姐許久不曾回來,必然想你了,虧得你今兒也有空,只快出來,見見你妹妹才好。」

  小唐雙眸又是一片溫柔,笑道:「知道了。即刻就來。」

  懷真才又哼了聲,轉身自先去了。

  小唐在書房內,見懷真去了,便低頭看著面前那副字紙,見紙上這字,不是懷真素日婉麗的筆跡,也不全是他的筆鋒……但婉約清麗之外,又透著秀挺蒼遒,鐵畫銀鉤,力透紙背,正仿佛一陰一陽,兩者纏合交融,便生出幾分透骨的風流纏綿之意來。

  小唐看了片刻,竟有些出神,又是讚歎,又是喜歡……然而,能從字裡行間看出這般旖旎情形來,可也算是古往今來,絕無僅有了。

  小唐有心多看會子,但因知道敏麗回來了,怕她有事久侯,就忙又取了一張紙來,把這方子重抄寫了一遍,才把跟懷真合寫的這張小心疊了起來,認真放在書架高處的一個木匣子裡。

  收拾妥當之後,小唐才往後面而去,將走到唐夫人大房,就聽見裡頭隱隱地笑聲,十分暢快傳來。

  小唐聞聽,不由又是一怔,這剎那,忽地便想起昔日的情形……那時候,敏麗未嫁,他對懷真之心也尚且懵懂未白,懷真常來唐府,跟敏麗和唐夫人說笑逗趣,他才能聽見這般令人歡喜的笑聲,當時還想:這般個可人兒,卻終究不知是誰的福分呢……縱然那時候再歡喜,終究也是成空。

  誰能想到……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終究是在自己身邊兒,長長久久的了。

  小唐一念至此,面上笑意更勝了幾分,當下舉步入內,果然見屋內三個人坐著,唐夫人在中間兒,一左一右,摟著敏麗跟懷真,正喜喜歡歡,笑個不停呢。

  小唐便笑道:「在笑什麼,都這樣高興。」

  唐夫人見他來了,便也笑道:「你怎麼才出來,你妹妹回來了,也不快些來見。」

  小唐道:「才做了點事兒,便耽擱了會兒。」說著,便含笑有意無意掃了懷真一眼,懷真目光同他相對,便轉開頭去,並不理睬。

  敏麗笑說:「母親抱著我,我就不能給哥哥見禮了。」

  小唐上前來自坐了,便道:「妹妹別這樣,好不容易回家來一趟,好歹咱們自在親近親近,何必行那些虛套。」因又問道:「近來我有些忙,便不曾過王府去探望妹妹……母親倒是催過我幾回,還曾說要帶懷真一塊兒過去看妹妹呢。妹妹別怪我是有心怠慢的才好。」

  敏麗聞言,眼圈一紅,卻笑說:「我豈能不知道哥哥是真心疼我的?方才母親也說過了……我也明白……」

  小唐便又問起世子,敏麗強打精神,笑道:「他的身子最近卻好了很多,本要跟我一塊兒過來的,是我怕鞍馬顛簸,就沒許他來。」

  小唐道:「說的很是,世子的身子還須好生保養。」說話間,又仔細打量敏麗,卻見她眉宇之間,仿佛有些憂慮之色,當著唐夫人的面兒,小唐便不言語。

  這會兒唐夫人抱著敏麗,說道:「過幾日,少不得還要去王府再看看你跟世子,我也很久沒見世子了,頗為想念他。」

  敏麗笑道:「他也托我向母親問安帶好呢,還說要請母親去住上幾日才好。」

  小唐又略坐了會兒,便藉口退了。

  唐夫人因要去大宅一趟,又知道敏麗好不容易回來,她素來跟懷真親厚,便不叫懷真隨行,只叫她陪著敏麗。

  唐夫人去後,敏麗便遣退了屋內丫鬟,只剩下她跟懷真兩個。

  懷真早也察覺她仿佛有些憂色,見狀,就問道:「姐姐有事同我說?」

  敏麗卻欲言又止,看了懷真一會兒,複又垂下頭去,思量片刻,才道:「這些話,論起來……對什麼人也是不能說的,然而咱們兩個,從來不同,何況如今你又成了我的嫂子了……關係更是親密了一分。」

  懷真本怔怔聽著,聽到後面一句,臉上一紅,想說兩句,又知道敏麗必然是有正經事,因此就忍住了,只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呢?」

  敏麗歎息了聲,還未開口,臉上卻也慢慢地紅了起來,因拉住懷真的手,又靠著坐的近了些,才悄聲說道:「你如今也是成了親的人了,哥哥對你可好不好呢?」

  懷真尚且不明白這話,便道:「唐叔叔對我自然很好。」

  敏麗掃她一眼,見她懵懂,便咳嗽了聲,在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

  懷真聽了,臉上這才大紅,便道:「說什麼!我聽不得這話!」推了敏麗一把,就不理會了。

  敏麗忙拉著手,把她又抱回來,才細細又說道:「我這不是故意說輕狂話,只是我要同你說的,跟這個有關……你也知道原本是竹先生在府內給世子看病的,然而近來先生走了,世子的身子……我倒是不好說了。」

  懷真聽了這個,才又上心起來,便問道:「你方才不是說,世子身子已經比先前好多了?」

  敏麗道:「看似的確是好多了……然而我卻不知道,這好……究竟是真的好呢,還是……」

  懷真驚問:「這又是何意?難道還有什麼假的好不成?」

  敏麗咬了咬牙,便道:「你不知道……我是他身邊兒的人,才知道一二分的,先前……淑妃娘娘來府內幾次,也見過了世子,後來不知怎地,就派人送了一盒丸藥給世子,叫他三日服一次……自打世子開始服用這丸藥,不知如何,精神看來竟一日比一日好了。」

  懷真睜大雙眸,聽到這裡,知道有下文,心裡不由有些亂跳。

  敏麗道:「眾人看了,都說是有菩薩保佑,然而我心裡,卻總是疑惑……」

  懷真問道:「姐姐從哪裡看出不妥的呢?」

  敏麗道:「明明連竹先生都束手無策,為何忽然之間,就能好的這樣,所謂‘物極必反’,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倘若說這個算不得憑據,那麼,還有一件反常,那便是……方才我同你說的這件事。」

  懷真複垂了眼皮兒,道:「我還是不懂的。」

  敏麗便道:「你果然不懂。我索性跟你實說,自打我跟世子成婚,雖然也有行事,然而因他身子委實太差,因此也不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個月內有一次,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有時候他要服藥,或者竹先生叮囑,竟是三四個月也不能近女色……」

  懷真忍著羞怯,聽著這許多話,這才明白方才敏麗在耳畔問自己那句話是何意。

  敏麗又說:「然而你道如何?因近來他服了淑妃娘娘給的藥後,竟是……很能的了,長則半個月一遭兒,近來,三天總也要一回的,你且同我說,——這究竟是不是反常?」

  懷真此刻果然也忘了別的,皺眉低聲道:「這果然似有些異樣的……」

  敏麗皺著眉,道:「我私底下也同他說過……然而世子因身子之故,一直覺著對我不起,最近卻是這樣,他竟十分喜歡,便不肯在意,偏偏這些話,除了他,我竟不能對王府內其他人說了……思來想去,便想到你了。」

  懷真也是滿懷憂慮,疑惑道:「我雖也覺著不太對,可……我卻也沒有法子的呢?」懷真自己對這些事兒還是一知半解,因此不明白敏麗因何同自己說,難道只是訴苦不成?

  敏麗笑了笑,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明白,然而你身邊自有明白的人,難道你還不知道?」

  懷真一愣,又有些不自在,因問:「你是說……你哥哥?」

  敏麗點頭道:「我哥哥是個心性聰明的,不管內外,他皆通曉,此事干係非小,又關係淑妃娘娘……偏偏是牽扯閨房內的事,我倒是不好親口跟哥哥說,因此,回頭少不得托你同他說了,也看看他有沒有主意……得虧你嫁過來,倘若換了不知是什麼人,我也難得開口呢。」敏麗說到這裡,眼圈兒便又紅了。

  懷真見敏麗如此,少不得安撫說道:「姐姐別擔憂,我知道了,你且放心,我回頭就跟他說呢。」

  敏麗略微松了口氣,忽地笑了笑,又對懷真道:「你大概沒聽說外頭的事……前段日子廢太子不是死在去蜀的中途了麼?近來,不知如何,竟有人傳言……說是肅王牽扯在內……」

  懷真心頭一跳,啞口無言。

  敏麗又道:「這個哥哥必然也是知道的,如今京內的情形,倒是個‘不可說’,外頭如何我自然不知,王府裡的這些,好歹也要讓哥哥知道……他自有斷定……」

  敏麗說罷此事,又同懷真聊了幾句別的,不多時候,唐夫人回來,三人又略坐片刻,敏麗見時候不早,便起身又自回王府去了。

  當夜,懷真沐浴更衣罷了,因小唐也洗漱過了,便進了房內來。

  懷真早早兒地打發了丫鬟,見小唐回來,就忙叫了過去,把白日敏麗所說的話同他說了一遍,卻省去了敏麗所說的床笫間事那一節。

  小唐正疑惑她今兒如何這般乖覺,自個兒打發了丫鬟,聞言雙眉皺起,一言不發。

  懷真因擔心敏麗跟世子,便抓著他肩頭,問道:「我聽了敏麗姐姐說,心裡就猜淑妃娘娘給世子的那什麼藥丸……不像是什麼正經好東西,你覺著呢?」

  小唐點了點頭,卻不回答。

  懷真不知如何,便又催問道:「你如何不說話呢?」

  小唐才說道:「我素來知道淑妃娘娘精通醫理,皇上的身子,也多虧了她這些年來相助太醫院調理著,若說她果然有什麼靈丹妙藥對世子好,倒是未必不能,然而……」

  懷真問道:「然而如何?」

  小唐不願讓她多留意這些齷齪外事,便道:「沒什麼,此事我記下了,自會留心的。」

  懷真見他欲言又止,心裡憋悶難解,又怕自個兒說的不明白,小唐便不當回事兒,因猶豫了幾番,終於又猶猶豫豫地,把敏麗所說的那些隱私的話,也都紅著臉說了。

  懷真說罷,便認真又道:「你可明白了?敏麗姐姐不是小題大做,我也不是跟你扯謊呢……這究竟是不是反常的很?」

  小唐先前聽她說了那些,心中其實已經有數,只是不好對她提罷了,如今見她自己又招認了這一節難以啟齒的事,心中卻反而暗笑,偏道:「這有什麼反常的?三天兩頭的才是正常的呢。」

  懷真睜大眼睛,越發著急,便坐起身來,瞪著小唐,氣道:「唐叔叔,我正經同你說大事,你如何只是打趣?這是關乎敏麗姐姐跟世子一生的大事,你還……」

  小唐見她真急了,才道:「罷了罷了,不逗你了,何必先惱了呢?急性子的丫頭,我知道著呢……你非要逼我說出來不成?」

  懷真怔怔地看他,小唐見如此,少不得交代,就道:「實話同你說……我心裡知曉,淑妃給世子的,多半真不是好物,先前我聽聞宮內,有一種藥,服下去可讓男子強身健體……云云……然而只是邪道罷了,其中多有催情之效,久用必然傷身。」

  懷真聽了這話,才忙又爬起來,伏在小唐肩上,低頭仔細打量著問道:「你既然知道,那該如何料理此事好呢?」

  小唐垂眸想了會兒,道:「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畢竟是他們王府內的事,外人等閒不好插手,何況照你所說……世子竟是願意的,故而我得想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懷真聽他這樣答應了,才略放心,道:「這樣才好……你可務必要上心呢。」

  小唐笑著點頭,見她趴在胸口,雙眸圓睜,殷殷切切地叮囑,未免喜歡,就道:「什麼時候……你說的話我沒上心過?句句都是金科玉律呢。」

  懷真想到白日裡在書房內的情形,心裡又翻出幾分惱意來,便把他推開,道:「又來打諢,快安生睡你的覺罷。」

  懷真說罷,自又轉身側臥,小唐在後盯著那一抹玲瓏腰身,目光閃爍……忽然懷真又翻過身來,竟思忖著問他道:「這世上既然有你說的這種藥,那麼,可有叫人不那樣……那樣的藥麼?」

  小唐起初不解,繼而明白過來,又笑又疑:「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懷真眼睛看著他,口中道:「我不過……是覺著好奇罷了。」

  小唐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一動,道:「好奇?你心裡……在想什麼?」說著便眯起雙眸,深深凝視。

  懷真禁不起被他這樣盯著看,又且心虛,便道:「還不許我隨口問問?何曾想過什麼……」

  小唐才悶哼了聲,道:「最好是不曾想過。」

  話說這一日,便是淩絕同清妍公主的大婚之日了。

  雖然此前,懷真因淩絕挑釁之故,同小唐問起自己是否要去,小唐亦答應了,然而真個兒到了眼前,懷真忽然又生出幾分膽虛來,竟是變了主意,並不想去了,便想著該如何開口的好。

  因清妍公主很得成帝寵愛,故而這一日,便不設早朝,令滿朝文武休憩一日,也好參與婚禮,同時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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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3 10:48:04 |只看該作者
☆、第 208 章

  是日,淩府之中大擺筵席,因是同皇室結親,來客眾多,一日難以周全,便擬定分三日宴請。

  這一天,便單單相請各路皇親,次日,是滿朝文武,第三日上,才是本家的各色親戚。

  因唐家跟淩家關係非比尋常,唐府的地位且又殊然,於是便特意歸在頭一天相請。

  小唐早早起身,已經穿戴整齊,回頭時候,卻見懷真還在發呆,小唐便笑問道:「怎麼了?還不快些梳理?上回我去張府遲了些,你就不依呢,這會兒倒是不怕了?」

  懷真心中忐忑,抬頭看向小唐,道:「唐叔叔,我……我不去了成不成?」

  小唐詫異,便問道:「這是為何?」

  懷真道:「我、我心裡有些慌,何況,原本也是不打算去的,何必為了他一句話而又變了主意,若是另生出事來,又怎麼樣呢。」說著,就垂眸低了頭。

  小唐見她為難,原本倒是無可無不可的,驀地聽了這話,心中卻又一動,便道:「當真是這樣忌憚淩絕?」

  懷真的心也一揪,便搖頭:「並沒有……我只是,不想跟他照面兒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唐想了會兒,笑道:「縱然你今兒不見他,以後難道也總是不見的?他是你父親的得意弟子,就算是回應公府,也有機會碰上呢,何況如今他更貴為駙馬了,以後少不得出入皇宮,而你也經常出入宮中,難保沒有照面的機會,除此之外,唐家跟淩家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逢年過節的……」

  懷真聽他說了這許多,心裡明白也是這個道理。

  何況先前她不也都是步步忍讓來著,淩絕卻從不曾因此而退避之類,懷真閉眸想了會兒,才終究又下定決心,起身沐浴梳洗,丫鬟進內,幫著她換了誥命的大妝服飾等。

  小唐在旁負手只是看,如今見她裝束妥當,身著了這誥命服色,原本的嬌婉秀美之中,越發透出幾分端莊不可侵犯來,小唐便望著笑:一看她如此,不免就想到兩人洞房花燭之時的情形了。

  當下便出了門,唐夫人也早就整理妥當,便挽著手兒一塊兒出門。

  懷真同唐夫人乘轎,小唐騎馬,便往淩府而來。

  不多時已經來至淩府,小唐放眼看去,見門口已經是車水馬龍,熱鬧自不必說。

  淩景深親在門口迎客,見小唐來到,忙快步迎上前來,又給唐夫人見禮,便請了入府。

  在門口上,淩景深仍要往內相送,小唐笑著攔住了,道:「知道你今兒忙,就不必管我們了,我自個兒送太太跟懷真進內就是了,你去招呼別的貴客便好。」

  因淩絕尚公主,畢竟也是天大喜事,何況終究是淩絕要成家了,淩景深心情暢快,不比往日,聞言便也笑道:「多謝體諒,回頭我多敬你兩杯。」

  小唐同他相視一笑,便由小廝帶領,陪著唐夫人跟懷真往內宅而去。

  外間的人早往內通報,裡頭林明慧得了消息,便也親迎出來。

  兩下裡遇見,明慧見是小唐親來,不由一愣。

  原來自打明慧嫁了後,兩個人便甚少再碰面兒,尤其是後來,林沉舟又去世了……雖然逢年過節偶爾遇見,彼此都是禮數周全,然而卻也心知,竟是再也回不去先前那時候的情分了。

  明慧臉上笑意一僵,卻又恢復如常,笑著迎了唐夫人跟懷真,先見了禮,又對小唐道:「哥哥如何親自進來了?」

  小唐笑道:「景深在外迎客,他原本要陪著進來,是我叫他自在辦事去,自己才陪了來的。」

  明慧笑著看他一眼,又看向唐夫人,懷真……目光落在懷真面上,見她比年少那時候更加出挑,眉眼都有些長開,透出些曼妙秀潤的風致來。

  明慧心中一時竟無了言語,小唐此刻便握住懷真的手,又對林明慧含笑說道:「明慧,懷真畢竟年少,若有些不周全的地方,你可幫著她照看著。我把她交給你了。」

  明慧見他說話間,目光只在懷真身上,竟是那樣溫柔脈脈,若非親眼所見,哪裡肯信?

  明慧便勉強笑道:「哥哥放心就是了,何況還有太太也在呢,難道還有什麼不妥當的?真真兒的多心呢。」

  小唐又笑了兩聲,唐夫人便對他說道:「你快出去罷了,今兒來的人多,也都是貴客,若是景深有些照看不到的,你且幫著他料理料理,別只顧著吃酒,吃醉了可是不成的。」

  小唐答應了,又對懷真道:「你好生跟著太太和淩少奶奶,我便去了?」

  懷真垂眸答道:「知道了。」小唐又把她的手兒握了一把,才轉身自出外了。

  明慧便將兩人接了入內宅,此刻肅王妃付氏,熙王妃郭白露,以及其他的王孫公子內眷們,盡數都到了,裡頭淩夫人正陪著說話,舉目望去,竟是滿堂佳客,一片的錦繡輝煌。

  唐夫人便帶著懷真,同眾女眷們不免又寒暄了一番,才安靜落了座。

  極至正午,外頭吹吹打打起來,又有鞭炮鑼鼓,情知是迎了公主回來,眾人便又齊齊前往觀禮。

  不多時禮畢,便開了席。懷真略吃了幾口,忽地見淩府的一個婦人帶著個三四歲的孩子上前,原來正是林明慧的大兒子淩霄,因要找母親,他的奶母就領了進來。

  眾女眷見淩霄生得白淨俊秀,乃是個聰靈非凡的好孩子,均都十分喜歡,便紛紛拉著說話。

  淩霄人雖小,性情上倒有幾分似是淩家兄弟,有一份格外的冷靜似的,不像是尋常孩子般愛哭愛鬧,不管是誰拉著他,或疼愛或撫摸之類,他都是靜靜的,極少說話,只拿眼睛默默地看人,仿佛能聽懂人家說什麼一般,越發惹得眾人齊聲驚歎。

  唐夫人見了這樣的好孩子,不免也喜歡起來,見淩霄走到跟前兒,就也抱住了,百般誇獎。

  因唐夫人終究盼了小唐成親,自然也很想快得一個金孫的,然而這件事倒也急不得,只是在心裡思念罷了,如今見了淩霄,少不得暫時「望梅止渴」,因此竟愛不釋手地拉著端詳說話,又叫拿果子給他吃。

  懷真見這孩子生得倒是可喜,又見唐夫人疼愛,就把自己桌上的一個大桃兒拿了過來,道:「你吃這個麼?」

  淩霄看了她一會兒,果然便伸出手來,握住了那桃兒,但雖是拿在手中,雙眼卻仍只是盯著懷真看。

  正在這時侯,林明慧應酬之中,回頭一看,忙叫道:「他不能玩兒那個……」便走上前來,從淩霄手中把那桃子拿了開去。

  唐夫人疑惑,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懷真也不知所措,就看林明慧。這會兒明慧已經把淩霄的奶母叫來,便低聲道:「如何不好生看著大少爺?」

  那奶母方才一錯眼的功夫,就見淩霄接了桃子過去,正也惶恐,便道:「少爺原本不愛這東西,我本以為他不會接的……想不到就……」

  明慧拉住淩霄,卻見他臉上已是紅了一片,明慧暗暗焦心,便對唐夫人解釋道:「這孩子打小兒就不能碰這桃杏等物呢,但凡沾手,就要引得渾身發癢發紅的……他自己原本也乖覺,就算別人給他,也不會要的,不知今兒是怎麼了。」

  懷真聽了,忙仔細看去,果然見淩霄臉上及頸間已經紅了一大片,然而這孩子竟不哭鬧,仍是靜靜地看著懷真。

  懷真很不過意,懊悔自己竟偏給了他這個,一時也紅了臉,就俯身道:「淩霄可難受麼?對不住……嬸嬸不知道你不能碰這個的。」

  淩霄也不言語,只仍烏溜溜地看她。

  明慧笑道:「不打緊,原本是我疏忽了。」當下,便叫奶母抱著淩霄離開,讓給他沐浴更衣。

  那奶母抱著淩霄離開,唐夫人兀自讚不絕口,因對眾人道:「這孩子果然是伶俐懂事呢。」眾人都點頭稱讚。

  唐夫人因見懷真面色鬱鬱,怕她自責,就勸道:「不必多想了,是他小孩兒貪玩,何況他跟你好似格外投緣呢,不然為何竟接了過去?」說著便笑起來。

  懷真怕唐夫人擔心,便也笑笑,就把此節先按下了。

  半個時辰的功夫,奶母才又抱著淩霄出來,果然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臉上的紅也褪了,奶母因道:「小少爺一直嚷著要出來,我們勸不住。」

  明慧笑道:「這孩子素來聽話,今兒是怎麼了?」

  此刻淩霄下地,左顧右盼看了會子,忽地看到懷真正凝視她,他便蹣跚著走了過來,竟一直走到懷真身邊兒,才靠著不動了。

  眾人都有些詫異,眾目睽睽之下,懷真因知道自己方才無意闖了禍,便低頭看淩霄,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淩霄仰頭看著她,也不做聲,懷真盯著這雙烏浸浸的眼睛,忽然發現淩霄長的真的很像淩家兄弟,這雙眼睛,也不知更像是淩絕多點,還是淩景深多點……懷真一刻心頭微刺,——無端地竟想,倘若淩絕同清妍公主有了孩子,卻不知是生得什麼模樣呢?

  懷真呆了一呆,不知自己為何忽然冒出這個念頭來……當下猛然皺眉,心中發涼,便無話了。

  倒是唐夫人,見淩霄去而複返,又格外膩在她們這邊兒,因此更加喜歡,就索性把淩霄抱在懷中,時不時地撿點小孩子能吃的東西喂給他吃。

  淩霄愛吃的,就張嘴吃了,若是不喜的,就閉嘴搖頭,唐夫人見他這樣,越發愛的什麼似的。

  淩霄吃了一會兒,便吃飽了,因不肯再吃,反看著懷真,道:「抱抱。」

  懷真聞言愕然,唐夫人也很覺意外……林明慧雖在旁邊,卻時不時關心著這裡,見狀便笑道:「淩霄,今兒到底怎麼了,胡鬧什麼呢?」

  淩霄只看著懷真,吐字不清地說道:「嬸嬸抱。」

  唐夫人大笑道:「我說他跟你投緣罷了?你快抱他一把。」說著,把淩霄抱起來,送到懷真腿上。

  懷真身不由己擁住了,抱住之後,一陣懵懂:只覺得孩子極小,又很輕,仿佛還很軟,她從來不曾抱過這般的孩童……頓時更是無所適從,不知要如何對待他才好。

  明慧見了,便又笑道:「罷了,倒是不知怎麼了,他從來不纏磨人的,倒是跟懷真你不同。」

  懷真低頭看看淩霄,見他安安靜靜地,倒也覺得喜歡,心起初還怦怦亂跳,過了會兒,就也好了,因方才害他發病,未免過意不去,就也逗著淩霄胡亂說些話。

  淩霄還不到三歲,自然是聽不懂的,然而時不時地看她一眼,卻似能聽懂,懷真瞧在眼裡,就也暗喜這孩子。

  且說淩霄跟著懷真,直過了晌午,懷真的腿都有些麻了,奶母也來看了幾遭兒,他都不肯離開,催得緊了,就抓住懷真的衣襟不放,露出不滿之狀。

  然而因小孩子一過正午,便要睡一會兒,因今日格外高興些,便縮在懷真懷中睡了。

  明慧少不得親自過來,輕手輕腳地接了去,又低低對懷真道:「真真兒地勞煩了,淩霄素來不鬧人,今兒不知是怎麼了。」

  懷真笑道:「不礙事。先前害他碰了桃子發癢,我還很過意不去呢。」兩人說了兩句,明慧就把淩霄抱走屋內去睡。

  懷真這才得閒,便想起身,誰知雙腿果然都麻了,一陣陣兒地難受,忙又坐下,苦不堪言。

  唐夫人見她面露痛色,便問緣故,忙叫丫鬟來扶著,入內暫且休息。

  當下吉祥跟冰菊上來,扶著懷真慢慢兒地進了內室,在榻上坐了,便又給她輕輕地揉腿活血,半晌才得好。

  明慧安置了淩霄,聽了這消息,忙進來打量,懷真只說無事,便又才起來,仍舊往外回席上去。

  明慧有些不放心,便陪著而行,幾個人沿著廊下往前面去,正走了一會子,忽地見到迎面來了一人,卻是新郎官兒的打扮。

  懷真心中一震,她未來之前,最擔心的便是這種情形,然而卻也料到多半會不免狹路相逢。此刻見果然遇到淩絕,驚心之餘,也並不意外,何況如今兩個丫頭都在,明慧也在,因此越發不怕他如何了。

  兩下遇見,淩絕向著明慧見禮,明慧看著他,笑吟吟地問道:「小絕如何跑到這裡來了?這會子不是該在前頭應酬麼?」

  原來明慧亦深知淩絕的心結,先前皇上雖定了兩人,但明慧私心裡不願同懷真做妯娌,後來換了清妍公主,明慧暗中也是念佛……如今忽地見淩絕在此,生怕他年少氣盛,未免弄出不好看來。

  淩絕聽其言,明其意,便道:「嫂子不必擔心,我不過是聽說淩霄今兒鬧騰,所以特意來看看他的,方才見他睡了才出來。」

  明慧松了口氣,笑道:「我倒是忘了,先前你若是在場,他必然不敢不聽話的。」

  淩絕一笑,又看向懷真,便道:「妹妹今兒果然來了,如何,不恭喜我麼?」

  懷真也微微一笑,不露痕跡道:「正要恭喜淩公子大喜了……」因停了停,又抬眸看他,正色溫聲,說道:「只望你日後……跟清妍公主能夠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這原本是懷真的心裡話,不料淩絕聽了,卻只覺幾分刺心之意,直直地看了懷真片刻,笑道:「多謝三少奶奶吉言,既如此,我也祝你跟唐大人相敬如賓,地久天長。」

  這一句說的,卻毫無恭賀喜悅之意,反帶著一股料峭寒意似的。

  淩絕盯著懷真,雙眸之中也是一片冷然,懷真見狀,不由一笑:早知道他的脾氣是這樣,絕不是一朝一夕能變得,又有何指望。

  懷真便不做聲,淡淡道:「告辭了。」邁步自他身旁經過,身後丫鬟們也自跟上。

  明慧見她離開,有心隨行,然而淩絕卻仍站在原地,竟似冰雕泥塑一般,靜默孤寂,外頭那鼓樂聲響,仿佛並不是為他而奏,反平添幾分淒冷。

  明慧看了淩絕數眼,心中著實不忍,便走到跟前,勸道:「小絕,過去之事,不必再提了……橫豎,公主相貌人品都不輸懷真,身份且比懷真高貴,以後你的前途亦無可限量……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萬萬按捺,可明白麼?」

  淩絕聽了這一番話,似懂似不懂,卻淡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嫂子,你且放心,我不至於如此不懂。」

  明慧雖聽他這般回答,心中卻實在不能放心,又深知淩絕心內不好過,有意再勸幾句,只怕說也是白說,淩絕素來自有主張,等閒哪裡會聽別人念叨?

  明慧張了張口,到底又停了,半晌幽幽一歎,垂眸只道:「咱們淩府……原先是什麼樣兒的,你總該明白,近些年來,你哥哥總算是出人頭地,又有了兩個侄子,你自個兒,也大有出息……眼見是個待起的勢頭。然而小絕,我也是近來才明白這個道理,人這一生,並不能只為自己的任性之意而活著,有時候,男女之情……也並不是你以為的那般……必不可少……嫂子,知道你聰明,有些話不必說你自然明白,然而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容易鑽牛角尖,小絕……縱然是看在你哥哥跟兩個侄子的面上,你可務必……不要做傻事才好,淩家,不能有一丁點兒閃失了。」

  淩絕聽到這裡,面色才緩和了些,因轉過頭來,望著明慧,點頭道:「多謝嫂子替我寬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就回前廳去應酬了,哥哥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的。」說著,便向著明慧略一笑,果然抬腳去了。

  明慧目送他背影離開,默默地仍也往內宅而去……誰知走到半路,抬頭忽地見前方廊下有兩個人站著,一個誥命服色,身形窈窕,正是懷真無疑,然而另一個,卻長身而立,一身吉服,赫然正是淩景深。

  明慧一怔,不知景深因何竟在這裡,心中不免驚疑,她便放輕腳步往前走了一會兒,又停下來,側耳聽去,只聽那邊景深沉沉說道:「倘若你……你總該明白,如今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毀了。」

  明慧心頭巨震,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忙仔細又看去,卻見景深徐徐抬手,掌心竟托著一物,因隔著有段距離,隱隱約約仿佛是個小八卦物事的模樣,此前她從未見過。

  明慧自然不懂這是何物,又有何意,而懷真乍見此物,竟踉蹌往後退了一步,回手撐在牆壁上,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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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9 章

  話說小唐在前面兒吃酒,酒過三巡,心裡忽地有些不安之意,環顧周遭兒,卻正好見淩絕回了廳中,正跟二公主駙馬說話兒。

  小唐看了一回,卻不見景深,就問熙王道:「景深去哪裡了?」

  熙王正舉了一杯酒,因說道:「先前聽說他兒子鬧騰,他進去看了,怎麼,你也要去不成?」

  小唐道:「我去做什麼,又不是我兒子。」

  熙王笑道:「那你兒子幾時有呢?」

  小唐也笑起來,道:「我不著急,你竟比我還急三分呢。」

  熙王點頭,道:「我的確有些著急,近來我想,我們三個原先這樣好……現在,情形雖大不比從前,但好歹都是有了妻室的了,景深如今有了兩個好兒子,我的還不知是兒是女,你的更加沒有消息……」

  小唐聽他說的顛三倒四,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又笑起來,道:「為何忽然說起這些來?」

  熙王卻是滿面正色,道:「你且別急,聽我說完,我的意思是……倘若將來我得了個兒子,你得了個女兒,你把女兒嫁給我兒子可好?」

  小唐又驚又笑,怕給別人聽見了不像話,便壓低了聲音,道:「你又是在瞎想什麼?」

  熙王道:「不是瞎想,是說正經話,若結成兒女親家,豈不是情分更上一層呢?且我心想著,你是這個樣貌,小懷真又生得那樣,不管是兒是女,一定是更勝別人,世間少有的,我倒是不吃虧。」

  小唐聽了這緣故,卻啐了口,瞥著他道:「怎麼不說你生的是女兒,我生的是兒子,你家裡的嫁到我家裡呢?」

  熙王撫掌笑道:「這也未嘗使不得。」

  小唐見他倒是灑脫,便又笑幾聲,道:「你先別高興太早,那倘若大家都生得兒子,或者都生得女兒呢?」

  熙王思量著道:「若都是女兒,正好兒跟景深這兩個孩子配了,若都生得兒子,那可就沒法子,就跟咱們三個這般罷了。」

  小唐忍俊不禁,道:「你鎮日裡不想正經事,難道總想這些子虛烏有的不成?」因同他說笑了會兒,起手喝了口酒。

  小唐一抬頭的功夫,卻見景深已回到廳中,正跟淩絕兩個人,一塊兒招呼席上眾貴客呢,兩兄弟都生得出色,站在一塊兒,更似一對兒玉人似的,雖都是微微含笑,卻依稀仍透出些清冷之意。

  景深尚好一些,因混跡官場久了,自有八面玲瓏的手段,且如今官職早非昔日可比,也算是大權在握、肅王跟前的紅人了,何況如今淩府又尚公主,因此這些皇親貴戚們便也不敢怠慢,所到之處,彼此寒暄,親厚非常。

  小唐這才重又垂眸,同熙王對碰兩杯,過了一刻多鐘的功夫,忽然外頭有個丫鬟進來,行了個禮,便對小唐道:「三爺容稟:三奶奶身子不適,須回家去,三奶奶雖叮囑不用驚動三爺,但夫人不放心,特叫奴婢來說一聲。」

  小唐一聽,便起身問道:「如今在哪裡?且帶我過去。」

  熙王這會兒也聽見了,當即也站起身來,問道:「小懷真是怎麼了呢?」

  那丫鬟見如此,便往外帶路,熙王就也跟在後面,如此出了廳,往後才走了一會兒,就見前方欄杆邊上,依稀正是懷真。

  小唐還未及招呼,忽見她停了步子,往旁邊一傾身,擰眉垂首,竟似是幹嘔了兩下。

  小唐本以為她是受了暑熱,或者是不習慣應酬犯了燥等,猛然見這個情形,心中一疼,忙加快腳步,飛也似的奔到身邊兒。

  這會兒林明慧也陪著唐夫人走了過來,見狀都是一愣。

  此刻小唐已經到了懷真跟前兒,便攏住肩頭,問道:「這是怎麼了?」

  懷真臉色雪白,雙眉緊皺,半晌才定神,道:「我說了不必驚動你……你怎麼又……」一句話沒說完,又難過的閉上眼睛。

  恰好趙永慕也快步來到,聞言說:「是太太不放心,叫人跟他說了,小懷真是怎麼了,哪裡不適?不用著急回府,還是儘快叫個太醫來看看。」

  懷真聽是他的聲音,不免撐著精神,還想行禮,早給小唐一把拉住。懷真便仍聲音微弱,道:「多謝熙王殿下關切,我沒什麼……只是方才吃多了兩杯酒,有些不勝酒力了。」

  小唐一愣,果然嗅到有些微的酒氣,便仍仔細打量懷真:她素來是個謹慎的,就算是席間應酬吃酒,也不至於能到吃醉了的地步。

  此刻明慧跟唐夫人也到了跟前兒,明慧因也問究竟,懷真只勉強說道:「對不住少奶奶,又何必出來送呢。」

  小唐見她滿面雪色,精神更似極為倦怠,卻偏撐著應對,早心疼之極,便道:「罷了,不必說了,我送你回府就是。」

  當下不准懷真再多說一個字兒,他自個兒對林明慧跟熙王道了別,又對唐夫人道:「母親且在這裡再坐會子,懷真有我照料就是了。」

  唐夫人也應了,小唐向著熙王一點頭,把懷真打橫抱起,往外自去了,兩個丫鬟匆匆跟上。

  一直等他們去了之後,趙永慕才歎了聲,道:「好端端地又如何這樣呢?懷真的身子未免太弱了些。」

  明慧未免有些憂心,道:「哥哥叫我照料好懷真的,如今卻是這般,他心裡恐怕有些怪我呢。」

  唐夫人忙安撫道:「不至於,何況懷真身子本就弱,他心裡也知道,又關你什麼事兒呢。」

  明慧忽然皺眉,思忖著問道:「太太,懷真方才那樣,你說會不會是……」

  唐夫人因見懷真吐了,正也有些疑疑惑惑,被明慧一說,頓時心中一動,那擔憂之意隱隱退了許多,卻又生出些渴盼來。

  熙王聽得明白,並不說破,只安撫了幾句,對兩人笑道:「既然有三郎照顧著,必然妥當,太太只管放心,先同明慧回去罷了,我也該回去了。」

  當下三個便又互相別了,分頭而去。

  且說小唐抱了懷真出府,因今兒懷真跟唐夫人是乘轎而來的,小唐又放心撇下懷真,便抱著她進了轎子,兩人同乘一頂轎子,往府中而行。

  轎子微蕩,似小波濤些些湧動,懷真本就不適,此刻更覺難受,雙眉緊皺起來,伸手掩口。

  小唐低頭望著她,抬手在額頭上一按,覺得額頭冰涼,又握住手,手也是冷冷的……小唐心中驚疑非常,就問道:「到底發生何事了?」

  小唐本就不是個心思簡單之人,自然不會信什麼喝多了酒的緣故,何況先前懷真本就不想來林府……小唐只怕此中另有內情,又看懷真受苦,竟是心急如焚。

  懷真雙眸緊閉,聞言才微微睜開,看了小唐一會兒,道:「唐叔叔……」

  小唐忙答應了聲,問道:「懷真覺得如何?」

  懷真只是半睜著雙眼,仔細盯著他,小唐抬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溫聲又問:「到底怎麼了呢?好丫頭,想對我說什麼?」

  懷真直直地看了他許久,眼中卻湧出淚來,並不言語,只是把頭一側,靠到他的胸前去,轎子中又響起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響,小唐垂眸,見是懷真探手,環在他的腰間。

  小唐欲言又止,想了片刻,便道:「也罷,你安心些,只先忍著,我已經叫人去叫太醫到府上了。」

  懷真也不吱聲,只是靜靜地抱著他,轎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一路上,小唐的目光從未離開懷真身上,滿心憐惜狐疑,卻不肯出聲相擾。

  不多時,便回到唐府,此刻太醫正好兒也趕到了,彼此進府安置,便給懷真診脈,這太醫正是先前相請的那位夏太醫,便道:「不妨事,只是少奶奶始終身子見虛,還不曾大好,又似是受了驚嚇,只好好地調養,別再叫乏累著就是了。」

  小唐又追問道:「果然並沒大礙麼?您老可看好了。」

  夏太醫陪笑說道:「爺放心,只在我身上……倒是先頭所說的那些話,爺也放在心上才好,不然少奶奶這身子要調養的好,也是極緩慢的,這就如同一邊兒雖然在補,一邊兒卻又大虧……哪裡才是個‘滿’呢?只怕連‘平’也是不能夠的。」

  小唐咳嗽了聲,此刻才有些窘然,道:「明白了。」

  當下便叫人領了夏太醫出去開方子拿藥,小唐還未進屋,就見恭喜出來,道:「幸好三爺不曾出去,少奶奶著急找您進去呢。」

  小唐忙抽身入內,見懷真已經在榻上坐了起來,仍是一身地大妝服色,臉色雖好了些,仍是泛白,那巍峨而大的鳳冠壓著,顯得整個人臉兒如巴掌大小,更見嬌弱不勝了。

  先前因著急迎太醫進來,竟不曾卸取冠戴,此刻吉祥正給她卸了下來,還要更換服飾,小唐卻進來了,只好暫且退下。

  小唐忙靠近坐了,將懷真扶住,說道:「你身上不好,做什麼又起來了?」

  懷真轉頭看他,道:「你去哪裡了,老半天不見你。」

  小唐心中詫然,方才崔太醫給她把脈,他就站在旁邊兒,而後又陪著崔太醫說了兩句話罷了,只片刻功夫……哪裡又去了半天?

  小唐便道:「我跟太醫說話呢,怎麼了?」低頭便仔細打量,見懷真長睫輕垂,在雪白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懷真聞言抬眸,烏浸浸地眼珠兒看了他片刻,便靠在肩頭,只輕聲道:「你只陪著我,別離了我身邊兒,叫別人陪著太醫就好了。」

  小唐心裡跳了跳,竟咽了口唾沫,才說:「好。」伸手把懷真的手握住,一手又攬在腰間,令她靠自己近了些。

  懷真也並不動,只是靜靜地依偎著。

  室內靜默無聲,小唐只覺得她的纖腰不盈一握,又想到方才抱她出淩府的時候,懷中的人輕若鴻毛似的,竟似略用力就能折了,或不翼而飛一般……

  忽然之間,小唐想起方才崔太醫的話,才覺著此前對懷真仿佛有些太過了,先前因見她養的好了,素來大意,竟對她有些予取予求,然而她畢竟才只是十六,又且原本體弱……今日忽然這般,也許跟自個兒也脫不了干係呢。

  小唐想了會兒,一刻心驚,便道:「懷真,我雖不知你今兒為何忽然這樣,然而你得記著我說的話,不管如何,且好生養著身子……大不了以後我……會節制些,只要你好端端地就成,你說好麼?」

  懷真聽了這句,便轉過頭來又看了小唐一會兒,半晌才搖了搖頭,又閉了眼睛靠在小唐肩頭。

  懷真雖不言語,然而一閉眼,眼前卻忽地又出現淩景深的臉,手中拖著那物,道:「如今你所擁有的一切,我都可以……」

  懷真身子一顫,竟不敢想下去,只猛然轉身,撲到小唐懷中,將他用力抱住。

  原來當時,懷真撇下淩絕,本正自回席上,不料竟路上見著景深。

  兩下見了,景深便道:「懷真,借一步說話可使得?」

  懷真不知他有什麼要同自己說,然而景深畢竟不是淩絕,面上的禮節總是要有的,因此懷真便叫兩個丫鬟暫住,自己同景深走開十幾步遠,便問道:「不知淩大人有何事?」

  淩景深回頭看她,眸色有些奇異,打量了會兒,點頭道:「懷真,在同你說這些之前,我得讓你明白,我……無意跟你作對或者結怨。」

  懷真大為詫異,問道:「這話……我並不明白?」

  淩景深淡淡道:「你父親應大人,很快要升任工部尚書,小絕是他的得意弟子,咱們之間,按理說其實應該很好,你說對麼?」

  懷真垂頭,心中暗想他到底何意。卻聽淩景深又道:「其二,偏偏你嫁了小唐,我同他的關係,你自也明白,就算看在他的面上,我也是不願跟你結怨的,你可懂麼?」

  懷真便輕輕點頭,問道:「淩大人為何同我說這些?」

  淩景深道:「只因,雖然是如此,我卻覺著,咱們之間,只怕仇怨無法開解了。」

  懷真微微蹙眉,凝眸看他。淩景深道:「原因如何,你心裡自然也十分清楚。對麼?」

  懷真便道:「淩大人……有話且請直說。」

  淩景深道:「今兒是小絕的大日子,然而……我竟想不到滿天下,任何一個男子尚公主,竟是他這樣不甘不願的,他的心病是誰,你我都清楚,淩家跟應家,唐家,本都交好,卻因為這一件事,讓我心頭也是鬱鬱難解。」

  懷真見他提起此事來,道:「淩大人,過去之事已不能挽回,何況我跟淩絕本就有緣無分,如今他有了更好的妻室,你我都該為他欣慰才是,何必更說其他?」

  淩景深笑了笑,說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按理說,今兒嫁過來的,本該是你,起先皇上賜婚為何壞了,到底是誰從中行事,你恐怕也知覺三分。」

  懷真臉色一變,當初小唐曾答應過她,要為她解決賜婚之事,後來她問小唐是否是他所為,小唐並沒承認……然而若不是小唐從中使力,世間豈有如此便宜好事?

  懷真雖未追問,心中自也存疑。

  此刻見淩景深問起,自然色變。

  淩景深望著她,說道:「我自詡是個能屈能伸之人,別人給我氣受,給我苦吃,我也只是一笑,然而唯一不能忍得,就是小絕受氣吃苦,可偏偏就有這樣一個人,是他的苦痛,也是他的折磨。」

  懷真聽到這裡,便不想再說下去,略含惱說道:「淩大人,你關愛令弟之心我自然明白,然而……我同他只是無緣,倘若強求,只怕對他對我,都沒有好處,如今大家兩清,各自歡喜豈不是好。不必多言了。」

  懷真說著,便欲轉身。

  不料淩景深道:「你自然是歡喜無限了,你又如何明白,如今你之歡喜,對他而言,卻都似十八般酷刑。」

  懷真不願再聽,行禮道:「我告辭了。」

  淩景深見她決意要走,忽然說道:「懷真,我知道如今此刻,你是唐毅的心頭肉,眼珠兒一般的人物,然而倘若你……膽敢再傷害小絕一分,我要讓你知道,如今你所擁有的這一切,我都可以給你……盡數毀掉。」

  懷真聽了這些無理的話,正不悅間,卻見景深抬手,袖子一動,露出手中托著的一物。

  那東西在他手底緩緩顯露,懷真原本雖然含惱,面色卻是如常,然而一見此物,整個人卻忍不住大駭!幾乎踉蹌跌地。

  身後的吉祥跟冰菊兩個,因隔著遠,聽不清兩人說什麼,淩景深抬手之時,她們只瞧見似個拂袖的動作,因被懷真擋著,也不知他手中尚有何物,只是似見懷真舉止有異……不由雙雙納悶,不知發生何事,又該不該上前。

  懷真勉強撐住,便看著淩景深,斂神顫聲,問道:「你、你……噬月輪如何在你手裡?」

  原來此刻淩景深手上所拿的,竟正是噬月輪,——先前竹先生跟小唐討了去,後來竹先生出京,懷真自以為噬月輪從此山重水遠,再難得出現京中了。

  懷真因知道自己重生一世,只怕跟噬月輪脫不了干係……如今一看在景深手中,又聽了景深這一句話仿佛大有深意,一時就如同見到剋星一般!焉能不驚心!

  然而噬月輪如何在景深手裡,景深又拿來做什麼?他到底……又知道些什麼?剎那間,百轉千思,簡直叫人不寒而慄。

  景深靜靜看了她片刻,舉手,又將噬月輪放回懷中去了,淡淡說道:「你只需要知道——但凡是我要得到之物,一定是會到手的。」

  懷真渾身發冷,隱隱哆嗦,卻又忍住,盯著景深看了半晌,心中重重狐疑,卻不知該不該問。思來想去,只道:「竹先生呢?」

  景深淡淡一笑,道:「問他又有何用,他自個兒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

  懷真拼命深吸一口氣,才緩過來,又問道:「你……你都知道……」

  正在此刻,忽地見一人拐彎過來,笑道:「咦,你們怎麼在這兒?」

  原來正是明慧,因走上前來,對景深道:「小絕方才還說,你一人在廳中應付不過來,不料你竟在這裡,這是怎麼說?再跟懷真說什麼呢?」

  淩景深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在跟她說,淩霄的事兒,多謝她了。」

  明慧笑起來,道:「罷了,不必多言,只怕小絕一人也是分身乏術,你且快去忙正經的,懷真這兒有我呢。」

  景深抬手在明慧手上一握,道:「勞煩奶奶了……」複別有深意地看了懷真一眼,才一笑離去。

  當下,明慧便又說了幾句,便拉著懷真入席。

  懷真只竭力鎮定,因身上極冷,本想喝杯酒暖暖身子,然而吃過一杯後,心中卻更是難受起來,竟無法忍,才對唐夫人跟明慧說了要先行回府,她本不想驚動小唐,不料唐夫人多心,便暗中叫丫頭去說了。

  如今在唐府之中,夏太醫開了方子,往外而去,正好兒唐夫人因有心事,也正回來,兩下未免遇上。

  夏太醫忙行禮,唐夫人便笑著攔住,問道:「是來給少奶奶看病的?」

  夏太醫點了點頭,知道她擔心,就把情形大略說了一遍,只說身子虛,沒有大礙。

  唐夫人聽說妥當,倒也罷了,夏太醫因告別要走,唐夫人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將他喚住,問道:「是了,方才給少奶奶診脈……她可……有沒有……」

  夏太醫本不懂,對上唐夫人的眼神,才明白過來,便笑道:「暫時還瞧不出來……改日來的時候再細看看倒好,只是三爺跟三奶奶都是青春,這好事自然宜得的呢。」

  唐夫人便也笑道:「說的很是,不急,我不過一時擔心罷了。」就叫夏太醫自去了。

  當天晚上,在淩府之中,因終於送走了賓客,林明慧上下打量了一番,見無礙,便自回房來,正見景深抱著淩霄,在逗著玩耍。

  明慧走上前去,便把淩霄接過來,抱了會兒,就叫奶母帶了旁邊,自己又抱了小兒子來哄了片刻,見小嬰兒很是乖覺地靜靜睡著,明慧便問景深:「今兒你跟懷真……說什麼了?」

  景深笑道:「跟你說了沒有大事,如何還問?」

  明慧哼了聲,道:「你尚且瞞著我?你今兒拿了什麼東西給懷真看?好像嚇了她一跳的?」

  景深這才斂了笑意,掃她一眼,淡淡道:「那個……沒什麼,是我無意中得來的一件東西。」

  明慧皺眉道:「那因何給懷真看?」

  兩人目光相對,景深道:「因這東西跟她有些淵源罷了。」

  明慧見他說的語焉不詳,仿佛有心隱瞞,便有些慍怒,走上前來,便說道:「我先前才勸了小絕幾句,見他倒是肯聽的,你做什麼又找那丫頭,難道不知她如今是惹不得的?」

  景深笑道:「我何曾惹她了呢?你不必擔心。」

  明慧同他做了這幾年夫妻,漸漸明白他的性情,對這句話卻不敢輕信,因道:「我知道你素來有主張,然而這幾年,府內日漸好了,又有了淩霄淩雲,小絕同懷真雖是一場魔障,畢竟如今尚了公主,何等的尊貴體面,有些什麼事放不開的呢?你且看在你兒子的面上,萬萬別……又生出事端來……」

  景深聽到這裡,便慢慢問道:「你不是怕我惹了懷真,是怕我惹了唐毅,對麼?」

  明慧聽了這話,不免皺了雙眉,盯著景深問道:「說這話又什麼意思?」

  景深垂眸不語,室內一時無聲。

  正在此刻,忽聽小孩兒奶聲奶氣喚道:「爹爹……抱……」

  景深垂頭,卻見是淩霄走來,張開小手兒呀呀叫著,景深因轉為喜色,便把淩霄一舉,抱在懷中,嬉笑逗弄。

  明慧本還想跟他說幾句,見爺倆如此,便只是一歎,因淩夫人不管事,她如今是淩府當家的女主人,上上下下一干諸事都須過目,忙碌一整天,早就勞乏之極,想到明兒還有一場忙碌,便按下百種心思,不再跟景深理論。

  明慧正要回床邊坐著歇息,忽地聽丫鬟來報,說道:「唐府唐三爺來見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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