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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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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0:31:09 |只看該作者
第 180 章

  且說懷真雖來至唐府,然而心中仍舊忐忑。只因在賜婚之前,連她自己也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嫁給小唐的,而唐夫人雖疼愛她,卻也只當她是後輩一般憐惜罷了,因此才毫無顧忌,每每請她到唐府常來常往。

  如今忽然之間,一道聖旨,要將她許給小唐,只怕唐夫人心中……也自愕然意外,甚至有些無法接受罷了。

  又因見過應蘭風跟李賢淑的反應,懷真愈發不安……同樣都是長輩,倘若唐夫人的心情,亦如自己父母一般……那該如何是好?

  先前相處的甚是融洽,懷真深知唐夫人慈愛,對其自也有一份不舍依賴之情,然而倘若唐夫人從此不待見自個兒了,可又叫她如何自處呢?

  下了車馬,入內之後,才見今日來的人格外齊全些,竟然連肅王妃跟熙王妃也在座,敏麗亦在肅王妃旁邊,見了她,便忍不住掩口而笑。

  懷真先一眼看見,頓時就飛紅了臉,知道敏麗也是在笑自己。

  一時之間又有些後悔,何必今日要來呢?然而既然來了,總不能扭頭便走,懷真只得上前,同應玉兩個拜見長輩跟各位誥命夫人奶奶們。

  卻聽唐夫人笑道:「快過來罷了,不用行那些絮煩的俗套禮數。」竟微微欠身,招懷真過去。

  懷真垂著頭,忙走到跟前兒。

  唐夫人握住手,仔細打量……因數月不曾相見,此刻,卻見她比先前約略又長開了些,眉眼越發地標緻可人了,雖是低眉垂眸,然而通身的氣質,又偏是嬌弱可愛的緊。

  唐夫人本就愛極懷真,這會子相見,看她的眼神越發不同了,便抱入懷中去,道:「這許多日子,怎也不來府裡見我?可知我想的很呢?」

  懷真聽了這話,一顆心才又安穩了些,便道:「我怕總是來,惹了太太煩。」說著,便抿嘴笑。

  唐夫人知她玩笑,便道:「真真兒孩子氣的胡話!不瞞你說,只因你不能來,可知我罵了你哥哥多少遭兒?」

  懷真聽了「你哥哥」,臉上便又覺微熱,就道:「做什麼罵唐叔叔呢……」

  唐夫人一時失言,便笑了兩聲,道:「還不是因為他總不知道請你過來?鎮日裡害我生氣。」

  正說到這裡,便見敏麗起身,笑道:「罷了,母親可別這樣說了,以後等懷真嫁過來……就一直在府裡陪著您了,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呢。」

  敏麗說著,又望著懷真笑。

  懷真咬了咬唇,待要說她,又當著好些人的面兒,於是便只臉紅垂頭不語罷了。

  唐夫人便挽著懷真的手,竟一刻也不舍的她,重回位子上坐了,才又同眾人寒暄。

  只因先前,恍惚中聽聞了賜婚的話,唐夫人兀自半信半疑,好不容易盼了小唐回來,便問究竟。

  小唐笑道:「聖旨的意思母親必然是聽說了,如今懷真要當您的兒媳婦了,不知您覺得如何?」

  唐夫人才知道果然是鐵板釘釘,確鑿無誤的,頓時喜上眉梢,道:「果然是真的了呢?」

  小唐道:「真之有真,我方才還去了趟應公府呢,此事已經天下皆知。」

  唐夫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撫掌歎道:「哎呀!委實令人想不到!懷真那丫頭果然要嫁給你了麼?我敢情是在做夢的?」

  小唐忍笑不語,唐夫人自個兒喃喃自語了會兒,忽然問道:「毅兒,先前因你對懷真有心……我總覺著這樣像是害了這好孩子,才百般避忌著。如今雖然是皇上賜婚……卻又有些不可思議,怎會這般巧的,總不會是你從中做了什麼罷?」

  果然是知子莫若母,然而小唐又哪裡敢承認,便道:「哪裡是我做了什麼,不過是姻緣天註定罷了。那淩絕不也是配了清妍的,難道我竟如此能耐?」

  唐夫人才松了口氣,又笑道:「這可實在是好極了,果然是天定的姻緣,怪不得我同懷真丫頭從來都極投緣的……她偏又那樣惹人憐惜……是了,還有一事。」

  小唐忙問,唐夫人便思忖著說道:「說起來,咱們家配他們應公府,雖然也自是綽綽有餘,然而你畢竟這般年紀,懷真卻還是這樣小,她家的父母,可是捨得嗎?」

  小唐歎道:「母親連這個也想到了?那應大人的確是有些不舍之意,然而畢竟是皇上賜婚,何況,以後咱們待懷真好一些,他們自然也就知道好歹,必然會放心了的。」

  唐夫人連連點頭,道;「這個自然了,我愛懷真還愛不過來呢。」

  小唐頓時便想起懷真那些擔憂的話,因笑說:「先前只因母親沒請懷真過來,那孩子便胡思亂想,此番皇上賜婚後,她竟擔心您不喜歡的,先前還同我說呢。」

  唐夫人睜大雙眼,道:「我又怎會不喜歡的?」頓時便又心疼起來,道:「委實是我的錯兒,你做生日那天,本該請她來的……偏她是個多心的,必然又害思量了。」

  唐夫人說到這裡,不免著急又擔憂,竟催著小唐,叫立刻派人去應公府,就把懷真請來。

  小唐聽了,卻反而笑起來,便勸唐夫人道:「快罷了,才賜婚,就忙著叫人過來?那丫頭臉皮兒又薄,豈不是叫她為難呢?我都同她說好了,下月便是母親的壽,到時候便叫她來就是了。」

  唐夫人聽了這話,才勉強答應。

  此刻終於見了面兒,自然如天上的寶貝,又落到身邊兒來了,唐夫人竟是百般疼愛呵護,連敏麗都不得空閒跟懷真親近。

  終究到了中午,吃了飯,唐夫人才又同諸家誥命及肅王妃等說話去了,敏麗好歹得了空子,便來見懷真,笑道:「好丫頭……真真兒是想不到呢。」

  懷真早知道她又要來取笑自己,便故作不知的,只問道:「世子妃又想不到什麼?」

  敏麗落了座,端詳著她,忽地握著懷真的手,便喚道:「懷真妹妹。」

  懷真詫異,便道:「怎麼了?」

  敏麗望著她,複又喚道:「妹妹……」

  懷真心中納罕,便驚奇問道:「如何只管叫我呢?有何事你快快說來就是了。」

  敏麗這才抿嘴笑道:「我趁著這會子還能叫你‘妹妹’,便多叫兩聲兒,改日你嫁了我們家,我豈不是要改口叫你‘嫂子’了?」

  懷真聽了,頓時又紅了臉,啐道:「呸,我便知道你是不安好心,一定要調笑我才甘休。」說著,便不由笑了。

  敏麗亦是大笑了會兒,才點頭歎道:「唉,我竟然想不到,你跟哥哥,會有這般緣分呢。」

  懷真垂著頭,只是紅臉,也不想再提此事。

  敏麗看了她一會子,又握著手,見那小手綿軟白皙,柔若無骨,簡直叫人愛不忍釋,再往上,皓腕如雪,玉骨冰肌,美不勝收。

  敏麗雖跟懷真認得,此即因心情不同,便又重打量了一陣兒,真真兒是越看越愛,越看越憐,便不由歎道:「先前哥哥因蹉跎那許多年,又不曾尋個良配,我一直都叫可惜呢,如今才覺著,他蹉跎耽擱那許多年,自有道理,如今總算修了個仙女兒似的妙人兒,豈不是一切都值得了?」

  懷真的臉越發之紅,便小聲道:「姐姐還是只管說這些話取笑……竟是要趕我走不成?」

  敏麗摩挲著她的手,道:「我是說的心裡話,不是取笑,這個也聽不出來?」

  懷真道:「呸,嫁了人,便也學的貧嘴貧舌的,我不喜歡這些腔調。」

  敏麗便傾身過來,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少不得你也要嫁給我哥哥,以後……且看看你會是什麼腔調的……」

  懷真聽了,又察覺耳邊濕濕潤潤,一時就想到上回小唐在她琴桌前的所為,頓時連耳根也紅了起來,便推開敏麗,嗔道:「真真兒是兄妹兩個,都一樣的……」

  敏麗聽了這話,仿佛大有緣由,登時睜大雙眸,看著懷真。

  懷真一言說完,頓時便醒悟說差了!一時羞蓋住臉,竟無法再面對敏麗,便倉促起身道:「我先失陪……」說著,竟轉過身匆匆地離席。

  敏麗在後看著,起初不解她為何忽然去了,然而細細尋思她方才那句話,想了半天,便「噗嗤」一聲笑了。

  卻說懷真因說錯了話,無顏面對敏麗,便借機告辭出來,誰知出了門,被風一吹,越發覺得臉上如火,渾身燥熱,心也跳的厲害,又加上先前吃了兩杯酒,一時竟有些不勝酒力。

  此刻吉祥便跟在身邊兒,懷真停了步子,便道:「我有些口渴,你去取一壺茶來。」

  吉祥答應,轉身自去,懷真便坐在廊下欄杆上,掏出帕子往臉上扇風,然而想到方才之事,大為羞惱,竟覺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就離開唐府。

  不料正在此刻,卻有一人自遊廊那端而來,懷真正出神中,並未察覺,那人走到跟前兒,喚道:「懷真妹妹。」

  懷真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原來是唐紹來到。

  懷真忙起身,行禮道:「紹哥哥,我一時沒留心,失禮了。」

  唐紹道:「不妨事。」說話間,就看著懷真,眼底神色難明。

  懷真便問:「紹哥哥怎會在此?不曾在前頭吃酒麼?」

  唐紹便一笑說:「方才我跟森哥哥去給太太請安,才出來,要回前面兒去,見妹妹在此,便過來打個招呼。」

  懷真也莞爾一笑,道:「紹哥哥便是這般客套。」

  唐紹見她一笑,眼波盈盈,嬌嫋入心,他心頭更是滋味萬千,便道:「當真想不到,懷真妹妹……竟然許配給三叔了……」

  酒力泛起,懷真正有些隱隱地暈眩,模糊聽了這句,便只勉強一笑。

  唐紹卻也不知該何以為繼,只是看著她含羞而笑,那心便怦然一動,道:「早知道……我……」

  懷真因有些心慌頭暈,便舉起手來,在額角一扶,此刻已聽不清唐紹說什麼。

  不料唐紹見她雙眸微合,仿佛欲醉,腳下又一晃似的,便伸出手來,將她扶住,道:「妹妹可還好麼?」

  懷真還未來得及回話,忽地手腕被人握住,微微用力一拉,頓時身不由己跌入那人懷中。

  懷真懵頭昏腦,才欲抬頭看去,卻聽來人冷然說道:「紹兒,你見過了太太,怎不快些回去,在此做什麼?」

  原來著來的,正是小唐。

  先前小唐在前頭跟眾人喝酒,因唐森唐紹等小輩兒也在,喝了一會子,便要齊齊進來給唐夫人請安。

  如此半晌,唐森等便回來了,小唐掃了一眼,卻見獨獨少了唐紹。

  小唐問起來,唐森道:「紹兒說他去解手了。等會便回。」

  小唐不以為意,誰知坐了一會兒,便覺著有些不對,因此才抽了空出來,居然正好看到這一幕。

  而唐紹見了小唐,自是天然畏懼,心中發慌。

  唐紹正欲說話,小唐卻不理他了,低頭只看著懷真,柔聲便問道:「是喝醉了?如何不知道深淺呢,竟出了一頭汗。」說話間,便抬起手來,在懷真的額頭臉頰上輕輕地撫過,與其說是擦汗,卻不如說是親昵。

  唐紹見狀,臉色微白,更是呆若木雞。

  懷真早聽出是小唐來了,此刻隱隱有幾分回神,見他的手撫過臉頰,便推了一把,又欲離開他懷中,自站穩些。

  不料腳下才一動,小唐卻偏在她腰間一攬,竟又把人摟了回來,緊緊地拘在懷中,更是帶笑柔聲說道:「我抱你回去歇著可好?」

  當著唐紹的面兒,他竟這樣不避……懷真微皺著眉,道:「不必了。」還想讓小唐放手,不料才抬手試著推了他一下,小唐竟順勢握住她的手兒,舉起來放在唇邊,便無比曖昧地親了下去,雖是親著,卻偏抬起眼皮兒來,微冷地掃了唐紹一眼。

  唐紹看到這裡,早就魂飛九霄,忙低了頭,結結巴巴道:「三、三叔……我先回去了!」說話間,便後退兩步,複才轉身,竟飛快地跑了無影無蹤。

  懷真此刻已經醒神,便道:「唐叔叔,你做什麼?」

  小唐盯著唐紹離開的背影,道:「我何曾有做什麼,倒是想問你在同紹兒做什麼?」

  懷真詫異,便道:「你說什麼?」

  小唐忽地不語,只看著懷真,卻見她臉色白裡泛紅,又微微地濕潤帶汗,眼珠兒水汪汪地,因三分醉,略見迷離,真真兒的春色無邊。

  又想到方才她對著唐紹笑了兩次,心中竟情不自禁,妒火熊熊,才忍不住說了那一句。

  不料懷真心頭一轉,明白過來,頓時變了臉色,道:「你……」竭力欲把手抽回來。

  而小唐因目睹她如許顏色,又加上妒火中燒,竟再也忍耐不得,便索性握住她的手,低頭便親了過去。

  此刻懷真唇上的傷早已好了,小唐思及上次的情形,越發神魂顛倒,沒了克制。

  懷真欲掙開,偏偏不能,又因是在廊下,不免人來人往,早嚇得不知所措,便也不管自己的力氣宛若螳臂當車似的,只竭力死命掙扎。

  小唐察覺她掙扎的厲害,竟像是要從自己懷中逃走一般,越發是動了狠,便摟著腰,同自己貼的愈發緊密。

  懷真察覺不對,心中又是羞怕,又是恐懼,掙扎之間,悶哼了聲,竟帶著哭音,小唐聽在耳中,總算才鬆開了她。

  懷真渾身戰慄,放眼看去,見周圍幸好並沒有人路過,懷真一則羞憤,一則氣急,胸口起伏,氣得顫聲道:「你、你太過了!」含淚瞪了小唐一眼,轉身欲走。

  小唐見她動了真怒,情知不好,忙趕上去,道:「懷真……你聽我說。」說著,又拉住她的胳膊。

  懷真知道無法跟他的力氣相抗,便站住了,仍是氣得哽咽,便含淚道:「唐叔叔你只說……要待我好,為何處處屢屢欺負我?先前的那些種種……我只不理,今日才知道你……是這樣……敢情之前在太姑奶奶府裡說的……都是哄我的?」

  小唐因也在前面吃了幾杯酒,雖然不曾醉,但畢竟有兩三分酒意,又因唐紹之事,才失了章法,此刻心中暗暗著急,便道:「我不是有意的……然而你總該知道,紹兒那小子,對你……」

  懷真不等他說完,便帶惱道:「你還在胡說?你、你自己是這般罷了……竟賴別人!」

  小唐聽了這句,又是心焦,又也微惱,然而因想到同她強辯仿佛不好,便強自鎮靜,只在心頭思忖想法兒。

  偏偏懷真又道:「你若總是這般,我……倒要後悔當初……」

  小唐渾身一震,重握住她的手臂,便問:「你說什麼?」

  懷真看他一眼,咬了咬唇,不再做聲,小唐凝視著她的雙眸,道:「你說後悔?」

  懷真轉開頭去,這會子也定了定神,便低聲道:「我……要回去了,你且放開。」

  小唐眼睜睜看著,此刻真真兒地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吃了,他生來尊貴,連成帝都敬愛有加,以國士待之,略一皺眉,熙王都要哄著,誰曾給過他這般氣來?

  小唐看著懷真,半晌,卻又微微一笑,便道:「真的惱我了?」

  懷真聽他的聲音仿佛有些古怪,便抬眸看他,卻見小唐的眼睛微微泛紅,不知端地。

  懷真望著他,遲疑道:「你……」

  小唐卻鬆開她的手臂,伸出手來,好整以暇地為她把衣裳整理了一番,便帶笑歎道:「我不過是關心情切,故而失了分寸罷了……好罷,你說的很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向你賠禮如何?回頭,也自會同紹兒說的。」

  懷真定睛看他,心裡有股異樣之感,小唐的聲音雖溫和動聽,說的亦婉轉,然而卻總給人一股隱隱地……毛骨悚然似的感覺。

  懷真微微蹙眉,不知如何。小唐卻又笑起來,道:「做什麼這般看我,似是不認得了一樣?可知我……是最聽你的話的?你說叫我如何,我便如何。方才委實是我錯了,小懷真饒恕我這一遭兒罷,可好?」

  懷真見狀便楞住,她雖知小唐向來對自個兒極好,跟對別人不同,但他骨子裡從來都是個高傲矜貴的性情,何曾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過?

  懷真雖然不喜他先前的舉止,但卻更無法承受他如此相待,頓時便有些不安起來,就道:「唐叔叔何必這樣……我、我受不起……」

  小唐輕笑道:「你若受不起,還有誰受得起呢?只要你不惱我了,叫我做什麼都使得……」

  懷真慢慢地漲紅了臉,道:「又說什麼?」

  小唐道:「那你可還惱不惱了?」

  懷真看著他淺笑晏晏之態,雖然方才的事在心裡仍不受用,但小唐已經如此相待了,她又怎能再使性子?於是便低頭輕聲說:「我怎敢惱唐叔叔。」

  小唐聽了,才笑了兩聲,道:「這樣我才放心了呢。好罷,你是要回哪裡去,我送你。」

  正在這會子,吉祥卻回來了,懷真便道:「不必了,我同吉祥回去就是。唐叔叔自去忙便是。」

  小唐點點頭,也不強送,就道:「臉上有些紅,回去可別再飲酒了呢?」

  懷真應了,不免也道:「唐叔叔也是,且別醉了,留神太太不喜。」

  當著吉祥的面兒,小唐竟笑道:「是。我自是最聽你的話。」

  懷真聞聽此言,忙低下頭,領著吉祥去了。

  小唐目送懷真去後,想了半晌,便踱步回到前面兒,見眾人兀自在觥籌交錯,小唐便走到自己那一桌前,落了座,便對身邊兒的禮部尚書齊緣道:「大人,先前所說,跟欽天監正商議的事兒,不知如何了?」

  齊老大人聽了,笑得鬚髮抖動,道:「怎麼,莫非你有了好日子?」

  小唐嘴角一挑,道:「我是不拘什麼好日子的,只有一點:越快越好罷了。」

  齊老大人哈哈大笑,道:「我便知道你是等不及了。好……回頭我再跟老田商議商議就是了,務必不叫你再苦捱如何?」

  小唐也一笑,便舉杯道:「多謝大人。」說罷垂眸,眼底光芒暗隱,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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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1:58:19 |只看該作者
第 181 章

  齊尚書看一眼小唐,暗笑不語,心中只是想道:「再不管他如何的心性穩重,卻也到底是年青氣勝的,又是這許多年不曾親近女色,必然辛苦,倒的確該好好成全才是。」便打定主意,回頭立刻去找欽天監田監正,商議那婚期之事。

  原來小唐因身份地位非常,且又從來跟著林沉舟歷練,心性行事等也皆老成的很,因此在朝中相交的諸位大臣,竟多半都是些有年紀、且身份相當的大人們,譬如齊尚書這等。

  眾老大人皆愛他金玉之質,何況素來行事又是極妥帖,既有真才實學,又有通天之能,所以個個對他十分青眼,又是惜才,又是敬愛。

  相比較而言,那些三十以下、同小唐差不多年紀的朝中青年官員們,雖然有心結交,但只因身份地位不足,便只能望其項背,當作前輩般恭敬相待罷了。

  近來雖出了一個應蘭風,也比他年紀略大些,但應蘭風大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不論才幹還是資質,均是比不得小唐,故而仍是恭敬相待。

  另外,也有個郭建儀是後起之秀,怎奈兩個人是天生的不甚對付……自然也難得親近。

  其他,淩景深跟熙王雖是從小玩到大的,但由於種種原因,這許多年來,便自也不似小時候一般情形。

  因此在小唐身旁的,竟慣常都是些有資歷有年紀的朝臣大人們,平日裡來往相處,交際逢迎,他每每都在其中,越發顯得輝然耀目。

  然而卻有個不好之處:只因小唐總是跟這些老大人們廝混一處,如魚得水的,卻在不知不覺中留給旁人一個印象,——縱然他還不到而立之年,卻分明已經是老成持重、甚至老氣橫秋似的……但凡提起,便即刻叫人肅然起敬,腦中浮現一個穩不可破的前輩之姿。

  故而成帝給小唐和懷真賜婚之後,應蘭風聽了,才是那樣的震驚,雖然小唐生得金頭玉角,明明是風華正茂,但一提起來,卻總是先想到那些皓首窮經、城府閱歷雙深沉的朝中老臣們。

  話說懷真同吉祥兩人往回吉祥道:「我好不容易找了茶水,姑娘怎麼不喝,竟又走的這樣快,方才在跟唐大人說什麼?」

  懷真道:「你怎麼這樣多話。我如今不渴了。」

  只仍略有些頭暈罷了,而想到方才小唐所為,心中仍略驚跳,然而想到他後來溫聲道不是,那般溫柔款款,卻又叫人委實難以拉下臉來不悅。

  吉祥笑說:「唉,姑娘不知道……我可真真兒的替姑娘高興。」。

  懷真放慢步子,問道:「你又說什麼?」

  吉祥笑了一會子,道:「我方才可聽得清楚呢,唐大人竟說‘最聽你的話’……」吉祥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起來,道:「若不是趕巧讓我聽個正著,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我只怕也是不信的。」

  懷真輕輕啐了口,不言語。

  吉祥趕上跟前兒,又說:「姑娘心裡必也是歡喜的罷?唐大人是何樣兒的人呢?別的不說,只說咱們府內,就連爵爺見了他也是恭恭敬敬,二爺就更不必提了,唉……真叫人想不到,他竟做了咱們的姑爺,可見姑娘是有大福分的。」

  懷真聽著,只覺耳畔又擾擾地響動起來,臉上又覺微熱了,便道:「呸,別只顧說這些有的沒的,且倒一杯茶我喝。」

  說話間,便也靠著柱子停了步,吉祥便忙也給她倒了一杯清茶,懷真握在手中,略吃了口,才略又定了神。

  正在這會兒,卻見廊下有個丫鬟走來,笑嘻嘻地向著懷真見禮,道:「世子妃左等右等,不見姑娘回去,心裡著急,便叫奴婢過來看看,若姑娘無事,還請回去說話呢。」

  懷真聽了,便把杯子遞給吉祥,同那丫鬟一塊兒回去,誰知才走到門前,便見門口上站著一堆人,個個面色焦急,仿佛是出了事一般。

  懷真不明所以,見應玉也在其中,便拉了她一把,問道:「是怎麼了?」

  應玉見是她回來了,便壓低了聲音,道:「了不得,方才前頭有人來說……世子爺好端端地竟暈倒了。」

  懷真聽了,嚇了一跳,忙問:「敏麗姐姐呢?」

  應玉道:「方才世子妃跟肅王妃還有太太都去看望了。」

  懷真吃驚不小,然而心裡雖急,可想著縱然自己這會兒去了,畢竟也是無濟於事,便只入屋內等消息。

  幸好不多時便見唐夫人扶著丫鬟回來了,安撫眾人道:「不礙事,只是貪嘴多喝了幾杯,竟是醉倒了……大家只管自在,待會兒看戲就是。」

  眾人聽了,才複安定下來,懷真在旁看著,見唐夫人雖是笑著,眼底卻仍有些憂色。

  唐夫人又同幾家的誥命們說了幾句,才坐了,懷真見她得空,便到跟前兒,低聲問道:「太太,姐姐呢?」

  唐夫人見她過來,才又握住手,懷真一驚,卻覺得唐夫人的手微涼,不似先前握著她時候那樣溫暖,且又有些用力似地抓著她,似有些發抖。

  懷真心裡一沉,便知道不太好,便小聲說:「太太別擔心,世子殿下不會有事的,再說還有竹先生在呢。」

  唐夫人望著她,便點了點頭,也低低地說道:「你說的是,不妨的。已經喂他吃了藥了……只是我瞧著……」說到這裡,眼底竟多了一層淚花。

  雖然唐夫人素來也知道世子趙殊身子不好,但這卻是頭一次親眼目睹世子發病的情形,竟是受驚匪淺。面上雖還撐著招呼眾人,心裡卻已其冷如冰,此刻說起來,又想起趙殊面白氣奄的模樣,又是一陣戰慄。

  懷真知道她的心情,便也抬手覆在唐夫人的手上,道:「我陪著太太。」又回頭叫吉祥端熱茶上來。

  頃刻吉祥送了茶,懷真親自端了給唐夫人喝。

  唐夫人吃了兩口滾熱的茶,心裡才覺受用了些,懷真又低聲安慰了幾句,唐夫人感念她的心意,才又寬心,略露出幾分笑。

  不妨旁邊齊尚書夫人見了,便笑道:「到底是未過門的兒媳婦兒,知冷知熱的,跟別人不同,娘兒兩個見了,便只管說體己話呢。」

  唐夫人聽了,倒是笑了起來,道:「說的是,我如今只盼著她早點兒進門呢。」

  懷真聽了這般的話,當著長輩的面不好如何,便只低了頭罷了。

  頃刻,又有丫鬟來報,說是肅王妃跟世子妃已經陪著世子先行回王府去了,世子妃向太太告罪,說改天再同世子回來探望。

  唐夫人越發牽掛,只是不好說而已,就只壓下心中掂掇之意,因想著外頭是小唐在照應,回頭必要再傳小唐進來細問一問情形如何。

  一時眾人看過了戲,來客便陸陸續續散了,眼見走了幾波人,應夫人便也同陳少奶奶過來告辭。

  唐夫人親起身相送,又因不舍懷真,便想留她再住兩日,因跟懷真先說了,懷真心裡為難,就說道:「今日怕是不便的,我改天再來看太太可好?」

  唐夫人知道她是個知禮的,也自知這樣貿然留下她有些不像,畢竟她越發大了,跟小唐有了婚約,不能像是先前那樣只管肆意嬌寵地挽留住著了,只因數月不見,總算見了面兒……便想多相處幾日罷了,此刻見懷真面露難色,就並不強留。

  因此眾人便才上車而去,仍舊是懷真同應玉同車,車行半路,應玉便說起世子趙殊之事,問懷真道:「我隱約聽說世子身子不好,今兒竟又暈了,難道真的病的極嚴重的?」

  懷真道:「休要亂說,不過是吃醉了酒罷了。」

  應玉歎了聲,又搖頭說道:「你不用瞞我,這些話只好明面上敷衍罷了,難道我自個兒不會聽得?」

  懷真見她知道,就不聲不響起來。

  應玉卻又歎息道:「可見是人無完人,世子性情人品,都是極好的,跟世子妃正如天作之合,偏偏身上有這毛病。」

  懷真心中一動,仍是不做聲。應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懷真,皇上賜給李霍哥哥的宅邸,是不是在紫衣巷裡那家的呢?」

  懷真道:「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應玉一笑道:「隨便問問罷了……是了,你可曾去過?」

  懷真搖頭道:「不曾。」

  應玉竟又笑說:「我聽說他這幾日回來了……好歹咱們又出來這一遭兒,不如順路去看看,可好?」

  懷真聞言笑道:「姐姐又來胡鬧,今兒是去唐府的,這會子要回去,難道要改道?我娘跟夫人她們只怕也不答應。」

  應玉有些失望,蹙眉喃喃說道:「說的也是。」

  懷真見她垂著眼皮不言語,就也低頭自想心事。不料應玉思忖片刻,便說:「今兒既然不便,那改日咱們再去可好?」

  懷真一愣,道:「去哪裡?……啊,你是說去我表哥家裡?」

  應玉點頭,攛掇道:「左右你也不曾去過,咱們去看看是什麼樣兒的,你說好不好呢?」

  懷真見她有些急切之意,心中轉念,便道:「還是……不必了。」

  應玉聽她如此回答,越發失落,懷真知道她的心情,想了一會兒,便勸道:「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意,然而越是這會子……越是……千萬別輕舉妄動呢。」

  應玉抬眸看她一眼,卻又微微垂了眸子,只輕輕一點頭道:「我知道了。」

  如是,便回到應公府中,一夜無話。

  次日,應佩便來見懷真,因先前懷真叫他幫著探聽谷晏珂想給應玉定的那人,應佩便仔細留心了一段日子,終於得了眉目,便同懷真說起來。

  應佩道:「我原本並沒什麼頭緒,後來多方探聽,終於知道了些消息……妹妹你當如何,原來這一家子,祖上倒是有些威勢,只是近年來破落了,這要說給玉兒妹妹的人,叫我看,卻也不像是個好的,你在家裡,所以不知道……這個人原來跟那付四爺有些關係匪淺……只瞧在這一宗兒上,就大概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懷真先前聽應佩說了一句——淩絕跟唐紹兩個聯手作弄了付四爺一頓,知道那是個不上檯面的人,既然如此,他所結交的,自然也是那些狐朋狗黨一派了。

  懷真便道:「當真的麼?」

  應佩說道:「可不是?這件事卻要如何是好?倘若三叔父願意,別人也是難辦的,然而倘若玉妹妹嫁過去了,我卻覺著大不妙。」

  懷真皺眉想了會兒,道:「姐姐尚不知這件事兒呢,趁著哥哥打聽了詳細,且跟她說說。」因此就叫小丫鬟去三房,尋應玉過來。

  誰知丫鬟去了片刻,回來道:「三房裡說,玉姑娘一大早就叫了車出去了,說是去了他們的大姑爺家裡。」

  應佩道:「是去了翠姐姐家裡?怎麼也沒聽她說起過。」

  原來應翠自嫁了後,極少回來,雖然同應玉見過幾次,然而應玉至今為止,尚一次也沒去過應翠家裡,是以應佩也略覺古怪。

  懷真愣了愣,低頭思忖了會兒,不知為何,心中竟大不安。

  應佩見她神情有些恍惚,便問道:「妹妹怎麼了?」

  懷真便道:「沒什麼……對了,哥哥,表哥真的回來了麼?」

  應佩笑道:「可不是呢,我沒跟你說?他前日就回來了……紹哥兒還著急的想約著喝酒呢。」

  懷真道:「那他是不是住在京內的宅子裡呢?」

  應佩說道:「近來他都住在那裡,不然的話,還要再回幽縣去,路遠了,聽差遣不方便。」

  懷真點了點頭,應佩又略說了幾句,眼見時候不早,便告辭去了。

  應佩去後,懷真又等了會子,三房自然是沒有應玉消息,懷真竟坐不住,在地上來回走了幾遭,就叫丫鬟去告知李賢淑,她要出門。

  李賢淑聽說,便回來問道:「都這會子了,又去哪裡?」

  懷真只做無事狀,道:「娘,我聽說表哥回來了,想著許久不曾見他,趁著他在京內,須得見一見才好。」

  李賢淑笑道:「你偏跟土娃兒好……只也不差這一時,明兒再去也是使得的呢?」

  懷真道:「倘若趕上那軍情緊急,一會子的功夫表哥就被調走了,又哪裡得見呢,娘快許我去罷了,橫豎說幾句話就回來了。」

  李賢淑見她如此懇切,便道:「那也罷了,我陪著你去……」

  懷真忙道:「不用了!娘……你還有事,何況我只是一來一去,何必興師動眾的呢。」

  李賢淑見狀,倒是有些疑心,便問:「當真是去找你表哥的?」

  懷真瞧出她不放心,便笑道:「不然呢?娘是怕我找誰去不成?」

  李賢淑「噗嗤」一聲也笑了,道:「偏跟你娘弄鬼呢,我怕你跑到那唐家去不成?罷了,壞心眼的丫頭。」說著,便果然叫人備車。

  懷真忙出了門,上車直奔紫衣巷,行了小半個時辰,馬車七拐八拐,終究到了,懷真下車,抬頭看一看門頭,見並不是一座新宅,瞧著倒是氣派,只是門口並沒有人。

  那隨行的小廝叫了兩聲,才有人從門內跑出來,見來了許多人,便笑道:「咦,今兒是什麼日子呢?你們是……」

  小廝便道:「我們是應公府來的,李軍爺在家麼?」

  這會子吉祥也跳下車來,懷真探身出來,正好聽那看宅子的小廝自言自語說:「又是應公府的?」

  懷真心一跳,轉頭一看,果然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前頭不遠處。

  這會兒吉祥扶著懷真下車,自個兒對那小廝道:「不然還有誰?我們小姐是李爺的正經表妹,你還不進去通報,又愣著做什麼呢?」

  那小廝原本是新來看宅子的,不甚曉事,聞言便笑說:「先前我們爺說有事,不許我們打擾呢……這會子又來一個表妹……」說著,便看懷真,忽地見是這般天姿國色,頓時看呆了眼。

  吉祥見他無禮,才要呵斥,懷真道:「不必為難他,他又不認得我們,橫豎已經來了,咱們進去就是了。」

  吉祥才瞪了那小廝一眼,便扶著懷真入門往內而去。

  那小廝兀自呆站後面,看了會兒,忽地才反應過來,便揚聲道:「我們爺在左手第三間的廂房裡呢……」

  幾個應公府的小廝見他如此之呆,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且說懷真同吉祥往內,按照那小廝所說,便尋過去,卻見這宅子雖然是舊的,也並不算太大,但自由一番氣象,吉祥邊走邊看,便歎道:「李爺好生厲害,這般的宅子,好歹也得三五百兩銀子才能置下,又是皇上賜的,何等榮耀呢。」

  懷真不理她自言自語,正往前走,眼見就到了那廂房門口,正想著要不要先叫一聲,忽地聽到裡頭一聲響動,懷真心中有事,嚇得頓時停住腳。

  吉祥正碎碎說著,並未留意,猛然見她停住腳,便道:「姑娘,怎麼不走了?」

  懷真飛快定了定神,便道:「我忽然想……我的帕子仿佛丟在馬車裡了,你快去看看在那裡不曾,倘若找著,也別先來尋我,我同表哥說完話就出來了。」

  吉祥答應了,便轉身自去。

  懷真見她走開了,這才又上前一步,才要出聲,卻見房門半掩,一眼看去,竟看到裡頭……

  懷真一看之下,那臉頓時便煞白,心卻突突地亂跳起來,猛然後退一步,眼睛卻仍死死地盯著,雖想著不要看,卻竟無法挪開。

  這一刻,就見在屋內,似是李霍半裸著身子,正抱著一人,瞧著側面,仿佛是應玉一樣,兩個人糾纏著摟在一起,瞧著甚是驚心動魄。

  卻聽應玉低吟了兩聲,道:「如今我便是李哥哥的人了,他們再不能把我送給別的……」

  李霍道:「我、我……我們著實不該如此的。」

  應玉說:「你後悔了?我卻不悔的……死也不悔。」說著,便抬頭,在李霍的唇上親了一口。

  懷真聽到這裡,又眼見是這般模樣,心中大跳之餘,又驚又怒,本想叫一聲李霍,然而……卻又無法出聲。

  這剎那間,似萬籟俱寂。

  誰知正在此刻,卻聽得身後有人道:「你如何在此?」

  懷真聽了這個聲音,更是魂不附體,猛然回頭,卻見身後站著一人,錦白圓領袍,臉色竟跟袍子是一個顏色似的,眉眼冷峻如昔,正是淩絕。

  淩絕忽地見懷真臉色慘白,仿佛是個受驚的模樣,便微微一挑眉。

  兩人對峙片刻,淩絕微微哼了聲,邁步要往那廂房而去,懷真見他走來,想也不想,忙伸手攔住。

  淩絕微微蹙眉,道:「你做什麼?」

  懷真的心幾乎跳出喉嚨,道:「你……你又來幹什麼?」說話間,便略提高了些聲音。

  淩絕聽出異樣來,不由看向她身後,懷真生怕他也看到,便拉住他的袖子,腳下一動,跑到他身側去。

  淩絕猝不及防,便隨著轉過身來,又是詫異,又是疑惑,便道:「你這是為何?」說著又低頭,看向她握著自己袖子的手。

  懷真察覺,忙才縮手,壓著心跳,便道:「我……問你來做什麼……你為何不答?」

  淩絕聞言,哼了聲道:「唐紹今兒換班不能出來,有東西托我給李霍,怎麼?」

  懷真也不知裡頭是否聽見,又氣又惱,幾乎眼冒金星,恨不得大叫一聲李霍,便按捺著,只道:「有什麼東西,你給我罷了,我轉交給表哥就是了。」

  淩絕聞言,深深看了懷真一眼,又轉頭看一眼那廂房,卻見房門半掩,裡頭仿佛有人影晃動。

  淩絕眼睛眯起,忽地問道:「外頭有兩輛馬車,除了你,還有誰在?」

  懷真幾乎是衝口而出,道:「沒有人。」

  淩絕冷笑起來,輕聲問道:「是應玉嗎?」

  懷真猛地抬頭看他,不知他竟是如何知道的,滿心駭然。

  而淩絕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這一會兒的功夫,終於見李霍開門走了出來,臉頰上仍然微微地紅,神情靦腆,因見兩人在門口,便有些目光閃爍,道:「懷真、淩兄弟……你、你們如何來了?」

  懷真看他一眼,頓時皺了眉,若不是當著淩絕的面,一定要大罵一頓。

  淩絕卻面不改色,淡淡地說道:「李霍,唐紹托我把這東西給你送來,他今日換班不能出來了,叫你不必等。」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把並不很長的匕首,遞了過去。

  李霍忙接了過來,道:「多謝。」

  懷真見他神色慌張,目光無措似的看著她。心中幾轉,竟自歎了聲,那股惱意便化成了悲涼之意,點頭說道:「我該回去了,畢竟,天色不早,再耽擱就天黑了,還要及早回府的好。」

  懷真說著,便深深地看了李霍一眼,又看一眼他身後那掩著的房門,只望他……他們能明白自己的話。

  懷真說完便轉過身,正淩絕也道:「等一等,我有話跟你說。」

  懷真恍若未聞,腳步不停,淩絕同李霍一抱拳,就也轉身跟上。

  如此,兩人走了幾步,淩絕忽然問道:「我聽聞,昨兒你去唐府拜夀了?」

  懷真因方才所見所知,心中恍惚,便道:「是。」

  淩絕笑了笑,道:「你說……這是何等有趣之事?原本,我以為我哥哥所說的那個人,是郭家哥哥,卻實在是想不到,竟會是他。」

  懷真一時轉不過來,抬眸看他,道:「你在說什麼?」

  淩絕道:「我是想說,他真真兒的了得,瞞的天衣無縫,如此不動聲色地把所有人玩弄掌心……妹妹,他是不是也是這般對你的呢?」

  懷真此刻方有些回神,便站住腳,轉頭看淩絕說道:「我不懂你這話。」

  淩絕道:「你怎會不懂?我說的自然是唐毅,他果然是好手段,好心機……如果不是皇上賜婚,我竟萬萬疑心不到他身上去……他為了你,可委實煞費苦心的很,你難道會不知道?」

  懷真後退一步,淩絕卻上前一步,道:「你喜歡的人便是他?我卻是想不通了,你對我避如蛇蠍,卻喜歡他?你這樣的性子,遇上他……只怕你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懷真聽了這句,心中忽地痛極,就仿佛他這句話乃是尖銳的錐子,直直刺了過來,正好紮到她心裡最痛的一處。

  淩絕細細端詳她的神情,便道:「我雖不知你為何這般不喜歡我,我卻知道……你若喜歡唐毅,那便是大錯特錯了,索性這般說,若……你有一分的厭我,那麼,就該有十分的厭他。」

  懷真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便道:「你住口!你……你有何資格說這話?」

  淩絕凝視著她,便忽地笑了笑,他這般一笑,眉眼間的清冷之色頓時消退,此刻的表情,無端端的竟讓懷真想起前世之時,驚鴻一瞥裡所見,小唐坐在眾人叢中,那展顏一笑,同樣的冰消雪融,令人過目不忘。

  懷真不由自主,竟複倒退一步,淩絕卻又步步緊逼過來,仍盯著她道:「對了,你方才故意擋著我……卻又何必?其實這很不算什麼,這一幕情形,我瞧著倒是也不陌生,——當初在熙王府,不也是如此的?」

  懷真聽到這裡,渾身冰冷且抖,道:「你、你說……」

  淩絕挑眉微笑,道:「你猜,我若是把此事透露給唐毅,他會是何反應?」

  懷真聽到這裡,想也不想,舉手便向著淩絕臉上摑了下去。

  淩絕不避不讓,生生地吃了一掌,只微微地側了側臉罷了,旋即又轉回來看著懷真。

  冰雪之色的臉上頓時浮現清晰的掌印,然而淩絕卻仍是一絲一毫的慍怒都沒有,反而向著她,又是一笑,便含笑溫聲說道:「我倒是很喜歡你這樣,只因我要你知道,縱然你會嫁給他……但是你永遠不能拋開我。是不是?懷真妹妹?」

  懷真方才那一掌,用盡全身力氣,手心微微發麻,而淩絕笑吟吟地看著她,說完之後,便仰頭又笑幾聲,一拂衣袖,朗聲笑著,負手而去。

  懷真站在原地,望著淩絕遠去,眼前逐漸模糊,正在此刻,卻聽身後有人輕聲喚道:「妹妹。」

  那人走到跟前,懷真定睛看去,見正是應玉,髮鬢依稀有些亂,臉色微紅,面上雖有慚色,卻一絲一毫的畏縮後悔之意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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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1:58:35 |只看該作者
第 182 章

  這會兒李霍也跟著過來,便喚道:「妹妹……」

  懷真先前聽聞應玉去了應翠家裡,就覺有異,然而她雖猜到應玉或許偷偷來尋李霍,卻是再想不到,兩個人竟然……會是如斯地驚世駭俗。

  此刻,懷真看看應玉,又看看李霍,半晌笑了笑,道:「你們……罷了……」微一搖頭,轉身往外而行。

  李霍急得叫了聲「妹妹」,往前一步,應玉忙將他攔住,道:「我這便回去了,你放心,我會跟懷真說……一切都在我身上。」

  李霍愣了愣,道:「玉兒……」

  應玉聽了這一聲,便微微一笑,道:「我說了我不悔,你也別悔才是呢。」

  李霍聽她的聲音甚是溫柔,不由地點了點頭,道:「我永不悔。」

  應玉聽了,便踮起腳來,竟在李霍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轉過身,匆匆地趕上懷真。

  李霍抬手摸了摸臉頰,呆了半晌,驀地便也露出笑容,便原地不動,目送兩人離開。

  懷真從了李宅,悶頭不響地上了車。

  吉祥正看著淩絕騎馬離去,覺著好奇,誰知看懷真臉色不好,便不敢出聲相問,正要隨著上車,忽地聽身後有人道:「吉祥姐姐,你去坐我的車。」

  吉祥一愣,回頭一看,居然是應玉,頓時呆道:「玉姑娘也在這兒?」

  應玉向她一笑,抬腿隨著懷真進了車內,吉祥見狀,只好轉去應玉的車中罷了。

  懷真入了車中,只靜靜坐著,一言不發。應玉對面坐了,也不做聲。

  此刻馬車便緩緩而行,片刻,應玉才說道:「妹妹,你別怪李哥哥,這件事是我的主意。」

  懷真聽了,便扭開頭去不理。

  應玉一笑,道:「是我纏著他,他沒有法子,才……」

  懷真皺眉:「姐姐何必跟我說這些?」心煩意亂,一時恨不得捂住耳朵。

  應玉望著她,又是一笑,便道:「我知道你是惱我沒聽你的話,且又胡鬧出事來了,你為何不說我呢?」

  懷真聽到這裡,忍了忍心頭惱意,便道:「姐姐是正經公府裡的小姐,怎能、怎能……倘若傳了出去,可還做不做人了呢?」

  應玉點了點頭,半晌不做聲,想了會兒,才說道:「妹妹你可還記得……當初要送我去和親之時,我是怎麼說的?」

  懷真聽她提起此事,便才又看過去。

  應玉道:「我曾同你說過,若是不能嫁給李霍哥哥,就同死沒有什麼分別了,去和親與否,又有什麼所謂?後來,因唐大人從中相助,我終究才得以好端端地回來,對我來說,這便宛如是重活一世了。」

  懷真聽到「重活一世」四個字,渾身一震,擰眉看著應玉。

  應玉卻笑了笑,道:「我能活著回來,卻更定了心,我一定要嫁李霍哥哥,誰也攔不住我,不管是用什麼法子都好!」

  懷真的心陡然亂跳,眼前不由地又浮現方才所見廂房內那一幕,頓時又轉開目光。

  應玉道:「你不曾似我這樣喜歡過一個人,自然不知道這滋味……倘若是喜歡著,就為他做什麼也是甘之如飴的,如今我終於……也算是如願以償了,以後不管如何,我都心滿意足罷了。」

  應玉說著,便又微笑起來,那笑中竟有無限歡喜之意。

  懷真垂著頭,若有所思,終於皺眉說道:「姐姐如今只管高興,我說些你不愛聽的,倘若,倘若表哥以後……負心了,你又如何自處?」

  應玉聽了,便道:「他不是那等負心薄幸之人。再說,倘若他真的這般……以後的事兒,我自然也不能擔保什麼,但我只知道,此刻我心裡是高興的,自打我出生到如今,今兒是我最高興的一天,死了也是值得了。」

  懷真震驚抬頭,卻見應玉雙眸微光,面上似也隱隱生輝一般,同她前幾日的懨懨散漫,判若兩人。

  懷真心驚肉跳,竟不知要如何說才好,想了許久,雙眸卻悄然濕潤了。

  懷真自然知道李霍是個真心實意的人,並不是那等愛拈花惹草、負心薄幸的,應玉雖然不顧一切作出這事來,令她很不敢苟同,然而……應玉若真嫁了李霍,卻的確是一樁好姻緣。

  ——並不是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如她一般,會遇到一個克自己的煞星。

  懷真本來想斥責李霍跟應玉一番,畢竟這般胡作非為,絕非正理,何況對應玉來說,又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以修成姻緣的了,她偏偏鋌而走險,作出此事。

  可是聽了應玉方才這一番話,卻叫懷真啞口無言了。應玉雖口口聲聲說懷真不懂得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但是她卻又怎麼知道……應懷真曾也有過似她這般,仿佛飛蛾撲火般的熱烈之時。

  只因看著那一道光亮,便頭轟腦熱,不顧一切。

  最後,果然如願以償,得了一個自取滅亡而已。

  當然,應玉不至於,因李霍不是淩絕。

  懷真思來想去,反而無語了,便只笑了笑,道:「罷了,我又何必多說,我自己尚且一團兒亂,又有何資格能說別人呢。」

  應玉因心裡一團花開似的,聽懷真這般說,便挪到她身邊兒來,舉手將她抱住,道:「你何必這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然,方才也不至於拼力擋著那淩公子了……另外,你又哪裡是一團亂呢?你如今得了個天底下第一的好夫婿,不偷偷地喜歡,反倒說一團亂?」

  懷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道:「罷了,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應玉笑了笑,想到方才在李宅的種種情形,一時也不曾開口說話,只是眼波閃爍,唇邊含笑。

  不料懷真抬頭看了她一眼,忽見應玉臉上微紅,雙眸迷離,竟是掩不住的歡愉似的。

  懷真暗自心驚,便道:「姐姐,你怎麼這般……」

  應玉聽了,才醒過神來,低頭看著懷真,便抿嘴笑道:「我怎麼了?」

  懷真怔怔道:「你……」忽然又想到方才兩人在屋內的情形,頓時便也覺得臉上微紅,就仍低下頭去。

  應玉見她如此情形,便懂了,竟抱得她緊了些,便在耳畔低低地說道:「好妹妹,等你成親了,便知道了。」

  懷真聽了這話,臉上越發紅了,猛地把應玉推開,惱道:「姐姐你……」

  應玉心裡歡喜,便也不理她慍怒,只管捂著嘴笑起來,道:「罷了,知道你怕羞,我不同你說了就是。」

  懷真本來憂愁欲死,忽地見她竟是這般想開,竟全然的是一副快活之態,卻反而也自憂悶中生出一絲無奈的笑來,道:「我……我真真兒是想不通……你們心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說到最後,便歎了一聲,停住不語罷了。

  此刻,心底卻是百感交集。

  眼見便回到了應公府,懷真便又叮囑道:「姐姐,這件事,你萬別給人知道。還要再正經行事才好……不然,連表哥的聲譽也是不好了。」

  應玉點頭道:「好妹妹,我聽你的就是了。」直到此刻,應玉仍是一派喜歡,無懼無憂。

  懷真看著她如此,便也一笑低頭,兩個人下車,便進了府內。

  當晚上,李賢淑因問起懷真來,道:「怎麼下午你跟玉兒一塊兒回來了呢?」

  懷真只掩飾說道:「半路上遇見的。」

  李賢淑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正低頭翻書,很是認真的模樣,就並沒再追問,只道:「是了,前兒在唐府,我見那唐夫人待你很好呢?」

  懷真道:「太太一向是很疼我的。」

  李賢淑便笑起來,道:「這位唐夫人倒是極好的,瞧著也是真心疼你。」

  懷真瞥她一眼,因她不問應玉的事兒了,便暗中松了口氣。

  李賢淑又道:「如今想想,倘若那唐大人年紀再小個幾歲……就像是你小表舅那個年紀,也是使得的呢,我就什麼也足了。」

  懷真啼笑皆非,道:「娘怎麼又來胡說了?」

  李賢淑眼中有些憂色地看她,便道:「你這丫頭,平日我問你兩句正經話,你只是不同我交底,你又怎知道爹娘擔心什麼?」

  懷真見她這般說,不由地就問。

  李賢淑道:「這兩天你爹跟我在商議呢……你瞧,唐大人畢竟已經是這把年紀了,他們家裡肯定不願意再耽擱,一定想著要早些成親。而你,才及笄呢,我跟你爹原本想,你配了淩絕,好歹也要多留你兩年,至少也要到個十七八歲才嫁……如今既然是唐大人,只怕……」

  懷真聽了這話,才又心跳起來,書也忘了翻,就看李賢淑,道:「只怕什麼呢?」

  李賢淑道:「只怕人家等不得,最遲也是明年罷了。」

  懷真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明、明年?」

  李賢淑掃她一眼,想到這樣好的女兒,委實還沒疼夠,居然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了,心裡萬分不舍,便把手裡的花樣子扔了,走到懷真跟前兒,便摟住她道:「先前娘多問你兩句……並不是有什麼別的心思,就是怕你年紀小不懂事,會吃虧……爹娘雖然沒用,卻到底是真心實意地想為了你好呢……你可明白?」

  懷真聽了這話,眼中就也見了淚,道:「娘……」

  李賢淑摸摸她的頭,道:「我跟你爹,也不是要故意為難那唐大人,只是……不管他是何等身份、如何了得的人,就算他是個皇子,在爹娘心裡,也都比不上你矜貴……」

  李賢淑說到這裡,便低下頭,在懷真發端親了一下,道:「你爹因跟我說……你原來不喜歡淩絕,倒是喜歡唐大人的,倘若真的是你看中的人,那我們自然也沒什麼說的了,好孩子……只要你好,我跟你爹就都足了。」

  懷真正淚眼汪汪地,李賢淑忽然又咬牙切齒地說道:「但是倘若那唐大人對你有半點兒不好,我跟你爹就算豁出命來,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懷真聽了,忍不住又破涕為笑,便鑽到李賢淑懷中,帶淚笑道:「娘……」伸出雙手,便抱住李賢淑的腰,撒起嬌來。

  次日,應蘭風退朝回來,滿面愁容,自回了東院。

  因見懷真不在屋子裡,便問起丫頭,丫鬟們道:「姑娘去了花園裡看花兒了。」

  應蘭風本想去找她,正看到李賢淑回來,當下拉住了,皺眉道:「唉,不好不好了。」

  李賢淑豎起眼睛,叫道:「又是什麼事兒?為何這些日子你每次回來都是這般模樣,遲早晚給你嚇死了!你可別說皇上又賜婚了呢!」

  應蘭風啼笑皆非,喝道:「少胡說!我只是想跟你說,先前不是說欽天監跟禮部商議擇定日期麼?如今已經有了!」

  李賢淑忙屏住呼吸:「是幾時呢?」

  應蘭風苦笑道:「說是有兩個黃道吉日,一個是今年十一月,另一個,是明年六月。」

  李賢淑昨晚上本正跟懷真說這話,如今聽得果然如此,卻頓時痛心疾首起來,道:「天殺的!怎麼竟這麼著急了呢?這會子已經快十月了,倘若是選在今年,那豈不是立刻就要操辦起來?不成不成不成!」

  李賢淑一疊聲地嚷嚷,應蘭風又哭又笑,道:「你且別著急,田監正因同我交情不錯,便特跟我說了,我也是這般同他說的,今年是斷斷不成的,懷真才方及笄,哪裡就這麼著急起來?……然而就算推到明年去,也不過只是多幾個月而已。」說到最後一句,便也有些哭喪著臉。

  李賢淑看應蘭風一眼,兩夫妻都是一樣的心意,李賢淑便道:「那你可跟他說了,讓他在往後選一選?」

  應蘭風搖頭,道:「我何嘗沒說?然而他說再往後連續三年,都有客星來犯之兆,都不如今年跟明年的日子好。」

  李賢淑呆若木雞,應蘭風也低頭耷腦,雖這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在兩個人看來,若懷真出嫁,自然不能在家裡當掌上明珠這般自在了,以後若是再見面兒,得須到人家家裡去……縱然她想回來,也不是隔三差五能走動的……明明是自己的女孩兒,千寵百愛,尚未疼夠呢,就要雙手捧著給人去……以後連見都非容易。

  先前懷真沒有著落時候,兩個都急得熱鍋上螞蟻似的,如今有了著落,卻又雙雙如喪考妣,很不自在。

  因此李賢淑跟應蘭風格外苦悶,又怕在此唉聲歎氣,叫人看了不像話,兩個人便進了屋內去罷了。

  不提東院內那兩人對坐歎息,話說,先前懷真正在花園內看各色菊花綻放,見那蕊寒香冷,遍繞籬邊,開得悠閒自在,又聞得花香清冽,令人心神一振,正流連忘返之時,忽見有只蜜蜂臥在一朵白菊的花心之中,蠕蠕而動。

  此刻已經九月末了,天氣漸漸冷,院子內菊花雖好,卻少見蜂蝶來飛,何況今日天兒越發陰冷,並無陽光,懷真見這蜜蜂行動遲緩,疑心它要凍死了,又見它雖然是將死,卻仍是趴在這花心裡不依不饒地紮掙著,懷真心中又是憐憫,又有幾分動容。

  那蜜蜂掃了會兒花粉,便想振翅而飛,然而瑟瑟地,卻像是飛不動一樣,看來愈發可憐了。

  懷真微微俯身,便目不轉睛地細看這蜜蜂,不知不覺伸出手指來,想要助它一把,又怕它不識好歹,會蟄自己,正在遲疑之中,忽地聽到有人笑了聲,道:「傻丫頭,別去碰它。」

  懷真一愣,忙起身,轉頭一看,卻見來者竟正是小唐。懷真萬萬想不到竟會在此遇見他,便愕然問道:「唐叔叔怎會在這兒?」

  小唐道:「我因有事,想過來跟應大人商議呢,遠遠地似看到是你,便過來看看,誰知果然就是。你在玩兒什麼呢?」

  懷真聽他問,微微有些面紅,道:「不曾玩什麼。」

  小唐掃一眼那蜜蜂,道:「最好是別淘氣,若給它蟄一下,可不是好玩兒的,必要你疼上幾日才能好呢。」

  懷真暗中吐舌,就把左手背到身後去偷偷握住了,慶倖自己方才不曾冒失。

  小唐見狀,便一笑,道:「我先前聽丫鬟說,你父親在家裡,你陪我回去可好?」

  懷真一想,就點了點頭,走到跟前兒。

  小唐見她右手中握著幾枝菊花,便道:「開的真好,是要拿回去插花兒麼?」

  懷真點了點頭,便把菊花捧過來,道:「這香氣也是好,唐叔叔聞聞。」

  小唐一挑眉,果然便低頭嗅了一嗅,笑道:「果然是好,但還是不及……」

  懷真問道:「不及什麼?」

  小唐目光溫和,輕聲道:「不及我的伴月香。」

  懷真見他竟是拐著彎兒地誇自己,略有些羞赧,道:「哪裡呢,伴月香是人力所能制的,然而這些花香,卻都是天然,乃是造化之功,又哪裡能是人力可比的?」

  小唐笑著點頭,道:「然而我卻只喜歡你親手所制的,情有獨鍾罷了。」

  懷真聽到這裡,便垂了頭,想了會兒,就笑了笑。

  說話間,兩人便漸漸走到假山跟前兒,懷真猶豫了會兒,便要從旁邊繞過去,小唐道:「從這裡走豈不便宜?」竟一拉懷真衣袖,便同她向著假山下麵兒走去。

  懷真一愣,喚道:「唐叔叔……」

  眼前光影卻已經微微暗了暗,懷真忙止住,只叮囑說:「且留神……地上凹凸不平的,摔一跤不是好玩兒……」

  正說到這裡,忽地聽小唐道:「哎喲!」接著,懷真覺得自己的袖子被用力一拉,嚇得她忙緊走一步,道:「怎麼了?是絆著了麼?」

  不料如此往前一沖,便正好兒撞在小唐的身上。

  小唐靠在假山石上,垂眸便看懷真,懷真一手握著花兒,一邊驚魂未定,仍道:「可磕碰著了不曾?方才叫你留神的,怎麼這麼急性子?」

  暗影之中,小唐微微默然,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我的額頭方才好像碰在石頭上了……略略犯暈,有些動不了。」

  懷真越發驚心,定睛看了會兒,便踮起腳來,抬手小心地在他額上碰了一碰,道:「是這兒麼?」

  小唐道:「不是……」

  懷真又往旁邊稍微按了按,問道:「可是這兒?」察覺手底下仿佛有些濕潤,頓時驚慌起來,道:「莫不是碰破了流出血來?」

  正驚魂未定,想拉著小唐出去細看,卻聽小唐喚道:「懷真……」

  暗影之中,這聲音竟大有繾綣之意。

  懷真一愣,道:「唐叔叔,你覺著如何?」

  小唐道:「我覺著……心跳的好生厲害。」

  懷真問:「那可疼不疼呢?」

  小唐道:「也有些疼。」

  懷真跺了跺腳,道:「你站在這兒等著,我去叫人來。」她轉身欲走,卻給小唐握住手腕,便拉回來。

  懷真怔住,察覺他的手很穩,且又有力,卻並不曾弄疼她。

  這一會兒,懷真才覺得有些不對,便站住了問道:「你真的受傷了?還是……哄我的呢?」

  小唐道:「我心裡的確是有些疼,也跳的厲害,不是哄你,不信,你摸一摸。」說著,便把她的手拉起來,按在胸口上。

  懷真驀地緊張起來,才咽了口唾沫,便聽小唐又歎息似的喚了聲:「懷真……」

  懷真眨了眨眼,小唐將她的纖腰輕輕一抱,便低頭親了下來。

  懷真睜大雙眸,一手兀自按在他的胸前,一手還握著那一束菊花,抬手想要推他打他,然而……

  這一刻,懷真竟想起從李霍住處回來,應玉曾說過的話:「如重活一世……倘若是喜歡著,就為他做什麼也是甘之如飴的……」

  忽地又是淩絕,冷眉笑眸地望著她,道:「縱然你會嫁給他……但你永遠不能拋開我……」

  而此時此刻,被小唐擁著,所知所感,都是小唐的氣息,亦察覺他熾熱的唇壓在自己的唇上,被他親了幾次,懷真明白,此刻的他是克制的,並不十分粗魯,只是略有些渴盼似的含住她的唇瓣,又小心翼翼地碰觸她的舌尖……

  半明半暗之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繪著他眉宇的輪廓,如許鮮明的眉眼……忽聞唇舌纏綿相交的聲音,如此清晰,伴隨著近在耳畔的沉重呼吸聲,叫人身不由己沉淪一般。

  睜大的雙眸緩緩閉上,手中握著的那一束菊花揮動了幾下,輕輕地打落在小唐身上,卻如同蹭動一般毫無力道,如此幾回,最終頹然一蕩,自懷真手中紛紛墜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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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發表於 2017-5-22 11:58:50 |只看該作者
第 183 章

  小唐起初還心有克制,又怕她像是在唐府時候那樣惱了,便只是輕輕攏著纖腰,意欲淺嘗輒止。

  誰知懷真似未十分抗拒,被他握著壓在胸前的手只略掙了幾回,便不動了,綿軟的小手被他團在掌心,隱隱乖靜。

  小唐心中微微一動,略睜開眼睛細看,卻見懷真雙眸合著,只長睫微顫,卻並未有什麼惱意。

  小唐見狀,原本壓著的心意便忽地渙散開來,如同水波漾漾推去……手在她的腰間微微用力,摩挲著那小小地腰肢。

  耳畔也聽到自己近乎貪婪的親吻吮吸之聲,卻越發心動,對懷真,他竟只是親不夠似的,仿佛於他來說,這唇瓣相貼的感覺甚是有癮,一次比一次更欲罷不能,不管如何也不能足,恨不得一直就這樣,同她耳鬢廝磨地……纏綿到地久天長才好。

  長長地籲了口氣,小唐兀自緊緊抱著懷真,卻停了動作.

  他委實不敢再胡為下去,此刻……若是在唐府,倒也罷了,可偏偏是在應公府裡,且他此番前來,是有正經事的。

  然而身上的熱一時半會兒又哪裡能消退下去,那股無法按捺的衝動,令他身子竟隱隱地戰慄,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有這般強烈的欲念,這一種不顧一切似的渴望,隨時似是無法自製似的,連他自己也覺著意外跟……一絲恐懼。

  可是懷中之人是如此的乖巧安靜,跟從前的反應皆是不同,眼見她如此,卻又叫他的心意似春風搖搖,不可止息。

  小唐暗中有調息數次,一手仍是貪戀不舍地握著她的腰肢,一手卻輕輕地在她額前撫過,手心蹭過那細碎的流海兒……更是一陣酥麻微癢之感。

  懷真察覺,便略轉開頭去,只低低叫了聲:「唐叔叔……」

  小唐答應了聲,忍不住低頭在她的額上親了口。

  懷真輕輕一抖,又道:「咱們、出去可好……」

  小唐笑了笑,這丫頭怎會知道,此刻的他,真真兒是天人交戰。

  小唐垂眸望著懷真,便柔聲道:「懷真說……這可如何是好,我竟還想親你。」

  懷真最受不了這話,臉早便紅的不像,卻仍低頭不語,片刻才說:「別……只是沒正經的……」說到這裡,到底羞怯,便停了,道:「出去可好呢?」

  這把聲音,低柔清婉,壓著微微地顫,又帶一絲祈求之意。

  小唐聽在耳中,卻於心尖上繚繞,歎了聲,道:「你真真兒的……是我的……」一笑停了。

  懷真本正略有些驚怕,怕他再行亂來,忽地聽了這句,才抬起頭來,道:「說什麼……」

  山洞之中光線晦暗,雖不能將臉容看得十足分明,然而聽得嬌音,又嗅其香,卻竟是無處不誘人心動。

  小唐不敢再看她,也委實不敢再耽擱,便道:「咱們……先出去罷了。」說話間,便終於放開了她,只是手心貼在那腰肢上,察覺底下微微地溫熱,仍不忍分開。

  懷真聞言,便松了口氣。忽地看到自己採摘的菊花都落在地上了,便忙蹲下身子,將花兒一一撿了起來,幸喜不曾跌壞踩壞。

  懷真捧了花兒,蹭了蹭上頭的灰,便邁步往外走去。

  小唐跟在後頭,凝視著這般窈窕婀娜背影,忽然有些後悔今日前來之意了。

  正呆呆看著,那邊懷真已經出了假山洞,因不見他跟上,便微微回頭看來,問道:「怎麼還不走?」

  小唐被她盈盈雙眸一看,這才邁步跟著走了出來。

  懷真打量了他一會兒,便低下頭看手中的花兒,垂眸欲行。

  此刻小唐走到她的身旁,忽地喚道:「懷真……」

  懷真也不抬頭,只捧著花兒,問道:「做什麼?」

  小唐想了想,溫聲說道:「我只是想同你說,我……每每這般待你……其實並非是輕薄調戲,我只是……因太……」

  懷真偷偷看他一眼,複又忙低下頭:「太什麼?」說著,就輕輕咬了咬唇。

  小唐道:「我……是因為太喜歡你。我從未……這般心愛過一個人,故而……竟是忍不住,你可明白?我不是有心輕狂的。」

  這話若是在先前說出來,只怕懷真仍會皺眉,然而此刻聽了,卻正跟昨日應玉所說的那一句相合了。

  懷真放慢了步子,緩緩抬頭看向小唐,目光相對之時,懷真便才又垂了目光,道:「我知道了……」

  小唐大為意外,聽慣了她斥他無禮等等,忽地是這般尋常的反應,倒是頭一遭……

  小唐便問:「‘知道了’……卻又是什麼意思?」

  懷真不看他,只轉頭望著別處,半晌,才道:「我雖知道……唐叔叔的心意,然而你也不可總是如此,倘或給人看見了,我倒是罷了,唐叔叔的清譽可怎麼好呢。」

  小唐聽了這話,頓時渾身血湧,道:「你說什麼?」便又緊緊地握住了懷真的手。

  懷真忙掙了掙,道:「才說著,又要犯渾了不成?」

  小唐的心一刻大抖,卻盡數是狂喜之意,道:「懷真……既然這樣說,是不是你的心裡……也是有我?」

  懷真聽了這般問,卻仍是不答,本欲將手抽回,他卻只管握住不放。

  懷真頓時羞紅了臉,便低低說道:「你快放手,我明明是好意,怎麼又惹出你這許多呆話來了?青天白日,只是一味地胡說,怎麼也不羞……」

  小唐眼見她雖面帶羞色,但言語之中,盡是為了他之意,早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了。

  懷真見他只顧盯著自己,目光爍爍地,心中微微有些怕,便道:「你不是有正經事麼?只管在這裡耽誤是如何?」

  小唐聽了,才總算又回過幾分神來,便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我一時高興……竟差點兒又忘了。」

  懷真總算把手扯了回來,仍是握著菊花,低頭嗅了嗅,暗中定神,又道:「唐叔叔在人前,是最正經端莊的,幾時也是這般待我……就好了。」

  懷真說到這裡,便忍不住嫣然一笑,卻又怕惹了他的呆性,又作出許多古怪舉止來,便只掃他一眼,一手提著裙子,舉步先行。

  懷真本是無意,說的也是她心中所想的,然而在小唐耳中看來,卻竟別有一番深情蜜意似的,尤其是她臨去那含笑一瞥,其風流涓涓,嫵媚可喜,簡直……除非是鐵石之人,才能不為之動心動情。

  小唐雖忍不住色授魂與,然而想到此刻人在何處,不免又是鬱鬱,只竭力克制罷了。

  又想到自己所為何來,又是加倍歎息,站在原地,一時竟躑躅起來,不願再去見應蘭風。

  懷真走出十幾步,察覺他未跟上,便回頭又看小唐,卻見他站在原地,恍惚出神。

  懷真不敢回去,就歪著頭只顧看,不料才看了一會兒,身後有人走來,遠遠地見了她,便笑道:「姑娘在這兒頑呢?怪道方才我去花園內找了好一陣子也沒找見……二爺叫請姑娘回去呢。」

  懷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見是恭喜,才道:「爹叫我做什麼?」

  因有樹石遮擋,恭喜並沒看見小唐,便只望著懷真,道:「我也不知道,只叫我快找姑娘回去……這天兒又冷,穿的又少,別又著涼了……」

  恭喜說著,又打量了懷真一番,因笑道:「臉上果然有些紅,必然是被風吹了,回頭二奶奶又要罵我們伺候的不周到了。」

  懷真忙低了頭,抬手在臉頰上一碰,果然仍是熱熱的,懷真便低聲道:「囉嗦,咱們回去罷。」

  懷真本想叫著小唐一起,心中一轉,卻反而不理他,就同恭喜一塊兒去了。

  兩個人自先回了東院,卻見應蘭風跟李賢淑都在屋內坐著,見她回來,李賢淑便走過來,把手一握,便皺眉道:「這麼冷的天,怎麼好在外頭耽擱這許久?手都冰涼的了。」

  懷真道:「不礙事。」說著,就叫小丫鬟拿了花瓶來,把摘的菊花供上。

  懷真因見父母都在,又看兩個人神氣有些不同尋常,便問:「是不是有什麼事呢?」

  應蘭風同李賢淑對視一眼,應蘭風歎了聲,便道:「真兒過來。」

  應懷真走到跟前兒,應蘭風也拉住手,果然覺得有些冰涼,不免心疼,道:「這麼大了,還是這樣不知輕重,這還是在家裡,倘若以後去了別人家裡,也還是這麼著?」

  懷真看著應蘭風,瞧出父親雙眸微紅,便抿嘴一笑,道:「爹又說什麼……我不過是出去走了走,也不覺著冷,怎麼跟娘都是這麼著,倒像是有什麼大事。」

  應蘭風不由也笑了笑,有些艱於言語,慢慢道:「真兒,其實也並沒什麼,只是……爹從欽天監得了個消息,要同你說。」

  懷真道:「是什麼?」

  應蘭風歎了聲,道:「他們已經擇好了……成親的日子。」

  懷真聽了這句,幾乎都沒反應過來是說的自己……腦中一陣恍惚,過了會兒,才問:「定在什麼時候?」

  應蘭風便把先前得知的都說了一遍,懷真聽了,微微後退了一步,啞口無言,心中忽然想到小唐方才所說「來是有正經事相商」,只怕就是為了此事了。

  李賢淑跟應蘭風對視一眼,才要說話,忽然聽丫鬟說道:「唐大人來了。」

  應蘭風聽了,便皺眉道:「他親自來的?又來的這樣快,莫非也是來跟我說此事的?哼!」

  懷真微微一震,便低頭道:「爹,我先進去了。」

  李賢淑忙同應蘭風低聲叮囑說道:「倘若他是想要十一月,你可萬萬擋住了,不許答應。」

  應蘭風點頭道:「不必你說,我已經知道。」

  李賢淑便也進了裡屋,她前腳才去,小唐便進了門來,上前向著應蘭風拱手作揖行禮。

  應蘭風見他站在跟前,眉眼生輝,似皎皎玉樹,心中千般滋味,萬種感慨。

  只怕以後再相見,唐毅就要改口,再行大禮了,這人自然是好,只可惜是太好太出色了些,所謂「齊大非偶」,只怕真真兒地叫人無福消受。

  怎奈此刻,開弓已經沒了回頭箭,應蘭風只得面上堆笑迎了。

  兩人寒暄兩句,各自落座,應蘭風便道:「不知唐大人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小唐道:「不瞞應大人說,我因聽聞了欽天監已經擇了日期,特來跟大人商議此事。」

  應蘭風一聽果然如此,便微微笑道:「是嗎?我也隱約有些耳聞,不知唐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小唐也笑了笑,道:「聽聞他們擇了一個今年十一月,一個是明年六月,不知大人屬意哪個?」

  應蘭風心道:「我屬意再過個三五年。」

  面上自然不能說這話,應蘭風便微微皺眉,歎道:「唐大人也知道,小女年紀尚幼,今年才方及笄,我原本曾想要多留她兩年在家裡……不料……」說著,就瞟向小唐。

  小唐自然會意,便仍含笑道:「懷真聰慧伶俐,外頭眾人見了,也皆是人人稱讚心愛,我自然明白大人疼惜難舍之意。」

  應蘭風微微挑眉,小唐道:「家母也是如大人這般,甚是喜愛懷真……倘若她嫁了過去,自然也會百般疼惜,就如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

  應蘭風聽了這樣的好話,心中那酸酸冷冷之意才略淡了幾分,便也不好拿捏,就道:「其實我也知道,唐大人這般的人物,配小女自然是……是她的福分,然而您也須體諒我們為父母之心……」

  小唐一派正色,肅然認真道:「這是自然,其實能娶懷真為妻,卻是我的福分才對。大人同我同朝為官,唐毅的為人,大人總也知道幾分,以後成了一家人,倘若我有半點對不住懷真之處,任憑大人打罵責罰就是。」

  應蘭風聽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倒是有些心頭惶恐起來,便笑道:「哪裡話,我又怎敢如此?」

  小唐仍是端然道:「我做了大人的姑爺,便有半子之緣,大人如何對待懷真的,自如何對待我就是了。這又有何不敢的。」

  應蘭風原本心裡不樂,被小唐說了這麼些,竟忍不住又露出幾分笑意來,才要放緩和了臉色,忽地又警覺起來——以小唐的為人,此刻說的如此口燦蓮花似的,總不會是一味叫他寬心而已?莫非是想哄著他心軟,好把那日子定在十一月?

  應蘭風猛地回過神來,便又仔細看小唐,卻見他兀自言笑晏晏,面不改色,應蘭風便咳嗽了聲,道:「那不知……關於成親的日子……唐大人是想定在……」

  小唐聽問,面上的笑卻斂了三分,微微垂眸,並不做聲。

  應蘭風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又覺訝異,便喚道:「唐大人?」

  小唐聽喚,才又抬起頭來,道:「這話,有些不好啟齒。」

  應蘭風眯起眼睛,心中已經認定他是想纏自己把日子早定……便道:「但講無妨。」

  小唐輕輕地歎了口氣,微微點頭,道:「大人總該知道,我的恩師林禦史大人……是年初才歿了的……」

  應蘭風一呆,萬想不到他說的竟是此事,隔了會兒,才道:「不錯……林大人……唉,可惜的很。」

  小唐垂眸,面上略有三分哀戚之色,道:「林大人待我……情同父子,今年是他才歿的頭一年,我心想著,還是不宜操辦喜事的。」

  應蘭風聽他忽然提起林沉舟來,尚不知如何呢,乍然聽了這話,心中一震,大為意外,便定睛看向小唐:「唐大人的意思是……」

  小唐又歎了聲,道:「我此番來,就是想同大人商議此事的……雖然家母甚是喜歡,很想要早些迎娶懷真過門才好……然而因林大人之事,我便想著……好歹過了這一年,須得定在明年六月才好……可是又怕應大人覺得我怠慢,因此特意上門來,希望大人能夠成全。」

  應蘭風生生地咽了口氣,把小唐上上下下,又著實地打量了一遍。

  原本在應蘭風心中,這兩個日期其實相差不遠……都叫他很不高興。然而因為早就認定了小唐想把日子定在十一月,於是,反而一心認定了明年六月才好。

  如今聽小唐自己這樣說起來,應蘭風心中一動,便頻頻點頭,道:「唐大人心思縝密,所言極是。」

  應蘭風原本以為小唐是迫不及待罷了,此刻聽他提起林沉舟來,倒是一片兒的孝義之心,心中對他的偏見便又減去幾分,反又多了幾分讚賞之意。

  小唐聞言起身,微微躬身,拱手道:「多謝大人成全。」

  應蘭風也起身道:「這是應該的。」真情實意,舉手忙將他一扶。

  這會兒,李賢淑跟懷真在裡頭卻都聽的一清二楚,李賢淑也有些意外,便對懷真說道:「這唐大人,倒是很有孝心的,我跟你爹都把林大人的事兒忘了……他卻還記得呢,這個人……倒是不錯。」

  懷真微微點點頭:若說是外頭的事兒,小唐何止是不錯,簡直是無可挑剔。

  李賢淑又略松了口氣,把懷真抱住,道:「我跟你爹都擔心……他們家不依不饒要求著十一月呢,這樣兒倒是好些了。」

  懷真聽了,心中一想,便笑了笑。

  這時的情形,竟像是「朝三暮四」的典故一樣,——若是早上給那群獼猴三個橡實,晚上給四個,它們一個個便大怒不悅,可倘若早上給四個,晚上給三個,它們便一個個歡天喜地。

  而對李賢淑跟應蘭風來說,又何嘗不是異曲同工的道理?十一月跟六月之間,不過是相差六個月的時間罷了,卻已經叫他們心中感激,對小唐的印象更好了一層。

  懷真心中無端想到此,忽然掠過一個念想:唐毅……是真的有心把日子定在六月的呢,還是……

  且說小唐同應蘭風商議完畢,便並不耽擱,行禮出府,翻身上馬而去。

  馬蹄聲得得,小唐卻殊無笑意。

  原本小唐知道,倘若他一味堅持,未必不能將時間定在十一月,然而這樣一來,應蘭風李賢淑必然會不快。

  又加上因有林沉舟之事,小唐思來想去,索性便以退為進,主動提到定在來年。

  一來全了恩師之孝,二來,卻也會讓應蘭風夫婦寬心。

  然而因方才……在應公府假山石洞內那一番繾綣,卻叫他心中暗跳,有些後悔自己這般決定起來。

  其實於他心中,只恨不得一時一刻也不耽擱,須得把懷真早些娶回家才好。

  然而表面上卻仍是要做足功夫。

  只因,他是想跟她天長地久一世一生的,故而此刻所走的每一步,都要妥當謹慎,務必不出一點錯漏才好,否則,若是哪一點兒想不到,日後,便極可能成為心腹之患。

  然而雖然明知自己此刻此舉,做得極為妥帖停當,但想到懷真舉止言行,一顰一笑,卻叫他心中煩躁難安,恨不得拋去那許多理智顧忌,任性而為,早些把她盡情擁入懷中罷了。

  小唐行了一會兒,竟隱隱地神魂顛倒,仿佛人雖在馬上,魂兒卻仍在那假山之中,懷中仍擁著那嬌香柔軟的……而眼前所見腦中所思,竟也都是懷真的影子,思及她臨去之時,那含笑的回眸一瞥,從未想到……一個眼神罷了,竟會是如此勾魂奪魄。

  小唐思來想去,只好伸手探入懷中,掏出那香包兒來,在鼻端深深一嗅,做「望梅止渴」之舉,那紛擾雜亂的心緒才又緩緩地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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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發表於 2017-5-22 11:59:05 |只看該作者
☆、第 184 章

  先前曾說過,西北的詹民國因發生政變,舊王派了使臣來求救,小唐所在的禮部跟兵部的眾位大人們商議過後,便分兩道而行,一則派使者去探虛實,二則備兵。

  不料,前去詹民國的禮部使者眾人,竟被新王軟禁起來,一直到兩個月後,舜朝才查明詳情。

  如此,既然對方如此作死,就不怪舜禮先兵後,當下成帝便下令西北涼州的駐軍開發到兩國邊界,準備交戰。

  因為這件事,京內的軍士也有些調動,因成帝有意提拔幾個年青的將領,在此之前,自然是要給他們歷練之機會,於是欽點了數人,快馬趕到涼州,偕同作戰。

  而欲行開拔的,竟也有李霍在內。

  李霍得了消息之後,趁著成帝給了一天的機會叫準備,便先飛馬回到幽縣,拜過了徐姥姥跟爹娘,同家人見了面兒後,才又回到京內。

  因徐姥姥囑咐他務必去跟李賢淑跟應蘭風說上一聲,李霍自己心中也有事,因此自幽縣回來,便直接快馬到了應公府。

  不料這會兒應蘭風仍在工部,尚未回府,李賢淑倒是聽了消息,忙出來跟李霍相見。

  因知道前往西北參戰自然是非同一般,李賢淑當長輩的,不免便有些傷情,才叮囑了幾句話,就忍不住紅著眼眶掉下淚來。

  李賢淑又怕李霍見她哭,心裡未免也跟著難過,就強打精神道:「罷了,姑姑總是愛胡亂操心的,然而當初你選了這路……畢竟也是不免這些,何況皇上又是許你歷練的意思,只要打了勝仗,必然又會進爵升官……當初你姑父也是這般過來的,此刻他雖不在家,我卻也知道,這些話必然也是他想叮囑你的。」

  李霍連連點頭答應。

  李賢淑又笑道:「只有一點,為國盡忠自然是好,但你也要照料自己,務必別出什麼紕漏……你可是家裡最出息的了,都想著你好呢,你可明白?」

  李霍道:「姑姑放心罷了,土娃會牢記姑姑的話,不會叫您擔心的。」

  李賢淑看著李霍,昔日泰州才見面的時候,是那樣瘦弱內斂、不打眼的孩子,瞧著怪可憐見兒的,誰能想到,今日竟長的這樣威武體面,又是個軍功在身封了爵的……只盼老天庇佑,別叫他有個……總歸要順風順水才是。

  李賢淑忍著淚,道:「好了,你不用在我這裡耽擱了,進去看看你妹妹罷。她也知道了你要去打仗,心裡擔憂著呢。」

  李霍正也想見懷真,聞言便答應了,出門就往懷真的房中去。

  只因上回在家中發生的事,這段日子來,李霍心中一直有些過不去……懷真雖是表妹,然而在李霍心中,卻竟如天人一般,自打在泰州跟她相遇一直到如今,從來對她必敬必恭,有一份格外的愛惜敬護之意,無人能及。

  然而卻偏叫懷真目睹了那一幕……李霍雖不後悔同應玉之事,但最悔的,卻是讓懷真看了個正著。

  加上懷真當時又不看他,只是一言不發,面帶薄怒,雖然應玉說過一切都在她身上,她也自會跟懷真解釋,但李霍心底始終惴惴難安。

  如今正好兒要領了皇命出京,雖然李霍向李賢淑跟家人都保證絕不會有事,然而戰場之事,瞬息萬變,有時候生死只是一瞬而已,無人可以預料。在沙羅國的經歷,更讓李霍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故而李霍心想,在自己離京之前,務必要跟懷真說開了才是……

  倘若、倘若他真的有個什麼萬一……只要懷真不介意了……畢竟他也是心安的。

  因此李霍雖然心中忐忑,卻仍是鼓足勇氣來見懷真。

  小丫頭進內報了,裡頭懷真道:「進來罷。」

  李霍聽了這個聲音,心無端地安穩了些,終究邁步入內,卻見懷真坐在炕上,背對著自己,不知在擺弄什麼東西。

  李霍忙走到跟前兒,面上兀自有些訕訕,就道:「妹妹……」

  懷真垂眸看著手中的東西,也不做聲。李霍只是站著,看她如此,渾身便不自在起來,又喚了聲:「懷真……」聲音裡已經依稀有幾分哀求之意。

  懷真聽了,才停了手,便抬頭看他,李霍在外之時,素來都是一副豪氣干雲,意氣飛揚的少年將軍模樣,然而此刻在懷真跟前,卻又仿佛是當初在泰州時候,那個略有些畏縮不安的男孩兒,眼巴巴地望著懷真,眼底透出渴盼之色,仿佛很怕她再不理會自己一樣,若是懷真再說一句狠話,只怕便會哭出來似的。

  懷真眼見李霍如此,才輕輕地歎了口氣,便又垂了眼皮兒,說道:「只管站著做什麼?難道是立刻就要走麼?」又揚頭喚小丫頭道:「還不快些倒茶來。」

  李霍聽了,這才在她對面坐了,懷真道:「明兒就要出京了?」

  李霍點頭,這會兒丫鬟送了茶進來,便又退出去。

  懷真又問:「已經見過姥姥舅舅他們了呢?」

  李霍道:「都見過了,方才也見過姑姑,姑姑說讓我來跟妹妹說一聲。」

  懷真便道:「又跟我說什麼呢……」

  李霍自覺這句另有含義,便著急起來,道:「妹妹……你、你心裡是不是一直還怪我?」

  懷真微微蹙眉,道:「我怪你什麼?」

  李霍把心一橫,道:「就是上回在我家裡,玉……」

  懷真驀地咳嗽了聲,道:「還不吃茶,只管胡說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也是不想聽的。」

  李霍驀地停口,見她面上隱隱有些兒紅,這才醒得有些話不好直接跟她說。因此李霍低頭,只呆呆地端起茶來喝了口。

  懷真見他不說了,心才又稍安,又看李霍大有心事的模樣,便按下心底那一點微惱,就低聲說道:「我雖然不喜歡,然而玉姐姐跟我說了,她自樂意……別人卻是管不得的,我到底跟表哥親近一些,故而才有些惱你,畢竟這些事,鬧出來誰也得不了好的……可是……既然已經如此……又說什麼呢。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李霍忽地聽懷真低低地說了這許多話,心中亂跳,便上前一步,問道:「懷真你、你……我知道是我錯了,叫我如何都使得,只是你別惱我,你若是不高興,我……就算離京,也是不安心的。」

  懷真愣了愣,才抿嘴兒一笑,道:「你又不安心什麼?須知道,我惱,是怕你惹事才如此,只是想要你好罷了,如今你們都好好的,就不必我亂操心了。」

  懷真歎了聲,雖不欲談論此事,怎奈看李霍之態,竟仍有心結。

  懷真垂眸看著手中之物,拿出剪子來把上面的線頭絞去了,撫了撫,便又說道:「你此去,自也有一番兇險,娘必然已經叮囑過了,我也不說別的,只望表哥平安歸來,除了這個,別的我什麼也不想,也不在意。」

  李霍聽到這裡,那一顆心才總算放下,看著懷真,才要上前一步,外頭忽地有人道:「玉姑娘來了。」

  李霍一愣,抬眼一看,果然見是應玉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兩個人距離上次見面兒,已經一個月多了,目光才一對上,應玉的眼便紅了,這會兒小丫頭也都沒有跟進來,應玉竟忘了懷真在旁似的,便緊走兩步上來,張手把李霍抱住。

  李霍越發愣住,卻聽應玉在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麼……李霍還未反應過來,應玉卻又鬆開手。

  這會兒懷真在炕上也看呆了,暫態大不自在起來,便低聲半嗔道:「好姐姐……可留神些呢。」

  應玉見她急了,便才向著她一笑,道:「我知道……你別惱,我……只是來見一見他,即刻就走了。」

  懷真略松了口氣,卻也知道李霍一去,金戈鐵馬,危機四伏,更不知何時回歸,應玉自然是有許多話的,懷真便道:「不礙事,姐姐且坐,多說會兒話無妨的……」

  應玉卻搖搖頭,只有看向李霍,目光交纏,竟似無法移開一樣,終於道:「不了,我先去了……回頭再說。」說了這句,又瞥李霍一眼,便自匆匆地去了。

  懷真反而詫異起來,叫了應玉兩聲,她只是不答應,懷真蹙起眉心,暗想:「難道是因我說了她一句?她不高興了,故而這樣快就走了?」

  因想不通,倒也罷了,懷真搖了搖頭,便把手中那物托著,對李霍道:「表哥,這個東西送你。」

  李霍低頭一看,原來是個沒什麼花色的錦囊,圓鼓鼓的,李霍問道:「是什麼?」

  懷真道:「我聽說西北那個地方,多是黃沙地帶,素有毒蟲出沒,先前我翻書的時候,看到幾個方子,試著調了來,只不知道有沒有用處,橫豎你帶著,就當是我一點兒念想罷了。」

  李霍知道她素有調香之能,喜道:「妹妹,你竟這般有心!我、我……」

  此時此刻,才總算舒了口氣,知道懷真並不曾當真惱他,便捧著那錦囊在手中,目光閃閃看著懷真,大為感激。

  懷真見他又結結巴巴說不出來,便笑道:「罷了,我聽佩哥哥說……先前你跟紹哥哥一唱一和,把人灌倒的時候,倒是極為能耐的,怎麼這會子便不會說話了呢?」

  李霍聽她說起灌醉淩絕的事,才也大笑起來,懷真掩口一笑,又正色叮囑說道:「表哥,務必要保重自個兒,平安回來呢。」

  李霍點頭答應,不由上前一步,抬手在懷真臂上輕輕地握了握,道:「妹妹,我知道了,你不必為我操心。你也……好好保重。」

  目光相對,懷真自覺眼中有些澀澀地,便忙低頭,道:「若沒事便去罷,不必耽擱。」

  李霍正小心地把那香袋兒放進懷中去,聞言便點了點頭,道:「我……會儘量在妹妹成親之前回來的,務必要喝妹妹的喜酒呢。」

  懷真微微愕然,然後卻又一笑,道:「罷了,真真兒多嘴!倒還不如方才那樣結巴著好呢。」

  李霍大笑了聲,這才邁步出門而去。

  且說李霍離開東院,站在門口思忖了會兒,便對那送的小丫頭道:「不必勞煩姐姐了,我自出去就是。」

  那小丫頭因他是常來常往的,便一笑行禮,自退了。

  李霍左顧右盼看了會兒,便沿著東院往前而行,走了片刻,卻走到了昔日應蕊在府中時候住的那院子,因應蕊嫁了,這院子便空了。

  李霍看了片刻,正有些遲疑,忽地見前頭仿佛有人來到似的,他心中一慌,便立刻邁步進了院內。

  如此一路走到正屋門口,李霍握了握拳,終於喚道:「玉妹妹……」

  裡頭的人聽了,便道:「在外面叫什麼,還不進來?」

  李霍心中一慌,忙掀起簾子入內,果然見面前站著的是應玉,一看他進來了,便撲上前來,張開雙臂又將他死死地抱住。

  李霍因聽了懷真幾句話,本不想再令生事的,然而被應玉一抱,只覺得暖玉溫香在懷,不由意亂,便忙道:「玉妹妹,別這樣,若是給人知道了……」

  應玉不理會這些話,便只顧望他臉上親了過去,李霍避了兩避,應玉盯著他道:「你難道不想我的?」

  李霍聽了,心中頓時也有一股火冒出來,便未答話。

  應玉趁著他一愣的功夫,便道:「你這一番去,卻不知又是何年何月才回來,我若是不見你,只怕要後悔一輩子,你呢?」

  李霍垂眸看她,卻見應玉眼中淚光閃爍,離別在即,李霍心中自也難過,便道:「我、我只是想,倘若我出了事……」

  應玉不待他說完,便抬手捂住他的嘴,道:「你若是出事了,我自然沒有二話,也隨你而去就是了,你放心,我會一直都陪著你。」

  李霍心一震:「玉妹妹……」終於按捺不住,便低頭親了過來。

  他們兩人,都是青春年少,初嘗滋味,本就缺些自製,加上此刻李霍被應玉幾句話說的動容,便不顧一切,將人抱了,肆意擁吻起來。

  應玉伸手摟住他的頸子,趁著雙唇錯開的當兒,便道:「到裡頭去……」

  李霍將應玉騰空抱起,三兩步進了裡屋,便將人放在那美人榻上,就行起事來。

  李霍是武將出身,又兼年少力壯,情動之初,便只憑本能橫衝直撞,一時那美人榻也隨之吱吱作響。

  應玉已忍不住,卻怕叫的厲害,驚動了人,便咬住自己的手忍著。

  李霍見了,忙把他的手探過來,低喘著道:「玉兒別傷著自己,只咬我罷了……」

  應玉聽了這話,剎那之間,身心俱是如在仙界,恨不得死在此刻就好,便掙扎著起身,探臂死死地抱住李霍,緊緊貼在他結實的胸口,隨著動作,竟喜歡的墜下淚來。

  話說李霍去後,又過了兩個月,便是年關。

  先前在泰州的時候,應懷真還是很喜歡過節,然而自進了京,一年大似一年,竟也不太喜歡了,只因每當年下,要應酬的事兒便越發多,尤其是正月裡,要不時地隨著太太奶奶們去各家拜年,交際應酬,十分繁瑣。

  先前幾年,她也託病躲了數回,然而今年因又蒙賜婚……定給了小唐,如此越發名聲轟動。

  不管是王公貴族,亦或者是文武百官們,哪個不想結交將來的唐三少奶奶?就叫內眷們儘量結識。

  因此,連昔日那些跟應公府有交際的門戶都應接不暇,就不必提想要來結識交際的人家兒了,簡直無一刻閒暇。

  懷真委實不耐煩,有那些不得不去的,就走一遭兒,後來就只叫李賢淑去罷了,然而饒是如此,正月裡卻仍是沒少走,除了其他人家,又去過唐府,平靖夫人府,肅王府……除此之外,正月初一之時,還特意進宮給成帝跟含煙請了安。

  這般連轉下來,懷真不免有些勞累,雖然應酬之中她每每不肯多言,但畢竟也要同人寒暄的,偏偏每次又有許多人來跟她親近,她自也要打起精神應付,又因那些內眷多是有身份來歷的,恐怕也是各懷心機,懷真畢竟不敢怠慢,自要處處留意,免得落人話柄,或者失禮於人等,因此竟毫不輕快。

  然而十三這日,偏熙王府早派人定了日子,因先前去過肅王府,倒是不好厚此薄彼。

  懷真其實已有些倦怠乏累,有心不去,熙王府偏又派人來相請,老太君跟應夫人那邊一直催著,懷真又想到熙王同小唐交情本好,又加上熙王將來或許……自然不能得罪的,於是少不得打起精神來。

  這一日,便來熙王府赴宴。

  敏麗這一次卻並未來,肅王府派人來報,說是世子的身子不好,世子妃在家中照料,不得分身,郭白露便命人前往肅王府致意,做的很是周到。

  正午,內眷們一塊兒吃了飯,同懷真一桌兒的,有幾個官家小姐,便愛慕她人物,又有心結交,便拉著她一塊兒說話。

  因應玉近來有些身子不適,因此竟不曾陪著懷真來到,懷真勉強同兩人說了會兒話,只覺得嗓子有些疼,便找了個藉口離席,一邊兒往外走,一邊兒咳嗽了幾聲。

  不料還未走到廳門口,就見有丫鬟攔著,道:「王妃有請姑娘呢。」

  懷真又咳了兩聲,便只好跟著前往,在內廳相見郭白露,懷真才要行禮,郭白露已經命人扶著,又叫落座,因打量她的臉色,便道:「懷真可是身子不適?方才我看你咳了幾回。」

  懷真道:「並沒有大礙,讓王妃掛心了。」

  郭白露道:「不可大意。」說著,就叫丫鬟去取蜜煉枇杷露來,用開水化開,叫懷真喝了一小盅。

  懷真難辭好意,便服了,果然覺著喉頭清涼,舒泰了不少,忙謝過了郭白露。

  郭白露笑道:「這是上貢的,若是風寒了害了喉嚨疼,用這個是最好的,雖說你們府內未必沒有,但我這裡是順手的,你就拿了去喝罷了。」說著,就叫丫鬟把一個兩指寬的白玉瓶取來,交給了懷真的丫鬟收了。

  懷真複謝過了,郭白露道:「在我這裡不必忌諱許多,我看你懶得應付那些人,也不必勉強,如今又吃了藥,恐怕會有些發困,就借機進去歇息會兒也是使得的。」

  懷真哪裡敢如此大膽,便道不用,又同她說了兩句話,才告退出來。

  懷真去後,郭白露揮了揮手,伺候的丫鬟們便退了,這會子,才有人從裡屋出來,眼底有些憂慮之色,道:「我看懷真的臉色不好,只怕病了。」

  郭白露抬頭看他,道:「哥哥如今還只管留心她麼?眼見再有四個月她就嫁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人何等厲害……這心思,可休了罷。」

  原來這出來的人,正是郭建儀。郭建儀聞言便淡淡一笑,道:「妹妹別想差了,我自然知道懷真許配給唐侍郎了,如今,也只當她是……親戚罷了。」

  郭白露掃他一眼,歎了聲,便含笑不語。

  郭建儀坐了,看了她一會兒,便問道:「王爺對你可好?」

  郭白露聞言,便笑了笑,隱隱有些滿足之色,道:「王爺待我自然極好。」說到這裡,便看看左右,又低聲說道:「不瞞哥哥,我已經……」說到這裡,便伸手在腹部摸了摸。

  郭建儀一震,試著問道:「你……是有了身孕了?」

  郭白露含笑點頭,因又悄聲說道:「哥哥……如今太子已然……如今朝中,只看肅王跟王爺的了,哥哥很得皇上青眼,可要多幫著自家人才是呢。」

  郭建儀聽了這句,半晌,便一笑低了頭,道:「我明白了。妹妹放心……我自然,也是想要妹妹好的。」

  郭建儀又略同郭白露說了幾句,叫她保重身子,才出了房中,往前廳而去。

  郭建儀來到廳門處,放眼一看,卻見席中,熙王跟小唐坐在一塊兒,正不知說著什麼,兩人都好像吃了不少酒,熙王倒還罷了,小唐的臉色略有些微紅。

  郭建儀瞧了一眼,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不太受用,便一皺眉,轉身又離開廳邊。

  郭建儀前腳離去,廳內小唐往門口看了一眼,只能看到深青色的一角袍擺掠過,小唐略微一怔,便問熙王道:「令舅哥今兒也來了,怎麼不見人?」

  熙王笑了幾聲,道:「大約是去跟王妃說話了。」

  小唐便也笑著,低聲說道:「只別是又去找那個俊俏的丫鬟了罷?」

  熙王哈哈大笑兩聲,道:「你這心思是越發……」欲言又止,只也放低了聲,道:「如何總惦記著這回事,是不是也想得一個呢?」

  小唐啐了口,道:「罷了,你且去應酬。」

  小唐起身,出了廳門,沿著廊下往外而行,才拐過角門,微一抬頭,忽地看到前方不遠處,依稀站著的是郭建儀,正扶著一人。

  小唐見狀,不由又驚又笑,以為郭建儀果然有個俊俏丫鬟的「紅顏知己」,因此心中倒想要看看那「丫鬟」是何模樣。

  不料那邊兒郭建儀不知說了句什麼,便鬆開那人,邁步離開了。小唐驀地看清他身邊兒那人是誰,頓時渾身一震,雙手便握緊成拳。

  小唐再不遲疑,快走一步,從庭院當中直越過去,本想喚住郭建儀,怎奈他已經去的遠了,小唐便道:「懷真!」

  原來哪裡有什麼丫鬟,竟是應懷真。聽了他呼喚,懷真抬起雙眸,有些意外,便問道:「唐叔叔,你怎會在此?」

  小唐見她臉色微紅,心中突突大跳,眼神更是幾度變幻,卻按捺著,只沉聲問道:「我方才看到你跟郭侍郎在說話,故而過來看看罷了。」

  懷真並不覺詫異,只輕輕咳嗽了聲,道:「我身上不好,有些頭暈,方才叫吉祥去跟王妃告罪,我要回家去了,小表舅……咳,要陪我回去。」

  小唐聽了這句,又聽她輕咳,心中那一抹疑慮才去了,忙問:「你是哪裡不適?我也瞧著你的臉色不好。」

  懷真歎了聲,扶額道:「身上倦的很。」說著,便又咳了聲。

  小唐見她滿面倦意,忙將她擁住,道:「我送你回去。」

  懷真站住腳,略搖頭道:「不妨事,小表舅陪我回去就是了。你……咳,你且去應酬……別耽誤了……」

  小唐原本還有一絲惱火,聽她聲音微弱,神情倦怠,眉頭蹙起,早就滿心憐惜,便溫聲道:「什麼能比得上你要緊?有我在,又何須別人陪你?」

  懷真聽了,才微微抬眸看他,道:「真的不必了……」

  偏生此刻,小唐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自以為必然是郭建儀,因記得方才郭建儀扶著懷真之態,便索性低下頭去,故意在懷真唇上親了一下,又溫聲說道:「你乖一些,且聽話罷了。」

  懷真一震,小唐心中暗自得意,便回頭看去。

  誰知才一回身,卻見身後站著的,竟然是去而複返的吉祥,此刻正臉紅著,卻睜大雙眼看著他們兩個。

  懷真見狀,便猛咳了起來,頓時漲紅了臉。

  小唐雖自詡臉皮甚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幸虧他素來見慣風雨,也不差這點兒了,便仍是一臉正色,咳嗽了聲道:「我抱你出去。」

  懷真拼命要將他推開,吉祥見是如此,也不知要上來攙扶還是……

  獨小唐似沒事發生一般,仍是正經說道:「這有何妨?你身子不適,我抱你上車又如何?」

  說著,竟果然將人抱了起來,邁步便往外而去。

  吉祥見狀,只好紅著臉跟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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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1:59:18 |只看該作者
第 185 章

  懷真又急又羞,越發咳個不停,身子也隨著一顫一顫地。

  小唐未免心疼,便道:「好歹且先忍一忍。」

  因咳了一陣兒,臉上愈發紅,眼睛裡也有些薄薄地淚光,懷真只得忍著咳,便掙扎著說:「你……快快放我下來。」

  小唐才要答話,忽地見迎面來了一人,寬袍大袖,玉帶青衣,正是郭建儀。

  小唐一見,便不做聲了,只抱著懷真迎著到了跟前兒。

  郭建儀早見到他抱著懷真,心中自然詫異,面上卻也並不露出分毫來,兩下見了,郭建儀看看他,又看向懷真,道:「唐大人這是……」

  小唐便道:「懷真身子不適,我如今送她回府,並不敢勞煩表舅爺。」

  郭建儀聽得他如此稱呼,心中一震。

  四目相對,小唐見郭建儀雙眸之中帶著些警覺不悅之色,郭建儀卻也看出小唐眼中自有些尋釁戒備之意,偏偏兩人面上都是溫文端莊,依稀含笑,叫人瞧不出什麼不妥當來。

  這會兒懷真聽見了,便轉回頭來,看向郭建儀,一時又羞又愧,便只輕輕喚了聲:「小表舅……」

  郭建儀聽了,才又看向她,卻見她臉上紅的非常,雙眸中泫然欲滴似的,看著自個兒,仿佛要說什麼。

  曾幾何時……是他抱在懷中、細細呵護著的丫頭,如今……卻歸他人手,自個兒竟連扶一扶都不能夠了。

  郭建儀心頭竟是一痛,便仍是溫和微笑,道:「懷真不必擔心,既然唐大人要送你,那就不必我了……稍後,我得空了,自然就去府內探望你。」

  懷真聽了,才略一點頭,又咳了聲,道:「多謝小表舅。」

  小唐聽到這裡,心中很不受用,便向著郭建儀一點頭,道:「請了。」

  郭建儀往旁邊一讓,舉手行禮。

  小唐便抱著懷真徑直走了過去,擦身而過的瞬間,懷真抬眸看他一眼,即刻便被抱著離去了。

  郭建儀站在原地,只是望著,一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了,兀自難動一步。

  正在恍惚,便聽到有人笑了聲,道:「我聽小廝說,因懷真病了,你要送她回府……特意出來看看,怎還在此?」

  郭建儀轉頭,卻見出來的竟是熙王。郭建儀便垂眸道:「唐大人已經送她去了,不必我了。」

  熙王挑眉,卻又一笑,道:「我當為何好端端地不見了人,原來是‘見色忘義’去了。」

  郭建儀聞言,便也淡淡一笑。

  熙王歎道:「他方才在裡頭,還跟我說你同我府內丫鬟的事兒呢,回頭自己卻這麼著……這還未成親呢,已經是這個做派了,若是成了親,倒不知會究竟如何。」

  郭建儀聽在耳中,心中一動,問道:「唐大人何以知道昔日之事?」

  熙王道:「我也不明白,大概是從別人嘴裡聽到的,那日他還特意尋我問起來……說起來,你也真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兒了,倘若你沒有中意的,我幫你留心如何?務必給你找個極好的。」

  郭建儀一笑,道:「多謝王爺,也只隨緣罷了。」

  熙王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先前我們不也為了小唐的終身只管操心來的?誰知他竟有這個緣分,竟得了懷真這樣難得的孩子去……可見先前是緣分不到,如今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郭建儀心中絲絲作痛,竟有些無法自持,遂垂了雙眸,半晌,才一笑道:「只望……唐大人對懷真好……便是了。」

  熙王道:「這個不必介懷,我瞧他是真心疼愛懷真的,只怕會對她太‘好’了些呢。」

  郭建儀輕笑兩聲,無言以對。

  熙王說道:「既然你不走了,不如回去……再繼續喝幾杯如何?」

  郭建儀茫然無法自主,隨著熙王走了兩步,複回頭過來,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誰人的影子?

  話說小唐抱著懷真出門,竟送她上了車內,懷真先前只管將臉藏在他的胸前,又拿帕子掩著口,忍了咳聲,生怕給人瞧見……

  然而也不過是掩耳盜鈴之舉罷了,這一路出來,一雙雙眼睛且看的分明,都知道應小姐病了,唐侍郎親抱了出來,要送她回府呢。

  懷真的心始終揪著,進了車廂中,總算才安穩幾分,因見小唐還在,便道:「你還不出去?」

  小唐見她臉兒紅紅,嬌喘微微,又是憐惜,又是疼愛,幾乎不捨得離開,卻也知道不好守著她,便道:「我就去了,你覺著如何?」

  懷真看他一眼,忽地又想到方才他在府內的唐突舉止,便咬唇轉開頭去,半晌才說道:「你真是越發……」說到一半,卻又停下,只低低地:「我病的倒是無妨,只怕要給你氣死了。」

  小唐聞言便笑,見她斜靠著車壁,便傾身過來,握著肩頭,欲叫她躺著。

  懷真嚇了一跳,忙抬手抵在他肩頭,道:「你又做什麼?很不用費心,叫吉祥進來就罷了,你只快些下車。」說到這裡,又咳嗽起來。

  小唐無奈,便握著肩頭,俯身在額頭上親了一下,道:「你別惱,我立刻下去了。」

  懷真只轉開頭,更不肯看他一眼。

  小唐瞧了一會兒,終究才放開她,退了出去。

  吉祥正忐忑等著,見小唐下來,才行了禮,又進了車。

  此刻小廝牽了馬兒來,小唐翻身上馬,便陪著馬車隨行。

  懷真一路上昏昏沉沉,總思要睡,然而卻只忍著。

  只因想到若睡了過去,到了應公府,只怕又要小唐來抱,再給人看一回,倒是像什麼樣呢,於是只是撐著,合著眸子養神,半醒半寐地。

  吉祥坐在身邊兒,便偷眼看懷真,想到方才在熙王府內所見一幕,心也忍不住大跳,有心想同懷真說話,卻見她總是似睡非睡的模樣,便不敢打擾。

  如是,便很快到了府內,門上望內通報,頓時便有人出來接了。

  小唐翻身下馬,見吉祥扶著懷真下車,他有心上前,又怕她臉上抹不開,心裡一惱,只怕對身子更加不好,於是便只在旁看著罷了。

  小唐本想隨著進府,不料府內有個小廝出來,行禮陪笑說道:「唐大人有禮,我們二奶奶說,勞煩大人送姑娘回來……然而今兒二爺大爺都不在家,就改日再向唐大人道謝罷了呢。」

  小唐聽了,心中詫異,這意思竟是不許他進府了?卻是何故?

  懷真正邁步往門內走,聞言也回過頭來,瞧著也是有些詫然的,然而只是略一思忖,便道:「既然爹不在家……唐叔叔且先回去罷……橫豎我無礙了,多謝相送。」說著,便又回身,斂袖向著小唐屈膝行禮。

  小唐見她這般,便應道:「你好生保養,我改日再來探望。」

  懷真向著他一點頭,當著許多人的面兒,也不便再說,就扶著吉祥的手兒,仍入府去了。

  小唐站在門外,雙眉微蹙,抬頭看了一眼應公府的門首,心中總覺有些異樣,想了想,就問門上:「今兒有什麼人來府內不曾?」

  那小廝忙點頭道:「回大人,並沒有什麼人來。」

  小唐想不通,待要再問別的……叫人以為他是個好打聽之人,倒是不妙,只得作罷,上馬自去了。

  裡頭又派了轎子出來,進了二門,懷真方出了轎子,一行走一行咳嗽,仍是問來接的丫鬟,道:「今兒府內可有什麼事?」

  那丫頭道:「不曾有事。」懷真見她們不似是有所隱瞞,就忍著咳,進了東院。

  懷真因不知如何,身子又乏,總是想睡,便在床上歪了,才想歇一歇,忽地聽丫鬟們喚「二奶奶」,懷真一睜眼的功夫,就見李賢淑匆匆進門,竟順手把門掩上。

  懷真忙起身來,問道:「娘,怎麼了?」

  李賢淑滿面肅然,又帶惱色,走到跟前兒,打量了懷真一會兒,便道:「那唐大人走了?」

  懷真點頭,忍著咳道:「不曾進府呢,可有事兒?」

  李賢淑這才靠著坐下,仍細看著懷真,低聲問道:「阿真,你實話跟我說……玉兒那丫頭,是不是……跟誰做了鬼出來?」

  懷真一震,雖不做聲,臉色卻已微變。

  李賢淑見狀,心頭一沉,便握緊懷真的手,又問道:「果然是真的?」

  懷真為難,雖然不想瞞著李賢淑,但此事非同小可,倘若要說,自然就連李霍都供出來了……李賢淑見她猶豫,便狠歎了幾聲,道:「你還敢不跟我說實話麼?你可知道……玉兒壞事了!」

  懷真驚問:「玉姐姐怎麼了?」

  李賢淑也是左右為難,這些話原本不好說給懷真,然而若此事弄得不好,自然傳揚開來,到時候她卻仍是會知道的,何況李賢淑還想要從她口中打聽端倪呢。

  李賢淑便把心一橫,道:「玉兒那丫頭……竟然是……有、有……」話到嘴邊,又委實難以出口,只好唉聲歎氣。

  懷真兀自不解,便催著問道:「有什麼了呢,娘你倒是快說。」

  李賢淑氣得扭開頭去,道:「還能有什麼呢?她這些日子總是精神不好,難吃東西,也不肯看大夫……你覺著呢?」

  懷真想不通,驀地緊張起來,便問道:「莫非……是害了很嚴重的病了?」

  李賢淑哭笑不得,見她著急起來,忙湊在懷真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

  懷真差點驚呼出來,忙掩住口。

  李賢淑咬牙切齒,道:「三房內已經知道此事了,只怕她們不安好心呢,是喜鶯見勢不妙,偷偷派了個丫頭跑來告訴了我,求我救急呢……你如今倒還是瞞著?你快跟我說明白,玉兒到底是跟誰做出來的?你同我說明白了,娘才能想法兒處置呢?」

  懷真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如此,整個人也有些懵了,又見李賢淑說的厲害,便道:「她們、她們如何知道……又要怎麼對玉姐姐呢?」

  李賢淑冷笑道:「你如今倒還想著她?我心裡還生氣呢,你如今已經跟唐家訂了親了,倘若這件事兒傳揚出去……叫滿京內的人怎麼想咱們家的女孩兒呢?又叫唐家怎麼想你呢?」

  懷真不免又低了頭,她雖知道應玉跟李霍之事,卻無論如何想不到,竟然……

  李賢淑歎說:「故而方才我聽說唐大人送你回來了……才特意叫人打發了他,這會子他若進了府來……他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倘若察覺了什麼……」

  懷真這才明白因何沒讓小唐進府,便垂首無語。

  李賢淑皺眉,又問:「這地步了……你還不快快跟我說實話?」

  懷真飛快想了會兒,終於道:「娘,我不是有心瞞你,只是……我怕你知道了,對玉姐姐跟……跟……表哥不好。」

  李賢淑聽到「表哥」兩字,一震,瞪起眼睛看著懷真道:「果然是土娃那混小子?」又急忙問道:「你、你卻又是幾時知道的?」

  懷真低下頭去,小聲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忽然想到李賢淑方才說三房的人不安好心,便又問道:「玉姐姐如今可怎麼樣呢?」

  李賢淑原本就猜或許跟李霍有關,只是李霍生性老實,不像是作出這種荒唐事的,如今聽懷真說了,才算信了。

  李賢淑揉著額頭,道:「這種醜事,自然是要蓋住的,我瞧三奶奶那個模樣,倒像是要給玉兒一碗藥……」

  懷真並不懂這許多話,忙問:「是什麼藥?可是好的?」

  李賢淑啼笑皆非,卻又不好跟她細說,只道:「罷了罷了,娘聽說你身上不好才先回來的?你便不必操心這些,只安靜養著……橫豎娘已經知道了……」

  李賢淑停了停,歎了聲:「玉兒雖然不像樣,土娃也委實的可恨!但好歹是李家的種子……」

  懷真聽到這裡,便抓住李賢淑的胳膊,求道:「娘,可要幫幫玉兒姐姐,她是真兒個喜歡表哥的。」

  李賢淑聽了這話,又氣又笑,不免轉頭又細看了懷真一會兒,一時又想到小唐……有心想要趁機問問,就道:「罷了!只是阿真,你玉姐姐很不懂事,你……可別像她似的,讓娘操心呢?」

  懷真怔了怔,好歹明白過來,便紅了臉,說道:「娘你瞎說什麼!」雖然羞紅滿面,卻仍推著李賢淑道:「娘且快去想法兒,別只在這裡幹坐著了。」

  李賢淑無奈,站起身來,啐道:「若是別的人做下的,我才不管這爛挑子。」要往外走,卻又回頭看懷真道:「你既然病了,且好端端地在這兒屋裡,不許出去,更不許去見玉兒!」

  懷真見她疾言厲色,只好答應了,然而此刻卻已經沒了困意,見李賢淑去了,便撐著起身,到外間坐了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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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1:59:34 |只看該作者
第 186 章

  原來這一個月來,應玉每每食欲不振,形容有些懨懨地。

  起初眾人還不覺如何,後來因吐了幾次,伺候的丫鬟見這情形仿佛不好,欲請大夫,應玉卻只是不肯。

  谷晏珂瞧出不妥當,思謀之後,便旁敲側擊地問應玉。

  應玉只是不言,谷晏珂便道:「玉兒,你不必如此,你鎮日裡病懨懨地,又不肯請大夫,你父親不信你不肯,反怪著我怠慢你呢,我擔不起這罪名,少不得就要請個醫術高明的太醫來給你診一診罷了。」

  應玉聽了她有些要脅之意,冷笑道:「二姨哪裡會是怕事的人?一力攛掇著我爹,要把我許配給那下流不上檯面的人家,又豈是怕事的人能做出來的?」

  谷晏珂聽了,笑說:「你這又是從哪裡說的話?怎麼就下流不上檯面了,你父親都親口說了好的,難道我們一家子都不存好心,想要害你不成?」

  應玉道:「你們一家子?我卻是什麼人了?」

  谷晏珂慢慢說道:「你不必抓著這句不放,你若看不上這陳家,大不了我們再另說好的就是了。免得讓你埋怨著我。」

  應玉垂眸冷說:「不必二姨費心,我自有看中的好的,也早就說過千百次,只不過二姨只當沒聽見的罷了,這回不要了陳家,回頭再找幾個張家王家,又有什麼難的?」

  谷晏珂便又笑道:「玉兒,你不必任性,我卻知道你的心事,你看中的不就是那個李家麼?然而他們家難道就是上得檯面的?不過是商戶之家,你這一門心思的要過去,你父親的臉面往哪擱呢?應公府的臉面又往哪擱?」

  應玉不由也笑:「李家怎麼就不上檯面了?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殺人放火,更沒有那些邪魔心性,李霍更是正經軍功出身的人,皇上都另眼相看,加官進爵,何等風光器重,怎麼到了你們嘴裡,就什麼也不是了?難道你們的眼光卻比皇上的眼光還高?」

  谷晏珂倒是想不到她竟說到這個份兒上,且句句噎人,竟讓她一時沒了言語。

  應玉因心緒起伏,不免動了氣,一時又有些不受用,便按著胸口,只是強忍罷了。

  谷晏珂見狀,便冷笑了幾聲,道:「也罷,就算李家是個好的,然而倘若他們做出下作事兒來,只怕一家子也要受牽連。」

  應玉聽了這句,起身大怒:「你別空口白牙地含血噴人!」

  谷晏珂打量著她的臉色,點頭道:「是我空口白牙,還是你已經做出來了,心虛著呢?好歹太醫來了,一查便知,你若還要點臉,就趁早兒跟我說明白!」

  應玉聽到這裡,待要再罵幾句,卻已經忍不住,便捂著嘴,進了裡屋。

  這會子喜鶯因聽了動靜,心中不好,又覺著此事牽連了李霍,因此竟偷偷地派了個小丫鬟,前去給李賢淑報信,因此李賢淑才知道了消息。

  李賢淑心中震驚,忙來到三房,也不管谷晏珂是何臉色,便悄悄到了應玉房中,就問究竟,然而不管她問什麼,應玉仍是一聲不吭。

  李賢淑細看她的臉色,果然像是個……有了懷的,只怕十有八九了,一時心驚肉跳,既然她不做聲,李賢淑只好退了出來。

  谷晏珂正在外間,便道:「二奶奶可看明白了?這丫頭是做了怪呢。」

  李賢淑心中雖驚,面上卻嗤之以鼻,冷笑道:「又不曾請大夫看過,好端端地只管瞎說什麼?你還是把嘴收緊一些,這可不是好玩兒的,倘若只是病了,你卻傳出那種話去,你是故意想要誰死不成?」

  谷晏珂見她嘴上厲害,倒也不敢死咬,便笑說:「我何嘗不是吃不准呢?所以想請太醫來看,已經派了人去了,等太醫來了,就算按著這丫頭,也要給她診一診,不怕別的,就怕真的生了什麼怕人的大病呢。」

  兩人彼此相看,李賢淑冷笑了聲,這會兒正好小唐送了懷真回來,李賢淑怕底下的人已經有了傳聞,就忙出外,如此這般吩咐。

  李賢淑因從懷真口中得知端地之後,正想著此事該如何善後,忽然間三房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跑來,哭道:「二奶奶快去看看罷了,我們姑娘……自盡了!」

  李賢淑聽了,心頭大顫:「你說什麼?」

  那丫鬟哭道:「二爺回家來,不知怎麼爭執起來,竟打了姑娘一個耳光……姑娘回頭就拿了剪子……」

  李賢淑膽戰心驚,不等那丫鬟說完,就飛奔前往三房。

  三房此刻已經亂糟糟地一片,應竹韻鐵青著臉站在門口,谷晏珂正在罵丫頭們,道:「不許叫嚷,留神驚嚇了老太君。」

  正好李賢淑進門,便忙問道:「是怎麼了?應玉呢?」

  應竹韻竟不理她,只管氣咻咻坐著。

  谷晏珂道:「嫂子如何又來了,玉兒沒事,不過是孩子氣性大罷了……」

  李賢淑聽得裡屋隱隱有哭聲傳來,驚疑不定,此刻喜鶯從裡屋出來,含淚道:「二奶奶快來看看。」

  李賢淑忙入內,卻見應玉躺在里間炕上,竟不知死活,頸間蒙著巾子,血染的都透了,委實此觸目驚心。

  李賢淑見是如此淒慘怕人,嚇得腿都軟了,忙問喜鶯如何。

  喜鶯忍著淚,指了指外頭,低聲道:「三爺回來,她就跟三爺說了……三爺便質問姑娘,姑娘跟三爺吵起來……後來就……」

  李賢淑先掉下淚來,道:「傷的如何?請大夫了不曾?」

  喜鶯道:「好歹血流的不甚凶了,只是她說……這會子不好請大夫,不然事情更鬧出來了。」

  李賢淑立刻啐道:「放屁!」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卻見應玉白著臉,雙眸閉著,不知有無呼吸,只眼角還噙著淚。

  李賢淑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外間,吩咐自己的丫頭道:「快去宮內,請相熟的太醫來!」

  應竹韻聽了,眉頭一皺,卻沒有做聲。

  谷晏珂輕聲道:「二奶奶,玉兒那丫頭先前說了,是不見大夫的……」

  李賢淑聽了,照面啐了一口,道:「你還不閉嘴?你若是覺著玉兒死的不夠快,你自進去,拿那刀子再紮她兩下如何?」

  谷晏珂臉上一紅,便也皺眉,就看應竹韻。

  應竹韻因冷道:「二奶奶何必理她,這死丫頭,自己下作無恥……如此倒是好……免得玷辱門楣!」

  李賢淑聽了這一句,越發大怒,便指著應竹韻道:「你這可是當爹的話?她好歹也是你的親生閨女,遇上這種事,你不著急護著,卻反而是這樣,你的心都給狗吃了不成?還是給那狐媚子迷得不知黑白好歹了?」

  應竹韻一怔,並未做聲,谷晏珂道:「二奶奶,說話別夾槍帶棒的,是玉兒自己做出沒臉面的醜事,她方才親口說的,是她勾引的人……既然是如此,這一輩子眼見也就毀了,我們雖然疼惜她,怎奈她自己不爭氣,又能怎麼樣?你別狐媚子長短的,這屋裡哪裡出個狐媚子了?且小叔子雖然敬重你,到底是個爺們,哪裡給你這樣罵的?」

  李賢淑笑了聲,道:「我出身不怎麼高貴,讀書又少,所以不明白你說的這爺們不爺們的話,在我看來,如果是個爺們,就該好好地對待妻女,不要叫她們吃苦受罪,倘若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住,還要眼睜睜看她們去死……什麼爺們!哪裡來的臉就能稱‘爺們兒’了!」

  應竹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是不好就跟嫂子吵,便低頭不語。

  谷晏珂道:「嫂子,你太過了,我們三房的事,我們自己會料理,用不著嫂子在這裡發威,何況,玉兒鬧成這樣,難道跟嫂子家裡一點兒干係都沒有?玉兒若真死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別在這兒裝沒事人一樣。」

  應竹韻聽了,重重地歎了聲。

  李賢淑因憋了一肚子氣,哪裡忍得住,便索性罵道:「你有本事,把這話說明白,我不是玉兒的親娘,也不是她的後娘,更不是她爹!我雖沒讀過書,卻知道‘養不教,父之過’,玉兒如今這般,怪得了誰?當初有法子讓她歡歡喜喜的,做什麼有的人不安好心,左擋右攔,放著好姻緣不要,卻要把玉兒扔給那專愛走後門弄屁股的貨色!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弟弟在外認得的那人,算是個什麼好東西!你一門心思攛掇老三,讓玉兒嫁給那種齷齪貨色……難怪會逼得玉兒這樣,你竟賴我?」

  這會兒裡屋的喜鶯跟兩個心腹丫鬟都在,聽了這話,驚得驚,笑的笑,心裡痛快的痛快,懼怕的懼怕,都不敢做聲,鴉雀不聞。

  應竹韻聞言,不由上前來,便問:「嫂子說什麼?」

  李賢淑瞪著他,指著罵說:「你算是什麼當爹的,自個兒女兒的心思不去體貼,只顧聽著枕邊風,想把她往火坑裡推,如今更是要她死了才甘休,許源才去了多久,她的陰靈在天上可都瞧著呢,你摸摸你那良心,你可對的住她們母女?」

  應竹韻心中亂顫,怔怔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

  谷晏珂見勢不妙,還要說話,李賢淑一回頭,目光如刀看過來。

  谷晏珂竟不敢做聲,李賢淑盯著她,道:「有些話我不願意說,你且別逼著我,只說你管了家以來做的那些事兒,別當我不知道……你仗著跟老太君是親戚,就無法無天起來,只怕……有些事兒若說開了,老太君知道了,只怕也容不得你!你只別招惹我!」

  谷晏珂臉色微變,不能言語。

  李賢淑看看兩人,只是冷笑,正在此刻,裡頭喜鶯道:「姑娘醒了。」

  應竹韻忙站起身來,想進裡屋,卻又停下,李賢淑卻已經扭身進去了。

  原來方才,應玉因失血過多,便暈了過去,李賢淑在外罵了一番,應玉卻隱約都聽見了,睜開眼睛一看,淚便又紛落如雨,想說話,嗓子卻疼。

  李賢淑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不必說話,你心裡要說的,我都懂得,你只管好生保養,這世間,除死沒大事,何必就這樣想不開?」

  應玉只管流淚,李賢淑忍不住也滾下淚來,又安撫了幾句。

  這會兒應竹韻好歹也進了屋裡來,丫鬟們見了,便暫且退下。

  應玉看見應竹韻,便合了眼。

  此刻李賢淑拭了淚,站起身來,對應竹韻道:「三爺,你們讀書識字的,知道的道理多,我偏不懂那許多,然而對我這當娘的來說,就算天塌了,我也要拼一口氣撐著,別讓它掉下來壓到懷真才好,你二哥哥,此刻雖然也不在,但你素來知道他的性子,——我說句不怕醜的,倘若今兒是懷真出了事兒,你二哥哥絕不會像是你這樣冷心絕情!」

  應竹韻無語,隔了會,才說:「嫂子疼惜玉兒,我明白,然而此事畢竟關係家門名聲,老太君跟太太那邊,也自無法交代。」

  李賢淑道:「玉兒是你的親閨女,你素來又八面玲瓏,難道連這個也不知如何料理?你只是不願做罷了!」

  應竹韻眉頭皺著,無奈道:「當務之急,自然……是快些讓她成婚的好……」

  應竹韻心裡也是難過,遲疑了會兒,又道:「玉兒的心意我明白,她無非是心儀李霍的,然而……李霍如今人在西北,一時半會兒哪裡能回來?那軍情又非等閒,倘若再……」

  李賢淑的心一抽,忽然應玉在炕上掙扎著,啞聲說道:「我……要等他,若他回不來,我……就死。」

  李賢淑跟應竹韻聽了,各自心中不是滋味,李賢淑拉住應竹韻,兩人便出了裡屋。

  這會兒谷晏珂因被罵了一番,便躲了,李賢淑就叫喜鶯帶著丫鬟進內照料。

  外間一時無人,李賢淑思謀了會兒,便對應竹韻道:「這事兒絕不能張揚,我自然不會亂說,三爺房內的人,且都約束好了罷。」

  應竹韻無法,道:「我明白,然而玉兒方才傷著……只怕家裡人都知道了……恐怕會傳開去……」

  李賢淑道:「就說小孩子打鬧,不留神傷著了,並不嚴重就是了。」

  應竹韻把心一橫,道:「也只得如此。」

  這會兒,因應老太君聽說三房有事,便派了丫鬟來問如何。

  喜鶯忙打發了人去,進來便道:「若是死咬牙關只管瞞著,倒也無妨,然而……有些事卻是瞞不住的,府內人多眼雜,又能瞞多久,若是老太君知道了,我們豈不是都要被罵的狗血淋頭?」

  應竹韻也自憂愁,李賢淑想了片刻,對應竹韻道:「三爺,這件事兒,還是要同老太君說明白,求她老人家答應才好,你敢不敢去?」

  應竹韻微微一震,回頭看了看裡屋,猶豫半晌,終於說道:「罷了!果然是兒女債……去就是了。」

  應老太君派來的小丫頭,回去只說是打鬧傷著了,並沒提其他,老太君道:「我就覺得玉兒素來太鬧騰了,這不是……大正月裡竟然弄出事來,哪裡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兒呢,倒是懷真靜靜地好……」

  因又問起懷真病著如何,安品道:「已經派人去問過了,只是著了風寒,已經服了藥了,沒有大礙。」

  老太君便點頭道:「懷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可見老天也偏愛她,竟定給唐家了,想那唐侍郎為人,是何等尊貴的……竟是跟咱們家結親……」說著,便笑了起來。

  正說笑著,就聽李賢淑同應竹韻一塊兒來了,老太君只以為他們是來說應玉傷著之事的,見了,便問道:「玉兒傷的如何了?」

  應竹韻道:「孫子有要緊的事跟您老人家說……」

  老太君見這情形,會意,便叫眾人都退了,才問道:「是何事?莫非不是玩鬧傷著?」

  李賢淑正在旁邊,應竹韻騎虎難下,便把應玉之事簡略說了一遍,老太君聽了,滿面怒色,道:「你竟是個瞎子?好好地女孩兒作出這種沒廉恥的事,你竟這會子才知道?」

  應竹韻跪地請罪,老太君又看李賢淑道:「那個……是你家裡的外甥?怎麼竟也是個混帳行子!」

  李賢淑也跪了地,道:「的確是我們沒看緊,老太太先消消氣,只別氣壞了身子。我們本不敢來說,就是怕惹您老人家動怒……然而又不敢瞞著……」

  應老太君道:「你們倒是還敢瞞著呢!」

  應竹韻跟李賢淑便雙雙不做聲,應老太君道:「可恨,玉兒本是個好孩子,怎麼竟走了這邪路了!」忽然又緊皺眉頭,想到一事。

  應竹韻落下淚來,便道:「求老太君給個法子……是我管教不嚴,玉兒已經沒了娘,我本該好生看待她才是。」

  應老太君思來想去,沉聲道:「還想什麼法子?如今,快找個妥帖的方子,先除去了禍根兒才好。」

  應竹韻跟李賢淑都是一震,李賢淑便道:「老太太,這個……這個未免有些……何況對玉兒身子也是不好的。」

  應老太君道:「她命都不要了,好不好又有何干?再說,是她自個兒做出來的事兒!再者說,你莫非忘了,懷真已經訂了親,還是皇上賜婚,倘若玉兒的事兒鬧出來了,叫唐家怎麼看懷真?你這當娘的,莫非不懂這道理?」

  李賢淑心頭一顫,這一刻,忽然莫名地想起當初秀兒出事之後,應蘭風對自己說過的話:「……你竟然還狠不下心。」

  李賢淑不由難過起來,便紅了眼眶。

  卻聽應竹韻道:「老太君,玉兒怕是不會答應的,先前我也這麼同她說了,她因不答應,才拿剪子尋了自盡,倘若再強叫她這樣……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事來。」

  老太君恨道:「這可不是你素來縱得她?這會子,竟還能由得她的性子不成?」

  應竹韻不敢再做聲,此刻想到應玉的情形,不由又掉了淚。

  李賢淑心底思謀了一陣子,便道:「老太君,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使不使得。」

  應老太君便問道:「你且說來我聽。」

  李賢淑道:「玉兒是個烈性的,如今既然好歹撿了命回來,怎麼能再推她去死?如今,府內自然是住不得了,倒不如先叫玉兒出城,去我娘家住著,神不知鬼不覺地養著。雖然李霍暫時不在家裡,但我們先給他們訂了親……一等李霍回來,立刻成親……」

  應老太君皺著眉,目光沉沉。

  應竹韻本正絕望,聞言忙道:「嫂子說的是個法子,求老太君成全。」

  應老太君歎了口氣,說道:「你竟不怕,鬧出來……對懷真不好?」

  李賢淑終於道:「懷真那孩子的脾氣,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她素來跟玉兒交好,若是知道因她之故,害了玉兒,只怕她一輩子也不安心,我寧肯賭一把,也不做那昧心事。」

  應竹韻聽到這裡,頓時淚落的更急。

  老太君盯著李賢淑,看了許久:「你既然……這般說了,也罷。唉……你們自去料理就是了,此事不必再來回稟。」長歎一聲,揮手叫兩人退下。

  兩個人這才出了老太君房中,門口上,應竹韻望著李賢淑,眼睛仍是濕潤:「嫂子……」

  李賢淑苦笑了聲,道:「不必跟我再說別的,你哥哥若知道了,只怕還要罵我。」

  應竹韻道:「玉兒這條命,算是嫂子跟懷真救的了,以後我倘若能報答……」

  李賢淑搖搖頭道:「我不稀罕那些,只是不虧心罷了。你快回去看看,只好好照顧玉兒,別再鬧出其他來……是了,不是我多嘴,你那位三奶奶,你可留點心罷了!」

  應竹韻答應了,忙便回了三房去。

  幸好屋裡有喜鶯照料著,此刻太醫來到,看了傷處,並沒傷著大脈,就給開了些外敷內用的藥,喜鶯因知道應玉的心意,就攔著不曾叫把脈,太醫是個曉事之人,自然也不肯多事,開了藥之後,便出府自去了。

  是夜,李賢淑回去,將事情同懷真先說了一番,懷真聽得驚心動魄,聽到應玉轉危為安,一顆心才算重又安穩,便摟著李賢淑撒嬌道:「娘,真真兒地多虧了你,不然的話,倘若玉姐姐有事,以後表哥回來了……可又怎麼樣呢?」

  李賢淑倒是沒想到這一宗,聞言便苦笑了聲,道:「你只別誇我,待會兒你爹回來了,只怕還要罵我呢。」

  懷真仰頭看她,問道:「爹又為何罵你?」

  李賢淑道:「你爹別的倒好,只是但凡跟你相關,他就格外的……這次保住玉兒,倘若外頭有些不好的風言風語出來,只怕對你也有礙的。」

  懷真聽了,便才嫣然一笑,道:「我才不怕那些呢,我又不是沒經歷過的,他們愛傳什麼,由得他們去,誰若信了,便是十足的傻子罷了。」

  李賢淑見她笑得俏皮,便捏捏她的小鼻尖兒,道:「是了,你的唐叔叔,自然不是那十足的傻子。」

  懷真便紅了臉,道:「好端端地,又胡謅亂扯。」

  李賢淑便也抱住懷真,道:「你只同娘說句准話,那唐大人……委實是對你好麼?假如他聽了這些流言蜚語,可會不會對你……」

  懷真想了一想,道:「唐叔叔不會的。」

  李賢淑笑問:「你便這般篤定?」

  懷真點頭道:「娘放心就是了,唐叔叔是個朗明君子,見識胸襟,更遠勝常人百倍,他才不是那些那等氣量狹窄、疑神疑鬼的俗人呢。」

  懷真說了這句,便不由低頭一笑:這些話,她從不曾當著小唐的面兒說起,如今背地說起來,倒是怪羞的。

  李賢淑聽了這句,才也略放了心,又知道懷真素不常誇人,便歎道:「這會子我才知道,你爹說的沒錯兒,你果然是真心喜歡那唐大人的。」

  懷真反倒不自在起來,幸好李賢淑也並未多言,只囑咐她好生吃藥,便出去了。

  是夜,李賢淑果然便把應玉的事情同應蘭風說了,本以為應蘭風又要不悅,不料他聽了,只是默默地,李賢淑反而忐忑,問道:「你為何不罵我?」

  應蘭風瞅她一眼,滿心的話,卻不知從哪句說起,因見李賢淑有些擔憂,便忽地笑道:「我何必罵你,我想著,這反倒是好事。」

  李賢淑奇問:「這是什麼意思?」

  應蘭風便道:「我只想著,倘若真的有什麼風聲走漏了,那唐家不高興的話,趕緊地求皇上解除婚約,我們就可以仍留著懷真了,豈不是好事?」

  李賢淑萬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話來,便又笑又惱,道:「你真真兒的是瘋了不成!竟連這話也說出來。」

  應蘭風也笑了兩聲,並沒說別的。

  當下兩夫妻便洗漱安寢,是夜,應蘭風在床上翻了個身,心中便想到白日裡從兵部聽來的一個消息。

  原來,傍晚時分,西北傳來緊急軍情,竟是一支隊伍因深入不毛,失去聯絡許久,只怕已經……

  而帶隊的副統領,卻正是李霍。

  應蘭風因知道此事,故而聽說應玉有了身孕,李賢淑一力保住了,應蘭風才並不驚惱:試想,倘若李霍當真有個萬一……應玉腹中的孩兒,豈不是他的遺腹子了?

  應蘭風暗中歎息,卻萬萬不敢把此事跟李賢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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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1:59:48 |只看該作者
第 187 章

  話說,應玉在府內養了數日,頸間的傷已經好了大半。

  期間,應翠得知消息,便回來看了一次……見她這模樣,雖則心疼,但又隱約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因此竟有些「狠無出息」的心思,姐妹兩說了幾句,竟有些賭氣起來。

  應翠道:「你也太牛心了,好端端地人家不要,偏去尋那李家……如今又鬧得這個樣兒,以後可怎麼得了?這幸好是沒有十分地傳揚出去……饒是如此,已經有些人問起我來,倘若再傳的不像話,連我也抬不起頭來呢。」

  應玉本正難受,聽了這話,便道:「姐姐可是恨我不曾抹脖子死了?故而來說這些話出氣?」

  應翠皺眉,便道:「我是當姐姐的,勸你兩句,你好生聽著就是了,怎麼出口就跟我強嘴?」

  應玉垂眸:「自打娘去了後,你也出嫁了,一天比一天更離心離德,從我從沙羅回來,你可同我親近過?你早就有意疏遠我好避嫌就是了,我竟成了你的帶累不成?又何必假惺惺回來看呢?只管去過你的好日子就是了!」

  應翠霍然起身,道:「你只怪我跟你疏遠,卻不想想,你素來可要跟我親近?反而拿著懷真當你的親姊妹不是?」

  應玉聽了,不覺流下淚來,又是傷心,又且動容,哽咽道:「若懷真對我不好,我何嘗會跟她親近?我先前去沙羅,也多虧了她的緣故,才叫唐大人保住我無礙,不然哪得回來?她雖不說,我心裡自承她的情,姐姐當初卻只一味地指責她,卻又為了我做過什麼來?這一次因為此事,我差一點兒就活不出來,給人生吞活剝填火坑呢,也是因為二奶奶,才好歹得了這活命的機會,姐姐如今,卻反而怪我跟懷真親近?」

  應翠張了張口,道:「若不是李霍,你又如何變成這個模樣?若不是因你鬧出事來在先,又換了你去和親在後,娘又怎會去的那樣快?」

  應玉正抬手拭淚,聞言心中冷極,道:「原來,你覺得是我害死了娘?」

  應翠話一出口,略有些後悔,應玉昔日暗戀李霍,若不是她衝動之下跟許源說了,未必會先鬧出來,何況那時候,許源的身子本就不好了,因此後來的速死,竟是跟誰也脫不了干係,只是應翠心裡負疚,卻不肯承認,故而才衝口把責任推給應玉罷了。

  應玉見她不言語,就忍住淚,淡淡說道:「我知道了,咱們姐妹,也就是小時候好一陣罷了……以後總歸要各過各的日子,我走我的獨木橋,姐姐自去你的陽關道。」

  說著,便轉回頭去,再也不理應翠。

  應翠看了她半晌,心裡悲傷難耐,卻又無法向應玉低頭,便一咬牙,轉身往外去了。

  這一日,李賢淑因早就跟家裡打過招呼,又見應玉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便要把她送到幽縣去。

  起初跟應玉說了這打算的時候,應玉倒是十分喜歡,只怕給幽縣的李霍家人添麻煩……種種顧慮。

  李賢淑道:「不必想許多,我們家老太太的為人,想必懷真都同你說了,土娃兒的爹娘都也是好相處的,就怕那小門小戶的,你過的不慣……倘若真個兒不習慣,咱們再轉回來就是了。」

  正說著,應懷真也來到了,便握住應玉的手,也道:「我得了空,就去幽縣探望姐姐,也免得你在那裡發悶呢。」

  應玉不說話,只是掉淚,張手把懷真抱住,在耳畔說道:「好妹妹,姐姐心裡都記著呢。」

  兩個依依不捨地分別了,李賢淑親自跟車送了應玉而去,暫且不提。

  卻說時光荏苒,又過了兩個月,便是暮春之時了。

  這一日,唐夫人在家中,因思念懷真,想請她來,然而又想再過一個多月便是成親之日,又不好再請她來,一時左右為難。

  正好兒小唐從外回來,給她請安。唐夫人便喚住了,問道:「你從哪裡來?」

  小唐道:「從部裡回來。」

  唐夫人道:「這兩天,你可去過應公府麼?」

  小唐笑道:「不曾去過,母親為何問起這個?」

  唐夫人就看著他,問道:「我最近怎麼聽說……有些流言蜚語的,說是你抱著人家女孩兒……如何如何的,又聽聞什麼……犯了禁之類……」

  那些混話,唐夫人自然不好直說。

  小唐心裡明白,咳嗽了聲,道:「我的確是抱過懷真,是那日在熙王府裡,她病的頭暈,我便將她抱到了車上……至於其他的話,不知哪裡傳出來的,絕無此事,母親只別放在心上就是了。」

  唐夫人打量著他,才歎道:「我倒是不想聽的……只不過,你當真沒有……鬧出事來?」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鬧出什麼來?母親縱然不信我,難道也不信懷真的?那孩子戒備我戒備的什麼似的……」

  說到這裡,忽地又有些不自在——懷真因何戒備他,還不是因為他每每唐突?小唐便又咳嗽了聲,轉開目光去。

  幸而唐夫人沒留意這一句話,只也笑了兩聲,道:「懷真我當然是信,就怕你……唉,畢竟是年紀大了……倒是叫當娘的不放心呢。」

  小唐這會兒,看出了唐夫人的心意,便說道:「母親是不是想懷真了?」

  唐夫人即刻歎氣,道:「可不是麼?一日她不嫁過來,我一日懸心呢……又偏偏因為婚約,所以不能請她過來,當真想她了。」

  小唐便道:「母親何不去姑奶奶那邊兒?我聽說,姑奶奶請了懷真,叫去陪她兩天呢。」

  唐夫人雙眸一亮:「這話可是真的?」

  小唐笑道:「騙您做什麼?」

  唐夫人聞言,大喜過望,當下急忙叫丫鬟收拾,便要往平靖夫人府去。

  小唐見母親興高采烈去了,才又笑了笑。片刻之後,便自往書房踱去,且走且想事情。

  原來這些日子,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流言,竟說是應家的一位小姐跟人……且弄出了事兒來。

  又因為正月裡小唐抱著懷真從熙王府出來,此事被不少人看見,竟傳的沸沸揚揚,二者不免牽在一塊兒,竟說的懷真已經……

  小唐聽了,自然是啼笑皆非的。只不過,不由地就想到那日他送懷真回到應公府時候、府上相待的那光景了。

  小唐的心計機變,自然非常人可比,頓時把上上下下的事兒統統想了一遍,因他早就知道應玉跟李霍素來有情,之前李霍又因要調到西北,特意去了一趟應公府……

  此後,公府內的線人自然也說起應玉自戕之事來,而再往後,應玉被送離開了公府,去了何處雖然其他人不知,小唐卻是一清二楚。

  前後諸事牽連起來,應公府內究竟發生了什麼,小唐已經猜到一大半兒,而當日被拒之門外的原因,自然也清楚了。

  只是明明是應玉跟李霍幹的事兒,卻扣在他跟懷真頭上,真真兒地叫他不受用,然而不受用之餘,卻又恨不得此事是真罷了,只可惜不能的。

  而且因為婚期將至,他自然也不能隨意去看懷真了,因此心頭相思鬱結,平常裡待人接物,雖仍無可挑剔,私底下,卻竟大有度日如年之感。

  且說唐夫人去了半日,到晚方回,因又捉了小唐,竟且喜且是怨念,道:「這孩子真一日出落似一日了,性情又是這般溫柔懂事,可人疼惜的。怪道平靖夫人一向愛如珍寶,竟不捨得放她回去呢,你倒是快些把她娶進門,好好放在咱們家裡,我這心也就安穩了。」

  小唐苦笑,他何嘗不也是這樣盼著的,只不過才壓下的心緒,又被唐夫人勾了起來,強打精神,好歹應付了兩句,便怏怏地回到屋內。

  小唐躺在床上,手中握著懷真給他的伴月香,嗅著那淡淡香氣,心中細細算了算還剩了幾天,卻總覺得日子難熬的很,白日尤可,在部裡諸事忙碌,到了夜間,卻到底怎生得過?

  如此,翻來覆去地想睡,卻又是睡不著,朦朧中,隱隱聽得外頭更鼓敲了兩下,本正是入眠之時,小唐的心卻總是突突亂跳,難以安穩,竟仿佛無端希冀著什麼似的。

  他素來理智冷靜的緊,今夜卻格外心神不寧,思來想去,猛地坐起身來,低著頭靜坐了會兒,便站起身,往外而去。

  話說今夜,懷真自然便在平靖夫人府上歇了,平靖夫人因喜歡她,但凡留宿,便只摟著她一塊兒睡,今夜亦是如此,又因這兩日平靖夫人偶然有恙,便睡得格外早些。

  眼見要二更天的時候,懷真見平靖夫人睡著了,便躡手躡腳起來,因怕驚動平靖夫人,且又知道平靖府內並無男子,便不忙穿外裳,又擔心腳下有聲,便只提了繡花鞋,輕輕地便往外而行。

  外間屋裡,一個守夜的侍女見了她,才要笑喚,懷真示意她噤聲,侍女便壓低聲音,問道:「姑娘這會子是出來做什麼?」

  懷真道:「我有點事,姐姐不要出聲,免得驚動了太姑奶奶就不好了,我頃刻就回來了。」

  那侍女便笑道:「使得,只是別往花園深處去,恐怕夜深人靜的,或者有什麼禽鳥亂飛,反嚇著姑娘就不好了……要不要我陪著?。」

  懷真點頭道:「不必相陪了,謝謝姐姐。我只在前面庭中呢,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

  懷真說罷,便又輕輕地出了門來,也顧不上穿鞋子……幸虧此刻已經是暮春時候,天氣漸熱,赤著腳反倒覺著一陣清爽。

  懷真到了前頭庭中,站在簷下的走廊之上,抬頭見天際,卻見滿月如銀盤一般,清輝耀耀,漫天竟無一絲陰翳。

  懷真把鞋子放在旁邊,就地跪在庭中,又伸手到腰間,把自己的荷包摘下來,拿出一顆寶塔狀的香,便放在地上,又翻出一個火摺子,把香點燃了,就放在地上。

  香氣嫋然飄出,是夜隱有微風,便吹得香煙搖擺,懷真雙膝跪地,合掌喃喃。

  頃刻間,那一顆香便燃盡了,懷真放手,才露出歡顏,正欲起身回屋,誰知才一動,就見月下一道影子,緩步往自己走來。

  懷真不由睜大雙眸,不知是鬼是人,幾乎叫出聲兒來,然而月光皎潔,卻把來人的眉眼輪廓描繪的十分清楚,他踏月而來,翩若謫仙。

  懷真竟喚道:「唐叔叔?」

  小唐抬手在唇邊一比,叫她不可做聲,懷真呆坐地上,竟不知他是如何來的,明明沒聽說他在府上……一時大惑不解,卻萬萬想不到,小唐是逾矩偷偷而來。

  小唐腳下無聲,走到跟前,也蹲下身子,便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這會兒怎麼不睡,在做什麼?」

  懷真眨了眨眼,道:「我、我……我在祈福。」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替誰祈福?」

  懷真低頭道:「太姑奶奶說她近來少安缺眠,我方才燃了顆五方佛佑香,希望神佛可以庇佑太姑奶奶身子康泰,長命百歲。」

  小唐聞言,便歎了聲,又見她衣著單薄,且赤著腳,繡花鞋兒卻放在旁邊,目光不由一變,就道:「你只管想著給姑奶奶祈福,自個兒的病才好多久?倘若再也著涼了,又算什麼?」

  懷真低頭,忙把腳往後躲了躲,道:「我……一時匆忙。」忽地想起來,便問:「唐叔叔如何在這兒,我卻不曾聽說……」

  小唐卻垂了眼皮兒,慢慢說道:「我睡不著,心裡想著一個人,不知不覺便走到此處來了。」說著,竟伸出手來,卻是握住了懷真的腳。

  懷真嚇得手撐著地,忙欲後退,小唐卻道:「別動。」

  懷真不敢大聲,因咬住唇,道:「你又做什麼?」只覺得他的掌心滾熱,竟燙得她的腳心一陣陣麻酥酥的,早就羞紅滿面。

  月光之下,赤著的腳竟是玉色,且還不如他的手掌大,玲瓏可愛。

  小唐放在掌心握住,忍不住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卻見懷真雙手撐在地上,身子略略後傾,縮肩咬唇,雙眉微蹙,又驚又怕地看著他。

  小唐便歎了聲,取了那只繡花鞋過來,便給她好生穿上。

  懷真見狀,略松了口氣,忙縮回腿去,小唐如法炮製,又給她將另一隻鞋子穿了,卻不等她站起來,便又上前,就勢半跪,將她抱入懷中。

  懷真只覺靈魂出竅,道:「唐叔叔!」

  小唐擁著她,夏日衣裳本就單薄,懷真更是只著中衣出來的,小唐似能察覺底下溫熱肌膚,散出幽幽馨香,便竭力抱緊了她,道:「你可冷麼?」

  懷真小聲道:「不冷,你快放開我,我要回去了,不然太姑奶奶醒來看不見我……會擔心。」

  小唐低頭,在她發端親了口,道:「然而我看不見你,卻是睡也睡不著的。」

  懷真試著掙動兩下,逐漸覺著他身上很熱,似乎又有什麼硌著自己,便皺眉道:「你半夜不好生睡,只出來亂走,卻又來怪別人,是何道理呢。」

  小唐長長地歎了口氣,手在她腰間按著,順著往上,只覺得手掌之下,香肌綿軟,只恨不得深入其中,不要這一層束縛才好。

  懷真察覺他的大手壓在身上,微用幾分力道,雖隔著一層衣裳,卻仿佛直接碰到肌膚似的,早就面紅耳赤,因掙動身子,想要避開,卻反而更惹出火來。

  耳畔小唐輕輕哼了兩聲,道:「乖……別亂動……」

  懷真道:「你倒是放手呢?」

  小唐索性深深低頭,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裡,渾身已經忍不住輕輕戰慄,就在她頸間親了口。

  這時間,意亂情迷,小唐不由想到白日母親跟自己說的話。

  因閉上雙眸,平靜了片刻,才道:「你們府內,是應玉出事了?」

  懷真正大不自在,聞言嚇得一抖,哪裡敢回答。

  小唐道:「是不是呢?如何不答我?」聲音裡竟有些撒嬌似的。

  懷真一發驚詫,咽了口唾沫,卻也知道他手段過人,消息靈通,便擔著驚悸,道:「你……又是哪裡知道的?」

  小唐低低笑了聲,道:「我又怎會不知呢?然而你可知道……他們……把應玉的事兒,按在你的身上呢,竟說是我把你給……」

  懷真起初不解這話,慢慢一想,頓時明白了,便顫聲道:「胡說。」

  小唐趁機又在她頸間親了兩下,道:「我卻寧肯是真的……」

  懷真聞言,魂不附體,又覺得頸間格外之癢,道:「你、你胡說什麼,你還不放開,我要叫人了呢,叫太姑奶奶……打、打你!」

  小唐深吸一口氣,才略將她放開了。

  懷真忙往後退了退,才站起身來,卻見自己衣裳都給他弄皺了,急又伸手拉扯。

  而小唐也自站著,垂眸在整理袍子。

  懷真略扯了扯衣襟裙擺,便戒備地看著小唐,生怕他又做起怪來,道:「我、我可要回去啦!你半夜三更的……別到處亂跑,也快回去罷!」

  小唐見她似個迫不及待欲逃走的樣子,便道:「行了,我知道了……橫豎,最多還有兩個月。」

  懷真哼了聲,低頭要走,小唐忽地喚住她,道:「是了,我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懷真停了步子,回眸看他,尚疑心又是哄自己的,便半信半疑地問:「什麼?」

  小唐微笑道:「今夜才來的消息,李霍一行人,還活著,如今已經歸隊了,你且放心。」

  原來先前,李霍等人失蹤的消息傳回了京中,畢竟是藏不住的,懷真得知,自很是難過,鬱鬱了月餘,又每日於府內抄寫經文,暗暗祈禱李霍能逢凶化吉。

  李賢淑自也知道,早派了人去幽縣,叫不許對應玉透露分毫,免得那孩子也做傻事。

  懷真擔驚受怕了這陣子,忽地從小唐口中得知消息,情知無誤,便歡呼了聲,跑到跟前兒,雙眸閃閃地,仰頭看著小唐,問道:「可是真的?」

  小唐垂眸望她,笑道:「自然是真。」

  懷真大喜,本要抱他,忽地想到他方才舉止,忙又停手,只難掩歡悅,笑道:「唐叔叔,你今夜莫非就是想來告訴我這件事兒的?當真多謝啦。」

  小唐只是順便來告訴罷了,見她如此歡喜,便道:「是啊,我可好不好呢?」

  懷真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好人。」

  小唐便忍不住笑起來,又問:「我既然這樣好,你又拿什麼報答我呢?」

  懷真一愣,便笑問:「你要什麼?」

  小唐不由舔了舔唇,便道:「我要……你……」

  懷真雙眸圓睜,目不轉睛看他,小唐舉手在自個兒唇上一按,溫聲說道:「要你親我一下,便好。」

  懷真聽了,便輕輕啐了口,又掩口笑道:「三句話就沒有正經,我算是知道你了。」

  小唐差點兒大笑起來,懷真沖他一哼,轉身便要跑開,跑出數步去,回頭偷偷一看,卻見小唐仍站在原地看她,月光之下,通身竟帶有幾分幽靜寂寞之意。

  懷真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動,竟是不忍就此離去,腳步放慢,遲疑之中,終於轉過身來,又跑回小唐身邊,雙手輕輕按在他胸前,踮起腳來,竟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白色的中裙,裙裾微蕩,輕輕撞在他的身上,像是被春風溫溫柔柔地撫過。

  小唐見她去而複返,本以為她還有什麼話說,卻是料不到竟是此舉……剎那間,竟是動也不能動,只覺得她在自己臉上輕輕地啄了一下,溫熱微潤,還未反應過來,那按在胸前的雙手已經撤了回去。

  懷真扭身便跑,纖柔的身影在月光中幾度閃爍,這回卻是真的回屋去了。

  夏蟲於草叢之中低鳴,瑟瑟地,又帶些無端歡喜似的,花草樹木,亭臺樓閣皆沐浴在月色之中,顯得格外寧靜溫柔,好個至美婆娑世界。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此一刻,小唐矗立月下,無端竟想起這闕詞來。

  雖到底還不是他能真真正正、恣意憐惜的時候,然而因這輕輕一吻,他的心,竟已十分滿足,一整夜的心緒鼓噪不寧,此刻,卻如這月光一般,皎潔澄澈,歡喜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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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發表於 2017-5-22 12:00:04 |只看該作者
第 188 章

  且說懷真扭身往回,跑過了拐角,便藏在牆邊兒上。

  她估摸著身後小唐已是瞧不見自個兒了,這才伸出手來,緊緊地捂住臉,此刻臉頰已是滾燙,心卻也噗噗通通,跳的甚是厲害。

  第一次這般大膽無恥的親吻一人……過了方才那陣兒後,懷真竟有些後悔:小唐會如何以為?會不會瞧她不起?以為她果然也是個放浪無恥之人了?

  原本心中還並不如何擔憂懼怕,隱隱地竟有些奇異的歡喜……然而定神之下,細細一想,卻又忍不住斂了那股莫名之喜,反而心頭發沉。

  懷真緩緩放手,垂眸思忖了會兒,才又快步往平靖夫人臥房而去。

  那守夜的侍女見她回來了,也才松了口氣,悄聲笑道:「姑娘去了好一會子,我差點兒就要去尋了。」

  懷真道:「叫姐姐擔心了,對不住。」

  侍女笑道:「說哪裡話呢?我哪裡承受的起?姑娘快進去罷,方才夫人咳嗽了聲,我怕夫人已經醒了呢。」

  懷真點頭,忙也進門去,放輕手腳,小心地又上了床,果然平靖夫人一聲咳嗽,緩緩睜開眼,問道:「這半夜,外頭黑漆漆的,去哪裡了呢?」

  懷真道:「是我驚醒太姑奶奶了?我、出去拜月了。」

  平靖夫人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不關你事,這兩日我時常如此夜半醒來,先頭同你說過的……只是你出去,怎麼也不多穿些衣裳,怪道手涼浸浸的,以後可別如此了。再說,小姑娘家家的,晚上出去,若遇上歹人,可怎麼了得?」

  懷真答應了,又笑:「太姑奶奶府裡,又哪裡會有什麼歹人呢?」

  平靖夫人便道:「我這府內雖然一向太平,卻也是小心為上。」

  懷真便低了頭,心裡卻想:「太姑奶奶為何對我說這個?總不會是……知道了唐叔叔方才來了呢?」又覺著似是不可能的。

  平靖夫人因醒了,老人家一時半會兒睡不著,便打量著懷真,又說:「唉,還有兩個月不到就嫁了,以後可不能再如現在這般,時常來陪著我了。」

  懷真抬頭:「怎麼不能?我自然也時常過來陪太姑奶奶的。只要您老人家別嫌我煩。」

  平靖夫人便笑起來:「你尚且不懂呢……罷了……」停了停,便又歎道:「我從來也想不到,你竟然……跟毅兒有這種緣分的。」

  懷真聽她果然提起小唐,心裡又是一跳,就不做聲。

  平靖夫人抬手,把她的流海攏了攏,道:「當初他領你來見我,你還是個小孩子呢……他那時候,也跟林家……又如何想到,最後竟是他要娶你?唉,也算是毅兒的福氣。」

  懷真只是低著頭,聽到這裡便抿嘴一笑,卻仍不好介面。

  平靖夫人歎了會兒,低頭又打量懷真,道:「不過,這樣倒是好,放眼整個兒京城,滿朝文武,也唯有毅兒是最合適的……只要他有心,一定能保你無礙。」

  懷真似懂非懂,便看著平靖夫人,道:「太姑奶奶……」

  平靖夫人正在思量,聽了她喚,才又道:「懷真……你覺著毅兒對你如何?」

  懷真乍聽了這句,臉上又有些紅,就小聲道:「唐叔叔待我……自是極好的。」

  平靖夫人輕輕笑了兩聲,忽道:「我竟不知,毅兒那孩子……究竟是……」說到這裡,微微蹙眉,隔了半晌,才又說道:「不過是我老了,所以愛多想,話也多些,仗著你懂事,不至於會覺著不耐煩,懷真……雖然說,毅兒很疼你,待你很好,且他的人品性格,綿密妥帖,行事素來沉穩,我瞧著……倒也是很中意的,他算是唐家子弟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了,不過……」

  懷真見平靖夫人無端說了這許多,心裡隱隱地也有些緊張,便問道:「太姑奶奶要說什麼?」

  平靖夫人思謀了會兒,終於道:「不過,你卻要記得,不管男人對你如何之好,你……心中始終要保持清明才好,不能因他們喜歡,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一味地因他們喜歡而遷就……」

  懷真微微睜大雙眸,只顧看著她。

  停了停,平靖夫人略皺起眉來,緩緩又說:「我……這把年紀了,也見過許多極好的女子,本該被好好地珍惜對待,只……卻終究被辜負,到死也是抑鬱難解……」

  平靖夫人說到這裡,眼底隱隱有了些許淚光,忙垂了眼皮掩住,卻又笑笑,道:「你別害怕,太姑奶奶,只是……太疼你了,所以不管把你交給誰,都覺著不安呢,然而毅兒是個好的,你不必擔心更多,只是記著一點,倘若毅兒……」

  平靖夫人因想到許多舊事,才忍不住說了這許多話,然而又怕,說出來之後反叫懷真驚悸難安,然而不說,卻又不能放心。

  平靖夫人思來想去,只將懷真擁入懷中,道:「只怕你並不懂我的心……不管是如何,我也只想你好端端地,不管有沒有男人疼惜,你且記得,務必要疼惜自己是真。」

  誰知,懷真聽了平靖夫人這許多話,反觸動她心底隱秘,早就淚水滂沱,聽到這裡,便也抱住平靖夫人,將臉埋在她的懷中,道:「太姑奶奶,懷真懂的。」

  平靖夫人有些詫異,垂眸看她,卻察覺懷真在微微發抖,平靖夫人便道:「你……懂我所說?」

  懷真沉默了會兒,才低低地顫聲道:「我、我本來就怕……所以很不想嫁,然而……雖然我也知道唐叔叔很好,可心裡……仍是怕的很。」說了兩句,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平靖夫人目光一動,半晌,才說道:「怕什麼?不怕,再說,有太姑奶奶在呢,倘若毅兒當真對你不好,我便當真打他,他若認真敢負了你,我若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輕饒。」

  懷真破涕為笑,只是低著頭忍淚,又道:「快別說些死呀活的,我不要聽。」

  平靖夫人也笑了笑,道:「你竟還是疼他的,是不是呢?」

  懷真道:「誰疼他了,才不是的。」

  平靖夫人又笑了幾聲,便輕輕撫著懷真的背,道:「好好好,不疼他就不疼罷了,毅兒那孩子本就跟別人不同,他偏又大你這許多,你很不用疼他,只叫他疼你就是了。」

  懷真聽了這句,又是羞又是臉紅,便道:「越發說出來了……您老人家快睡罷。」

  平靖夫人垂眸看了她一會兒,才道:「也是的,時候不早了。」心底雖還有話,但偏不知如何出口,又怕詞不達意,反叫這孩子誤會了。

  平靖夫人默默地思忖了會兒,只得壓下。

  懷真在平靖府住了兩日,便又回了應公府。

  這會子因為婚期將近,應公府內已經開始準備起來,到處都忙碌碌地,懷真看在眼裡,不知為何,總是無端心跳,但凡有些成親需要用的東西需要她過目或者問她什麼,她只是不耐煩,問的緊了,便發脾氣。

  李賢淑見狀,就也囑咐眾人不得擾她罷了,一概都自己替她做主。

  因此懷真竟不聞窗外之事,每日只管看書,撫琴,調香,竟像要成親不是她一般。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多,卻又有個喜訊傳出來。

  原來是西北連打了幾場勝仗,已經兵臨城下,那詹民國的新王見識了天朝之威,便舉旗投降,欲定城下之盟,貢獻許多金銀珠寶,各色珍品,並仍奉上朝為尊,歲歲朝貢。

  按照小唐跟兵部等人的意思,是要繼續攻進城去,叫詹民國再換了王,一了百了地才甘休,然而成帝因近來也有些多病,更倦怠了征戰,此刻見新王稱臣,就有休戰之意。

  小唐等人無法,幸而那新王不曾貿然殺死禮部的使臣,不然的話,便絕不能依從的。

  如此,兩國定了盟約後,那新王照舊把禮部的人奉送出城,舜又要他把舊部的王族諸人獻出幾名,送到舜都,這些種種便不提。

  因此成帝下令,便叫涼州兵馬撤退,又叫京內派去的那些青年將領們調任回京。

  就在懷真成親之前,李霍果然便隨軍而回,暫時不得見父母親戚等,只進宮面聖。

  成帝大悅,論功行賞,聽聞李霍親自帶兵,突襲敵軍後方,才得大勝,更是龍顏大悅,便複加封為從四品的明威將軍,又封了威勇伯,一時風頭無兩。

  這消息應公府自然也得知了,人人議論。

  應竹韻聽了後,暗中歎息,這一會子,倒是極為後悔當初應玉要嫁李霍的時候,他竟想不開,只管百般阻撓,如今李霍果然出息,一步步高升起來,如今應玉又是那樣……本是好好地一件花團錦簇的事兒,卻弄得未免有些難看。

  應竹韻心中鬱鬱,回到房中,看見谷晏珂,未免更有心病,便叱道:「都是你,總是百般攛掇著我,說那陳家這般那般的好,又說李家的出身是那樣,如今卻怎麼說?李霍如今這般,可知京內多少大人都喜歡著?早答應了玉兒,是何等的一件美事!如今倒好!」

  谷晏珂上回被李賢淑罵了一頓,本正有心病,這些日子應竹韻又每每有些冷落她,好歹她拿出千般手段,才總算又籠絡住了這位花心的爺,如今偏偏李霍又得勝回來……人人稱羨……對她來說,卻似雪上加霜。

  谷晏珂只好陪笑:「當初我也是被人哄住了,一時想不開,若早料到會有今日,又怎會攔著這門好姻緣呢?幸好如今玉兒是那樣……這李家也自然跑不了的,若他們敢反悔,咱們便不依從起來……鬧騰出去,他們也是不敢的。」

  應竹韻聽了,頓時沖著她面上啐了口,道:「呸!你竟還敢這般說?先前我因聽了你那些話,鬼迷心竅的差點兒害死了玉兒,多虧了二奶奶寬心高明,一力保住玉兒……如今你卻拿這個來說話,這會子再去抱人家的大腿,倒是叫人覺著咱們正是那種嫌貧愛富、拜高踩低的人家!若再要脅起來,更不是個人了!」

  谷晏珂見他大怒起來,更一聲也不敢再說。

  應竹韻又歎道:「然而二奶奶是那個性情,我早就心服口服了,這李家也是仁義的,玉兒這段日子住在幽縣他們家裡,我上回去看了一次,竟是比在家裡養的更好!可見他們家裡並不是那種喜新厭舊的……只不過,就算是這姻緣成了,我自也覺著沒臉面對玉兒,也愧對李霍。」

  原來應玉生性是個閒不住的,原本在應公府內,就有些無趣發悶,只因去了幽縣,徐姥姥是個有趣兒能幹的老人家,他們家又是鄉土人家出身,所做種種,對應玉來說都甚是新奇。

  如此,倒是很對應玉的脾胃,加上還有個「小叔子」李准,正是個狗嫌貓怕的年紀,每日這兒玩那玩,應玉越發得了趣,那心便一日寬似一日,竟比原先在應公府內還快活十分。

  另外徐姥姥跟李興夫婦,都疼惜應玉是個花兒似的的公府嬌小姐,卻跟了李霍……因此心裡自覺是李霍對不住人家女孩兒,竟半點兒不敢虧待,委實上心的緊。

  應玉見徐姥姥風趣和藹,李興夫婦善解人意,李准又頑皮討喜,她得了這樣的人家,只覺得當真是柳暗花明,苦盡甘來罷了,所以便安安穩穩地把李家當成自個兒的家起來,只一心一意保養著,且等候李霍歸來,自不必提。

  且說應竹韻在三房裡發了一番牢騷,自此,越發疏遠了谷晏珂,因念著應玉出事之時,喜鶯在旁照料的甚是妥當,因此便對喜鶯複另眼相看起來,谷晏珂心中有氣,只不敢使出來罷了。

  因李霍終於回來了,應玉的事兒卻是不敢耽擱,李賢淑乘車回了幽縣,同家中的人商議了一回,又回來同應竹韻商議過了,便選了個就近的日子,及早讓他兩個成了親。

  幸虧應玉才幾個月,又不顯懷,因此竟妥妥當當地辦了婚禮,就送到李霍在紫衣巷的宅子裡,就此當起李家的少奶奶,安心養胎起來。

  如是,很快便是懷真同小唐的婚期了,應玉因有身孕,不好當日就來,便提早幾天過來探望。

  應玉同懷真敘了會兒話,懷真倒是打心裡替她高興,又看她保養的很好,比先前竟豐腴了許多,懷真便抱著笑道:「玉姐姐,你這可熬出來了呢?表哥待你可好?」

  應玉聞言,便越發笑得眉眼彎彎,道:「這還用說麼?自然是極好的。」

  懷真見她喜氣洋洋地,忍不住也歡喜起來,道:「你不要只管樂,若他待你不好,你可要跟我娘說,或者去幽縣跟姥姥舅媽說,讓他們教訓他。」

  應玉眉開眼笑,道:「我哪裡捨得,好不容易盼了他回來,疼他還來不及呢,只要他每日都在我身邊兒,我便安心,何況真個兒待我是沒得挑兒呢?」

  懷真見應玉如此說毫無顧忌地誇獎李霍,又驚又笑,本要笑她口沒遮攔,然而細細一想,這必然是因她心滿意足才如此,她經歷了許多苦楚,如今終於修的正果……倒是不好說笑的,因此懷真便點點頭,道:「這就好了。」

  應玉望著她,便又掩口笑道:「不過你也不用愁,過兩日你去了唐府,自然也有人疼你疼的無微不至呢。」

  懷真聞言,勉強露出一分笑意來,就轉開頭去。

  應玉因心裡喜歡,竟也沒在意,又同懷真說了會兒話,便才起身回家去了。

  眼見便是成婚前夜,公府內更是人人忙得不得停歇,只因都知道姑娘嫁的是唐府,竟是半點兒的失禮疏漏都不能的,底下應夫人李賢淑等自不必說,連老太君也不得消歇,時不時地想起一事,就趕緊叫人來打聽,又詢問備辦之物是否妥帖等,竟是格外上心。

  就在眾人都忙得團團轉之時,東院之中,懷真卻獨坐屋中,少言寡語。

  此刻她的房中已經換了佈置,龍鳳燭,紅漆盤,紅羅帳,窗紗上也貼著紅喜字,龍鳳鴛鴦、百年好合的剪紙等……處處都也透著新婚之喜。

  是夜,外頭也依舊是忙個不停,只過了四更天,還不曾歇乏。

  李賢淑忙碌數日,回到東院,先去看了懷真,見她自坐著看書,便叮囑她早睡,懷真也答應了。

  李賢淑回了屋,勉強地睡了半個時辰,到底是記掛著大事,就不敢偷懶,忙又起來梳妝打扮,又推了推應蘭風,催他起身,便出門自先去看懷真。

  李賢淑領了丫鬟,來至懷真房中,迎面就見恭喜跟吉祥在一塊兒說話,見她來了,忙行禮。李賢淑便笑著問:「都沒睡?姑娘呢?」

  吉祥遲疑了會兒,便小聲說道:「我們倒是替換著睡了會子,然而……不知為何,姑娘竟是一夜也沒睡,卻不知如何。」

  李賢淑很是詫異,便進了裡屋看,果然見懷真坐在桌子後面兒,正在寫字似的。

  李賢淑見狀,便笑道:「什麼時候用功不得,怎麼在這會兒練什麼字呢?」

  懷真抬頭看她一眼,見打扮的雍容妥當,一愣,就垂了眼皮,喚道:「娘。」

  李賢淑笑著把她拉過來,道:「快別耽擱了,趕緊去沐浴更衣……早早兒地上妝,別誤了吉時呢。」

  懷真竟不肯動,李賢淑回頭叫丫鬟們去準備,又看懷真,問道:「這孩子,竟是怎麼了?」

  懷真並不抬頭,只輕聲道:「來得及,何必這樣忙呢。」

  李賢淑心中隱隱猜她或許是將出嫁了,故而略心神不寧也是有的,便笑了笑,抱著懷真道:「娘明白你的心,你必然是捨不得離開家裡,是不是?爹娘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然而……到底是姻緣到了,要拖能拖到哪裡去了?少不得……就好好地成了事罷了。」

  李賢淑說到這裡,倒是也傷感起來,便滴了兩滴淚。

  懷真見狀,就也靠在懷中,落下淚來,只是不肯言語。

  李賢淑知道大喜的日子,自己先哭起來反而不好,就忙掏出帕子拭幹了,又哄道:「乖孩子,聽娘的話,快些梳洗打扮起來,今兒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能怠慢耽擱,務必要風風光光順順利利才是。」

  懷真聽了,就點了點頭。頃刻水備好了,丫鬟們便伺候著沐浴過後,又才換了吉服。

  這會子喜娘們也都來了,便扶著懷真坐在梳粧檯前,便給她梳理打扮。

  懷真素來不肯塗脂抹粉的,今兒卻是省不得,一時妝容整齊之後,屋內的這些丫鬟婆子們眼見新娘子的模樣,都是如醉如癡,見是那樣的容光四射,明豔照人之狀,竟叫人不敢多看,一個個均都稱念天人而已。

  懷真也不言不笑,只是眾人叫她做什麼,她便依言照做罷了。

  如此逐漸天光,有些相識的姑娘小姐們便來相陪,敏麗自也來到,便陪著懷真說話,懷真見了敏麗,才略開口,說了幾句,然而也是神不守舍,敏麗見她如此,並不覺得詫異,想當初她臨嫁之時,何嘗不也是心緒複雜,呆呆怔怔的呢?等她嫁了,才知道那其中好處罷了。因此敏麗竟只暗中偷笑。

  過了會兒,眾人便都退了出去,房內只剩下新娘子跟幾個丫鬟。

  懷真坐在床邊,低頭時候,卻見自己的手擱在大紅的吉服上頭,雪白如玉的手指,襯著那大紅色,格外醒目,竟隱隱地有些慘白。

  懷真看在眼中,那紅便漾開去了,無邊無際,遮天蔽日,而耳畔忽然也響起許多呼嘯嘶吼的聲音……

  剎那間,懷真的心便狂跳起來,心上就如有一萬匹馬兒奔騰踏過,踩得整個人似形神俱滅,竟無法遏制,忙死死地閉上眼睛不看。

  一時間,懷真身子微晃,竟有些坐不住之意,旁邊的喜娘看見了,忙來扶住了,問道:「新娘子是不是早上不曾用飯,故而有些餓的發暈了呢?」

  懷真定了定神,道:「我不餓。」

  喜娘才又笑道:「既如此,必然是太高興了所致。」

  懷真不言語,只靜靜坐著,卻如坐針氈,眼前也陣陣地發昏,又坐了一刻鐘,隱隱地仿佛聽到外頭有鞭炮聲響,懷真忽地站起身來,往外就走。

  兩個喜娘見狀,詫異道:「新娘子去哪裡?該在這裡好生坐著才是。」

  懷真理也不理,往外就跑,門口雖有丫鬟,一時沒防備,眼前一花,就見新娘子跑了出去,頓時大驚,卻不知所措。

  懷真忙忙地跑出門口,從廊下欲往外去,卻茫然四顧,不知道此是何地,自己又將去往何處,腦中竟也陣陣發懵。

  正在無有主張之時,忽地看到前頭門口,有個人影正在徘徊似的,懷真脫口叫道:「小表舅!」

  那人腳步一停,便轉頭看過來,當看到懷真之時,滿面震驚,當下邁步便進了門來。

  這會兒裡頭的丫鬟喜娘們都追了出來,待要上前,又有些不敢。

  吉祥在前,見這情形,便笑著對眾人道:「原來是表舅爺來了,怪道姑娘出來了呢……表舅爺是今兒的陪送,姑娘必然是有話要跟表舅爺說,大家便先進去罷了,不必大驚小怪的。」

  當下眾人才都退回房中,郭建儀此刻已經走到跟前兒,便看著懷真,問道:「你怎麼竟跑出來了?」

  懷真仰頭望著他,道:「小表舅,我不想嫁了,你……你幫我想個法子,我……不要嫁了。」

  郭建儀心中一震,半晌道:「你……又在胡說什麼呢?唐家都要來迎親了。」

  懷真心中十分恐懼,六神無主,幾乎要大哭出來。

  然而她雖不言,郭建儀如何又看不出來,他心中轉念,便擰眉沉聲,道:「你若真不想嫁,我這便可以帶你走,遠離京城,到一個誰也找不到咱們的地方……你可……想好了再說。」

  懷真對上郭建儀的雙眸,卻驚醒了似的,猛然後退了一步。

  郭建儀見狀,便明白了,只微笑道:「懷真,不必再胡思亂想了,唐大人……是真心喜歡你,自然也會、待你極好,你且安心……快……回去罷。」

  懷真雙眸一閉,淚便紛紛墜下,郭建儀看得不忍,腳下才一動,吉祥卻又出來,向著郭建儀行了禮,又對懷真小聲道:「姑娘,該回去了……若留的久了,叫人看著不像……」

  郭建儀便止住步子,也看著懷真說道:「好了,且回去罷。」

  吉祥抬手,輕輕挽住懷真的手臂,便帶著她往屋裡去,懷真隨著走了兩步,回頭看一眼郭建儀,終於又回過身去,如此便跟著進屋去了。

  郭建儀卻又在院子中站了片刻,半天,才仰頭望天,淡淡漠漠地笑了一笑,也複轉身,出門自去。

  如此不多時,果然鼓樂齊鳴,唐家迎親的人已經到了,除了小唐之外,隨同而來引客的,卻是一品定國大將軍宋天松,禮部尚書齊緣,另外那一位,卻是熙王趙永慕,俱是身份顯耀、舉足輕重之人。

  喜娘們把懷真攙扶出來,應佩抱了,便送上花轎。

  應公府這邊兒便有送客四人,除了同應蘭風素來相好的戶部工部兩名尚書,一名內閣大學士,剩下的那位,自然正是郭建儀。雖到底比起唐府來人差上一些兒,卻也十分體面。

  新人上了轎,鼓樂奏起,吹吹打打,一路如喜神降世一般,轟轟動動過長街而行。

  京城眾百姓人等,都知道是唐家的三公子成親,均也出來看熱鬧,見是這般陣仗威武,人物整齊,便一起大聲喝彩,所到之處,竟無不喧騰。

  半個時辰功夫,迎親的隊伍便回到了唐府,小唐翻身下馬,上前便踢轎門,滿面喜悅,心中卻微微緊張,又怕踢重了些,未免嚇到懷真,便稍微地用腳尖撞了一下。

  卻聽熙王在身後嘖嘖了兩聲,小唐正怕他會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熙王卻又不做聲了。

  小唐松了口氣,掀起轎簾,看到懷真端端正正坐在裡面,更是喜不自禁,便俯身入內,把她輕輕地抱在懷中。

  此刻,小唐仍是緊緊地盯著懷中的人,心內竟恍惚有些不敢置信……卻見大紅的蓋頭隨風一蕩,露出底下她上了妝的半邊容顏,紅唇如火,膚白勝雪,雖是半面,卻竟已豔若桃李,灼如春光。

  小唐一眼看見,通身一陣微麻,把懷真小心往胸前摟了一把,如得了至寶一般小心護住,才轉身抱著入門。

  如此便進了廳中,唐夫人早坐定了,司儀高唱喜詞,又頌一拜天地等。

  小唐牽著喜綢攢花,目光不離懷真左右,耳邊聽到司儀念道「夫妻交拜」,小唐轉過身來,正要向她一拜,卻見懷真腳下一晃,竟向著他栽了過來。

  小唐反應極快,忙伸手扶住,低聲問道:「怎麼了?」

  這會兒眾人都愣愣地看著,懷真貼在他胸口,聽到小唐的聲音,才顫聲道:「好好兒的……沒有事。」

  小唐聽她聲音微弱,心裡便焦灼起來,卻聽唐夫人笑著催促道:「好了好了,已經行過禮了,別勞累了孩子們。」

  司儀知機,便忙喊道:「送入洞房……」

  小唐聽了這句,便不再遲疑,竟微微俯身,便把懷真抱了起來,旋風似的去了。

  此刻,忽地隱約又聽身後熙王念了兩句什麼,眾人便轟然大笑,小唐不理不睬,只管抱著懷真,快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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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12:00:16 |只看該作者
第 189 章

  只說小唐將懷真抱回房中,喜娘們還想再宣禮,小唐便道:「各位勞乏,先不必行這些了,請去外頭吃茶。」丫鬟們懂他的性子,忙便請了往外去。

  此刻屋內已經無人,小唐將懷真放在床邊兒,遲疑了片刻,便伸手將那紅帕子緩緩掀起來,卻見底下嬌人如玉,眉目入畫,正是懷真。

  小唐心中先是一喜,繼而看到她垂著雙眸,眼中竟像是薄有淚光。

  小唐一怔,便抬手輕輕地將她的下頜抬起,仔細一看,果然見眼中帶淚,小唐心中一動,便溫聲問道:「懷真怎麼了?」

  懷真抬眸,淚光中,小唐的容顏卻十分清晰,懷真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又把頭轉開,道:「我……方才有些頭暈,是不是鬧了笑話了?」

  小唐便笑道:「不曾,都已經行過禮了……你差點兒還給我行了大禮呢。」

  懷真聽他玩笑,臉上便紅了,悄聲道:「這會子還有心打趣呢。」

  小唐見她含羞低語,心中一動,便貼在身邊兒坐下,想了想,又伸出手去在腰間攬住。

  懷真微微受驚,轉頭看了一眼他按在自己腰間的手,便有些不自在,略動了動想躲開,卻又能躲到哪裡去?而一動之間,頭上的鳳冠微微抖動,一時之間珠光映著容光,更為絕豔。

  小唐眼花繚亂,手上用力,便將她往自己跟前兒又抱了一把,懷真身不由己靠過來,避無可避,便羞道:「做什麼……」

  小唐道:「我想親你……如今,可使得了麼?」

  懷真聽他越發調笑起來,心裡越發有些慌張,便語無倫次,道:「不、不成……」

  小唐笑問:「如何不成呢?」

  懷真咽了口氣,目光亂閃,忽然靈機一動,便道:「唐叔叔,我、我有些餓。」

  小唐一愣,把她打量了一會兒,道:「是我粗心了,你想吃什麼?我叫他們去做。」雖如此說,手上仍抱著她不放。

  懷真道:「我、我……」轉頭竟看到桌上放著的喜餅,便道:「我想吃那個……」

  小唐抬眸一看,便笑了笑,果然放開她,走到桌邊兒拿了那餅子回來,問道:「只吃這個可使得?對了……外頭都是現成的東西,我叫他們送些過來給你吃可好?」

  懷真已把喜餅接了過去,握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咬著吃,頭也不抬地說:「不用了……倒是你……還是快些出去應酬罷,撇下許多人,叫人看了不像話。」

  小唐正給她倒了一杯茶,聞言便明白了,徐步走到跟前兒,俯身盯著她,點頭笑歎道:「是想打發我走,可對不對呢?」

  懷真差點兒便噎住了,一時咳嗽起來。

  小唐忙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又把杯子往前一送,貼在她唇邊,道:「乖,喝一口。」

  懷真瞅他一眼,終於低頭,微微啜了口,又道:「多謝了。」

  小唐索性便把一把椅子拉過來,便坐在懷真對面兒,手中握著杯子,只是笑吟吟地看她,雙眸格外之明亮。

  懷真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勉強又吃了兩口,便已經咽不下去了。

  小唐便俯身道:「吃好了?再喝口水潤一潤。」

  懷真只得接過來,小心喝了兩口,抬眸怯生生地看他。

  小唐舉手接了過去,見杯中還有些許殘水,便仰頭喝了,也不起身放下,只握在手中把玩。

  他的手指極長,又因習武之故,好看卻不失力道,且又十分靈活,那杯子被他在手中繞來繞去,看得懷真又是一陣無端心慌。

  懷真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忍不住出言制止:「你做什麼這樣玩它,快放下去。」

  小唐正瞧著她出神,聞言手上一停,卻喚了聲:「懷真……」

  懷真抬眸看他,卻見小唐手一松,杯子落地,在地上骨碌碌滾開,懷真正低頭看去,不料小唐卻傾身往前,抬掌在她臉上輕輕一撫。

  懷真正詫異他竟失了手,冷不防被他將臉兒一轉一抬,便吻住雙唇,懷真一急,微微掙動,鳳冠又是一陣亂顫。

  小唐因早就對她動情,今番終於又成了親,起初尚能克制,漸漸地,便難免有些失了分寸,手在她腰間轉來轉去,大有企圖。

  怎奈這吉服重重疊疊,要解開也非易事,小唐心中只是焦灼,唇上便更用了幾分力道,整個人也向著她壓了過去。

  懷真無法可想,他原本坐在椅子上,此刻竟傾身過來,逼得她緊貼在床壁上,動也不能,那手起初還在腰間,逐漸地卻滑到肩頭,拼命揉捏了兩下,竟又向著……

  懷真大抖,手推在小唐身上,抓了兩下,卻似可有可無一樣,小唐難得饜足,便順著唇邊往下,竟在她頸間親了下去。

  懷真仰頭喘了兩口,又死命推了他兩把,才沙啞著叫了聲:「唐叔叔!」

  小唐只覺口渴之極,而唇邊的肌膚溫潤難得,他先前只是敢偷偷地淺嘗輒止,如今卻終究志得意滿,便一發失了分寸,因用力親吮了數下,竟弄得她頸間多出數個微微紫紅的痕跡來。

  小唐瞧在眼裡,眼光迷離,心神蕩漾,便又從頸間一路往下……嗅著那股肌膚幽香,就在那中衣交疊吉服遮蔽半掩之處深吻下去。

  這一剎那,衝動之下,幾乎想一把撕碎這些礙事的物件兒才好。

  不料正在此刻,聽到外頭有人咳嗽了聲。

  小唐一怔,總算還有幾分理智,便停了下來,卻聽外間丫鬟道:「三爺,太太叫我來問問……三少奶奶可有沒有礙呢?若然不自在,倒也不必忌諱,還請太醫看一看才好。」

  原來方才因見在拜堂的時候懷真有些不妥,故而唐夫人心頭記掛,又見小唐入了洞房便沒出去,更是擔心,便叫丫鬟來問究竟。

  懷真正魂飛魄散,苦於掙扎無法,此刻見小唐停了,便慌張起身躲開。

  小唐咳嗽了聲,道:「不妨事,你回去告訴太太,叫她不必憂心。都好端端地呢。」

  那丫鬟答應了,便才離去。

  小唐說完了,就回頭又看懷真,卻見她花容失色,已經退到了喜床的裡頭,蜷起腿來,雙手抱住,正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小唐見狀,不免歎了聲,便咽了口唾沫,輕聲道:「你怕什麼?過來。」

  懷真忙搖頭,小唐眉頭一皺,便要將她拉出來,懷真見他探手過來,嚇得大叫一聲,便把頭埋在膝上。

  小唐見她仿佛真的怕極,且驚且笑,手勢不免一停,垂眸想了會兒,覺得自己方才的確有些太心急了,因此便又溫聲說道:「我又不會害懷真,為何竟怕成這個樣兒?」

  懷真聽他不曾靠前,才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便道:「你先前答應過,一切都如以前那般的,還說、說夫妻……」懷真說到這裡,便有些說不出口,就只瞪著他。

  小唐聽她翻出昔日舊話來,微微面熱,那時候他只想叫她趕緊答應嫁他之事,故而自然什麼能叫她寬心,便說什麼,不料這丫頭竟偏記得這樣牢靠。

  小唐便咳嗽了聲,道:「我……」

  懷真不等他說完,便道:「唐叔叔你……莫非是哄我的?」

  在她面前,小唐自然不能這樣快便出爾反爾,就笑說:「我哪裡會哄你?不過……小懷真今日當了新娘子,比平日更加好看百倍,我格外喜歡,一時便忍不住罷了。」

  懷真見他把這種話說的如同尋常一般,臉上紅也不紅,她倒是替他臉紅了,就低下頭去,哼道:「我、我很不喜歡如此……你、你別欺負我……」說到最後一句,聲音漸漸低了,竟有些哽咽之意,仿佛受了委屈。

  小唐聽到她說「別欺負我」,本有些啼笑皆非,然而聽是這個聲調兒,卻微微有些動容,小唐眯起眼睛,便道:「這何嘗是欺負你呢?」

  懷真垂著頭,眼睛卻紅了起來,道:「這如何不是?你說要對我好的,我不喜歡這般,你便強使我如此,難道不是欺負?」

  小唐頓時啞口無言,待要拿出「周公之禮」來說,偏偏當初自己親口說過的那種話……

  然而倘若真答應了她,他心心念念娶到了的人,豈不越發成了煎熬?可要用強起來,她雖說是抗不過,只怕……

  小唐便笑問:「那你同我說,你因何不喜歡呢?」

  懷真睜大雙眸,眸中卻掠過一絲異色,竟似厭惡同恐懼交織,複深深低頭,便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小唐滿心疑惑,心中忽地想到……竟陡然一震,一時心中竟也略覺窒息,登時也斂了笑意。

  這一會兒,忽地廊下又有腳步聲傳來,有人低低笑道:「卻不知他如今在做什麼,待我們悄悄地看一眼,改日好拿來說笑。」

  另一人勸道:「叔叔還是罷了,免得惹了哥哥不喜歡。」

  小唐已經聽出是熙王跟世子趙殊的聲音,當下,複看了懷真片刻,便若有所思地說道:「也罷……你不必怕,我答應你就是了,我如今且出去應酬應酬,你……可要好好地呢?」

  懷真聽了這話,才點點頭道:「知道了。」

  小唐見她乖乖答應,這般情態,委實叫人難舍,只恨她若是倔強起來,卻真真叫人恨得牙癢癢,偏又打不得罵不得強不得,更是百般捨不得……因此就笑了笑,道:「你親我一下,我才肯走。」

  懷真一愣,此刻那兩人的腳步聲已經近了,小唐卻偏不動,且向著她挑了挑眉,懷真只得跪坐起來,從裡頭慢慢地蹭到外面,看了小唐一會兒,便在他臉頰上又輕輕地親了一下。

  小唐才展顏一笑,道:「明明是這裡,竟然耍賴?」

  懷真見他又指著唇上,就扭開頭紅著臉去不理。

  小唐見她跪坐在床沿,轉頭賭氣,櫻唇微微翹起,長睫透影,眼波瀲灩,臉頰暈紅,又是這般正正經經,鳳冠霞帔的……正是他這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光景。

  只怕此刻,不管懷真開口叫他做什麼,他都是甘之若飴的。

  轉念一想:橫豎已經娶回來了,以後地久天長,何必急於一時,惹她不喜?

  小唐便也心軟下來,趁機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笑道:「壞丫頭,且乖乖地等我回來。」果然便真的去了。

  一直到聽到他出了門,又聽吩咐丫鬟們好生伺候著,懷真才緩過勁兒來,就勢往後,靠在床壁上,幽幽地出了口氣。

  此刻,懷真微微茫然:不知自己為何竟又走到現在這地步。

  外頭仍有鼓樂之聲傳來,懷真回想這種種,從齊州跟唐毅認得……到回京……直到此刻,仍覺如夢。

  本來篤定今生乾乾淨淨地,不再招惹什麼冤孽,能在父母跟前兒承歡膝下,對她而言,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了,更加未曾奢望別的什麼,也不稀罕。

  誰知陰差陽錯,無奈之下,竟又破了誓。

  起初倒也罷了,誰知越是逼近成親之日,越是讓她心頭如壓著一座山似的。

  雖知道小唐人中龍鳳,更待她甚好,可對懷真而言,一來,委實有些君恩如海,難以消受。二來,卻自覺兩個人之間相處,最好的莫過於君子之交,而男女之情,卻是最最不智的一步,極其引出些大仇大怨。

  倘若……真個兒哪裡錯了,誰知又會牽扯出什麼來。

  連平靖夫人都因此而有些警示之語,更讓她無比後悔起當日的決定來。

  恨不得回到先前無牽無掛之時,不要這勞什子的姻緣牽絆最好。

  故而婚期將至,她卻越發惶恐,昨晚更是煎熬的一夜未眠,然而這些心事,又往誰說?

  這還罷了,當身著喜服之後,看著銅鏡之中盛裝的容顏,這一瞬間,那吉服竟是刺目的血紅之色,而鏡中之人,也成了前世的自己!

  真真兒是驚悚之極,本不願想,卻被迫要想起來,耳畔那一聲聲地鼓樂吹奏,卻如亡魂曲一般,孰真孰假,前世今生,竟分不清了,故而才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十分之恐懼,卻竟沒有退路。

  被蒙上紅帕子之後,整個兒天地都也是鮮紅之下那方寸之間,誰也看不見,然後便是人聲鼎沸,鼓樂齊鳴,鞭炮聲動,交拜天地。

  懷真心中神思浮動,難耐心驚:身邊拜天地的人,是小唐還是淩絕?

  她很想即刻撤下蓋頭,仔細再看一眼,卻又拼命按捺著,不叫自己輕舉妄動,那一瞬間,幾乎崩潰死了過去。

  直到小唐把她抱在懷中,輕聲相問,懷真聽著那清朗帶著關切的問話聲,才得心安。

  因仍戴著鳳冠,懷真只半躺著,又看到自己身上的吉服,一剎那,竟想要撕扯下來,扔掉罷了。忽然想到小唐方才的舉止,她抬手在頸間摸了摸,心口往上,有一處仿佛隱隱在疼,不知是否是被他弄傷了。

  咬了咬唇,懷真心中卻竟有些愧疚。

  雖知道方才那一番話,對他來說,未免太無理了,然而……卻並無其他的法子。

  有些事可以忘記,有些事本以為忘記,等浮出來時,卻像是刀鋒一樣清晰而銳利。

  她真是怕極了,寧肯對小唐無禮無理,也不要再重蹈覆轍,幸好,……仗著他是個君子。

  懷真想了會兒,眼中不由又濕潤了:或許她不嫁給小唐才是對的,他可以娶更好的女子,也不用被這般慢待。如今……到這地步,卻竟像是誤人誤己了。

  她悶悶地想了許久,因昨晚上一夜未眠,又兼耗盡精神,竟再也撐不住,迷迷糊糊中,便抓了個枕頭在懷中,抱著睡了過去。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小唐在前廳應酬了遍,唐夫人便把他叫去,見他並沒喝醉,便點頭道:「這兒不用你了,快些回房去罷……我方才去看了懷真,她竟是睡著了呢,陪著她來的吉祥說,這孩子昨晚上竟是一夜沒睡的,怪道先前拜堂的時候是那樣……她年紀小,你且多疼惜她些,可明白我這話呢?」

  小唐一一答應了,便辭別母親,自回了屋中,果然丫鬟們都在外頭伺候,見他回來了,忙都行禮。

  小唐便進了裡屋,果然見懷真歪著頭正睡,懷中還抱著個玉枕,小唐不由莞爾,卻見她睡容十分可愛,竟不忍心吵醒,便走到跟前兒,仔細打量。

  這會兒丫鬟進來,安置了合巹酒等物,小唐掃了一眼,便輕聲吩咐:「這兒不必伺候了,你們都歇著罷了。」眾人識趣,就都退了。

  小唐坐在懷真身前,只顧端詳,竟是越看越愛,難以挪開目光,因委實按捺不住,便湊到跟前兒,在她的唇上輕輕地蹭了蹭。

  懷真並未察覺,小唐親了兩口,忽然意動,目光往下,就在那吉服之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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