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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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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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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3 09:0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剛剛開始

  「伊蒂絲大人……」菲林小聲提醒道,「那可是兩百多人的損失,大勝什麼的……」

  「兩百多人——而已,」北地珍珠打斷了對方的話,「魔鬼呢?投入到營地中的大約在五十隻左右,包括一只高階魔鬼,第一軍的傷亡幾乎全是它們造成的。乍看起來五十對兩百,我們吃了大虧,但死在防線前的敵人主力少說也在兩千以上——這還只是最初步的估計,那些在逃跑過程中被炸成碎片的魔鬼,得花上好幾天才能拼出一個完整的數來,我沒說錯吧,希爾維小姐?」

  「呃……」希爾維猶豫了下,「魔力之眼看到的敵人屍體,差不多就是這樣。」

  「愛葛莎女士,我猜你在多四百年前,並未指揮過一場戰爭,甚至沒有親身參與過一場大戰,對吧?」伊蒂絲望向冰女巫。

  後者不禁皺起了眉頭,「神意之戰時期,與魔鬼戰鬥是聯合會女巫的必修課。我以前雖是探秘會的研究者,也在探索遺蹟的路上與敵人交過手……」

  「我說的是戰爭。」伊蒂絲身子微微前傾,神情顯得咄咄逼人。

  「伊蒂絲——」鐵斧出聲阻止道。

  「為什麼?」安娜忽然開口問道,她的介入也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據我所知,你在北地擔任騎士團長,也沒有經歷過大戰才是。」

  如果是由別人來問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但從安娜口中說出,眾人卻感到意外的平和,全然沒有爭執的意味。

  大概是那雙純粹且認真的眼睛,讓人絲毫生不出其他想法。

  伊蒂絲也收斂起氣勢,撫胸回道,「您說得沒錯,我確實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大戰,不過這裡有人經歷過……」她微微一頓,「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這樣的結果究竟如何了。」

  她?

  眾人順著北地珍珠的目光望去,只見長桌一角,塔其拉方的代表菲麗絲正捧著一杯熱茶出神,她嘴角上揚,眼睛裡充滿了笑意。每隔一會兒,便會端起茶杯嘬上一口,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飲料一般。對於塔其拉女巫而言,這可不是什麼常見的景象——失去了味覺得她們吃東西僅僅是為了生存所需,幾乎不可能露出享受的表情。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之前討論得那麼激烈,而菲麗絲的注意力卻完全沒放在會議上——哪怕現在成為了目光的焦點,她也依然在神遊天外。

  直到旁邊的溫蒂輕輕推了她一把,菲麗絲才回過神來。

  「哦?你們談到哪裡了?」神罰女巫咳嗽兩聲,「我剛在才考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時沒注意你們所說的話。怎麼,王后殿下有問題想要問我嗎?」

  「……」現場一片啞然。

  明明是在發呆,卻能當著大家面不變色的說成是思考大事,原來四百年前的古女巫在某些方面和現在的人並沒有太大區別。

  「噗。」

  不知道誰先笑出聲來,眾人之中先後泛起了一陣輕笑聲,房間裡沉重的氣氛頓時消散了不少。

  「看來我不需要再問了。」安娜好笑地搖了搖頭。

  伊蒂絲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損失更大的是魔鬼,轉身逃竄的也是魔鬼,而我們還站在這裡,塔一號站點也安然無恙,失敗從何談起?陛下陛下曾對我說過一句話,衡量勝負往往看的是有沒有實現既定目標——很顯然,它們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甚至我可以說,魔鬼的指揮者犯下了一個極為嚴重的錯誤。」

  「錯……誤?」與會眾人顯得有些訝異,這場夜襲可以說每個細節都有所考慮,稱得上是一場極為成功的伏擊,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重大錯誤的樣子。對魔力的精確判斷也就罷了,畢竟它們之前近千年的戰爭都是圍繞此點展開,但對火器方面能如此迅速有效的做出針對,就非常令人震撼了。要知道兩個族群完全沒有任何交流,正式交手也只有之前的望北坡一役而已。

  儘管沒有人提及,可大家心中都對魔鬼產生了一絲忌憚——這跟他們印象中的敵人不同,哪怕沃土平原上的人類曾一敗塗地,女巫帝國也毀於其手,但那畢竟是老舊的歷史。歷史這種東西,本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扭曲褪色,並不能讓人直觀的感受到。

  直到這一次戰鬥爆發,所有人才真切觸碰到了掩藏在歷史面紗下的一角。

  它們絕非蠻荒地上橫行的邪獸可以比擬。

  拋開魔力和強健身軀,也是一個有著高度智慧的「文明」。

  甚至連人類……也有所不如。

  當諸如「靠的不過是神明賦予的力量和魔力,如果沒有這些,人類又怎麼可能懼怕這些蠻族」之類的藉口被撕開時,當人類引以為傲的頭腦也黯然失色時,這種衝擊絕對是難以形容的。

  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的懷疑,以至於鮮有人去思考魔鬼方面的問題,因此聽到伊蒂絲這麼說,大家不由地生出了一股好奇之感。

  「錯在哪裡?」安娜下意識問道。

  「錯在太狂妄了,殿下。」伊蒂絲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製造混亂、搶奪火砲陣地、再用大軍掩殺……如果這是一支騎士團,或是古代軍隊,確實早就崩潰了。然而第一軍不是——它們只看到了武器的變化,卻忽略了人的不同,這就是敵人犯下的最大錯誤!」

  大家頓時一凜。

  「從頭到尾,它們投送進來的魔鬼只有五十來隻,這意味著新出現的進攻手段對敵人而言並不容易實現,應該儘可能湊在一起發揮出最大威力。可它們是怎麼做的?將這五十隻魔鬼分散到了四個區域——營房、兩線戰壕、以及火砲陣地上。」北地珍珠侃侃而談道,「魔鬼指揮官絕不是一個蠢貨,那麼它下達該命令的原因便很明顯了:只要投入十來隻魔鬼,就能令人類蟲子潰不成軍,如此不加遮掩的蔑視,難道不是一種狂妄嗎?」

  安娜隱隱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她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若它們沒有犯下這個錯誤的話……若它們把人類當做均等對手的話……」

  「那就根本不會指望靠這五十人來攻佔營地,而是追求儘可能多的消滅對手。」伊蒂絲點頭肯定道,「假設敵人把所有魔鬼都投送進營房,其中還包括一隻高階魔鬼,同時大軍按兵不動,蜘蛛魔偷襲完即走,情況又會是怎樣?」

  安娜感到背後泛起了一陣涼意。

  五十人換兩百人是因為分散了兵力,加上奪取陣地的拉鋸戰為援軍爭取到了反應時間的緣故。如果敵人一開始就是奔著殺戮而去,將高階魔鬼當做一次性的消耗品,那傷亡人數恐怕會翻上數倍不止……

  「五百,一千……還是兩千?當然,它們最終會被消滅,塔一號站點也能保留下來,但那樣的勝負就不好下定論了。」伊蒂絲攤手道,「可惜的是,狂妄令它們錯失了這個機會,也教會了第一軍許多——比如營房要建在地下,頂板除開要抵擋住石針之外,還得抗下機槍與迫擊炮的轟擊等等。若不是敵人犯下此等大錯,我們也無法以如此小的代價學到這些,不是麼?」她頓了頓,「總而言之,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呢,各位同僚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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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5 00:1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神造之神

  與意識界的連接是一件極為費神的事情。

  若要用什麼詞語來形容的話,那便是灼熱和混亂。

  前者來自於魔力之源——儘管它是一切力量的根源、萬物競逐的終點,也是意識界得以存在的基礎,可在沒有升格到那一步之前,任何靠近它的行為都會招來毀滅。

  而後者,則來自意識自身。

  魔力覺醒到一定程度,都會在源頭留下意識的印記。

  無數意識匯聚於此,就像覆蓋在大地上的海水,有的沉入底部,再難追溯;有的尚且漂浮,隨波逐流。

  兩者的區別在於意識本身是否能意識到這點。

  這也是區分低等和高等的特徵之一。

  下沉的是死物,毫無利用價值;還浮著的證明曾到過意識界,哪怕僅僅看過一眼,也有了和其他生命本質上的不同。

  海克佐德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不僅獲得了魔力之源的認可,還掌握了主動與意識界相連的能力。

  這使得它可以主動搜尋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不過這種事情並不適合常做。

  意識之間的影響總是相互的,時間待長了很容易受到沾染;加上在裡面行動猶如穿行於亂流之中,稍有不慎便會迷失方向。進入意識界後一去不復返,只留下一具空殼的同類不在少數,它並不想步其後塵。

  而拋開以上兩點,更主要的原因是,海克佐德不喜歡這裡。

  哪怕再高等,漂浮也只是暫時的。

  失去了承載的主體,意識遲早會沉入魔力之源,上層則會被新覺醒的個體取代,這一景象提醒著它並非永恆,在沒有獲得徹底升格前,它也會有泯滅的一刻。感受著翻湧的意識,就像是在目睹自己的消亡,這令它很難沉浸其中。

  忽然間,海克佐德發現了一絲熟系的氣息。

  這是……卡布拉達比?

  它感到了些許訝異。

  為什麼對方會變得如此虛弱?簡直快像要消亡了一般。

  那些蟲子就算殺掉了它,也不至於如此——沉底歸沉底,那也是晉陞者的意識,作為西線軍統帥的勇士,死亡並不會讓它的意識消散,應該足夠自己仔細翻找才對。

  而眼前的卡布拉達比……不僅和晉陞者相差甚遠,甚至連雌蟲也比不上。按照維繫於它的這點魔力而言,根本不可能進入意識界才是。

  海克佐德想像著自己伸出並不存在的雙手,緩緩抓住了這道意識。

  「天穹之主大人,」接著一個聲音將它從意識界中喚醒出來,「王在召喚您。」

  它回頭望了侍衛一眼,「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海克佐德鬆開仍在散發著微弱紅光的傳承碎片,向著誕生之塔最頂端飛去。

  自從得到一部分文明傳承後,它們對魔力的研究可謂突飛猛進,特別是共生體的出現,令它們逐漸擺脫了對魔石的依賴。就連這誕生之塔,也擁有了許多之前不存在的能力——比如放大魔力效果,又比如和其他誕生之塔產生共鳴。

  特別是後者,使得分散在各地的大君能直接與王對話。

  塔頂的霧氣最為濃郁,這種濕漉漉的感覺驅散了連接意識界的不快,海克佐德將手放在塔身上,聚集起精神。

  「天穹之主承蒙您的召喚而來,我的王。」

  「計畫進行得怎麼樣了?」王的聲音隆隆響起,「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是天海界又有異動了嗎?」它下意識問道。

  「沒錯,而且規模異常龐大,先行避讓的建議佔了大多數。畢竟神造之神很快就要完成,等到它啟動後,只守不攻的局勢就能徹底扭轉過來。」

  神造之神!

  海克佐德心頭一震。

  傳說中的終極造物,終於……要實現了嗎?

  擺脫魔石礦脈的限制,自由行動於世界每一個角落,這曾是無數同類渴望的目標,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正如其名字所言,這既是神的恩賜,也象徵著它們離魔力之源更進了一步。

  天穹之主用意識表達了自己對王的崇敬。

  「那麼你的回答呢?」

  「西線遇到了一些變故,」海克佐德本想回復一切順利,王承受著天海界的壓力,它不應該再為其添上任何麻煩。不過對王的忠誠應是絕對的,擅自替王做主並非它該做的事,「我的統帥報告,那些……」它頓了頓,還是決定用正式的稱呼——這也是他們過去的自稱,「那些人類相較四百年前已有了不小的變化,特別是在作戰方式上。先頭部隊遭受了一些損失,不過並不會對計畫造成影響。」

  聽完匯報後,王沉默了小會兒,「是進化的結果嗎?」

  「跟進化無關,倒像是對器物和自然元素的運用——比如我們不熟悉的火。」

  「連魔力都不是?」

  「的確如此,我的統帥原本打算活捉些人類回來,再繳獲幾件武器實物,就像以前那樣,可惜沒能成功。」海克佐德說道,「它建議我向西線增派一部分兵力,或是通過意識界來查清楚原因。」

  「有晉陞者落在了人類手中?」王有些不快道,「雖然自從晉陞變得寬鬆許多後,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未免也太快點。我記得西線統帥是你的得意部下,還有著天才將領的稱號,你確定它沒有失職?」

  海克佐德連忙低下了頭。

  「那結果呢?」

  「什麼也沒有發現,它的魔力已近乎於無,這樣的狀態下我無法得知具體細節。」它猶豫了下,「不過……」

  「不過什麼?」

  「碰觸到意識的瞬間,我彷彿看到了異常明亮火焰……大概是錯覺吧。」

  「如果真是火焰,那就不用管了。」王回道,「我們雖然很少使用它,卻已足夠瞭解它,何況從人類身上學習東西早就是歷史了。至於第一個要求,我替你否決就行。天海界的進攻才是重點,我無法調動更多的部隊給你,你也不能將現有部隊抽調出去而導致內部空虛——別忘了,關乎到族群升格的傳承碎片如今由你在保管!」

  「我明白。」

  「很好,確保計畫的萬無一失,等到神造之神出動,我們必將贏得最終的勝利。」王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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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6 18:5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章 意外的來訪者

  晨曦王國,籠山腳下,荊棘鎮。

  一隊馬車緩緩駛過街巷,停在了領主府邸前。

  「到地方了,都給老子滾下來,手腳麻利點!」管事打扮模樣的人揮舞著手中的馬鞭,一個個吆喝過去,「想要活命的就識相點,待會大人問什麼,你們就答什麼,聽明白了嗎!」

  從車上下來的人大多衣衫襤褸,面色蒼白,雙手被一根麻繩系在一起,猶如一串螞蚱般。毫無疑問,他們都是奴隸,而且是最低賤的那種。

  這樣的景象最近成了荊棘鎮的常態——平時無人問津的小鎮自從灰堡勘探隊駐紮下來後就逐漸熱鬧起來,不光是商隊絡繹不絕,還有不少各地領主派來的使者團。他們或是住宿,或是在鎮外搭起帳篷與營房,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就讓這座偏遠小鎮看上去整整大了一圈。

  「馬爾大人,您看看這些人怎麼樣?」來自楓歌城的福林.謝菲爾德便是其中一員,他搓著手望向輝光城的大貴族代表馬爾.托卡特,一臉媚笑地問道,「身體健康、沒有缺陷、是在下親自從監牢裡挑選的上等品。別看他們樣子瘦弱,實際上都是凶神惡煞之徒,只要喂上兩頓飽飯,絕對能滿足您的要求。」

  「行啦,」馬爾不耐煩的擺擺手,對方雖然掛著楓歌領主的姓氏,但一看神態就知道不是什麼需要在意的人物,不值得他多做交談。「想要購買囚犯的不是我,而是我身邊這位閣下——灰堡之王的御前侍衛長,肖恩先生。」

  「原、原來是這麼回事,」福林重新行了個禮,「領主大人剛一聽到晨曦之主的號召,就立刻決定響應,吩咐我盡快準備啟程。匆忙間出現此等疏漏,還請見諒。」

  「無妨。」肖恩走到一行人面前,挨個掃去。比起晨曦之主最開始送來的那幾批囚犯,質量明顯要差上許多,不過詛咒神廟如今已轉入全面挖掘階段,正需要大量人手,他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計較,只要能用就行。

  就在他走到隊伍中央時,忽然一名犯人衝著他跪了下來,「大人,我是冤枉的,求您放過我吧!」

  由於雙手被綁在一條長繩上,對方以頭搶地的動作剛做到一半,便被人牆生生拉扯住,只能直著身體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找死!」管事頓時一副恨得牙癢癢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另外兩位大人在,只怕早就將鞭子抽過來了。

  「冤枉在哪裡?」肖恩停下腳步。

  「我沒有殺人和搶劫,只是偷宰了鄰居的一窩雞而已!」犯人急促的答道,「這在楓歌城只會被判鞭刑或流放,罪不至死啊大人!」

  「是這樣嗎?」肖恩看向福林。

  後者連忙道,「既是又不是,閣下。就在接到晨曦之主號召的前一天,謝菲爾德伯爵恰好將領地律法進行了小小的調整——為了打擊日益猖獗的老鼠和地下犯罪,所有懲處都上升了一級,偷竊也不例外。」

  「什、什麼?」犯人目瞪口呆道,「偷宰幾隻雞就要判處死刑?」

  「這有什麼很難理解的嗎?」福林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王國內剛爆發過戰爭,為了消滅叛亂者,楓歌城也元氣大傷。加上流民猛增,不加以重判,怎麼能壓得住你們這些渣滓?今天你偷走了鄰居的雞,說不定哪天鄰居就會因此而餓死,這和殺人又有什麼區別!在我看來,不過是天經地義之事罷了。」

  「大人,我……」

  犯人還想申辯,肖恩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既然不是無罪者,就把此次勞役當做贖罪吧。」他停頓片刻,提高音量道,「我想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只要幹滿十年,不管什麼犯下什麼罪行,都能獲得赦免,這是灰堡和晨曦君王共同給出的承諾!不要妄圖逃走,這也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示意部下將所有犯人帶下去後,福林立刻笑著湊了過來,「我就知道您會全部收下,按照號召上的約定,一個人是……」

  「一枚金龍,加起來一共一百零六枚,沒錯吧?」肖恩回道。

  「一點兒沒錯!」福林眼睛亮了起來。

  「去領主府領取就行,裡面會有人接待你的。」

  「是,我這就去!」他喜笑顏開道。

  「還有,」就在對方轉身之際,肖恩突然開口道,「這樣的事情不要再出現第二次了。」

  「您是指……」福林微微一愣。

  「我不管楓歌城的領主大人是不是真的剛好在前一天修改了法令,按照約定,交易者必須在出發前告之囚犯此行的目的和獎懲。這種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判了死刑,臨行前才喊冤的,下一次我就會扣除部分金龍了。」肖恩沉聲道。

  他並沒有興趣充當裁決公正的審判官,對這些人的境遇也沒有太多同情,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完成羅蘭陛下交代的任務,同時還要儘可能避免唯利是圖的貴族商人敗壞陛下的名聲。

  「我……明白了。」福林低頭應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待對方離開後,馬爾聳了聳肩,「你還真是辛苦啊。」

  「為陛下辦事,談不上有什麼辛苦的。」

  「是嗎?」馬爾望向愈發顯得擁擠的小鎮,「哪怕是購買死刑犯這種事,也要做得如此細緻,該說溫布頓陛下是故意如此……還是天性心懷憐憫呢?聽大哥說,他的年紀跟我相差無幾,卻已是無可爭議的一國之君,這兩者明明應該是相互對立的才對。現在就連他的親衛都如此出眾,我真想親自拜見他一面啊。」

  「以三大家族的身份,想要拜見灰堡國王並不是什麼難事。」肖恩面無表情道,「另外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當著那名親衛的面說出這些話。」

  「有什麼關係,比起坦言相對,你更不喜歡遮遮掩掩吧?」馬爾攤手道。

  肖恩算看出來了,這個傢伙原來是個自來熟,不愧是托卡特家族的次子,和傳聞中性子熱情又好講義氣的奧羅.托克特頗有些相似。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

  他背過身,正打算去第一軍駐守的堆場區看看時,一名士兵快步跑了過來。

  「大人,有個陌生人想要見您,他自稱知曉「寶物」的下落。」

  肖恩皺了皺眉頭,自從打探詛咒寶物的消息擴散出去後,每隔幾天都會有這麼一號人找上門來,只不過至今為止都是衝著賞金而來的騙子。「不是說了,在沒有得到具體線索前不用通知我麼?」

  「那人要求非您不可,」士兵回答道,「而且他還說自己是赫爾梅斯最後的一批倖存者,除了寶物的下落外,教會流亡者的落腳點也在他的掌握中,我們已經將他控制起來。」

  赫爾梅斯……教會?

  肖恩眼睛頓時眯了起來,「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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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6 23:2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走投無路的愛情

  一處帳篷裡,肖恩細細打量著那名被綁在椅子上的男子,而後者也沒有移開目光,或是大吵大鬧,同樣平靜地注視著他。

  這種沉默並不像是一種會出現在告密者身上的神情,還在舊王都時,肖恩就見過許多出賣和背叛,儘管敵人的叛亂對自己來說只有好處,可那種貪婪、讒諂、急不可耐的醜態,並不會因為一點好處而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這讓親衛心裡不禁升起了些好奇。

  對視了好一陣子,他才打破沉默道,「名字?」

  「喬。」那名男子回道,「你就是這裡的指揮官嗎?我說的「這裡」不是指荊棘鎮或哪裡的領主,而是灰堡部隊的負責人。」

  「那很重要嗎?」

  「如果不是,我什麼也不會說,因為……說了也沒有意義。」

  有點意思。

  肖恩稍稍前傾身子,「我是灰堡之王羅蘭.溫布頓陛下的侍衛長,也是灰堡勘探隊的隊長,你可以叫我肖恩。既然已經見到了想要見的人,那麼你接下來可以說說寶物的下落了?」

  「如果你們千里迢迢來到籠山是為了詛咒神廟,那麼想要找的一定是祭典魔方,」喬直言道,「而這樣東西,現在就在大公島伯爵洛倫佐手中!」

  肖恩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他原以為對方先談條件,然後再拐彎抹角的給出一部分線索,至於是真是假,還得花時間去驗證,沒想到對方直接交了底。「你見過……那東西?」

  「沒有,不過對於教會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喬簡單將教會掠奪狼心一事講述了一遍,「當時為了表功,負責此任務的洛倫佐在報告中將這件寶物大肆渲染了一番,不少高層都知道此事,只是後來並沒有引起赫爾梅斯聖城的重視。」

  「原來如此,寶物在百年間流入狼心,之後被教會偶獲,這倒是一個說得通的情報。」肖恩摸了摸下巴,「不過為什麼要專門來告訴我?如果是把消息賣給其他領主,並不能說沒有意義吧?」

  喬深吸了口氣,「大人,你聽說過……神罰軍麼?」

  「當然,教會引以為豪的秘密軍隊,」肖恩露出一抹嘲弄,「可惜在寒風嶺一戰中,還是被陛下的第一軍打得潰不成軍。」

  「如此就好,」然而對方並沒有顯示出任何不忿之色,「接下來便好說明了。洛倫佐手中擁有神罰軍,除了灰堡之王外,沒有人敢打大公島的主意。」

  「哦?」親衛挑眉道,「我還以為這些人形野獸都死在了寒風嶺的彈坑裡,他有多少神罰武士?」

  「十……不,五人左右吧,」喬猶豫了下,「總之不會太多。」

  「如果想要攻進城堡,五人也是一個不小的威脅了。」肖恩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那麼你希望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或者說,這條情報的出價是多少?」

  「不,我只希望能夠活下來,」喬壓低聲音道,「教會根本已不再是灰堡的對手,但那些流亡者仍不死心,洛倫佐還在打你們的注意,他的人很可能已經混入了荊棘鎮,我可不想被他們拖下水。如果……」他停頓片刻,「如果這些消息能用得上的話,灰堡之王應該會赦免我無罪吧?」

  真是為了活命才這樣做麼?

  肖恩雙手撐在桌上,用手抵住下巴——這也是羅蘭陛下在質詢問題時常擺出的動作。儘管他沒有夜鶯大人那種神乎其神的能力,可有時候並不需要魔力才能辨別真偽。

  至少在這名自稱喬的男子身上,他沒有感到一絲想要活下去的執念。特別是之前對視時,那雙眼中的漠然倒更是做出了某種決定的決絕。

  或許連對方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心存死志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就只有這個要求?」

  「是……是的。」

  「那麼我會安排人送你去無冬。」

  「誒?」喬聽出了不對勁,「為什麼要去無冬城?」

  肖恩站起身來,「我沒有赦免你的權力,也不能把迷途知返者棄之不顧,所以送去無冬城是最穩妥的選擇。放心吧,陛下的仁慈和公正早已傳遍灰堡,女巫聯盟也有方法確定消息的可信度。如果你沒有說謊,必然會得到合理的裁決,赦免無罪不過是基本的待遇,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得到一大筆賞賜呢。」

  「大、大人……那寶物……」喬也想要站起來,卻被繩索固定在椅子上,絲毫動彈不得。

  「如果真在洛倫佐伯爵手中,那麼早晚會是陛下的,何況寶物跟你並沒有什麼關係吧?」肖恩攤手道,「沒什麼好擔心的,路途雖然有些遙遠,並且在消息未確認前,你的行動也會受到些限制,但這一切最終都會得到報償,你也再也不用擔心教會的威脅了。」他望向士兵,「帶他下去。」

  「不,大人,等等……」喬的神色變了,那種漠然瞬間被打破,取而代之的竟是恐慌和無助。他強行蹬起雙腿,接著一頭栽倒在地,「求求你,不要送我去無冬!」

  那聲音中蘊含著一股難以想像的哀慟,彷彿之前的表現都是偽裝一般。如此絕望的情緒就連肖恩也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明明連死都不害怕,卻還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實在是件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為什麼?」他回過身,「還是說,你的要求並不只是如此?」

  「求你救救她——救救法琳娜,求你了!」喬啃著地上的泥土,撕心裂肺地喊道,「沒有時間了,她……她沒有時間了啊……」

  到最後,男子已經泣不成聲。

  這大概就是真話了……肖恩暗想。

  他走到顫抖不已的喬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法琳娜又是誰,為什麼會沒有時間……我想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

  等到對方逐漸冷靜下來,聽完事情的全部經過,肖恩總算瞭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切的源頭居然跟愛情有關。

  對方才是真正的教會流亡者,而曾經的主教現在則成了他們的敵人,走投無路之下,喬找上教會曾經的死敵——灰堡第一軍也不那麼奇怪了,叛徒永遠比外敵更可恨。同時他也明白了對方心存死志的原因:喬並沒有想過能永遠瞞過第一軍,或許在他眼裡,與其將自己和法琳娜送上絞刑架,也比遭受洛倫佐的折磨要好。

  這件事若慢慢放出消息,幾個月後說不定也能達到效果,但時間上的緊迫讓他選擇了親身赴險——就算洛倫佐為了尋得聖典,不會故意將法琳娜折磨致死,但人身體的承受和恢復能力都存在極限,拖上半年再引起灰堡的行動的話,只怕為時已晚。

  本來教會雙方的矛盾和肖恩毫無關係,但有了愛情,情報便有了可靠性。

  接下來只要再找到洛倫佐伯爵派來的眼線,一切便可確定下來。

  「我知道了,等抓到那些人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陛下的。」肖恩緩緩說道,「——用飛行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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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8 08:4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逮捕令

  ……

  「所以,你打算幫他?」馬爾.托卡特皺眉道,「一個教會的餘孽?」

  將喬押下去後,親衛長立刻叫來了輝光城特使,將此事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他並不擔心三大家會對寶物有所企圖,畢竟誰也不知道它的真正用處,如果真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稀世之寶,那麼一開始就不可能從晨曦流落出去。

  「幫不幫不是由我來決定的事,」肖恩不以為意道,「我得到的命令是儘可能尋找寶物的下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條看似可信的線索,自然得做進一步確認才行。至於之後採取什麼行動,將由陛下來裁決。」他頓了頓,望向對方,「那麼,你有什麼好的計畫嗎,特使先生?」

  第一軍固然無可匹敵,但那也得有一個敵人才行,搜尋藏在暗處的探子並非戰士們所長,這種事情無疑交給三大家族來辦更加合適。

  「老實說,我希望從未聽過這事,」馬爾聳聳肩,「如果不是因為教會,奎因姐也不會被驅離出晨曦,說不定現在已經是我大哥的妻……咳咳,不過既然是你開了口,我也只能協助到底了。雖然最近鎮子裡來了不少人,但想要找到特定的一類群體卻並不難。」

  「特定群體?」

  「沒錯,在籠山無法翻越的情況下,想要從狼心到這兒最近的道路就是海路——位於荊棘鎮東北邊的海港城市,珊瑚灣。」馬爾掰著手指道,「從東邊而來、人數在十到十五位,或許還會有狼心口音或衣著風格的隊伍,按照這些條件去篩選,就能將目標縮小到兩三批人馬上——最多不超過五批。」

  「因為東邊的大城市……只有一個珊瑚灣麼?」肖恩若有所思道。就好比從東方到無冬城人可能來自灰堡各地,但從西方抵達無冬城的,基本便只剩下魔鬼了。「等找出這些人,再把他們都扣起來審問一遍?」

  「就是這個意思。」馬爾點點頭,「而你要找的探子,十有八九就在其中。」

  「問題是誰來做這事?」

  「還有比本地老鼠更瞭解小鎮情況的嗎?只要給錢便能解決的問題,通常都不是問題。」馬爾笑著撫胸道,「為了展示三大家族的誠意,這筆費用就由托卡特家族來承擔好了。」

  ……

  荊棘鎮郊外的一座民宅內,大公島伯爵的管家海格正不耐煩的驅趕著身邊的蚊蟲。

  這該死的破地方,連張透氣的帳子都找不到,他惱火地想,夏天還沒到就飛蟲四起,等再過兩個月,豈不是根本沒法待人了?

  然而直到現在,祭典魔方為何會發光的原因,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甚至不確定灰堡之王是否真的衝著詛咒神廟裡的寶物而來。

  看看對方這期間都做了些什麼?

  根據手下收集到的情報,灰堡勘探隊是個兩個月前抵達的荊棘鎮,之後又是開山修路,又是募集死囚,大有一副唯恐天下不知的架勢。半山腰上的神廟也被他們挖了個底朝天,每天都會有磚石從山上運下來,擺放在一塊時刻有人守衛的空地中。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尋找可能被掩埋的寶物倒還能說得過去,但事實是,灰堡方面對待石頭的態度似乎比寶物要熱切得多。他曾遠遠觀察過那塊空地,從神廟裡運出來的磚石被均勻晾曬過後,會裝上一輛輛馬車送往東邊的珊瑚灣。

  海格實在想不明白,灰堡之王要這些黑不溜秋的石頭有什麼用。

  他也想方設法從港口偷弄到過幾塊神廟之石,並命人帶回給了洛倫佐伯爵,然而結果和他預想的一樣,祭典魔方並沒有因此重獲傳說中的力量。

  引起上古寶物反應的關鍵之物,必然是別的什麼東西。

  「大人,您要找的人我們已經帶來了,」忽然一名手下掀開門簾,向他報告道。

  「讓他進來,」海格連忙緊了緊衣口的領結,坐直身子。

  「是!」

  接著一位村民模樣的男子被推入屋內,他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大人,我叫納夫,請問您是想要上山嗎?只要不越過峰線,哪兒我都能帶您——」

  「聽說灰堡人最初到籠山時,請的嚮導就是你?」海格打斷道。

  「是、是的……大人。」

  「啪。」

  海格直接將一個小布袋丟在了他面前,「這裡面裝著二十枚金龍,只要你能說出讓我感興趣的東西,它就是你的了。」

  「當、當然,大人,我一定什麼都說!」納夫激動地應道。

  「先把當時的情況完整講述一遍吧,每個細節都不要錯過。」海格輕蔑地看了腳下的人一眼,仰靠在椅子上說道。

  當納夫講述至一行人攀登籠山時,他陡然睜開了眼睛,「等等,你剛才說的是什麼?」

  「那名被稱作阿琪瑪的女巫小姐——」

  「不,後一句!」

  「呃,她舉著一塊硬幣說,往這邊走。」

  「硬幣?」海格追問道,「什麼樣的?」

  「看上去很普通,既不像銀狼,也不像銅鷹。」納夫想了下,「對了,上面連花紋也沒有,似乎只是一塊磨光了的薄片。」

  「那女巫一直舉著它嗎?」海格感到自己已經隱隱抓到了關鍵。

  「大部分時候都是。」嚮導頓悟道,「聽您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一隊人在行進方向上都以女巫為主,而每一次轉向,女巫都會將硬幣放在眼前,就彷彿在凝視著什麼似的。」

  該死,果然和這群異種有關!

  海格握緊了拳頭,「那個叫阿琪瑪的女巫……現在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納夫連連搖頭道,「她沒過幾天就離開了荊棘鎮,大概是……回灰堡去了?」

  如果只有幾天的話,那對方必然在自己出發之前就已不在籠山,但祭典魔方的反應並未停止,也就是說……硬幣被留在了這裡?海格心裡飛快盤算著,那恐怕根本不是什麼硬幣,而是灰堡之王從其他遺蹟裡翻找出來的「鑰匙」,既然非同小可,那麼保管者一定是勘探隊的頭目人物。

  這些情報他早已打探清楚,目前灰堡隊伍裡地位最高的兩人分別是總指揮肖恩和三大家族的特使馬爾。

  比起貴族世家出身的次子,一位國王親衛似乎更容易被誘惑——世上大多數城堡,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克的。

  想要在他身上打開突破口,得準備多少金龍?

  五百……還是一千枚?

  不過海格清楚,無論是多少,為了魔方的秘密,伯爵大人都一定會樂意支付。

  只要能同他搭上線,自己想必離答案也就不遠了。

  海格不由得激動起來。

  倘若他得到了那枚關鍵「鑰匙」,一定會受到洛倫佐伯爵的極力賞識,甚至更進一步,領主之位也未嘗不可?畢竟沒有誰規定,只有領主才能使用魔方。

  就在他構想美妙未來之際,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你們是誰——」

  「啊!」

  接著是一陣乒呤哐啷的打砸聲,還沒等海格回過神來,房門便被粗暴的踢開,一群身穿巡邏隊裝束的不速之客湧入屋內,將他按到在地。

  海格掙扎著正了正領結,「我、我是合法的商人,你們不能這樣對我!若要錢的話,我一定會儘可能配合——」

  「荊棘鎮領主大人懷疑你們商隊裡藏有教會餘孽,需要立刻接受調查,」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有什麼話,留著回去對大人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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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9 16:4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去新世界

  「雙龍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雷霆站在雪風號的艦橋塔樓頂端,俯瞰著人聲鼎沸的碼頭感慨道。

  數千人匯聚於此,將一箱箱物資搬上海船,從高處望去,就好像排成數列縱隊的螞蟻一般。吆喝聲、叫號聲和海濤衝擊沙灘發出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出航前的主旋律。

  而碼頭另一側,則是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干舷貼著干舷的各式帆船。高高矗立的桅杆此起彼伏,宛如連綿不絕的山峰。

  峰頭飄揚的旗幟標示著船隊所屬:弦月灣、落日島、淺水城……這些在峽灣擁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商會如今雲集於此,只等待拔錨起航的一刻。

  上一次像這樣的盛況,還是他二十二歲那年,集結隊伍向幽影海域進發的日子。

  「不止是雙龍島,」身旁的瑪格麗微笑道,「應該說整個峽灣都被你帶回來的消息攪動了呢。一條看似毫無價值的航線,現在卻成了炙手可熱的焦點——安全穩定、還有機會成為真正的探險家,新一代可以說是出生在了一個好時代啊。」

  雷霆也揚起了嘴角。

  他知道對方說的正是大慶港航線。

  「只要在無盡海角發現新奇遺物,無論是什麼,都能從灰堡之王那兒換取獎勵。」這則消息被帶回峽灣後,立刻掀起了轟然大波。

  冒險家頭銜對於峽灣人來說,可以說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它不單代表著名望,還象徵著財富。然而想要發現新航線、島嶼或重大秘密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這需要大量的投入,還有可能血本無回,甚至把命都賠上。

  灰堡之王的招募消息卻改變了這一切,從峽灣前往無盡海角是一條極為成熟的航路,而全新的海港城市大慶則意味著商機,哪怕一去一回什麼也沒有找到,至少能倒騰一番貨物,總不至於虧本。

  若真發現了什麼好東西,那自然是一舉兩得。

  何況消息裡說得很清楚,這些上古遺物很可能關乎到一個關於三神的巨大秘密,只要能為解開它獻上一份力量,就有機會得到由灰堡授封的頭銜——終生榮譽探險家。雖說作為陸地王國的灰堡和峽灣諸島不太一樣,但該條件放在哪裡都是無可爭議的標準,或者說峽灣還要更看重一些。

  畢竟跟他們信仰的三神有關。

  正因為雷霆帶回來的消息如此具有吸引力,也有一小部分人提出了質疑,只是這些懷疑並未影響到商人們南下的熱情。灰堡之王的名聲早在混沌飲料和香水橫掃整個峽灣市場時,就一併傳播開來。越來越多來自海峽對岸的商品、以及漸漸習以為常的蒸汽明輪船,使得羅蘭.溫布頓這個名字時常被提起,也讓無冬城無比富有的觀念深入人心。

  而聯合商會的建立,更是強化了人們的信心。

  既然大僱主是一國之君,還是極具實力的那種,價碼開得高一點又有什麼不對的?

  消息傳開後,峽灣幾乎所有還閒著的人都行動起來,以至於各島嶼分成了兩派——經驗豐富、膽子又大的那批想方設法搭上雷霆的船隊,而以安穩為主、希望能交上好運的,則揚帆前往無盡海角,爭取在大慶港佔個好位置。

  若不是親眼所見,雷霆也很難想像到一個隔海相望的國家,可以對峽灣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要知道這樣的變化,僅僅是近一兩年裡才出現的。

  「這一切都多虧了你,」他望向遠方如同銀絲般的海天線,「如果沒有你替我打理商會,我也沒辦法全身心的投入到一場接一場的探險中。老實說,我這個人除了探險外,並沒有什麼長處,甚至連個合格的父親都算不上。這些年來雜事都丟給了你,實在是虧欠太多……」

  「你應該知道,我是心甘情願做這些的,」瑪格麗將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如果和一個不求報酬的人說虧欠,是不是太煞風景了呢?何況遠航在即,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好。」

  「瑪格麗……」雷霆移回視線,與她四目相對。

  「當然,說完全不求報酬也並不正確,我嘛……其實還是有一些想要的東西,」瑪格麗眨了眨眼,「所以你就當我別有所圖好了,千萬別覺得虧欠了什麼。」

  雷霆自然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

  之前在無冬城看到閃電和她融洽相處的情景,他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回想起來,他早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奇怪的是,冒險時無論面對的是颶風還是大浪,他都不曾有過絲毫猶豫,可偏偏在這方面,他卻覺得格外難開口。

  就在雷霆遲疑著是否翻過手來抓住她的掌心時,大副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獨處。

  「頭兒————!」後者站在艦橋露台上,仰著脖子大喊道,「商隊基本都準備好了,就等你發話啦!」

  雷霆咳嗽兩聲,「聽到了!我馬上就來!」

  「好咧!」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瑪格麗,「要出發了。」

  「去吧,」瑪格麗笑著點點頭,「去做你最擅長的事,就像陛下所說的那樣——」

  「嗯,」雷霆接道,「——去新世界。」

  ……

  走下塔樓,穿過艦橋,他順著甲板來到艦艏,面向碼頭上的眾人。

  下方頓時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雷霆揮了揮手,「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這一次我們要走的航線——迄今為止,峽灣到過最遠的地方,是幽影海域一線,可對於漩渦海而言,不過是剛剛踏出了家門。這一次,我們將越過幽影海域,越過匪夷所思的海線,前往東方更遙遠的地方——那片無人涉足過的空白之地!」

  「我曾在幽影古蹟中看到過一片極為廣闊的大地,比起四大王國的領地也毫不遜色,它在哪裡?會不會就在海線以東?這都是令人激動萬分的疑問,而我們這一次就是要找到答案。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麼峽灣人將徹底告別狹窄匱乏的土地,再也無需為生存空間而擔心!同時,它為我們帶來的財富或許將超過至今所有航線的總和——這也是我歡迎任何有能力者加入的原因:如此大的回報,哪怕再多的人去分也完全夠用!」

  他停頓片刻,等待人群的一波呼聲稍息,接著說道,「但拋開金龍和名望外,我想要的是另一種東西——那就是峽灣被歷史所銘記!四大王國的史書中很少有提及我們的片段,峽灣既沒有延綿百年的世家,也沒有至高無上的國王,遠在大陸之外,如同孤島一般,除了商隊幾乎沒有影響可言。」

  「不過這樣的情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當我們為全人類開拓出嶄新的沃土、帶來顛覆常識的廣闊視野時,歷史將永遠記錄我們,記錄下每個踏上無畏征途的探險家們!我希望你們能明白,此次探險的意義不僅在於現在,更在於未來!」

  「升起風帆,夥計們!」雷霆高高舉起手臂,「向新世界,起航!」

  下方無數隻手跟著舉了起來,眾口一詞的呼聲響徹天空。

  「向新世界——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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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10 00:1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移交契約

  灰堡,無冬城。

  羅蘭坐在辦公桌前,接聽著來自沃土平原前線的電話。

  當然,說是前線並不完全準確,以信號的衰減速度來說,最多也就夠無冬與長歌之間的通話,在中續放大器沒有被發明前,這也是手搖電話通訊的極限距離。

  但這不代表該限制就沒辦法突破。

  最簡單的方法,便是讓葉子來擔任「轉接員」,在森林之心的狀態下,她的意識可以覆蓋整個被控制的迷藏森林,意味著傳遞訊息的速度甚至在音速飛行的閃電之上。前線只要打給葉子,再由葉子打電話轉述給羅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得上是實時通訊了。

  「目前的情況還算順利,」葉子壓著嗓音,模仿鐵斧的語氣說道,「就如您所預料的那樣,魔鬼之後對鐵軌發起了幾次破壞攻擊,不過對後勤運輸的影響並不大。沒有蜘蛛魔的情況下,它們只能空降至軌道附近,靠蠻力令其移位,並且得趕在黑河號靠近前撤離——而在無需更換鐵軌的情況下,工程部很快就能修好被破壞的軌道。」

  「看來裝甲列車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啊。」

  「的確如此,陛下。無論是機動救援還是維護鐵路,它都能當做一個小型要塞來使用。唯一的遺憾是列車的數量仍然太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每個站點之間,都能安排一組黑河號。」

  「你想得到倒簡單,」羅蘭忍不住咧嘴道,「除了裝甲列車外,貨運列車也得繼續生產,而這一部分工作仍離不開女巫,現在能提供兩輛已經很不錯了。繼續將戰線向前推進吧,爭取在仲夏前完成總攻的佈置。」

  「是,陛下。」

  葉子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其實……你不必連鼻音都模仿的。

  羅蘭咳嗽兩聲,「對了,魔鬼至今都沒有再發動大規模進攻的跡像嗎?」

  一週前的深夜被夜鶯叫醒,得知第一軍營地遭受夜襲的消息時,他著實緊張了好一陣子,好在安娜告訴他損失不大,且伊蒂絲出面穩住了人心後,羅蘭才放心下來。

  事實上,無光或微光環境下的戰鬥一直是第一軍的軟肋,觀察不到目標會導致熱兵器殺傷效率大幅下降,而曳光彈始終沒有辦法量產,目標指示很大程度上都依賴女巫的能力。沒想到魔鬼的第一次主動進攻就選在了夜間,不僅將希爾維的魔眼摸了個透徹,還意識到了槍炮攻擊的本質,採取了分散隊形,甚至匍匐前進都來了。好在敵人始終缺乏能夠與之對抗的武器,加上第一軍出色的執行了應急作戰訓練時的每個要求,否則結果就不太好說了。

  「如果是像上一次夜襲那樣的進攻,確實沒有發現相關的徵兆,」葉子轉述道,「希爾維小姐每天都會抽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檢查軌道前方的必經之地,同時還會不定期搭乘魔力方舟或海鷗號前出偵查,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安全的。」

  「總參部怎麼說?」

  「他們認為有兩個可能,一是察覺到了我方的改變,無法再故技重施;二是魔鬼兵力有限,無法在短時期內連續策劃兩次大規模進攻。」

  「是嗎?」羅蘭若有所思道。上一次襲擊最令他擔憂的除了對手驚人的學習能力外,另一點便是作為突擊手的高階魔鬼了。

  而這樣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發生。

  現在想來,自從雪山背後遇見首個高階魔鬼以來,無冬城已和這類特殊進化的魔鬼打過四次交道。要知道在數百年前,高階魔鬼都是作為大軍將帥而存在,聯合會只有出動聖佑軍,正面將敵人擊潰後才有機會斬殺對方。但現在,它們的地位有了明顯下降,同時露面頻率大幅提高,這實在不是個好消息。

  像神罰軍這種空有一身蠻力的超凡軍隊,還能專門進行針對,若是被一群能力五花八門的高階魔鬼突入營地,那真只能祈禱神明保佑了。

  既然沒有專門的針對法,羅蘭能想到的也只有萬能應對法了——比如不懈追求更強大的火力,在敵人還未發起行動前,就將其徹底抹消。

  「魔鬼絕不會坐視它們在沃土平原上的立足點受到人類的威脅,繼續保持戒備,不要給對方任何可趁之機。」

  「明白!」葉子揚聲說道,隨後恢復到了平常的語氣,「陛下,鐵斧已經掛斷了電話。」

  「呼……」羅蘭輕輕吐出口氣,「那麼下一個要匯報的是誰?」

  「是建設部部長卡爾.梵伯特。」

  建設部?他稍稍感到有些訝異,在材料和人手都給足的情況下,工程項目理應不會存在什麼難處才是,「接進來吧。」

  「陛下,」葉子又模仿起了卡爾的聲音,雖然不及回音那般難辨真假,但在枝丫搖擺與葉片摩擦的合奏下,居然也有模有樣,「施工隊最近遇到了些麻煩,我想可能需要行政廳其他部門的協助。」

  這姑娘……不會是上癮了吧。

  而建設部長要報告的事情也十分簡單,在那場夜襲之後,不少工人受到了驚嚇,士氣明顯有所降低。加上修建鐵路是個漫長的工程,不少工頭都發現了手下有怠懈的情況。卡爾希望能進行一次輪班調換,或者用召集親屬見面的方法來提高士氣。

  整個調換這一點基本很難做到,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甘願冒著風險去追求高酬金,因此羅蘭將關注點放在了第二個方法上,「親屬?我記得申請修築鐵路的工人有七成以上都是遷移民,他們之中不少人並沒有完整的家庭。若是兩極分化過於明顯,只怕會造成更糟糕的影響。」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陛下。」葉子代為回復道,「鐵路工程隊出發前曾發放過一張移交契約,我覺得或許可以用契約上面指定的移交者來代替親屬。既然願意將犧牲後的一切都託付給對方,想必是心目中極為重要的人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親人也不為過。」

  「這倒是一個可行的方案。」羅蘭思索了片刻,「那就這樣吧,我會安排巴羅夫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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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11 12:45:32 |只看該作者
第1095章 心路

  結束與前線的對話後,夜鶯將一個銀白色的密封環放到了他桌前。

  這是飛行信使專用的扣具,由兩塊鋁片壓成,內部能容下一張巴掌大小的曲捲紙條,比起最初直接將布條繫在爪子上的做法進化了許多,配合上索羅婭特製的「超薄紙」,使得密信傳輸的信息量有了大幅增長。

  由於距離超過五百公里後,飛行信使出現意外的機率將變得不可忽視,因此各地行政廳都設置了接力節點。為了高效分揀密信,扣具上還印有識別編號,相當於後世的車票。只要掃上一眼,就能明白這封密信是從哪裡發出,又要送到哪裡。

  而這個扣具上的首字母C代表著它來自晨曦王國——羅蘭以保密的理由定下該制度時,為了方便自己直接使用了拼音縮寫,而非四大王國通用的標準字符。

  「發自晨曦荊棘鎮麼?」他挑了挑眉,「你什麼時候拿到它的?」

  「就在十分鐘前,蜜糖來了一趟。」夜鶯回道,「不過我看你正在打電話,就沒有打斷你。」

  難道籠山遺蹟裡又有了什麼新發現?羅蘭撬開扣具,將信攤開。

  信上的內容略有些長,他花了半刻鐘才明白親衛近期遇到的情況。

  「沒想到,教會也會有向灰堡求援的一天。」放下信紙,羅蘭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雖然知道一旦放棄赫爾梅斯,他們就再也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不過去偏遠之地做個一方豪強還是沒什麼問題的。結果到頭來給逃亡者致命一擊的,卻是教會曾經的主教,不得不說這真是個戲劇性的結局。

  「那群丟下聖城修道院裡的孤兒、獨自落跑的喪家之犬有下落了?」夜鶯好奇道。

  「若信上說的沒錯的話,教會幾乎已不復存在了。」羅蘭將信遞給對方,「他們最後的希望背叛了他們。」

  夜鶯看完信後望向他,「那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大公島伯爵的管家已全部招認,遺蹟寶物也有了下落,派人去一趟狼心是遲早之事。」羅蘭輕輕敲打著桌子說道,「祭典魔方能對濃縮後的高純度鈾片產生反應,那麼壁畫裡的景象或許並不是單純的藝術虛構。不管它有什麼作用,都最好由無冬城來控制。至於那名被俘虜的教會代理人法琳娜……」他頓了頓,「就和喬一併帶回來受審好了。」

  「果然像是你風格的回答。」夜鶯微微一笑。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個答案。」羅蘭斟酌著措辭道,「畢竟教會曾殘酷迫害過你們。」

  「我的確無比憎恨過教會,甚至連帶著討厭過人類。」夜鶯坦然道,「不過自從知道背後策劃這一切的是同樣身為女巫的阿卡麗斯、並且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延續自身後,想法就發生了轉變。說恨已經很難再恨起來,只覺得她既可憐又可悲。何況那個由墜星城一手扶植起來的教會如今已煙消雲散,我就算想要報復,也找不到目標了。」

  「呃……你還討厭過人類嗎?」羅蘭略帶驚訝地問道。

  「不討厭才奇怪吧,」夜鶯瞪了他一眼,「魔力覺醒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沒拿它到處作惡,憑什麼要被當做過街老鼠一樣驅趕?既然你們把我視作異類,那我為什麼還要和你們以同類相處——這大概就是當時的想法。而且我敢說,大部分女巫都產生過類似的情緒。」

  「所以一開始才會拿著匕首出現在我的臥室嗎?」

  「那時候已經算夠克制的啦,」夜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討厭人類這種想法還只是隱隱浮現的念頭,但討厭貴族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如果不是因為安娜落在你手中,我才不會有耐心和你坐下來談……你忘了我以前的稱號了嗎?」

  好吧,並沒有。幽影殺手,曾讓整個舊王都的貴族圈都背後一涼的奪命幽靈。

  「所以你當時的挑x逗都是……」

  「裝出來的,」夜鶯掩嘴道,「如果能讓你暴露本性,就可以讓安娜更深刻的明白貴族到底是什麼,可惜……」

  可惜個啥?你是在可惜沒能勸安娜離開邊陲鎮,還是在遺憾挑x逗沒有效果?羅蘭沒好氣道,「看來我當時的運氣還真不錯。」

  「心懷仇恨的時候,總容易走上一個極端嘛。」夜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過多久我就發現,原來貴族裡也會有像你這樣的異類,簡直跟我一樣,或許試著信任一下也不錯。」

  「我該說多謝認可嗎?」

  「不用客氣。」她理直氣壯道,「至於再後來,女巫中也有純潔者、甚至像潔蘿那樣的存在,那些不成熟的想法自然也不翼而飛了。」

  「是麼……你也不容易啊。」羅蘭感嘆了一句。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情緒有些低落呢?」夜鶯俯下身來,髮梢落在了他的臉頰上,「前面是裝出來的,不代表後面也是偽裝的啊。比方說……現在。」

  話音剛落,她便遁入了迷霧之中,等到再現身時,已經叼著魚乾靠在了躺椅上,正一臉得意地朝他眨眼。

  羅蘭氣得牙癢癢地站起身,正打算給她點教訓,讓她明白誰才是灰堡之王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是行政廳總管的專線。

  他給了夜鶯一個「你等著」的眼神,提起了話筒。

  「陛下,」那邊很快響起了巴羅夫的聲音,「舊王都來了一位特殊的訪客,說無論如何都想要見您一面。」

  一個能讓國王之手親自為其引薦的客人,這可不算常見的事。「哦?對方是誰?」

  「戲劇大師,卡金.菲斯閣下。」巴羅夫語氣裡隱隱有些興奮。

  怎麼又是他?羅蘭皺了皺眉,自己不是在信裡將拒絕之意寫得很清楚了麼?「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如果他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

  「有啊,陛下!」巴羅夫連忙將對方的來意講述了一遍。

  「你確定?」羅蘭微微一愣。

  「是,這是他親口所言!」總管信誓旦旦道。

  聽到此話,羅蘭心頭不由冒出了一個想法,沉默片刻後,他更改了先前的主意,「我會在城堡會客廳接見他,你安排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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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擅長的主題

  走進大廳之中,羅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演員兼劇作家。他的頭髮已有半邊花白,臉頰大半被蓬鬆的鬍鬚包圍,身上是熨帖的黑禮服,領結紮得一絲不苟,簡直就像是從肖像畫裡走出的人物一般,充滿了濃郁的時代氣息。

  如果把他的大頭照掛在教室牆上,底下在配上兩句名人名言,也不會有絲毫違和感。

  儘管年歲已大,但對方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躬身行完禮後,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羅蘭身上,不閃不避。顯然對這位戲劇大師而言,受到王室接見已不是第一次了。

  「陛下,他便是卡金.菲斯閣下,」巴羅夫搓著手介紹道,「灰堡戲劇的最高成就者,其名聲在四大王國都有一定的影響。還在舊王都時,我也是中央大劇院的常客,為的就是欣賞卡金劇團的表演。」

  看把你高興的……羅蘭暗自撇了撇嘴,都已經是國王之手了,就不能再穩健點麼。

  「向您致敬,溫布頓陛下。」卡金撫胸道,「我想我現在或許知道,您沒能看上新戲劇的原因了。」

  「哦?」羅蘭坐到主座上,「說說看。」

  「您……太年輕了。」卡金緩緩答道,「年輕到超出了我的想像。」

  「你的意思是,沒有一定閱歷的人,無法欣賞到你編寫的戲劇?」如果是最初剛成為邊陲鎮領主的時候,聽到這種別有意味的回答,他只怕已經露出了不悅之色。不過在這個位置上待久了,語言上的交鋒如今已很難令羅蘭在意。

  不過放緩的語氣仍表明了他的態度。

  一旁的巴羅夫已經在偷偷給卡金打眼色了。

  「不,陛下,我說的年輕並不是指年紀,而是精神上的狀態。」卡金.菲斯搖搖頭,「它不是從零開始,也不是在一百結束。我見過許多正值壯年的貴族,精神卻已老態龍鍾;同樣那些步入暮年之人,並不一定會真正老去。」說到這兒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為自己已經算夠年輕的了,可看到您才明白,原來它真的是沒有界限的。」

  「我該把這些話當做誇耀嗎?」羅蘭挑了挑眉。

  「精神上的年輕與否並不能用好壞來衡量,陛下。」意外的是,卡金並沒有按常理接下話來,「精神上的年輕伴隨著進取、無畏、好奇等等……它能促使一個人前進,也能讓人迷失自我,有時候甚至會招來毀滅,所以……」

  「咳咳,卡金閣下——!」巴羅夫低聲打斷道。

  「啊,抱歉,我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戲劇大師回過神來,「年紀大了、見的人多了,就總會浮現出一些奇怪的想法,還請您見諒。」

  「無妨,」羅蘭揮揮手,心裡對卡金又多了一分印象,「說回正事吧。我聽巴羅夫說,你打算承接下我寫的劇本,或是直接加入星花劇團?為什麼?」

  卡金回答得倒很直接:「我想更多地瞭解魔影。」

  原來如此,被自己拒絕後就想通過這種迂迴方式來實現目標麼。

  「哪怕表演一些你嗤之以鼻的戲劇?」

  「我並沒有看不起那些雜劇……」他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一場戲劇應該精心準備,演員才能不斷精進,否則就是在浪費精力和才華,也辜負了觀眾的期待。」

  「可看你表演的觀眾並不是貴族,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你的排演。若是加入星花劇團,你很可能被迫上演一場場遠稱不上完美的戲劇,如此一來,戲劇大師的名號便會毀於一旦,即使這樣你也願意登台嗎?」

  「陛下,我——」

  「所以加入星花劇團這種事還是免了。」羅蘭自然不會讓對方說出願意一詞,「而我接下來計畫上演的戲劇,也都需要一定的群眾基礎,基本限定了星花劇團,只怕短時間內沒有適合你能演的。」

  這回輪到巴羅夫向羅蘭使眼色了。

  「不過嘛……」他無視了總管的眨眼,「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您請說。」卡金的身體不禁微微前傾。

  「事實上,我打算編排一部主題跟愛情相關的戲劇,它反映的是在最黑暗的時代孕育出的愛情之花,而大背景正是赫爾梅斯教會撥亂反正的這段時期。」羅蘭不緊不慢地將構思講述了一遍。「聽說你最擅長的主題便是愛情和救贖,所以就當作是一次考核好了——如果你能讓這場戲劇大獲成功,那麼下次魔影拍攝時,我會考慮你的請求的。如何?」

  自從佔領新舊聖城後,無冬城對外的宣傳便改了口徑:曾經無惡不作的禍首乃是篡位後的假教皇,而真教皇早已被迫害致死。如今新的代理人將全力支持灰堡,共同阻擋神意之戰的威脅。

  經過一年多的宣傳,該段「新歷史」已有了一定的受眾基礎,現在是時候更進一步,揭露所謂的信仰之戰和教會起源了——等走到這一步,新生的教會不僅將和篡位者割裂開來,同時也會和歷史上迫害女巫的教會完全分離,成為附屬於無冬政權的一部分。

  「您說這個戲劇是根據事實改編的?」卡金喃喃道,「我能見見故事裡的這兩人嗎?」

  「他們目前還在狼心王國,救援隊尚未出發,」羅蘭聳聳肩,「而且我想你應該明白改編的意思……」

  「當然,」戲劇大師點了點頭,「我寫下的那些劇本,也是根據王室傳說而來,還得儘可能避免出現確切可查的姓氏與家族史。不過……」

  「不過什麼?」

  卡金猶豫了小會,但很快便像下定了決心,「陛下,這對我來說是一次從未有過的嘗試,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加入到您的救援隊中,全程參看這次行動——那將會對戲劇的排演大有幫助。」

  「即使去狼心?」羅蘭略微動容道。

  「我不覺得自己能憑空構想出所有細節,也不想錯失您給予的機會。」卡金坦然道,「請您放心,我的身體不差,還有弟子隨同,不會給您的隊伍添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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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13 08:50:23 |只看該作者
第1097章 舊友和故人

  等到戲劇大師告退,巴羅夫立刻湊了上來,急切和可惜之情溢於言表,「陛下,您為何不答應他的請求?那可是灰堡戲劇的代名詞,別的劇團想求都求不來!我不是說星花劇團不好,但論起名氣,梅伊女士總歸差了一些,如果讓卡金.菲斯加入進來,星花就是當之無愧的王國第一劇團!哪怕他對魔影一竅不通,光憑卡金這個的名字,就能拉攏來一大群演員,劇團也不必為人手不足而擔憂了。」

  羅蘭白了他一眼,「難道你沒聽說過,越容易到手的東西就越不會珍惜嗎?」

  「呃……」老總管不由得一愣,「請恕臣無知,這是哪個人或哪本書上說過的話?」

  「我說的。」羅蘭裝作一本正經道,「這是人之常情,明白麼?他已經被魔影所吸引,說什麼都會留在無冬城,既然如此,一個頗具難點的考核自然比直接答應更叫他印象深刻,甚至還會感激我給予的這次機會,反之則會令對方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便是兩者的差別。」

  他稍稍停頓,「何況,梅伊在卡金面前都只能稱弟子,有了戲劇大師的星花劇團還能叫星花麼。參與魔影拍攝問題不大,加入還是免了。有他在團外,也能給那些後輩們一點壓力。」

  「您……說得也是。」巴羅夫猶豫了下,「不過出使狼心這事——」

  「沒什麼好不過的,」羅蘭徑直打斷道,「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也想看看,做到這份上的卡金最後能排演出一部怎樣的戲劇來。話說回來,你有空在這裡擔心別人,我交代給你的統計工作完成了麼,沒有就趕快去做!」

  「是,陛下……臣告退!」巴羅夫連忙低頭行禮,轉身退出了會客廳。

  「您真的越來越像一名國王了,溫布頓陛下。」夜鶯從背後現身,微眯雙眼道。

  「啊哈哈……過獎過獎,」羅蘭心裡忽然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聽過對方用敬語了,「以我們的關係,你沒必要用這麼正式的稱呼的……」

  「可我怎麼覺得,過於親近反而不太好呢?」夜鶯抱胸道,「「越容易到手的東西就越不會珍惜」,原來這就是你的想法啊。看來我平時得注意一下,不能對你太好了呢。另外還得提醒安娜一聲,千萬別讓某人太過得意才行。」

  羅蘭感到額頭上泌出了冷汗,「呃,那個——這個——總之人是人,魔影是魔影,兩者並不是一回事!而且這話也不是我先說的——」

  「但你卻很認同,」夜鶯輕哼道,「胸口的魔力告訴我,至少有五點五成以上的可信度。」

  現在辨別謊言的能力都已能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了麼,羅蘭抹了抹額頭,等等……胸口?他記得愛葛莎說過,女巫的魔力雖然會在觀察下呈現出氣旋的形狀,但它並不是實體,也不會真正聚集於一團,而是流淌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你剛才真的有使用能力麼?」羅蘭質疑道。

  「噗哧,」夜鶯笑出聲來,「看來被你發現了啊。不過那番話確實是你親口說出來的,如果讓其他姐妹聽到,會不會也會覺得自己被「理所當然」的對待了?」

  「五瓶混沌飲料。」羅蘭發動了收買策略。

  「十瓶,味道各不相同的。」夜鶯舔了舔嘴唇。

  「太多了會讓其他人產生懷疑的……」

  「懷疑什麼?」

  「呃,我是說讓人覺得不公平。」

  「放心,只要我想藏的東西,就沒人能發現。」

  「八瓶吧,太容易得到的話,就會——」

  「嗯?」

  「不,沒什麼,我再考慮下……」

  ……

  最終羅蘭以十瓶混沌飲料的代價,簽下了這則「不平等條款」。

  望著一臉得勝而歸、抱著小魚乾嚼得津津有味的夜鶯,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等到傍晚時分,巴羅夫便將所有探望者的名單統計出來,「我和書卷女士比對了家屬記錄與移交契約,按照前者優先的原則,確定了首批前往沃土平原的人選,一共一千六百餘人。」他在電話裡匯報導,「相關的探訪方案也在制定中,若是順利的話,兩天後他們就能出發。」

  「很好,」對行政廳這樣的運轉效率,羅蘭感到了由衷的滿意,不愧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總管大臣,「盡快實施下去吧。」

  「是!只不過陛下,其中有一名工人登記的移交者是女巫。」

  「女巫?」他挑了挑眉。

  「沒錯,工人名字叫蛇牙,來自長歌區,原本是只黑街老鼠;女巫則是白紙小姐。」

  白紙麼?羅蘭忽然想了起來,培羅送她過來時,確實有提到過她的身份,以及碰巧遇見的一場小糾紛。難道這人便是她曾經的同伴?

  「要忽略掉嗎?」大概是他遲遲未開口,巴羅夫主動問道,「畢竟白紙小姐已經和過去的生活徹底無關了。」

  羅蘭中斷思緒,「當然不。她告別的是老鼠生涯,而不是過去的同伴。別忘了,從根本上消除老鼠的關鍵便在於改造他們,無論以前是什麼身份,都不應該另眼相待。」

  曾經的黑街老鼠,如今的遠征工人麼……他微微揚起嘴角,從時間上來說,兩人分別已有快兩年之久,很可能連彼此變成了什麼樣子都不清楚。即使如此,同伴依然在移交契約上寫下了對方的名字,這樣的感覺還真是不賴。

  「我會通知白紙的,」羅蘭最後吩咐道,「其他的就按計畫實施吧。」

  「如您所願,陛下。」

  *******************

  塔一號站點西南邊的一處空地上,第一軍正在舉行著一場簡潔的葬禮。

  近三百塊潔白的墓碑整整齊齊林立在瑩瑩草原之中,顯得莊重而有序。儘管石碑下並沒有埋著什麼,但所有人都肅然而立,彷彿逝去的戰友就站在他們身前。

  「這裡沉睡著為保衛塔一號車站而犧牲的勇敢者。」

  「面對凶殘可怖的敵人,他們沒有後退半步。」

  「因為他們知道,灰堡就在背後。」

  「他們既是陛下的利劍,也是王國民眾的高牆。」

  「他們的名字將永遠被我們銘記。」

  「他們的意志將亦由我們來繼承。」

  「為了國王陛下,為了灰堡王國。」

  「敬禮!」

  在鐵斧的帶頭下,眾人齊刷刷地舉起右手,以軍禮作為道別。

  閃電悄悄降落在一座營房之上。

  在前排人群之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河號的駕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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