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三百七十章 律動

    三天之後，羅蘭得到了金銀花長子肯定的答覆。

    “我願意繼續為您效力，金銀花家族也將如此。”他躬身道，“我會說服我的父親，他和其它幾大家……不大一樣。”

    “是麼，”羅蘭頓時覺得心情愉悅，“如此最好。”

    “這些天，我目睹了您的領地所發生驚人的變化……大概，這才是我期望中的城市，”培羅直言道，“如果能讓金銀花也變得如此繁華，父親想必不會介意家族與新城合為一體。”

    這句話讓王子稍感觸動，把對方叫過來的目最初只是源於兩點︰一是像這樣的重大事件當面交代顯得比較有誠意，另一點便是觀察他對調令的態度，沒想到還能起到這個效果。他點點頭，“當然，只要假以時日，灰堡的每片土地都能變成人民舒適的安居之所。”

    “那麼我盡快動身返回要塞，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

    “還有其他四大家，以及西境全體貴族，”羅蘭補充道，“凡是願意接受這個條件的家族，新城都將不計前嫌的接納他們。你可以在要塞城堡召開宴席，把我的話傳播開來。”

    “您的意思是，讓我來通告他們？”培羅怔了怔。

    “沒錯，”王子笑道，“這次……你就擔當我的大使先生吧。”

    “遵命，殿下，”金銀花長子撫胸行禮道。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羅蘭叫住了他，“對了，女巫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如今已不需要再遮遮掩掩。普及教育做到現在，仍然對教會抱有期待、執迷不悟之人，可以全部清除出西境。具體怎麼做，你自行決定。”

    “是。”

    培羅‧赫爾蒙告退後，羅蘭伸了個懶腰，繼續翻看市政廳統計出來的各項工程概況。

    受大雪影響，王國大道早已停工，住宅樓建設也遲緩下來，基本只在室內進行一些裝修工作。好在蓮走之前修建的一大批土窯洞基本滿足了後續難民的需要，就算難民人數繼續增加，也只需往每個窯洞裡再多塞點人即可——這正是火炕通鋪的優點所在。

    按建設部的說法，目前至少有超過六成的工人處於無事可做狀態，這使得市政廳發布的一些臨時招募變得搶手起來，例如清理街道積雪、高爐區運礦等等。若在其它城市，邪月時還有如此多人熱心於工作已是不可思議的現象，要知道冬天是平民最難熬的日子，大多數人守在家中，依靠秋天存下來的糧食過活才是常態。不過在羅蘭眼裡，看到如此多勞動力閑置總覺得心有不甘，心裡盤算著或許該做點什麼，把他們全部利用起來才好。

    畢竟瑪格麗商會拖走了今年的最後一批蒸汽機，市政廳手中錢和糧食都十分充裕，他有大把的計劃可供實施。

    想到這兒，羅蘭讓親衛叫來了建設部長卡爾‧梵伯特。

    將自己的設想交代一番後，卡爾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您想讓石匠和泥工匠為您造船？”

    他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沒錯，地點就設在碼頭附近，用木頭搭設起臨時廠房，室內燃起火盆保證溫度，建造好後可以直接推入水中。”

    “可是殿下，他們怎麼可能會懂得造這種東西？”

    “當然會，就跟修建女巫大樓一樣，”羅蘭抽出張紙，畫圖示意道，“支模板，鋪鋼筋，灌入混凝土……第一艘船我會指導你如何建造，到後面的船隻就由你來負責監督，這樣也能把所有工人都利用起來。”

    卡爾疑惑地望著草圖，“這是……盆子？”

    他忍不住翹起嘴角，“沒錯，一個巨大的水泥盆。”

    由於小鎮號的建設卡爾並未參與，因此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事實上，船隻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經歷了數個形態的變化，前後甚至沒有太多傳承之處。讓羅蘭設計一艘帶龍骨的古典木船，他自然是一竅不通，不過建造水泥船本質上和用泥巴捏個模型並沒什麼區別，只要能浮起來就行。鋼船同樣如此，由於焊接技術的進步，現代大多數船體已經拋棄了鋪設龍骨的做法，而是改為一段段鋼箱分段拼接而成，底板整體受力，並不需要事先掌握木船的製造方法。

    關於新一批水泥船，他已經考慮了很久——無論是開採雪山附近的煤炭資源，還是運送難民，都需要一批載重較高的內河船來執行任務，因此吃水低的平底設計依然是最合適的選擇。相比設計保守的小鎮號，新船船身可以更長一些，在保證荷載和穩定的同時提高進行速度。同時為了減少建造難度，羅蘭最終決定還是選用明輪推進系統，這一點在木船上已做過實驗，工匠們更加容易上手。

    “殿下，您打算投入多少人手建造這種……水泥船？”卡爾有些拗口地問道。

    “把所有閑置的工人都召集起來吧，就像搭建住宅樓那樣，可以一次開工數艘。”

    如此一來，工廠新組裝的蒸汽機即使賣不出去，也有了用武之地。爐窯區亦可不停工的繼續燒製水泥，可謂一舉多得。等到來年，若能擁有一支規模龐大的水泥船隊，第一軍無論進攻哪裡，都等於有了可靠的後勤保障。

    交代完這件事，羅蘭打算去城堡後花園看看。

    葉子種植的橄欖樹和葡萄藤提供了遮風擋雪之所，如果手頭沒有工作，女巫們一般都會在花園裡練習能力，新來的白紙應該也不例外。

    聽溫蒂的匯報，她的能力既不像調控溫度，也不像物質還原，除了水之外，對其它物體的影響效果很小，這讓羅蘭感到頗為好奇。現在已過去三天時間，小姑娘應該不會再像初來乍到時那般膽怯怕生，不如去親自觀望一番好了。

    剛進入花園，羅蘭便察覺到了一絲奇異之處。

    視線範圍內一片鬱鬱蔥蔥，仿佛和外面的雪白世界完全隔離開來——橄欖樹是常綠樹木，枝椏間還有藤蔓纏繞，雪花飄不進來倒沒什麼奇怪的，可這些植物未免也太過生機勃勃了。而且與沉寂的樹林不同，明明沒有寒風吹拂，一草一木卻在輕輕搖擺，整齊而富有韻律。

    他原本以為是錯覺，但隨著深入其中，他看到橄欖樹的枝椏低垂下來，仿佛在向自己低頭致意，腳邊的青草朝一邊倒伏，如同迎接自己的到來。

    這種感覺讓羅蘭有些毛骨悚然，背後泛起了雞皮疙瘩，感覺自己不是行走在花園裡，而是穿行在某一隻巨大生物的體內。

    整個花園猶如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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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森林之心

    羅蘭走到花園中心，不由得一愣。

    通道盡頭赫然出現了一個由植物搭成的小巧房間，樹幹和改良後的農作物組成了牆壁，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藤蔓懸掛在頭頂，就像是被精心編織過一般，綠葉中還垂吊下幾串晶瑩的葡萄。屋子中間燃燒著一盆篝火，周圍擺放著綠意盎然的家具——細看的話，它們都是由地上伸長出的奇特植物構成。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來到了童話裡的世界，如果不是篝火邊還站著好幾名熟悉的身影，他真要懷疑這是場夢了。

    “這是怎麼回事？”

    提莉回過頭，露出一個感嘆的神情，“葉子的能力進化了，她化作了這片花園。”

    “她人呢？”羅蘭驚訝道。

    “她已經和植物融為一體，”提莉環顧四周，“你眼前看到的景象，都是葉子的一部分。”

    感情之前覺得自己行走在巨大生物體內並不是種錯覺，只不過巨大生物換成了葉子，羅蘭心裡忽然一緊，“她不會無法復原了吧。”

    “只要解除能力，我就能回歸到正常狀態，”葉子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不過仔細聽的話，這並非她本人在說話，而是樹葉晃動的沙沙聲、枝椏摩擦聲混合在一起構成的話語。

    對方的回答讓羅蘭稍微放下心來，“你能聽到我們說話？”

    “不只能聽到，還能看到，聞到，觸摸到，”葉子顯得很愉悅，“我能感受到花園中的任何一絲變化，包括鳥兒在枝椏上搭建巢穴，蟲子在樹幹上爬動……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提莉大人說得沒錯，我現在就是花園本身，從您走進這裡的一刻起，我就注意到您了。”

    說著，一片卷起來的巨大樹葉從天花板垂到羅蘭手邊，緩緩綻開，只見裡面乘放著一盞盛有紫紅色液體的杯子。杯子由四片橄欖葉交疊而成，葉柄構成了杯耳，模樣顯得小巧玲瓏。羅蘭端起杯子放到嘴邊抿了一口，發現這居然是新釀的葡萄酒，微酸中帶著清爽的香甜。看來無論是酒水還是容器，都來自於這片花園。

    羅蘭喝下對方的敬酒，走到篝火旁，饒有興致地坐在植物長椅上——它的支架是粗皮樹枝，椅面和靠背都覆蓋有一層厚實的麥葉，坐起來如同陷入沙發中一般。篝火邊矗立著燒烤架，安德莉亞正在為大家烤著蘋果和玉米。毫無疑問，這些也都是從花園裡就地取材來的。

    “你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王子抬頭問。

    “我也不大清楚過程，”聲音很快回應道，“我只是像往常一樣照顧新種下的作物和您的飛行信使，順帶練習自己的能力——然後它們回應了我的呼喚。這或許是我一直尋找的融合之路，將叢林和它孕育的生命變為一個真正的整體。”

    “如果在迷藏森林中施展能力呢？也能將它變為你的一部分嗎？”

    “我想……不行，”她猶豫了會兒，“即使可以，也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維持這種狀態並不需要消耗多少魔力，甚至樹林還能為我補充它，但每擴大一圈控制範圍，都會讓我感到思維遲緩。”

    “思維遲緩？”羅蘭愣了愣。

    “我不知道該怎樣描述這種感覺，”葉子說道，“倘若慢慢擴大控制範圍，在數年之後，我應該能與迷藏森林化為一體，但瞬間融入其中的話，我恐怕會失去神志——最開始融合花園時，就產生了腦袋不夠用的感覺，仿佛腦海裡突然變得無比空曠，適應了好久才恢復正常。”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已經控制過的植物，再次進入時就沒有這種生疏感了，只要念頭一轉就能實現。”

    的確有夠不可思議的，羅蘭暗想，比起安娜、莉莉向著微觀方向進化，葉子的新能力顯然是在宏觀上產生的突破。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控制整個迷藏森林，無疑任何敵人的動向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恭喜您，”溫蒂笑道，“現在女巫聯盟又多了一名進化女巫，按照愛葛莎的說法，這已經相當於半個聯合會的規模了。”

    “如果她在這裡，肯定又要感嘆好一陣子了，”羅蘭笑了笑，隨後望向在一旁好奇偷瞄自己的小姑娘，“白紙呢？”

    “關於她的能力……恐怕還需要進一步測試，”溫蒂回應道，“不過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說完她打了響指，屋頂上很快落下兩團包好的積雪。

    溫蒂將其一一攤開，一團放在篝火旁，一團則放在房間一角，接著讓白紙對其施展能力，“我正在指導她如何均勻地使用魔力，從而到達穩定的能力施展效果——就像您最初教導我的那樣。現在她雖然還做不到精確控制，但大體上不會相差太多。”

    羅蘭注意到靠近篝火的積雪很快化成了一灘冰水，而離得較遠的那團僅僅只融化了一半。

    溫蒂端起化開的水走到牆邊，敲了敲牆壁，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藤蔓向兩邊收縮，露出一處拳頭大小的洞口，室外的寒風頓時灌了進來。

    “來，再對這個使用能力，”她朝白紙說道。

    小姑娘點點頭，伸出雙手，羅蘭驚訝地發現，樹葉中盛放的雪水再次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這是……加速時間，提前讓結果出現？”他剛一說出口便否決了自己的猜想，不對，時間不過是人類為了方便自己而設定出來的概念，本身並不存在。一個不存在的事物，要如何才能影響到它？

    “我開始也這麼覺得，但提莉大人說並不是這樣。”溫蒂用一根藤蔓吊起塊石子，在白紙面前晃動。後者再次施展能力，但鐘擺速度並沒有出現變化，依然以同樣的幅度左右晃動，直到最終停下，“如果是加速時間的話，它應該擺動得更快才是吧？”

    的確，羅蘭很快意識到了對方能力的本質——她不是在影響時間，而是在影響粒子的運動，魔力改變了粒子的能級，使其降低或升高，在宏觀上表現為凍結或融化。當然白紙自己可能根本無法明白這一點，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感受來釋放能力，所以才會得出對其它物體影響不大的結論︰氧化是個較為漫長的過程，需要更長久時間才能觀察到結果。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麼她的能力簡直是天然的催化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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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閑暇

    一周後，邊陲鎮在一場大雪中迎來了秋天的最後一個月。

    羅蘭從辦公室窗戶向外望去，雪白的屋頂上晃動著黑色的人影——這是鎮民每天必做的工作，將屋頂的積雪鏟落地面，免得壓垮屋頂。

    到今天為止，他來到這個世界剛好滿一年時間，只不過上一年的秋天遠沒有這麼冷，從此處眺望也看不到如此多整齊密集的房屋。

    那時的鎮子說是即將被遺棄的荒廢地帶也不奇怪，除開廣場周圍還有一圈看上去像模像樣的木屋外，再往外，就全是殘破不堪的泥屋和茅草房了。貴族的住所也大都集中在廣場一帶，唯一的一條石板路正是從那裡通向城堡，除此之外，整個小鎮再也看不到一塊平整的地面，而且四處都留有人和動物的排泄物。

    現在這裡的道路全部換成了水穩路面——即使沒有覆蓋面層，它也是質量極佳的硬質路，黝黑的線條將銀白色的小鎮分割成許多大小不一的方塊，寬敞的主路兩側是今後預定的商業區，外圍則是住宅小區。

    除此之外，邊陲鎮的工業也逐漸初具雛形，或者說，終於從作坊式生產變成了能自我循環的生產線——當然，僅限於蒸汽機。高爐區可以生產出滿足加工要求的鐵錠，而蒸汽廠則能將其加工為零件。鐵匠們對各類機床不再陌生，同時帶起了大批徒弟，盡管那些精度極高的蒸汽機床都要依靠安娜製造，但對他們來說已算得上是極為難得的進步。畢竟在此之前，這批人只摸過鐵匠錘，或者乾脆是礦工、獵戶出身。

    姑且看成是工人們依靠自己的力量生產出來的好了。

    除此之外還有子彈和火藥的生產，也全部都由普通人包辦。槍械目前仍需要安娜親自動手，原因倒不是缺乏加工機床，而是由於小鎮的高爐無法煉出品質穩定的鋼材，這一點已被羅蘭列入下一階段亟待解決的問題。

    化工方面的成就要令人驚喜得多，大概是原本沒抱太多希望，所以任何成果都算是意外之喜。如今硫酸和硝酸已開始量產，化學炸藥也有了眉目，只要子彈產量能提上去，換裝新一代連發槍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生產方式落後不要緊，對於小鎮現在的處境來說，解決有無問題更為重要。等到白紙的能力穩定下來，可以精確控制自身魔力後，說不定化工業就能迎來一個新的高峰。

    最關鍵的是，無論是哪項生產，亦或是教育和建設，邊陲鎮現在都趨於一個良性發展階段。只要時間足夠，受教育的人口越來越多，各個領域的突破也會越來越快。

    用一年的時間將一塊貧瘠之地變成如今的樣子，他從心底湧出了滿滿的成就感。

    站在窗邊端詳這座小鎮，羅蘭感覺能看上一整天。

    就在此時，西北方向傳來了悠揚的鐘鳴聲。

    那是邪獸襲擊的警告。

    邪魔之月到來後，大概每個三到四天，警鐘便會鳴響一次。不過第一軍對付這種情況已是熟能生巧，不再需要羅蘭親赴城牆督戰——想到一年前，如果自己不出現在民兵隊視野裡的話，難保他們不會丟下武器落荒而逃。

    “邪獸又來了，我去看看？”耳邊傳來夜鶯的聲音。

    “嗯，”羅蘭點點頭，“注意安全。”

    “放心，它們踫不到我。”

    隨後他感到臉頰微微一熱，聲音消失了。

    羅蘭無奈地搖搖頭，大概在這樣的大雪天，女巫們也都悶得慌了，說是觀察局勢，實際上是找點事情做做。特別是提莉帶來的幾名戰鬥型女巫，到這種時候總會第一時間前往城牆觀戰，等的就那些能衝上牆頭的混合種邪獸，可以讓自己一展身手。自從知道這件事後，夜鶯也來了興趣，警鐘一響便會跟著同去，或許是想和對方比個高下，看誰才是最強的戰鬥女巫。

    羅蘭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沒見她學習時這麼上心。

    不過並肩作戰既然能增進女巫和普通人之間的了解，他也懶得去阻止，現在的轉輪步槍對付普通邪獸還好，面對狼獅混合種仍有些力不從心，有能力強大的女巫坐鎮現場，可以有效穩固防線，減少部隊傷亡的可能。

    到目前為止，第一軍仍未出現過一例陣亡現象。

    夜鶯的離開讓他心中一動，戰鬥型女巫有了自己的解悶活動，輔助女巫就沒這麼多樂趣可尋了。大概，是時候創造一些新的娛樂活動了。

    想到這兒，他叫來了索羅婭。

    “殿下，有新的任務需要我完成嗎？”

    這名為邊陲鎮立下重大功勞的畫師看上去精神不錯，臉上的雀斑淡了不少，笑顏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青春活力。

    她的主動詢問讓羅蘭微微一窒，為什麼自己心裡會突然冒出一股心虛的感覺？

    “呃，你最近的工作繁忙嗎？”

    “不啊，您為何會這麼問？”索羅婭撥了撥自己額前的髮梢，“近期去工廠工作的人們少了不少，我只用半天時間就能完成塗層覆蓋，也就煉金大師凱莫先生造那些奇怪的金屬盒子時忙碌了一陣，”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偏頭笑道，“不過比起以前待在共助會營地的日子，我更喜歡現在這樣充實的生活，也十分開心自己的能力可以幫到您的忙。”

    唔……這笑容好刺眼。

    羅蘭不由得感到了一絲罪惡，“咳咳，我叫來你來是想要繪製一些新的卡牌。”

    “更多的昆特套牌？”

    “不，那些你們大概都已經玩膩了吧，”他擺擺手，“畢竟規則什麼的都很簡單，如果知道對方手中的底牌，就沒有多少變化可言了。”

    “嗯，也是……”

    “你看，新的牌面是這樣的，十分簡單，”羅蘭抽出張白紙，畫出大致的草圖，“分為四種花色，然後從一數到十三，最後再加一張國王和王后，一共五十四張牌。”

    索羅婭如今的能力已有了長足進步，她直接以草圖為底，飛快地畫出一份硬底塗層的紙牌，“這個要怎麼玩？”

    “它的玩法有很多，不過我們先從簡單的來，”羅蘭試了試撲克的手感，頓時找回了穿越前的感覺。在過年時，一家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火桶裡，看著春晚，打上一通宵撲克，直到白天點燃鞭炮，迎接新春的到來。

    比起另一項傳統娛樂麻將，撲克對場地沒有任何要求，一塊板子搭在腿上就能開始，而且玩法豐富，大概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為流行的遊戲了。

    “去把安娜叫來，”羅蘭笑道，“我教你們鬥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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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集市與線索

    菲林站在妻子身後，微笑地看著她細細挑選攤子裡的貨物。

    每當這個時候，艾琳的眼神總是格外認真。

    “其實……每塊肉都是按重量算的，選哪塊都一樣來著。”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你喜歡吃瘦肉對吧，但沒有肥的部分，煮起來就不夠香。一層肥一層瘦才是最好的肋條，切片油煎也十分合適，不認真挑可不行。”

    菲林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好吧，你在這裡慢慢挑，我先去買一袋小麥，那邊還得排上一陣子的隊，你買好了就過來找我吧。”

    “嗯，”艾琳頭也不回地應道。

    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前往便民市場的售糧攤位。

    自從下雪後，領主大人便在市場周圍也豎起了擋風的木棚，還特意貼出了告示，宣布即使在冬天，這裡的售賣也不會中止。

    這意味著，在漫長的邪魔之月裡，小鎮也依然會提供穩定的糧食供應。

    對鎮民來說，此舉無疑是一記有力的安心措施。

    比起較少有人光顧的肉類攤位，售糧處的人則要多得多。櫃台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周圍還有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巡邏隊員在維持秩序。不過在小鎮，他們有一個完全不同的稱呼︰警察。

    有關領主的各類驚人創舉，拂曉晨光已經見怪不怪，改個名字並不稀奇。而且他也知道，巡邏隊員給大多數平民的印象與流氓地痞無異，換個名字確實會讓人感到與眾不同。

    “西爾特先生，下午好，”隊伍中有人認出了他，“您也來買麥子了啊。”

    “站我這兒來吧。”

    “我的位置讓給您。”

    “不，不用，”菲林擺擺手，站在隊伍最後，“謝謝你們。”

    “您可真受歡迎，”他前面的中年男子笑道，“不愧是曾經的西境第一騎士。”

    菲林微微一愣，“你知道我以前……”

    “哈哈，那當然，這在邊陲鎮可不算什麼秘密，”對方摸著下巴咧嘴道，“我的兒子和女兒都十分喜歡您，自從打聽到您的來歷後，大兒子納特還嚷嚷著要當一名騎士呢。”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搖了搖頭，“而且殿下也不再需要騎士了。”

    “我們有第一軍嘛，”中年男子不以為意道，“換做以前，我可不敢跟您這麼說話。”

    的確，當自己還是公爵騎士時，大多數平民甚至不敢與自己直視，背後議論的言語中有著羨慕和敬仰，但更多的還是畏懼。敢和自己雙眼對視，毫不顧忌身份直言直語的，只有艾琳一個——就是那場劇院初見，讓他的心找到了歸宿。

    戰敗被俘來到邊陲鎮後，菲林原以為自己不過是換一位領主效力，卻沒想到最後竟會成為一名教導眾人學識的老師，而且同樣收獲了大家的尊敬。

    這種尊敬與騎士時的感受完全不同，大家不會躲避、遠離他，而是希望能和他走得更近——比起保持距離才會出現的敬意，後者更令菲林感到溫暖和滿足。

    或許，自己並不適合當一名騎士。

    ……

    等了一刻多鐘，終於輪到了菲林‧西爾特。

    “身份證。”櫃員說道，隨後一怔，“菲林老師？”

    “貝蒂，”他也感到有些驚訝，櫃台後站著的女孩，正是他手下第一批畢業的學生。隨即菲林很快明白過來，高興道，“你進市政廳了？”

    “是，”她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就像在學院時那樣點頭行禮道，“我現在是一名執政廳學徒了，目前正在農業部工作。”

    菲林不想讓後面的人多等，遞上自己的身份證和六枚銀狼，“我買一份中袋小麥。”

    “好的！”她將名字登記在本子上，回頭喊了一句，從庫房裡走出一名搬運工人，將一袋麥子放在櫃台上。這裡不能驗貨，也不接受挑選，每袋都已經裝好，按重量分為大中小三種，其中小袋差不多夠兩人吃上一個月。糧食價格固定，幾乎沒有浮動，購買時必須出示身份證，而且購買量也是限定的。菲林明白，這個措施顯然是為了避免有人大量購入糧食，導致真正有需要的平民無糧可買。

    “老師，有空去我家坐坐啊。”貝蒂將身份證遞還給她。

    “嗯，”菲林笑著應下，背起小麥袋子走到一旁，將位置讓出來。直到這時，艾琳仍不見蹤影，大概又看上其他商品了。他乾脆找到一處醒目且乾燥的位置，將袋子墊在地上，坐下來休息片刻。

    就在這時，他眼前閃過一抹藍色的身影。

    拂曉晨光怔了怔，不由得偏頭望去，接著渾身一顫——那是一名面容精致的美貌女子，有著一頭罕見的藍髮，屬於一眼看過就絕對不會忘記的類型。菲林感到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了，這並不是因為對方容貌出眾，而是……他曾在家族大廳中見過這副尊榮。

    小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問過，大廳牆上懸掛在首位的畫像到底是誰，而父親卻閉口不言。她無疑是一位女性，卻比所有祖父的畫像都要靠前，只有在一次喝醉酒後，他才聽父親提起過對方。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畫中人是西爾特家族的締造者。

    這……怎麼可能？

    “抱歉，久等了，”艾琳的聲音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我後來又挑了一些雞蛋，還買了小袋黃油。你的麥子買好了嗎？”

    “嗯……”菲林心不在焉地應道。

    回到家中，他眼前仍是畫中的景象，那名女子的身影揮之不去……為什麼自己會在邊陲鎮，見到西爾特家族的先祖？

    猶豫許久後，他決定回長歌要塞一趟。

    當菲林將這個打算告訴艾琳時，後者挑了挑眉頭，“你不是已經和家族斷絕關係了嗎？為什麼要回去？”

    “呃……因為，”他遲疑著說道，“因為一些事情。”

    “繼承權？”艾琳歪頭道，“不對，難道是為了……女人？”

    “咳咳，”菲林偏頭道，“怎麼可能！”

    “但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說謊，”她將拂曉晨光按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答應過做我的騎士，我也相信你不會違背諾言，所以才令我感到分外好奇……而且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的？在長歌要塞郊外的那間農場房屋前，我們就約定過，任何事都不應隱瞞。”

    她的眼睛透明動人，任何時候，她都希望與自己分享一切，無論是好是壞——經歷了這麼多磨難，艾琳依然沒有變過。

    菲林深吸了一口氣，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輕聲將自己的疑惑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聽完這番訴說後，艾琳點點頭，“那你去吧。”

    “你……相信我了？”按理說，這麼離奇的故事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個先祖人物竟然會活在當下。

    “當然，”她眨了眨眼睛，“這次你可沒偏離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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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重歸故里

    按理說已經脫離了家族，自己就不應該再回到西爾特的領地，但菲林並不是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而是為了父親。

    在那場酒宴後，西爾特爵士不僅談到了畫中人，還顯得十分感慨，說家族是因為她的仁慈才存在，可祖父之輩辜負了她的仁慈。菲林當時還無法理解這些話語，不過父親的神態讓他記憶猶新——那是一種對於祖父之輩所作所為的遺憾。

    既然是遺憾的話，會不會還有補救的機會？或許自己所見的這名女子，正是家族締造者的後代。

    畢竟自己離開家族，是由於不想和艾琳分開，作為長子，家族無法接受他正式娶一位平民為妻。這只是雙方的選擇不同，並不是西爾特家對不起自己。

    在迎娶艾琳後，西爾特爵士盡管沒有來看過他一次，但母親還是托人送來了一些日常用品和一封書信，告訴父親已經原諒了他。

    正是由於這些原因，菲林才做出了給家裡帶去消息的決定。

    由於邪魔之月影響，往返於兩地的船隻已經大幅減少，他在三天後才等到來自要塞的商船，加上卸貨清點的時間，抵達長歌要塞已是一個星期之後。

    走下碼頭，菲林立刻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冷清，地上的積雪已有腳踝高，除了幾條巷子裡留有一些深淺不一的腳印，街道上的雪平平整整，說明已經許久無人經過了。比起人來人往的邊陲鎮，很難相信這裡才是西境最大的城市。

    西爾特家的領地就挨在要塞北方，是一片近兩千畝地的村子。連要塞都是如此景象，村子裡就更不堪了。沿著馬車車轍向府邸走去，沿途可以看到一些倒斃的餓殍——秋天就開始提前下起的大雪會讓大多數貧民措手不及，無論糧食還是柴火都未存儲足夠，他們中可能有一半人都無法撐到來年春天。原本這在邪月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可菲林卻有些無法習慣了。

    經過幾處稀稀落落的木屋，菲林在多年後再一次回到了家門口。

    院子的鐵門緊閉，前庭裡鋪滿了積雪，但幾條石板路卻被清理了出來，顯然家族裡還是有人在打理莊園的。

    他用力拍了拍鐵門，不一會兒，府邸中走出了兩名侍衛，並且其中一人很快認出了菲林的身份，面露訝色道，“您、您是……大少爺。”

    “我想見西爾特爵士，”菲林平靜地說道。

    盡管府裡的人都知道拂曉晨光已經與家族斷絕關係，但這畢竟是貴族間的事情，侍衛也不敢自作主張，兩人很快打開鐵門，一人前引他前往門廳等待，一人則向管家通報。

    菲林沒想到，第一個趕過來的居然是自己的弟弟，米索‧西爾特。

    “你已經不屬於這裡，為何還要回來？”他皺眉打量了哥哥一番，“你是走過來的？扈從呢？”

    “我已經不是騎士了，”菲林笑了笑，“自然不會有扈從相隨。”

    “啊，我都快忘了，你被邊陲鎮王子打得落花流水，成為了他的俘虜，他放你回來了？”米索哼了一聲，“是不是沒錢過冬？我可以給你點，然後你就自覺離開吧。”

    對方的態度讓菲林嘆了口氣，他有這樣的反應並不難理解——米索‧西爾特如今已成為家族的第一繼承人，自然不希望自己再回來，免得節外生枝。

    “我不是來拿錢的，無意和你爭奪繼承者之位，”拂曉晨光沉聲道，“王子殿下聘用我當了一名導師，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導師？”米索愣了愣，“我怎麼不記得你還擁有這麼高的學識，可以教導其他貴族？”

    “不是教貴族，而是教平民讀書寫字。”

    “教平民……”他冷笑道，“你編造的謊言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不會是那位平民妻子迷得你神志不清了吧？”

    “夠了！”後面傳來一聲低喝，米索頓時一顫，菲林循聲望去，發現來人正是自己的父親，西爾特爵士。“艾琳女士並不比貴族遜色，缺的只是一個身份，你再說下去就顯得失禮了。”

    “父親！”米索亢聲道。

    爵士沒有理會次子，“聽侍衛說，你有消息要告訴我？”

    “是的。”菲林行禮道。

    “那麼來我的書房吧。”

    ……

    菲林跟著父親走向府邸二樓的書房，經過大廳時，他趁機向廳中掛有肖像畫的牆壁望了一眼，藍髮女子的容貌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和便民市場中所見到的人幾乎一模一樣。而且與其它畫像不同，這張畫顏色顯得格外鮮艷，細節也要精致得多，就連眼角處的淚痣都清晰可辨。

    進入書房，爵士率先開口道，“秋天劇院演出時，我看到了你的妻子，她的氣色很好，演技在梅伊小姐面前也不顯失色，看來你們過得很不錯。”

    菲林忽然感到眼眶一熱，他沒想到父親會先提這個，沉默了片刻後才點頭道，“是的，我們在邊陲鎮有著自己的居所，而且打算等今年邪月結束後要個孩子。”

    “那很好，”西爾特緩緩喝了口茶，“現在從邊陲鎮過來應該很不容易了，你想說的消息是？”

    拂曉晨光收斂起情緒，“我在小鎮遇到了一名女子，她長得跟大廳中那副畫像裡的人一模一樣。”

    爵士手一抖，差點把茶杯打翻，他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罕見的藍髮、容貌姣好，我確信沒有看錯，”菲林說道，“她會不會是畫中人的後代？”

    “不可能！那人是——”他話音一頓，隨後搖頭道，“她不可能有後代。”

    “是……這樣嗎？”菲林低下頭，“那麼或許是我弄錯了。”

    “你就為了這件事千里迢迢地趕到長歌要塞來？”

    “是，因為我記得您曾經……表示過遺憾。”

    西爾特爵士低頭思索了會兒，“真的一樣？”

    “除了頭髮長短略有不同外……”菲林回想了下，“其他地方完全相同。您知道，從出生到現在，我只在畫像中見過這樣的髮色，所以會格外注意一些。”

    “她不可能是那人的後代，”爵士猶豫道，“但她有可能是畫中人本身。”

    父親的說法讓菲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念頭簡直比自己的設想還要不可思議，“本身？您的意思是……她活了有四百多年？”

    “我本不想把這些告訴你的，”他起身說道，“她是一位女巫。既然是女巫，發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跟我來。”

    “去哪？”

    “地下室，我有一些東西想給你看看，”公爵一字一句說道，“來自於先祖的傳承，也是她留下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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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遺願

    對於西爾特府邸的地下室，菲林並不陌生。

    小時候他便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遊樂園，從各種落滿灰塵的箱子裡翻找出奇奇怪怪的物品，是件極富樂趣的事情。當然為此他也沒少挨父親的揍，最後甚至被禁止獨自進入地下室，不過菲林總能找出方法偷偷溜進去。

    爵士帶著他走進最內側的一間石室，只見牆壁四周都瓖嵌著拳頭大小的淡藍色晶石——菲林不由得吸了口涼氣，每一塊石頭居然都是上等的神罰之石，兒時對這些尚不知曉，但現在他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高品質的神石價值不菲，像這麼大個頭的，至少在五六百枚金龍左右。

    西爾特家原來這麼有錢嗎？

    他忽然想起來，那張藏寶圖也是從這間屋子裡翻出來的。

    石室周圍擺放有一圈箱子，布置和記憶中的景象並沒有多大區別，西爾特爵士掏出一串鑰匙，打開其中最大的木箱，隨著吱呀的開箱聲響起，房子裡頓時揚起了一股灰塵。

    菲林屏住呼吸，往箱子裡望去——裡面分為數層，類似於貴族小姐用的梳妝盒，每層都放置著顏色各異的寶石。

    這便是那位先祖的遺產？

    “我已經很久沒光顧過這裡了，”爵士嘆了口氣，“每次看到這些魔石，我都會想起祖先說的那些沉重往事。”

    “魔石？”菲林詫異道。

    “沒錯，只有女巫才能使用的寶貴物品，”他點點頭，“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我們的家族，建立在一位女巫的庇佑下。”

    父親開始講述家族的起源史，和兒時聽過的內容不同，第一位西爾特先祖不是來自西境，而是絕境群山之後，那片無人涉足的蠻荒地。

    菲林漸漸瞪圓了眼睛，他沒想到畫像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驚人的秘密。

    家族的締造者，愛葛莎先祖，居然和其它眾多女巫一道，建立起過龐大的王國。在王國中，她們處於統治地位，類似於現在的貴族，而王國之所以消亡，卻是源於地獄魔鬼的攻擊。在最後一場戰鬥中，倖存者四散奔逃，愛葛莎帶著一批人前往迷藏森林的石塔拿取實驗物資，另一批人則跟隨大部隊來到了灰堡——那時候的王國大陸還只是一片落後貧瘠的荒涼地域。

    “祖先就在另一批人中？”菲林喉嚨乾澀地問道。

    “沒錯，他是女巫的管家，按理說應該跟她一同前往森林，但他退縮了，主動提出留下來照看物資，而女巫答應了他的請求。”爵士沉聲道，“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菲林點點頭，管家可以算得上是家族裡除開親人之外，主人最為信賴之人，在絕大多數時候，管家都應該與主人同生共死，除非主人另有命令。主動提出離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背叛無異，哪怕對方沒有拒絕。

    “祖先抵達西境後便陷入了深深的後悔和自責當中，並把這份情感全部記錄了下來，”西爾特爵士從另一個箱子裡取出一本黑皮書，“女巫最終也沒能回來，在那之後，他便斷絕了聯合會的聯繫，離開逃難者營地，帶著為數不多的僕從，獨自在這片未開墾的地帶定居下來。”

    菲林接過黑皮書，並沒有立即翻開，而是想到了一個可怕之處，“這麼說來，您從一開始就知道教會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嗎？”

    如果女巫曾經致力對抗魔鬼，為何現在卻被宣傳成了魔鬼的爪牙？這裡面顯然有著極大的隱情。

    “知道，但無能為力，”爵士平靜地說道，“如果領地裡出現了女巫，我一定會將其隱藏起來，可要塞的女巫我卻無力挽救，畢竟萊恩公爵不這麼認為——他甚至比教會更厭惡女巫。另外從後面幾位先祖的記錄中可以得知，他們也曾這麼做過……只是沒把女巫王國的事情告訴那些獲救的幸運兒。”

    “她們人呢，還在家族裡嗎？”

    “怎麼可能，當然已經全部進了墳墓，”他攤手道，“能活到六七十歲已經是十分罕見的年齡，但她們終究是人類，也會老去。”

    “可你卻認為先祖還活著。”

    “只是有這個可能——女巫的能力多種多樣，且無法生育後代，所以我才作此推測。”

    菲林思忖了片刻，換了個話題，“祖先沒有想過去迷藏森林找尋愛葛莎先祖嗎？”

    “談何容易，”父親搖搖頭，“連女巫都無法安全返回，尋常凡人去那裡跟送死沒什麼區別。加上西境在四百年前還是一片荒地，到處都是野獸和叢林，光是扎根下來都艱苦萬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不過祖先倒是在遺囑中寫下了這一點，希望今後能有子孫前往迷藏森林石塔，哪怕是去看一眼都好。”

    拂曉晨光深吸了口氣，打開這本塵封已久的記錄本，從第一頁起，他便能感受到字裡行間的悔恨。許多字跡經過歲月的流逝，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可正因為如此，沉重的感覺才更為明顯。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翻到最後一頁，遺囑的內容便撰寫在此，或許也說不上是遺囑，而是未完成的心願。

    這大概也是父親酒後流露出遺憾神情的原因。

    作為一名曾經的騎士，他對此感同身受。

    “您需要我找到她嗎？”菲林沉默了片刻問道，“如果她真是愛葛莎本人，那麼一定住在王子城堡，據我所知，那裡聚集了不少女巫。”

    “女巫都聚集在城堡裡？”爵士若有所思道，“難怪長歌要塞幾天前發出了招募女巫的公告，看來殿下要下定決心與教會為敵了。”隨後他搖搖頭，“不，你不必去找她。”

    菲林微微一怔，“您不想見她一面嗎？”

    “哪有讓先祖來見後輩的，”西爾特爵士笑了笑，“當然得是我們主動去見她才行。”

    “我……們？”

    “沒錯，我也會跟你前往邊陲鎮，”父親摸著下巴微笑道，“把這些東西都帶上，如果真是愛葛莎本人，祖先的遺願也能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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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城堡新設施

    “這是什麼？”安德莉亞嚼著魚乾問道。

    灰堡的王子殿下又在折騰新奇玩意了，只見他將一截截銅管拼接在一起，然後讓安娜融化接頭，再由索羅婭包裹上一層軟軟的魔力造物。乍看上去就像是浴室裡安裝的那些水管，只是體積要大上許多，每根都接近自己大腿粗細，如果不靠蜂鳥減重的話，一個人根本搬不起來。

    而且銅管不止一兩間屋子才有，而是橫向貫穿了整個城堡和女巫樓，都是從房間的一角進入，沿著牆底接到一個奇怪的金屬百葉上，再穿到下一間屋子，到盡頭後才會與縱向的管道連接起來。

    這番浩大的工程引來了眾多女巫圍觀，無論是沉睡島還是女巫聯盟，都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

    “你們都猜猜？”他神秘地笑道，“如果猜對了，晚餐多加一份冰淇淋麵包。”

    安德莉亞頓時來了興致，冰淇淋麵包！那可是此地最為神奇的美食，兩塊烤得外焦裡嫩的麵包合上一層香甜的冰淇淋餡，在晨曦王國聽都沒有聽說過。第一次品嘗到時她就瞬間愛上了這種食物，盡管被灰燼一再嘲笑，她也要紅著臉吃下去，不然光放在盤子裡看著都是一種煎熬。

    “這是要給房間裡通水？”灰燼皺眉道。

    依然是見識短淺的言論，安德莉亞在心裡撇撇嘴，銅並不是便宜的金屬，既然浴室的小管道能輸水，為何要做得這麼大？

    不過介於最近自己一開口反駁，便會被她一套「是誰說食物都是原汁原味最好吃來著」堵回去，而且這話還是在提莉大人面前提過，實在不方便耍賴不認，只好當作沒聽到對方的膚淺之言。

    “見識短淺，通水哪需要這麼大的管道，”有人在身後說道，“殿下才不會幹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

    精闢！簡直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樣，安德莉亞精神一振，敢用這種口氣對超凡女巫說話的除了自己外，還有就是女巫聯盟的夜鶯小姐了。她回過頭去，果然看到對方一臉不屑地望著灰燼，下巴抬起的角度恰到好處。

    貴族就該用這種表情！

    安德莉亞暗自稱讚道，來到邊陲鎮後，她最感親切的女巫就這名神出鬼沒的女子了。營救遺跡女巫時夜鶯所展現出來的身手確實不凡，和自己又同為貴族出身，而且連髮色都十分接近！在城牆上對混合種邪獸的幾次狙擊戰，對方也認可了自己的能力，還將魚乾分享給自己，頗有貴族的做派。

    最重要的是，她也非常不待見灰燼。

    盡管不知道灰燼第一次來邊陲鎮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她，但……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嗎？更何況，她的性格和自己是如此合得來。

    “說得你好像知道答案一樣，”灰燼聳肩道。

    “我當然知道，”夜鶯翹起嘴角，“殿下繪製設計圖時，我就一直待在辦公室，他畫的所有圖紙我都看在眼裡。”

    “這不公平！”謎月嘟囔道。

    “她不參與競猜，”王子的話讓夜鶯的得意神情為之一僵，“給你們個提示，這些管道只是系統的一部分，不妨去其它地方看看，可以更容易猜到答案。”

    “咕！”麥茜立刻和閃電飛出了房間，其他女巫也不甘落後，紛紛尋著管道的走向四散而去。安德莉亞故意落在所有人身後，待她們離開，才朝夜鶯使了個眼色，將她叫到門外。

    “這到底是什麼？”安德莉亞低聲問，“我答對的話，晚餐麵包分你一半。”

    “我也不知道。”夜鶯的回答讓她微微一愣。

    “你不是說看過全部圖紙嗎？”

    “是啊，就像《自然科學理論基礎》，上面的字你都認識吧？但連在一起你能看得懂是什麼意思嗎？”

    “呃——”安德莉亞張了張嘴，卻發現對方說得完全在理，那本書自己也翻過，確實跟天書沒什麼區別。

    “如果光看圖紙就能明白殿下的意圖，女巫聯盟裡恐怕只有安娜一人具備這樣的能力，”夜鶯提示道，“去問她的話，她一定可以告訴你答案。”

    等到她離開，安德莉亞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將安娜叫出房間。倒不是矜持或不好意思，而是……敬畏。她沒有害怕過窮凶極惡的歹徒，或心狠手辣的審判軍，但卻對這名不到二十歲的女孩感到了由衷的畏懼之情。

    她記得有一次偶然經過王子的辦公室，聽到安娜正在與王子殿下對話，談論的內容現在想起來都讓她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什麼高拋角計算，帶入落點參數修正軌道，以及在理想狀態下的動勢能轉化，讓她頓時呆立在原地。為什麼同為女巫，對方卻能將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語說得如此流暢？從那時起，安德莉亞就對安娜產生了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覺得她跟自己完全不是同一類人，而是和提莉大人一個層次的。

    既然問不到答案，只能靠自己了。安德莉亞根據王子的提示，一間一間房間探查過去——她發現在已經完工的房間裡，銅管外面還用一道直角鐵柵欄隔離開來，似乎怕人踫到管道一般。如果不是灰燼那種野蠻人，銅管即便踫到也沒什麼關係吧？想到夜鶯說的那句「殿下從不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看來這些鐵柵欄明顯是有自己的用途。

    來到女巫樓第一層時，她又有了新發現，城堡和女巫樓間多了個平房，通往兩棟建築的銅管都是從這兒延伸出去的。

    房子裡是一個龐大的鐵盒子，盒子下半部分是中空的，頂部還有根碩大的煙囪……看起來挺像是燒飯用的爐灶。而且她看到有一條管道直接連入了院子的井中，倒像是水塔的供水裝置。

    等等……這難道是用來燒熱水的？

    可管道用來輸送熱水的話，根本沒必要做得這麼大啊？

    安德莉亞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後也沒能想明白。

    晚餐前，王子殿下將所有女巫聚集到大廳裡，笑著說道，“從今天起，城堡暖氣系統正式啟用了。”

    “暖氣？”灰燼疑惑道。

    “沒錯，熱水在鍋爐燒沸後，高溫蒸汽順著管道進入房間，通過散熱器提高屋子裡的溫度，只要關好門窗，很快就能讓整個房間都暖和起來，”王子解釋道，“比起火桶既不方便移動，又需要開窗散氣，否則會有一氧化碳中毒風險，新的供暖設備完全沒些顧慮，睡覺時同樣可以享受到春天般的溫暖。等到調試結束後，住宅區也會逐漸普及這樣的取暖設備。”

    “那麼接下來，今天晚上的冰淇淋麵包獲得者，除了參與安裝供暖系統的安娜、索羅婭和蜂鳥外，猜對者只有一個，那就是——提莉！”

    晚餐時，安德莉亞眼巴巴地望著提莉大人吃著美味的笑顏，全然忘記了自己身為貴族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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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低溫之下

    鍋爐暖氣系統並不是什麼複雜的玩意，其本質是燒熱開水，然後將熱能通過管道輸送至房間，再由散熱器擴散出去。熱能的載體可以是水，也可以是水蒸氣，羅蘭採用後者的緣故是因為蒸汽溫度上限更高，也更方便循環。只要不停的燒鍋爐，產生的蒸汽壓力會自動使細小的高溫水珠充滿管道的每一個角落，連水泵都不需要。

    當然水蒸氣供暖也不是沒有缺點，管道內時刻處於高壓環境，接口不牢的話容易產生洩漏甚至爆炸，兩三百度的高壓蒸汽只要挨到就是皮開肉綻，因此對安裝質量要求更高。安娜的黑線焊接可以保證接口的強度，加上索羅婭的塗層，這一缺點無疑能被降到最低。

    同時羅蘭還在鍋爐上設置了自動減壓閥，其機械原理和蒸汽機上的離心調速器一樣，當爐內壓力過大時，高速旋轉的飛輪會拉起閥門，排氣減壓。

    最後一道保險位於鍋爐與兩條供暖主管道相連處，他讓安娜圍繞銅管刻上了數道凹槽，使其強度降低，和易拉罐相似。即使壓力閥門沒能正常打開時，爆炸也會發生在鍋爐房內，而不至於危害到房間裡的人。

    當供暖系統運行後，城堡裡的景象完全換了一番。

    沉重厚實的冬裝不見了，女巫們又換上了秋天時的單衣，看著一個個多姿多彩的女孩在自己面前談笑晏晏，羅蘭覺得自己的工作動力無形中上升了五個百分點。

    當然，這些設施都是用來享受，或者說是為了創造更好工作環境而搭建的輔助設備。

    接下來要做的，才是關係到西境未來的重要項目。

    那就是實現人工合成氨氣，減少對硝石的依賴，從而將化學炸藥的產量提到一個全新高度，使其可以滿足自動射擊武器所需的要求。

    如果能在冬天結束前實現這一目標，無疑會給計劃中的春季攻勢壓下一個重重的籌碼。

    羅蘭將凱莫‧斯垂爾和愛葛莎叫到了辦公室。

    “這些天來，你們合作得怎麼樣？”他笑著問道。一人是邊陲鎮的首席煉金師，除了對煉金無比熱愛以外，幾乎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和看法。一人則是來自於四百年前的女巫王國，有著身為最高研究機構探秘會成員的自傲，兩人都是直性子，放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觸即炸的火藥桶。羅蘭也常擔心他們會不會起爭執，但無論是硝化火藥還是合成氨都必須要兩人的通力合作，所以自己還是得先問下情況，如果不和的話，也只能由他來調解。

    “非常不錯，”凱莫的第一句話就讓羅蘭略感意外，“愛葛莎小姐的能力對化學試驗幫助極大，現在我已經找到了硝化甘油的穩定合成溫度，實驗室製取已無問題，正在進一步測試工業製法的可能……可以說沒有冰杯，這一切都無法實現。噢，因為工作太忙，就沒有通知您。”他頓了頓，“順帶一提，如果您是想打聽這個，現在能讓我回實驗室了嗎，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呃……是這樣嗎？羅蘭望向愛葛莎，後者點了點頭。

    “凱莫先生的學識確實不同常人，特別是對元素的認知，和探秘會頗有幾分相似。我們的合作目前十分愉快，若放到塔其拉，他也必然會被聯合會吸納。”

    難道直性子與直性子反而更容易相處？看來自己是空擔心了一場，而且為啥首席煉金師對女巫的態度比對自己還好？簡直讓人傷心……羅蘭在心裡腹誹了一番後，清了清喉嚨，“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叫你們來，是有一項新的研究要交給你們。”

    聽到研究一詞，凱莫立刻來了精神，“您請說。”

    “之前我曾說過，空氣中具有許多種不同的氣體，如今正是利用它們的時候了。”羅蘭將自己的想法大致講述了一遍，“按照《初等化學》記載，氧氣和氮氣佔據了空氣中99%的成分，現在我需要把這兩種氣體分離開來，用於化工生產。”

    凱莫思索了片刻回道，“您的意思是，利用它們不同的特性……例如沸點和熔點不同來分離？”

    “沒錯，”羅蘭讚許地點點頭，“把空氣冷凝後再升溫，氮氣的沸點要低於氧氣，所以會先從液體中分餾出來，由於這一溫度遠遠低於結冰點，以目前的常規手段難以做到，因此必須要借助愛葛莎的能力才能實現。”

    “將空氣變成液體，”凱莫摸著鬍子咧嘴道，“聽起來就十分有意思。”

    “如果進一步降低溫度，它們甚至能變成固體，就像是冰塊一般，”羅蘭微笑道。這絕對是當代煉金師們從未想像過的場景，看似虛無縹緲的氣體也能握在手中——前提是做好防凍措施。

    愛葛莎疑惑道，“那本書我也看了一些，可我將空氣凍結時，並未看到它固化為多種氣體。”

    “因為它們混合在一起後不會產生分層現象，很難用肉眼辨別出來，”羅蘭解釋道，“首先被排除的是二氧化碳，它的凝固點相對來說最高，但空氣中含量極低，所以你甚至不會注意到它凝固出來的細小顆粒。接下來就是氧氣和氮氣，它們能完美互融，呈現出淡藍色，如果不進行分離，看上去就像是一種純淨的物質。事實上，液氮應該是無色的。”

    “我們該怎麼做？”

    “先準備分餾容器，”王子翹起嘴角道，“這可是個大工程。”

    毫無疑問，光靠愛葛莎一個人是不夠的。玻璃在溫度反覆變化中容易碎裂，因此盛放液態空氣的容器只能採用全鋼外殼。這對於安娜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可全封閉的外殼會導致升溫時無法觀察到液空的變化，所以還需要借助希爾維的魔力之眼，透過容器觀察裡面的景象，再讓愛葛莎記錄下液氮沸騰時魔力消耗的具體分量，才能得到穩定生產的溫度參數。

    這一準備工作持續了三天。

    當容器製造完成，羅蘭親臨化學實驗室，指導小鎮首次進行氧氮分離的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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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氧與氮

    此次試驗不僅具有重大的實際意義，同時也是一次極佳的教育機會，所以除了參與者愛葛莎、希爾維、查美斯和凱莫‧斯垂爾外，羅蘭把女巫聯盟其他成員、卡特、鐵斧和巴羅夫也統統叫了過來，為了容納這二十幾號人，試驗地點選在了空間最大的第五實驗室。

    出於首次嘗試考慮，分餾容器並沒有做得太大，差不多約一人高，直徑一米，類似於塔狀。容器內部分為三層，最底層進氣，上面兩層用於排氣。

    在分離開始前，羅蘭先為所有人上了一堂簡單的化學課，告訴他們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順帶提出幾個小問題，讓大家自己尋找答案——除了能勾引起聽講者的興趣外，還能大大增強教學的效果，這也是化學老師慣用的技巧。

    “……理論上，當愛葛莎降低容器內部溫度，空氣會逐漸冷凝成液體，透過帶孔隔板，滴落到最底層。所以當你觀察到底部有積液時，告訴我們。”

    由於無法直接目視，必須靠希爾維透過容器觀察，將變化描述出來，所以羅蘭在這部分講得特別詳細。

    希爾維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真能看到液體出現？不會是罐子裡的水汽吧？”

    “放心，液空是淡藍色的，和水汽完全不同。”羅蘭擺手道，“而且在那個溫度下，水汽早就凝固成冰晶了。”隨後他朝愛葛莎做了個手勢，“那麼開始吧。”

    “等等……容器底部這個洞口不用堵起來嗎？”她問道。

    “待會再堵，不然罐子裡的空氣太少了，觀察不到很明顯的變化。”由於只是試驗，所以羅蘭選用了最簡單的方法來吸氣——當罐內氣溫快速降低時，壓力會隨之降低，使得外面的空氣不斷湧入罐中。常規生產時這樣做根本得不償失，因為冷氣會不斷流失，浪費能量，但愛葛莎使用的是魔力，而且降溫效率遠超過任何製冷機，所以羅蘭也懶得準備氣泵充氣了。

    愛葛莎深吸了口氣，將雙手按在分餾塔上。

    數息之間，進氣管道就出現了嘯音，那是氣流快速湧入的聲音。管口周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層層白霜，並不斷擴大——空氣中的水分在溢出的低溫下迅速凝結，並依附在容器外壁上。安娜將黑火化成絲線，清理著這些不斷增厚的冰晶。

    不一會兒，希爾維便驚訝地說道，“我看到隔板上出現液體了，但更多是白色的凝霜。”

    “白色凝霜可能是湧入的水汽，也可能是結晶的二氧化碳，”羅蘭解釋道，“考慮到空氣中二氧化碳含量極低，所以大部分應該是水汽。”

    若正式生產時，空氣被抽入分餾塔之前，還得先進行乾燥處理，否則這些水汽凝結後容易堵塞分層板和排氣孔，使得生產效率降低。

    大約半刻鐘後，希爾維匯報容器底部已被藍色液體填滿，羅蘭才讓索羅婭堵住進氣管，並用塗層密封。

    接下來是關鍵的升溫。

    根據氮、氧熔沸點不同，氮氣會率先達到沸點，化作氣體向上逃逸，從而實現分離。這一溫度他既不記得具體數值，目前也沒有手段可以測量，只能靠愛葛莎自己把握。其具體表現便是，分餾塔頂端的排氣孔有氣體排出，而底部剩下的液體會越來越藍，這意味著液氧的純度在不斷提高。

    好在愛葛莎對於魔力的控制並不陌生，她精確地調整降溫幅度，使其慢慢回升，不一會兒希爾維也觀察到了液面沸騰現象。通入水裡的塗層管中開始冒出氣泡，凱莫使用排水集氣法很快收集到了好幾瓶氣體。

    “這就是氮氣？”莉莉撇嘴道，“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嘛。”

    “這便是我之前提的第一個問題，”羅蘭問道，“如何證明它與空氣不同？”

    “點燃，”提莉率先回答，“《初等化學》裡說燃燒需要氧氣，如果它是另一種氣體，應該會讓燃燒的木塊瞬間熄滅。”

    “把它重新冷卻成液體就知道了，”愛葛莎思忖了片刻後說道，“你不是說氮氣液化後是無色的嗎？”

    “或者把容器中剩下的液體導出來，證明後者是純淨的氧氣也可以證明空氣成分的多樣性。”安娜開口道。

    現場完全成了學霸表演的舞台，一個個測試方法被提出，然後互相討論，實驗室裡只剩下少數幾個人的聲音。羅蘭環顧一周，發現夜鶯、安德莉亞、麥茜等一乾女巫，還有市政廳總管和首席騎士卡特，皆是一臉茫然。第一軍指揮鐵斧則無論何時都維持著一種表情，大概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會點頭稱是。

    好吧，羅蘭在心底嘆了口氣，看來這堂化學課略有些超綱了。

    如果現在還有人能感受王子殿下欣喜的，恐怕就只剩下凱莫‧斯垂爾和查美斯了。

    “殿下，這真是……神奇，”年輕的煉金師驚嘆道，“您證明了《初等化學》的正確性。恐怕所有煉金師都不會料到，連身邊隨處可見的空氣都是如此複雜。”

    “有了純淨的氧氣，是不是就能觀察到更劇烈的氧化反應？我又有許多試驗想做做看了，”凱莫興奮地說道。

    羅蘭點點頭，心中卻突然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氮氣是人工合成氨最主要的原料，在高溫高壓外加催化劑的條件下與氫氣反應，可以得到氨氣，後者不僅能用於製造氮肥，還能用來合成氮氧化物，從而製得硝酸。可這個過程想要實現，需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例如氣泵、真空儲氣罐以及一系列複雜的反應設備。就算白紙能提供催化劑的功能，也需要反覆試驗才行。

    如今，他既然有了純氧和純氮，為何不直接生產一氧化氮？

    誠然，化工業選擇用氨氣製硝酸，就在於氧、氮反應屬於吸能反應，無法自發進行，需要外部供給能源，例如放電——通過電弧瞬間將氣體加熱到數千度來實現，這也是經常打雷的地方土壤更肥沃的原因。正因為如此，該方式設備要求高，能源消耗大，所以不適用於正式生產。

    可倘若急需提高產能的話，這種生產方法效率最高，連催化劑都不需要，只用持續放電……或者利用其它手段達到電弧產生的高溫即可。

    羅蘭自然想到了黑火。

    黑火加熱效率並不比電弧差，而且對安娜的負擔也極低，只要將氮氧提純後，按比例混合倒入密閉的反應釜，就能不斷生成一氧化氮。

    他決定按這個方法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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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侵攻

    “裝彈動作再快點！”

    “手指不要抖，一發發嵌進裝彈器裡！”

    “前排的隊友需要你們裝填好的彈藥，太慢的話，敵人就會衝過來殺掉你們！”

    “眼睛不要盯著其他地方，只看著自己的手指！”

    “只要隊友還在射擊，你們的動作就不要停下！”

    第一軍營地裡，布萊恩大人正在大聲督促新兵們練習裝填，釘子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本不算是新兵，甚至還是第一軍的老隊員——自從民兵隊在王子殿下的率領下戰勝邪獸侵襲後，他就在鐵頭的強烈要求下加入了這支隊伍。按鐵頭的話來說，扛著火槍去和敵人戰鬥，保衛王子殿下和娜娜瓦小姐，比在礦山挖一輩子礦有出息多了。

    釘子應徵後沒多久民兵隊就改編成了第一軍，除了與邪獸作戰之外，他跟著羅蘭殿下和鐵斧大人擊敗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貴族，推翻了萊恩公爵的寶座，就連新王提費科的大軍也沒能踏入邊陲鎮一步。在這幾次戰役之後，他已經成為了火槍隊的一名小隊長。

    不過按照第一軍的習慣，每當有大批新兵加入時，就會安排一些老兵安插到新組建的隊伍中，擔任新兵的指導員，陪同他們練習，和他們吃住在一起。最開始釘子被選中時並不怎麼情願，這意味著無法第一時間站在前線與熟悉的伙伴共同作戰，不過想想自己入伍時，也是由民兵隊老隊員來擔任指導者，只好接受了這個任務。

    而當時擔任自己隊伍指導的老兵，就是布萊恩大人，現在他已經成為了火槍隊第一營的指揮者。

    釘子希望將來自己也有這麼一天，能戴著王子殿下授予的勛章，站在近千人的面前發號施令。鐵頭確實說得不錯，這份職業要比在礦洞前操作蒸汽機好上太多。

    “大人，我們要練這個練到什麼時候？”自己負責看管的列隊中，一名年輕小伙子嘟囔道，“天上還下著雪呢。”

    “練到你閉著眼睛也能在五息之間完成這個動作。”釘子在他面前停下，“你叫海蒙，對吧？記住說話前先喊報告，這是第一軍的規矩！”

    “報告，”海蒙身邊的矮個子喊道，手中動作依然未停下，“今天晚上也有雞蛋吃嗎？”

    這句話讓列隊中響起了一片吞口水的聲音。

    釘子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能讓這群來自王國北地和南境的新兵們即使在雪天也維持著良好的紀律，除了半個月的不間斷訓練和棍棒教育，還有就是足夠吃到飽的食物——麥粥和鹹肉乾是必備，偶爾還會有小塊腌魚，甚至是一個雞蛋。不過，後者只有在對抗邪獸群或者野外拉練後才會出現在餐點裡。

    “這得問問邪獸會不會來找邊陲鎮的麻煩，”他聳肩道，“你的名字？”

    “艾苦，大人。”

    “你手中的那顆子彈已經塞了老半天了，我隔壁家的老奶奶都要比你更靈活，”釘子收起笑容，肅聲道，“如果練習結束前還是這樣，別說雞蛋，就連肉麥粥我都要取消你的份額！”

    眾人立刻低下了頭，看來誰也不願意被罰禁止吃晚餐。

    就在這時，城牆望哨處忽然響起了急促的鐘鳴。

    邪獸來襲。

    “中止練習！”布萊恩大喝道，“各列隊指導員帶領自己的手下進入城牆區域，準備戰鬥！”

    “都聽到了嗎，”釘子催促道，“拿好手中的彈藥，一個都別落下，就按平時訓練裡做的那樣，排隊登上城頭。我們的位置在第四段城牆，動起來！”

    沒想到還真能吃到雞蛋，他在心裡暗想。

    ……

    抵達預定位置後，釘子看到火槍隊員已經準備就緒，面對遠方隱隱出現的黑潮，他們不慌不忙地做最後一次槍支檢查，隨後將槍管架在牆垛上。

    釘子不免有些遺憾，本來他也能手持轉輪步槍，給這群畜生一個狠狠的教訓來著。

    一枚枚子彈被嵌入裝填器，接著擺在前排人員隨手可及的位置，一名老兵身後都有一到兩人負責裝填，有必要時，他們能一口氣將五發子彈全部射出去，火力比起之前所用的燧發槍不知道強大了多少。

    “看，女巫們來了！”海蒙低呼道。

    “她們真……漂亮，”艾苦喃喃道，“沒來這裡之前，我聽教會的描敘，還以為她們既醜陋又恐怖。”

    “你就只會注意這個嗎？”前者不屑地哼了聲，“上次戰鬥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名背負巨劍的女子一擊斬落混合種邪獸的神采，如果我也擁有這樣的力量就好了。”

    “萬一那真是魔鬼的力量——”

    “放屁！”釘子大喝一聲，“娜娜瓦小姐也是一名女巫，她難道是魔鬼不成，”隨後他壓低聲音道，“這種話你要是敢在第一軍老兵面前提起，我保證第二天你就會變得鼻青臉腫，她是小鎮的天使，是神明的力量，懂了嗎？現在把注意力都放在裝填上，這可不是練習！”

    教訓完這幫多舌的家伙，釘子抽空瞄了前方一眼，這次的邪獸群和往常沒有太多區別，看來花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打掃戰場……等等，那是什麼？

    黑色潮水之間似乎夾雜了一個極大的個頭，他開始以為是龜殼攻城獸，但那身影似乎要更加龐大，而且行動速度也要快上很多。

    等對方靠得近了些，釘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居然是一隻從未見過的龐大邪獸！巨大的獠牙幾乎比人的身軀還要粗，像鐮刀一般橫在臉前，堪比石柱的四肢隨著奔跑濺起層層雪霧，幾乎每一步都讓大地微微顫抖，四米多的城牆竟然還不及它的下顎高，如果直撞上來，恐怕這堵泥巴牆立刻會四分五裂。

    炮兵！

    毫無疑問，火槍對這種巨型怪物的作用極為有限，只有火炮隊的大玩意才能阻止它前進的步伐！而其中最為強大的，無疑是第六段城牆上的新式長管炮了。

    “天哪，看那兒，”身後響起了新兵們的驚叫，“那是什麼怪物！”

    “神明保佑，這是地獄魔鬼嗎？”

    “閉上嘴巴，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釘子吞了口口水，望向新火炮的位置，那桿反射著銀光的炮管已經動了起來，平直的炮口緩緩轉動方向，對準了巨獸奔襲來的方向。

    只見一道耀眼的火光閃過，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