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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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送別

    隔天，羅蘭在城堡後花園送別蓮與蜜糖。

    雖然不想兩人這麼快就離開，但聽到俏美人號還在淺灘等待後，他決定不再拖延下去——這樣做至少可以顯示出自己的大度，也不會讓提莉感到為難。設身處地的想，對方能在沉睡島需要大規模建設前，仍將重要女巫派來邊陲鎮已是件誠意十足的表現，既然如此，他亦不便太過苛求。

    為了避免在雪地裡長途跋涉，送她們登船的是安娜和溫蒂，用遙望號運送的話，只需半個時辰即可抵達淺灘。

    “多謝您這幾個月來的照顧，”兩人在羅蘭面前躬身道。

    “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羅蘭笑了笑，“你們為邊陲鎮建設做了許多貢獻，我有兩件禮物要送你們。”

    “禮、禮物？”蓮微微一愣，臉頰浮現出一抹緋紅。

    蜜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瞄了眼蓮的，興奮地問︰“我們也能有嗎？”

    羅蘭從夜鶯手中接過兩個袋子交給對方，“嗯，都有。”

    蜜糖迫不及待地拆開，從中抽出一條長長的白色布帶，“咦，這是什麼，不是胸衣嗎？”

    “咳咳，這是圍巾，”他上前捧起純棉編製成的布帶，將其一圈圈裹在她的脖子上，“如此一來，就不怕寒風和雪花灌進脖子裡了。稍微纏厚一點，還可以遮住耳朵。”

    “唔……好暖和，”後者一臉滿足地嚷嚷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蓮的臉變得更紅了。

    “裡面還有個東西，”蜜糖把玩了一會兒圍巾，又從袋子裡掏出一個小方塊，“殿下，這也是禮物嗎？”

    “沒錯，打開來看看。”

    “哇，好亮！”她舉起鐵盒，興高采烈地說道，“蓮你看，可以清楚地瞧見自己的樣子耶！”

    那是一面嵌在木盒裡的小鏡子，也是投入便民市場的商品之一。在羅蘭的人生經驗裡，只要是女性，就沒法抵抗這種亮晶晶的玩意兒。

    蜜糖的呼聲吸引了其他女巫的注意，很快沉睡島的女巫圍聚成一團，紛紛對著化妝鏡打量自己的模樣，抑制不住的喜愛與羨慕之情言溢於表——畢竟這種由索羅婭鍍膜而成的水晶玻璃鏡，反光性和整體成像性都要遠好於銀片鏡子，這也讓羅蘭看到了一條新的收買途徑。

    禮物送出後，熱氣球也完成了充氣。兩人登上吊籃，向羅蘭和眾女巫揮手告別。看得出來，她們對即將離開小鎮感到有些依依不捨。

    “不得不說，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提莉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方便的供水，舒適的房間，很難相信你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就將一片貧乏之地改造成如今的模樣。”

    “你後悔了？”

    “你是指將女巫派到小鎮來？”她笑道，“怎麼會，如果能讓她們生活得更好，我怎麼可能會後悔。別忘了，我也是一名女巫啊。”

    在白雪皚皚的花園中，提莉的笑容宛如潔淨的雪花，漂亮得不帶一絲顏色。如果後世有這樣的妹妹，帶出去的回頭率絕對是百分之百。但羅蘭心裡清楚，比起妹妹這個身份，她和自己的關係更像是一名合作者，一位天然的盟友。從昨天她的決定就能看出來，為了應對可能的威脅，她甚至敢於親赴險地。

    “你真的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嗎？”羅蘭問，“雖然是超凡女巫，可你的能力並不適合戰鬥吧？”

    “放心，我不是完全沒有自保能力，”提莉伸出雙手，將手中的飾物展示給王子——只見她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藍色水晶戒指，右手則佩有一只白絲手套，手套背面嵌著塊紅色寶石。說實在的，這種搭配看起來格外奇怪，不對稱的打扮簡直就像是後世T台上流行的混搭風格。他昨天就對此感到十分好奇，只是出於禮貌考慮沒有開口詢問。

    “這是魔石，從遠古遺跡裡發現的奇特石頭，”她解釋道，“注入魔力後可以施展出不同的能力，例如這枚戒指，可以讓我像閃電那樣自由飛行。”

    說完，她仿佛是在證明自己所說的話一般，雙腳緩緩離地，身子像沒有重量般懸浮在半空，這番景象讓羅蘭嚇了一跳。

    能力居然可以通過一塊石頭改變？

    他很快意識到了這裡面蘊含著的重大意義。

    如果可以批量訂製能力，女巫的工作效率將得到極大提升——就拿蓮來說，倘若女巫聯盟都能擁有一塊模擬蓮能力的魔石，只需一天時間就能完成臨時居住區的建設。

    提莉落地後，將右手指向一塊空地，只見一道明亮的閃電從她指尖迸出，將齊腳踝深的積雪擊出了一個碗大的洞口，露出下方黑乎乎的土地。

    “所以你能同時擁有兩種能力？”羅蘭驚訝道。

    “不行，”提莉搖搖頭，“魔石在一定範圍內只允許一種能力出現，如果我同時向兩塊石頭注入魔力，那麼什麼都不會發生。”隨後她笑了笑，“原本我沒打算將這個消息這麼快透露給你，但是昨晚的會談結束後，我想自己或許是誤會你了……你能將古代遺跡的事坦誠相告，我感到很高興……以及一絲歉意。”

    “無妨，我能理解。”

    “對了，我有些在意，剛才蜜糖說的胸衣是什麼？”

    羅蘭差點被口水嗆到，“咳咳，我也不大清楚……或許你可以問問希爾維或伊芙琳。”

    “好吧，”提莉聳聳肩，“看來你還是對我有所保留的。”

    王子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談這個了，”她眨了眨眼道，“我昨晚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這些遺跡都屬於教會，為什麼他們要把魔石全部遺棄？根據灰燼的經歷，教會很可能也在蓄養女巫，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同樣具有重要的用途。即使與魔鬼大戰一場落荒而逃，將戰爭結果刻意掩埋，也不妨礙他們繼續運用這些石頭——這完全說不通。”

    “教會不在乎這點損失？”羅蘭思忖道，不過他很快又否決了自己的看法，“不對，他們應該無法量產這種魔石，否則光是追捕野外逃亡的共助會時，早該用上它們了。畢竟可以飛行的話，大多數人都逃不過教會女巫的追捕。”

    “的確，我回想了下王宮藏書館裡所有關於教會與神明的書籍，發現了很奇怪的一點……他們的歷史記載不光止步於四百多年前，就連神明的來歷也含糊不清，沒有顯赫名號，沒有史詩傳說，除了宣傳它無所不能、無所不曉外，沒有更多的細節可言。至少比起遠古三神來說，它顯得虛無縹緲得多。將兩者接合在一起，不禁讓人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什麼？”羅蘭心裡一凜。

    “教會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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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藝術」的鎖匙

"教會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般。"

    直到返回辦公室，羅蘭心裡仍然回蕩著這句話。

    他閉上眼睛，將四王子的記憶仔細搜索一遍，依然沒能找到更多相關內容。他對於教會的瞭解，就跟普通貴族差不多——在王宮時，四王子根本就沒花多少心思在學習知識上，神秘學幾乎是一片空白。可如果提莉說的是真的，那教會的宣傳策略未免也太奇怪了。

    拿原來世界的宗教傳說做比方，神明起源於世界之初根本是小兒科，世界是神明所創才是大家不約而同選擇的套路。例如七日創世，業力轉生等等……一套完整描述神之威能的傳說是每個宗教的標配。

    這個世界的教會相比起來，顯得相當……稚嫩。

    不過羅蘭並沒有更多線索繼續研究下去，他搖搖頭，決定將這些念頭拋到腦後。

    或許等到探索完迷藏森林古代遺跡後，一切都會有答案。

    他走到窗片，望向花園中平攤在地上的巨幅塗層——在白茫茫的積雪中，它碧綠色的外表顯得格外醒目。

    如今索羅婭正在粘合更大的氣囊，新的熱氣球體積將更為龐大，可搭載的人數也更多。這是考慮到探索遺跡時若找不到解救被困女子的辦法，就乾脆讓安娜把整個“冰棺”切碎，將她連同一部分透明晶石一起帶回邊陲鎮。

    出發的時間定在兩天后。

    人員已經做出了安排，沈睡島女巫方面有提莉、希爾維、紗薇、灰燼和安德莉亞。女巫聯盟則會派出安娜、溫蒂、夜鶯、娜娜瓦、閃電、麥茜。這次的陣容可謂空前強大，攻擊、防守和戰場感知都達到了最高水準，只要不使用神罰之石，魔鬼很難有機會靠近她們。

    “殿下，首席煉金師凱莫.斯垂爾大人想要見您，”親衛在門外說道。

    “讓他進來。”

    凱莫這次並非獨自前來，他還帶著自己的同行查美斯，“殿下，您要求的硝酸大規模制法，已經有頭緒了。”

    “真的？”羅蘭微微一怔，隨後一陣喜悅湧上心頭。這大概是近些日子聽到的最好消息了，他興奮地站起身，親自為兩位化學家倒了杯茶，“快說說，是怎樣制取的？”

    “這是查美斯的功勞，”他摸著鬍子笑道，“讓他來跟您講解吧。”

    “尊敬的殿下，”年輕的查美斯顯得有些拘謹，他躬身行禮後才開口說道，“您的煉金工坊……不，化學實驗室制取硝酸，都是用硝石乾餾得到稀硝酸後，再用濃硫酸提純。我便試著把兩者合到一起，直接將硝石放入濃硫酸中加熱，結果成功得到了硝酸溶液，而且純度非常高，甚至能觀察到《初等化學》中記載的發煙現象。”

    “共熱？但兩者並不是一回事，”羅蘭奇怪道，“乾餾的溫度要比共熱高得多，而且乾餾出來的氣體應該是氮氧化物，導入水中才形成稀硝酸。濃硫酸提純不過是利用其沸點高和強吸水性的原理來減少硝酸中的含水量，並不涉及化學反應。”

    “我也不大明白為什麼，不過斯垂爾先生隨後做了幾個實驗，認為我的發現是一次巧合。”

    “巧合？”羅蘭望向首席煉金師。

    “的確如此，”凱莫肯定道，“兩者並不等同，卻產生了一樣的效果。我按照化學式推導了一番，猜測這應該是硝石中的某種成分與硫酸發生了反應，才生成了硝酸，並在加熱中蒸發出來。根據式子反推，它看起來像是某種……嗯，硝酸鹽。”

    羅蘭腦海中忽然想起來，化學課本上的確有提到過，在人工合成氨被發明前，人們曾用硝酸鈉或硝酸鉀與濃硫酸反應來制取硝酸，這也是最古老的工業制法。因為硝石的主要成分就是兩種硝酸鹽，方便易得，提取也比較容易，只要控制好溫度，源源不斷收集蒸發出來的硝酸即可。

    當然，由於這種制法消耗硫酸量大，同時極容易腐蝕設備，在後來很快被更先進的技術淘汰了。

    不過這兩點對於羅蘭來說都不是太大的問題，領地裡並沒有建立起配套的化肥與農藥工業，產出來的硫酸本就只為提純硝酸服務，至於硝酸蒸汽的強腐蝕性可以交給索羅婭的塗層解決。

    “幹的不錯，”羅蘭欣喜地拍了拍查美斯的肩膀，“這個方法居然能被你湊巧試製出來。”

    “您有所不知，他在赤水城煉金工坊時就已經展現出了過人的運氣，”凱莫.斯垂爾挑眉道，“沒有學習化學之前，煉金本身就是一種需要運氣的探索，而這小子能在二十歲出頭就摸索出雙酸制法，成為工坊最年輕的煉金師，直把一幫三四十歲的學徒羡慕得雙眼發紅。要知道他們終其一生，很可能也只是一名學徒而已。”

    “不管怎麼說，這對於小鎮都是個好消息，”羅蘭稱讚道，“你們先試著做出一批設備生產看看，我會讓女巫配合你們。如果可行的話，再擴大生產規模。”

    “如您所願。”

    “對了，我還有另一項任務要交給你，”接著他收起喜悅的情緒，用鄭重的語氣說道，“如今有了可靠的硝酸來源，接下來我需要你試製一樣非常危險的物品——硝化甘油。”

    “有多危險？”凱莫問。

    “它所用的原料很簡單，即濃硝酸與甘油反應，輔以濃硫酸催化，但在反應過程中必須嚴格控制溫度，並且保持通風。由於硝化時會產生大量的熱，你可以將容器置於冰水中進行試驗。記住，忽冷忽熱、震動、撞擊、摩擦都可能導致其爆炸。”羅蘭也不知道這些業餘知識到底靠不靠譜，但成分毫無疑問是正確的，哪怕存在危險，也必須去嘗試。“試驗時用少量酸液就好了，這樣即使發生意外，娜娜瓦小姐也能把你搶救回來。”

    “這……”查美斯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凱莫已經一口答應下來，“我明白了，它的威力和雪粉比起來呢？”

    “天差地遠。”

    “看來會是個有趣的試驗。”首席煉金師笑道。

    十個化學家裡有九個都是潛在的爆炸藝術愛好者，這話果然不假……羅蘭心想。

    硝化甘油極不穩定，諾貝爾的安全是在其中加入矽藻土使酯鈍化，雖然提高了安全性，但減少了爆炸威力。羅蘭自然不會選用這種古典方法，他打算在硝化甘油中加入硝化纖維或硝化澱粉，這兩者都能起到安定作用，還能進一步增強爆炸效果。前者是極佳的無煙發射藥，而後者則是威力巨大的烈性。從它們的名字就能看出，大量的硝酸是從黑火藥進化為化學火藥的關鍵鑰匙。

    而他現在已經擁有了這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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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見聞

    在出發探尋遺跡前的日子，提莉最大的興趣就是沿著邊陲鎮平坦的街道慢慢閑逛，觀察這座在羅蘭領主手中發生驚人變化的偏遠領地。

    這是座與眾不同的小鎮，她心想，越是觀察得仔細，這樣的感覺就越強烈。與她到過的任何地方都截然不同……其中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這座小鎮所煥發出來的無與倫比的活力。

    即使是新興的沉睡島，也不能與之想比。

    “這些人都不怕凍著嗎？”望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安德莉亞好奇道，“您的哥哥到底許了什麼好處，才讓他們願意大冬天出來忙活？”

    “現在還是仲秋，”灰燼攤手，“你不會連季節都分不清了吧。”

    “但和冬天沒什麼區別，這是類比的說法，在《她的夢，他的國》中就經常出現，”安德莉亞優雅地撩起長髮，“當然，野蠻人是不會明白的。”

    “什麼你的夢我的夢……”

    “看吧，沒有欣賞過戲劇的粗俗之人就是難以溝通。提莉大人肯定觀看過這部來自晨曦王國的著名戲劇。”

    “你們都不要爭了，”希爾維嘆了口氣，“我想原因大概很簡單，冬天平民不願活動是因為消耗大，吃不飽，容易感染風寒，但這些問題在小鎮都不存在。這裡糧食價格不高，柴火也很充足，還有莉莉小姐能夠治癒風寒，所以他們才會頂著寒風和雪花努力工作——多幹一天就能多領一天的薪酬呢。”

    “柴火充足我能理解，西面就是迷藏森林，周邊的樹林也很多，糧食價格不高……這怎麼可能？”安德莉亞疑惑道，“我的家族也曾參與過販賣糧食，像是天災造成的減產欠收，大家都會把糧食價格提得很高。像這種糟糕的天氣，貴族和商人不可能不賣高價吧？”

    “貴族？商人？”希爾維啞然失笑道，“這裡只有一人允許買賣糧食，那就是羅蘭殿下。”

    “河邊的農田全是他的產業？”提莉皺眉道。

    “不，那都是農奴們自己的田地，”她將自己在這裡的所見所聞，以及豐收時的場景講述了一遍，“他制定了兩個糧食價格，一個是收購價，一個是售賣價，這兩個價格都是固定的，後者要高於前者。”

    “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灰燼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他能賣高價，為何不準別人也賣高價？”

    “並不一樣，”提莉沉吟道，“小麥收上去後，需要脫粒、研磨、存倉，這些都是成本，價格上漲也十分正常。”

    “提莉大人說的沒錯，我是後來問了書卷老師才明白的，”希爾維笑道，“她說這部分多出來的費用收上來後，可以作為薪酬發放給那些處理小麥的雇工，可以建造新的糧倉，可以擴大生產規模，這些都能為小鎮提供新的……”她想了想，“工作崗位，沒錯，她當時就是這麼說的。聽說羅蘭殿下非常在意這個。”

    “可他仍然是強買強賣，”灰燼強調道，“貿易不應該是自由的嗎？”

    “或許是吧，但殿下定的售賣價格也沒有高到大家都買不起的程度。若這個價格能一直保持固定，民眾也會比較安心。”

    “有時候並非什麼都是自由才最好，”提莉感慨道，她已經大致清楚了羅蘭這番做法的用意。禁止領地其他人售賣糧食，看似霸道和不公，但實際上杜絕了囤積居奇，可以有效避免糧食在短缺時發生暴漲。若是在王都，像這樣罕見的秋雪落下，糧食價格必然會漲到平日的五六倍不止，一半以上的平民都會因為存糧不夠而餓肚子，時間長了還容易引起暴動，最終只得由王宮發布救濟糧或出動衛隊鎮壓。無論哪種情況，對國庫都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盡管這種政策看起來不錯，卻不是在哪兒都能行得通。把持糧食買賣的大多是貴族和富商，他們擁有大量的農奴、田地，王室不可能將他們生產的糧食強制收購，並禁止他們囤積糧食。然而在邊陲鎮，除了羅蘭‧溫布頓自己外，幾乎沒有貴族世家，完全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提莉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後，灰燼仍有些不忿，“那些農奴呢？在糧價高漲時，他們或許可以獲得更多收入，但如此一來都被固定價格剝削走了。”

    “噗，”安德莉亞嗤笑道，“說得好像在自由貿易的城市，這些人就可以躲過剝削一樣。當小麥豐收時，他們不僅要上繳更多麥子，連自己保有的那點都會被壓到很低的價格，欠收時，刨去上繳部分，剩下的那點能不能撐過饑荒還是個問題。相比之下，固定價格更為合理，只要作物出產得越多，收入也越多。”

    “在這裡，他們可以選擇不做，”希爾維的話讓三人微微一怔，“殿下說過，產量達到一個標準後，農奴都能晉升為自由民。是繼續在農田耕作，還是選擇新的工作都由他們自己的意願。不過自由民只需上繳兩成糧食，按今年豐收時的收購價格，薪酬也很可觀了。”

    “晉……升？”

    “嗯，殿下演講時還說要讓邊陲鎮在兩三年時間裡再也沒有一名農奴。”

    原來如此，提莉心中忽然被什麼觸動了，這就是為什麼小鎮充滿活力的原因……他在制定政策時，居然會考慮到人民的想法，並在其中加入激勵制度，以鼓勵他們做得更多更好——這與任何貴族領主的做法都完全不同。激勵並非只表現在口頭上，而是實實在在的讓出部分利益，讓人民通過辛勤勞作獲得，而不是將這些利益深深捂在城堡的地下金庫裡。

    她此時才真正理解了河畔邊那些紅幅標語的含義。

    然而羅蘭‧溫布頓在王宮時並不是一個大方的人……所以，這也是那部分「突如其來的記憶」帶來的改變？還有晚上授課的初等自然、數學內容，都令她感到十分著迷。

    提莉原以為閱遍宮廷藏書後，很難再有什麼東西能激發她的好奇與興趣，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她心裡忽然湧起一個感覺，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待在小鎮城堡中，翻閱那些記載神奇知識的書本，同時觀看這座城鎮的變化，也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忽然，城牆方向傳來了悠長的鐘鳴，這是邪獸進攻的警報。

    提莉將這些思緒壓進心底，可惜，如今她已不再是無拘無束的五王女，而是肩負沉睡島女巫命運的領導者，有些事無法僅憑自己的喜好便任性施為，“我們去城牆看看吧，說不定能幫上衛兵的忙。”

    “當然，”安德莉亞微微一笑，“這才是我們來此的目的。讓他們好好見識下，女巫是如何戰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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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新城牆防禦戰

當鐘聲響起，整個營地就像沸騰起來一般。

    凡納沖出帳篷，跟著人流快步奔上牆頭，進入自己的作戰位置。這一套過程早已演練了無數遍，即使沒有人指揮，大家也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和上一年邪月時一樣，警戒狀態下每段城牆只安排少量巡邏隊，零零散散的邪獸兩三個人就能應付。若瞭望哨觀察到大規模邪獸群襲擊，才會鳴響警報。

    地平線上一席黑影正在靠近，凡納大致估算了下敵人的數目，大概有千餘頭左右放在一年前，接下來絕對會是場艱苦的戰鬥。作為負責為火槍隊爭取裝填時間的長槍手，他必須和預備隊員交替輪換才能堅持到最後。

    但現在，小鎮的力量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貓爪揭開炮衣，抖落積雪，羅德尼檢查了遍野戰炮炮管，確認裡面沒有異物後開始裝填彈藥。現在的城牆雖然改為泥土堆砌，不過高度和寬度都有所增加，並且每隔一百米設有一處炮擊平臺，使得防禦火力大大提高。

    過道寬度可以供四人並排通行，戰鬥時第一排為火槍隊員，第二排則是新兵裝填手，後者負責將子彈填入彈巢，再交給前面的正式士兵。

    “它們就不嫌煩麼，”羅德尼打了個哈欠，“每年邪魔之月都會發瘋似地跑過來，就算攻入小鎮，對它們也沒有任何好處吧？”

    “正好可以給我們練手，”納爾遜笑道，“比起固定不動的木頭靶子，還是邪獸打起來更有趣。”

    “說到打靶，最近我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傳聞，跟我們火炮隊有關，”柚皮一臉神秘地說。

    “是什麼傳聞？”

    “聽其他炮組的人說，打得准的人會被編入一支精銳炮隊，擔負起全新的任務，”他頓了頓，“你們有誰知道更多內情嗎？”

    “精銳炮隊？”

    “連自稱見多識廣的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麼可能瞭解更多。”

    “說不定是誰閑得無聊，胡編亂造的吧。”

    炮組中只有凡納沒有出聲，聽到柚皮的話後，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居然有人將這事當成炫耀說出去了？

    鐵斧大人在一個星期前曾找過他，並告訴他王子殿下打算研製一門新型火炮，與現在使用的野戰炮完全不同，也不會交付第一軍使用，而是要安置到船上，使其成為擁有遠距離攻擊能力的戰船。新型火炮的操作手將由火炮隊中最優秀的成員擔任，如果想加入的話，可以向鐵斧申請。

    凡納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顯然是個在軍中能更進一步的機會，按鐵斧的說法，王子殿下對這支新的兵種期望甚高，甚至有可能脫離第一軍，成為一支全新的軍隊。若能立下大功，今後新製造的戰船還會以功勳卓絕者的名字命名。

    這是何等的榮耀！假若有一艘戰船叫做凡納號的話，他這輩子都會心滿意足。回想自己最初只是一名礦區雜工，卻總是自詡不凡，結果在要塞平民窟卻連自己弟弟的性命都沒能保住。而現在他已無需再誇耀什麼軍隊不愁吃喝，制服厚實暖和；即使回到社區，周圍的鄰居也能叫出他的名字。

    這一切都是殿下來帶的改變。

    想當初，自己為了一個雞蛋而加入民兵隊的決定，簡直是這一生中最明智的選擇。

    另外鐵斧還詢問他有沒有合適推薦的人選，到時候也可以一併申請上去。換句話說，這些毛頭小夥子都有可能獲得這個出人頭地的機會，不過他們是在太跳脫，還是等沉穩一點才好。而且他們若是立下大功的話，難道那些戰船也得叫柚皮號，貓爪號？簡直太難聽了……羅德尼號、納爾遜號倒是還能考慮一下。

    至於有人忍不住把這些消息透露給手下的事情，還得向鐵斧彙報說明，畢竟條例課上講得很清楚，第一軍的任何消息，除非上級有明確要求，否則不得擅自擴散開來。

    “不要嚷嚷了，現在都給我把注意力都放到戰場上來，”凡納咳嗽兩聲，打斷炮組成員的討論，“別忘了鐵斧大人在課上反復強調過，任何一次失誤都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失敗。”

    “是！”眾人齊聲道。

    由於實心鐵球殺傷效率過低，對付邪獸群時都是等對方抵近後用霰彈射擊。當面目猙獰的狼種率先跨過一百米線時，炮擊開始了。

    熱浪卷起了炮口下方的積雪，巨大的轟鳴聲將凡納的耳朵震得生痛，遠處黑色的血霧陡然揚起，邪獸頓時倒下去一片。無論是野豬還是熊種，它們身上的毛皮都不足以抵達鐵丸近距離的轟擊。

    “那兒有只大傢伙，”貓爪指向左前方，“紅皮狼種！”

    一夥人利索地移動炮車，將炮口調整至目標方向，再次裝填擊發理論上來說，霰彈沒有必要瞄準，只要對著前方開火，總能掃倒一大片敵人。而且新建的泥土城牆比石頭牆更高，狼種也沒法威脅到牆頭，優先攻擊這種靈活的邪獸，無非是出於訓練打靶的目的罷了。

    接下來終於輪到了按捺已久的火槍隊，為了保證命中率，他們總是等到五十米附近才開槍。

    轉輪步槍的聲音不像燧發槍時那樣整齊劃一，而是密集且連綿不斷，城頭飄起了陣陣白煙，嗆人的硝煙味傳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幫蠢貨，明明威力小得不行，打起來煙冒得比誰都多，”柚皮抱怨道。

    “但最終還是要由火炮決定戰局，”羅德尼表示贊同，“對付騎士是如此，對付邪獸也應該如此。”

    就在此時，瞭望哨方向傳來的急促的鐘鳴，這是發現混合種邪獸的預警。

    凡納瞇著眼向前方望去，只見兩團碩大的黑影在煙霧中緩緩前行，從體型來看，應該是擁有厚重甲殼的攻城獸。

    “剛說什麼來著？”他咧起嘴角，“現在就到我們表現的時候了，換尖頭實心彈。”

    為了應付這種防禦力較高的敵人，兵工廠開發出的新型炮彈能在兩百米左右貫穿對方的甲殼，如果說剛才攻擊狼種邪獸是熱身活動，現在就是正式射擊了。

    “好好幹，”凡納拍手道，“讓其他炮組看看，誰才是最精銳的火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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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心塞

    安德莉亞剛登上城牆一角，就看到了令她震驚的一幕。

    只見一排民兵打扮的戰士站在牆頭，他們手中握著一桿奇怪的武器——大抵便是灰燼口中的火槍。隨著邪獸群靠近，火槍噴發出火焰和濃煙，接連不斷的炸響在耳邊回蕩。

    這應該是一種類似於弩弓的武器，但她根本看不到對方射出的弩矢，大概是煙塵太大的緣故。衝在最前面的邪獸如同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中般，身子一頓，接二連三地栽倒在地。

    但戰士們既沒有觀察戰果，也沒有裝填弩矢，而是繼續向敵人射擊，速度比自己拈弓搭箭還要快上幾分。

    “這就是你說的可怕武器？”安德莉亞感到嘴唇有些乾澀，“射速的確很快，但命中率似乎……”

    “這些人被招入第一軍前，都是礦工、農夫和獵戶，”灰燼打斷道，“他們使用這種武器的時間還不到半年。”

    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需要五年時間來培養，弓手則更長，即使是訓練時日最短的弩弓，也得花上半年左右，才能讓農夫不至於在慌張中放反弩矢。至於實際戰鬥？天知道他們能射中什麼，大部分情況都只是帶在身邊壯壯聲勢。

    安德莉亞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她對這些訓練並不陌生，家族也曾培養過傑出的騎士，因此自然明白半年左右就能投入實戰意味著什麼。只要武器和糧食能夠供應充分，羅蘭可以在短時間內拼湊出一支龐大的軍隊，而且這支軍隊並不擔心在近身搏鬥中一觸即潰，毫無間歇的攻擊即使是精銳的騎士也難以靠近。

    這跟民兵的勇氣與意志無關，是武器賦予了他們強大的力量。

    “你對火槍有其它了解嗎？”提莉沉思了片刻後問希爾維。

    後者點點頭，“我仔細觀察過很多次，它的確是一種類似於弓弩的武器，發射出去的箭頭很短，沒有箭桿也沒有尾羽。不同的地方在於，箭頭並不依靠弦索的彈力，而是黑色粉末爆炸時的衝擊力——它能在瞬間將箭頭提升至極高的速度。”

    “黑色粉末？”灰燼問道，“那是什麼？”

    “大概是一種煉金製品，”她搖搖頭，“具體的成分我也不清楚。”

    “應該非常昂貴吧，”安德莉亞，“煉金師造出來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什麼便宜貨。”

    灰燼撇撇嘴，“是麼……不過看他們射擊的神態，完全不像是在用多麼昂貴的物品。”

    “等等，有什麼東西過來了，”正在打量戰場的希爾維微微一怔，“天哪，這也是邪獸嗎？個頭快有城牆高了！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烏龜，背上還背著巨大的甲殼。”

    安德莉亞頓時來了精神，“甲殼？這些火槍恐怕效果有限，只要讓我靠近到十步範圍，就算是城牆也擋不住我的魔力箭矢。灰燼，你來掩護我。”

    “呼，好吧，”灰燼無奈取下背後的大劍，“先說好，你可別丟了提莉大人的臉。”

    “你們別去，”希爾維制止道，“他們還有——”

    安德莉亞沒有聽到對方的後半句話，她只聽到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像是天雷在耳邊炸響。回過頭，城牆上架立的一座座金屬管狀物不約而同地噴發出火焰，這一次，她隱約捕捉到了箭頭飛行的軌跡——它們像是一道道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遠處剛剛現身的怪物飛去。

    數息之後，怪物身邊騰起了數根丈高的雪柱，激飛的雪花飄落後，丑陋的巨大邪獸仍以固定的速度進行——顯然這一次攻擊沒能命中對方。

    但即使如此，也足夠令安德莉亞感到驚訝萬分了……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長弓和重弩，“這是……”

    “殿下稱它為野戰炮，簡單來說，它是一把放大了的火槍，”希爾維鬆開捂住的耳朵，“威力比火槍要大得多，射程也遠上不少，他就是利用這個，在赤水河分岔口輕易擊潰了提費科的民兵船隊。”

    邪獸的運氣沒能再延續下去，第二輪炮擊有兩發準確的擊中了它的甲殼，安德莉亞看得十分清楚，凹凸不平的甲殼在沉悶的撞擊聲中揚起一層薄霧，靠近頭部的一側直接被轟出兩個大洞，黑色的血液和內臟從洞中噴出，濺的到處都是。

    戰鬥沒過多久便結束了，城牆前倒伏著成片的邪獸屍體，流淌的熱血讓雪地上方飄起了陣陣白霧，戰士們開始進行善後工作，而她始終未能找到出手的機會。

    “看來我預計錯了，”提莉無奈地笑道，“他並不需要戰鬥型女巫的幫助。”

    “上次我到小鎮時，這種武器還沒有普及開來，只有首席騎士才能擁有，現在他居然已經造出了這麼多把……”灰燼嘆了口氣，“或許這正是殿下敢在教會的重重壓力下，堅持公開女巫存在的原因。”

    安德莉亞沒有接話，如果在平時，她一定會嘲諷灰燼一番，但現在她只覺得心裡異常憋悶，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回到城堡，羅蘭殿下仍為女巫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看到桌上五光十色的菜肴，安德莉亞感到心裡更堵了。

    晨曦王國的上層貴族在飲食上講究自然之美，他們願意花費大把金龍和精力，去收購一些難得一見的珍稀食材，再用最原汁原味的方式烹飪出來。像灰堡這種灑滿各種香料和醬汁的食物，在她眼裡是種極為粗俗的吃法——調味料不過是為了掩蓋食物自身的缺陷，放得越多，意味著口感越差。

    可偏偏……桌上的每一盤食物都美味得可怕。

    像是碳烤蘑菇，殿下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如此肥滿多汁的蘑菇？稍微咬一咬，溢出的汁水幾乎能把口腔填滿。

    還有這道青菜湯，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清澈湯水，喝進嘴裡卻有股濃濃的鮮香，仿佛它是用整雞、排骨和海帶煲出來的一般。

    最特別是餐後甜點——冰淇淋麵包。奶香味四溢的冰淇淋夾在兩片麵包之間，咬下一口後，那又冰又軟的感覺簡直讓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盡管是冬天，也一點不妨礙她吃下一片又一片。

    見鬼，連這一點都徹底的輸了。

    望著朝她露出挑釁笑容的灰燼，安德莉亞第一次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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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劇變

    第三天，隨著大號熱氣球組裝完成，遺跡探索也到了啟程的日子。

    新的熱氣球被命名為遠望號，碩大的吊籃可以容納更多女巫，並且四周包裹有帆布圍擋，可以避免寒風和大雪的侵襲。

    由於整個行動越早實施越安全，所以與羅蘭簡單告別後，女巫們紛紛登上熱氣球，從城堡後花園升空，向石塔方向進發。

    為了遇到危險時能快速落地迎敵，遠望號這一次飛得很低，幾乎是從小鎮房屋頂上掠過。大多數領民都目睹了這一奇景，不少人驚呆在原地，還有人高呼羅蘭殿下萬歲——大概在他們眼中，這樣的奇跡只有邊陲鎮領主才能創造出來。經過西段城牆時，第一軍士兵則齊齊向空中行禮，不管是伴飛的閃電還是麥茜，都是他們熟悉的女巫，特別是常給炮兵隊指引射擊方向的小姑娘閃電，受到了士兵們的熱情歡呼。

    很快，在零散飄揚的雪花中，遠望號將小鎮拋到了身後，進入了迷藏森林區域。

    提莉站在吊籃邊，眺望這片無邊無際的森林。

    持續整個邪月的雪季將世界變成了白皚皚一片，巨木頂端的枝椏全被被積雪籠罩，乍看看去仿佛一片突出地面的高台，平整而寬廣。視角的另一邊是層巒疊嶂的群山，在朦朧的霧氣中顯出一抹青灰色，看不見與大地連接的山腳，遠處起起伏伏的山峰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

    “好美的景色，”紗薇感嘆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大雪覆蓋下的西境。”

    “你是西境的女巫？”溫蒂好奇道。

    “我原本住在墜龍嶺，那兒靠近南方，冬天很少下雪。後來聽到提莉大人傳來開拓沉睡島的消息，我才偷偷乘船前往碧水港跟其他女巫匯合。”

    “原來如此，”溫蒂笑著搖搖頭，“我們的王子殿下一直在抱怨，為何共助會定居邊陲鎮的流言傳出去後，卻遲遲沒有女巫前來……他始終是慢了一步。”

    “誒，你們也有放出消息召集女巫嗎？”

    “他們有啊，可惜人手不怎麼老道，剛到墜龍嶺就被我注意到了，”灰燼得意道，“我還在銀光城將他逮個正著。似乎叫塔薩來著？”

    “你也是女巫，當然會注意到這條奇怪的流言，”安德莉亞撇撇嘴，“如果沒有遇見提莉大人，你說不定早就跟著去了邊陲鎮。”

    “我才不會為羅蘭殿下——”

    “哦，”她模仿對方的聲音道，“殿下……叫得挺熟練的嘛。”

    “撲哧，”提莉忍不住笑出聲來，昨天還見她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現在看起來似乎又恢復了常態。沉睡島裡敢隨時找灰燼麻煩的，也只有出身顯赫的安德莉亞了，“不管是在沉睡島還是在邊陲鎮，都是我們的同胞，就不要分彼此了。”

    她回過頭，目光依次掃過眾多女巫。

    在出發前，大家就已經互相了解過對方的能力，以便遭遇敵人時能更合理的分配任務。可以說邊陲鎮的戰鬥型女巫遠沒有沉睡島那麼多，甚至大部分女巫都不適合戰鬥。但也正是她們的不懈努力，才將小鎮建設成如今的模樣。

    提莉的視線停在了安娜身上。如果要她們中選出一個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恐怕就是這名覺醒於邊陲之地，對羅蘭影響甚深的女子了。

    只要站在她身邊，自己就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厚重與平和，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遇到，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躺在一片廣闊的原野上，背後傳來的柔軟與堅實讓人覺得安心無比。

    除了對羅蘭外，安娜的話並不多，表情也甚少變化，但只要站在女巫中，她就很難被人忽視。

    而且聽希爾維說，安娜也是邊陲鎮最早進化的女巫，擁有驚人的龐大魔力，能隨心所欲變換形態的黑火異常強大，而且還是最先翻閱完《自然科學理論基礎》的女巫，這讓提莉找到了一絲知己之感。

    在這個冬天，自己若能和她圍坐在壁爐邊，好好討論一番書本上的神奇知識，想來是件無比愉快的事。提莉對此充滿了期待。

    五王女接著將目光移向吊籃外的閃電，身為雷霆的女兒，她有很多地方都與那位峽灣第一的探險家相似。活潑、好奇、富有行動力，她天生就適合飛行，提莉想，只有廣闊無際的天空才能容下她馳騁不息的心。雖說雷霆希望女兒能老老實實過一輩子，但見到小姑娘後，提莉就明白她注定要成為一名探險家，說不定成就還會超過她的父親。

    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盡量保護好她了。

    “我們快到了，”正想著，閃電已經靠攏到吊籃邊，向大家通報道。

    “進來休息下吧，”溫蒂露出關切的神情，“你的嘴都凍白了。”

    “沒事，就是臉上有點麻，”她拍了拍白裡透紅的臉蛋，“還好有殿下送的圍巾，耳朵一點都不冷。”

    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凶惡的魔鬼，森林中穿行的邪獸偶爾會抬頭咆哮兩聲，但它們顯然沒能力攻擊到天上的熱氣球，因此前半段路程還算順利。不過當遠望號抵達目的地上方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這片森林像被什麼巨大的東西橫掃過一般，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樹幹和斷枝，積雪整個被翻了一遍，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看上去顯得雜亂不堪。

    “石塔呢？”灰燼問到。

    “原本在那裡，”閃電指向腳下的空地，語氣裡滿是不敢置信，“它……不見了。”

    提莉朝她指著的方向望去，褐白相間的地面上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黑黝黝地看不見底，仿佛有人在此地開鑿出了一道前往深淵的通道。不過根據洞口的尺寸來看，開鑿者的體形必定大得驚人。

    “希爾維，看看洞裡有什麼東西。”

    希爾維的眉頭很快皺了起來，臉色顯得很難看，“一隻……一隻像是蛆蟲模樣的怪物，它正在向西北方向移動，等等，遺跡在它的肚子裡！”

    “什麼，肚子裡？”灰燼驚訝道。

    “沒錯，我看到了石塔……還有你們說的冰棺，”她仔細辨認道，“天哪，它把整個遺跡都吞下去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提莉。

    “除了蟲子外，沒有其他東西了嗎？”五王女沉聲問，“特別是魔鬼。”

    “嗯……還有一些邪獸，不過都在它的肚子裡，看起來已經死了。”希爾維觀察了一會後搖搖頭。

    提莉思考了片刻，果斷說道，“我們現在降落。一部分人守在外面，另一部分人跟隨我進入洞中，將巨獸殺死，取回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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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蟲腹

    “提莉，你不能——”灰燼剛想阻止，便被她打斷了。

    “想要進入洞中，就必須依靠有飛行能力的女巫將人帶出來，”提莉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雖然背負重物後魔力消耗會大增，但至少我能額外帶上一名女巫，這對於行動至關重要——多帶一名女巫，我們就可以應付更多的情況。”她頓了頓，望向邊陲鎮女巫，“安娜、閃電、麥茜，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三人沒有表示異議，小姑娘還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提莉稍稍鬆了口氣，“那麼前往洞底的人再加上灰燼、紗薇、希爾維，剩下的姐妹，地面洞口就拜托你們了。”

    “提莉大人，讓我也隨您一起吧，”安德莉亞開口道。

    “萬一遇上邪獸群，夜鶯一個人恐怕顧不上來，”她搖搖頭，“你和她一遠一近，正好能相互配合。”

    “放心吧，我會為你們守住出口的，”夜鶯顯得信心滿滿，“無論是魔鬼還是邪獸，都無法靠近此地一步。”

    提莉考慮得很清楚，能下去幾個女巫，取決於飛行女巫的攜帶能力。首先最重的是冰棺，若無法當場喚醒，必須切碎帶走的話，至少相當於兩到三名女巫的重量，只有紗薇的無形屏障能托動這麼重的物體。

    希爾維的魔力之眼是必須的，沒有她，她們根本找不到怪物肚中廢墟的準確位置。安娜的切割和加熱能力同樣如此，但她們兩人都無法飛行，好在個頭較輕，可以由麥茜變化成魔鳥後運載。最後就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穩定作戰的超凡者灰燼，由自己背負行動。

    閃電盡管能飛，不過按她自己的說法，一旦搭上人員後，高度會下降得非常厲害，恐怕飛不出這個深邃的洞穴。她的優勢在於極佳的靈活性和速度上，可以有效起到警戒、探查和夾擊作用。

    這幾位女巫的重要性幾乎無可取代，少一人都會使事情變得異常棘手，因此自己下去並非一時衝動，而是全盤考慮後作出的決定。

    至於安德莉亞……她在近距離情況下破壞力極為驚人，可一旦遇上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地帶，她的能力會大打折扣，不如與夜鶯守在地面上，提防附近徘徊的邪獸。

    提莉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放棄救援，就此打道回府。但她心裡總有種不安的預感，為何周邊地區都完好無損，偏偏就看中了這座石塔遺跡？特別是巨獸爬行的方向——她望向西北方的山脈，在那之後正是魔鬼的居住地。

    難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連繫嗎？

    熱氣球在溫蒂和安娜的控制下很快穩穩落地，提莉將腦中的雜念拋開，把計劃再次回顧一遍後，深吸口氣，一字一句說道，“我們出發。”

    ……

    這個坑洞比她預料的要深，洞內大概有兩層樓那麼高，開始時是筆直向下，沒過多久便開始傾斜，最後形成了一條水平的通道。周圍的泥土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靠近的話，還能看見泥土表面滴落的黏糊液體，就像是蛞蝓爬過時留下的濕潤痕跡。

    隨著一行人繼續深入，洞穴入口進來的光線很快消失了，整個洞底除了幾支火把的微弱光亮外，其它地方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不光如此，呼嘯的風聲也隨之寂靜，寒冷感逐漸被地熱取代，提莉感到身體正在回暖。

    望著忽遠忽近的火光，她不禁聯想起了螢火蟲。

    “巨獸就在前面，”就在這時，希爾維輕聲道。

    不過不用她不提醒，大家也都明白自己離目標不遠了——洞穴深處傳來了奇怪的聲響，有些像秋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又似乎是嘎哧嘎哧的咀嚼聲。

    “降下去，”她讓背後的灰燼揮舞兩下火把，接著控制魔石降低高度，直至雙腳落入鬆軟黏糊的泥土中。

    隨後安娜的冷光亮了起來。

    她將黑火重新變回了心火，冷冽而柔和的光芒頓時灑滿四周，在碧綠的火光下，女巫們清楚地看到了巨獸的尾巴。它緩緩向前爬行，蠕動的灰色表皮不斷分泌出粘液，腥臭的味道更濃烈了。

    “一隻噁心的大蟲子，”灰燼拔出大劍，“接下來要怎麼做，切開它的肚子嗎。”

    “等等，得由安娜來殺死它，”提莉搖頭道，“我不知道它肚子裡的東西對我們有沒有威脅，你靠近揮劍太冒險了。”

    “嗯，讓我試試。”安娜在保持綠火不滅的情況下，再次召喚出一團黑火——眨眼間，黑火變成了一根手指粗的細線，直朝巨獸飛去。

    這根細線毫無阻力地洞穿了怪物的皮膚，並朝著肚皮一側切割。或許是溫度太高，黑線踫觸到的表皮頓時燃燒起來，體內的液體被氣化，噴出滾滾白霧。早有準備的紗薇撐起無形護盾，將四濺的汁水一一阻擋下來。

    這就是進化的力量，提莉暗想，雖然安娜出發前就介紹過自己的能力，但真正親眼看到時仍令她感到震撼。可以隨意識離體行動，細線化的黑火比任何巨劍都要鋒銳，而且極難觀察到它的行動軌跡，敵人想要躲閃都無從說起。

    怪物發出尖細的哀嚎聲，身子瘋狂蠕動起來。但黑火持續性的向前切割，很快將它肥碩的軀體攪碎大半。流淌的液體還沒靠近女巫，就被另一團綠火蒸發乾淨。

    漸漸的，巨獸停止了掙扎，皮膚也鬆垮下來。

    “它死了，”希爾維說道，“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

    “這傢伙也有心臟？”灰燼捏著鼻子問。

    “在頭部，差不多有遠望號的吊籃那麼大。而且……”她頓了頓，“它身上有魔力在流動。”

    “所以說，這是一隻混合種邪獸？”

    “沒人知道答案，”提莉說道，“史書上對於邪獸和蠻荒地的記載都極少，這裡有太多未知的東西，還是趕緊先把冰棺挖出來吧。”

    經過安娜的再次焚燒之後，腐臭味已沒有之前那般濃烈。她們在希爾維的引導下，很快找到了被吞噬的遺跡——當然，現在地下室已經變成了七零八落的石塊，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模樣，閃電所說的發光魔石大多變成了一團團糊狀物。好在透明的水晶體石柱依然完好如初，從黏糊糊的肚皮內翻出來後，上面連一絲腐蝕的痕跡都沒有，被封在晶石內的女子仍是栩栩如生的模樣。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提莉對安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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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營救

    安娜點點頭，將黑火拉伸為一根絲線，輕輕抵在晶石柱上。

    眾女巫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見兩者接觸的部位騰起陣陣綠煙——那並非煙霧本身的顏色，而是在綠火的映照下呈現出明暗不一的色澤。

    黑火嵌入了晶石之中。

    “怎麼樣？”提莉問。

    “有點費力，但是能切開，”安娜應道。

    忽然間，冰棺發生了變化，隨著一聲清脆的喀嚓聲，幾道裂紋從黑火嵌入的位置蔓延開來，如同蜘蛛網一般眨眼間就布滿了整個柱體。幾乎是同時，紗薇撐起了屏障，將女巫們包裹在內。

    但意想之中的炸裂沒有發生，碎裂的晶石如土崩瓦解般一塊塊塌落，露出了散發著寒氣的內核——這個透明的柱體竟由兩層結構組成，內部是一塊真正的冰晶。剎那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寒意，四周的氣溫急劇下降。

    好在安娜很快維持住了跌落的溫度，並使其回升到正常狀態。

    在黑火的烘烤下，冰晶融化得更快了，透明度也急劇下降，外形不再有稜有角，如同普通冰塊一般收縮融化。不過提莉注意到地面上並沒有出現大灘積水，融化的部分全部化成煙霧飄散，就好像冰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當所有冰晶消融殆盡，被封在其中的女子露出了真身。

    她似乎仍陷於沉睡之中，長髮和衣袍都沒有浸濕的痕跡，一切與被冰封時沒什麼兩樣。失去了柱體的支撐，她的身體無力的向後倒去，接著被灰燼抱在懷裡。

    “還活著嗎？”

    “雖然很微弱，但心跳沒有停止，”灰燼用手按在對方的胸口，“這……簡直難以置信。”

    的確難以置信，提莉發現自從來到邊陲鎮後，在一周不到的時間裡，所見到的匪夷所思之事比以往一年都要多。不過她也稍稍鬆了口氣，能在溫度極低的冰晶中存活下來，其身份十有八九已經確定下來了——對方是一名女巫。

    這次冒險之舉總算不是一無所獲。

    至於她的名字，她的來歷，以及為何被困在遺跡之中，這些疑惑可以等到回去之後再慢慢詢問。

    *******************

    安德莉亞有些無聊地守在空洞旁，時不時朝洞底望上兩眼，希望能第一時間看到提莉歸來。

    遺跡周圍並未出現魔鬼的蹤影，就連邪獸也很少見到，偶爾從樹林中冒出頭的不過是些常見的狼種或野豬種，甚至還來不及開弓，夜鶯就已經將匕首釘在了它們的頭上。

    時間的流逝仿佛變得緩慢起來，這裡除了她以外，留守在洞口旁的全部是共助會女巫，就算想找個人聊天打發時間都做不到。盡管那位叫溫蒂的女子看起來十分和藹，可安德莉亞始終下不定主動搭話的決心。

    作為一名晨曦上層貴族，優雅與矜持是未婚女士必備的素質。

    算了，還是找夜鶯聊聊吧，聽說她曾和灰燼交過手，而且打得不分上下。既然是打聽老對手的情報，就不算主動搭話了。

    嗯，這只是一項必要的工作。

    她伸手拍掉自己頭頂的積雪，抬起頭，心裡卻猛然一跳——夜鶯不見了。

    那名擁有一頭金色捲髮，看起來同樣有如貴族般優雅的女子，原本一直靠在吊籃邊，但現在她卻失去了蹤影。對了，她的能力似乎是隱藏身形來著。

    想到此處，安德莉亞靜下心來感受周圍的響動，當視覺無法派上用場時，耳朵和鼻子都是捕捉對手行蹤的好幫手。

    隨後她聽到了細細索索的腳步聲。

    是夜鶯？

    不對，安德莉亞感到寒毛倒豎，這些腳步聲明顯不是一個人能發出來——有一群人正在向這邊靠近，就在前方的叢林之中，離自己只有百步之遙！但當她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依然是一片平靜，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腳步聲很快已經近在咫尺，見鬼，敵人是透明的！

    她剛想發出警報，一聲轟鳴突然在耳邊綻放。

    火光在半空中乍現，接著空氣一陣晃動，一隻造型奇特的怪物浮現出來——它擁有狹長的腦袋，以及鋒銳的雙鐮，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變異的螳螂，然而和任何昆蟲都不相同的地方在於，它是直立行走的。

    火槍射出的箭矢擊碎了它的側臉，黑色的血液從腦殼中噴出，差點濺到安德莉亞身上。

    怪物轟然倒地，隨後她看到了夜鶯飄揚的白色披風和兜帽。

    接著是第二聲槍響！

    該死，自己大意了！安德莉亞咬緊嘴唇，她比自己更早注意到了這一切。

    她召喚出魔力長弓，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射擊，只好慢慢退回到吊籃邊，和其他女巫站在一起。

    四聲槍響，四頭怪物倒下，全部是一擊斃命。

    當夜鶯再次現身於一頭怪物身旁時，安德莉亞收起武器，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什麼？”

    “不是邪獸就是魔鬼，”她蹲下身撥弄了敵人的爪牙和手鐮，“不過從血液顏色來看，更像是邪獸。”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它們的？”

    “從它們出現開始，”夜鶯笑了笑，“在迷霧裡，它們身上的魔力光輝就跟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顯眼。”

    “邪獸也可以擁有這種能力嗎？”安德莉亞皺眉道。

    對方笑容一窒，“呃……大概混合種比較特殊吧。”

    此時，前往洞穴深處的女巫也恰好返回了地面，除開原本的七人外，灰燼的肩頭還多了一名藍髮女子。

    “她就是遺跡中的求救者？”安德莉亞迎上前道。

    “沒錯，”提莉點點頭，“具體情況到遠望號上再細說，在這片森林裡待得越久，我就感到越不安。對了，上面沒有遇到什麼危險情況吧？”

    “來了幾隻奇怪的混合種邪獸，不過都已經死了，”夜鶯聳聳肩。

    熱氣球很快充氣升空，吊籃越過樹梢頂端，開始向小鎮方向移動。就在這時，希爾維發出了一聲驚呼，“天吶，下面那都是些什麼？邪獸嗎？”

    “邪獸？”安德莉亞探頭向遺跡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不對，地面上確實有東西在移動，原先倒在地上的怪物尸體忽然少了半截，黑色的血跡被踩散了；一些泥土與積雪的交界處能看到詭異的扭動，就像是透過玻璃杯觀察事物一般；如果不細看的話，很難注意到這些變化。

    “又是那種奇怪的混合種，”夜鶯漫不經心地道，“大概有上百隻左右，都在爭先恐後的往洞穴裡跑……難道是被那隻大蟲子吸引，想要飽餐一頓？”她打了個哈欠，“不過這些都和我們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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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警察

    維德翻身下床，嘗試著活動了下身子。背部沒有傳來絲毫痛感，看來騎士大人說的沒錯，放著傷口不管，它就會快速癒合。

    “你不多休息幾天嗎？”庫卡西姆問道。

    “他只給了我兩天時間，”維德穿上破舊的外套，將腳套入冰冷的長筒靴中，“而且早一天為他們幹活，才能早些分到麥粥。我不能總吃你的，那麼一碗根本不夠兩個人分。”

    “我倒覺得挺不錯的，這裡的麥粥比其他地方的救濟粥要濃得多，而且還能嘗到一點兒肉味，”老人搖搖頭，“孩子，你以前是巡邏隊員，可能不太清楚貧民窟的生活。那兒喝的粥水就跟清湯一樣，不過是湯裡多了幾粒麥子，為了讓它看上去充實點，經常會填入草根或樹葉一起煮。領主大人發的麥粥分成兩份或許吃不飽，但也不會餓壞肚子。”

    “我想讓我們兩個人都吃飽，”他繫好鞋帶，笑道。

    “好吧，”庫卡西姆嘆了口氣，“那你好好注意身體，不要逞強。”

    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只是一個黑街老鼠選出來的替罪羊，現在倒像成了自己的長輩，維德暗想。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覺得這樣的感覺還不壞。

    “我會的，”他好笑似地搖搖頭，戴上兜帽，“你也是。”

    剛推開門，就看到門外正站著兩名男子，繡有淺藍色肩紋與袖標的白底制服表明了來人的身份——他們是市政廳的辦事員。

    維德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你們找誰？”

    其中一人抽出張紙掃了眼，“你就是維德？”

    “是。”

    “發生了什麼事？”庫卡西姆也注意到了屋外的情況。

    “恭喜你，”另一人露出笑容，“你已經通過了公安隊員的紙面測試，接下來將是一個星期的綜合培訓，”他將一張小卡片遞到維德手中，“這是你的臨時身份證，帶著它前往第二軍營地，那裡會有人接待你。

    後者瞪大了眼睛，“我……通過領主大人的考核了？”

    “還沒有，”辦事員回答道，“紙面測試只是第一輪篩選，你還得完成培訓並得到首席騎士大人認可後才算通過考核，成為正式的公安隊員。”

    兩人說完後便徑直離開了，既沒有討要錢幣，也沒有籠絡感情，似乎只是專程為了通知他而來。

    “你成功了！”老人激動地拍著維德的肩膀道，“當初你說什麼來著，自己絕對不可能被選中。”

    維德愣了半天才喃喃道，“因為那些問題實在太奇怪了啊。”

    老人微微一怔，“什麼問題？”

    他不禁回想起一周前發生的事情，自從得知王子殿下招募公安隊員——也就是換了個名字的巡邏衛隊後，他便按照公告上的要求向市政廳應招。對方反應相當迅速，僅僅過了五天，他就接到了測試通知。

    維德對此充滿信心，自己不僅完全符合公告上的條件，而且還有著五年多的實際經驗，而這座小鎮確實缺乏對民眾的監管人員，自己被選中的可能性極大。若能成為巡邏隊員，即使住在內城區，也可以隨時幫助到庫卡西姆。

    但他沒想到，測試從一開始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一百多名參選者坐在一間大廳裡，騎士大人挨個發下一疊紙張，要求回答上面列出的所有問題，並工整地寫在紙上，還說最後的審閱者正是王子殿下。這種測試方式頓時在人群中引起了轟然大嘩，雖然公告上寫明了要求能看文識字，但誰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來真的。

    當時就有一大半人傻了眼，維德雖然能看懂紙上的問題，但仔細掃過一遍後，同樣愣在原地——那都是些什麼奇怪的問題？例如「你是一名馬車夫，駕著四輪馬車行走在一條狹窄的山道上，車廂裡坐著兩位平民。這時道路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批流民，你躲避不及，只能選擇撞上去，或者讓馬車墜下懸崖。前者會導致眾多流民死亡，後者會讓兩名平民喪生，而無論哪種情況，你都能憑借矯捷的身手活下來。那麼你的選擇會是？請用至少三百詞來闡述理由。」

    這問題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雖然提到一邊是平民，另一邊是流民，但具體的數目全都含糊不清，想做出衡量也無從下手。而且他總覺得，撞死一群流民看上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不一定就是王子殿下想要的答案。

    那麼選擇讓平民去死？難道這又是正確的回答嗎？

    而整張紙上，都寫著與之類似的奇怪問題，他當時甚至覺得殿下是在故意為難他們，實際上真正的公安人員早已經確定好了。

    “沒什麼，或許是我想岔了，”維德吸了口氣，“那麼我現在去營地了。”

    “嗯，”庫卡西姆大笑道，“我覺得你一定能成為正式的公安員。”

    ……

    第二軍營地位於小鎮北邊，內城石牆之外，維德趕到此處時，發現首席騎士大人已經在營地中等候了。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預備警察了，”等所有人到齊後，卡特開口道，“接下來的一周，你們必須住在這座營地中，接受特別的訓練。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滾回原處！我會讓你們明白什麼叫做紀律，什麼叫做為王子殿下服務！”

    這才是維德記憶中考核應該有的樣子，只不過……一百來位報名人中，對方僅僅只留下了十五個人？他左右瞄了兩眼，從裝扮和氣色來看，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應該都是本地居民。

    果然，要求識字的條件並不是在開玩笑。

    “報告！”有人舉手道。

    卡特咧嘴笑了，“哦？你對軍隊那一套倒挺熟悉的啊？說吧。”

    “嘿嘿，我哥哥就在第一軍，”那人摸著後腦勺道，“請問大人，警察是什麼？我們不是公安員嗎？”

    “警察是公安系統的一部分，你們可以理解為殿下領地內的治安人員，需要抓捕罪犯、打擊違法行為、維持領地秩序，執行殿下和市政廳發布的政策，以及幫助遇到困難的領民。”

    “幫助領民？可您剛才說，我們是為王子殿下服務……”

    “兩者並沒有區別，服務殿下的領民，就也是服務於殿下。怎麼，你還想進入城堡服侍他嗎？”卡特聳肩道，“先成為優秀的騎士再說吧。”

    然而騎士都是貴族……維德想，地位和他們這些平民有著天壤之別，並不是想當就能當得上的。

    “記住，你們既是律法的執行人，也是人民的守護者。現在，先去帳篷裡把制服換上，”首席騎士拍了拍手，“接下來，正好有一項任務要交給你們去完成。”

hanslin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刺客

    當維德脫下滿是補丁的外套，換上嶄新的制服時，感覺渾身都變得暖和起來。

    衣服表面是厚實的皮料，裡面還有一道棉布內襯，既有皮衣的保暖性能，又不失布衣的柔軟，光是這些用料，恐怕就值好幾枚銀狼。

    它的造型雖然和市政廳制服相似，顏色卻大相徑庭——衣褲底色皆為純黑，雙肩、領口與袖口瓖有白色條紋花邊，看起來十分醒目。十五人穿好新制服重新站成一排後，都情不自禁的把胸膛挺得更高了一些。

    “不錯，”卡特滿意地一笑，“現在你們跟我來。”

    此時天空仍飄著小雪，維德還是第一次見到雪從秋天就下個不停的景象。金穗城偶爾也會下雪，但頂多一兩天便會停息，孩子們常在街道邊堆起雪娃娃，或是搓成雪球扔來扔去，因此有著大雪天是童年節日的說法。不過對於大人而言就十分不便了，積雪會讓鞋子潮濕發霉、街道寸步難行、店鋪生意無人問津、偶爾還會壓垮房子的屋頂。

    到這種時候，巡邏隊是決計不會出門的，要出去也只會尋間酒館，大家圍坐在壁爐邊，一邊喝溫熱的麥酒，一邊與侍女打情罵俏。

    而這一切在邊陲鎮都見不到。

    每天都有人清理街上的積雪，將它們掃到兩邊——這是市政廳發布的長期招募，可以日結，也可以月結，算是個回報低，來錢快的工作。

    街上有許多鎮民來來往往，他們有的戴著草帽，有的披著斗篷，都在忙碌著自己的活兒。如果將鎮子裡的落雪全部除去，說這是夏天也沒有問題。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維德根本不會相信，一座位於王國邊境上的小鎮，看起來居然比金穗城還要繁忙，如果不是鎮裡沒有高聳的教堂和鐘樓，他真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待在哪座大城市裡了。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碼頭邊，赤水河裡停著十餘艘帆船，岸邊已經聚起數百人號人，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對了，維德想到，自己與其他東境逃民一起抵達小鎮時，也是這般景象。

    “報告！這些人是……”

    “來自南邊和北地的難民，殿下為了能讓他們安然度過冬天，特意派人將他們召來邊陲鎮。你們的任務就是協助市政廳維持秩序，讓這些人排好隊一個個通過檢查關卡，再進行檢疫、登記。”卡特吩咐道，“現在警察還少，所以會有第一軍士兵協助你們，等到以後，這項工作就得由你們獨立完成了。”

    “是！”

    聽起來並不難，就和指揮難民排隊領粥沒什麼兩樣。維德走到關卡前，開始大聲吆喝，讓附近的人聽從自己指揮，一個個靠攏過來。

    “你的名字？從哪裡來？有沒有擅長之事，能看懂文字嗎？”

    每一個通過關卡的逃民，都會被市政廳人員詢問一遍，隨後大致記錄下來。維德知道這僅僅是初步的統計，等所有人安頓好後，會有進一步的審核與驗證，那些身負專長的人，將被優先調入內城區——這一套流程他已經親身體驗過一次。

    忽然，身後響起了一陣騷動，維德回過頭，只見一名穿著絨毛長袍的男子在一干衛兵的保護下，來到了碼頭區。那頭飛揚的灰色長髮表明了他的身份——當地領主，羅蘭‧溫布頓殿下。除此之外，他身邊還站著幾名華服人員，應該都是市政廳的主管人物。

    沒想到王子殿下會冒著風雪親自前來察看這批難民，這讓維德稍感意外，嚴寒季節很少有大貴族願意一大清早就離開溫暖的被窩，特別是在有僕從打點一切的情況下。

    “我叫鬃毛，北地人，嗯……我擅長、擅長種地。不識字。”

    “種地？”市政廳官員在記錄表上相應格子裡打上勾，“行，你過去吧。”

    就在這時，維德注意到對方通過關卡時朝王子殿下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眼神裡沒有一絲敬畏之意，跟普通平民的眼神完全不同。

    “等等。”他下意識開口道。

    “怎、怎麼了？”

    “你是農夫？冬季小麥應該幾月份下種？”

    市政廳官員也望向了他，臉上顯得有些不耐煩，“現在只是初步登記，我也沒工夫一個個去辨別他們是不是在說真話。卡特大人沒跟你說清楚流程嗎？你只用幫我維持秩序就好。”

    聽對方這麼說，那人立刻閉上了嘴巴。

    真是蠢貨！維德皺起眉頭，不理不顧道，“你說話不像是北方居民，倒有點像王國中部地區的慣用口音，你來自北地那座城鎮？我對那邊熟悉得很。”

    鬃毛猶豫了下，仍沒有回答。

    “還有你的裝束，這副打扮在北地的話，就算沒有凍死，手指也應該凍壞了，那兒可是常年都在冰點以下的。”維德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你的手套呢？別告訴我你到邊陲鎮來發覺這邊氣溫比較暖和，就把手套給扔了。”

    這下關卡人員也聽出不對勁來了，如果謊稱善於做某事，還有可能是想得到更好的待遇，隱瞞自己的來歷這種行為就顯得很奇怪了。“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鬃毛咬咬牙，忽然從懷裡掏出一顆紅色丸子，猛地拍入嘴中，大吼道，“你們都給我滾開！”

    維德頓時覺得對方手腕變得滾燙，他條件反射般想將鬃毛摁倒在地，卻發現自己即便使出渾身力氣，對方依然紋絲不動。接著鬃毛手臂一揚，維德感到自己整個人都飛了起來。

    他重重摔倒在地，背後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該死，傷口裂了，他吐出口唾沫，甩甩有些暈眩的腦袋，翻身爬起，鬃毛早已不在原地。

    人群中又竄出四五個流民，他們的動作就跟城牆外的邪獸一樣敏捷，幾個跨步便徑直翻過市政廳架起的臨時欄桿，直朝王子殿下奔去。

    這幫人的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衝著邊陲鎮的高層官員和領主來的。

    想到鬃毛爆發出來的怪力，維德腦中幾乎能想像出王子殿下的親衛下被他們當場撕碎的場面，甚至連王子本人也難逃一劫。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他很快聽到了一連串乒乒乓乓的響聲——就跟城牆上士兵們對抗邪獸時的情形一樣。

    王子的身前飄起朵朵白煙。

    鬃毛的腦袋在這片煙霧中變成了一團迸射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