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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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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00:5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意(四)

  聽到這樣的消息,楚維琳沒有什麼五味陳雜的感覺,更多的是茫然,腦海一片空白。

  她知道楚證賦身子不好,可卻沒有想到竟然差到了這個地步。

  楚維琳垂下眸子,並不追問,若是兩家長輩定下了要提前迎娶,她一個人在這兒問上半宿也是無用的,說是她的大婚之日,其實這些大事情從來和她沒有什麼干係。

  父母之命,什麼都是家裡說了算的。

  「祖母,維琳知道了。」楚維琳平靜地道。

  見她這個樣子,章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懂事、知禮、聽話,這才是她願意看到的模樣。

  這事若是放在了楚維琛身上,不曉得要鬧騰上多久,這麼一比,對楚維琳越發滿意起來。

  從內室裡傳來輕輕腳步聲,蔣姨娘探頭出來,柔聲道:「老太太,老太爺想見六姑娘。」

  章老太太頷首,沖楚維琳示意:「既如此,進去吧。」

  楚維琳起身,隨著蔣姨娘進了內室。

  繞過插屏,楚證賦依舊躺在床上,胸口一陣陣起伏,呼吸聲比尋常人重上一些。

  經過圓桌時,楚維琳聞見了一點兒藥味,桌上放著已經喝空了的藥碗,底面有些殘渣。

  「祖父。」楚維琳恭敬問了安。

  蔣姨娘搬了一把繡墩放到床前,請了楚維琳落座,又俯下身子與楚證賦道:「老太爺,六姑娘來了。」

  楚證賦慢慢睜開了眼睛,一雙無神的眸子移到楚維琳身上。仔細看了看,道:「要委屈你了,好好的大喜變成了沖喜。」

  這話擺在這兒,楚維琳接什麼都不是,乾脆不語,等著楚證賦繼續說。

  「這門親定了也很久了,常家小五呢。祖父雖沒有見過。但倫煜和倫歆都說好的,總歸不會差,」楚證賦說到這裡重重喘了幾口。就著蔣姨娘的手順了順氣,又道,「其實原本也就一個多月了,可祖父這身子骨。萬一沒挺住,又要耽擱你一年。我們家是不著急,常家那兒等不住,乾脆就提早吧。一來依了他們的意思,二來也沖沖喜。指不定能讓我多活幾點,活到看著維琮娶媳婦。祖父也沒旁的東西,就攢下些字畫頑石。你明日裡自己來挑,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楚維琳自個兒也明白。

  早晚也就是這幾十天的工夫了,再不講究,等常家那兒定了日子,再四處親友間發了帖子,一連串的規矩辦下來,也要有些時間,到最後就算是提前,其實也就提前了十天半個月。

  但心理總歸不是那個滋味。

  可看到面前的楚證賦這般樣子,她只能安慰道:「祖父的身子最要緊,您說得對,家裡辦喜事能帶來好運,您一定能等到維琮娶媳婦的。」

  楚證賦閉著眼睛沒有回應,過了會兒,蔣姨娘才發現是他睡著了,便沖楚維琳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陪著她一道回到了外間。

  楚維琳聽盤腿坐著的章老太太又叨嘮了幾句,這才回了清暉苑。

  夜未深,外頭蟲鳴一片,楚維琳一點睏意也無,又覺得心情起伏,乾脆到了桌前,想要臨字帖靜心。

  流玉見了,過來幫她研墨。

  上等的松煙墨香漸漸溢出來,呼吸之間都讓人舒暢極了,楚維琳支著下巴看流玉研墨,白皙手指纖長,塗了鳳仙,格外得好看。

  這墨錠用了許久了,上頭的圖案都不完整了,而那硯台也是用慣的了,怎麼看都覺得舒服。

  許是一直盯著硯台,楚維琳突然之間想起了常郁昀送她的及笄禮,那硯台她收了起來,可依舊能感覺到對方沉甸甸的心意。

  這麼一想,到底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條路走到了今日,好壞也就是這樣了,再去糾結什麼,這心思就越發煩亂了。

  常府那裡得了楚倫歆的回復,著手準備選新日子。

  常老祖宗挑了挑,最後選了十月初五。

  日子送了來,楚家也沒有多挑剔,依著定下了。

  隨著兩家送宴客的帖子,京城裡也就多了些消息。

  秦媽媽這段日子能下床了,與鄰里交談了幾句,滿心疑惑地問寶蓮:「不是說是十月的下半月嗎?怎麼突然成了初五了?」

  寶蓮也是不明白,一個勁搖頭,無論是八月裡她入府,還是九月初胡陳氏生了兒子她進府報喜時,都沒有聽楚府裡的人提起過一句半句來,好端端的不該改了日子呀。

  當著秦媽媽的面,寶蓮不敢讓她過於擔心,勸道:「娘,主子們做事總有主子們的道理,晚些我入府去問一問?」

  秦媽媽連連點頭,道:「是要去的,姑娘家出閣事情極多,雖說是準備了那麼久,可突然提前了半個月還是會添出來不少事情的,家裡現在也沒什麼要緊事,我掛心姑娘,你不如回府裡做事吧?」

  寶蓮沒有應聲,這些日子來,她也在想著回府裡的事情,可上兩回試探了楚維琳的意思,姑娘都沒有爽快的答應,不由就叫寶蓮惴惴不安起來。

  她知道寶槿和流玉一個比一個能幹,清暉苑裡沒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這種被取代的滋味真的不好,像從前那般事事依賴她的姑娘不見了,讓寶蓮都不知所措起來。

  秦媽媽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面皮薄,那時候自個兒提出來要出府,這會兒沒臉再說要回去,便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也好久沒見過姑娘了,姑娘要上轎了,我也去看看她吧。」

  清暉苑裡,楚維琳聽了流玉的通傳,驚訝地抬起頭來:「你說誰來了?」

  流玉恭敬回道:「是秦媽媽和寶蓮來了。」

  見楚維琳抿了抿唇,流玉又道:「姑娘,要是秦媽媽替寶蓮說情,您可千萬要應下的。」

  其中道理,楚維琳自然明白,畢竟是奶過自己的奶娘,又是這麼簡單的一樣事情,沒有不應的道理。至於寶蓮的態度,這幾回她也瞧得明白,是真心實意想回來,只要寶蓮能想明白了,能穩下心思來,的確會是一個得用的。

  請了秦媽媽和寶蓮進來,又讓流玉添了茶水。

  秦媽媽見了楚維琳,眼睛刷得紅了,上上下下仔細瞧了瞧,啞聲道:「姑娘都長這麼大了,要不是像極了太太,奴婢都要認不出來了。」

  饒是楚維琳穿越來之後和秦媽媽沒打過幾次交道,聽了這樣的話,也不由跟著難過起來,尤其是秦媽媽說到了江氏,心裡有些發堵。

  「是奴婢失言了。」見楚維琳眼底悲慼,秦媽媽趕忙道,她是進府來看望姑娘的,不是來招惹姑娘哭的。

  楚維琳吸了吸鼻子,暖聲問道:「奶娘今日怎麼過來了?」

  秦媽媽訕訕笑了笑,進府之後她們已經曉得了改婚期的緣由,楚證賦的這個狀況叫她們也有些吃驚,這會兒自不好再問,便道:「從前是身子不好,怕進府來過了病氣給主子們,如今好了,又想著姑娘要出閣了,再不來見一見,以後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奴婢越發見不著了。」

  說了會子婚事的準備,寶蓮告罪出去與寶槿她們說話。

  秦媽媽見屋裡只留下了流玉,便道:「奴婢來,也是為了寶蓮。是姑娘仁厚,讓她回家伺候奴婢和她嫂嫂這麼些日子,可她是姑娘的丫鬟……奴婢厚著臉皮求一求姑娘,讓寶蓮回姑娘身邊來做事,婆家到底不是娘家,身邊多幾個貼心人也是好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

  「寶蓮跟了我那麼多年,我曉得她,她也曉得我,屋裡說話做事自然是自己人最妥當了,」楚維琳說到這兒頓了頓,琢磨了一番,又道,「奶娘,只要寶蓮靜下心來做事,我真捨不得她這個左膀右臂。」

  秦媽媽的眼皮子突突跳了幾下,這話裡的意思讓她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是寶蓮擔憂她和胡陳氏才出府的,她還和寶蓮說過幾次糊塗,可現在這麼一聽,似乎寶蓮是做了什麼讓姑娘不高興的事情,這才兩廂你推我我推你的沒有留在府裡?

  具體是什麼事情,秦媽媽不能追問楚維琳,有些話說個半透還有機會,說明白了就沒有轉旋的餘地了。

  秦媽媽想了想,正色道:「姑娘,寶蓮撿回來之後就跟著奴婢在府裡生活,等大些了,蒙太太賞識指到了姑娘身邊,一直到這麼大,都有姑娘護著疼著,從來沒吃過什麼苦受過什麼罪,說她懂事吧偏偏有許多不懂事的地方。奴婢也沒有好好磨過她的性子,姑娘看在奴婢這張老臉的份上,也沒有訓過她,她要是稀里糊塗地做錯了什麼,還請姑娘提點一番。」

  不知道錯處,就不能簡簡單單就把錯認下,秦媽媽這麼說也是情理之中。

  楚維琳也無意把寶蓮差點挪她私房的事情說出來刺激秦媽媽,便道:「媽媽,若家裡無事了,就讓寶蓮回來吧。祖母和三伯娘那兒我會去說的。這幾日也的確要把陪嫁給定一定了。」

  得了這句話,秦媽媽吃了顆定心丸,含淚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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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00:5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心意(五)

  等秦媽媽和寶蓮離開,清暉苑裡人人都曉得寶蓮要回府了。

  煙淺站在倒座房外,盯著正屋看了會兒,轉身回了屋裡。

  她是最不希望寶蓮回來的那一個。

  誰都知道,姑娘出嫁只帶四個陪嫁丫鬟,流玉和寶槿那是板上釘釘的,餘下的兩個自然是從二等裡頭挑了。滿娘那是個好命的,頗得姑娘和兩個大丫鬟的青睞,應該是會被選上的,餘下的那一個位置……

  煙淺原本還有些信心,這段日子她做事也格外用心,就等著能有這麼一個好機會,畢竟,跟著過去了,將來便是不能留做屋裡人,也能由姑娘謀個合適的姻緣,總歸是不會差的,但要是留在府裡,看看其他幾個姑娘身邊被留下的丫鬟就曉得了,府裡又不缺人,哪裡還會記得她們呀。

  便是楚維瑤的奶娘錢媽媽,留在府裡也沒有從前的風光了。

  要是寶蓮回來了,這最後的位子自然是她的了,沒有煙淺什麼事了。

  這麼一想,煙淺不由就煩悶起來。

  翌日,楚維琳一早就過去了頤順堂,章老太太和何氏聽說寶蓮要回來了,不由都點了點頭,寶蓮是個能幹的,跟在身邊嫁過去,總歸讓人放心些。

  九月底,正巧是的蘇氏的生辰。

  蘇氏今年二十有三,只一個兒子在膝下,好在和楚維琅的關係和睦。便是沒有再添一兒半女,黃氏也沒有為難她。

  黃氏依著慣例,只簡單置辦了家宴。

  原本這樣的日子,嫁出去的姑奶奶不一定要回府來,可偏偏楚維瑢回來了。

  璋榮院裡,楚維琳正在逗巧姐兒玩,聽了丫鬟稟報。一時有些驚訝。轉頭看了一眼其他人,全是一樣的神色。

  想到楚維瑢在顧家的不如意,顧氏念頭一轉。急忙問道:「姑奶奶是一個人回來的?姑爺來了沒有?」

  聽丫鬟說顧十一爺一道來了,顧氏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

  楚維琳和楚維璦一道到璋榮院外迎楚維瑢。

  瞧見青帷小車停下,丫鬟擺了腳踏。楚維瑢從車上下來的樣子讓楚維琳瞪大了眼睛。

  本就長得白皙的楚維瑢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卻蓋不住倦容。整個人都有些奄奄的,一點兒精神氣都沒有。

  楚維琳上前挽了她,問道:「四姐姐,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楚維瑢一把抱緊楚維琳嗚嗚哭了起來。

  推開不是,不推開也不是,楚維琳耐著性子勸了勸。才叫楚維瑢止了眼淚。

  待幾人回了正屋,眾人一見楚維瑢臉上淚痕。不由皺眉,蘇氏脾氣雖好,見她如此也有些氣惱,這哪裡像是來吃生辰酒的,倒像是來哭喪的。

  楚維琳牽著楚維瑢去碧紗櫥裡梳洗淨面,韓姨娘得了黃氏的吩咐進來,張了張嘴,出口的卻是歎息。

  「姨娘……」楚維瑢瘖啞著喚了一聲。

  韓姨娘上前,親手替她擦臉:「我的好姑奶奶呦,這到底是怎麼了?顧家人給你難堪了?」

  楚維瑢的眼睛又氤氳了水汽,咬著唇道:「都不喜歡我……」

  「姑爺呢?」韓姨娘追著問了一句。

  「他……」楚維瑢落淚,咽嗚道,「他原還幫著我說幾句好話,說得多了,越引得其他長輩不高興,現在許是煩了我了……」

  韓姨娘怕她再哭下去真的收不住了,趕忙輕輕順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撫著,勸解道:「姑奶奶這就不明白了吧,你聽姨娘幾句話。姑爺要是待姑奶奶不好,不肯理你,今日才不會陪著你回來。不幫姑奶奶說好話,也不一定是姑爺的本心。姑奶奶也說了,姑爺越幫著你說好話,越引得其他長輩不高興,姑爺也是有心無力啊。姑奶奶,別再哭了,好好做一個好媳婦,好女人,人心都是肉長的,又有二太太回顧家幫你周旋,他們會慢慢喜歡你的,到時候姑爺再護著姑奶奶,他們也不會為難你了呀。」

  這些話,原本是韓姨娘寬解楚維瑢的,一字不落地落到楚維琳耳中,她不由抬頭望過去。

  楚維瑢似是被韓姨娘說動了:「真的?」

  「真的,」韓姨娘笑著道,「姨娘還能騙你嗎?這後院裡的事情,姑奶奶只看一樣,七姑娘受寵時樣樣是好的,可一旦做錯了事情,老太太和太太容不下她,她姨娘敢幫她求一個情嗎?越求越錯,越護著越錯。七姑娘是沒有翻身的時候了,姑奶奶可千萬別糊塗了,聽姨娘的,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有,既然已經嫁了顧家了,姑奶奶也別去想什麼高嫁低嫁了,沒那個意思了。照顧好婆母,早日生下孩子來,慢慢轉變長輩對姑奶奶的印象,到了那時候,還怕姑爺不護著你?」

  楚維瑢牛角尖鑽得久了,突然聽了這樣的話,深深沉思起來。

  韓姨娘偏過頭見楚維琳還在一旁,訕訕笑了笑:「六姑娘,妾說話有逾越的地方,但實在是為了姑奶奶,您……」

  楚維琳點了點頭:「我知道,姨娘安心。」

  說罷,她深深地望了韓姨娘一眼,能在黃氏屋裡生存下來,韓姨娘果然是個有想法有手段的。

  而韓姨娘說的這些話,是她從前沒有仔細去想過的。

  她從楚維瑢的今生看到了她的前世。

  常府裡的日子太難捱了,尤其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嫁進去,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她的這份不甘願,連常郁昀都清楚。最初的時候,常郁昀是護著她的,便是大趙氏存她麻煩。恆哥兒的奶娘去松齡院裡胡說八道,當著老祖宗的面,常郁昀也是幫她開脫的。

  可事情並沒有什麼轉機,尤其是恆哥兒落水,她小產之後,生活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常郁昀抬了趙涵欣進門,在長輩們跟前也不再那麼周全地護著她。兩人關係急轉直下。直到趙涵欣懷孕,被她的幾句話徹底把夫妻關係降到了冰點。

  她怨過,不解過。可這些事情在韓姨娘口中,似乎又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不是不護,是護不周全,老祖宗對楚維琳的偏見太大了。不是常郁昀幾個解釋就能讓她改觀的,越護著。老祖宗越會為難她,若他死頂著不抬趙涵欣,或是抬進門來不顧不理,老祖宗不會說常郁昀什麼。只會把所有的怒氣和不滿都宣洩到楚維琳身上,她的壓力會更大。

  若要怪罪,她只能怪罪常郁昀一樣事情。

  便是那一年的他。主動求娶了她,卻沒有能力。沒有足夠硬的翅膀去和老祖宗、大趙氏抗爭,逼著他不得不低頭來給楚維琳換取生存的空間。

  可事情換一個角度來看,其實也是那一年的楚維琳不夠玲瓏,那麼擰的脾氣不知道吃了多少明虧暗虧,若她能機靈一些,便是又恨又惱,也不會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那個樣子。

  誰都有錯,不該全怪了對方。

  說到了底,在那樣的情勢上逼迫出來的婚姻,不是楚維琳想要的,也不是最初常郁昀所求的,她被仇恨壓力逼迫,無心好好過日子,而他面對這樣的自己,也變得力不從心。

  就如同最後常郁昀說過的那樣,開局錯了,說太多也無用了。

  那麼這一次呢?

  開局似乎是對了,之後的日子她想要過成什麼樣子?

  楚維琳垂眸,靜靜問著自己。

  要和楚維瑢一樣,把她明明能和顧十一爺好好相處,在顧家順風順水的日子活生生哭成現在這個模樣嗎?

  老祖宗現在待她還算滿意,大趙氏那兒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可萬一有一天,老祖宗又要為難她了,這一次常郁昀能有能力不妥協嗎?

  腦海裡忽然浮現起了灝七太太回舊都時與她說過的話。

  將來常郁昀若是外放,隨著他去了任上……

  到了那時候,是真的和常郁昀的繼母塗氏一樣,無需看常老祖宗和大趙氏的顏色了。

  這一次,楚維琳改變了,常郁昀也有了和前世不一樣的功名,她可以重生來過再走一次,來改變前世的過錯和遺憾,那麼是不是也該給常郁昀一個不一樣的開始的機會?

  她可以不回應常郁昀的感情,卻不該再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那樣的一塌糊塗,甚至把命賠進去。

  楚維瑢冷靜了許多,由著韓姨娘幫她重新勻了臉,啞著聲,道:「姨娘,我試試,試著照你說的做。」

  韓姨娘聽了這話,鬆了一口氣,笑著鼓勵道:「姑奶奶,一定沒問題的。」

  楚維瑢是個極其簡單的性格,原本因為一門好親被黃了而心生埋怨,又對顧家不滿,加之顧大太太為了楚維琛的話說過她幾句,彼此都不舒坦了,等成了一家人,磕磕絆絆自然多了,惡性循環到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此刻聽了韓姨娘的話,心裡轉了念頭,一門心思是該靜心好好生活,便把從前那些想法拋開了,出了碧紗櫥先給長輩們請了安,又誠懇地和蘇氏道了歉。

  這麼一來,蘇氏越發不好怪罪她了,聽見外頭傳報顧十一爺過來了,當著姑爺的面總不能給自家姑奶奶難堪,趕忙扶了她起來,笑著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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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意(六)

  蘇氏慣會做人,作為長媳,又是黃氏的媳婦,說話行事都極有分寸,幾句話就把屋裡的氣氛給轉了過來。

  楚維瑢依著蘇氏在她身邊坐了,湊過頭去看正在逗巧姐兒的輝哥兒。

  蘇氏瞧見了,抿唇直笑:「我記得我還在做姑娘的時候,可不喜歡幾個侄兒侄女了,總嫌棄他們吵,等自個兒成了親當了娘,一下子就變了,看哪個都好看,看哪個都有趣。四妹妹是不是也一樣呀?」

  聽見蘇氏的話,楚維瑢抬起頭來,想了想正要說話,就覺得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尋過去,正對上顧十一爺的眼睛。

  楚維瑢的耳根子發紅,想到韓姨娘寬解她的那些話,不顧快要羞得滴血的臉頰,速速把視線又落在巧姐兒身上,低聲道:「嫂嫂這是笑話我呢……」

  她的聲音雖輕,但屋裡本也安靜,便是蚊子叫一般,也有不少人聽清了。

  聞老太太瞇了瞇眼睛,笑道:「這都嫁了人了,臉皮子還這般薄,老婆子不管,等過年時來拜年,總要給個說法的,小十一,你說呢?」

  顧十一爺倒是坦蕩些,含笑點頭,叫楚維瑢半嗔半羞地睨了一眼,笑意更濃。

  這般眉目相交,落在眾人眼裡,具是瞧不出之前有半點不愉快的樣子,要不是楚維瑢是哭哭啼啼進來的。還當她的新婚生活格外舒心愉悅呢。

  楚維琳剛才聽了楚維瑢和韓姨娘的那番話,多少能夠明白楚維瑢這會兒的心境。

  顧十一爺不是不疼妻子、不顧家的人,只要楚維瑢能夠心平氣和,把那些有的沒的的一堆念頭拋到腦後去,腳踏實地過日子,將來定是有奔頭的。

  只要楚維瑢能夠想開。

  看她此刻模樣,大約是真的把相勸的話聽進去了些吧。

  用過了午飯。楚維瑢與顧十一爺一道回去了。楚維琳和楚維璦略多留了會兒,也相伴回了三房。

  清暉苑裡,一切如常。

  楚維琳回來的時候。寶蓮正在收拾自個兒的屋子。

  寶蓮是昨日下午回府裡來的,走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這會兒回來,自也有不少行李。沒來得及收拾,先去各房各院裡磕了頭問了安。等今日楚維琳去長房裡吃酒,她才有空暇收拾自己的東西。

  聽見外頭問安,寶蓮放下手中活計迎了出來,笑著扶了楚維琳入了東次間。

  煙淺站在遊廊下。對著寶蓮的背影瞪了一眼。

  婚期漸近,饒是穩重如陸媽媽,都有些緊張起來。

  楚維琳斜斜靠在軟榻上。一面看書,一面看陸媽媽拉著寶蓮、寶槿一道清點大婚時要用到的東西。事事鉅細。

  望著陸媽媽白銀鬢角,楚維琳又是心疼又覺貼心,笑著勸道:「媽媽昨日已經點過一回了。」

  陸媽媽卻不贊同,頭也沒有抬,繼續理著手裡的東西:「姑娘,奴婢日日盼著,可一定要圓圓滿滿的,這會兒仔細一點,也能心安一些。」

  勸不住陸媽媽,楚維琳便沒有再勸,清點這樣的活計,力氣無需多少,瞧著有些費神,但只要陸媽媽開心,也就好了。

  點了小半個時辰,寶槿隱約覺得少了些什麼,皺著眉頭在心裡來回盤了盤,道:「怎麼沒瞧見姑娘的南珠耳墜子?」

  陸媽媽一聽,也跟著點頭:「那東西小,不曉得是不是被捲到哪兒去了,仔細尋尋。」

  南珠耳墜子小巧,珠子也不大,原也不是特別出彩精緻的東西,但楚維琳喜歡她的圓潤不張揚,這幾日雖然戴不上,也讓寶槿一塊先放在了首飾盒裡,收入了箱籠。

  仔細尋了會兒,依舊沒個蹤影,連流玉也跟著一道來尋。

  寶蓮乾脆點了蠟燭,一處處角落裡照過去,照到了楚維琳躺著的軟榻底下,眼睛一亮,道:「有一隻滾到這底下去了。」

  說罷,乾脆擼起了袖子,跪下身子伸長了手探進去,這才取了出來,另一頭,寶槿也尋到了另一隻。

  陸媽媽接過來看了看,除了沾染了些灰,並無什麼損傷,這才鬆了口氣。

  楚維琳盯著寶蓮露著的白皙手臂,肌膚雖細膩,但上頭卻有幾顆不明顯的紅印子。

  招呼了寶蓮過來,楚維琳拉著她的手腕,湊近了細細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

  寶蓮亦低下頭,見楚維琳關心她的紅印子,不由苦著臉,道:「奴婢也不曉得,就這兩日開始長的,不僅僅手上,身上也有,不過不痛不癢。」

  陸媽媽聞言,也看了看,道:「是不是吃的用的有些不妥當了?是不是那床蓆子沒擦洗乾淨?真說不准呢,我們幾個都已經換了薄被了,就你仗著火氣旺,還睡什麼蓆子。那蓆子自打去年入秋之後就沒用過,今年夏天潮,你要沒好好擦,說不定長蟲子哩。」

  寶蓮被陸媽媽說得頭皮發麻,道:「媽媽,當著姑娘的面,可別提什麼蟲子不蟲子的。有好好擦洗的,可被媽媽一說,又有些怕了,等會兒我就再去擦一擦。」

  今日是流玉守夜,伺候楚維琳用過了晚飯,屋裡也沒有旁的事情,寶蓮正好趁著這個工夫,問廚房要了些熱水擦蓆子。

  窗戶半開著,楚維琳透過窗子就能瞧見外頭。

  寶蓮正坐在小杌子上擦拭,滿娘靠過去,兩人說了幾句,就見滿娘也擼起了一截袖子,寶蓮又與她說了什麼,很快,滿娘就跑回了自個屋子,從裡頭抱了一床蓆子出來。

  楚維琳正巧把這一幕收入眼底,本沒有放在心上,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便讓流玉去問了聲。

  流玉應了,等回來時也有些吃不準了,道:「姑娘,滿娘身上也有些印子,和寶蓮的一樣。照滿娘說的,也就是這幾日開始有的,她一直睡的蓆子,從夏天到現在,之前是一點事都沒有的。難道不是蓆子?是另外的東西?」

  「讓滿娘別擦她的蓆子,就這麼留著,」楚維琳拿了主意,「明日一早請醫婆來看看她們的紅印子到底怎麼回事。」

  給兩個丫鬟請醫婆,還是幾個紅印子的事,章老太太初初一聽是不滿意的。

  「祖母,我再幾日就要出閣了,這兩個都是陪嫁,雖說如今只在身上,但我怕過幾日連臉上都冒出來了,這可不好看呢。」楚維琳解釋道。

  這個說法,章老太太倒是聽得進去。

  陪嫁也是姑娘的臉面,寶蓮也好,滿娘也好,雖不能說長得花容月貌,但也是清秀標緻的,要是臉上冒出些什麼印子來,還不叫常家人笑話嗎?

  最要緊的,萬一這印子會傳染,寶蓮日日跟著楚維琳的,染到了新娘子身上,這婚事可就糟了。

  這麼一想,就覺得這事拖沓不得,急急叫了醫婆來。

  一瞧就瞧出問題來了,兩人身上的紅印子都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就是從蓆子上沾了東西發出來了。

  寶蓮才剛回府,睡的蓆子可能會是沒擦洗乾淨的,但滿娘睡了一個夏天,要發印子早發了,不該是在這個時候才冒出來。

  這麼一想,楚維琳便覺得不對勁。

  不僅僅是楚維琳,章老太太也有些狐疑,便吩咐流玉好好理一理,定要弄個明白。

  也就是半天工夫,這事情也就出了結果了。

  是煙淺動的手腳,為的就是那陪嫁的位子。寶槿和流玉早早就換掉了蓆子,那藥粉撒在被褥上太過明顯,便只朝了滿娘和寶蓮下手。

  藥粉也不害人性命,就是不停起紅印子,等長到了臉上,就是十天半個月退不下去,章老太太好顏面,怎麼會讓陪嫁頂著滿是印子的臉出門去?

  也虧得是寶蓮找東西的時候露出了手臂,正巧叫楚維琳瞧見了,要不然,這不痛不癢的,以寶蓮和滿娘的性子,可不會放在心上,定然是由著它去了。

  事情簡單,處置也有規矩,可楚維琳聽了就是覺得鬧心。

  要下心思去謀算一個人,起因其實真的很簡單,只要是攔在了路上都要把這絆腳石搬開。

  月初接連幾天都有雲層,新月一點兒也瞧不見。

  初三白天下了一整日的雨,章老太太和何氏多少有些擔心,這樣的天氣不曉得會不會影響了明日踩花堂和後日發親,好在初三夜裡放了個晴,初四一早就開了太陽。

  李氏因為楚維琛的關係,這段日子在章老太太跟前都只能縮著脖子做人,事事小心不敢犯錯,今日正巧有了這麼個踩花堂的機會,自是格外看重。

  另一位全福夫人是章老太太做主請來的,也是沾親帶故,只是楚維琳並不熟悉。

  傍晚時,姐妹陸續過來。

  李氏與楚維琛一道來的,看著張燈掛綵的清暉苑,再看一眼楚維琛半長的頭髮,她心裡刀割一般,可又不能表露出來,只能擠出一個笑容。

  楚維琛在一旁坐下,支著下巴不吭聲,她原是不想來的,可到底拗不過李氏,再一想其實今晚也就她們三房的三姐妹,姐姐們都嫁了,楚維瑚關在屋裡,也沒有旁的人會來了,便勉為其難走了這麼一趟。

  楚維琛滿心都是來湊個人數的,楚維璦一個人也哭不久,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這兒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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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閣(一)

  流玉剪了燈芯,道:「姑娘,不早了,該歇了。」

  楚維琳搖了搖頭,起身往外頭走:「父親那兒歇了嗎?」

  因著楚維琳要出閣,這一夜楚倫煜和楚維琮都歇在了主院。

  楚維琳帶著流玉剛穿過月亮門,就見主院裡還亮著燭火,正屋門外一人靠紅柱立著,定睛一看,正是楚倫煜。

  許是夜色重了,也不用見什麼外人,楚倫煜穿得格外簡單。

  他身上披著半新不舊的深紅袍子,就著屋簷下的朦朧燈籠光,楚維琳一眼認出來,那是江氏親手做的袍子。

  還記得母親做這袍子的時候,父親並不喜歡,他素來穿的素淨冷調,不愛這些顏色,卻又偏偏喜歡母親穿得鮮艷些。

  母親的手藝極好,小的香包,大如幔帳,她都能做好。

  江氏也特別喜歡親手做,便是楚維琳現在還用著的幔帳,也是江氏做的。

  那時江氏坐在桌邊,一面看楚維琳緊著眉頭和刺繡較勁,一面手下輕快地縫著袍子,目光慈愛。

  楚倫煜進來,見她們母女一道,不由也就笑著,又看江氏手中深紅料子,道:「難得見你給自己做身鮮亮衣服,我看著這料子還不夠亮。」

  江氏掩唇直笑,對著楚倫煜比了比:「這身是給老爺的。」

  楚倫煜聞言,上下看了那料子,搖了搖頭:「我可不喜歡這色兒。」

  「次次都說不喜歡,也該有一兩身,」江氏笑話道,「這個色兒都不穿,等維琳維琮成親的時候。還要穿更紅更艷的呢。」

  悶頭盯著繡布的楚維琳一聽這話猛抬起頭來,就見楚倫煜笑意溫和。

  沒有再駁江氏的話,楚倫煜卻是真的不喜歡這顏色,也只在做得時試過一次就收了起來,江氏好言勸了幾次,都沒有再穿。

  如今,到底是翻了出來……

  「父親……」楚維琳眨了眨略有些晶瑩的眼睛。走了上去。

  楚倫煜此時才回過神來。見了女兒,道:「夜露這般重,你怎麼來了?明日是大日子。不能疏忽,該早些歇了。」

  「睡不著,想和父親說說話。」楚維琳實話實說。

  歎息一聲,楚倫煜抬手拍了拍楚維琳的額頭。如從前她年幼時一般,語氣平和且瞭然。道:「你母親以前說過,她上轎子的時候一點也不怕。你外祖家不在京城,她發親時還哭了一場,等走了小一個月。送親的隊伍入了京城,她才有些慌了。大婚的前一夜睜著眼睛到了天亮,待聽到鞭炮聲時才是又驚又怕。」

  說起了往事。楚倫煜的神情越發溫和,少年夫妻。本想一生相濡以沫,卻抵不過生死相隔。

  「你母親若還在,明日定要又是哭又是笑的了。」楚倫煜的眸子暗了。

  楚維琳吸了吸鼻子,道:「母親不在了,明日還有父親送我出門。父親明日的吉服可比母親做的這袍子紅艷多了。」

  愣怔片刻,楚倫煜眉宇漸舒,懷念道:「維琳還記得啊。」

  記得,自然是記得的,那些事情如昨日,樣樣都在心頭。

  「我摔了腦袋,小時候的事情都忘記了,那之後,和母親相處也不過一年光景,但就是那一年的事兒,我能記住十年,二十年,一直記得……」

  十幾年了,從前世母親過世開始到今生,她一直記在心頭。

  見楚維琳的肩膀輕輕顫抖,垂下了頭,楚倫煜半彎下腰,雙手扶著她的肩,安慰道:「我們都記得她,她也一定會記得我們,她會等在奈何橋頭,所以維琳,你要高高興興地嫁人,一生和美,等百年之後,我們一起把她錯過的喜事一樣樣告訴她。」

  淚水模糊了雙眼,楚維琳卻不敢真的哭腫了眼睛,父親說得對,她要在百年後把所有的喜事都告訴母親。

  她會漂漂亮亮地嫁人,而不是頂著紅腫的雙眼;她會有自己的孩子,兒女雙全,如母親一樣,而不是滑胎小產;她會平順走完一輩子,閉眼之前晚輩守在床頭,而不是一杯毒酒死在陰冷的地牢裡。

  她要做一個有福氣的人,父親口中那樣的「不管情深清淺,也能攜手走完一生的有福之人」。

  東廂房裡已經熄了燈,透過半啟的窗欞,楚維琮正好能夠看到楚倫煜和楚維琳的身影,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覺得這一刻他不該去打攪,姐姐要嫁人了,父親怕是有話要交代的吧。

  姐姐要做了別人家的媳婦了,楚維琮自然是捨不得的,可那人若是常家的昀表兄,似乎又沒那麼不能接受了。

  夜露漸重,月色隱在雲後。

  楚倫煜送楚維琳回了清暉苑後,才又回去休息。

  流玉伺候楚維琳躺下,放下幔帳前,楚維琳看到了衣架上的大紅嫁衣。

  九月初時,常府就遣了媽媽過來仔細量了身形,好做嫁衣,也虧得是準備得早,便是婚事提前了半月,也沒有趕工。

  鳳穿牡丹,大氣精緻,依著規矩,主體是常府完成的,最後鳳尾的收尾幾針要由新婦親手繡上。

  前幾日送過來,楚維琳繡好,試了試大小,就一直掛在架子上。

  也就是明天了……

  翻來覆去,整夜無眠,還真就是和楚倫煜講到的江氏一樣,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楚維琳睡不好,清暉苑裡也沒有哪個是睡得踏實的。

  陸媽媽一兩刻鐘就醒一次,寶槿和寶蓮迷迷糊糊地互相問了好幾次時辰,守夜的流玉時不時睜開眼睛盯著博古架上的西洋鐘。

  到了時間,哪個也不敢耽擱,催著楚維琳起來梳洗沐浴,略梳妝之後往主院去。

  楚倫煜也起來的,一身吉服是他數年不曾穿過的亮色,陸媽媽幫著楚維琮收拾好,又送三人往祠堂去。

  楚倫煜和楚維琮入祠堂,楚維琳站在堂外磕了三個頭,又對著配院裡江氏的牌位磕頭。

  前生雖也嫁過人,但前一回上轎前,卻是能省則省,沒有這麼多的禮數,一來她精神不濟,二來何氏和黃氏怕她發狠,乾脆怎麼簡單快速怎麼來。

  雙手合十,楚維琳和江氏絮絮講了些話。

  她是重生而來,前世枉死地牢,再睜眼時回到從前,說不定也是江氏在冥冥之中相引,興許楚倫煜說得沒有錯,江氏等在了橋頭,等著她能安穩走完一生再去相聚。

  「母親,您要等我。」

  與江氏告了別,回到清暉苑時,天已經大亮了。

  剛換上大紅的嫁衣,楚維璦和楚維琛前後進來,等楚維琬和楚維瑢回來,屋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娶媳婦講究排場,嫁女兒也是同樣。

  三房裡只有何氏和李氏兩位伯娘,因而蘇氏和苗氏兩位嫂嫂也是早早就從長房過來幫忙。

  何氏領著梳頭的全福人進來,是章老太太的一位嫁在京中的侄女,喚甄三太太,逢年過節走動時見過幾次,楚維琳對她並不熟悉。

  甄三太太梳頭梳得好,又是全福,人緣極好。

  依著吉時,一下一下替楚維琳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甄三太太的聲音溫潤飽滿,一字一字落入楚維琳耳中,楚維琳望著鏡中的容顏,看著甄三太太把她的頭髮一層一層盤起來。

  梳了兩年的姑娘頭,今日之後又要成了婦人頭了。

  梳了頭,絞了臉,仔細描眉上妝,樣樣準備好了,便安心等待著。

  楚維琬在她身側坐下,握住了楚維琳微微有些發涼的手,笑著低聲道:「你慌什麼?他定比你慌。」

  轉過頭看著楚維琬眼底笑意,楚維琳嗔了一眼,可又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

  常郁昀一心求娶,她雖是答應了,可他也曉得她對這門親事從頭到尾不是心生喜悅、翹首以盼的,若說惴惴不安,兩個人只怕是半斤對八兩,哪個也不比哪個強了。

  這麼一想,整個人倒是放鬆許多,楚維琳不由就笑了。

  見她露出笑容,楚維琬亦放了些心。

  外頭隱約聽見了鞭炮聲,再過了會兒,有報信的丫鬟匆匆來了,笑瞇了眼福身道:「花轎到了大門外了。」

  送嫁的喜娘一聽,笑著來喚楚維琳。

  楚維琳由姐妹嫂嫂們相陪一道去了頤順堂。

  章老太太精神奕奕,可楚證賦還臥病。

  楚維琳去了內室裡,床上的楚證賦上上下下看了她許久,緩緩道:「去吧,你是個靈光的,別學維瑤那個軟柿子脾氣。」

  這個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在楚證賦也就是一說,沒有想要楚維琳應下的意思。

  磕了頭又回到中屋時,外頭的鞭炮聲似乎更響了。

  常家的催嫁喜娘笑意盈盈地來了,滿嘴的吉祥話,逗得人人都笑了。

  催嫁催三回,楚維琳這才鄭重叩別了章老太太,蓋上蓋頭前,她沖楚倫煜笑了。

  楚維琮的身形並不拔高,在同齡人裡只算中等,因而請了楚維璟來背楚維琳上轎。

  楚倫煜送了他們出去,見楚維琳坐入了喜轎,不由眼眶一紅。

  鞭炮震天,楚倫煜仰著頭望著湛藍湛藍的天。

  瑾娘,維琳今日出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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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閣(二)

  鞭炮聲止住的時候,楚維琳才放下了摀住耳朵的手。

  喜轎不比尋常出門的軟轎那般四平八穩,轎夫們為了熱鬧,甚至會加大些上下搖動的幅度,楚維琳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深吸了一口氣,免得自己被顛昏了頭,可呼吸之間只有那鞭炮的味道。

  好在,楚維琳不討厭這個味道。

  沿路上,不少百姓來看常府娶新媳婦,穿著喜襖的丫鬟散著手中的糖果銅錢,引得一路笑聲不斷。

  人人盯著一身紅衣、精神奕奕的新郎官,常家五郎譽滿京華,也不知那轎中女子會是何等容貌。

  有婦人得意洋洋,形容著楚維琳的樣子,只說是鵝蛋臉龐如玉肌膚,一雙眼睛笑起來似月牙般彎彎。

  那婦人怕別人聽不見,聲音極響,寶蓮經過時正巧聽見,循聲望去,倒是個相熟的面孔,翡翠居的李娘子。

  李娘子一眼也瞧見了寶蓮,急急喚道:「姑娘,下次再請你們姑娘來我們翡翠居裡選首飾--」

  寶蓮哭笑不得,上一回明明沒有做成了生意,楚維琳也不喜歡那翡翠居,這一次竟是叫李娘子找了機會,替她們那金銀鋪子宣傳了一番,聽在旁人耳朵裡,還當傳臚大人的新娘是翡翠居的常客呢。

  楚維琳坐在轎子裡,習慣了之後,倒也沒有那麼顛了,只是外頭動靜太雜,她聽不清楚。

  直到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才反應過來,離常府不遠了。

  常郁昀踢了轎門,楚維琳由喜娘扶著下了轎子,踏過了火盆。一路往裡走。

  喜娘在身旁,各處規矩禮節自不會錯。

  待到了堂上拜過天地,夫妻兩人一前一後被簇擁著往新房去。

  饒是楚維琳對常府內院熟悉,蓋著蓋頭被擁著一路走,一時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垂眼只瞧見前頭常郁昀的那雙鞋子,深紅回字紋暗花。那是子孫滿堂、福壽延綿的意思。

  入了新房坐在新床上。四周的聲音小了,只聽見喜娘笑著說著吉祥話,又催著常郁昀挑蓋頭。

  透過蓋頭。她看到常郁昀走到身前,立足了片刻才伸出了手。

  眼前一亮,楚維琳瞇了瞇眼睛,而後抬頭去看常郁昀。

  她不是頭一回見常郁昀作這樣一身新郎官打扮了。好看確實是好看,精神也確實是精神。可她還是在對方的眼底抓到了那麼一絲謹慎和不安。

  前世時心不在焉,楚維琳無力去管常郁昀是個什麼心境,可如今回想起來,在那樣的狀況下娶了她過門。常郁昀怕也是忐忑的。

  自然和現在的這份忐忑是不同的。

  腦海裡突然想到了上轎前楚維琬的話,竟是如此的貼切,楚維琳繃不住臉。不禁就速速低頭避開了眾人目光,勾了唇角。

  常郁昀正對著她。自是看得一清二楚,不解楚維琳為何失笑,卻被喜娘催著一道並排坐下。

  撒帳時,喜娘和全福人巴不得能鋪滿了床,兩人都躲不得,只能坐直了由著她們撒。

  廚房裡送了席面上來,都是吉祥菜。

  楚維琳對此倒是陌生了,前一回是填房進門,常家這兒亦省了不少規矩,只匆匆餵了她幾口就算了。

  今日是大喜,半生不熟的飯菜入口,對著滿滿期待笑得合不攏嘴的全福人,她硬著頭皮說了一個「生」字,引得屋裡觀禮的親眷笑成一團。

  手中被塞了龍鳳杯,合巹酒有些烈,燙得她嗓子痛,不自覺皺了皺眉。

  落在了常郁昀的眼中,這些小動作都透著可愛嬌俏,引得他不知不覺都淺淺笑了。

  禮成了。

  楚維琳從流玉手中接過紅封,遞給了全福人和喜娘。

  觀禮的都去前頭吃酒了,新房裡只剩下一對新人和幾個丫鬟。

  常郁昀偏轉過頭看著楚維琳,想問問她剛才為何失笑,可一想到屋裡還有丫鬟在,到底是耐住了性子,輕輕握了握楚維琳疊在膝上的手,道:「我換身衣服去前頭敬酒,你歇會兒。」

  說完,常郁昀便站起身來。

  楚維琳掃了眼過來伺候的兩個丫鬟,一人她認得,喚娉依,最早是松齡院裡當差的,前些年塗氏跟著常恆淼去了任上,老祖宗怕常郁昀身邊伺候的人不盡心,賞了娉依過來。

  前世時,娉依的婚事是趙涵憶定下的,只是還未上轎,趙涵憶就沒了,楚維琳進門的小半年後,娉依才完婚。

  她和娉依前世相處不多,但也覺得是個老實聽話的丫鬟,今生沒有趙涵憶做主,恐怕娉依還未說親。

  另一人卻是生面孔,見楚維琳盯著她瞧,那丫鬟上前福了福身子:「奶奶,奴婢名喚水茯。」

  楚維琳頷首,見娉依已經手腳麻利地替常郁昀換了身五福織錦直裰,她想了想,站起身來道:「別喝多了。」

  常郁昀笑著去了,楚維琳又問水茯:「廚房裡備了醒酒湯嗎?」

  水茯趕忙點頭:「都備著。」

  「姑娘,累了吧?也換身衣服吧?」寶蓮說罷,扶著楚維琳往梳妝台前去。

  流玉跟過來,幫著一道摘鳳冠,壓著聲與寶蓮道:「該改口了。」

  寶蓮手下一頓,會意過來,忙不迭點頭:「是奴婢糊塗了。」

  換下沉重的嫁衣,又散了長髮重新梳了個輕便的婦人頭,楚維琳一下子覺得輕鬆了不少,寶蓮輕輕替她按了按脖頸,她瞇著眼長舒了一口氣。

  娉依笑著過來,福身道:「奶奶,二姑娘、三姑娘與四姑娘來了。」

  新婦進門,新郎去敬酒,小姑們與新婦作陪,這也是慣例了。

  常家郁字輩五個姑娘,最長的常郁昕已經出嫁。觀禮時笑著來了,這會兒也出去吃酒了,最小的五姑娘常郁晚是塗氏生的,自是由她母親帶在身邊,不在京城裡。

  楚維琳起身往東次間裡去,窗戶半開了,她往外頭看了一眼。滿目的紅綢。

  見楚維琳進來。常郁暖和常郁曚笑著起身相迎,常郁映不甘不願地站起來,撅著嘴不說話。

  常郁曚是瞧見了常郁映的表情。她知道不妥當,可一來常郁映是姐姐,二來這個姐姐又素來是個直脾氣,她不敢招惹。乾脆垂下眼不去顧她。

  楚維琳自也是瞧見的,常郁映的脾性她很清楚。幫親不幫理,前世為了她佔了趙涵憶的位子幾次三番要尋她事情,這一次也是差不多的,畢竟這常五奶奶的位子。大趙氏費心費力了也沒幫趙涵憶得償所願。

  好在,常郁映還知道端著點兒,今兒客多。鬧起來了兩方不得好,她被大趙氏逼著來。這會兒乾脆就坐在遠處蒙著頭吃堅果。

  楚維琳示意娉依把自個兒這邊的堅果盤子給常郁映挪過去,也算是盡了些做主人的心意,便和常郁暖與常郁曚說著話。

  常郁曚說起了柳賢妃的那位小皇子,週歲禮時,她跟著柳氏進宮道賀,只覺得那小孩兒怎麼瞧怎麼可愛,回來之後也越發喜歡往關氏那兒去看常恭溢。

  常郁暖不說話,只是側耳聽著,時不時點頭應上一聲。

  眼瞧著夜愈發深了,常郁映感覺足夠交差了,便起身巴巴道:「我先回去了。」

  常郁曚抬頭看她,正巧撞見常郁映涼涼視線望著她,她只好硬著頭皮,一道告了辭。

  楚維琳今夜不能出屋子,便讓娉依送了常郁映和常郁曚,又與常郁暖道:「三妹妹陪我再坐會兒。」

  常郁暖與她們兩個不同,她是二房的姑娘,多留會兒也是應當的。她是庶女,姨娘姓蘇,原本是常郁昕和常郁昀的生母吳氏身邊的陪嫁,最最不巧的是,蘇姨娘剛生下常郁暖,吳氏就過世了。

  家中上下多少有些閒話,說是常郁暖剋死了吳氏,老祖宗最看重這些,待常郁暖便很疏離。

  那年常郁昕才八歲,卻見不得那些人前人後說常郁暖閒話的人,抓著一個出頭的發了頓大脾氣,又把襁褓中的庶妹接到自個兒院子裡一道住,這才算清淨了。

  等一年後塗氏進門,姐弟兩人厭煩塗氏更多,待常郁暖是越發得好,只是常郁暖一直被護著,沒有養嬌,只是格外的溫順,說話都是細聲細語,乖巧得叫人心生憐意。

  楚維琳對常郁暖素有好感,只餘下兩人,說話也越發自在,便開口問道:「我還不曉得這兒是哪個院子呢。」

  「是霽錦苑。」

  皺了皺眉頭,印象裡這個霽錦苑荒廢多年,前世時一直到常府分家時都是空著的,無人住的。

  見楚維琳不解,常郁暖掩唇笑了,道:「從前是老祖宗爺在時修來給祖奶奶吃齋念佛的,祖奶奶沒了之後就一直空著了。這一回老祖宗讓哥哥選院子,哥哥好不容易說服了老祖宗把這兒修繕出來,聽說是為著離宜雨軒近。」

  說完,常郁暖笑意更深。

  楚維琳會意,又想了想此處往宜雨軒去的路,還當真是極近的。

  前世那年,趙涵憶進門的院子聽說是大趙氏選的,離長房很近,等楚維琳進門,自是不會再住老院子,便搬到了另一處院落,今生那兩處都與她無關了。

  只因為和楚倫歆的宜雨軒近,楚維琳就對此處添了不少好感。

  外頭腳步聲問安聲傳來,楚維琳抬頭望出去,原是常郁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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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閣(三)

  換作平日裡,當著常郁暖的面,也該出去迎一迎的,但楚維琳今日是新嫁娘,做事必須要穩妥,便是老人家們常說的「端著點兒」,就只是放下手中茶盞站起了身。

  常郁暖就無需那麼講究,去外頭望了一眼,微微蹙著眉回轉來,語氣裡添了幾分懊惱:「嫂嫂,哥哥似是喝得多了,二哥哥、四哥哥扶著他回來的。」

  楚維琳聞言一愣。

  畢竟是新房,常郁昭他們不好扶著進來,就想在屋外把人交到兩個迎出來的丫鬟手中。

  常郁明正在叮囑娉依,常郁昭抬眼見窗戶裡映出兩根龍鳳紅燭的光亮,把黏在上頭的大紅的雙喜窗花都映得通紅。

  摸了摸下巴,常郁昭止住了常郁明,抬聲往裡頭道:「五弟妹,五弟吃多了酒,你來扶他一扶。」

  一聽這話,本有些不解的常郁明也琢磨過來了,當下就咧嘴直笑。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楚倫歆是個什麼性子?宜雨軒裡的五老爺,別說是妾了,連個通房都沒有,哪個丫鬟不長眼地想要興風作浪,不用楚倫歆動手,常恆晨都不會留她了。

  老子娘如此,連帶著兒子和媳婦也是一個樣的。

  常郁明雖然十賭九輸,但有一樣事情他極有把握,若是關氏還是如今日般得體賢惠,常恭溢聰明上進。常郁昭若是起了納新人的心思,楚倫歆會親自動手收拾他的。

  姑姑如此,想來侄女也是一樣的。

  常郁昭的想法卻更簡單,這些年他親眼看著常郁昀身邊換了不少伺候的人了,心思不穩的全部都清了出去,那意思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是他不喜歡那些「旖旎」事情。也不想讓楚維琳進門後添堵。

  雖說娉依和水茯兩個都是如今伺候著的大丫鬟。可這兩個人做事都太過耿直,見主子吃多了酒盡心伺候,反倒是會讓新奶奶都插不上手。坐立都尷尬。

  今夜畢竟是大婚,寧可他小人之心,也不要粗心思。上一回他吃多了酒,常郁昀不也是親自送他回屋裡。免得平生些不必要的麻煩。若是他一個大意,楚倫歆還不知道會怎麼惱他呢。

  聽見常郁昭的聲音。楚維琳也不好耽擱,跟常郁暖一前一後出來。

  見常郁暖還在,常郁昭笑著點了點頭:「正好,三妹妹也一道幫個忙。」

  話是如此說。但楚維琳哪裡好意思讓常郁暖吃上勁,上前扶了常郁昀,把他盡量往自個兒這邊靠。

  楚維琳費著力氣。剛進了門就覺得不對勁,常郁昀的酒量分明是極好的。上一回他金榜題名,老祖宗設宴,他亦是被長輩兄弟們勸了不少酒,到最後也跟個沒事人一樣,還把常郁昭送回來。

  前世時,她也從未見常郁昀醉過……

  這一夜竟然會吃醉了酒?

  楚維琳正不解,突然察覺到那軟軟搭在她肩上的手添了些力氣,指腹無比自然地拂過她的身側。

  讓常郁昀在東次間的軟榻上躺了,楚維琳吩咐水茯去小廚房取醒酒湯,見娉依已經去準備熱水了,便又往外走,與常郁昭和常郁明道了謝。

  常郁暖提了告辭,與兩個哥哥一道走了,楚維琳回到屋裡,往八仙椅上一坐,瞇著眼睛睨了常郁昀一眼。

  水茯提著食盒進來,正要喚一喚常郁昀,卻被楚維琳止住了。

  「不早了,回去歇了吧,等會兒我伺候爺喝醒酒湯。」

  楚維琳這麼說了,水茯也不好拒絕,等娉依進來放下熱水,兩人和寶蓮一道出去,只留了守夜的流玉在屋裡。

  外頭腳步聲漸遠,楚維琳支著下巴道:「人都走光了,別裝了。」

  話音一落,閉目歇在榻子上的常郁昀緩緩睜開了眼睛,抬手揉了揉額頭:「還是你機靈。」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吃了酒,常郁昀的臉頰有點泛紅,一雙桃花眼如有星辰璀璨,連這麼簡單的幾個字,落在楚維琳耳朵裡,都帶了些說不出的親暱味道。

  原是不打算挪位子,可察覺到常郁昀的疲乏,念著這一日折騰下來,他也不必她輕鬆,夜裡吃的酒雖不至於讓他醉過去,可也不會很舒服,楚維琳起身端了碗,遞到了常郁昀手中:「趁熱喝了吧。」

  常郁昀單手接了過去,另一手一把握住楚維琳的手:「陪我坐會兒。」

  既然是想過日子,就沒有甩開去的道理,楚維琳想了想,搭著軟榻的邊兒坐下了。

  仰頭喝完了醒酒湯,常郁昀把碗放到一旁,聲音裡全是疲倦:「不裝喝多了,他們還不放我回來呢。」

  喝酒熱身子,楚維琳只覺得握著她的手的那隻手格外溫熱,似是有一層薄汗,她抿唇問道:「你不是挺能喝的嗎?」

  剛問完,只覺得肩上一沉,溫暖的鼻息呼在後頸處,讓她的身子不由就縮了一縮。

  常郁昀的聲音悶悶從耳後傳來。

  「酒不醉人人自醉。」

  耳根頓時燙了起來,仿若他飲下去的酒裡頭有一半到了她的肚子裡。

  楚維琳正不知如何接話,抬眼一看流玉已經避去了中屋,到底還是略略鬆了一口氣。就算是她的陪嫁丫鬟,她也沒有厚臉皮到能叫她們聽常郁昀的「酒後胡言」。

  常郁昀伸手攬了楚維琳的腰,低聲問道:「琳琳,挑蓋頭的時候你笑什麼?」

  挑蓋頭的時候?

  擰眉細細想了,楚維琳實話實說。

  「呵……」常郁昀聽罷,長長呼了一口氣,啞聲道,「是啊。我很忐忑,現在也是。」

  沒想到常郁昀會承認得如此爽快,耳畔細語裡流露的不安和試探讓楚維琳都有些無措了,她偏轉過頭去想說些什麼,雙唇卻正巧擦過常郁昀支在她肩膀上的臉頰,兩人都愣了神。

  常郁昀先回過神來,輕柔卻堅定地擁緊了楚維琳。喃喃道:「琳琳。跟上來好不好?慢一些久一些也沒有關係。」

  張了張嘴,楚維琳卻不知如何回答。

  她記得那夜在宜雨軒裡對常郁昀說過的話。

  「你想踏出這一步就踏吧,也許。將來我會跟上來,也許,終你一生,我都站在了原地。」

  這句話。楚維琳記得,常郁昀也記得。

  楚維琳垂眸低歎。不知如何消散心中情緒。

  感情一事,說來簡單,可他們之間夾雜了太多東西,且不說老祖宗和大趙氏。不說楚倫歆的期盼,還有一樣前世今生……

  可說到了底,感情還是兩個人的事情。無關她對楚倫煜和江氏的承諾,無關那些明裡暗裡的鬥爭。只是她一直越不過心中的那道坎。

  前世對錯不去計較,但每每想起來的時候,依舊會堵得慌。

  「放下」一詞,她懂她明白,只是做起來,還是力不從心。

  要誦多少經文才能夠通透?才能夠豁達?才能夠不被過去絆住了腳步?

  心底鈍鈍發痛,眸子不自禁朦朧起來,各種心緒夾雜泛上,楚維琳吸了吸鼻子,埋在常郁昀懷裡,悶聲道:「既然對了,不應該再往錯的走……」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常郁昀還來不及問,楚維琳似是下了決心一般,繼續道:「讓我跟上來,好不好?」

  他想要一個承諾,她也在向他討承諾,常郁昀慢慢揚了唇角,順著她的脊背輕輕撫著,道:「好。」

  火光搖了搖,常郁昀望過去,龍鳳紅燭燒了半截。

  洞房夜沒有在東次間度過的道理,常郁昀鬆開楚維琳,站起身來:「身上酒味大,我去洗一洗。」

  淨室裡的水聲清晰,楚維琳坐在梳妝台前拆了髮髻,略梳理了一番。

  她不是不知事的人,前生做過婦人,這一回上轎前何氏奉了章老太太的命又大致教導了一些,老祖宗是個重規矩的,明日一早就會有婆子也取元帕,這新婚夜不可能渾渾噩噩就過去了。

  脫了鞋子在床內側背身躺下,聽見常郁昀的腳步聲時,楚維琳本能地僵了僵身子,卻沒有轉過身去。

  眼睛不看,聽覺越發敏銳,她感覺得到常郁昀在床邊坐下,落了幔帳翻身上床,而後靠過來一點點攬緊了她。

  心態不是頭一次,可這身子卻是正兒八經的頭一夜,饒是常郁昀耐心吻著順著,楚維琳還是痛得幾乎要蜷縮起來。

  她突然回憶起了前世的花燭夜,那時她心生抗拒,痛感比此刻更盛,她只能費盡心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瞪大眼睛望著那通紅的龍鳳燭。

  楚維琳偏過頭去尋那蠟燭,透過深紅幔帳,龍鳳燭只剩下了小半截……

  楚維琳不好受,常郁昀也是一樣,久久不曾宣洩過的身體格外難耐,可他又怕傷著楚維琳,只能忍著哄著。

  他不敢也不捨得再傷她分毫,同樣是在她十五歲的秋天,同樣是新月高懸,同樣是嫁給了他……

  但兩世已經不同,他想給她真正的新的開始,讓她不再躲避不再退縮,牽著她的手,讓她能夠跟上來。

  身體的鈍痛慢慢減退,疲乏卻是紛擁而至,楚維琳連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彈,埋在鴛鴦枕裡緩氣。

  常郁昀把兩人都收拾了一番,箍著楚維琳輕輕啄了一口,笑容格外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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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00:5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閣(四)

  楚維琳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頭還有些濛濛的黑。

  被身邊人箍得難受,想翻個身獨自睡去,剛一動作就酸痛得她直皺眉。

  常郁昀睡得半沉,這麼一下也有些醒了,模模糊糊喚了一聲:「琳琳?」

  沒有清醒的聲音慵懶沙啞,呼在耳畔,溫熱得讓楚維琳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想了想並不舒服的腰,楚維琳最終還是放棄了翻身,略調整了姿勢繼續閉目養神。

  再醒來時,屋外已經有丫鬟婆子的動靜了。

  婚後頭一天,不好耽擱,楚維琳也不想為了這麼點兒事情惹得長輩們不快,給自己添些不必要的麻煩,便打算起來。

  昨兒半夜先睡著了,常郁昀怕驚攪了她,略擦拭過後也沒有拖她起來穿褻衣,這會兒她睡在裡側,根本夠不到外頭,只好硬著頭皮去推常郁昀。

  常郁昀睜眼時有些失神,額頭抵著手背半響才回過神來,對著楚維琳淺淺笑了。

  一副好皮相,笑起來越發奪人目光,楚維琳趕忙道:「衣服……」

  話一出口,對著他的笑容,突然就有些無措了。

  昨夜裡一門心思是交差,到後來是痛著忍著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那些羞澀也好緊張也罷全部拋到了腦後,哪知卻在這一刻突然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

  分明前世做過幾年夫妻,雖因為她的排斥和抗拒,在床笫之事上兩人說不上默契,但也過了會為此感覺羞澀的時候了,怎麼到了現在,反倒是越發不好意思了?

  莫非這就是從頭再來一次了?

  楚維琳說不明白。只能偏過頭去,留給常郁昀一個側顏。

  小巧耳垂發紅,似是嬌羞到了極點,常郁昀不知不覺笑意更深,便順著心意俯身過去啄了一口,在楚維琳回過神來之前便挑了幔帳去取外頭的衣物。

  捏著手中大紅鴛鴦交頸的肚兜,楚維琳忿忿瞪了避去淨室的常郁昀一眼。

  聽見內室裡有了動靜。候在外頭的流玉抬聲道:「爺、奶奶。可起身了?」

  楚維琳匆匆披了中衣,這才應道:「起了。」

  水盆被捧了進來,流玉伺候楚維琳梳洗。而後扶她在梳妝台前坐下,寶蓮過來手腳麻利地替她梳頭。

  「奴婢還是頭一回給奶奶梳婦人頭,」寶蓮一面梳,一面嘻嘻道。「奶奶放心,保管梳得好看。奴婢硬抓著寶槿,借她的腦袋練了幾日了。」

  楚維琳撲哧笑出了聲,連娉依和水茯都難掩笑意,娉依抬眼見簾子挑起進來個僕婦。立馬拉了拉水茯的衣袖,兩個人都不敢再笑了。

  常郁昀神清氣爽從淨室出來,正巧瞧見那僕婦。道:「葛媽媽。」

  葛媽媽一身諸色對襟襖子,半新不舊的馬面裙稍稍露出了鞋尖。掛著恭謹的笑容,聲音卻是乾巴巴的:「給五爺、五奶奶請安,奴婢奉了老祖宗的命來取元帕。」

  屋裡人自是知道她的來意,可聽她直言不諱說出「元帕」兩字,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楚維琳不喜歡與葛媽媽打交道,葛媽媽是松齡院裡的老嬤嬤了,跟了老祖宗數十年,按說應當如段媽媽一樣是老祖宗的左膀右臂,偏偏她與大趙氏往來甚多,到了最後,倒像是大趙氏的眼線一般了。

  常郁昀看了眼楚維琳,她背著他坐著,微微泛紅的臉龐正巧從銅鏡裡映出來,當她是臉皮子薄,常郁昀接了葛媽媽的話過去,指了指千工拔步床,道:「媽媽請便。」

  葛媽媽走到床邊,掀開大紅錦被,取了元帕出來,看了眼上頭血跡污濁,便把帕子收到了錦盒裡頭,轉過身來道:「恭喜五爺、五奶奶。」

  嘴裡說的是恭喜,卻聽不出半點喜的味道,反倒是跟著道喜的丫鬟們的聲音落在耳朵裡舒坦些。

  葛媽媽先回了松齡院裡覆命,常郁昀等楚維琳梳妝好,一道在東次間裡坐下用早飯。

  楚維琳是真餓了,昨日一天沒怎麼吃過東西,那吉祥菜也就是個意思,半生不熟的根本不能吃,也就是禮成之後寶蓮悄悄塞給她一些糕點墊了墊肚子。

  原本這一日也不能舒舒坦坦用早飯的,兩人該先去給父母請安,再一道去松齡院裡認親,等事情了了,大約也就能直接用午飯了,只是二房這裡,常恆淼和塗氏具不在京城裡,倒是給常郁昀和楚維琳省下了些工夫。

  熱騰騰的粥點,小口喝了,整個人舒服了許多,不由就舒展了眉梢,嘴角都含了笑意。

  楚維琳吃得慢,常郁昀並不催促,只是時不時抬眸看上一眼。

  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楚維琳了,那時他們便是一道用飯,氣氛也說不得融洽,常郁昀很少見到楚維琳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樣安逸平和的楚維琳,雖不炫目,卻依舊讓常郁昀覺得珍貴。

  他想要去守護這種安逸。

  楚維琳放下碗筷,掃了一眼西洋鐘,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該起身了。

  娉依收拾了桌子,流玉取了披風來給楚維琳繫上。

  楚維琳跟著常郁昀出了正屋,四周略一打量,也就明白了這院落的格局。

  霽錦苑是老院子,佈局設計與他處基本無二,經過了一番修繕之後也瞧不出空曠數十年的樣子了。

  因是當年老祖宗爺修來給祖奶奶誦經、養天年的院子,前後一共三進。

  頭一進是當年祖奶奶請大師登門講經的地方,第二進打通做了佛堂,第三進住人。

  這一回改了改,頭一進成了花廳,他們夫妻住了第二進,第三進暫時空著,左右還有兩處跨院,地方倒是挺大的。

  正屋共五間,左右各三間廂房,東廂打通做了常郁昀的書房,西廂給了幾個大丫鬟,其餘丫鬟婆子住了頭一進院子的廂房。

  出了花廳,院子西側有一口小井,正好滿足了小廚房的用水。

  楚維琳對這院落自是滿意的,常郁昀見她不住打量,忽然就想起一樁事情,便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有一樁事要先與你說。」

  手突然被握住,楚維琳唬了一跳,想抽出來又怕後頭的丫鬟瞧見,可一聽常郁昀的話,她反倒是靜下心來,抬頭等他繼續說。

  「霽錦苑是我向老祖宗討來的,起初是覺得方便,也不是圖它地方大,」常郁昀會選這兒的原因就如同常郁暖提過的一樣,僅僅是因為和宜雨軒近,而地方大小並不是重點考量的,總歸就他們兩夫妻,地方過大了也就是空著的,「前個月,大伯娘提出來,說我們二房在京裡的人少,與其讓三妹妹一個人住著清蘭園,不如搬來與我們住。我就是和你通個氣,一會兒若是大伯娘再提,你別應聲就是了。」

  清蘭園是塗氏進門後住的院子,如今她帶著常郁晚與常郁曜去了明州,整個院子只留了常郁暖一人住……

  楚維琳倒不意外大趙氏會起那些心思,只是問道:「你不願意讓三妹妹過來?」

  「只是不想讓人平白佔了便宜。」

  這麼一說,楚維琳倒是了然了,他們兄妹感情不錯,霽錦苑裡空著一進,再說還有兩個跨院,若不考慮旁的事情,常郁昀並不會拒絕讓常郁暖搬過來住,他在拒絕的是大趙氏。

  大趙氏嘴上說得好聽,可一旦常郁暖挪了,那清蘭園說不准一個轉身就又叫大趙氏圖了去了,等哪天常恆淼和塗氏回來,大趙氏都未必會吐出來。

  進門後的第一個早上,楚維琳雖沒打算和大趙氏鬥個你死我活,可也不想平白讓大趙氏佔了便宜。

  兩人事先透過底,彼此心裡都有數,也就不再提這事。

  到了這會兒,再抽手出來越發顯得矯情,楚維琳便由著常郁昀牽著她,依著時辰到了松齡院。

  常家上下,人口算不得少,認親便安排在了寬敞的花廳裡。

  見新人進來,楚倫歆是真心歡喜,大趙氏斜斜睨了一眼,笑容就沒有那般痛快了。

  楚維琳深吸了一口氣邁入花廳,抬眼見老祖宗坐在正中,周圍依著輩分或坐或立了常家親眷,忽然之間她就有些氣悶了。

  彷彿是一瞬間又回到了前世一般,楚維琳的臉白了,不由自主地就捏緊了常郁昀的手。

  常郁昀一愣,只當她是婚後頭一回見長輩有些慌了,反手用了些力,以示安慰。

  「呦,到底是小夫妻,感情真好,還牽著手來的,」柳氏一眼瞧見了,打趣道,「老祖宗,瞧這甜樣子,這喜事還不是一樣接著一樣。」

  柳氏曉得楚維琳是新媳婦,沒有把懷孕生子這樣的話說破了,免得楚維琳不知所措,可打趣的話還是叫她紅了臉,輕輕掙了掙,把手抽了出來。

  老祖宗面上笑呵呵的,她已經瞧過了葛媽媽取回來的元帕,這會兒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看這個孫媳婦倒也格外順眼。

  說是認親,其實在座的人,楚維琳人人都認得,只是要改了口,依著如今的媳婦身份喚人了。

  一一恭敬上了茶,接過了長輩送上的紅封和禮物,又要給常恭嵐和常恭溢送上些心意。

  常恭溢年紀小,對著楚維琳還是喚了聲「表姑姑」,關氏笑著糾正他,他歪著頭一臉不解:「為何姑姑要變成嬸娘?」

  老祖宗叫他逗得笑彎了眼,讓關氏把常恭溢抱到了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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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01:0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閣(六)

  大趙氏看了眼常恭溢,放下手中茶盞,清了清嗓子,道:「老祖宗,這家裡呀,果真還是人多些熱鬧呢。」

  楚維琳心裡明白,大趙氏這是開始了。

  老祖宗頗為贊成大趙氏的這句話,她是最喜歡熱鬧的,別的老人會怕小孩子吵鬧,她卻是巴不得再多些孩子圍著。

  摟緊了懷中的常恭溢,又看了眼乖巧的常恭嵐,老祖宗道:「這一個個的,可真叫我著急,如今郁昀媳婦都進了門,你們幾個做嫂嫂的可要爭氣些,別叫弟妹趕到了前頭去。」

  原也就是一句話,嘴上應下就好,也不會往心裡去,偏偏三奶奶徐氏皺了眉頭,極不滿意地掃了關氏一眼。

  大趙氏自是把這一眼都瞧在了眼裡,笑著與老祖宗道:「我就是想到郁暖這丫頭,性子太內斂了些,可轉過來又想想,自打郁昕嫁出去,郁昀又去了前院住,她一個人在清蘭園裡,連個說話的姐妹都尋不著,也是怪可憐的。前一回我就與老祖宗提過,等郁昀媳婦嫁進來,不如就讓郁暖跟著她哥嫂一道,郁昀白日裡要當值,她們姑嫂兩人一道也好做個伴。」

  聽起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前回在常郁昀這兒吃了個軟釘子,大趙氏這回乾脆略過了二房這三人,只與老祖宗道。

  老祖宗沒有直接回答,卻轉過頭問常郁暖:「你呢?要不要搬去霽錦苑?」

  常郁暖坐得筆直的身子僵了僵,抬眼去看常郁昀,半響吐出一個「我」字,卻再沒有下文。

  老祖宗見此。又以目光示意楚維琳和常郁昀。

  「孫兒覺得。不用那麼麻煩,清蘭園離霽錦苑也不遠,三妹妹若要過來也是方便的。」常郁昀說完,沖常郁暖笑道,「是不是?」

  常郁暖不是個傻的,她也明白大趙氏的意圖。只是這些事情她插不上嘴,不好直截了當地表明態度。見常郁昀詢問,她趕緊點了點頭:「是很近的,走幾步就到了。」

  「真是傻姑娘,」大趙氏笑嗔著睨了常郁暖一眼。語氣依舊體貼關懷,「你年紀也不小了,母親又不在身邊。郁昀媳婦是個伶俐的,你跟著多學一些。將來出閣了也不會吃虧。」

  大趙氏好言相勸,老祖宗半點兒不表態,楚倫歆心裡著急,正琢磨著要駁一駁大趙氏,卻見楚維琳動了動嘴皮子。

  「大伯娘,侄媳婦記得蘇姨娘還住在清蘭園裡吧?若是三妹妹與我們一道住了,姨娘怎麼辦?」楚維琳問道。

  大趙氏的眉心凸凸跳了兩下。

  妹妹跟哥嫂住,沒有什麼問題,可她還沒有膽子當著老祖宗的面把蘇姨娘都趕出清蘭園,這不成體統。

  蘇姨娘這些年沉寂慣了,闔家上下也沒幾個人會記得還有這個一房妾,連老祖宗都沒有上心。大趙氏原本是想先讓常郁暖離開,一個姨娘多的是辦法排擠,便是只留她一處小院子,蘇姨娘能興起什麼風浪來,卻不想這會兒叫楚維琳搬出來,出乎了大趙氏的意料。

  大趙氏的這些細碎表情全部落在了楚維琳的眼睛裡,她不禁淡淡笑了笑,道:「不如還是讓三妹妹和蘇姨娘一道住清蘭園吧,往來松齡院裡也方便,與我這個還摸不清頭腦的新媳婦有什麼好學的,還是每日來老祖宗跟前多聽幾句教誨最有用處。」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老祖宗其實心裡清透著呢,她沒有選趙涵憶而選了楚維琳,本也有壓一壓大趙氏風頭的意思在裡頭,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會兒越發不想開口了。

  沒有想到楚維琳會在進門後的第一個早晨就如此「強硬」,大趙氏心底裡氣惱不已,只恨當初老祖宗不鬆口,到最後成全了楚倫歆,叫她添了助力。

  既然開了口,楚維琳也沒打算就這麼不痛不癢地了結了,擺出一副思忖樣子,緩緩道:「我從前極少去大伯娘那裡,印象之中,似乎並不算寬敞,大伯與三伯跟您一道住,再過兩年六叔要娶語姝進門,的確有些捉襟見肘的呢,」

  這確實是大趙氏心中所想的,她和常恆翰的院子原本也說不上大,況且又有幾位姨娘,不管她容不容得下,總不能把她們都塞到後罩房裡去。

  常郁曄和常郁曉先後成了親,那時大趙氏為了能把兒媳掌在手心裡,替他們備下的院子都離她極近,在大小上就考慮得沒那麼周全,如今瞧著還好,過些年各個添些子嗣,哪裡還夠了?

  常郁暉的親事又是馬虎不得的,畢竟是常恆熙的女兒,萬一怠慢了,常恆熙那個護短的脾氣,可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

  況且,這個家裡就這麼些地方,她不佔了就要被旁人佔去,常郁昀從前瞧著是個隨意性子,哪知就是個會開口的獅子,張嘴就吞了霽錦苑進去,兩個人住也不嫌瘆得慌!

  清蘭園那地方,大趙氏是極其喜歡的,若能讓二房吐出來一些,那是再好不過了,卻不想都是硬骨頭。

  這些心思,想一想是沒關係的,大傢伙其實也是心知肚明,可叫楚維琳這般直白說出來,還是有些掛不住臉的。

  楚維琳才不會去管大趙氏的體面,前世那五年,大趙氏可沒給過她一絲一毫的體面,她笑著道:「院子要有人住,才會有人氣。要是三妹妹搬來與我們住,等父親回來,清蘭園裡怕是要長草了,就跟采芙院一樣,大伯娘,您說呢。」

  采芙院是吳氏在時二房的院子,現今成了雜草一片。大趙氏與吳氏勾心鬥角多年。吳氏又是死在采芙院的,所以大趙氏根本沒有動過那處的念頭。

  抬眼望著笑盈盈的楚維琳,大趙氏的笑容冰冷。這個時候還不忘挖一個坑,楚倫歆的這個侄女教的倒是會抓機會。

  若說會長草,那又怎麼會叫常郁暖搬?若說不會,豈不是擺明了要往裡頭搬人去住嗎?

  當著老祖宗和其他人的面。大趙氏說話免難要思量一番,投鼠忌器。院子可以徐徐圖之,真惹惱了老祖宗就得不償失了。

  大趙氏的這些計量,常郁映並不明白,她是直脾氣。本就對楚維琳不滿了,又見她牙尖嘴利頂大趙氏,常郁映硬邦邦道:「都是一家人。有人住不開,有人佔了大院子。」

  諷刺意味格外明顯。楚維琳不怒反笑,她倒是忘記了:「大伯娘,二妹妹快及笄了,等她嫁出去了,六叔和語姝的新房就有了。」

  「你!」常郁映氣得蹭得站了起來。

  大趙氏一把拉住常郁映,冷笑著不語。

  雖不寬敞,長房卻沒有到要靠嫁女兒來騰地方的地步,再說了,府裡也有其他院子空著,不過是她瞧中了清蘭園而已,卻叫楚維琳說到了這個地步。

  大趙氏心裡窩著火,可她從老祖宗面上瞧不出一丁點的不滿,使得她無法沖楚維琳發脾氣。

  話說到了這裡,老祖宗覺得差不多了,清蘭園是給常恆淼夫妻留著的,她是不想落去了大趙氏那兒,既然楚維琳佔了上風,她也不用再費口舌,隨意打了個圓場,便推說累了,叫晚輩們各自散了。

  怕常郁映顧前不顧後,在松齡院裡鬧起來,大趙氏拉著她走了。柳氏看了一場好戲,心滿意足,招呼了兒媳與女兒,送了常恆逸和常郁明出門,也回去了。

  楚倫歆牽著楚維琳一道往回走,歎息道:「這才頭一日,你就把她得罪慘了。」

  楚維琳笑了笑,沒有說話。對她來說這可不是頭一日,而是新仇舊恨。

  雖說是想讓楚維琳替她分擔一些,可看侄女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楚倫歆還是有些擔憂,小聲勸道:「姑母是怕你吃虧,以後日子還長著,有什麼事情都來與我說,咱們才是真的近。」

  一路送楚維琳到了霽錦苑,楚倫歆才把她交給了常郁昀,又仔細囑咐了幾句,這才去了。

  常郁昀握著楚維琳的手一塊入了東次間,沒讓丫鬟進來伺候,親自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楚維琳。

  楚維琳接過來喝了,見常郁昀一直盯著她,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忍俊不禁,無奈搖了搖頭,常郁昀靠著楚維琳坐下,道:「去時與你說,別應她就好,哪知你更直接,生生叫大伯娘吃了個啞巴虧。」

  沒有絲毫責怪,卻是多了些寵溺味道,常郁昀伸手攬了楚維琳的肩,他原本是想要護著她,不讓她像前世一樣被大趙氏的為難和苛責壓得抬不起頭來,哪知今日一看,楚維琳對上大趙氏,還真沒吃虧。

  楚維琳瞄了一眼搭在肩上的那隻手,淡淡道:「不管是不應她,還是駁了她,總歸她看我都是橫豎不順眼。」

  這句話倒是實話。

  猛然之間,常郁昀想起了那年竹苑裡兩人說過的話,那個時候,楚維琳就清楚明白大趙氏不想讓她嫁給他。

  其中緣由,常郁昀一直沒有問過,就和他沒有問楚維琳為何會去竹苑裡一樣,不是不好奇、不關心,而是若楚維琳不想說,再問也是枉然。

  偏過頭見常郁昀正思索著什麼,楚維琳想著今日還有不少事情要做,便提醒道:「要不要把院子裡伺候的人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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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出閣(七)

  常郁昀猶自想著些舊事,聽見楚維琳的聲音才回轉過身來,吐出一個「好」字,倒是把之前的疑問給嚥了下去。

  楚維琳還未動,常郁昀已經站起來,半側過身子伸出了手。楚維琳一怔,面前的雙手骨節分明、細長好看,她又抬頭去看手的主人,笑容和煦溫和,眼底隱有期待。

  垂眸略想了想,楚維琳伸手覆了上去,常郁昀握住她的手輕輕用力把她拉了起來,含笑領著往中屋去。

  中屋靠北擺了兩把骨雕紅梨花的大椅,左右擺了八仙椅,牆面上梅蘭竹菊四副畫並非筆墨畫成,而是用一枚枚銅錢串起,這畫楚維琳前生也見過,是吳氏當年親手串的。

  扶楚維琳坐下,常郁昀喚了娉依進來,道:「讓院子裡伺候的進來給奶奶磕頭。」

  娉依聞言,笑著應聲去了,沒多久,便領著一眾僕婦到了外頭。

  霽錦苑裡,進屋伺候的大丫鬟只娉依和水芙兩人,昨日楚維琳已經見過了,她們恭敬磕了頭,楚維琳一人給了個大封。

  另有四個二等、四個三等並四個粗使婆子,常郁昀在前院時用不上這麼多的人手,有一半都是大婚前老祖宗叫添上的。

  這一群對楚維琳來說眼生多了,一一問了名字,有幾個倒是有些許印象。前世也在常郁昀的院子裡做事,在楚維琳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被小趙氏安排著嫁了人。

  見過了霽錦苑裡的人,楚維琳便讓流玉把陪嫁們都叫來。

  她只帶了四個丫鬟,常郁昀都認得,寶蓮和寶槿前世就跟著楚維琳,流玉和滿娘卻是今生才出現在楚維琳身邊的,但前幾回他已經見過了。頂了前世另兩個陪嫁的位置。

  這兩人的來歷他並不清楚。但看得出頗得楚維琳信賴。

  除了丫鬟,楚家另跟了兩個陪房婆子過來,人是何氏依著章老太太的意思安排的。要得體曉事知進退,必須是家生子,何氏來回選了六家人,楚維琳從中挑了兩家。

  一家男的叫李德安。他的老子從前跟著楚證賦在外頭跑過幾年,李德安家的是江氏的陪嫁。江氏帶來的人。如今還留在楚家的極少了,陸媽媽與何氏說了番好話,把李德安一家給了楚維琳。

  另一家叫杜平,前兩年剛娶了媳婦。她和李和順家的關係不錯,毛遂自薦讓李和順家的給她了一個機會。楚維琳前世聽說過這個杜平家的,杜平溫吞水一樣的性子都叫她打磨得很好。為了能過體面日子很勤快努力。

  陸媽媽沒有跟著來,抱著楚維琳又是笑又是歎了一夜。楚維琳很理解她。陸媽媽留在清暉苑照顧了她好些年了,要是一道到了常府,別說是陸媽媽自己,楚維琳都放心不下楚維琮。

  等陪房們都磕了頭,這禮數也都周全了。

  流玉扶著楚維琳回東次間,一面走,一面道:「娉依想把庫房的冊子交給奴婢……」

  楚維琳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思忖,道:「那就接過來吧,趁著這幾日日頭不錯,也好收拾收拾。」

  一個院子,東西也不多,分開管也不方便,不如一道接過來。

  流玉悄悄打量常郁昀的反應,見他面色如常,便應下了。

  常郁昀心裡還是犯著嘀咕的,以前只知道寶蓮受寵,沒想到現在楚維琳身邊卻是流玉管了庫房。

  當著丫鬟的面,自是不好問,等人退出去了,常郁昀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茶,似是隨意問道:「流玉管著庫房?從前你過來時多是帶著寶蓮……」

  這樣的問題楚維琳並不驚訝,寶蓮與她一道長大,她素也與她親近,小時候去各府走動也讓寶蓮跟著,人人都瞧在了眼裡的。

  「去年時奶娘身子不適,恰巧嫂子又有了身孕,便讓寶蓮回去照顧了一段日子,她出府時手上的事體交給了寶槿和流玉,上個月才回來做事。」楚維琳解釋了幾句。

  常郁昀聽罷,順口又問:「流玉呢?聽說是長房那裡賞過來的?」

  在常郁昀的記憶裡,楚維琳與楚家長輩的關係並不融洽,但設身處地來想,若換作是他,只怕更不能相處。

  「大伯祖母身邊的,賞了我。」楚維琳道。

  詳細的,楚維琳沒打算繼續說,常郁昀見她神色淡淡,便也不再問了。

  楚維琳昨日大婚累了一日,夜裡又折騰了會兒,今日起了大早,一直打著精神,這會兒鬆懈下來,整個人都有些乏,不由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常郁昀看了眼西洋鐘,道:「時間還早,困了就先歇會兒。」許是看到楚維琳有些猶豫,他又接著道,「我去書房處理些公務。」

  大婚自是不用當值,楚維琳也不信他還有什麼公務,不過還是為他的細緻鬆了一口氣,淺淺笑了笑:「好。」

  常郁昀起身出去,叫了流玉進來伺候楚維琳小憩。

  楚維琳斜斜躺在榻子上養神,流玉怕驚攪了她,去了中屋搬了杌子坐下。東次間裡只有西洋鐘極輕的滴答聲,這樣最適宜休憩,要是常郁昀在一旁坐著,楚維琳總會記掛著無法放鬆下來休息。

  東廂房打通做了書房,常郁昀愛書,牆邊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從四書五經到鄉野奇志,其中也有不少是常恆淼在任上搜羅回來的,而書籍也是這對關係緊張的父子直接極少的紐帶。

  常郁昀從中隨手取出一本翻看,起先還一直留意著正屋裡的狀況,無法靜心。等沉浸書中,回過神來時已經快要掌燈了。

  合上書,常郁昀往正屋去,一進門見流玉坐著中屋,便曉得楚維琳還未醒。

  流玉趕忙起身,見常郁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把問安又嚥了下去。

  沒有讓人吵醒楚維琳。常郁昀輕手輕腳過去。在軟榻邊坐下,低頭仔細看著楚維琳的模樣。

  鵝蛋臉白皙,臉頰上自然紅潤。若是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的小酒窩,柳葉眉舒展,細長濃密的睫毛下,楚維琳睡得很沉。

  在心中細細勾勒了一番楚維琳的樣子。這般嫻靜平和,讓常郁昀移不開目光。

  重生之後。他經常會回憶起前世楚維琳的睡顏,印象裡幾乎都是緊著眉頭,偶爾噩夢連連,哭著醒過來。他試著勸解過安慰過。只是楚維琳心結難消,無法宣洩的情緒壓在心裡,依舊還是那樣。

  如現在這般多好……

  連帶著他的心都平靜了。

  楚維琳睜開眼睛的時候屋裡只有暗暗的燭光。並不扎眼,她急急坐起身來。喚了一聲「流玉」,而後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常郁昀,問道:「什麼時辰了?」

  常郁昀彎腰把滑落的薄毯撿了起來,起身去剪了燈芯,屋裡一下子亮了許多:「不晚。」

  適應了光亮,楚維琳看了眼西洋鐘,說不上晚,但也過了尋常用晚飯的時間了:「不是說了叫我起來的嗎?」

  常郁昀過來,含笑揉了揉她睡得有些亂的頭髮:「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叫你,總歸沒有旁的事,晚些也不打緊。」

  掌心溫熱,親暱的動作讓楚維琳有些尷尬,想到他話裡的意思似乎是在旁等了她許久的樣子,不由耳根發燙。

  流玉進來替她重新梳了頭,娉依去小廚房取了一直熱著的晚飯,夫妻兩個人一道用完了,正要撤桌,水芙挑了簾子進來。

  「五爺、五奶奶,」水芙福了福身子,道,「四房那兒請了醫婆,聽說是六太太病了。」

  柳氏病了?分明早上認親的時候還挺好的。

  常郁昀吩咐水芙去問問清楚,與楚維琳商量道:「要是病了,少不得過去看一回。本來可以明日再去,但我們明日回門,沒有那個工夫,不如就早去早回的好。」

  楚維琳也贊成,等水芙回來,曉得四房那裡支了藥罐,便一道過去了。

  常恆逸父子並不在家,廖氏柔聲細語地指揮丫鬟婆子們做事,常郁曚坐在床邊。常郁昀不方便進去,便站在了院子裡。

  廖氏迎了楚維琳,柳氏見了她,有氣無力道:「其實沒什麼事兒,你們新婚燕爾的,不用來我屋裡聞藥味,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維琳原也只想走個過場,聽了柳氏的話,安慰了幾句,便又退了出來。

  柳氏讓常郁曚送出來,楚維琳小聲問道:「怎麼好端端病了?」

  常郁曚也不解,之前問了柳氏幾句也沒問出個理由來,道:「母親只說是這段日子累了,這會兒鬆懈下來,就發作起來了。」

  這話楚維琳自是不信的,常郁昀大婚,塗氏不在京裡,大趙氏不滿這婚事也不敢敷衍,又有楚倫歆在,柳氏能出多少力氣,怎麼說得像是她四房娶媳婦一般。

  但常郁曚那樣子,怕也是不清楚內情的,便也沒有多問。

  楚維琳跟著常郁昀往霽錦苑走,大致說了柳氏的身子,毫不意外見他挑了挑眉,卻沒有再提。

  明日一早要回門,兩人便早早歇下,楚維琳想到早上取衣服時的尷尬便想睡外側,不想常郁昀卻不答應,只能憤憤背身過去躺下。

  常郁昀失笑搖頭,吹燈落帳,順手去攬楚維琳,她在頭上淺淺啄了一口,笑道:「睡吧。」

  楚維琳繃緊了身子,直到聽見他平緩的呼吸聲才放鬆下來,本以為這般被箍著會睡不著,不想困意很快襲來,她閉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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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01:0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閣(八)

  成親是大事體,從相看到小定到迎娶再到回門,每一個流程走完,才能算作圓滿。

  娘家人格外期盼回門,自家女兒在婆家是否平順,看看這一日,也能窺得些門道。

  常郁昀醒時,外頭還有些霧濛濛的,懷中楚維琳還睡著,他輕輕抬手揉了揉眉心,整個人精神不少,而後又緩緩從枕下摸出懷表看了一眼。

  時間還不遲,還夠楚維琳再睡會兒。

  這麼一想,當了一夜枕頭的手臂也不覺得酸麻,他不由淺淺笑了。

  直到外頭院子裡有了輕柔腳步聲,常郁昀才低聲喚道:「琳琳,該起了。」

  迷迷糊糊睜開了眼,見常郁昀的笑臉近在咫尺,桃花眼裡映得全是她,楚維琳猛得就清醒過來,速速坐了起來。

  竟是這般喜歡看她的睡顏,也不知昨日下午她小憩時他在一旁坐了多久……

  說不出是尷尬還是羞澀,楚維琳乾脆披了衣服避去了淨室。

  丫鬟們進來伺候梳洗,寶蓮取了昨日備下的衣襖來,笑著道:「姑娘穿這身。」

  品紅如意襟梅花扣的裌襖,一條石榴花開的長裙,格外艷麗。楚維琳原本不願意這麼穿,叫幾個丫鬟左一句「做新嫁娘時不穿什麼時候穿」,右一句「老爺定喜歡」,勸了許久終是點了頭,這話也不假。楚倫煜就喜歡江氏和她都艷麗得如花一般。

  這個年紀的姑娘,穿什麼都好看,況且楚維琳皮膚白,紅色格外襯膚色,待臉頰淡淡上了胭脂,鏡中人嬌媚,仿若成親那日。

  常郁昀看著看著。目光越發柔了。走到楚維琳背後,從首飾盒中取了一對南珠耳墜,彎下腰想替她戴上。

  因著常郁昀的突然靠近而有些緊張的楚維琳。在察覺到對方的動作之後,本想接過來自己戴,可見他小心翼翼唯恐傷著她似的,到底還是把話嚥了下去。

  除了前世偶有幾次替楚維琳戴過簪子。常郁昀沒有幹過這樣的活,因此格外仔細。等戴好了,他在楚維琳耳畔低聲道:「好看。」

  聲音清潤,目光柔柔,楚維琳愣了愣。抬起手摸了摸南珠,就聽見幾個丫鬟沒有繃住的清脆笑聲。

  原還只是意外和不適應,叫她們一笑。竟也覺得他們兩人的動作姿態有多旖旎,耳根子不由就燒了起來。

  常郁昀這才退開幾步。整理他的衣裝。

  水茯在東次間裡擺好了碗筷,兩人用過了之後,一道往松齡院去。

  老祖宗剛起,喝了一碗羊奶羹,才讓侯在屋外的晚輩進去。

  依著輩分落了座,楚維琳掃了一眼,柳氏和常郁曚都沒有來,廖氏獨自一人站在一旁。

  老祖宗和大趙氏說了幾句府裡的事體,便問道::「柳氏昨夜病了?」

  廖氏上前,大大方方回了話。

  「昨夜請的醫婆,夜深了,我也沒有使人去看看,等會兒我就過去,」大趙氏說完,笑著對常郁昀道,「今天你們兩個最要緊,回門禮都備好了。」

  老祖宗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沒錯,早去早回。柳氏那兒,等回來了再去也不遲。」

  廖氏接了話過去:「五叔和五弟妹昨夜裡去望過婆母了。」

  原該常郁昀夫婦回的話,叫廖氏講了,老祖宗看了廖氏一眼。

  廖氏到不怕老祖宗看她,她只擔心若讓楚維琳來講,把柳氏那幾句「鬆懈下來才病了」的話說出來,平白叫大趙氏借題發揮,那她在柳氏跟前也少不得聽一通埋怨了。

  楚維琳壓根不打算提,聽了老祖宗幾句囑咐,才和常郁昀一道退了出來,直接往二門上去。

  因著有回門禮,馬車前後三輛,到了楚府大門外,就見楚維璟和楚維琮翹首盼著了。

  常郁昀與楚維琳說了一聲就下了馬車,楚維琳則繼續坐車到垂花門。

  楚維琮笑著沖常郁昀拱手,喚了聲「姐夫」,楚維璟上上下下打量了常郁昀一番,道:「你沒欺負她吧?」

  「沒有,」常郁昀知道楚維璟擔心,道,「不敢也不捨得欺負她。」

  說得這般直白,反倒叫楚維璟有些驚訝,半晌回過神來不由就笑了,他道:「走吧,叔父等著我們。」

  另一邊,楚維琳在垂花門那兒下了車,何氏和楚維璦一道迎她,陸媽媽站在一旁。

  見寶蓮扶著楚維琳下車,何氏喜笑顏開:「可算是來了,讓伯娘看看,這兩日還好吧?」

  楚維琳頷首,見陸媽媽亦是一臉關切,她道:「挺好的。」

  陸媽媽有一肚子的話要問,無奈這個檔口輪不到她說話,便隨著幾人一道去了章老太太那兒。

  頤順堂的丫鬟婆子今日也格外高興些,李氏聞聲,讓楚維琛挑了簾子出來迎她們。

  楚維琛沒什麼笑容,也不說話,微微點了點頭就側過身子往回走。

  楚維琳自不會和她計較這些小細節,前頭的楚維琛的頭髮稍稍長了些,只是她長得慢,又只過了幾個月,並不能把她的一頭烏髮彌補回來。

  章老太太坐著羅漢床上,等楚維琳磕了頭,才吩咐她起來,仔細問了問常府裡的事情。

  她最關心的自然是常府後院裡的勾心鬥角,如今是一個女兒一個孫女在裡頭,章老太太恨不得她們能穩住腳跟不被其他女眷謀了利去,尤其是大趙氏和柳氏,就沒有哪個是省油的燈,等楚維琳那個婆母回京之後,只怕也是一場惡戰。

  楚維琳挑著能說的一一答了,畢竟還有楚維琛和楚維璦在。不能大大咧咧就把大趙氏想伸手謀院子的事情說出來。

  李氏認真聽著她們祖孫說話,時不時偷偷瞄楚維琛一眼,心裡自是格外著急的。別人的女兒都嫁出去了,自個兒這個年紀也不小了,卻連八字那一撇都不知道往哪裡落。

  何氏也愁楚維琛這個情況,再過兩年,等楚維璦都要說親嫁人了。總不能還是這麼一個狀況吧?都是一家的姑娘。雖從不指望楚維琛能和楚維琬一般讓幾個姐妹都沾了光,但也絕不希望她扯後腿的。

  自顧自琢磨著這些,何氏隔了好久才發現章老太太在向她示意。她趕緊賠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便招呼楚維琳去碧紗櫥裡。

  楚維琳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麼,上轎前教導時,何氏是厚著臉皮教的。這一回要問一問,也是娘家人行事的慣例。只是她一點兒也不想和何氏溝通這樣的問題。

  何氏也是硬著頭皮的,畢竟是侄女,和親閨女還是不一樣的,猶豫著開了口。楚維琳也只能隨著點頭搖頭,兩個人都窘迫不已。

  好在外頭有丫鬟通傳說常郁昀他們過來了,兩人具是鬆了一口氣。

  楚維琳從碧紗櫥裡出來。正巧見楚倫煜挑簾進來,她喜上眉梢:「父親!」

  楚倫煜見了她。亦是笑了。

  常郁昀恭敬給章老太太磕了頭,又見過了何氏、李氏,便依著章老太太的意思,和楚維琳一道進去給楚證賦磕頭。

  內室裡的藥味比出嫁那日淡了些,楚證賦躺在床上,蔣姨娘站起來衝他們笑了。

  楚證賦似是精神不濟,等兩人磕了頭,便讓蔣姨娘送上了紅封,沒有多留他們。

  常郁昀多瞧了楚證賦幾眼,他眼眶深凹,面色發黃,一副久病模樣。

  常郁昀在翰林院做事,也聽些同僚說起楚證賦的身體,具是一副不樂觀的態度。他聽聞聖上的安排,可這個病情,別說是押運糧草了,和從前一樣的肥差也定是沒有了的。

  他也問過楚倫煜,岳父只說「盡人事,聽天命」,餘下的也只是歎息。

  前世時,楚證賦沒有回京,也並非在這期間病故,只是今生楚家也發生了很多變化,比如突然亡故的阮氏,又比如被奶娘抱著進來的楚維璉。

  不說何氏待這個生在府外的庶子如何,畢竟是認祖歸宗了的,又是楚倫灃唯一的兒子,楚維璉的日子倒是比二房裡的楚維瑞還輕鬆些。

  何氏被這件事打了顏面,又和楚倫灃徹底冷了臉,乾脆求一個賢惠的名聲,待楚維璉也算客氣。

  今日新姐夫登門,自是要拜見一番的。

  楚維璉年紀雖小,這些日子也懂事許多,規矩問安,收下見面禮後便乖乖下去了。

  章老太太又說了幾句,囑咐他們晚些過來用飯,便讓他們回了清暉苑。

  回了自個兒的院子,楚維琳整個人舒坦許多。常郁昀站著仔細看楚維琳的這座小院,只覺得親近無比。他是頭一回來,前世楚維琳上轎後根本沒有回門,等後來再來時,此處早就被何氏改做他用了。

  楚維琳不催常郁昀,自顧自進屋和楚倫煜說話。

  父親想聽的關心的,楚維琳都懂,他求的只有她的幸福和平順。這一回嫁過去,常府裡的生活雖稱不得一切順心,但好歹常郁昀沒有給她什麼壓力。

  楚維琳如實告訴了楚倫煜,末了道:「父親,我會和他好好過的。」

  楚倫煜聽罷,不由笑了。他知這親事是常郁昀動了心,楚維琳未必能很快進入狀態,但他是過來人,知道夫妻相處需要時間和磨合,只要兩個人都有心好好過,這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楚倫煜道:「父親信你,一會和郁昀一道去看看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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