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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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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9:37: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驚變(四)

  楚維琳從松齡院裡出來,帶著霖哥兒回了霽錦苑。

  午飯後,楚維琳本想歇個午覺,可想起塗氏交代的話,還是決定走一趟清蘭園。

  韓媽媽在門口迎她,恭敬行了禮。

  楚維琳一面往裡走,一面問道:「五妹妹身子好些了嗎?」

  韓媽媽陪笑道:「回奶奶話,五姑娘的風寒好多了。」

  楚維琳往常郁晚屋裡去,常郁晚剛吃了藥,皺著眉頭含了一顆蜜餞,嘟囔著嘴與丫鬟說話。

  見了楚維琳,常郁晚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楚維琳不理會她的態度,自顧自坐下,道:「精神不錯,看來病好了大半了。」

  常郁晚狐疑看向楚維琳,杏眸裡全是不解。

  「太太走前說的,怕你衝動,我想也是,這幾日你還是在屋裡歇著的好。」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常郁晚坐直了身子,哼了一聲。

  「別說你不想聽,我也不願來跟你說,」楚維琳勾了勾唇角,「可誰讓我們都是二房的。你嘴上怪二妹妹連累三妹妹,我也怪呢,所以我也不想你連累我們。老祖宗惱著長房那兒呢,我可不想二房出些事體幫他們擋罵。」

  常郁晚抿著唇不說話了。

  她想,楚維琳講的有些道理,她雖然不喜歡楚維琳,但她更不喜歡常郁映。

  雖然常郁晚不覺得自己會闖禍,可她總覺得老祖宗待她不親近。常郁映恐怕是找不回來的,萬一她一言不慎惹了老祖宗,那豈不是要由她來承受老祖宗的怒火了嗎?

  常郁晚不傻,她才不想做個替死鬼。

  「我的病還沒好。岑娘子說了,我還不能吹冷風,我還要在屋裡養病。」常郁晚說完,抬起手按住了太陽穴,哎呦了一聲,「我頭暈了,我要休息了。」

  楚維琳挑眉。常郁晚的性子的確很直接。她排斥楚維琳,若楚維琳好好與她講道理,常郁晚內心裡的「叛逆」定是不肯聽的。只有把和長房的矛盾點擺在她的面前,常郁晚才會念著塗氏乖乖聽話。

  見常郁晚聽明白了,楚維琳也不多留,起身出來了。

  韓媽媽引了楚維琳去了常郁曜的屋外。

  窗戶開著。能看見裡頭常郁曜低頭看書,韓媽媽喚了他三聲。常郁曜才抬起頭來。

  「嫂嫂。」常郁曜行禮。

  楚維琳笑道:「打攪你看書了。」

  常郁曜摸了摸腦袋,道:「我聽說,五哥讀書時更用功,是嗎?」

  楚維琳一怔。倒是沒想到常郁曜會提起常郁昀來。

  常郁曜紅了臉,極不好意思地道:「我也要用功,五哥中了傳臚。我也不能太差,不然會讓父親和五哥都叫人笑話的。」

  常郁曜格外認真。不像是隨意說說,楚維琳鼓勵了他幾句,忽然覺得塗氏這一兒一女當真都是一條筋的性子,與塗氏相去甚遠。

  而常郁暖那裡,情緒已經安定許多,最初的難過和低落過後,她慢慢平靜下來。

  在四房那裡的六姑娘出生之前,這十多年裡,常郁暖是家中唯一的庶女,而且,她出生時正巧吳氏太太過世,圍繞她的是一堆的惡言惡語。

  襁褓中的常郁暖當然不懂,可漸漸長大之後,她還是聽說了些,常郁暖知道,若不是有常郁昕和常郁昀護著,她還不知道背後會有多少指指點點。

  常郁暖感激常郁昕和常郁昀的照顧,她會為自己打算,但也懂得若她低落傷感下去,關心她的人會更難過。

  「嫂嫂,我無事的。」常郁暖笑著道。

  笑容有些勉強,但好歹沒有再哭,楚維琳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路總是一步步走的,頭一步,先等太太回來再說。」

  常郁暖點頭。

  塗氏在天黑時才回府。

  霖哥兒剛擦過身子,揮著肉嘟嘟的手臂與常郁昀玩鬧。

  楚維琳笑盈盈看著,水茯挑了簾子進來,垂手稟道:「奶奶,前頭傳了話來,二太太與陳家三太太到了巷口了,讓您趕緊去迎一迎。」

  楚維琳一怔,她原本以為起碼要到明日天亮後才到,可看樣子,是趕在關城門前匆匆趕回來了。

  楚維琳扭頭去看常郁昀,常郁昀衝她頷首,道:「外頭黑,小心些走。」

  流玉點了燈籠,又跟了幾個丫鬟婆子,楚維琳往垂花門去,而常郁昀亦收拾了一番,逕直去了松齡院。

  垂花門上,楚維琳聽見馬車聲越來越近,直到停穩了。

  打頭的車上,一個丫鬟跳下來擺好了腳踏,才扶了塗氏與陳三太太下來。

  楚維琳上前問安,就著燈籠昏黃光線,那兩人面上具是疲態。

  「三舅母,一路匆忙,不知用過晚飯沒有?」楚維琳扶了陳三太太,問道。

  陳三太太板著臉,她身邊的丫鬟回了一句,道:「奶奶,怕趕上關城門的時辰,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我們太太與塗氏太太都未用晚飯,只拿點心填了填。」

  楚維琳沖那丫鬟笑了笑,道:「既如此,水茯,去廚房裡吩咐一聲,趕緊準備些。」

  抬手不打笑人臉,況且常郁映逃婚,與她隔了房的嫂嫂也沒有那麼大的關係,陳三太太不喜歡遷怒,到底收了情緒,道:「郁昀媳婦,老祖宗那兒……」

  楚維琳道:「老祖宗等著姨母呢。」

  塗氏安排妥當了一併跟著回來的丫鬟婆子,讓寶笙跟上,幾人一道去了松齡院。

  松齡院裡,燈火通明。

  大趙氏由兩個媳婦陪著,站在院外,見了她們,快步上來,急切道:「親家太太,我們郁映可有信兒了?」

  陳三太太頓了腳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親家太太?我可不敢當。」

  這般不客氣的話,堵得大趙氏一時說不出話來,大趙氏自己也知道,常郁映做出那等事情來,便是兩家的老太太是親姐妹,陳家也不肯認這樣的親事了。

  逃婚,那是朝著陳家、陳三太太的臉上,狠狠甩了個耳刮子呀。

  大趙氏甚至覺得她聽見了清脆的響聲。

  盧氏扶著身子微晃的大趙氏,看向了塗氏,想讓塗氏給個信,塗氏卻像全然沒瞧見,抬步入了院子。

  盧氏轉眸見到站在黑暗裡的寶笙,趕忙道:「寶笙,二姑娘人呢?到底怎麼回事?」

  大趙氏一個激靈,幾步過去拽緊了寶笙的手腕:「你們幾個怎麼伺候的姑娘!」

  寶笙自打常郁映失蹤起,一直提心吊膽的,恨不能連她自個兒也一併失蹤了,好過如今這樣原地彷徨害怕。

  大趙氏的出手有些重,寶笙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是不敢喊痛,顫顫巍巍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二姑娘去哪裡了呀……」

  大趙氏揚手要打寶笙,楚維琳上前攔了攔,估摸著塗氏已經把情況與老祖宗說完了,便道:「老祖宗還等著三姨母呢,三姨母趕了幾天的路,也要坐下來歇一歇。」

  這般一說,大趙氏也不好再把人攔著院外,請了陳三太太進去。

  寶笙格外感激地看了楚維琳一眼,楚維琳示意她跟到院子裡來。

  屋裡,塗氏簡單和老祖宗說了一番,她在半路接到了陳三太太,陳三太太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氣,塗氏說了無數的好話,陳三太太卻只有一句「回京城」,別的打算那是半點口風都不露。

  老祖宗只聽不說,她相信塗氏盡心了,也知道塗氏為了「邀功」而有些誇大其詞,當然這些東西在此刻都是無傷大雅的,讓老祖宗在意的始終是陳三太太的態度。

  陳三太太在路上什麼都不吐露,心底肯定是有主意的。

  老祖宗坐直了身子,等著外頭的人進來。

  楚維琳隨著眾人進屋,常郁昀坐在一旁,暗暗衝她一頷首,示意她莫慌,而後起身給陳三太太、大趙氏和兩個嫂嫂行禮。

  陳三太太上前幾步,垂下了眼,語氣又是無奈又是感慨:「老祖宗,也是我不小心,才會讓府上二姑娘沒了蹤影,我若仔細些,也不至於如此。鎮子上已經是讓人去找了的,相信府上的人也已經到了鎮子上了。一個姑娘家家的,實在叫人擔心,若能早些有消息,一家子上下都能鬆口氣。」

  這一席話,以退為進,說得可是相當漂亮。

  別說大趙氏心虛,老祖宗都要臉紅了。不說什麼京城人家,全朝去看,有哪家姑娘出嫁時,是要讓婆家人仔細、小心,才不至於沒了蹤影的?

  老祖宗心裡不舒服,卻又不能怪陳三太太說話「帶刺」,這事兒要是反過來,她自個兒只怕氣炸了。

  「那個混賬東西,找不著就當她死了,要是找回來,老婆子不打斷她的腿!」老祖宗咬牙切齒地道,「三外甥媳婦,讓你受累了,如今這不上不下的,是我常家對不起陳家,我會捎書給姐姐說一說這事。」

  陳三太太歎息一聲,啞著聲道:「老祖宗,如今旁的都不重要,只是這婚期已經定下了,嶺西那兒,不說發出去的喜帖,我家老太太過年時就和姻親友人都說了,說要從京裡娶個表外孫女回來,人人都曉得我是進京接親來的,現在新娘子不見了,這陳家的、我們老太太的臉面往哪兒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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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9:37: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驚變(五)

  陳三太太這番話絕非誇大其詞,老祖宗最是清楚自家嫡姐的脾氣,她是最最看重顏面的。

  老祖宗與她姐姐一道長於榮安公主府,同胞姐妹,年紀相近,打小最是親密無間,彼此熟知對方的性子。

  未出閣時,這位姐姐就是個一言一行都格外注重的人,絕不讓人挑出一點錯來,等嫁了人之後,越發愛惜羽翼。

  陳家娶親,又是從京中來的新娘子,嶺西那裡,迎親隊伍出發時,一定就已經熱鬧了一場了。

  來回路上的時間都是可數的,大喜的正日子又是早就定下了的,根本改不了瞞不過,沒有了新娘子,陳家可是要出大笑話了。

  老祖宗自個兒也就罷了,她姐姐大半輩子都過了,從沒有出過這等紕漏丟過這等人,卻沒想到,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倒叫晚輩連累成這幅模樣。

  老祖宗不由悲從中來,捶胸道:「是我的錯啊!是我太縱著郁映,才讓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我的錯!」

  大趙氏低著頭,一聽這話也坐不住了,老祖宗都認了錯,她哪裡還能置身事外,趕緊起身,幾步在羅漢床前跪下,哭道:「老祖宗,是媳婦的錯,是媳婦沒有教養好孩子……是媳婦的錯……」

  「就是你的錯!」

  外頭傳來一聲嚴厲的喝斥,大趙氏如被雷擊一般啞了聲,僵著身子不去看挑簾進來的常恆翰。

  常恆翰朝老祖宗行了禮,惡狠狠瞪著跪在地上的大趙氏,道:「你真的不會教孩子啊。郁曉、郁暉、郁映,這一個個都成了什麼樣子!幸虧郁曄沒交到你手中,不然我這輩子還能指望誰?」

  大趙氏緊緊咬著下唇,並不理睬常恆翰,仿若那些話語,她一個字都沒有聽到一般。

  楚維琳悄悄打量了常恆翰一眼,而後低頭端坐。總歸是長輩講話。她插不上嘴,也不可能去插嘴,只不過。就算大趙氏不會教孩子,常恆翰也是半斤八兩的,子不教父之過,他們夫妻兩人都有過錯。常恆翰又何必全部推到大趙氏頭上。

  陳三太太冷眼看著,常恆翰愈發尷尬。對大趙氏的態度也就愈發差了,惡言惡語又說了幾句。

  老祖宗心裡本就有火氣,叫常恆翰一鬧,更加收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好了!眼裡還有我這個老婆子沒有?要吵滾回去吵!」

  常恆翰不敢當面頂撞老祖宗,只好閉了嘴,板著臉坐下了。

  老祖宗沒有讓大趙氏起身。只與陳三太太講話:「三外甥媳婦,事已至此。我們還是想解決的法子要緊。我知道,正日子都定下了,本來路上的時間還算寬裕,如今這麼一耽擱,就有些緊張了,況且,郁映沒了蹤影,也不清楚什麼時候才能尋得見。便是真的尋到了,老婆子也沒臉送她去嶺西了。可沒有新娘子,又是不成的……」

  「可不就是如此嗎?」陳三太太連聲歎息,「老祖宗體諒,千萬別怪我衝動失禮,實在是左右為難了呀。宣哥兒是我親侄兒,我與他母親再是妯娌相合,也不是他親娘,況且這親事是我們老太太定下的,容不得我置喙,只是如今這個狀況,我們不拿個主意是不行了的,我也只有逾越了。老祖宗,我厚顏問一句,既然找不到二姑娘了,是否能換成三姑娘?」

  鴉雀無聲。

  饒是因為柳氏的話,而有了些心理準備的老祖宗,一時之間都沒有發出聲來。

  大趙氏臉色廖白,難以置信地看向陳三太太。

  楚維琳愕然看了常郁昀一眼,見他皺了眉頭,她又轉頭去看塗氏,塗氏也是一臉詫異。

  老祖宗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問塗氏道:「你是郁暖的嫡母,你怎麼看?」

  塗氏暗暗攥緊了拳頭,她的心思活絡,這其中厲害關係全部理了一個遍,她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問陳三太太道:「三嫂子也說了,您並非宣哥兒的母親,上頭也還有老太太做主,如今是個進退兩難的情況,您做主把新娘子換成我們郁暖,可到了嶺西那兒,這事情要怎麼說明白?三嫂子,我知道,宣哥兒是長房的嫡次子,是個樣樣好的,若是真心實意結了這門親,郁暖是享福的,我是日日要去菩薩跟前上香磕頭了,只是,不是我看低郁暖,雖然都是常家的姑娘,郁映是長房嫡女,而我們郁暖,是二房庶出。我們是厚著臉攀上了,可就怕……」

  老祖宗在心中不住點頭。

  就是這麼個道理。

  不管是嫡出的還是庶出的,都是在自個兒身邊養了十幾年的,老祖宗心中即便有偏愛,也一樣是嫡親的孫女兒,若是嫁過去要被人看低,被人嫌棄,是要吃苦的,老祖宗可是不願意的,畢竟,常郁暖的身份比常郁映低些,但比起普通的小官宦家中的姑娘,那還是金貴得多了的,根本不用怕找不到合適的人家。

  陳三太太頷首,語氣越發誠懇了:「畢竟是嫁閨女,考慮多些,也是應該的。說句真心話,我倒是喜歡三姑娘,可單單就我喜歡,也確實不頂用,也要我們老太太、我嫂嫂以及宣哥兒喜歡。要說出身吧,我們兩家親上加親,說什麼嫡出庶出的就見外了,最主要的是臨時換了人,禮數不周全了,但這個時候了,也沒時間講究全禮。老祖宗,您看,如果三姑娘與我們宣哥兒八字相合,就換成三姑娘吧,府上要是放心不下,就勞煩二太太一道去嶺西,一來送親,二來也好當面與我們老太太和宣哥兒的母親說一說,畢竟這天南地北的,姑娘嫁過去,日夜見不著面。家裡也掛念。」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老祖宗還能如何?

  畢竟是常府理虧,陳家提的要求只要是在情理之中的,都不好拒絕。

  對於老祖宗來說,與嶺西陳家結親,無論嫁過去的是常郁映還是常郁暖,對她都沒有什麼區別。只要不是結親結成仇。嫁誰不是嫁呢?

  常府這裡,她能夠拍板說話,陳家那兒。陳三太太卻不能一力做主。

  「塗氏,先取了郁暖的八字來吧,和宣哥兒的八字一道,送去前頭夏先生那兒。讓夏先生看一看吧。」老祖宗吩咐道。

  夏先生是常府的門客,對於易學有些心得。時間緊迫,也只好讓夏先生來合八字了,而且他老人家嘴巴緊,斷不會胡亂說話。

  塗氏心中還有些糾結。愣了一會兒才應了聲。

  常郁昀悄悄示意楚維琳,楚維琳會意,起身道:「太太。我去取吧。」

  塗氏點頭應了,楚維琳退出來。快步往清蘭園裡去。

  常郁暖的八字帖子在塗氏房中,楚維琳向韓媽媽開了口,韓媽媽白著臉道:「奶奶,這事兒……」

  「媽媽先去取吧,我去尋蘇姨娘。」楚維琳道,韓媽媽歎了口氣,還是點了點頭。

  楚維琳一時之間也說不好常郁暖會是個什麼反應,但這個事體,她想先和蘇姨娘說一說,好壞都是如此了,若有蘇姨娘幫著開解常郁暖,總歸好辦些。

  守門的小丫鬟見了楚維琳,趕忙進去稟了一聲。

  蘇姨娘起身迎了出來,奇道:「奶奶今日怎麼過來了?」

  蘇姨娘是吳氏太太的陪嫁開臉的,這些年也是本分做事,楚維琳待她有好感,笑著道:「是有事與姨娘說一聲。」

  兩人在屋裡坐下,蘇姨娘吩咐人在外頭守好,問道:「可是為了我們姑娘的事情?」

  蘇姨娘不傻,楚維琳單獨尋她,肯定是為了常郁暖。

  楚維琳頷首,道:「我只與姨娘交個底。陳家舅母和太太回來了,剛剛在松齡院裡,舅母的意思,二妹妹找不回來了,嶺西那兒婚期耽擱不得,想讓三妹妹嫁過去,若是我們不放心,讓太太送親去。」

  蘇姨娘瞪大了眼睛,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代替二姑娘?這……」

  「姨娘,我是借口取八字出來與你通個氣的,這事體太太沒還應下,老祖宗恐怕會點頭,姨娘也與我說句實在話,成與不成,面子上的事情,咱們總要漂亮一點。」楚維琳小聲道。

  蘇姨娘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點茶,一口引盡,又做了幾個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楚維琳說得一點不錯,成與不成,事情一定要做得漂亮。

  老祖宗若點了頭,常郁暖哭著喊著不樂意,最後吃虧的是常郁暖和蘇姨娘,塗氏現在是沒有應下,可她也同意了呢?常郁暖還鬧騰,便是最後沒有去嶺西,以後塗氏還會耐心真心地替常郁暖打算嗎?

  蘇姨娘思忖了一番,道:「奶奶,我們姑娘的婚事,奴從前就說過的,不求嫁去高門,只盼著能做個嫡妻,一生平順。陳家那兒,嫡妻是有了,可……原本就低了一頭了,又是代嫁,奴是擔心我們姑娘叫人瞧不起啊。」

  常郁暖到底是蘇姨娘肚子裡下來的肉,她疼著寵著,見姑娘受委屈了,蘇姨娘只恨自己是個妾,護不住姑娘,又傷心吳氏太太去得早,吳氏太太若在,那是頂頂溫柔頂頂疼姑娘的人了。

  楚維琳見蘇姨娘眼眶微微濕潤,多少能體會她的心境,歎了口氣,道:「姨娘,若不是代替二妹妹,這親事又如何?」

  蘇姨娘怔了,喃喃道:「陳家長房奶奶,哎!我們姑娘要是個嫡出,那可真是門當戶對了。」

  「三姑娘!」門口丫鬟忽然高聲喚了一聲。

  蘇姨娘看了楚維琳一眼,急匆匆往外頭走,楚維琳亦跟了出去,見常郁暖帶著水蓮進了院子。

  常郁暖笑意盈盈,道:「姨娘,我聽說嫂嫂來了,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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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驚變(六)

  蘇姨娘的笑容有些僵硬,回過頭看向楚維琳,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又回轉過去親暱扶了常郁暖,道:「快些進來。」

  常郁暖與蘇姨娘的感情極好,自是從蘇姨娘那不自在的笑容裡品出些味道來,她心裡犯著嘀咕,卻也沒有追著問,依著蘇姨娘的意思,先往屋裡去。

  楚維琳與水蓮道:「守著門吧。」

  水蓮知分寸,曉得她們定是有事情要商量,趕忙點了點頭。

  楚維琳再進去時,常郁暖的面前已經擺上了兩盒糕點。

  蘇姨娘笑著與常郁暖道:「曉得姑娘愛吃,姨娘這裡還有一些。」

  常郁暖嘗了一口,那綠豆糕入口清香,不油不膩,確實是好味道,她誇讚了糕點,又問楚維琳道:「嫂嫂,聽說太太與陳家三舅母回府了?」

  楚維琳頷首,道:「是啊,剛回來的,現在在松齡院裡。」

  「有沒有找到二姐姐?」常郁暖又問。

  「太太半途遇見的三舅母,大伯他們往安華鎮去找二妹妹了,若有消息,也是安華鎮那兒傳出來。」楚維琳解釋了一句。

  常郁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蘇姨娘見她如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惴惴著。

  「姨娘,可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常郁暖心細,又是對著她姨娘,也就沒有那麼講究,直截了當地問了。

  蘇姨娘猶豫。楚維琳倒是想明白了,她本想先和蘇姨娘交個底,卻沒料到常郁暖會不請自來,既然人來了,不如就此說開,反正屋裡就她們三人,門外守著的又是嘴巴嚴實的。好好壞壞都沒關係。三個人先把大方向定下來。

  「三妹妹,」楚維琳在常郁暖身邊坐下,柔聲說了現在的情況。「陳家那兒,你怎麼看?」

  常郁暖的腦袋空白一片。

  從楚維琳一開始說,她就覺得眼前白花花的有些發懵,心跳得極快。但她並沒有出聲打斷楚維琳的話,而是咬著下唇聽完了。雖然她自個兒也不清楚,到底聽明白了多少。

  直到楚維琳又問了一遍,常郁暖才有些回轉過神來,她抬起手。長長的手指指著自己,愕然道:「我?我代替二姐姐,去陳家?」

  常郁暖的指甲也染了鳳仙。因為常郁晚喜歡,便拉著她一道染了。比起常郁晚那格外纖細的手指,常郁暖的手指並沒有那麼細,但很長,看起來也很好看。

  楚維琳盯著常郁暖的丹紅的指甲,道:「是,你代替二妹妹去陳家。」

  常郁暖的黛眉緊緊皺了起來,卻沒有哭沒有鬧,比楚維琳和蘇姨娘最初以為得更加平靜,她只是緩緩搖了搖頭:「一定要我去嗎?」

  陳家那裡,必須從常府裡娶一個姑娘回去,常郁晚太小,常郁暖和常郁曚倒是年紀相當,可陳三太太點名要常郁暖,這個時候,楚維琳可不覺得常郁曚會毛遂自薦,亦或是柳氏會願意讓自個兒的掌上明珠去嶺西。

  這件事情上,塗氏怕是拗不過老祖宗的,若是八字相合,常郁暖並不好推拒。

  楚維琳實話實說:「現在看來,確實如此,但我早早來與你們通個氣,也是想知道你的真心話,若真不願意,五爺會想個周全的法子。」

  「真心話……」常郁暖喃喃道,她沉默了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的真心話,嫂嫂是知道的。」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沒有最好的,只有我想要的。

  勳貴皇親世家,很多人想攀卻攀不上,但對於常郁暖來說,她真心渴求的,只是尋常人家,日子簡單又實在。

  這樣的渴求,本不該變得遙遠,只是現在陳家那兒迫著,老祖宗催著,常郁暖左右不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楚維琳一怔,心裡泛上一陣酸楚。

  一瞬間,她在常郁暖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這一輩子睜開眼的時候,她求著能離常郁昀遠遠的,求著能再不進這常府大門,可常郁昀一遍一遍問她,到底讓她再次做了常家媳婦。

  時至今日來看,婚後夫妻相處得很好,有些話說開了之後,有了更多的向前的力量,但這些並沒有讓楚維琳遺忘從前不知何所往的糾結心情。

  就好像常郁暖現在這樣。

  眼睛一酸,沒有任何防備的,一顆淚珠子落了下來,楚維琳驚覺過來,抬手拭去眼淚,常郁暖沒有哭,反倒是她先哭了。

  常郁暖也吃了一驚,她從未見過楚維琳哭泣,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她想,若她真不願意,常郁昀要想個什麼法子才能讓她脫身呢?

  想不明白,只怕五哥現在也沒想明白吧……

  常郁暖抿緊了唇,暗暗想著,從小到大,五哥對她的關照已經夠多了的,這事情並不好處置,到時候不僅僅是五哥、五嫂,連出嫁多年的大姐說不定都要驚動了,大姐打小就寵她,只要她有一點兒不甘,大姐都會為她和長房爭個你死我活……

  捨不得,常郁暖格外捨不得,她是姨娘生的,嫡出的長姐長兄能這般疼愛她,她已經是感激萬分了,又怎麼會捨得讓他們在這麼難的事情上再硬出頭呢。

  小時候,與常郁昕、常郁昀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湧入腦海,常郁暖不禁紅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道:「嫂嫂會先和我交個底,就是知道我去陳家之後的路會很難走,又是在嶺西那兒,即便是受委屈了,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二姐姐不見了,總要有人去的,若真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蘇姨娘胸口發悶,見常郁暖這般委屈,她心疼得不得了,把常郁暖一把擁入懷裡,道:「好姑娘,哎……」

  好多話想說,好多話又不敢說,蘇姨娘怕自己一個不留心說錯了話,反倒是讓常郁暖對陳家、對老祖宗添了怨氣,只能不住歎息。

  楚維琳伸手替常郁暖把散下來的髮絲挽到耳後,緩緩道:「三妹妹,我知道你想圖清淨,你身在常府長在常府,見多了也聽多了這種大家庭裡的矛盾、紛爭和事端,所以你想嫁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只是,三妹妹,這世上沒有真正清淨乾淨的地方,我們這種大家庭是,尋常小家庭也是,靠躲,是躲不開的。」

  常郁暖怔怔聽著,垂下了眼簾,低聲道:「可陳家……我是代替二姐姐的,本不是我……」

  「三舅母說了一句話,『本就是親上加親,又講究什麼嫡出庶出』,說到底都是一家人,真盯著這點兒不放,那就是傷了老祖宗與陳家老太太的臉面了,便是代替二妹妹的,你也是常府的姑娘。你只記得一樣,做事踏實穩妥,不冒進不膽怯。三妹妹,你見過我娘家四姐姐吧?」

  楚家的四姑娘?

  常郁暖有些印象的,逢年過節時見過一兩回,長公主府中也碰過面,因著楚維瑢也是庶出,兩人還一道說了會子話的。

  常郁暖點了點頭。

  「她嫁去了我二伯娘的娘家,這親事一開始就不愉快,四姐姐出嫁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嫁過去之後也和婆家人處得並不好,四姐姐性子內斂,自己和自己憋氣,那段日子過得一塌糊塗,」想起那個時候,楚維琳也是感慨頗多,顧氏夾在中間,兩邊為難,到最後氣得撒手不管了,由著顧家人和楚維瑢鬧彆扭,「我們姐妹來來回回勸了四姐姐好幾次,虧得她最後還是聽進去了,自己擺穩了心態,和她婆母、丈夫的關係好了許多,小日子舒坦了,慢慢的,其他的關係也就理順了,雖然不敢說她婆家上下人人都喜歡她,好歹沒人為難她、小瞧她了,她如今懷著身孕,再過三個月,就該生了。」

  常郁暖聽得認真,細細琢磨了這一番話。

  楚維琳又說了楊昔諾,那個大起大落依舊保持著本心的堅強姑娘。

  「她去西桂的時候,京裡具是不看好的,暗地裡都說,給德王世子做填房可不是什麼好婚事,裡頭牽扯了天家爭鬥,原世子妃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的,楊家姐姐牽扯在裡頭是倒了大霉。她出嫁的時候,我也擔心,可前陣子收了她的信,她在那兒過得很順心,世子待她也很周全,與最初擔心的完全不一樣。」楚維琳笑著道。

  蘇姨娘聽完便明白了楚維琳說這些的緣由,不住點頭道:「姑娘,在事情沒有定下來之前,咱們還能有變通的法子,可若是真的定下來了,就把那些雜念都從心中去了。這世上,多的是不如意的人,最要緊的,就是把不如意的事情一日一日過得妥帖順暢,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

  楚維琳聞言,抬頭看了蘇姨娘一眼,這個蘇姨娘,果真是個通透人,所以才能得吳氏太太看重,所以才能在這大宅子裡生存下來。

  常郁暖靠在蘇姨娘懷裡,似是明白了,又似是沒有明白,可她的眼睛卻是晶晶亮的,與楚維琳道:「嫂嫂,我會好好想一想的,別的事情,還要太太、哥哥和嫂嫂替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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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9:38: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驚變(七)

  常郁暖這般懂事,倒是讓楚維琳心裡酸酸的,她點頭應下,便先告了辭。

  韓媽媽在外頭等著楚維琳,她的手中捧著一隻錦盒,恭敬交到了楚維琳手中:「奶奶,裡頭就是三姑娘的八字帖子。」

  楚維琳讓流玉接好,道:「麻煩韓媽媽了。」

  韓媽媽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敢不敢,奶奶,三姑娘還好嗎?」

  楚維琳低聲道:「三妹妹沒事,只是這事兒先別告訴五妹妹。」

  常郁晚雖然是一心為了常郁暖好,可她性子太急,楚維琳怕她好心辦壞事,這事兒還是回頭讓塗氏慢慢與常郁晚交代來得好。

  韓媽媽曉得輕重,自是應下。

  回到松齡院裡,楚維琳捧著盒子進去,交到了塗氏手中,而後悄悄朝常郁昀點了點頭。

  塗氏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確認無誤,便交給了段嬤嬤。

  段嬤嬤又拿上了陳三太太給的宣哥兒的八字,親自給夏先生送去。

  八字的結果不出來,說別的都是無用的,眾人便耐著心思等著,而廚房裡備好的飯菜也送了過來,塗氏和陳三太太便相攜用了點兒。

  一個時辰,段嬤嬤便回來了,夏先生把結果寫在了一張紙上,段嬤嬤將紙給老祖宗過目。

  老祖宗一看,唇角便彎了起來,又把紙遞給了陳三太太。

  陳三太太看了一眼,亦是喜笑顏開:「上上配。這倒是叫人高興的事兒。」

  畢竟只是簡單合一合,不像尋常合八字的時候那樣有許多講究,可這樣的結果倒是叫想讓常郁暖嫁過去的陳三太太格外開心。

  大趙氏皺了皺眉頭,心情複雜,一時之間,她也不清楚這是真實的結果,還是老祖宗特意而為的。

  「既是相合的。那這事情……」陳三太太笑著與老祖宗道。

  老祖宗則看向了塗氏。

  之前等待的時候。塗氏的心思一直在轉著,事已至此,她知道挽回的機會不多。況且平心而論,除了常郁映夾在中間,這門親事其實很不錯。

  塗氏睨了大趙氏一眼,長房捅了大簍子。她們二房幫著受苦受難了,總歸不能沒有一點兒好處。她清了清嗓子,道:「老祖宗,三嫂子,雖然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要問一問郁暖。郁暖是個好孩子,我不想虧待了她,所以之前費心思幫她相看。就想著今年能定下來,然後好好幫她準備嫁妝。她和郁晚合得來,我本想多留她一兩年的,可現在這麼一來,不說別的,嫁妝都沒影兒呢。」

  女兒家出嫁,嫁妝可一點兒不能馬虎,準備三五年的都不在少數,即便是匆忙出嫁的,也有三五個月準備,哪裡會像常郁暖這樣,今兒個商議,過兩日就要出門了。

  陳三太太淺淺笑了笑,她知道塗氏的意思,只是有些話由她來說並不合適。

  楚維琳也是心裡透亮,半垂著頭,耳朵卻是豎起來的,只等著老祖宗發話。

  老祖宗又怎麼會不懂,但她並不覺得塗氏的算計有什麼不妥當的,側著身子吩咐大趙氏道:「郁映的那些嫁妝,她也用不上了,一併給了郁暖吧。」

  大趙氏瞪大了眼睛,她急急要說上幾句,可老祖宗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老祖宗又道:「塗氏、郁昀媳婦,那些東西如今都在安華鎮吧,你們過去瞧一瞧,再幫郁暖準備些合適她的東西。」安排完了這些,老祖宗吩咐段嬤嬤道,「去請郁暖過來。」

  常郁暖很快就來了,一一問了安,楚維琳仔細打量她的模樣,覺得她調整得不錯,並不似叫之前說的事情影響了情緒的樣子。

  老祖宗讓常郁暖坐下,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她只是陳述,而並非商量,只是她的語氣很是委婉,甚至帶了些安撫的味道。

  老祖宗說完,見常郁暖不言不語的,耐著心思問了一句:「郁暖?」

  常郁暖這才抬起頭來,道:「那二姐姐呢?她要怎麼辦?」

  「那個混賬東西,莫要管她!」老祖宗哼了一聲。

  常郁暖又問:「我是不是不能從家裡上轎了?我姨娘是不是見不到我穿嫁衣的樣子了?」

  這個問題,常郁暖之前沒有問過楚維琳,她知道,這個答案楚維琳給不了她,可既然無力改變這樣的狀況,比起自怨自艾,她更難過是她要背著人悄悄出嫁了。

  做為一個姑娘家,幾乎都幻想過自己出閣時的模樣,這並非不害臊,而是對美麗的憧憬。

  漂亮的繡了鳳穿牡丹的嫁衣,鏡中妝容精緻的臉龐,目光所及之處,紅燈籠、紅雙喜字,多麼美好。

  常郁映出嫁,家裡是置過酒席的,常郁暖代替著嫁過去,是萬般不能再如此了,畢竟,常郁映逃婚的消息那是半個字也不能走漏的。

  不從京裡常府發親,沒有花轎,又怎麼會讓常郁暖穿嫁衣?蘇姨娘自然是看不見了。

  在座的女眷們都是過來人,又怎麼會不懂常郁暖的心情,老祖宗上了年紀,都叫這話勾得心發酸,握著常郁暖的手連連歎息,到最後瞪了大趙氏一眼:「這做的什麼孽啊!」

  塗氏抬起帕子擦了擦眼睛,道:「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捨得委屈!老祖宗,三嫂子,不知嶺西那兒可有合適的府邸?我反正是要過去嶺西的,就在那兒暫住了十天半月的,一來見一見親家的面,二來在那兒發親,我們在嶺西雖沒什麼姻親要請,但好歹自家人熱鬧熱鬧,等三日回門時,郁暖也有個地方可以回。這孩子出閣啊,大小定禮都委屈了,還能補救的地方總要給她補上。況且,我若過去了,讓她姨娘隨我一道吧,能親眼看著郁暖出嫁,將來老爺和吳氏姐姐也不會怪我了。至於那府邸,就當是給郁暖添個妝。」

  常郁暖一聽這話,饒是曉得塗氏是要擺大度的姿態,都恨不能給她跪下了。

  這番話聽得老祖宗格外感慨,見常郁暖眼角含淚,心裡越發軟了。同樣是姑娘家,常郁映無法無天,常郁暖懂事顧大體,兩廂一比較,心中自有定奪了。

  陳三太太自個兒也是遠嫁嶺西的,她從娘家發親,一路顛簸到了嶺西,完全陌生的人家、陌生的環境,她是真能體會回門都不曉得回哪兒的心情。見老祖宗以目光詢問她,陳三太太連連點頭:「嶺西那兒,倒是有幾個好院子,若是需要,我傳信回去讓他們先尋起來,等我們到了那兒,看中了哪個就定下來。能在嶺西置宅子發親,那是好事體,我們老太太也會高興的。」

  老祖宗滿意地點頭:「置宅子的銀子只管與段嬤嬤開口,算我的。老婆子年紀大了,就巴望著一個個太太平平地嫁出去娶進來,這一驚一乍的日子,真是吃不消嘍。」

  事情基本都定下了。

  常郁映的嫁妝冊子在寶笙手上,當即就取來給了楚維琳。

  楚維琳明日一早就和陳三太太一道趕去安華鎮挑選那些嫁妝,而塗氏在京中給常郁暖再準備些適合她的衣料、首飾頭面,等三日後,塗氏帶上一雙兒女,與常郁暖、蘇姨娘一起啟程,在安華鎮會合後趕往嶺西。

  常郁映的那幾個陪嫁都不是常郁暖用慣了的,便換成了水蓮幾個,再添上原本從松齡院裡撥過去的寶笙,老祖宗又親自選了兩家得力的陪房,一併隨著去嶺西。

  大趙氏聽著這些安排,只覺得腦袋和劈開了一般疼痛,常郁映出嫁時,老祖宗都沒有這麼費心過,大趙氏也根本不敢提去嶺西置宅子發親,可要是那時候她提了,她親自送常郁映去嶺西,這後頭的事情不就不會發生了嗎?

  這麼一想,大趙氏越發懊悔和痛心,一股氣血直往上湧,她喘著氣,先一步告退了。

  常恆翰又坐了會兒,見松齡院裡沒有旁的事情需要他出力了,也就回去了。

  紅箋守在院外,萃珠提著燈籠站在一旁,見了常恆翰的身影,紅箋迎上去幾步,福身道:「老爺,太太身子不適,不能出來迎您,想請您去屋裡說話。」

  常恆翰甩了袖子:「身子不適就請大夫,我又不會看診!」

  紅箋對常恆翰的態度並不意外,想繼續勸說幾句,常恆翰便越過她走開了,紅箋看了一眼方向,那是去湘芸房間的路,紅箋歎息了一聲,終是不敢追上去自取其辱,而是回了大趙氏屋裡。

  大趙氏躺在床上,精神極差,見紅箋回來,問道:「老爺呢?」

  「太太,老爺去湘芸那兒了。」紅箋說完就低下了頭,不敢看大趙氏的眼睛。

  大趙氏抓起手邊的一個引枕砸向紅箋,大聲喝道:「沒用的東西!出去!」

  紅箋不躲不避,反正只是個引枕,大趙氏能讓她出去,而不是責罰,已經是開了恩了,紅箋彎下腰撿起了引枕,放到了一旁的八仙椅上,靜靜退了出來。

  她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慢慢勻了呼吸。

  萃珠擔心地看著她,紅箋沖萃珠搖了搖頭:「我沒事的,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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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驚變(八)

  三月下旬的夜風吹在身上依舊有些寒意,楚維琳坐在桌邊看著常郁映的嫁妝冊子,寶槿怕她著涼,把窗戶關上了。

  常郁昀從淨室出來,見她還坐在燈下,勸道:「琳琳,你明日一早便要啟程,還是早些歇了好。路上無趣,倒也能看會兒冊子。」

  這話說得在理,總歸她不暈車,車上看冊子也不影響什麼,楚維琳合上冊子讓寶槿收好,便起身往內室裡走。

  躺在床上時,她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常郁暖答應得太爽快了,她難過她彷徨她驚愕,但她還是答應了下來。

  楚維琳倒不怕常郁暖反悔,這個三妹妹是老實性子,也做不出像常郁映那樣金蟬脫殼的事情來,可就是因為這樣,楚維琳才會擔心她。

  「三妹妹若是真的哭一場,鬧一場,我這心裡也會踏實些……」楚維琳歎息了一聲。

  常郁昀也沒有入睡,聞言收攏了箍在楚維琳腰間的手,指腹輕輕撫著,寬慰道:「她便是哭了鬧了,也是對著她姨娘,絕不會叫我們瞧見的。她是個貼心的,我這個做哥哥的,也覺得虧了她。你還記得她前世嫁的那個人嗎?」

  前世時常郁暖的婚事?

  楚維琳自是記得的。

  那時塗氏沒有回京,常郁暖的婚事是大趙氏幫著相看,老祖宗最後拍了板的。

  男方姓姜,祖上也是興旺過的,後來出了幾個紈褲子弟。學業不精,又沒什麼賺錢的本事,家業慢慢也就敗了,到了這一代,只會伸手吃白飯的子弟是沒有了,可底子也差不多空了。

  底子雖空,骨子裡依舊是名門氣派。逼著幾個兒孫唸書。到最後也供出了一個進士、兩個秀才,就盼著能更進一步,翻過身來。

  姜家的老太太從前和趙家人有些往來。在常郁暖這事體上,大趙氏倒也真是好心一片,想那中了進士的姜家二爺學問不錯,模樣也端正。便想結了這門親,姜家要翻身。靠著常家總是一條捷徑,斷不會虧待了常郁暖。

  老祖宗也是這般想的,姜家如今是差了些,可眼看著是在往上走的。倒也不吃虧,便應了。

  常郁暖也是風風光光嫁出去的,頭一年還好些。到了第二年,姜家二爺沒有等到缺。姜家人多少就有些埋怨起常府了,只覺得娶回來的庶女說不上話,常郁暖也是委屈得不行,這官場上的事情,哪是她張口閉口就能解決了的?常府雖風光,可絕不是那種能呼風喚雨、想如何就如何的人家。常恆翰不是吏部侍郎,即便他真是,那也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常郁暖吃的是啞巴虧,可這種事,她根本不會和娘家人抱怨,姜家二爺又是個唯父母命是從的性子,到了最後,婆母的嫌棄變成了丈夫的不滿,等到常家自顧不暇的時候,常郁暖的結局可想而知。

  「三妹妹是個什麼事情都憋著的人,她總是在為別人考慮。」楚維琳也不知道這樣的性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她既然應下了,事情就往好的地方想,」常郁昀低聲道,「陳家的那位宣哥兒,我聽陳家舅母說過些,為人誠懇,是個實在人,他的母親和氣大方,在族中很受人喜歡,三妹妹在嶺西,也許會過得不錯。」

  楚維琳低低應了一聲。

  這些話,具是安慰自己的話。

  她今日也同常郁暖說了不少,盼著能寬一寬心。

  可說到底,這裡的女子,出嫁前的日子靠投胎,出嫁後的日子是完全賭在了婆家身上的,好與壞,婚前哪裡能說得明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瞧著夫妻恩愛風光無限,明日裡興許又會有什麼變故,就好比大趙氏,從前和常恆翰也算舉案齊眉,小日子舒坦,可眼下,當真是一去不復返了。

  要楚維琳說,嫁得好不好,到兩隻腳都進了棺材裡才能有個斷言。

  她盼著自個兒往後的年月能如今日一般夫妻齊心,也盼著常郁暖這臨危受命一般的婚姻能讓她之後的幾十年都興慶「命運的安排」。

  兩人又絮絮說了些閒話,楚維琳倦意襲來,沉沉睡了。

  第二日清晨,楚維琳起得比平日裡早些。

  底下人曉得她要出行,路上要用的該帶的,早就收拾妥當了。

  常郁昀要去翰林院裡當值,並不能陪著一道去安華鎮,楚維琳抱著霖哥兒去松齡院裡請了安。

  大趙氏看起來比昨日還要疲乏,整個人都病怏怏的,老祖宗不想對著一張病容,便打發她回去休息。

  陳三太太亦準備好了,和老祖宗說了幾句話,便打算啟程。

  楚維琳隨著陳三太太退出來。此去安華鎮雖然不遠,但霖哥兒畢竟太小了些,外頭總不比家中舒坦,楚維琳便沒有帶上他。想著幾天見不到兒子,到底心中不捨,抱在懷裡親了又親,這才交到方媽媽手上,囑咐她一定要萬般仔細。

  柳氏從屋裡出來,見此情景不由就笑了,可對著霖哥兒的笑容,她忽然想起了她新添的那個庶女。

  盼了幾年的孫兒沒盼到,卻新添了庶女,柳氏心裡堵得慌。

  紅箋從院外進來,見了眾人便規矩行禮。

  柳氏見了她,道:「你們太太已經先行回去了。」

  紅箋道了聲謝,又道:「奴是來尋段嬤嬤的。」

  段嬤嬤還在屋裡伺候老祖宗,紅箋只能在外頭候著。

  紅箋垂手站在角落裡,也沒有找相熟的丫鬟婆子說話,柳氏盯著她眉間的硃砂痣看了會兒,慢慢走到她跟前,道:「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情,你該多勸著你們太太,若是一直病著,這一家上下的事情,還怎麼打理呀。你是聰慧人,別讓老祖宗白疼了你這麼多年。」

  紅箋抬眸看了柳氏一眼,又垂下了眼簾,道:「六太太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的。」

  二門上,鄧平家的正等著楚維琳。

  處置那些嫁妝,鄧平家的很有眼光,楚維琳便帶上了她,讓李德安家的守著家中,又帶了寶蓮和流玉,這兩人也是一雙慧眼,最知道怎麼收綴那些東西了。

  陳三太太今日興致不高,這幾日接連趕路讓她疲憊不堪,上了車之後,便靠著引枕小憩。

  楚維琳閉目養了會兒神,便翻起了嫁妝冊子。

  安華鎮雖不遠,可即便是匆忙趕路,直到第二日夜色漸濃時,才到了鎮子上。

  在驛館停下,得了信兒的常郁曄兄弟迎了出來。

  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眾人便到了陳三太太的房間裡坐下說話。

  常郁曄眼下發青,看起來頗為操勞,他搖著頭道:「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沒找到。」

  楚維琳並不意外。

  常郁映那是打定了主意要逃婚的,她一定做了不少準備,雖然不清楚她是一早選定了安華鎮,還是到了這兒覺得機會不錯就走了,可她孤身一人,要藏起來並不困難。

  常家和陳家找人,反倒是困難重重。不能大張旗鼓,不能通知官府,暗地裡尋訪,便是常郁映還躲在鎮中的某戶人家裡,只要她的銀錢塞住了那家人的口,他們就別想找到人。

  「五弟妹怎麼過來了?」常郁曉有些驚訝,若是覺得他們幾個男人做事不妥當,盧氏、徐氏、廖氏都可以過來,偏偏來的是家中孩子才三個月的楚維琳。

  楚維琳抿了抿唇,陳三太太心裡明白,有些話,他們一家人之間反倒是不好開口,便乾脆張了嘴,道:「嶺西那兒耽擱不起,我和老祖宗商量好了,二姑娘找不到了,我們陳家就娶三姑娘。郁昀媳婦幫著來收拾嫁妝,過兩日等三姑娘到了,我們便啟程了。」

  幾兄弟聽了這話,都愣住了。

  常郁暉最先回過神來,問道:「那我們還找不找二妹妹了?」

  「自然是要找的,不過,就算找回來了,我們陳家也只娶三姑娘。」陳三太太道。

  常郁曉急了,蹭得站起身來:「那二妹妹怎麼辦?舅母,陳家下的婚書是給二妹妹的呀!」

  陳三太太擺了擺手,對於這件事情,她並不願意多談。

  常郁曉也不是不曉事的人,他心急不假,卻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從頭到腳,都是常郁映理虧,陳家那兒,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常郁曉歎了口氣,頹然坐了回去,抱著頭不說話了。

  常郁曄面色廖白,半晌才問楚維琳道:「我母親還好嗎?」

  楚維琳並不想說假話,便道:「大伯娘急壞了,身子就有些不爽利了,事到如今,先把二妹妹找回來,才能寬了大伯娘的心。」

  比起長房的三個兄弟,常郁明則算是個「外人」了,對於換個新娘子,他更心疼常郁暖,便勸了幾個兄弟回去,莫要打攪了陳三太太休息。

  楚維琳也從陳三太太那兒出來,她的房間就在隔壁,寶笙站在外頭等她,道:「奴婢去看了一眼陪嫁的箱籠,和奴婢走前擺得一模一樣的,奶奶,今日已經天黑了,怕是看不清楚,明日再清點吧。」

  塗氏她們是明日一早從京中出發,匆忙趕路,到安華鎮也要到後日晚上了,時間倒也是夠的,楚維琳便頷首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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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驚變(九)

  驛站不比家中寬敞,但出行在外,這樣的條件已經是極好了的。

  楚維琳趕了兩天的路,睡得極沉,直到第二日眼睛睜開時,那股子疲乏感翻湧而上,讓她有些不舒服。

  稍稍躺了會兒,楚維琳起身梳洗後,便去了陳三太太那兒。

  陳三太太歇得並不好,楚維琳曉得,這是心思太重了。出了這樣的差池之後,在常郁暖順順利利嫁入陳家之前,陳三太太的神經會一直繃著,就怕哪兒再出什麼偏差。

  用了些早點,楚維琳便過去看常郁映的那些嫁妝。

  整整八十抬。

  楚維琳隨便打開了一個箱籠,裡頭塞得滿滿噹噹的,這八十抬可真是實打實的,沒有一丁半點是拼湊出來的。

  大趙氏準備的嫁妝,楚維琳從前在松齡院裡見過一些。

  為了遠嫁的常郁映,大趙氏是費了不少心思準備的,從首飾頭面到綾羅綢緞,日常所用的、把玩的,樣樣都是頂尖的東西,叫人只看一眼,就曉得了大趙氏的用心良苦。

  只可惜,這些好東西,在常郁映的眼中,根本比不上傍身的銀票。

  手背拂過一匹湖色回字暗紋絲綢,手感極好,楚維琳多少有些感慨。

  她想起了她的那些嫁妝。

  那時候,東西都是章老太太與何氏幫她準備的,陸媽媽也過去幫著何氏挑了挑,具是參照了楚維琳的日常喜好來的,也有不少東西是楚倫煜準備的,他一個男人不懂那些,卻也用心與陸媽媽一道參詳。

  楚維琳對她的嫁妝從來沒有什麼不滿的地方,比起前世,她今生擁有的已經好了太多了,可看著大趙氏為常郁映準備的東西,她忽然就有了一個念頭。

  若是江氏還在,若是江氏親手準備,她的嫁妝會是什麼樣子的?

  這些念頭一股腦兒浮現。楚維琳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才讓情緒穩了下來,讓寶蓮與寶笙一道輕點箱籠裡的東西。

  東西多,寶笙叫來了留在安華鎮的其他丫鬟婆子們幫忙了。寶笙熟悉這些東西,又把常郁映的一些私物給收拾出來放到了一旁。

  楚維琳領著鄧平家的和流玉一起挑選。

  畢竟是大趙氏給常郁映準備的嫁妝,即便是老祖宗開口說要給了常郁暖,楚維琳也不會全部收下。

  塗氏那兒也是這個意思,本就是幫長房收拾殘局。伸手是理所當然的,可拿得多了,反倒是自家變得小氣把拉的,挑些好的、合適的,再並上塗氏在京裡替常郁暖備下的,也就夠了。

  楚維琳挑東西,自然是依著常郁暖的喜好來。

  常郁映偏好金銀,首飾頭面裡金器居多,而常郁暖偏愛珊瑚南珠,布匹料子上。常郁暖膚色白皙,什麼顏色都映氣,鄧平家的眼睛毒辣,挑得全是最好的布料。

  餘下的日常用具,該帶上的都要給常郁暖帶上,也沒什麼好挑挑揀揀的。

  到底是八十抬,等楚維琳收拾好,重新擬了嫁妝冊子呈給陳三太太的時候,已經是翌日下午了。

  陳三太太歇了一天半,整個人緩過來了些。只是眉宇之間依舊有些擔憂。

  常郁明忙了一天了,搖頭道:「還是沒有半點兒消息,大哥他們不死心,還在繼續找。」

  陳三太太歎了一口氣。無論換作了誰,自家妹妹找不著了,也是不會死心的:「讓他們繼續找吧。郁明吶,你二伯娘他們應當快到了,你去鎮口上迎一迎吧。」

  常郁明應了,轉身便去。

  楚維琳陪著陳三太太說了會子話。

  陳三太太曉得她心思。說了些陳家裡頭的人和事,尤其是宣哥兒,陳三太太讚賞有加。

  「有您照看三妹妹,我也該放寬了心才是,」楚維琳笑著道,「您知道的,三妹妹與大姑姐,還有我們爺,他們感情很好,三妹妹遠嫁,他們兩人連杯喜酒都喝不上……我也想過送三妹妹到嶺西,只是我們爺職務在身走不開,霖哥兒又小。嶺西那兒,只五妹妹她們,到底還是不夠熱鬧。」

  陳三太太笑著點了點頭,道:「各有各的安排和難處,嶺西那地方,還是很好的,郁昀媳婦,這一回是去不了了,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來嶺西。」

  楚維琳應下了。

  快到二更時,塗氏一行人才到了驛站。

  他們出京時極其低調,倒也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等到了安華鎮之後,馬車、隨從,都是現成了,倒也不用困擾了。

  常郁暖拜見了陳三太太之後,便先隨她姨娘一塊回去休息了。

  塗氏與陳三太太還有事情要商議,便催著常郁晚先回房去,楚維琳替常郁晚引路。

  常郁晚東張西望的,只是夜裡太黑,她看不清四處模樣,撅著嘴道:「嫂嫂,你去過嶺西嗎?」

  楚維琳搖頭:「沒有去過。」

  「聽母親說,嶺西也挺有意思的。」

  楚維琳笑著問她:「怎麼有意思了?」

  「我說不明白,等我去看過了,回來再告訴你。」常郁晚似是心情不錯,說話也就沒有那般沖了,「你去過長公主府,對嗎?你跟我說說?」

  提起長公主府,楚維琳恍然明白過來,一眨眼又是一年了。

  算起來,今年的春宴還有五六天,原本常郁晚是興致勃勃想要去開一開眼,認識幾個京中姐妹的,她甚至央著塗氏給她新做了一身裙子,只是沒想到,忽然就要去嶺西了,沒有辦法去參加春宴了。

  常郁晚自然是遺憾的,塗氏和韓媽媽好言勸了許久,只說春宴明年還能去,嶺西那地方,往後可不一定有機會了,又是常郁暖出嫁,常郁晚左思右想,自然還是嶺西佔了上風。

  「我去瞧一瞧陳家的那個宣表哥,萬一他歪瓜裂棗一般,二姐姐看不上才逃了的,三姐姐豈不是吃了大虧了。」常郁晚道。

  楚維琳失笑,並不和常郁晚爭論那陳家宣哥兒的長短,陪著她說了些長公主府中景致,眼瞅著夜深了,便起身告辭了。

  楚維琳緩緩往回走,經過常郁暖房間時,見裡頭燈還亮著,她不由停了腳步。

  豆蔻開了門,捧著水盆出來,見楚維琳站在外頭,一時有些驚訝。

  「三妹妹歇了嗎?」楚維琳問她。

  豆蔻笑著回話,道:「姑娘剛梳洗好,正與姨娘說話,還未睡呢。奶奶有事尋姑娘?」

  楚維琳清楚,明日一早,常郁暖便要走了,往後姑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便沖豆蔻點了點頭。

  楚維琳進了屋子,常郁暖披著長髮起身迎她。

  蘇姨娘淺笑著道:「這兩日,辛苦五奶奶了。」

  「說不上辛苦,這也是我分內的事體。」楚維琳坐下,道,「新的嫁妝冊子,我已經交給了寶笙,你一會兒看一看,若有不喜歡不合意的,趕緊添補一番,倒還來得及。」

  常郁暖道:「嫂嫂與我的喜好差不多,你替我挑的,我放心的。」

  這話說得暖心,楚維琳拍了拍常郁暖的手,道:「我不能送你去嶺西,這一路上,有太太與你姨娘在,一切都安心吧。等到了那兒,記得給我們寫信,我們都牽掛著你。」

  常郁暖重重頷首:「我曉得的。出發之前,我去看過大姐了。以後不曉得能不能再見到她,看過一回了,我心裡總歸踏實些。嫂嫂,大姐氣得不行,要不是底下人攔著,當時就要趕回家裡和大伯娘說理去了。其實呢,我自個兒也想了很多,倒是有些想明白了。既然陳家那兒那麼好,他也很好,我為什麼不能試一試呢?」

  楚維琳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常郁暖說這番話的時候很平靜,楚維琳看得出這些都是真心話。

  「你能這麼想,日子就一定不會差。」楚維琳道。

  楚維琳從常郁暖的房間出來時,正巧遇見了塗氏。

  塗氏剛剛和陳三太太商量好了,因著這一回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他們一行人明日天一亮就出發,盡量早些趕到嶺西,也好有時間讓塗氏相看宅子。

  「你明日也早些回京裡去,好在也就兩三天的路程,你帶著丫鬟婆子,我也不用太過擔心。」塗氏道。

  楚維琳問起了常郁曄幾兄弟:「他們什麼時候回京?」

  塗氏微微搖了搖頭:「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他們一定要把郁映找出來,我還能不讓他們找嗎?不管他們的事情,等他們死心了,自然就回京裡了。我這一走,差不多要半年了,府裡的事情你做主張羅著,就跟從前我沒回來時一樣。」

  塗氏沒有回來時,那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她管好她的霽錦苑,莫要插手清蘭園。

  楚維琳也不想去沾清蘭園的事情,總歸韓媽媽留守著,也沒什麼大事體。

  翌日天一亮,驛站裡就忙起來了。

  楚維琳送了常郁暖啟程,便讓身邊人收拾好了東西,與常家幾兄弟說了一聲之後,往京裡走了。

  回程不比來時匆忙趕路,可楚維琳惦記著丈夫兒子,也不想在路上耽擱時間,依舊行得匆匆。

  到城外時,已經是快要關城門的時候了。

  鄧平去打探了一番,站在車外與楚維琳道:「奶奶,隊伍說不上長,估摸著能趕上。」

  聽了這話,楚維琳放鬆下來,耐著心思等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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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9:3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迷離(一)

  楚維琳依著引枕養神,寶蓮與流玉低聲說著話。

  鄧平家的坐在後頭的馬車上,等了會兒,不見隊伍往前進,便打了簾子問她男人,道:「怎麼這麼慢呀?」

  鄧平聳了聳肩,道:「進城嘛,守衛們都要查一查驗一驗的,你也別急,再等等吧。」

  這一等,又是兩刻鐘,隊伍往前行了一小段。

  鄧平家的皺著眉頭看天色,這麼慢吞吞的,今日莫不是要趕不上了吧?

  「哎!」鄧平家的拍了拍鄧平。

  鄧平此時也覺得不妙,不叫他婆娘催,利索地小跑往前去城門處打探,等問明白了,他苦著臉回到楚維琳車外。

  「奶奶,今日這守衛查得極嚴,因而耽擱了不少時間,照現在這情況看,我們未必能趕上。」

  楚維琳睜開了眼睛,寶蓮驚訝地問鄧平道:「查得很嚴?」

  「是啊,連守衛都比平日裡多了一倍。」鄧平答道。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楚維琳心想,三月快到頭了,這幾日也沒有什麼大日子,按說不該有這樣的情況的。

  京城守備司都加強了守備,只怕是奉了上頭的命令了,既如此,除了等著,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正想著,幾輛華貴馬車越了隊伍直直往前,鄧平眼尖,一眼認了出來,道:「是宣平侯府上的。」

  車中的正是榮安縣主,她急著要回京,仗著身份不一般,想直接進城,卻叫守衛攔了下來。

  沒一會兒,連楚維琳這邊都聽到了前頭的吵鬧聲。

  楚維琳問鄧平道:「若是入不了城,今夜我們住哪兒方便些?」

  鄧平想了想。道:「奶奶,城外逗留了不少人,這附近便是有住宿的地方,怕也是人又多又雜。不如去稍遠一些的莊子上。」

  楚維琳應了。又等了一刻鐘,見今日進城無望,乾脆掉了頭往莊子上去。

  這莊子最初是老祖宗的陪嫁莊子,前些年,老祖宗拿出來歸了公中。莊戶都是老人了,管事的也是老祖宗的心腹。

  管事顧平安帶著一家人迎了出來。

  顧平安家的四十幾歲,從前伺候過老祖宗,過年時進府裡磕過頭,楚維琳見過她。她笑著與楚維琳道:「奶奶,莊子上不比府中,還請您擔待。」

  楚維琳笑了:「是我來得突然,倒叫你們忙了一場。」

  顧平安家的做事麻利,很快便收拾好了房間,置了一桌熱菜。

  「不單單是今日。昨兒個就查得嚴了,也不清楚是出了什麼事體。」顧平安家的說起入城的情況,也搖了搖頭,「聽說這附近能住人的地方都滿滿噹噹的了,連寺裡廟裡,都有過路想借宿一宿的。」

  「明日大概也是如此,怕是要一大早就去城外候著了。」楚維琳道。

  顧平安家的道:「叫顧平安去吧,早些進城與府中說一聲,叫人來迎奶奶,說不定就能方便些了。」

  「不消麻煩。今日連宣平侯府的車都攔下來了。」

  一聽這話,顧平安家的唬了一跳:「連侯府的都攔了?這守備司,是在查什麼大事體吧?」

  「哪個說得明白呢!」

  想著第二日要起個大早,楚維琳便早早歇了。半夜裡朦朦朧朧的,似是聽見了尖叫聲和哭聲,她驚醒過來,喚了一聲。

  守夜的寶蓮急忙點了燈,她的聲音也有些顫,道:「奶奶……」

  聽寶蓮的語氣。楚維琳知道,並非她聽錯了,可豎起耳朵又聽了會兒,卻是再沒有半點聲響。

  寶蓮壓著心中惶恐,安慰楚維琳道:「奶奶,興許是誰夢裡魘著了吧。」

  那叫聲尖利淒慘,若說是做了噩夢魘著了,似乎又有些不像,可大半夜的,一時也弄不明白,楚維琳不想兩個人都惶惶不安,便點頭道:「應該是吧,咱們也睡吧,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寶蓮應了一聲,吹了燈。

  再睡下之後,倒是再沒有擾人的聲音。

  翌日天剛亮,楚維琳便起身了。

  流玉麻利地替楚維琳梳頭,楚維琳輕聲問她:「夜裡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流玉臉上一白,僵硬著點了點頭:「奴婢聽人說過,只有失心瘋的人才會那麼叫和哭。」

  失心瘋?

  楚維琳瞪大了眼睛,她從鏡中看著流玉的柔和的神色,一種淒慘銳利如刀的聲音劃過腦海,她突然想了起來,前世流玉瘋病發作的時候,就是那樣哭喊的。

  這莊子上,住了一個瘋子?

  顧平安家的準備了早飯,很是可口。

  楚維琳用過了,裝作無意問了一句:「昨夜裡好像有人又哭又喊的?」

  顧平安家的面上笑容一僵,尷尬地搓了搓手,道:「哎!是一個莊戶的婆娘,前些年,男人死了,她扛不住瘋了,我們瞧她可憐,留她在莊子上,給她口飯吃,卻不想驚擾了奶奶,還請奶奶恕罪。」

  「那還真是個可憐人,她都這樣了,不該怪她什麼的。」楚維琳道。

  顧平安家的賠笑著說了幾句「奶奶寬厚」,楚維琳卻隱隱有種感覺,這事體絕非顧平安家的輕描淡寫一般,可要從顧平安家的口中套話,一時半會兒,未必有效果。

  顧平安家的再不說那瘋婆子的事體。

  楚維琳收拾好了便要出發,顧平安送他們去城外。

  一路到了城門口,前頭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

  流玉倒了些熱茶遞給楚維琳,寶蓮壓著聲,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出發前,奴婢悄悄去找了住著那瘋子的屋子,一個娘子守在外頭,奴婢塞給她一個鐲子,她說,那瘋婆子不是莊子上的,是從府中送來的,已經有二十年了。顧平安家的可憐她,看在她平日裡很少吵鬧、安安靜靜的份上,一直照顧著。那瘋子中間清醒過幾次,抱著顧平安家的一個勁兒的哭,嘴裡模模糊糊說過什麼六爺、五爺、劉琦,還有一些那娘子聽不懂的話。」

  楚維琳讚賞地看了寶蓮一眼,打探這些消息,寶蓮最是有辦法了。

  若不是因著錢媽媽的事體,寶蓮是真的很得力,楚維琳也捨不得早早放她出去的。

  指尖輕輕敲著,楚維琳想著那瘋婆子的事情。

  那瘋子是從府中送去莊子上的,顧平安家的扯謊,可見這裡頭的事情,她並不想讓人知道,亦或者是,顧平安家的覺得,老祖宗不會想讓別人知道。

  瘋子會在清醒時抱著顧平安家的哭,可見兩人應當是認識的。

  六爺、五爺……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這指的並不是常郁暉和常郁昀,而是常恆逸和常恆晨。

  常恆逸且不去說他,可要說常恆晨會把別人逼瘋,楚維琳是不信的,若他真是個表裡不一的人,在精明的楚倫歆跟前,也一定會露了馬腳。

  劉琦又會是誰?

  楚維琳一直想著這些,直到馬車緩緩駛入了京城。

  回到府中時,已經過了中午了。

  楚維琳先回霽錦苑裡梳洗了一番,抱著霖哥兒親暱了會兒,便過去了松齡院。

  老祖宗見她回來,自是問了些安華鎮的事情。

  楚維琳一一答了,又說到了守備司:「這兩日進城可真不容易。」

  老祖宗蹙著眉頭,道:「許是在查什麼人吧,不用擔心。」

  「本該昨晚上就入城的,後來沒辦法,就去了京郊的莊子上,也虧得去了那兒,聽說別處想借宿可真不容易了。」楚維琳道。

  「總是自家莊子方便。」老祖宗道。

  說這番話的時候,老祖宗神色如常,楚維琳一時也摸不透,莫不是時間太久了,老祖宗壓根忘記了曾送了一個瘋子去了那莊子?

  「這兩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使個人去和趙氏說一聲。」老祖宗吩咐道。

  楚維琳應下,退了出來,讓流玉去長房裡報了信,自個兒回了霽錦苑。

  大趙氏還病著,盧氏聽了流玉的話,曉得安華鎮那兒還沒有信兒,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盧氏身邊的丫鬟遞了賞錢,流玉接下,福身告退,剛走到門邊,盧氏突然出聲喚她,流玉便停了腳步。

  「我們爺,我們爺身子還好嗎?」盧氏猶豫著問道。

  流玉垂手,應道:「大爺似是有些疲憊。」

  「他是不是不肯死心,一定要找到二妹妹?」話一出口,盧氏自己就先搖了搖頭,歎息道,「幾個兄弟一塊去的,他做大哥的,哪兒能先說不找了呢,哎!你去吧。」

  盧氏這幅牽腸掛肚的樣子,連流玉都有些不忍心,只是這些事,她一個做丫鬟的插不上嘴,便也不多說了。

  楚維琳剛回到霽錦苑,正巧遇見了常郁昀。

  四目相對,彼此都有些發怔,而後便相視而笑。

  入了屋裡坐下,楚維琳說了這一路的情況,對於常郁映的行蹤,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討論的,便說起了京城的守備。

  「怎麼突然之間就這麼嚴了?」

  翰林院裡雖不像六部衙門,但畢竟都是官場中人,各有各的消息,常郁昀也聽說了些,道:「似是和北疆的戰事有關。」

  傳是這麼傳的,可常郁昀有些不信,可叫他來猜,也卻是猜不出來。

  楚維琳則說了莊子上的事體:「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人發了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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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迷離(二)

  二十年前。

  常郁昀沒有出生,楚倫歆倒是已經嫁進了常府,不知她有沒有聽說過什麼。

  等用了晚飯,藉著消食,楚維琳去了趟宜雨軒。

  楚倫歆聽楚維琳說了這幾日的事情,提起那莊子上的瘋婆子,她搖了搖頭:「我沒有半點兒印象了。畢竟是得了失心瘋,便是老祖宗那兒不許叫人胡亂話說,暗地裡總歸有些閒言碎語的,我沒有聽說過,可能是這二十年的數字做不得準,二十年出頭,亦或是二十六七年,都說不定的,也有可能是那人實在不招眼,便是瘋了,也沒人記得她。」

  若是一個沒有存在感,誰也記不得的人,老祖宗怎麼會特意送她去莊子上?

  楚維琳想,應當是前一種吧。事情發生在楚倫歆嫁進來之前。

  「叔母有沒有聽說過劉琦?」楚維琳又問。

  「劉琦、劉琦……」楚倫歆苦思冥想了一番,印象裡似乎是有過一個類似的名字,可又有哪兒對不上一般,她思忖了許久,依舊搖頭,「真的想不起來,府中姓劉的……等等,真的是劉琦嗎?莫不是柳琪?」

  楚維琳睜大了眼睛:「難道有一個柳琪?」

  劉和柳,本就差不多,那瘋婆子說得不清不楚的,守門的娘子聽岔了也說不定呢。

  「我不知道柳琪是誰,但我聽過這個名字。是在塗氏去你公爹那兒之前的事情了,那一回她叫老祖宗罰得有些慘,跪了大半日,我扶她回去時,她都叫日頭曬糊塗了,模模糊糊衝出了一句『漂亮比不過命長,這家裡死得早的都是漂亮的。』我以為她要說吳氏嫂嫂,忙勸了她幾句,哪知她冒出一句『柳琪不也死了』。畢竟是在老祖宗那兒,我哪裡敢再叫她說什麼。虧得她自個兒暈過去了。等她醒了,我還問過她,她說她稀里糊塗的,根本不記得說了什麼。畢竟是這麼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若不來問我,我也不記得有這一出。至於那個劉琦、柳琪,只能等塗氏回來,看她願不願意說了。」

  楚維琳點了點頭。

  因著這件事,她倒是有些佩服起塗氏來了。

  塗氏進門比楚倫歆晚了七八年。那些陳年往事,楚倫歆不清楚的,塗氏卻已經弄明白了。為了在這個家中站住腳,塗氏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塗氏去嶺西了,等她回來,差不多要半年工夫,這事情只能先記下,等到了那時候再說吧。

  三月二十九,是今年長公主府中春宴的正日子。

  原本常郁晚是心心唸唸要去的,可如今。府裡只剩下常郁曚一個姑娘,她實在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便稱病不去。

  老祖宗也懶得去擰她的性子,若常郁曚一人去了,別人少不得問起入京不到一年的常郁晚來,到時候越發不好說話。

  楚維琳白日裡沒什麼事體,就陪著霖哥兒。

  霖哥兒長了些個頭,除了餓了尿了,他很少哭,見到誰都是樂呵呵的。霖哥兒最喜歡的是一個銅質的玲瓏球。鏤空的球體做工精緻,裡頭一顆小球,滾起來叮叮噹噹,他的一雙眼睛一直跟著聲音轉。

  楚維琳拿球逗他。霖哥兒趴在榻子上,努力抬起頭來,伸手想去夠球,母子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奶奶,」流玉進來福了福,道。「楚府裡,大奶奶來了。」

  「趕緊請進來。」楚維琳道。

  蘇氏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楚維琳見她面帶笑容,心說今兒個的事體怕是不壞的。

  蘇氏落了座,見霖哥兒在,便抱了過去,霖哥兒咯咯直笑。

  說了會子客套話,蘇氏取出一張帖子,道:「下個月八日過小定,可千萬要來。」

  楚維琳接過帖子看了一臉,奇道:「已經合了八字了?這麼快就過小定?」

  「我們的五姑娘可是比你還大上幾個月的,已經拖得久了,正好那邊也著急著想娶,乾脆四月裡過了小定,等下半年也就好行大禮了。」蘇氏道。

  這麼一說,倒也是在情理之中,楚維琛十七歲了,若再拖沓,即便她自個兒不在乎,也總要顧及楚維璦。

  「那日我會去的,大好的日子,沾些喜氣。」楚維琳應下了。

  蘇氏坐了會兒,便告辭了。

  入了四月,最最要緊的是清明。

  塗氏身子不適,可家中事情不能撒手不管,強打起精神,帶著兩個兒媳忙裡忙外的。

  初三那日,常郁曄幾兄弟也回府了。

  常郁映依舊沒有消息,可清明祭祖事大,他們不能繼續在外尋人,只好回府來。

  常郁明來找常郁昀倒苦水:「我是最先打了退堂鼓的,這安華鎮,說大不大,說小,藏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何況,我們找人的也是偷偷摸摸,哪裡會有戲呀!只是,大哥頂真,我實在不好說些喪氣話,虧得是清明將至,不然,我們不曉得還要在那兒找多久呢!」

  常郁昀曉得他憋了一肚子氣,勸解了一番,又陪他吃了兩杯酒,便讓人去知會了廖氏。

  松齡院裡,老祖宗聽了常郁曄的話,心裡也不大爽快,道:「既然尋不著了,我們還能如何?我還要想著怎麼和親戚們說道呢!人家問起郁映在嶺西過得如何啊?你讓我怎麼說?問起郁暖去了哪兒,可有婚配?我又要怎麼說?她自個兒不活個人樣兒,連累一家老小受罪!」

  常郁曄低下了頭,他清楚地知道,全是常郁映的錯,可越是清楚,越是心痛,越是無力。

  若是占理,他自是會為妹妹爭取一些,可偏偏全是理虧,理虧得讓他連周旋的話,都吐不出一個詞來。

  可看向一旁強忍痛楚的母親,常郁曄為難不已。

  在老祖宗跟前,有些話,他這個孫子可以說,大趙氏做為兒媳就不好開口了,常郁曄深吸了一口氣,道:「老祖宗,難道就讓郁映在外頭嗎?以後讓別人認出她的身份來,越發不好說了。」

  常郁曄說完,又祈求一般地看著常恆翰,盼著他也能幫著說幾句話。

  常恆翰吹鬍子瞪眼,揮手道:「要不是現在不好往外說,我恨不能說她已經死了。過兩年,就當她死在了嶺西!」

  大趙氏渾身一震,白著臉,淚眼婆娑看著常恆翰。

  老祖宗不置可否,只讓他們都散了。

  常郁曄扶著大趙氏往外走,盧氏陪在一旁,走到了半途,遠遠見一人立著,走得近了,風姿綽約,是湘芸。

  湘芸款款朝常恆翰行禮:「老爺。」她就像沒有看見大趙氏一般,目光一轉挪到了常郁曄身上,「呀!大爺回府了呀?」

  那聲音發粘,盧氏只覺得頭皮發麻,只是大趙氏不發作,哪裡輪得到她說話。

  當著常恆翰的面,大趙氏也不想挑湘芸的刺,全當沒看見常恆翰摟著湘芸離去。

  常郁曄陪著母親到了院外,紅箋急急迎了過來,行了禮之後,便扶住了大趙氏。

  盧氏幫著紅箋伺候了大趙氏歇息,見紅箋一臉疲憊下全是誠懇和老實,道:「辛苦姨娘了。」

  紅箋搖了搖頭:「奶奶,奴是做分內的事。」

  盧氏見此,也不再說了,退到了外頭,與常郁曄道:「爺,我們也回去吧。」

  常郁曄背著手,屋內的燈光裡,能瞧見紅箋忙碌的身影,他問盧氏,道:「父親、父親一直寵著那一位?」

  「是,」盧氏點了點頭,「見了母親的面就是爭吵,那一位,仗著這點兒,越發不把母親放在眼裡了。說話做事陰陽怪氣的,這麼一比,周姨娘到底是府裡出身,懂進退規矩。」

  單說年紀,盧氏比紅箋還大上幾歲,現在雖然紅箋大了一輩,可盧氏對著她的時候,總是覺得她可憐兮兮的,尤其是出了個湘芸,越發顯得紅箋孤立。

  常郁曄聞言,猛得想起前回在竹苑外頭遇見紅箋,大冷的天,紅箋還把規矩禮儀記在心上。

  若父親身邊的姨娘,都如紅箋一般曉事,母親也會少些煩悶了吧……

  只是這些事體,他也只能在心裡想一想,父親跟前,他又怎麼能指手畫腳呢。

  清明天未亮時,楚維琳和常郁昀便起身來。

  祭祖的規矩多,等全了規矩,老祖宗都有些堅持不住了。

  下午裡淅淅瀝瀝落了雨,半夜裡春雷陣陣,楚維琳翻了個身,依著身邊人,想著該讓底下人收拾收拾箱籠,這天啊,要一天比一天暖了。

  初八這日,楚維琳帶著霖哥兒回了楚府。

  因著是楚維琛的好日子,府中人人帶了幾分喜氣,屏羽苑裡更是添了紅燈籠。

  楚維琳先去了頤順堂。

  楚證賦的精神很好,他躺了太久,腿腳有些不利索,如今日日讓蔣姨娘扶著在院子裡走動走動,這段日子下來,比最初時已經好了許多。

  見了霖哥兒,楚證賦樂呵呵把孩子抱了過去:「叫外祖父瞧瞧,霖哥兒是不是又重了些?」

  段嬤嬤迎了出來,引了楚維琳進去,章老太太招呼她坐下,道:「曾家人還未到。」

  這等事情都有吉時,肯定是依著時辰來的。

  坐了會兒,楚維璦過來了,笑盈盈坐在楚維琳身邊,附耳與她道:「我啊,悄悄去瞧過五姐姐了,端正坐著呢。不過,五叔母今兒個……」

  楚維璦沒繼續往下說,楚維琳抬眼見到打簾子進來的李氏,一下子便通透了。

  李氏今日穿的新衣,又戴了不少金貴首飾,與她平日裡的打扮全然不同,格外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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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迷離(三)

  楚維琳抿了唇,垂下眼簾不再看李氏,她怕自個兒壓不住彎了唇角。

  李氏今日的裝扮,與平日裡實在相去甚遠。

  京城楚氏雖然離開了舊都,可府中人的眼光、審美依舊與在舊都時差距不大,不說楚家,京城裡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好舊都的精緻典雅。

  之前大趙氏給常郁映準備的嫁妝,即便是「俗氣」的金銀玉石,多也是舊都款式,取一個「巧」字。

  李氏出身將軍府,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未發家前,用不上好東西,如今是風光了,可到底是武家,女眷們的日常所用也沒有那般精細,因而李氏嫁過來之後,頗為羨慕其他妯娌。

  做了楚家婦,倒是添了些好東西,可比起何氏、黃氏那幾位,她的底子實在空了些,又是庶子媳婦,章老太太還在,又是何氏掌了三房的錢,除了拿出自個兒的嫁妝銀子,李氏也沒法大把置辦。

  李氏知道,她手上能上得了檯面的東西不算多,與其穿戴些叫人笑話的首飾,乾脆清爽些,她兒女都不小了,也沒必要整日跟花蝴蝶一樣,因此這些年,她「素淨」了很多。

  可今天,李氏卻突然把收在箱底裡的東西拿出來了。

  李氏生性敏感,只一眼就曉得楚維琳和楚維璦在笑話她,她臉上一紅,自個兒也曉得是誇張了些,只好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上前與章老太太行禮。

  章老太太看她的模樣,一股子氣梗在胸口,剛要諷刺幾句,念著今天是楚維琛過小定的日子。便壓了下來,歎息著搖了搖頭:「你這是何必呢!」

  李氏訕訕笑了笑。

  「我曉得你在想什麼,」章老太太歎了口氣,「你總想著曾家與咱們天差地別。雖然你應承了這門親事,卻還想端著架子給曾家人一個下馬威,叫他們莫因為攀了這門親就小瞧了我們,小瞧了維琛。」

  李氏垂頭不語,章老太太說的便是她的心思。

  在李氏眼中。曾家與楚家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即便是同為習武人家,曾家也比不上發家前的李家,曾家現今有出息的就只有要娶楚維琛的曾家二郎。

  曾家二郎是位參將,有軍功在身,依著李家,也算能有個好前程。

  李氏聽了章老太太和她娘家大嫂的話,點頭應了親事,可她依舊有自己的猶豫和擔心,她「不欺少年窮」。可她怕白眼狼。

  越是底子虛、沒有經歷過起伏的人家,就越不懂什麼叫做「姻親」,什麼叫做倚仗。

  就好比娶了楚維瑤的許家,一個鴻臚寺司丞家的公子竟然也敢低看楚氏女兒,就算楚維瑤是庶女,可楚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他許家又算是什麼東西,當真是貽笑大方,也就是楚維瑤自己稀里糊塗的,才會叫人那般作踐。

  李氏想起楚維瑤的時候。感慨唏噓怒其不爭,更是厭惡許家的無禮無狀。

  就算楚維琛和楚維瑤的性子差了遠了,可李氏依舊怕曾家會和許家一樣,不懂輕重。到時候。楚維琛是不會忍著,但就算是鬧翻了天,吃虧的只會是女人。

  楚維琛在家中不算得寵,萬一出了事體,章老太太不肯出頭,李家那兒又不啃聲。李氏想想都怕,便一心一意想著要給曾家一個下馬威。

  章老太太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李氏,到底是耐著心思勸她:「曾家若是曉事的,進了我們楚府大門,這一路行來,只看園子景致、屋裡擺設,就該曉得輕重了,若是個糊塗人,你今日便是把整個庫房頂在腦袋上,她也瞧不明白。既然要做了親家,就別想著下馬威了。」

  萬一來的是個識貨的,下馬威不成,還叫人笑話。

  楚維琳和楚維璦在屋裡,最後這句話,章老太太便沒有明說。

  李氏聽得懂,自己也覺得那一身金銀彆扭得很,便依言回了屏羽苑重新梳妝。

  楚維琳看在眼中,她自個兒當了幾個月的母親,比從前更能體會這種心情,看著李氏的背影,不由想,五叔母這幾年也真是不容易的。

  何氏把事體都安排妥當了,便進來向章老太太回話。

  楚維璦壓著聲與楚維琳說悄悄話。

  想著不久前長公主府中的春宴,楚維琳問道:「你去了沒有?今年如何?」

  「去了的。別人家啊,都是幾個姐妹一道去,兄弟們都是陪襯,我們家是反過來了,就我一個姑娘,去給兄弟們做陪襯。」楚維璦說著說著自個兒也笑了。

  楚維琛要過小定,便沒有去春宴,楚維瑚更不用提了,府中就只楚維璦一人,何氏喜歡春宴的熱鬧,又想多與其他府裡的太太奶奶們往來,便叫楚維璦去了,又帶了府中的幾個小子們。

  「那豈不是無趣?」楚維琳問她。

  「語姝姐姐在,我與她一道。」楚維璦道。

  提起葉語姝,楚維琳甚是想念,自從常、葉兩家退親之後,她再沒見過葉語姝,兩家如今的狀況,她也不方便去葉府拜訪。

  「她還好嗎?」

  楚維璦點了點頭:「她退親的事體都過去一年了,當著她的面,倒是沒人會說什麼,背地裡那些,她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我瞧她是挺好的。」

  「大伯祖母和大伯娘那兒,可還提起過?」楚維琳又問。

  「這我就不曉得了,」楚維璦眨了眨眼睛,「我是喜歡語姝姐姐的,原本也就是三哥哥不點頭。」

  楚維璟是為了楚維琳與楚倫歆考量,楚維琳心中感激,可楚維璟也有十八歲了,便是不與葉家,聞老太太那兒怕也不想繼續拖下去的。

  「對了,」楚維璦眼睛一亮,附耳與楚維琳道,「那日我和語姝姐姐沿著湖邊走了會兒,隔著湖瞧見了三哥哥,他時不時看著我們,我那時想啊,莫不是擔心我們一不小心落水了,現在想來,難道他是在瞧語姝姐姐?」

  楚維璦說得俏皮,楚維琳失笑,道:「這個就只有三哥哥曉得了。」

  「不對,」楚維璦搖頭,「去問五弟,他就在三哥哥邊上,興許他知道。」

  兄弟之中,楚維璟和楚維琮的關係一直很好,楚維琳想,還是問一問為好,若楚維璟真的有些心思,到底過了一年了,莫要再為了楚倫歆和她顧忌太多。

  家裡有喜事,楚維琮便沒有去學堂,只在書房裡唸書,等時候到了再過來。

  等李氏換了身衣服回來,前頭便有人來報,說曾家來替楚維琛插頭的全福太太已經到了巷口了。

  何氏與章老太太說了一聲,便去二門上相迎,楚維璦去院子裡請了楚證賦回來坐了上座。

  等了會兒,何氏引著曾家人來了。

  曾家來的是曾家二郎的姑母,舉手投足間,規矩不差,禮儀不失,笑起來時春風滿面,叫人頗有好感。

  章老太太瞧著也滿意,等禮數全了,何氏與李氏請了曾家大姑去了屏羽苑。

  楚證賦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眼睛毒,等人走遠了,與章老太太道:「這曾家,可不會滿足只有一個參將。」

  「人往高處走,想發達,也沒有什麼錯。」章老太太道。

  楚證賦摸著鬍子沒有說話,楚家不想要一個扶不起的姻親,有野心並沒有什麼不好的,若是一直不見進展,豈不是要讓楚維琛一輩子出不了頭了嗎?只要是個拎得清的,倒是件好事。

  楚維琳陪著一道去了屏羽苑。

  楚維琛端坐著,面色平靜,曾家大姑依著規矩,說了許多吉祥話,奉上了玉如意,又替楚維琛插了簪。

  禮成之後,何氏請了曾家大姑去吃酒,楚維琳與楚維璦留下來陪楚維琛。

  楚維琛叫蘭羽把玉如意收了,曾家是盡量拿出好東西來了,可在楚維琛眼中,比不上楚維琳擁有的。

  曾家與常家,本就不是能擺在一起說的人家。

  楚維琛自嘲地笑了笑。

  楚維琳知道她在想什麼,憶起李氏今日模樣,耐著心思勸了楚維琛一句:「你與我比什麼?你打小就愛與我比,與八妹妹比,越比你就越急。姐妹之間真要比來比去的,看看大姐姐,看看三姐姐,我們誰比得上?你該和你自己比,拿今天的曾家和十年後、二十年後的曾家比,那才有意思。」

  楚維琛一怔,也不曉得聽進去沒有,咬著下唇不說話。

  楚維琳看她如此,便閉了嘴,能聽進去的,這一句夠了,若聽不進去,她也不用苦口婆心吃力不討好。

  想著花廳那兒宴席也該開了,楚維琳起身過去,剛坐下就見楚維璟和楚維琮結伴而來。

  曾家大姑略動了筷子,吃了幾杯酒,起身告辭。

  楚維琳不著急回常府,她與常郁昀商量好了,等他下衙與楚倫煜一道回到楚府,再接了她和霖哥兒回去。見時間還早,楚維琳把楚維琮叫到一旁,問起了楚維璟的事情。

  楚維琮聽了格外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我怎麼會去問三哥哥這些呢。」

  「真不知道?」楚維琳追了一句。

  楚維琮支支吾吾,最後一咬牙點了頭:「反正,三哥哥不討厭葉家姐姐的。」

  楚維琳撲哧笑了,有這句話,她也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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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9:3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迷離(四)

  回了頤順堂,霖哥兒有些迷迷糊糊的,楚維琳曉得他是困了,與章老太太說了一聲,帶著兒子往清暉苑去。

  清暉苑還是與從前一樣,陸媽媽把裡外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方媽媽帶著霖哥兒去內室裡睡午覺,楚維琳坐在西次間裡與陸媽媽說話。

  陸媽媽精神不錯,當年江氏去了之後,她滿腦子都是要守著楚維琳和楚維琮,就怕他們受一丁點委屈,每日裡都是提著心眼過日子的。

  直到楚維琳嫁出去,曉得她在夫家一切都好,又看楚維琮一日日長大,讀書勤奮,她也就一點點放心下來了,這兩年,許是心態好了,精神比前些年也好了許多。

  陸媽媽握著楚維琳的手,聽她說常家的生活,末了道:「奴婢原本擔心,那塗氏太太回來之後,姑奶奶怕要吃些苦頭,如今看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倒也是一樁好事。她要與長房太太去爭什麼,那是她的事體,姑奶奶只管自己過日子,踏踏實實的,有姑爺在,總歸是不差的。」

  楚維琳笑著應了,她想讓陸媽媽安心,自不會提常家往後的事體,畢竟是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她解釋不清楚,就算往空明師太身上推,也就是多陸媽媽跟著擔心罷了。

  內室裡,霖哥兒翻了個身,哼哼唧唧的,方媽媽哄了哄,便安靜下來。

  陸媽媽聽見了,笑著道:「頭幾年難養,看著霖哥兒,奴婢都想起五爺小時候的樣子了,一眨眼吶。已經這麼多年了。」

  陸媽媽說得唏噓,楚維琳勸解道:「媽媽,再過幾年吶,弟弟也要娶妻生子的。媽媽奶大了母親,又帶了我們兩個,到時候就要替弟弟看孩子了。」

  「不錯不錯。」陸媽媽連連點頭,年紀大了,她現在就這些盼頭。

  說起了孩子。陸媽媽問楚維琳道:「月子裡身子一切都好嗎?月子裡要是落了什麼毛病,可就難養了。姑奶奶,聽奴婢一句,已經有了霖哥兒了,就休養些日子,等身子扎實了,過兩年再添一個,千萬莫著急。」

  楚維琳聞言,面上一紅,曉得陸媽媽是為她好。便點頭應了。

  等到楚倫煜回府,常郁昀一道來了,到了頤順堂裡請了安。

  楚證賦很喜歡這個孫女婿,留他坐下說話。

  楚維琳抽了個空,去尋了楚維璟。

  時間不多,楚維琳乾脆開門見山,提了葉語姝。

  楚維璟窘迫不已,連連擺手:「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大伯祖母可是連頭髮都愁白了,三哥哥,常府那裡。大伯娘自顧不暇,又過了一年多了,老祖宗面子上也不會這麼難看了,若葉家那兒能談得攏。你就和大伯祖母說一聲吧。」楚維琳勸他。

  楚維璟皺著眉頭沒說話。

  「葉家幾個兄弟,你也算熟悉吧?語姝妹妹的模樣品行也是沒得的挑的。退一萬步說,你真不肯,那也讓大伯娘早些相看旁的人家。」楚維琳又勸。

  楚維璟交握著雙手,俊眉緊鎖,半晌睨了楚維琳一眼。語氣頗為無奈:「你呀,才當了多久的娘,就已經是萬事操心的性子了。」

  楚維琳忍俊不禁,瞇著眼睛直笑:「是啊,我現在就是婆婆媽媽的,什麼都愛管了。過不久我還要操心娶弟媳婦的事體呢,三哥哥不趕緊的,豈不是擋了我娶弟媳婦?」

  楚維璟哭笑不得:「維琮要考功名的,等著得了好前程再說親,哪裡就跟你說得這般急了,莫信口開河,我不信你。」

  正說著話,常郁昀和楚維琮一道來尋她,見他們兄妹笑得開懷,都有些好奇。

  楚維璟指著楚維琳與常郁昀道:「妹夫你趕緊領了她回去,六妹妹,現在就囉嗦了,再過些年,當心我們都躲著你。」

  楚維琳好笑地瞪了楚維璟一眼,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回頤順堂與楚倫煜說了會子話,便告了辭。

  馬車上,楚維琳說起了葉語姝,道:「我讓三哥哥早些拿了主意,他反過來笑話我婆媽。」

  一面說著,楚維琳一面笑了出來。

  常郁昀亦失笑搖了搖頭:「的確婆媽。」

  楚維琳噘著嘴,在常郁昀的手臂上擰了一把,不輕不重。

  常郁昀笑著由她「撒氣」,楚維琳生動的表情他怎麼看都喜歡,鬧騰夠了,他想起樁事體來:「還有事體給你婆媽的。」

  楚維琳嗔了他一眼,等他繼續說。

  「四哥認識的人多,前日我與他出去吃酒,席面上有一個他的舊友,姓穆,名賢雲,在城裡開了兩家成衣鋪子,還有一家胭脂鋪子,說是祖業,只是父親病倒了,因而他早早就接手了。雖是個商人,也念過些書,談吐不錯。我聽說是還未娶妻,你前回提過要把寶蓮嫁出去,我瞧著那人倒是不錯的。」

  楚維琳一怔,她年前就有這樣的念頭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便耽擱著。

  常郁昀說的這個人,聽起來似乎還不錯,楚維琳便問:「年紀多大了?家裡還有什麼人?」

  「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我那天是去吃酒的,第一回見到的人,哪裡能對著人家問東問西。你若覺得合適,我再去問問四哥。」常郁昀道。

  楚維琳聽著有理,畢竟是男人們吃酒,話題多是學問、國事、生意,哪裡會繞著家長裡短的。

  常郁明是個交友極其廣泛的人,好壞都有,參差不齊,楚維琳也說不準什麼,只不過,二十三四歲還未娶妻,這倒是有些稀罕了。

  「方便的時候,問一問四叔吧,莫不是有什麼內情。」楚維琳道。

  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楚維琳也不會和寶蓮去提,常郁昀做事不拖沓,應承了楚維琳,便去尋了常郁明。

  常郁明嘴巴快,但凡他知道的,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他認識穆賢雲是在八九年前。

  那時候他和常郁映玩笑一般賭第二日老祖宗穿什麼色兒的衣衫,他輸了常郁映一瓶花露。那時候常郁明自個兒年紀也不大,哪裡懂這些,只好硬著頭皮去,正巧進的就是穆家的鋪子,結識了穆賢雲。

  兩人年紀雖然有差,慢慢的,關係倒也不錯,常郁明記得,那時候穆賢雲的婚期將近,他還笑言等他成親時,要常郁明封個大紅封。

  至於女方,姓洪,常郁明認得新娘的兄長。

  哪知成親之前,女方家裡辦了白事,便拖住了。

  孝期未出,新娘的兄長得了功名,不僅僅如此,許是祖上積德了,有個老進士看中了那兄長,一定要讓他做女婿。

  自打那之後,女方仗著出了士子,與尋常商戶不同了,便對穆家的親事存了悔意,又聽人說了閒話,說什麼穆賢雲的父親病了多年,生了穆賢雲的原配是自縊沒的,續娶的太太又病故了,看來是個剋妻的人家,若是嫁了女兒過去,過兩年指不定就沒了。

  一來二去的,這板上釘釘的親事就黃了。

  這也就罷了,偏偏穆賢雲就此背上了剋妻的名號,想去哪家提親,人家都不肯答應了。

  漸漸的,就拖到了這個年紀。

  常郁明撇了撇嘴,道:「分明是那洪家想另攀高枝,卻說穆兄剋妻,實在是莫名其妙!我自打那之後,就不和洪家人來往了,他們待我慇勤,我還怕他們是因為我姓常而巴結我呢。穆兄人品沒得說,做生意也規矩老實,在京城裡開舖子,若不是童叟無欺,可開不了這麼多年。」

  常郁昀轉述給了楚維琳聽,楚維琳也不在意那剋妻的說法,要真克啊,洪家許婚這麼多年,洪家姑娘怎麼一點事兒也沒有。

  只是,光聽常郁明一人的說法,楚維琳拿不定主意,再說了,便是她覺得好,穆賢雲若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寶蓮不是死契,往後嫁人也是自由身。

  京城裡有不少商賈娶高門裡的大丫鬟們為妻的,就是為著這些與主子親近的大丫鬟們能助自家更晉一層,可楚維琳不能斷言穆賢雲的選擇。

  「五爺在外行走,幫我打聽打聽那穆賢雲的品行吧。」楚維琳道。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然不能偏聽常郁明的,那多聽些總是不會錯的,至於旁的事情,等確定那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之後再定吧。

  過了四月半,雨水少了,柳氏便進宮去看望柳賢妃。

  比起柳氏的順風順水,大趙氏的身子又差了些,可她還是打起精神回了趟娘家。

  楚維琳記得,大趙氏每每回娘家,都與她娘家人談不攏,只是這一回,大趙氏回府時,面上有了些笑容。

  這倒是稀罕了。

  柳氏從宮裡回來,換了身輕便衣服來給老祖宗請安。

  「小殿下活潑可愛,實在叫人歡喜呢,」柳氏笑盈盈道,「聽娘娘說,皇上也格外喜歡小殿下。」

  老祖宗也笑了:「四歲了吧?這個歲數的小娃兒,最是討喜了。」

  柳氏點頭,又與楚維琳道:「正巧遇見了世子妃進宮請安,她說她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叫你給她遞帖子。」

  「你們親姐妹,哪有這麼多規矩,你看柳氏,她姐姐在宮裡,她都比你勤快!」老祖宗笑道,「改天去王府裡走動走動。」

  楚維琳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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