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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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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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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漫行

  車馬被牽入後院,上好的草料喂著。

  接過扔來的一把錢的店夥計的應諾聲都唱的優美婉轉。

  “他們愛吃什麼讓他們自點去,我只要一碗白粥兩碟小菜就可以了。”

  門前一個夥計恭敬的站著傾聽,他也不敢抬頭,微垂的視線只隱隱看到面前一角衣裙。

  那是並不起眼絢麗的顏色,淡青色,也沒有華麗的鑲邊,就那樣垂在地上,卻讓人覺得看了移不開視線。

  “是,娘子。”夥計忙應聲,眼前的裙邊流動,隨著走動露出白色的襪子。

  很快這個襪子也消失在視線裡,一個略有些粗壯的身子擋住了。

  “還不快去!”婦人說道。

  夥計忙調頭跑,因為慌張差點撞到柱子上。

  婦人哈哈大笑,笑了一半覺得粗鄙忙又收住,有些訕訕的轉過頭。

  屋子里程嬌娘已經坐下來拿起一卷書。

  另一個婦人沖她使眼色。

  她們已經在這裡呆立很久了,伺候人得做些什麼吧。

  “娘子,這屋子裡我們擦拭一邊吧。”一個靈機一動說道。

  這是個好主意,那些富貴人出門不是很講究,吃的喝的住的都要用自己的,嫌棄別人的不乾淨。

  兩個婦人忙高興的就要挽袖子。

  “不用。”程嬌娘放下手裡的書微微一笑道,“你們也走了一路累了,去吃飯歇息吧。”

  那怎麼行!

  “那我們成什麼了,我們是被交代了要伺候娘子…”她們說道。

  話音未落。程嬌娘站起身來。

  “不敢,怎麼驅使同族之人為奴。”她肅容說道,一面屈身施禮,“讓你們來。是女子獨身出行不便,所以要你們作伴,非是伺候。”

  兩個婦人有些怔怔。

  “娘子說的客氣的,我們不是為奴,就是隨便做些事嘛。”其中一個反應過來說道,一面就要拿起水盆。

  “請不要讓我為難。”程嬌娘說道。

  這話讓婦人的腳步停下。

  誰敢讓她為難啊。誰能讓她為難啊。

  說給蓋房子就給蓋房子,說告程大老爺就真的告了。

  “我不是跟你們說笑..”

  那女子的聲音又傳來。

  這句話讓兩個婦人打個激靈。

  不是說笑…

  兩個婦人立刻轉身就出去了,走出去一個又反應過來,帶著幾分尷尬轉身在門邊探頭。

  “那,娘子你有什麼事記得叫我們。”她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兩個婦人這才遲疑著進了旁邊的屋子。

  “這麼說,真讓咱們來也當夫人娘子遊玩散心的?”

  “這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還不用幹活?”

  兩個婦人坐在客房裡的地墊子上,有些不可置信。

  門被拉開了,店夥計一臉笑的抬著幾案進來。

  “二位娘子,你們的飯菜送來了。”

  精緻的碗盤大大小小圓圓方方的擺滿了幾案。光看盤子就看的眼花了,更不用說其中的飯菜了。

  “二位娘子慢用。”

  店夥計帶著滿滿的笑退了出去。

  屋門半開著,燒著地龍暖暖的地墊,一眼可以看到院子裡已經飛揚的雪花,鼻息中聞著噴香,兩個婦人對視一眼。然後都張大嘴無聲的笑了,一個還伸手拍另一個示意她別失態。

  “哎呀我這輩子真是值了,竟然還有這麼一天…”

  “咱們真要這樣啊?”

  “出門時那半芹姑娘交代了,讓咱們聽娘子的話,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千萬不要自作主張故作聰明。”

  “那她讓咱們作陪,那就…作陪?”

  兩個婦人對視一眼,再次咧嘴笑了。

  “作陪!”

  她們笑著齊聲說道,拿起筷子開吃。

  此時王家夫人放下手裡的碗筷,看著披著一身雪進來的僕婦。

  “你家老夫人…不行了?”她忍不住脫口問道。

  程家的僕婦聞言差點嗆了。這從何說起?

  “不是,不是,我家老夫人沒事。”她忙說道,“是我家老爺…”

  “你家老爺怎麼了?”王夫人大驚,這個可比程老夫人重要的多。

  “沒事。沒事,就是身子不好,大夫看過了,也沒大事…”僕婦神情閃爍的說道。

  王夫人看著她扔下筷子,喊人要起身。

  “不用,不用,夫人您不用去看的。”僕婦忙攔著,“我家夫人交代過,你不用去,只是說親的事再往後推些日子,到時候夫人親自來和你們說。”

  越往後托越好。

  王夫人心裡說道,坐了回去。

  “真的沒事?”她問道。

  僕婦點頭連連。

  “你們家是怎麼了?怎麼不是老夫人就是老爺病了?”王夫人皺眉說道,“可找個人看看了?別是什麼邪祟作怪吧?”

  可不是就是邪祟作怪….

  卻是自家的邪祟。

  僕婦心裡說道,口中哼哼哈哈的含糊應著。

  王夫人又問了幾句便讓那程家僕婦離開了,她看著滿幾案的飯菜又沒了胃口,抬頭看院子裡的雪。

  “早知道他們這個病那個病的,還不用讓十七躲出去呢。”她說道,一臉的擔憂,“這麼大雪天的,十七在哪裡呢?冷不冷?可知道及時的加衣裳?有沒有想家?想我?吃的可好?”

  兒行千里母擔憂,尤其是兒還是被她哄出去的。

  王夫人扶著心口重重的歎氣。

  一夜大雪,晨光嶄亮。

  “哎呀,那邊就是鹿角山嗎?”

  清晨的大街上,行人尚不多,街面的店鋪大多都開了門。刷拉刷拉的掃雪,這大街上冒出的程嬌娘一行人便格外的顯眼。

  聽到那胖胖的婦人的話,一個街邊店鋪的夥計便點點頭。

  “是啊,那便是。”他說道。帶著幾分與榮有焉,“可是賞雪的好去處。”

  婦人便歡天喜地的回頭。

  “娘子,那我們去吧,我以前常聽人說鹿角山好雪景,只是沒得機會見。”

  店夥計隨著那婦人也看過去,見幾個男丁的擁簇下。一個女子裹著大斗篷站著,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臉,只看到小小的下巴,光潔瑩潤如玉。

  哪個富家的小娘子出遊呢吧。

  “小娘子,看著近,但離城有二十裡地呢。”夥計說道。

  程嬌娘向前邁了幾步,一手微微掀起兜帽看向遠處的山脈。

  “好,我們去。”她說道。

  鹿角山,一夜大雪後裝點的銀裝素裹,好似人間仙境。因為是有名的賞雪地,這裡也建了好些酒樓茶肆,此時最好的一間酒樓裡,最佳賞雪的二樓,正傳出男女的笑聲。

  “娘子,人好像不少。”一個隨從說道。收回視線。

  迎接的店夥計聽了就急了。

  “娘子,不多不多,二樓臺閣只有一家客人,地方足夠的,又可以立屏風相隔,不會被打擾的。”他忙說道,“我們這裡賞雪景最好了,外邊有大平臺,屋裡又暖和。”

  “那就這裡吧。”程嬌娘說道。

  店夥計大喜忙引路一面高聲唱喏,隨從們分出五個在樓下。五個隨著程嬌娘上樓,兩個婦人自然也跟隨,進了廳內聽的樓上的說笑更濃,間雜女子們的嬌笑還有絲竹歌弦,聽起來靡靡香豔。

  看來是哪家在此擁美遊樂。走在前方的隨從不由皺眉,這上去合適還是不合適呢?

  要是不合適的話….就把這些人趕走!

  隨從加快腳步蹬蹬上樓。

  上樓的聲音驚動了樓上的人,說笑聲暫時一頓,看了過來。

  兩個隨從也看了過去,這一眼就差點掉頭轉身攔住程嬌娘。

  偌大的廳堂裡,正對著外邊山景的一處,鋪著厚厚的氈墊,此時其上散座著五六人,只有一個男人,其餘的都是女人,穿著暴露花枝招展釵環散亂,兩邊坐著兩個撫琴的官妓,亦是濃妝豔抹眉眼含春。

  這是進了食肆了,還是進了青樓了?

  看到這邊突然上來幾個人,那邊的人也是嚇了一跳。

  女子們回過神尖叫著擁著衣裳往男人懷裡鑽,只可惜僧多肉少,男人差點被女人們擠扁了。

  “喂,滾下去,滾下去,誰讓你們上來的!公子我不是說這裡包場了嗎?”

  從女人堆裡傳出尖細的男聲。

  聽到這聲音,兩個轉身的隨從猛地站住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也忘了提醒後邊的程嬌娘稍微停步。

  “公子,你可沒給包場的錢。”引路的店夥計笑嘻嘻說道,一面招呼,“客官你們這邊請。”

  兩個婦人先上來,才要感歎著二樓的景致,就看到那邊的香豔場景,頓時啊呀一聲。

  “這真是羞死人了!”她們喊道。

  嗓門粗大嚇得那些女子們又是一陣尖叫嗔怪不易。

  程嬌娘邁步上來了,兩個婦人忙擋住她。

  “可看不得,可看不得,看了要長針眼的!”她們喊道。

  這話簡直太羞辱人了,看著美人受辱,那邊的男人忍無可忍跳起來。

  “滾,滾,滾。”他伸手指著喊道。

  看著從花叢中站出的男人,確切說少年公子,隨從們神情古怪。

  程嬌娘也抬起頭看過來。

  “真巧,你也在這裡啊。”她微微一笑說道。

  怒氣滿滿臉上還掛著女人胭脂印的少年公子被這聲音喊的一怔。

  熟人?

  他隨聲看過來,見兩個隨從讓開,露出其後一個披著斗篷正伸手掀起兜帽的女子。

  兜帽落下,一張美人面展露眼前。

  但此時看到這張美人面,年輕公子卻如同見了羅剎鬼一般,面色暫態煞白。

  “娘啊!你怎麼來了?”

  他大喊一聲,有些惶惶的向後退去,腳下慌張自己絆倒了自己,砸在一旁的幾案上,擺滿茶果子酒的幾案唰啦做響,滾落一地。

  女子的尖叫幾乎掀翻了屋頂,場面亂作一團。

  店夥計都看傻了,怔怔扭頭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這麼年輕的..娘啊…”他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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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威脅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廳堂裡響起年輕男子尖細的喊聲,下了樓的店夥計忍不住又回頭看,甚至能想像出此時那躲在女人中間的年輕公子如見鬼魅的臉。

  “你們是一家人嗎?”他忍不住問道,看著跟隨自己下樓的負責安排飯菜的隨從。

  現在當然不是,但將來或許是。

  隨從猶豫一下嗯哼兩聲沒有回答。

  但這落在店小二眼裡就是默認了,卻又說的這樣隱晦,不是有句話說的搖籃裡的爺爺拄拐的孫子,輩份可不是按年紀的。

  看著這年輕公子就是個有錢人家的,有錢人家的老爺娶個年輕續弦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這是後母嗎?”店夥計忍不住說道。

  正邁下最後一級臺階的隨從差點撲倒在地。

  “滾你娘的蛋!”他抬手給了店夥計一巴掌,打歪了帽子,怒喝道,“再滿口胡唚塞你一嘴馬糞!”

  店夥計嚇得捂著頭不敢再說話。

  程嬌娘沒有走向王十七郎的這邊,而是在另一邊的氈墊上坐下來。

  兩個婦人也忙跟著坐下,看著那幾乎縮到那群女子懷裡的王十七郎,神情驚訝。

  她們自然知道王家十七郎的,只不過見還是頭一次見,看起來長得真不錯,就是單薄了點….

  此時被嚇成這樣,是因為也知道了娘子把程大老爺告了的事了嗎?

  看到王十七郎這樣,程嬌娘笑了笑沒有再看他,坐下來看著外邊的山雪景色。

  王十七郎卻並沒有絲毫的鬆口氣。反而嚇的心都要跳出來。

  “公子,這位娘子是誰啊?”旁邊的美婢忍不住低聲問道。

  她們一開始看到這個小娘子露出的面容時也是嚇了一跳。

  這麼個美貌的小娘子公子一定會喜歡的不得了呢,卻沒想到自己的公子竟然嚇的魂飛魄散。

  確定是嚇得,不是歡喜的魂飛魄散。

  “閉嘴。閉嘴。”王十七郎喊道。

  出來這麼多天,這還是公子第一次這樣凶她們,幾個美婢立刻梨花帶雨。

  只可惜公子並沒有憐香惜玉,而是死死的盯著那小娘子,臉上滿是恐懼戒備。

  他的緊張恐懼沒有影響到那邊的氣氛,夥計們魚貫而來。在幾案上擺下滿滿的飯菜。

  “娘子雖然不吃酒,但天寒我便點了些酒水。”隨從恭敬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對,我雖然不吃酒,但兩位大娘子還是要嘗一嘗的。”她說道,一面伸手示意。

  店夥計忙將兩瓶酒放到這兩個婦人幾案上。

  “啊呀這真是…我們也不吃酒的..”

  兩個婦人又是笑又是擺手。

  她們當然不吃酒,哪裡吃的起嘛,最多逢年過節打些酒糟摻水過過癮。

  程嬌娘微微一笑。

  “大娘子們別客氣,賞雪就是要酒。”她說道,“我如果不是因為身子原因,也是要吃的。”

  兩個婦人頓時釋然。她們本來也不知道多少規矩,都是看人家學來的,這娘子也不跟她們講規矩,而且這娘子真的不鄙視嫌棄她們。

  一個人嫌棄一個人,那是眼神裡就能透出來的,那種鄙視嫌棄的眼神。兩個婦人常常在程家的管事娘子眼中見到,而至於程家的那些主婦,她們連見到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娘子跟那些人完全不同,她視線看向她們的時候,很平靜很安靜,不仰視不低看,眾生平等。

  “果然是好酒呢。”一個婦人打開酒壺,聞著香氣不由讚歎。

  走了半日又是冬日都餓了,很快席面上就放開了,說笑吃喝很是熱鬧。程嬌娘並沒有加入她們的說笑,兩個婦人也不覺得拘束,氣氛很是輕鬆自在。

  相比之下,王十七郎這邊就有些受罪了。

  幾個婢女動了動身子。

  “幹什麼?”王十七郎立刻喊道。

  “公子..”婢女一臉委屈的看著他,伸手揉著腿。“我們的腳都坐麻了…”

  “公子,你要是在這裡吃的不開心,我們就走吧。”另一個婢女低聲說道。

  走?

  王十七郎只覺得心內一片淒涼。

  他都走了這麼遠了,還是被這女人追上來了!

  “程嬌娘!”他猛地站起來喊道。

  這突然的喊聲讓廳中的人都是一怔,看向王十七郎。

  王十七郎卻面容有些扭曲的歪著身子。

  “哎哎..”他伸手歪身去摸腿。

  兩個婦人咬著筷子一臉驚愕的看著他。

  “公子是腿腳麻了!”婢女們反應過來喊道,頓時忙亂亂的攙扶的攙扶揉腿的揉腿,鶯聲燕語夾雜著王十七郎的怪叫,又亂成一團。

  程嬌娘端著金盞收回視線繼續慢慢喝水看外邊的山景。

  “程嬌娘,你,你想幹什麼?”

  王十七郎推開了婢女們,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幾步,問道。

  程嬌娘轉過頭看他。

  “看山雪啊。”她說道,舉著金盞的手指了指外邊。

  這個女人最善於裝傻,越兇狠的殺手越善於偽裝,王十七郎心中哼聲。

  “那你看吧,我走了。”他一咬牙說道。

  程嬌娘放下金盞。

  “你想幹什麼?”王十七郎嚇得後退一步指著說道。

  程嬌娘沖他施禮。

  “公子好走。”她說道。

  王十七郎咽了口口水,好,這話是你說的,可別指望我聽懂你欲迎還拒,他轉身就走。

  身後的婢女都沒反應過來,聽得蹬蹬腳踩樓梯的聲音才回過神,忙喊著公子公子亂亂的跟去,伴著一陣香風扇扇廳堂裡終於安靜下來。

  那邊地墊上的女妓抱著琴呆呆而坐。

  “哎呀。還沒給脂粉錢呢!”一個喊道,起身就要追,卻被程嬌娘喚住了。

  “你們還有別的場要趕嗎?”程嬌娘問道。

  兩個女妓眼神微閃,目光掃過眼前的女子。

  雖然沒有穿金戴銀。但這衣裳的用料上乘做工精良,再想適才那有錢公子明顯是被這娘子嚇的落荒而逃,可見必然是更厲害的。

  “沒有。”二人忙施禮陪笑說道。

  “那就彈個曲子助興吧。”程嬌娘說道。

  “那適才那位公子的錢…”一個女妓試探說道。

  “我付了。”程嬌娘笑道。

  兩個女妓頓時更歡喜,忙碎步過來幾步,在一旁跪坐下。

  “娘子想要聽什麼?”

  “歡快的喜慶的就好。”程嬌娘說道。

  兩個女妓應聲是,調弦定音。叮叮咚咚的彈唱起來。

  兩個婦人喜的眉開眼笑,雪景倒沒什麼可賞的,只是這又有酒菜又有彈唱助興,真是太奢侈了。

  這邊廳堂上熱鬧依舊,那邊王十七郎坐車疾馳。

  車廂裡陪坐的兩個最受寵的婢女此時縮在車角,臉上的還殘留著茶湯,衣襟上也是斑斑點點,看著面色白白憂心忡忡的公子,再不敢上前來嬌聲安慰。

  “公子,我們是回城裡客棧。還是去哪裡?”車外傳來小廝小心翼翼的詢問。

  “還回城裡幹什麼!人都追來了,還不快跑!”王十七郎喝道。

  車外立刻無聲了,馬車的速度明顯加快,顛簸更甚。

  王十七郎有些憤憤的推開因為顛簸撞倒身上的憑幾,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跑..

  能跑到哪裡去?

  自己躲出來了,人家竟然還是追上來了!

  這個可怕的女人!怎麼就不肯放過他呢?

  王十七郎伸手摸著臉。臉…

  都怪自己生的太英俊了!原來美貌真是一種罪過啊。

  念及如此,王十七郎眼睛一亮。

  “停車!”他喊道。

  車應聲猛地停,因為太過於突然,馬兒嘶鳴,車內也是幾聲尖叫。

  “回去,回去。”王十七郎沒有訓斥差點讓自己跌出車內的車夫,而是掀著車簾子喊道。

  車夫也不敢怠慢忙調轉車頭。

  “公子,回哪兒?”他遲疑一下問道。

  “當然是回覽勝樓了!”王十七郎喝道。

  車夫忙催馬。

  看著門外又回轉的少年公子,覽勝樓的夥計有些驚訝,席面可都收拾了。不會人家方才只是出去跑一圈回來還要接著吃的吧?

  王十七郎在車中深吸了幾口氣,跳下馬車。

  “有刀子嗎?”他轉頭問身旁的小廝。

  小廝嚇得差點軟倒在地。

  “公子,你要幹什麼?”他顫聲問道。

  這個程家娘子可惹不得啊!

  “廢話,快給我!”王十七郎豎眉喝道。

  小廝不敢不聽苦著臉給一旁的護衛去要。

  “就這個?”王十七郎看著遞來的巴掌大小的小匕首瞪眼問道。

  “公子,只有這個。”小廝說道。“要麼就是棍棒了。”

  王十七郎吐了口氣拿起匕首。

  “那就這個吧。”他說道,再次深吸一口氣,看著二樓,聽著其上傳來的琴聲歌聲….

  這不是自己請的女妓嗎?這女人真不客氣!

  “你們都在這裡等著!誰也不許跟來!”他對身邊的人說道,握緊手中的小匕首抬腳邁步。

  王家的隨從女婢都面色驚慌。

  “公子,公子…”婢女們顫聲喊道,卻不敢追上去。

  “公子這是要幹什麼啊?”

  “公子不喜那程家娘子,不會是要打她吧?”

  聽了這話,王十七郎的小廝扯了扯嘴角。

  “誰打誰還不一定呢…”他喃喃說道。

  蹬蹬的腳步聲並沒有引起那邊吃喝笑樂的人們的注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幾個男丁分散四周看似隨意又圍擋的周全。

  他們看過來,看見王十七郎就跟沒看見一樣。

  而那個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背對而坐,依著憑幾,一手端著金盞,一手迎合琴聲輕拍膝頭。

  好一副美人賞雪圖。

  王十七郎一時看呆,怔怔中那美人回過頭來沖他微微一笑,暫態美人面變成白骨骷髏。

  王十七郎啊的一聲叫出來。

  這一下廳中的人都看向他,連彈琴的女妓都停下來,程嬌娘也轉過頭來。

  原來適才是自己的幻覺,王十七郎鬆口氣。

  “程嬌娘,你過來。”他深吸一口氣顫聲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果然應聲站起身來,看著兩個婦人也忙跟著站起來,她便笑著搖頭。

  “你們坐。”她說道,又示意兩個女jì繼續。

  叮叮咚咚的琴聲便又繼續。

  “王公子有何吩咐?”程嬌娘問道站定在王十七郎面前。

  隨著她的走過來,王十七郎又後退了幾步。

  “你,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他說道,左右看了看,那邊屏風隔開一個包間,隔絕了視線,他便邁步向那邊走去。

  程嬌娘沒有問什麼跟上去。

  進入包間,面向窗外的王十七郎身子僵硬一刻,然後才猛地轉過身。

  程嬌娘的神情微微怔了怔。

  “王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她又笑了問道。

  王十七郎手中握著一把小匕首,此時拔下刀鞘,明晃晃的開刃的刀尖閃閃發亮。

  “程嬌娘,你休要再纏著我!”他啞聲說道,“我是絕對不會娶你的。”

  程嬌娘哦了聲看著王十七郎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你要是不肯放過我,纏著我,我就,我就…”王十七郎抖著手裡的匕首顫聲說道。

  “就殺了我?”程嬌娘問道。

  王十七郎哼了聲。

  “殺你,我知道,你厲害,我殺不了你,但是,我能殺我自己!”他說道,“你,你,不就是迷上我這張臉嗎?你再逼我,我,我就毀容!”

  他說著話反手將匕首對準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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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聽話

  毀容?

  明晃晃的刀尖壓在王十七郎的臉上,程嬌娘聞言驚訝的看著,似乎沒聽懂他的話。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王十七郎喊道。

  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顫抖著手一咬牙,吹彈可破的肌膚便出現一個紅點。

  程嬌娘看著他仰頭哈哈笑了,清脆的聲音傾瀉而出,蓋過了外邊叮咚悅耳的琴聲。

  如果半芹在的話一定會很驚訝,如果周六郎在的話,也就能得到曾經問題的答案了。

  這大約是程嬌娘第一次笑而出聲。

  只笑的拿著匕首的王十七郎都有些恍惚,好聽又好看啊…..

  “好,什麼大事,值得你這樣。”程嬌娘收了笑,說道,“好,我同意了,你不願意這門親事,就作罷。”

  就這樣?

  王十七郎狐疑的看著她。

  這女人這麼好說話?

  “真的?”他問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你也不用躲著了,回去和你家人說,就說我說的,他們要是不信,可以來見我。”她說道。

  她說完轉身邁步。

  “哎喂!”王十七郎喊道。

  程嬌娘停下腳回頭看他。

  “公子,還有什麼事?”她問道。

  王十七郎依舊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你真同意?不會一怒之下殺了我?”他問道。

  程嬌娘笑了。

  “你不是說過讓我聽你的話嗎?”她說道。

  王十七郎聞言怔了下,他又說過這個?

  “這聲音怎麼這樣難聽?”

  “真是可惜,不過算了。如畫美人本就是擺著不動觀賞的,你以後就少說話吧。”

  “不錯,不錯,聽話就好。你以後聽我的話,我保證你過得好好的。”

  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

  “好。”她點點頭說道。

  王十七郎打個機靈回過神,眼前女子的笑容依舊。

  “所以,我聽了。”程嬌娘點點頭說道,沖王十七郎屈身叉手施禮,轉身走開了。

  “哎..”

  王十七郎忍不住又喊了聲。跟上前一步,這一次那女子沒有停下腳走出包間不見了。

  竟然…

  王十七郎有些怔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還有些可惜。

  其實,也挺可愛的…

  要不就算了?這個美人….

  他抬腳邁步走出包間,便看到那女子正抖衣袍入座,旁邊的隨從恭敬而立,大雪山景日光下素色的衣衫灼目,就好似那夜閃著寒光的箭。

  殺人…

  王十七郎打個寒戰抬腳忙蹬蹬的下樓。

  樓下的隨從等的心焦,婢女們則都要哭了,看他下來忙驚喜的圍過去,噓寒問暖鶯聲燕語。

  這才是女子們該有的樣子和感覺。

  王十七郎鬆口氣。伸手左右擁住兩個美婢。

  “走,走,我們回去。”他笑哈哈的說道。

  婢女們頓時歡喜不已,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的撲過來,又說自己害怕的又說自己難過擔心的嘰嘰喳喳的熱鬧成一片。

  “公子,那娘子真的同意不再纏著你了?”

  王十七郎帶著幾分得意一擺頭。

  “那是。我是誰啊,我王十七…”他說道,話說一半下意識的停下抬頭向二樓看去,歌聲琴聲還在繼續。

  “走,走,我們上車再說。”他縮縮頭壓低聲音說道,擁著婢女們上車。

  “公子,我們這次是回城中還是回家?”小廝在外問道。

  “當然是回家了你這個蠢貨!”

  車內傳出王十七郎的笑駡聲。

  小廝應聲是,車夫揚鞭催馬。

  “….快說嘛,公子快說嘛。怎麼說服她的…”

  “那還不簡單,你們公子我有什麼擺不平的…她當然不肯了…還跟我哭呢…可是我一直好言相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說服她了…”

  婢女們都帶著幾分崇拜看著王十七郎。

  “真是可憐啊,公子你看不上她..”

  王十七郎哈哈笑了,是啊。的確是這樣,自己看不上她嘛。

  “只能說有緣無分。”他說道,“我勸她了,天下的好男兒多得是,不用獨因我惆悵。”

  “公子你真是太好了,這樣誰會捨得你嘛。”婢女們紛紛說道。

  有一個倚在王十七郎身上的婢女忽的咦了聲,伸出蔥蔥指尖撫上王十七郎的臉。

  “公子,這裡是什麼?胭脂嗎?”她說道,一面伸手一摸神道。

  王十七郎觸痛啊呀一聲。

  婢女嚇得也哎呀一聲。

  “是血啊是血啊。”她喊道。

  車廂裡頓時亂了,哭的喊得叫的,幾乎把王十七郎擠得窒息,好容易才安撫下這些脆弱的女人們。

  “沒事,沒事,劃破了而已。”他說道。

  婢女們眼淚閃閃的看著他。

  “公子,怎麼..怎麼會劃破?”

  王十七郎神情僵硬。

  “是不是那娘子打你了?”

  婢女的話讓他頓時鬆口氣。

  “對,沒錯。”他搖搖頭伸手扶著額頭歎口氣,“她鬧啊,哭啊,還…拿著刀子要自盡…”

  婢女們頓時嚇得掩住嘴。

  “她也拿了刀子啊?”一個想到什麼問道。

  王十七郎扯了扯嘴角。

  “我..我的,我本來拿著匕首要跟她…跟她割袍斷義..”他一面想一面說,“結果被她搶到了,我跟爭搶的時候,被劃到的。”

  婢女們恍然點頭。

  “哎呀公子真是太勇敢了..”

  “公子這太危險了,下次你可不要這樣了…”

  車廂裡傳來鶯聲燕語灑了一路,引得路上的行人不由側目。一行人很快沿著大路遠去了。

  婦人覺得自己躺在羊毛堆裡,軟軟的暖暖的。

  太舒服了,她是在做夢吧?

  這個念頭閃過,婦人猛地睜開眼。青色的幕帳映入眼簾。

  我在哪?

  幕帳被人拉開了,明亮的日光頓時灑滿室內,晃的婦人閉上眼。

  “細娘,你可真能睡啊,真出來當夫人了!”婦人笑道,在榻前跪坐下來。扶著床榻歎息。

  細娘適應了光線睜開眼,要起身卻覺得頭疼欲裂。

  “三娘,我的頭怎麼這麼疼?”她說道。

  三娘笑了。

  “你昨天灌了那麼多酒,不疼才怪呢。”她說道。

  細娘想起昨天的事,拍著頭坐起來。

  “哎呀哎呀真是的,我竟然吃醉了。”她說道,一面忙起身,“這像什麼話,來伺候人家,自己吃的爛醉。又睡的這樣死…”

  話音未落門外有人敲門。

  “…早飯送來了,兩位娘子請用吧。”

  細娘伸手指著外邊。

  “你瞧瞧你瞧瞧,吃喝還有人伺候著!”她說道。

  三娘笑著起身。

  “那就快些吃,吃完再去伺候,我適才去看過了,娘子帶人進山了。”她說道。

  ……………………………………..

  程家院內。一個僕婦腳步匆匆,臨進門時不小心踩到一片雪差點滑倒。

  “這是幹什麼?都瞎了眼嗎?”她豎眉喝道。

  一旁兩個丫頭忙跑過來拿著掃帚打掃。

  “再敢偷懶揭了你們的皮!”婦人喝道,伸手狠狠戳小丫頭的頭。

  小丫頭也不敢回嘴,低著頭忙忙的打掃,看著那婦人向廳堂急匆匆而去了。

  屋子裡散發著濃濃的藥味,程大夫人正親自給才吃過藥的程大老爺遞上手巾擦嘴,又整理了下靠枕,扶著程大老爺躺下。

  程大老爺的面色帶著虛弱,似乎躺下這個動作也費了他好大的力氣,長長的吐口氣。

  婦人站在室內。欲言又止。

  “什麼事?”程大老爺閉著眼問道。

  婦人低下頭。

  “也沒什麼…”她結結巴巴的說道,話沒說完,就被程大老爺打斷了。

  “說!”他喝道,“我那天都沒被氣死,如今這世上沒什麼事能氣死!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

  程大夫人忙伸手給他撫著胸口。

  “不是說您怕,是怕你費心嘛,大夫說了,你這病要靜養的白翼星空。”她勸道。

  “此時不費心,將來只怕更鬧心,有什麼事就解決什麼,說。”程大老爺說道。

  婦人忙應聲是。

  “官府裡來,讓去過堂問案子…”她說道,“還要查帳。”

  程大夫人色變的站起身來。

  “他們敢!”她喊道。

  婦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那兩個鋪子已經被他們逼的關門了封店了,他們竟然還敢伸手伸到我家裡來!”程大夫人氣的發抖,“他們知道我這鋪子關門一日要損失多少錢嗎?”

  “他們當然知道。”程大老爺在臥榻上說道,一面撐著身子費力的坐起來。

  “老爺,我們上邊也不是沒人,他們怎麼敢如此胡鬧?”程大夫人回身坐下攙扶他,含淚說道。

  “他們當然敢..”程大老爺說道,一面粗重的喘氣,“你見過咬了肉的餓狗能輕易被嚇到鬆口嗎?更何況他們有理有據…”

  他伸手指向南邊。

  “…那邊的人還追著告呢。”

  他的話說完自己一愣,那邊?

  他為什麼要說那邊,那個娘子明明是他們這邊的人啊。

  程大老爺吐口氣重重的躺下。

  “快想法子請她回來!如今只有平內亂才能熄了外患…要不然那些人真敢要把我們程家扒皮拆骨啊!”

  “他們敢!”程大夫人驚恐說道。

  程大老爺閉上眼沒有說話似乎已經用盡了氣力。

  “我有什麼不敢的!”

  知府衙門裡,穿著家常道袍的宋知府說道,一面自斟上一碗茶。

  “有人告我們就得查,不管,才是失職呢。”

  對面的清客點頭。

  正說話兩個衙役疾步進來。

  “大人,程家人說大老爺還病著,所以暫時不能過堂說案。”他們說道。

  這在知府大人的意料中聞言只是笑了笑。

  “瞧見沒。”他對清客點了點說道,“他們怎麼回話的?不是罵咱們的人滾,而是託病,這說明什麼?”

  清客笑著點頭。

  “這說明他們怕了。”他說道。

  “沒有人不怕。”宋知府端起茶碗笑道,看著精美的白瓷茶碗,“這世上沒有清清白白的人,如果要查,總能查出事來,誰人不怕?更何況…”

  他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才看著清客再開口。

  “那秦家的人,還住在那個店裡?”

  清客點點頭。

  “大多數不出門,偶爾出來也就是吃飯,並沒有跟任何人有來往。”他說道。

  宋知府摸了摸下頜。

  “真是奇怪了,他們來這裡做什麼呢?”他自言自語道。

  兩個僕婦走進南程這裡,這一次看到程嬌娘的院子門開著,不由帶著幾分期盼向內張望。

  一個身影闖入視線,她們不由一喜,張口就喊了聲程娘子。

  “我家嬌娘沒在。”

  程二夫人帶著幾分得意擺著手說道。

  你家..

  這時候成了你家的了..

  兩個婦人低頭腹議,抬頭卻不敢說什麼。

  “那嬌娘子什麼時候回來。”她們陪笑問道。

  “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程二夫人哼聲說道。

  兩個婦人討個沒趣只得轉身走開了,迎面見程二老爺家的兩個僕婦低著頭急匆匆過來。

  如今大房和二房基本上是水火不容了,兩廂打個照面誰也沒說話走開了。

  “….我回去?我回去幹什麼?把我打出來了就這樣想讓我回去?沒門!”

  身後傳來程二夫人的聲音,兩個婦人沒有回頭轉過巷子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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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誰錯

  “母親!”

  程七娘從屋內走出來,看著趕走了二老爺派來的僕婦的程二夫人,一臉委屈。

  “有蟲子咬的我睡不好…”

  看著短短幾日由粉雕玉琢變成枯黃小村女的女兒,程二夫人也是一臉心疼。

  別說女兒睡不好了,她哪裡睡的好。

  她的視線落在正面,屋門半開著,方才那丫頭才收拾過,似乎去燒熨斗準備烘燙被褥。

  “反正你姐姐也不在家,不如去她屋子裡先躺一躺?”她開口說道。

  程七娘反而露出幾分嫌棄。

  “我才不要去那傻子的屋子呢!”她說道。

  “別一口一個傻子!”程二夫人低聲喝道,“咱們娘倆能不能翻身全仗著她呢。”

  她說吧拉著程七娘邁步走過去,拉開另外半邊屋門,室內暖暖撲面,清香幽幽。

  程二夫人不由愣了下。

  “清泰香!”她忍不住說道。

  據說這是當今天下最好的熏香,曾經家裡也採買過一段,後來被程大夫人乙太奢侈浪費為由去掉了,換作其他的,雖然也很好,但程二夫人還是覺得不太滿意。

  用過好的誰願意再用次等的。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用的是這個。

  程七娘不識得這些,她只知道自己這幾日都快要被熏死了,這裡的香氣解救了她,再沒有絲毫的遲疑邁步進去。

  “母親,我要睡這裡!”她立刻宣佈道。

  程二夫人拍了她一下沒說話也跟著邁進來。帶著幾分驚訝打量這個屋子。

  比她們住的屋子大不了多少,牆上掛著竹席圍裹,地墊草席子柔軟,隨著看程二夫人的神情越來越驚訝。

  “這是吳山先生的畫…”她忍不住說道,看著那張屏風,忍不住伸手撫摸,“…這做工….”

  “母親,母親,你看這燈真好看。上面還有畫..”程七娘說道,跪坐在地上看擺著的燈。

  細白的紙燈籠安坐在雕花臺上,其上簡單的線條勾勒一朵半開的荷花。

  “…莫干….”她伸手點著其上的落款說道。

  程二夫人又倒吸一口涼氣跪坐過來,不可置信的拿起燈看,眼睛瞪大。

  “是燕州莫家的燈!”她說道,“這可是進貢的人家…”

  “外祖父不是也有嘛。”程七娘也認出來在哪裡見過了。撇撇嘴說道。

  “你外祖父那可是當寶貝,別說用了,就是拿出來看都捨不得。”程二夫人說道,一面轉著這盞燈。

  她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拿著用呢…..

  糟踐啊….

  叮噹響,程七娘又拉開了那邊的柵足案,咦了一聲。

  “母親。她這個幾案跟雙陸棋盤似的..”她笑道。

  母女正看著,門外腳步聲響。

  “你們幹什麼?”半芹驚訝喊道。

  程二夫人忙有些尷尬的放下手裡的燈。那邊程七娘嘟著嘴將抽屜咣當一下推上。

  “我們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嗎?”程二夫人說道。

  “快出去快出去。”半芹說道。

  這種一臉嫌棄程二夫人倒也見過,當家中有低等的僕婦不小心進了屋子被自己身邊的僕婦驅趕的時候。

  “你喊什麼喊,你不過是個下人。”

  程七娘喊道,她雖然是小孩子,但小孩子卻更敏銳,再加上這幾日的接連發生的事,當感覺到這丫頭毫不掩飾的嫌棄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我就不走,我還要睡這裡!”

  程二夫人還不至於像孩子這般肆無忌憚。她陪笑兩下。

  “半芹啊,你看嬌娘也沒在家,不如讓七娘她先在這裡睡一下好了。”她說道,一面又忙指著臥榻,“我們不睡臥榻,睡這邊墊子就好了。”

  “二夫人,那怎麼行?”半芹急道,“娘子不喜別人在她的屋子的,連我晚上都很少在這裡睡呢。”

  “你算什麼啊?”程七娘哼聲說道,“你不過是個下人!”

  半芹漲紅了臉,要說起口舌,她既比不得跟了張老太爺的青梅,更比不得張老太爺家的素心。

  看著窘狀的丫頭,程二夫人心裡暗笑。

  “半芹啊,七娘是她妹妹,年紀又小,就先讓她睡這裡,我想嬌娘在的話,也不會說什麼的。”她笑眯眯說道。

  半芹咬著下唇看著屋內這母女二人一刻,一句話不說,一跺腳轉身出去了。

  程七娘沖她的背影呸了聲。

  “一個小蹄子,還敢在我跟前擺譜!再打你一巴掌有你哭的!”她說道,一面噗通躺下,伸展了腿腳胳膊,舒服的長歎一聲,“這才是人該住的地方。”

  程二夫人笑著伸手撫摸她的頭一下,繼續環視四周。

  這麼看來,這屋子裡看似簡單的擺設都不簡單啊,竟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東西,這周家竟然這樣的有錢,而且還對這個女子如此的捨得…

  “一會兒燒了水洗一洗,你就睡…”她低頭程七娘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腳步聲亂響,半芹去而複返,身後還多了曹管事等幾個隨從。

  “你們來的正好,替我去家裡拿些….”程二夫人看著他們說道。

  話音未落就被半芹打斷了。

  “把她們扔出去!”她伸手指著說道。

  什麼?

  程二夫人還沒回過神,就見幾個隨從邁步進來,不由分說的伸手。

  “你們想幹什麼!啊啊,放手!反了反了!”

  尖叫聲呵斥聲在院子裡響起。

  不過這動靜沒有引來任何圍觀,門外看似玩耍實則警惕四周的孩童們聽到也只是扭頭看了眼。便不再理會了。

  程二夫人一個踉蹌被推出門外,程七娘緊隨其後跌倒在地上,又是嚇又是氣又是羞惱,她放聲大哭,程二夫人也忍不住哭伸手抱著她。

  “傷哪裡了傷哪裡了?”她一疊聲的問,又恨恨看向身後,“你們怎麼能這樣?”

  半芹看著她們,神情依舊漲紅,一句話不說砰的關上門。

  她是不會說話。那就不說話好了,做她自己該的事就好了。

  “喂喂!”程二夫人大吃一驚忙起身撲過去,“你不能趕我們走啊,我們是被你家娘子害的不能進門,你怎麼能趕我們走?你要我們去哪裡?”

  “什麼叫我家娘子害的你?”曹管事不咸不淡的皺眉說道,“趕你出家門的又不是我們家娘子。”

  “要不是你家娘子讓我們作證。我怎麼會今日?”程二夫人氣道神道。

  “我家娘子讓你去死你就去死嗎?”曹管事笑道,“說到底,你如果不想,誰還能逼你?”

  “就是你們逼我了!”程二夫人氣急喊道。

  “怎麼逼你了?”曹管事笑問道。

  要是不作證她就不嫁人…..

  曹管事更是笑。

  “程夫人,我家娘子不嫁人與你何干?莫不是礙著你什麼利益了?要不然你何必這樣急?”他說道,一面搖頭。“說到底,逼你的只是你自己。”

  果然伶牙俐齒不講道理。怪不得能把大老爺在公堂上氣暈過去!

  程二夫人咬著下唇要向前沖,曹管事面色一沉。

  “二夫人,你不會以為只有程大夫人敢打你吧?”他說道。

  程二夫人的面色發白停下腳,看著一旁大哭的程七娘,又看四周南程人投來的視線…

  “你,你敢!”她顫聲說道。

  曹管事沒說話抬腳邁步,程二夫人尖叫一聲。拉住程七娘就跑。

  看著踉蹌而去的母女,曹管事拍了拍手。

  “走走。還忙著呢。”他說道。

  這邊程二夫人拉著哭著的程七娘幾番猶豫還是站定在角門前,叫響了門。

  “二夫人…”開門的僕婦有些驚訝喚道。

  程二夫人抬袖子掩面也不理會她們,悶頭就往裡闖,倒也沒有僕婦真的攔住她,只是看著她向內去了。

  程二夫人一腳邁入院子,屋子裡僕婦正哄著熙哥兒玩,看到程二夫人都是神情驚愕,似乎是喜又似乎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喜而尷尬。

  程二老爺聞聲也出來了,看著程二夫人拉下臉。

  “你還回來…”他開口喝道。

  話音未落,屋子裡一個僕婦靈機一動,伸手在熙哥兒屁股上狠狠的擰了把。

  屋子裡頓時響起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

  程二夫人心中大喜,掩面就喊了聲我的兒就直撲了過去,也是放聲大哭。

  僕婦們也紛紛陪著哭,又說什麼夫人你可回來了,熙哥兒都不好好吃飯了你看熙哥兒想娘想的云云。

  “我再看一眼熙哥兒就走,你們,你們好好待他…”程二夫人哭道,一面抱著熙哥兒,一面暗自擰了下。

  熙哥兒哭的更痛,程二夫人便作勢要放開,僕婦們哭著叩頭攔著。

  一旁的程二老爺被哭的心焦神亂,重重的歎口氣。

  “行了,事已至此,非要鬧得誰都過不下去才罷嗎?”他說道。

  程二夫人心中落定大喜,抱著熙哥兒大哭。

  好一陣兒院子裡才安靜下來,足足的洗了一個時辰,程二夫人才覺得自己像個人樣了,換上乾淨暖和的衣裳,坐在屋內,一面接過手爐一面接過茶碗舒服的輕歎口氣。

  “你去給大哥大嫂賠禮認錯。”程二老爺在一旁拉著臉說道。

  “我為什麼認錯?又不是我們的錯。”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又氣急起身。

  “你還說不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的主意我們怎麼會去做指證大哥的忤逆事!”他喝道。

  程二夫人不急不慢的看了他一眼。

  “那要不是他搶佔嬌娘的嫁妝又把人家趕出去,人家嬌娘也不會去告他。”她說道,“明明是他錯在先。倒怪我們,是何道理?”

  這樣嗎?

  程二老爺神情一怔。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們夫妻霸佔嬌娘的嫁妝自己過好日子倒罷了,還逼得嬌娘如此,他們享福沒感激過我們,如今受了罪,就怪我們了?也不想想,從頭到尾,幹我們何事啊?”程二夫人歎氣說道。“要說錯,也就是錯在你是那傻兒的爹,我是她便宜後娘。”

  程二老爺慢慢的坐下來,端著茶碗若有所思。

  程二夫人嘴邊浮現一絲笑,慢慢的喝茶,又看著室內。以前也覺得自己的室內佈置的很好,但此時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彆扭,眼前浮現的都是程嬌娘的那個簡陋的小屋子。

  “我和你說,你知道那嬌娘屋子裡擺得都是什麼嗎?”她放下茶碗,向程二老爺這邊挪過來,挑眉說道。

  …………………………….

  這邊夫妻二人私語議論。那邊程嬌娘等人已經離開鹿角山進了一座城鎮。

  雪已經停了,路上的積雪也清掃的差不多白翼星空。街道上行人增多。

  “娘子,你看這個,做的真好。”

  兩個婦人從一間燈籠鋪子前轉過身,舉著一隻走馬燈籠笑道。

  沒有坐車徒步而行的程嬌娘在兜帽下微微一笑點點頭。

  “買。”她說道。

  便立刻有隨從上前付了錢,兩個婦人都不知道怎麼笑了,只得收起來放到後邊跟著的車上,車上已經堆了快要半車的東西了。吃得喝的玩的用的皆有。

  “下次你我可別亂誇了!這誇什麼就買什麼,哪裡是吃得住這樣糟踐啊!”細娘說道。

  “可是不誇傻乎乎的看。娘子又說沒有逛街的樣子…”三娘愁眉苦臉說道。

  “大娘子們,快些走了。”

  那邊隨從招呼道。

  兩個婦人忙應聲是,一面互相告誡跟上去。

  程嬌娘正站在一個書畫攤前,攤主是一個老書生,穿著破舊的青衫,揣著手來回踱步取暖,見程嬌娘等人停下忙熱情的招呼。

  程嬌娘一一看過去,兩個婦人不懂這個,但對文字生本能的敬畏崇拜。

  “娘子,畫的好不好?”她們問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不好。”她說道。

  老書生聞言苦笑一下。

  “娘子這話說的真不客氣。”他說道。

  “客氣了,對你有什麼好處?”程嬌娘問道。

  老書生一怔。

  “至少心悅之。”他說道。

  “那你在這裡擺攤就是為了心悅之啊。”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怎麼會!吃飽了撐的他天寒地凍的在這裡聽好話!

  老書生漲紅臉,要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憋了一刻自己笑了。

  “是,娘子說的對。”他苦笑道,衝程嬌娘拱手施禮。

  “不過這些字倒可以,三娘你們可以拿回去給孩子們看。”程嬌娘說道。

  老書生又立刻笑開了花,看著兩個擺手推辭的婦人,將眼前的書畫遞過來。

  “看看吧看看吧,啟蒙還是可以的。”他說道。

  兩個婦人遲疑一下,看這邊程嬌娘饒有興趣的去翻看一旁掛的字畫。

  “別掃興。”一個婦人低聲提醒道。

  那個婦人便也不再猶豫了,兩個人低著頭說說笑笑的果真選起來。

  “娘子,要說想要不僅心悅之,也得有那個條件。”老書生揣著手,猶豫一刻對程嬌娘說道,“要精進做事得先自立啊,我雖是賣字畫,也不是賣字畫。”

  是又不是,這話說的繞口。

  程嬌娘點點頭,微微一笑。

  “你說的對。”她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不知哪裡傳來吆喝聲。

  “卜卦,卜卦,趨吉避凶,一卦只要一文錢。”

  聲音沙啞,還不時的咳嗽兩聲。

  程嬌娘神情微微一怔。

  那老書生嗨了聲,伸手一邊撩起字畫,指向後邊。

  “就好比這個卜卦的,其實他卜卦也不僅僅是為了卜卦….”

  字畫掀起,透過竹竿架子看到其後一棵樹下一個年輕人正抱肩而立,面前一張矮幾,旁邊豎著一杆旗幟隨風飄蕩。

  鐵口直斷。

  “程平。”

  正瑟瑟發抖一面跺腳取暖一面吆喝的年輕人忽地聽人喚自己的名字,不由哎了聲,下意識的抬頭看來。

  竹竿搭成的架子字畫被掀起來,一個美貌小娘子看著自己,還沒等他讚歎一下這小娘子的美貌,就見這小娘子伸手唰啦一下,就這樣硬生生的扯開了面前的竹架子,在老書生的驚叫以及散落的書畫中向他大步走來。

  好..猛…的女壯士!

  程平嚇得不由後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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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問卦

  女壯士很快站在了程平的面前,肩頭上還搭著一幅畫,風一吹才唰啦落地。

  捶胸頓足要哭自己的畫攤子的老書生才發出一聲喊,就被眼前遞過來的錢止住了。

  因為沒有哭喊吵鬧,這邊的動靜只讓路人好奇的看過來一眼,並沒有留下來圍觀。

  「壯…啊呸…小娘子認得我?」程平結結巴巴問道,看著直直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自己的小娘子,有些心驚肉跳。

  腦子裡飛快的轉,他來到這裡有些日子了,但是開張的生意可沒多少,其中並沒有女眷啊。

  莫非是哪個算了卦的人家中的女眷?

  不過還是不對啊,因為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他可沒留名字,怎麼能一口就叫出他的名字。

  「哎呀小騙子!」

  兩個跟過來的婦人驚訝的喊道。

  看到這兩個婦人,程平有些驚訝也有些恍然。

  「啊呀三娘子細娘子,你們怎麼來這裡了?」他笑嘻嘻說道。

  三娘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細娘則抓住了另一邊,將他左右架住。

  「你竟然跑到這裡來了!」她們高興又激動的喊道,一面看向程嬌娘,「娘子,可算是找到他了!」

  程平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苦笑一下。

  「娘子,不過是一文錢而已,您可真是下了功夫了…」他說道,一面垂頭喪氣,「那,你說要怎麼辦吧。還錢是不能的,畢竟我是解了卦的,卦不走空…不行就打一頓你出氣吧。」

  他說了這麼多,眼前始終沒有人答話。便抬起頭,見那女子還盯著自己看,看的很認真一寸一寸的不肯放過,只看的旁邊的兩個婦人有些心亂跳。

  程平倒是吐了口氣。面色輕鬆起來,還晃了晃頭,左邊右邊,似乎配合那女子的視線讓她看的清楚周全。

  「像嗎?」然後他問道。

  像什麼?兩個婦人聽得不解,抬眼看程嬌娘,不由嚇了一跳。

  那娘子的臉上有一滴淚滑落。

  「娘子!」她們真嚇到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短,但這女子從來都是神情淡然,和她們說話的時候都會微微含笑,雖然談不上多麼親切。但至少從來沒有見過拉著臉。更別提悲傷流淚。

  程平倒神情淡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麼像啊。」他說道,一面咧嘴一笑,「那你就隨便看吧。看個夠。」

  一陣北風吹過,卷起街邊樹上的積雪。紛紛揚揚的散落。

  婦人忙伸手抖著自己的斗篷替程嬌娘格擋,但還是晚了一步,雪灑落在那端坐的女子身上,深色的衣衫上斑斑點點晶瑩。

  隨從們倒無所謂,反正早知道這女子稀奇古怪,但程家的兩個婦人還有那個老書生都看傻了。

  「真,真要看個夠啊?」老書生喃喃說道。

  自從說了那句看個夠,這小娘子果然坐下來看了這麼久了。

  這是有意思,老書生畫也不賣了,站在一旁也跟著看。

  反正適才給賠償弄壞架子和字畫的錢也足夠了。

  話說這個小娘子好大力氣啊,瞧那動作,都能拉開一石弓了。

  兩個婦人忍不住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神情都想到了一件事,該不會…那啥了吧?

  這小騙子長得也不算怎麼好看,還比不上王家十七郎呢…

  「你們想多了,不是那樣的。」老書生說道,搖頭。

  兩個婦人瞪他一眼。

  「你懂什麼!」她們低聲說道。

  「比你們懂,那小娘子的眼神裡可沒有你們想的那種事。」老書生也毫不怯場的說道。

  這邊鬥嘴,那邊程平吆喝了好一陣還是沒有一個生意上門,他有些無奈的歎口氣,終於將視線落在程嬌娘身上,似乎剛看到被她這樣注視一般,咧嘴一笑,抬腳走過來。

  「這位娘子,不如給你卜一卦可好?我知道一文錢,解卦不要錢的哦。」他說道。

  程嬌娘卻受了驚嚇一般猛地站起來後退一步。

  她這倒讓其他人嚇了一跳。

  這世上還有這娘子害怕的?

  敢殺人…隨從們心裡想到。

  敢告自己的親長…婦人們想到。

  能一把撕開自己綁的結實的竹架…老書生想到。

  「小騙子你走開…誰讓你來騙人。」兩個婦人忙喊道,一面沖他擺手驅趕,「去去,站那邊讓看就行了。」

  「其實他算卦很准的。」老書生說道。

  前一段這小子在自己這邊的地盤擺個卦攤,小城人少天又冷,老書生很高興有個作伴的,尤其是還是個比自己還生意冷清的倒楣蛋。

  他前幾日隨口讓這小子給卜卦,付了一文錢,得來一個吉卦,說這幾日有財運。

  當時自然不信還取笑他好幾天,此時看著手中拿著的錢袋,他不由大悟,這不就是財運嘛!

  雖然損失了畫架子和幾張字畫,但換來的卻是遠超此的補償。

  不管是巧合還是什麼吧,他倒有些希望這小子做成一門買賣……

  雖然是僅有一文錢的買賣,但如果這個有錢小娘子被哄得高興了呢?說不定也就發財了!

  「小娘子別怕。」程平笑說道,「好的壞的,不是你躲你怕就不來的,其實看開了,也沒什麼。」

  不是你躲你怕就不來的,就不存在的…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垂目,一滴眼淚跌落,再抬起頭。

  「好。」她說道,還微微一笑。

  只不過這笑跟哭差不多。

  程平就好似沒看到一般,也跟著笑了笑,伸手做請。

  程嬌娘邁步來到他的小破桌子前。

  「很簡單的,你就把這大錢抖一抖扔下來就行。」程平說道,帶著幾分高興,拿出三枚大錢。

  程嬌娘剛要伸手接,程平又拿回去。

  「那個,我祖傳的規矩,卦不走空,所以,要先給錢…」程平笑嘻嘻說道,伸出另外一隻手。

  旁邊的隨從便立刻拿出一把錢。

  程平頓時又縮回手並沒有接,隨從有些驚訝不解。

  「只要一文。」程平伸出兩根手指,從那隨從的手中去撿。

  「你為什麼要收一文。」程嬌娘說道,猛地站起來,聲音裡似乎有些怒氣。

  這讓周圍的人又嚇了一跳。

  程平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多,多了嗎?」他結結巴巴說道,「但是,小娘子,的確不能免費的…我家的規矩…」

  「這些錢都給你,你不是要掙錢嗎?你為什麼不要。」程嬌娘說道,伸手抓過隨從手裡的錢捧著遞到程平面前,「你拿走啊!」

  程平一臉尷尬的往後躲了躲。

  「可是,規矩就是規矩…」他說道,慢慢的將兩根手指挪過來,小心翼翼的看著程嬌娘,「只要一文,少不行,多也不要…」

  程嬌娘看著他,面色微微發白,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就看著程平一點點的試探著夾起一文錢。

  她將餘下的錢轉手遞給隨從坐了下來,沒有大家猜想中的大怒掀桌子,或者衝程平啐一聲,而是神態平靜,就好像方才的激動從未有過。

  程平小心翼翼的將一文錢放入身前的口袋,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三枚大錢遞過來。

  程嬌娘伸出手,大錢跌落在手心裡。

  「攥住,搖一搖,想著你要求的事,然後扔下來…」程平說道,一面做著示範。

  程嬌娘攥起手,慢慢的晃動。

  「對,對,就這樣…」

  耳邊是程平哄孩子般的話。

  她不由抿嘴微微一笑,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手一翻將三個大錢扔在几案上。

  程平鬆口氣,周圍的人也都鬆口氣。

  沒想到卜卦也這麼的累…

  「我來瞧一瞧。」程平抖衣衫坐在矮凳上,笑嘻嘻說道。

  而此時因為他們這邊人多,也引來了路人閑客的注意,便有人湊夠來看。

  程平低著頭看去,臉上的笑陡然沒了,反而有些受驚的抬起頭,看著程嬌娘似乎不可置信。

  「小娘子,你怎麼是無命之人!」他喊道。

  周圍的人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

  「什麼叫無命之人?」兩個婦人忙問道。

  「就是死人!」程平說道,目光看著程嬌娘難掩驚訝,「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要死了。」

  此言一出滿場的人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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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失態

  無命之人!

  就要死了!

  這都是什麼鬼話!

  老書生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巴掌。

  知道算卦的都喜歡誇張的來嚇唬客人,好讓他們多掏錢解災什麼的,但你這嚇唬的也太過了吧!這不叫嚇唬了,這叫詛咒!

  「這神棍,怪不得在這裡這麼久沒什麼生意…根本就不會做生意…」

  「完了完了,這下要被人打個半死了…」

  四周圍觀的人搖頭紛紛笑議論。

  但面前並沒有出現吵鬧暴打的場面,隔著一張矮几端坐的二人依舊端坐。

  程平神情保持驚訝,程嬌娘則神情依舊平靜,似乎聽的和說的不是他們二人一般。

  「吉凶呢?」程嬌娘問道。

  「無命,怎麼能看出運?」程平搖頭神情凝重,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小娘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忽地哦的了聲有些恍然。

  「我見過你!」

  哐當一聲,四周的人嚇了一跳,看到那原本安坐的小娘子猛地站起來,似是受了驚嚇帶的足凳倒了。

  說她是死人都沒嚇成這樣,一句見過你就成這樣了?

  程平扯了扯嘴角,帶著幾分驚嚇幾分尷尬。

  「不,不是你想的那種見過…」他忙說道,「是,是在程家門口,你是那個好大陣仗進門的小娘子吧?」

  程嬌娘哦了聲。

  「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哪種?」她忽地又問道。

  程平乾笑兩聲。

  「這,這一看就看出來了,小娘子看得肯定不是我。而是透過我看別人…」他笑道。

  啊?周圍的人都愣了下。

  我們怎麼看不出來?除了看出來很古怪以外…

  大家不由都悄悄的看程嬌娘。

  程嬌娘笑了笑,只不過因為眼中閃著淚,這笑怎麼看都有些酸酸。

  「是啊,您那麼聰明。」她說道。

  聰明?

  怎麼看出來的?

  大家又看程平。瘦得一陣風能吹倒,穿的衣裳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因為瘦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有些賊兮兮。

  程平咧嘴嘻嘻笑了。

  「那是,那是。」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低下頭,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又抬起頭。

  「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她說道。

  她的神情凝重,似乎悲傷又似乎絕望,看在人眼裡不由心一顫。

  程平咽了口口水,他占卜從來說話不遲疑,但這一次卻覺得有些不敢開口。

  「你攢夠了一百文錢,要準備做什麼?」程嬌娘看著他,慢慢的說道。

  原來問這個,程平鬆口氣帶著幾分得意笑了。

  「那樣啊。我就能解決吃喝生計,就可以研讀釋解經書了。」他眉飛色舞說道。看著眼前的小娘子,「我要研讀釋解的是…」

  他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眼前這個小娘子臉上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由最初的一滴兩滴,變成兩行,又由兩行洶湧。

  「老子。」她慢慢的吐出兩個字。

  程平驚訝的瞪眼。

  「哎?你怎麼知道?」他問道。旋即又想到什麼更不解,「還有,你怎麼知道我要攢夠一百文錢?」

  程嬌娘看著他,淚流滿面的臉上又浮現一絲笑。

  「我,小時候,天天聽別人說…」她喃喃自言自語道。

  什麼?小時候天天聽別人說?說什麼?說我攢一百文錢就是讀經書?

  程平愣愣才要問,就見這女子猛地轉過身,就那麼直直的邁步。

  「小心!」他忍不住喊了聲。

  但還是晚了,那小娘子被自己腿邊的矮凳絆了個踉蹌,被兩個婦人慌忙的攙扶住,避免了跌倒在地。

  「娘子娘子腿撞疼了吧?」

  「快坐下。」

  她們忙忙的說道,但程嬌娘伸手推開了她們。

  「你們坐吧,我想自己走一走。」她說道,視線並沒有看她們,徑直向前而去。

  她們坐?她們還坐什麼!

  兩個婦人對視一眼,滿臉不解,再看程嬌娘已經走出去了,似乎也不看路,走的又急,撞到了好幾個人,引得街道上微微亂。

  「娘子!」

  大家回過神忙追過去。

  「快跑吧!」老書生立刻衝程平擺手。

  程平也回過神忙點頭轉身就走,但還是晚了一步,那邊走了幾步的隨從也回過神,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肩頭。

  「哎哎哎別打臉別打臉。」

  伴著程平的叫聲將他扭住帶著而去。

  四周圍觀的人紛紛搖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該,誰讓他騙人…」

  「看,騙的人家小娘子都哭成那樣…」

  老書生也搖搖頭,思付一刻,忙收拾了字畫攤子跑了,免得真鬧出事,殃及池魚。

  「娘子,娘子…」

  「…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你說啊…」

  兩個婦人急急的問道,一左一右的跟著程嬌娘。

  程嬌娘沒有看她們,但又不像是對她們無視。

  「我沒事,我沒事,我就是想走一走,走一走。」她木木的說道,臉上的淚水依舊不斷的流下。

  如果說她還有感知,但適才卻在人群裡不時的和人相撞,隨從們不得不先行幾步開路。

  前後左右的隨從,穿著華貴美貌卻淚流滿面的小娘子,很快在街上引起行人民眾的注意,大家好奇而又不解的看著,如果不是那隨從太兇惡,肯定要圍觀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兩個婦人也想哭,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看到程嬌娘的眼淚被感染的。

  隨從們也是一臉茫然。

  這小娘子這樣他們也是第一次見,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有些恍然。這個抬手就能殺人的娘子,卻原來到底是個娘子…竟然也會像女人這樣哭呢…

  「沒事沒事,她是心情積鬱要發洩呢。」

  程平喊道,胳膊已經被隨從用衣服綁住了牽著走。

  「她要走就讓她走,她要哭就讓她哭,她要做什麼就讓她做什麼。」

  隨從們扭頭看他。

  程平站直身子讓自己顯得仙風道骨一些,但還沒站直,便有一個隨從大巴掌打在頭上。差點把髮鬢打散。

  「都是你這混蛋,說我家娘子死呀沒命的什麼的!」

  「我家娘子迷了心竅有個好歹,你就等著吧!」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但怎麼辦大家還是束手無策。

  程嬌娘依舊不停的走著,街道上人來人往,說說笑笑,當程嬌娘經過時,大家便駐足而看,神情驚訝指指點點。但這一切程嬌娘都視若無睹。沒有方向就是那樣走著。

  「走!快走…」

  程嬌娘抬起頭。看著眼前出現的年輕男子,披血帶傷,血肉模糊了他原本的面容。但卻沒有阻礙他身形的矯健。

  一杆長槍如龍而舞。

  「東山哥哥…」

  程嬌娘喊道。

  「走…」嘶吼聲震耳欲聾。

  程嬌娘不由加快了腳步,走近他。走近他。

  馬蹄急響,繩索從四方而來,牢牢的纏住了年輕男子的手腳。

  「走!」

  聲音還在耳邊回蕩,人在面前被活生生的撕扯而開,血霧鋪天蓋地而下。

  程嬌娘閉上眼,眼淚如雨而下。

  走啊,走啊,快走啊…

  我會起死回生,我會斷肢再接,可是,沒有用,沒有用,他死了,他死了…

  父親,父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阿昉,過不去的!門封了!過不去的!」

  過得去的,過得去,快走,走啊。

  再睜開眼火光騰騰,映紅了半邊的天,哭聲喊聲。

  快走啊!快走啊!

  快滅火啊,程家的大宅建造精緻,機關重重,可攻可守,火算什麼大不了的,程家的大宅怎麼會怕火,程家的人怎麼會怕火!

  娘,嬸嬸們,妹妹們,哪怕家裡只剩下女人,她們也能打開機關滅火的!

  天災無情,人禍最惡。

  猙獰鮮紅的定魂幡,刀劍,流矢,弩機,在火光中劃過一道道的寒光。

  老的小的,主子丫頭,貓狗蟲鳥…

  一個都不留…

  快走啊,走啊…

  我會機關精巧,我會建房畫屋,可是,沒有用,沒有用,她們都死了,都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城外大路上的積雪無人清掃,隨著人的走動化去一半,還有另一半已經踩結實了。

  一聲哎呀慘叫,程平摔倒在地上。

  隨從踹他一腳。

  「快起來。」

  程平躺在地上沒動。

  「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他有氣無力的說道,「腳都要掉了…」

  隨從們踹了幾腳,程平就是死活不起來了。

  說起來真的走的時間很長了,看看那兩個婦人從最初的亦步亦趨,到如今已經蹣跚落後了。

  走了多久了啊?

  隨從們有些怔怔,忍不住看天邊,原本正午的太陽已經西掛了。

  我的天啊…

  「娘子,娘子,求你了,求你了。」三娘再忍不住哭了,喊道,「求你了,你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咱們不要走了…腳要壞掉的…」

  程嬌娘的臉上已經不流淚了,神情木木,腳步不停。

  「我沒事,我沒事。」

  問話的時候她還會答話。

  「我就是想走走,我走一走。」

  但重複的永遠是這句話。

  細娘和三娘再也走不動,踉蹌的站住腳,看著身前的女子在路上邁步,她的衣裙沾滿了泥水雪土,沉重的托在身後,似乎壓的她本就纖瘦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

  天要黑了,天要黑了,祭祀的時候到了。看啊,父親又站在了祭臺上。

  程嬌娘忍不住露出笑,加快腳步。

  父親好久沒有上祭台了,不止父親,還有家裡的叔伯兄弟們,他們一字排站在祭臺上,獵獵的火騰起一人高的火舌,猙獰的舔過他們的身影。

  快走。快走啊!

  鐵鍊綁住了他們的手腳,穿過了他們的肩背,作為人祭,一旁的滾沸的銅鼎等待著享受盛宴。

  快走啊!程嬌娘彎下腰按住自己的心口!

  好痛啊好痛啊!

  心好痛啊!

  快走啊!快走啊!

  我會觀天看相,我會算未來過去,可是沒有用,沒有用,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腳要廢掉的…」幾個隨從皺眉說道。

  「打暈她吧…」地上的程平有氣無力的說道。

  打暈?

  隨從們皺眉。看向前面的女子。

  似乎是一眨眼。邁步的女子忽的軟軟的倒了下去。

  「娘子!」大家都忙喊著跑過去。

  程嬌娘並沒有暈過去,貼在冰涼的地面,看著側面的天地。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一道金邊,耳邊驚呼的聲音。奔來的腳步都似乎被放慢拉遠。

  快走啊,走啊。

  無邊的夜色裡,燃燒的半邊天的火,她出不去了,她也出不去了。

  四周林立的弩機,只要她一動就會下起漫天的箭雨。

  多麼美的宮殿啊,多麼美的弩機啊。

  程嬌娘伸手在地上摸著,她的箭呢?她的弓呢?

  暗夜裡一步一步走來的男人。

  走啊,走啊,你走過來,讓我看清楚,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

  漫天的箭雨如同大網罩住了她。

  程嬌娘閉上了眼。

  她會射箭,她會舞刀,可是沒有用,沒有用,她死了,死在了做夢也想不到的人手裡……

  忘了,其實挺好的。

  何必記得呢…又不是多美好的事。

  阿昉,忘了吧。

  揚汕!

  我怎麼能忘!怎麼能忘!哪怕日日受盡煎熬,哪怕夜夜泣血哀鳴,也不能忘!

  我的族人!我程氏一族的血仇!

  程嬌娘抓住地面,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撕心裂肺無休無止。

  這聲音讓奔來的隨從婦人再次嚇了一跳。

  「喊出來就好,喊出來就好,讓她喊。」

  躺在地上的程平忙也跟著喊道。

  這聲音傳到了程嬌娘的耳內,她抬起頭向這邊張望,透過雜亂的腿腳看到那個也躺在地上的男人。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她不是這裡的程昉,這裡不是她的家。

  只不過還存著一絲的希望。

  早就說過,心存僥倖只不過是不想承認罷了。

  可是,她死了,都死了,死了不就是死了嗎?不管死的甜蜜還是死的悲慘,死了就死了,什麼都沒了,什麼都過去了,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可不關我的事,你們看出來沒?這是她自己的緣故!你們可不能怪到我頭上!」程平還在忙忙的說道。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用力的撐起身子,起不來就趴著,爬著,向這邊爬著,模糊的視線看著那個男人。

  告訴我,你一定能告訴我的,對不對,先祖大人…

  先祖大人!

  告訴晚輩,告訴晚輩啊!

  我為什麼回來到這裡啊!

  先祖大人!

  「江州程氏出蜀州,劍門上斷,橫江下絕,祖卜筮者賤業,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市中閱數人,得百錢足自養,財閉肆下簾而授《老子》」【注1】

  耳畔儒雅的男聲笑道,一雙手撫上了她的頭。

  「阿昉,你記住了沒,我們程家的先祖,可是很厲害的一個人呢。」

  「父親,先祖大人叫什麼?」

  「先祖名平,字遵。」

  程平,先祖大人。

  程嬌娘看著那男人,爬啊爬,似乎永遠也爬不到其前。

  脖頸有人重重的擊下來,程嬌娘眼一黑暈了過去。

  **********************************

  注1:程氏先祖設定取自西漢道家學者思想家嚴君平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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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夜思

  夜色降下來時,客棧的一間屋子裡,被綁住手腳的程平坐在地上用身子撞了撞門。

  “喂,喂。”他有氣無力的對著門縫喊道,“這真不關我的事啊….你們娘子醒了沒?醒了你們就問問她,她肯定也這樣說…”

  門外沒有人回答,但並非是沒有人,程平能聽到呼吸聲。

  “哎,要麼你們先給我弄點吃的可好?”他說道。

  自然沒人理會。

  程平只得挪動身子轉過,靠著門坐好看著室內。

  這是客棧裡一間上房,或許是為了方便那娘子見他,所以並沒有把他五花大綁扔進馬棚或者柴房之類的地方。

  屋子裡裝飾精美,溫暖如春,幾案上擺著茶壺。

  好在不用受凍,程平挪動身子向幾案而去,用嘴咬住茶壺試探著喝茶,因為動作不穩,差點被嗆到,也灑了一身,但他還是高興的滿臉讚歎。

  “不錯,不錯,好茶。”他說道,接著咬起來繼續喝。

  相比於他的自得其樂,另一邊的屋門口,兩個婦人面色焦急不安的端著藥走來。

  門外兩個隨從神情憂急的守著。

  “怎麼樣?醒了嗎?”兩個婦人忙問道。

  隨從搖頭。

  “又去找大夫了,也讓人往家裡捎信了。”他們說道。

  “你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細娘問道。

  一個隨從面色有些尷尬不安。

  難道真的是因為驚慌而失了分寸,下手重了,打的娘子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這叫什麼事!”

  兩個婦人歎口氣。不再指責隨從,畢竟當時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她們拉開門進了室內。

  幔帳後那娘子平臥而睡。

  “三娘,這樣子也沒法子吃藥啊。”細娘低聲說道。

  三娘也無奈的歎口氣。

  “大夫說沒事。醒了吃藥,不醒就不要喂藥,免得被嗆了反而不好。”她說道。

  兩個人在地上坐下相對愁苦。

  怎麼會這樣啊…明明好好的…

  “都怪那小騙子!”細娘低聲憤憤說道,“說什麼無命之人。這下好了…”

  三娘卻沉默一下沒說話。

  “你說,是不是,有些怪..”她忽地低聲說道。

  細娘不解的看她。

  “她..是個傻兒呢小時候…你如今看她,像傻子嗎?”三娘低聲說道。

  細娘搖頭,不管是外貌還是言行自然都不像,哪有這樣的傻子,要是這樣的是傻子,那她們等等人成什麼了!

  “不是說好了嗎?”她說道。

  “傻子還能好?”三娘低聲說道,一面左右看了看。“該不會是被什麼附身….我聽過被附身如果被說破那就嚇走了。嚇走了。人也就沒命…你看她白天那樣子真的就像失了魂一般…..”

  她的話沒說完,細娘被嚇得臉發白,伸手拍打她。

  “你胡說什麼!胡說什麼!”她顫聲低低道。

  三娘忙噤聲不敢再說。

  二人一陣沉默。屋子裡有些暗,風穿過窗縫門縫發出低低的嗚咽。越發讓人毛骨悚然。

  “點..點燈..”三娘結結巴巴說道。

  細娘便忙去點燈,幾盞燈亮起來,屋子裡幾分暖意,二人不由鬆口氣。

  “大夫來了。”門外有隨從說道。

  兩個人忙站起來,看著一個老者背著藥箱進來。

  多了些人,兩個婦人適才的不安褪去,才要說話,里間傳來女聲。

  “不用了,我沒事。”

  這突然的女聲讓舉著燈要引路三娘嚇的失聲叫了一聲。

  其他人也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門外的隨從再顧不得男女之嫌都沖進來。

  “娘子,娘子,是我的錯。”

  跪坐在席子上,兩個婦人俯身施禮惶惶說道。

  原來這娘子早就醒了,那她們說的話肯定也被聽到了…

  真是蠢啊,背後議論人還怕被抓到,她們倒好當著人家的面就……

  “沒事,別說你們了,我自己都..害怕,我想人進來了開口說話就不那麼貿然了,沒想到還是嚇到你們了。”程嬌娘說道。

  哪有自己害怕自己的…

  這,這真是讓人…

  兩個婦人俯身在地更為訕訕。

  “娘子,你別聽那小騙子胡說,你沒事的,那小騙子就是仗著嘴騙吃騙喝的…”她們忙說道。

  程嬌娘搖搖頭,看著她們。

  “你們幫我一個忙。”她說道。

  兩個婦人大喜,沒有趕她們走,反而還要用她們,這才是真的寬宏。

  “去拿著錢買些書回來。”程嬌娘說道,“不拘什麼書,越多越好。”

  書?現在?

  婦人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忙應聲是。

  走廊裡的腳步聲讓昏昏欲睡的程平清醒過來。

  “…這邊,都放這邊….”

  伴著說話聲還有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

  “…你們小心點…”

  幹什麼呢?

  程平忙挪向門口,一隻眼向門外張望,走廊裡有兩個小廝快步走過,手裡各自抱著厚厚的一摞書卷。

  書?

  這大半夜的怎麼怎麼送來這麼多書?

  “外邊車上還有嗎?”婦人的聲音響起。

  “有的,真的都要了啊,娘子看的過來嗎?”

  娘子?

  程平大喜,那娘子醒了!

  “哎,哎。”他忙用肩頭撞門,“可以放開我了吧?”

  喊了好幾聲才有人走過來,卻沒有打開門。

  “放了你?”男聲憤憤說道,“你等著吧,等娘子忙完了再來跟你算帳!”

  大晚上的忙什麼啊?

  程平透過門縫向外看。夜色已經深深了,走廊裡燈火搖曳。

  算了,那就先睡吧,睡醒了再說。

  東方漸漸發亮時。守在門口的婦人一個打盹醒過來,看到對面的婦人躺在席子上搭著被子睡的正香。

  天都要亮了,婦人吐口氣,揉了揉肩頭坐正身子。看向里間。

  里間的推拉門開著,一眼可以看到其內端坐的女子。

  端坐!

  婦人一下子清醒了,難道這樣坐了一夜嗎?

  屋子裡還亮著燈,昨晚買來的書卷幾乎堆滿了屋子,此時散佈在地上幾案上,那娘子就端坐其中凰破驚天無彈窗。

  她並沒有翻看書,面前擺著的似乎還是昨晚的那一卷,而其他的書依舊保持原樣。

  在漸漸亮起的天光中,原本明亮的燭光被漸漸拉暗。室內的光線反而變的黯淡。就好像那女子身上的生氣精神也一點點的黯然而去。

  婦人忍不住按住心口。只覺得堵住一般。

  原來那女子疾步走,無聲的流淚,倒地後的嘶喊。跟此時的枯坐相比真的不算什麼難過。

  真正的難過便是這般的心如死灰吧。

  真的是只因為那小騙子的話,所以才如此的嗎?

  三百年…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她一死一生,竟然跨過了將近三百年。

  大周乾元六年。

  程嬌娘低下頭看著打開的書卷,伸出手撫上其上新鮮的題記。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這個年代存在她的記憶裡,陌生的是這鮮活的感覺,不是曾經研讀的書裡,不是高高存放在書架上的珍貴古籍。

  大周,乾元六年,立朝不過七十多年,如今是第四個皇帝中宗,而她所在的地方,大周方氏皇族早已經覆滅,取而代之的大慶朝也已經伴著最後一任小皇帝的突然病故而分崩離析,新的寫有大樑二字旗幟已經高懸在戰火硝煙還有殘留的城牆之上。

  程嬌娘伸出手木木的掐算,那是二百九十四年以後的事,那也是她們程氏一族滅亡的時候。

  程嬌娘的手垂下來扶在幾案上,修長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沒想到,江州程氏竟然會遭到這樣的滅族之災,而且還是在助楊家征戰十年之後,而且還是在..在…。.

  “阿昉!父皇退位,太史局已經擇好你我冊封的日子!”

  “恭喜皇帝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程嬌娘扶著幾案無聲的笑了。

  多麼可笑,多麼可笑。

  是她最親近的人親自下令將她射成刺蝟,又親手挖掉她的心。

  多麼的可笑,多麼可笑。

  大樑朝四皇子,楊汕!

  大樑朝,楊氏!

  人都說飛鳥盡良弓藏,可是他楊家大樑朝的天下還沒坐穩幾日,怎麼就向他們程家舉起了屠刀?

  朝已建,國初穩,功才賞,爵剛封,怎麼就向他們程家舉起了屠刀?

  幾百年來時局動盪朝廷的更迭,對於江州程氏從來沒有影響,作為聲名赫赫的大相師一族,享受歷代帝王的尊崇,家主代代延承太史局,觀天察地,望風看雲,制曆修史,這就是天下聞名赫赫的江州程,屢代簪纓的大族程氏。

  赫赫百年的程氏就這樣被毀了!

  抄家滅族,貓狗不留,一草一木焚毀!

  火燒幡定,挖心鼎烹,噬魂滅靈,陰陽皆消!

  沒了!沒了!都沒了!

  程家沒了!程氏沒了!

  程嬌娘猛地站起身來,正一臉擔憂看著的婦人嚇了一跳。

  “娘子…”她喊道。

  程嬌娘沒有看她,徑直向外疾走。

  “他在哪裡?”她口中問道,“他在哪裡?”

  他?

  婦人被問的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小騙子嗎?在隔壁。”她忙說道。

  話音落門已經被拉開,地上睡的婦人終於醒了,迷迷瞪瞪只看到一角裙袍從眼前而過。

  “怎麼了?”她一個機靈睡意全無爬起來。

  那婦人都沒顧上理她追著程嬌娘出去了。

  “娘子!”走廊裡的隨從也驚訝的喚道,站直了身子。

  “沒事,沒事,我就是隨便走走。”程嬌娘說道。

  又是隨便走走?

  大家的面色發白,這大半夜的…..

  正想著怎麼勸,程嬌娘站定在隔壁門前,伸手拉開屋門。

  屋子裡一片漆黑,走廊的燈投影進來,可以看到臥榻上一個男人睡得正香,微微的鼾聲在屋內回蕩。

  婦人們忙舉著燈進來,點燃了這屋子的燈。

  這嘈雜聲讓程平醒過來,明亮刺目忙要護住眼,抬手卻發現自己手腳還被綁著,這才想起發生什麼事。

  “又幹什麼…”他打著哈欠說道。

  話音未落,面前有人跪坐下來俯身,旋即有哽咽聲傳來。

  “對不起,對不起….”

  程嬌娘先是哽咽,接著啜泣,繼而俯身掩面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先祖大人,晚輩們無能,程氏沒了,程氏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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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而非

  隨著天光大亮,客棧裡變的鮮活起來,走廊上小夥計端著精緻的飯菜邁進室內。

  “吃飯吃飯。”

  已經被解開束縛,又洗了澡換了新衣的程平高興的搓搓手,帶著幾分急不可耐,面對推到面前的幾案,看著其上的飯菜發出誇張的讚歎。

  他或許知道自己的失態,笑著看屋中的人。

  “我好幾天沒吃飯了。”

  兩個婦人扯了扯嘴角算是擠出一絲笑。

  “您請用。”她們說道。

  “你看看這還滿意嗎?”一個隨從問道。

  看著眼前恭敬的人,不再有鄙夷的眼神,不再是小騙子的稱呼,程平舉著筷子笑了。

  “滿意滿意,你們也別這樣對我了。”他笑道,“斷人吉凶難免這樣的,誰願意聽壞話呢,我遇到這種事,也是天譴,再說你們也沒有打我。”

  他說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胳膊和腿。

  隨從們對視一眼,跪坐下來。

  “對不起,得罪了。”他們施禮說道。

  娘子都道歉,他們自然也要。

  程平哈哈笑了。

  “不是不是,你們娘子道歉可不是為這個。”他說道。

  屋中的人都愣了下,抬起頭看著他。

  不為這個?為什麼?

  程平頓了頓筷子,端起碗。

  “應該是為了她認識的那個跟我很像的人。”他說道,一面又一笑,“當然。她也是在為我作為替代而受到的驚嚇而抱歉。”

  什麼跟什麼啊?

  屋中的人聽得更糊塗了。

  “總之你們不用擔心了,你家娘子能這樣做,就是清醒了沒事了,大家吃飯吃飯。”程平擺擺筷子笑道。開始扒飯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退出這邊的屋子,兩個婦人親自搬著早飯送到程嬌娘這裡。

  在那程平面前慟哭之後,她並沒有像大家擔心的那樣情緒激動的暈過去或者又出去走,而是回到屋子裡。

  “娘子。吃些東西吧,已經兩頓沒吃了,又熬了一夜。”婦人低聲說道。

  坐在一堆書卷中的程嬌娘抬起頭點了點。

  “好。”她說道。

  婦人大喜,隨從們也鬆口氣。

  跟著這女子出門他們原本是很安心的,不管遇到什麼事什麼人,這女子都能乾脆俐落的解決,但沒想到這次沒有遇到別的人別的事,而是遇到這娘子自己的的事。

  真是常言說的渡人容易渡己難啊。

  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邊傳來,大家扭頭看去。見披著斗篷一臉風霜的半芹跑進來。在她後邊是同樣面色憂急的曹管事。

  “娘子!”

  “出什麼事了?”

  半芹喊著沖進屋內。而曹管事則站住腳詢問隨從們。

  “說來話長…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外邊隨從的話半芹根本就沒聽到,她進了屋子看到那邊正吃飯的程嬌娘。

  “娘子!”她喊道。

  程嬌娘停下碗筷抬眼看她,笑了笑。

  這一笑讓半芹流了一路的眼淚又開始了。

  “娘子。出什麼事了?”她跪坐下來哭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晚上沒睡氣色是差了些。沒事的。”程嬌娘說道。

  半芹看著她,眼淚流的更厲害了。

  “娘子,到底怎麼了?”她哭道,神情聲音裡帶著驚慌,“怎麼又暈倒了?”

  程嬌娘低下頭慢慢的用筷子撿著米粒。

  “以後不會暈倒了。”她說道。

  以後不會暈倒了?那是好事啊,可是為什麼娘子看起來那樣的悲傷絕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就是這樣,也並沒有說別的什麼,娘子就突然就變了。”

  “這怎麼可能?娘子怎麼是那種被人說沒命死呀活的就嚇到的人!”

  一旁的屋子裡,曹管事半芹與這些隨從團坐,那邊程嬌娘吃過早飯由兩個婦人陪著去射箭了,一如她往日那般。

  但不一樣了,不一樣了。

  半芹抬手拭淚,雖然說不上來,但她感覺的到。

  如果說以前娘子是木木的如同沒有心的人,那現在就是失去了魂靈一般的人。

  前一個雖然呆滯卻因為還想要心,因為有念想而鮮活,而後一個則萬念俱灰,毫無了生機。

  半芹打個機靈抬起頭。

  娘子不是一直想要找到心,難道….是因為找到了?

  可是找到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關鍵還是在這個程平身上。”曹管事皺眉接著說道,“娘子一直要找他,找到了才發生這種事。”

  他說著站起來。

  “我去問問那小子。”

  見他起身,半芹回過神忙也跟著站起來。

  “我也去。”她說道。

  二人走出屋門,卻見迎面走來射箭而歸的程嬌娘,臂繩還未解下,一手拿著弓一手拿著箭緩步而行,神情平淡,絲毫看不出有他們描述的那般失態跡象。

  “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她說道。

  曹管事和半芹都愣了下。

  “哎,那我可以隨意了吧?”

  另一邊屋子里程平探身出來問道。

  看到陡然站出來的他,程嬌娘下意識的轉頭視線避開。

  “是。”她垂目說道,“您..請隨意。”

  您?

  曹管事皺眉,扭頭看程平。

  程平咧嘴一笑。

  “您…也不用客氣。”他笑道,要縮回身子又想到什麼探出來,“哦,那麼前一段滿城找我的人也是你吧?”

  程嬌娘點頭應聲是。

  “失禮了。”她說道。

  程平嘿嘿笑了擺手。

  “早知道就好了,我也不用跑出來這麼久。”他說道,“那我就回家去嘍。”

  程嬌娘再次施禮。

  “失禮了。”她說道。

  待程平果然走開後。程嬌娘才再次邁步。

  “收拾東西吧。”曹管事說道。

  隨從們應聲是都各自忙碌。

  “的確是不一樣了。”曹管事歎口氣對半芹說道。

  正要舉步跟進屋子的半芹停下腳。

  “你看到沒,娘子不敢跟程平對視。”曹管事接著說道,“一個人不敢看一個人,要麼尊敬。要麼畏懼,這兩種事,娘子以前從未有過。”

  在京城面對那麼多達官貴人她沒有尊敬,面對那些一個手指頭能碾死她的人也沒有畏懼。她的視線永遠坦坦然施施然的面對眾人,沒想到面對一個莫名其妙的程平,會讓她如此。

  要說這個程平不奇怪,那才是奇怪呢!

  念及如此,曹管事抬腳追了上去。

  “都說過了多少次了,這不關我的事!你們怎就是不明白呢?”

  被揪住的程平喊道。

  “你們家娘子那麼聰明,怎麼你們這些下人都傻成這樣?”

  還說不奇怪!一直以來人人都說他家的娘子是個傻兒,說她是個聰明人的這還是頭一個!

  曹管事將他拎起來晃了晃。

  “快說,你到底什麼人!”他豎眉喝道。

  “我是什麼人你們難道還沒打聽清楚?”程平喊道。“我有什麼好騙的。我身為程家子弟。為自己的姓名為榮,有什麼可騙瞞的!傻子都看得出來,我不過是跟你家娘子認識的人想像。勾起了她的回憶什麼的之類的,你家娘子都已經因為失態驚擾我而道歉了。你們還傻乎乎的鬧什麼鬧!”

  曹管事瞪眼看著他,如果這麼看的話,這小子還真有點像姓程的。

  “你們這樣不行啊,本來你家娘子就聰慧,越發顯得你們蠢…”程平哼哼說道。

  曹管事抬手給他頭上一巴掌。

  “你還得寸進尺了!”他沒好氣的說道。

  姓程就以為跟他家娘子一般厲害了嗎?還敢嘮叨!

  “滾滾滾。”

  程平哼了聲,整了整衣衫搖搖晃晃的走了。

  曹管事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街上,才吐了口氣轉身回來,這邊程嬌娘已經收拾好了,還讓人多準備了兩輛馬車。

  “娘子說你們是連夜趕過來的,這次就別騎馬了,一人一個馬車,在路上多少歇息一下吧。”兩個婦人給他說道,說完又是感歎,“這麼心善體諒人的娘子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又是菩薩又是金剛,真是個難以捉摸的人,曹管事也歎口氣,躬身沖已經上了車的程嬌娘施禮。

  “娘子。”

  半芹掀起車簾上車,看著依著憑幾閉目的程嬌娘帶著幾分擔憂喊道。

  程嬌娘嗯了聲沒有睜開眼。

  “你,是找到心了嗎?”半芹問道。

  程嬌娘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婢女笑了笑。

  半芹的眼淚便流下來了。

  “娘子。”她靠近一些伸手拉住程嬌娘的衣袖,“娘子你別難過,人要是有心了,就是這樣的,會開心所以也會難過的,你多想想開心的事,忘掉傷心的事,還是很好的。”

  程嬌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

  “你去休息吧,回去你還要幫我做很多事呢。”她說道。

  要是傷心的事能那樣輕易忘掉,世間怎麼會還有那麼多苦,自來非自己受的罪都是說得容易,半芹咬著下唇施禮告退。

  馬車搖晃而行,風掀起車簾,聽到旁邊有哎哎聲。

  “你們也走啊?”

  程嬌娘遲疑一下掀起車簾看去,見街上程平正沖他們招手。

  “娘子?”車邊的隨從低聲的詢問。

  程嬌娘搖搖頭,放下車簾。

  馬車疾馳而去。

  沒有她,先祖依舊做到了他要做的事,她何德何能又怎麼敢去干涉改變…

  先祖有先祖的要做的事要走的路,而她也有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她是他的晚輩,又是與他無關的人。

  她是她又非她,這真是個讓人崩潰的事實,但她不能崩潰,而且還要好好的想一想她要做的是什麼事。

  死了又活著的程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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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6: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慢來

  大路上馬車再一次停下,兩個婦人還有半芹各自都抱著一摞書從後邊馬車向這邊而來。

  “娘子,這些夠了嗎?”她們問道。

  車簾子掀開,程嬌娘點點頭看著她們把書卷擺上來。

  本來就不大的車裡已經堆著好些書卷,此時再堆過來一些,越發顯得擁擠。

  “娘子看一會兒就歇息一下,仔細傷了眼。”半芹囑咐道。

  程嬌娘點點頭,手裡拿著書卷展開。

  馬車繼續緩緩而行。

  因為家中歷代任職太史局,閱覽史書是她從小就做的事,可是此時回憶起來,自己隨手翻來的書卷上的事記憶中並沒有多少。

  是因為史書上記載的都是大事,百年的歷史長河很多人事都如同泥沙般毫不起眼嗎?自己如今身在其中聽到看到這些所謂有名望的人,其實遠沒到能青史留名的地步。

  比如那些有名的重臣,並沒有一個叫陳紹的,張純倒是有些記述,但也僅僅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大儒,並沒有他有參與朝事的記錄,至於秦家周家什麼的更是毫無印象。

  下一任皇帝是中宗的長子。

  程嬌娘放下書卷伸手點算,五年以後登基,在位長達四十五年,而她的先祖程平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嶄露頭角,但程氏並非是從這時候就開始踏入仕途,事實上,先祖一直過著清平的生活,隱居江州府的小城山野。著書立傳,終其一生。

  如同其他的家族一樣,程氏一代打根基,二代壯根基,直到三代才得以繁衍茂盛。

  先祖程平給後輩留下的根基便是他的那本釋解老子,以及精妙的相術和漸起的名聲。

  那程嬌娘的北程氏又是怎麼回事?

  現在看起來在江州府聲名赫赫,百年後卻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史書一字一言比重千金,一行一頁論年計光陰,而日常繁雜瑣碎事。哪能輕易會被記下,要是如此也就不會被許多人以名留青史為榮為追求了。

  就算翻找到記憶中吻合的又如何?

  程嬌娘放下手中的書卷閉上眼。

  這裡的人和事與她又何干!

  三百年的距離,她活著又如何?依舊是親人慘死,卻無能為力既不能阻止又不能報的大仇。

  大樑,楊氏…

  楊氏!

  程嬌娘猛地睜開眼,伸手拉開車簾。

  “停車。”她說道。

  車旁的隨從忙命車停。一面縱馬過來請示。

  “我要去涼州。”程嬌娘說道。

  “涼州?”

  曹管事撫著帽子疾步過來,聽了程嬌娘的話有些不解。

  “現在?”

  程嬌娘點點頭。

  “我想要去走一走。”她說道。

  又是走一走!

  已經聽隨從描述過走一走情況的曹管事嚇了一跳。

  沿著城走一走也就罷了,走到涼州那可是要了命了,怎麼突然想起涼州了?如果真是像程平說的懷念故人,那也該去並州啊。

  “娘子,涼州太遠了….”他想了想說道。“如今又是冬日,真要想去的話。得回家好好準備一下,吃得穿的用的齊全了可好?”

  程嬌娘笑了笑點點頭。

  “是,該是如此才對。”她說道,“繼續走吧,我們先回家,再做商定。”

  還好還好不算變的太過,還是講道理有分寸的。曹管事鬆口氣,只要講道理有分寸。女子家就是情緒多變一些,也是沒什麼的。

  “走了走了,趕在天黑到家!”曹管事轉過身擺擺手沖大家喊道。

  ……………………………….

  程家,程大老爺已經好多了,能下來走動了,只不過病情好了,心情卻沒有好多少。

  官府一天天的上門,問這個傳那個看這個查那個,折騰的裡外不得安生,隨著兩間店鋪被關,城中有關程家的各種流言紛紛,導致其他的產業鋪子也生意冷清,雖然尚未到獅子大開口的時候,但多多少少的打點茶水錢已經送出去不少了,而這種趨勢肯定越演愈烈。

  “二老爺呢?”他來回踱了幾步,又問道。

  適才已經讓人去叫二老爺過來商量嫁妝的事,此時已經過去一盞茶的時間了,就是爬也該爬過來了。

  “二老爺回任上了..”小廝低著頭說道。

  程大老爺又驚又怒。

  “誰讓他回去的?什麼時候回去了?”他喝道。

  “老爺,你別著急。”程大夫人急急從里間出來勸道。

  程大老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被程大夫人扶著坐下來。

  “我怎麼能不著急!”他咬牙說道,“果然不愧是父女,一般的鐵石心腸狼心狗肺。”

  “肯定是又串通好了,老二家的回來,二郎就又變了,先是一日三次來這邊伺候,如今竟然轉頭就走了,還說都沒說一聲。”程大夫人說道,一面難掩憤怒,“我這就讓人把那禍家的女人趕走,送回彭家去,讓他們好好的看看他們教養的好女兒!”

  程大老爺伸手拉住她。

  “行了!”他說道,“那女人巴不得你趕她走呢,出去再嚷,我們程家的臉面就徹底毀了。”

  “那現在就不是毀了嗎?”程大夫人氣道。

  “至少能關起來門來就還是自家事。”程大老爺喘氣說道。

  “現在還能關起門嗎?”程大夫人說道。

  程大老爺攥著茶碗。

  “能,她不就是要嫁妝嗎?”他咬牙說道,“給她!”

  給她?程大夫人拔高聲音。

  “那我們這算什麼?丟了面子傷了裡子?”她說道,又是心疼又是氣的手抖。

  那些產業說是周家的陪嫁。可是這麼多年可都是她的心血經營,憑什麼白白的給他人做嫁妝!

  “你糊塗了。”程大老爺吐口氣道,“原本,就是人家的嫁妝。”

  程大夫人咬著下唇面色鐵青。

  “先把門關起來再說吧,要不然我們程家這樣門戶大開,就要被外人折騰散了架。”程大老爺說道,一面又問外邊,“那女人回來沒?”

  “還沒有。”門外僕婦答道,“不過。老爺,那個丫頭和那個周家的管事昨夜急匆匆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去接那娘子了?”

  “昨夜?急匆匆?”程大老爺皺眉問道,坐正身子。

  “是。”僕婦點點頭,“好象是有人回來報什麼信。他們急著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娘子出了什麼事…”

  程大夫人冷笑一聲。

  “一個女子家動不動就亂跑,不出事才怪。”她說道。

  真出事就好了!也算是老天有眼的報應!

  “估計是要回來了,你們看著點,一回來就來告訴我。”程大老爺說道。

  僕婦應聲是。

  一夜無話,天色大亮的時候。待程大老爺吃過藥,僕婦就急匆匆進來回稟。那程娘子回來了。

  “昨天半夜進的門。”她說道,“適才程二夫人已經過去了。”

  程大夫人冷笑一聲。

  程大老爺有些遲疑的坐起來。

  “老爺,我們可不能去啊。”程大夫人說道。

  程大老爺沉吟一刻,喊了管家來。

  “你去見她,以我的名義,告訴她嫁妝可以給她。”他說道。

  管家應聲是出去了。

  程大夫人難掩一臉心疼。

  “你也別心疼了,嫁妝全都給她。到時候也是帶去你娘家,也算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再說到時候只怕還要你來操持著。”程大老爺安慰說道,“你想想,如果真要在嫁妝上杠上,老二那裡親事上肯定要作怪,到時候,我們可是一點說法都沒有。”

  也是這個道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程大夫人點點頭,先退一步,待日後再說。

  這邊管家走了沒多久,又有僕婦急匆匆進來。

  “夫人,王家夫人來了。”她說道。

  也是時候該來了,程大夫人忙整了整衣衫,前前後後鬧了這麼多事拖了這麼久,急惶惶的不知道年前還能辦了親事不。

  程大老爺起身回避了,程大夫人在廳中等候,左等右等卻沒有見王夫人進門。

  “怎麼回事?”她皺眉問道。

  僕婦也有些奇怪忙出去看,不多時面色古怪的回來了,身後依舊沒有王夫人的身影。

  看錯了?這也不可能看錯啊。

  “夫人,王夫人她…”僕婦說道,欲言又止。

  “她怎麼了?”程大夫人問道。

  “她去南邊了。”僕婦說道。

  南邊?

  程大夫人有些不解。

  “去南邊幹什麼?”她問道。

  “適才在門口,她隨口問了句程娘子回來了沒…正好管家要過去,就答回來了,然後..然後…”僕婦說的結結巴巴,實在是這件事有點太匪夷所思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麼,“然後王夫人就也跟著去那邊了..”

  “你是說,她去見那傻兒了?”程大夫人問道,一臉驚愕。

  她沒聽錯吧?

  “大概是吧。”僕婦說道。

  “她去見她幹什麼?相看媳婦啊?”程大夫人說道,“那也得先來見我啊,哪有她親自上門去見的道理?”

  所以說奇怪嘛,僕婦訕訕不知道說什麼,里間程大老爺聞聲出來了。

  “你適才說,王家夫人問程娘子回來沒?”他問道。

  僕婦怔了下,認真的想了想點頭。

  “是,王夫人下車的時候是這麼問的。”她說道。

  程大老爺眉頭凝起。

  “她,怎麼知道那女人出門了?”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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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熙熙

  管家走進南程這邊,明顯的覺得不一樣了.

  雖然早就不一樣了,看看那一日一變的新起的宅院,看看那些來回奔走說笑的人。

  但今日的不一樣是這裡多了更多的人,還有一些上好的馬車,在窄窄的巷子裡擠著,竟然頗有些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應該是在他們北程門前才能感覺到的嗎?

  “人還不少啊。”

  身後有婦人的聲音說道。

  管家忙回過頭,看著走在身後的王夫人,僕婦相擁,遠處停下的馬車,更讓這裡添了幾分熙熙攘攘熱鬧。

  “夫人,您真要去啊?”管家忍不住再次問道,“不如先去家裡吧,待夫人喚程娘子來見你。”

  王夫人看著他似笑非笑。

  “只怕不方便吧。”她說道。

  這話說的管家一陣心虛。

  喚不喚是一說,喚了來不來也是一說。

  王夫人笑了笑從他身邊走過。

  原來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啊,怪不得家裡先是老夫人病,後又大老爺病,要不是十七回來說見到了程嬌娘她覺得奇怪讓人打聽,還不知道呢。

  “好狠的手段!”王老爺聽了打聽的消息後拍腿讚歎,甚至都忘了遭受這狠手段的是他的姐妹親人。

  “頗有幾分當年祖父放火燒光七艘船的狠厲。”

  王大老爺感歎道,帶著幾分追憶。

  “七艘船啊,全部身家啊。一般人誰會捨得,但不舍就沒有得。”

  說起當年王家祖父的狠厲,王夫人也是有所耳聞,但如今不是追憶往昔的時候。

  “那如今怎麼辦?十七豈不是得罪了她?”她說道。

  兒子回來興奮的說那程家娘子主動同意退親。王夫人自然清楚自己兒子的把戲,問過了小廝丫頭,略一猜測就知道個大概了。

  這混帳小子,竟然如此大膽敢去威脅那娘子。

  “不過。也可見那娘子對咱們十七真是情有獨鍾,竟然應允了。”她說道。

  王老爺嗤了聲。

  “什麼情有獨鍾,明明是自作多情罷了,在那娘子眼裡,只有事沒有人而已。”他說道,“這般人心中有大天地,他人來合則來,不合則去,才不會去做強求的事。”

  王夫人撇撇嘴。大天地大天地。一個女人家要有什麼樣的大天地。還不是相夫教子。

  “那這門親事就作罷?”她問道。

  王老爺歎口氣,帶著一臉遺憾。

  “事到如今也只能作罷了。”他說道,“十七沒有那福氣。”

  “把程家鬧得雞犬不寧死去活來的。這福氣還真是不好消受。”王夫人說道。

  “那是他們先惹到了她。”王老爺哼聲說道,“我那個姐夫就是有些自負。什麼消息也不打聽清楚,就自以為是,就是蝨子也能纏死一頭猛獸,更何況這本不是個蝨子,而是個獅子。”

  說道消息沒打聽清楚,這個王家也有些干係,京城的事是他們因為私心要這門親事所以刻意隱瞞了,要不然程大老爺也不至於忽略至此。

  王夫人有些心虛。

  “所以就算親事不成,我們也要把心思面子做到。”王老爺說道,“你親自去一趟,看那娘子回來沒,向她表達歉意。”

  一陣熱鬧打斷了王夫人的游思,原來那邊走出來幾個婦人。

  王夫人看去不由有些驚訝,而管家則是嚇了一跳。

  “這不是那京城公主府秦家的人嗎?”他喃喃說道。

  她們怎麼也來了?是跟著程二夫人來的嗎?

  那幾個婦人並沒有上車,而是站定在車前,周家的隨從跟著其後。

  “….怕臨年下雪路不好走,我家夫人提前讓送年貨來…”

  “…知道娘子也不缺什麼,多少是個心意….”

  “…這個是我家十三公子專門送的,娘子拿著玩吧…”

  看著那邊不停的從車上搬下的大包小盒,以及偶爾傳來的說笑,管家和王夫人都停下腳呆住了。

  她家的夫人….那豈不是就是秦夫人?

  竟然是秦夫人親自讓給這娘子送年禮來?

  王夫人等人將秦夫人和親自在心裡說到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如果是看周家的面子,那完全沒有必要往這邊多走一道啊,除非就是為了這程家娘子….

  管家忍不住抬手擦了下鼻頭的細汗。

  而一旁的王夫人則帶著幾分了然點點頭,原本覺得來的時候還有些不情願,此時此刻覺得果然還是自己家老爺明智。

  這麼個人物,就算做不成親,也千萬不能做仇。

  念及如此,王夫人越過程家的管家先走過去。

  “不知你家娘子方便否?”

  面對這邊的周家隨從,王家的僕婦遞上名帖恭敬問道。

  名帖!竟然遞名帖,那可不是長輩見晚輩的態度了!

  站在後邊的程家管家再次瞪大眼。

  而此時屋內坐了一時的程二夫人也正面露驚訝,看著被程嬌娘推回的一堆帖子。

  “嬌娘,這是秦家,公主府的秦家,不是那些阿貓阿狗的人家。”她忙忙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正是因為秦家,才不用談。”她說道,“你直接說就行了,秦家他們知道我的意思。”

  秦家…知道?

  莫非在京城跟秦家還真來往過?

  程二夫人想到適才秦家那些僕婦言語態度的恭敬,還有說的那些年禮,這不可能是僅僅因為周家就能有的。

  “那,那秦家不行,這些別的人家…”她忙又說道。

  程嬌娘搖搖頭。

  “我暫時不想說親,以後再說吧。”她說道。

  以後再說?

  “嬌娘。那王家的可不能嫁…”程二夫人忙說道。

  “我知道。”程嬌娘打斷她,低頭施禮,“多謝夫人惦記,只是這些事暫時不用說了。”

  程二夫人還要說什麼。門邊的半芹起身開口。

  “夫人先請回吧,我家娘子昨夜才回來,尚未休息好。”她說道。

  見這丫頭說話,程二夫人滿腹的話便咽了回去。她可不想再被扔出去,而且這傻兒連程大老爺都敢告,想來丫頭趕人在她眼裡也不是什麼失禮的事。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只管來和我說,你父親不在家,我也做的主。”她忙笑著說道,“咱們一家齊心,誰也不怕。”

  程嬌娘點頭略施禮站起身來。

  “你快歇著吧,別送了。”程二夫人忙笑著說道。一面走了出來。

  “娘子。王家夫人來了。”院子裡的隨從這才說道。

  王家?程二夫人嚇了一跳。抬眼向外看去,果然見王家夫人站著。

  “請進來吧。”程嬌娘說道。

  “嬌娘..”程二夫人有些不安,忙轉身要回來。

  半芹上前擋住。

  “夫人請。”她伸手說道。

  程二夫人不敢跟這丫頭糾纏。說話她不怕,就怕那些不說話只動手的粗人。她只得抬腳出去了,到了門外又看到管家,腳就更邁不動了。

  “你們小心點,別把東西蹭壞了。”她順勢抬手指著正從車上搬禮盒的僕從們說道,一面抿了抿鬢角。

  秦家的婦人們和周家的隨從們看了她一眼,接著忙碌沒有說話。

  管家遲疑一下,上前施禮喚了聲二夫人。

  程二夫人看也沒看他一眼。

  “回禮可備好了?”她對著周家的隨從問道。

  雖然沒人回答理會,但程二夫人並不介意。

  “回禮可不能馬虎,可是公主府秦家呢。”

  她一面撫了撫手,對身邊自己的僕婦囑咐。

  “可得好好想想斟酌。”

  僕婦們齊齊的點頭應聲是,還有幾個想要上前幫忙搬,但被周家的隨從瞪了眼怯怯的停下腳。

  正說著話,才進去的王夫人出來了。

  這麼快?

  果然是被拒絕了嗎?

  程二夫人忙看過去,見王夫人形容輕鬆,還帶著幾分喜色。

  “…咱們的年禮不如也送一份來…”她低聲對身旁的僕婦交代道。

  年禮?她也要送年禮?

  這樣子高高興興的如同撿了大便宜,也不像是被拒絕了該有的氣急敗壞啊,但如果婚事還在的話,哪有給晚輩送年禮的!

  莫非其實這王家本也不願意這門親事?不過是為了程大夫人不得已才答應的?

  “王夫人。”她乾脆喊道。

  王夫人停下腳看她一眼,喜色笑意頓消,取而代之的是疏離。

  “快走吧,趕著早些回家去,忙得很。”她說道,不待程二夫人說話,就抬腳走了。

  程二夫人氣的憤憤兩聲,一甩袖子,帶著僕婦也疾步去了。

  這邊管家才有機會上前,說了來意,半芹帶著幾分不悅。

  “果然回來就沒清淨…”她嘀咕一句進去回話,不多時回來了。

  “我家娘子說如果是為嫁妝來了,就不用說了,等官府判明吧。”她說道。

  “姑娘,姑娘。”管家忙說道,四周看了看,只得壓低聲音,“我家老爺說,既然娘子這麼在乎嫁妝,那就給娘子便是了。”

  半芹搖頭。

  “那怎麼成,好像是因為我家娘子無理取鬧,老爺無奈只得給了一般,豈不是失了公平?”她說道,“還是讓官府定奪吧。”

  什麼叫好像,本來就是你家娘子無理取鬧!

  “姑娘,姑娘,話不能說的這麼絕…到底是一家人…”管家急道。

  半芹回頭打斷他。

  “我家娘子說,話就是要說的絕,才免得亂了規矩,要不然出爾反爾豈不是亂了套。”她說道,一面沖那管家略施禮,“管家請回吧,此事不用說了,我家娘子早就說過,不是為了嫁妝,而是為了名。”

  不要嫁妝?只要名?

  這話不是只說說?

  管家愕然看著這丫頭。

  “你知道京城過路神仙的故事嗎?”半芹微微一笑問道。

  管家怔怔的搖頭。

  從前有個人見到了別人吃過路神仙,他學會了就據為已有,然後發了財,就覺得過路神仙是自己的,所以當見到那個當初吃過路神仙的人時,他不是感謝而是警惕戒備,還要想威脅那個人,結果,那個人說過路神仙不是她的,所以就是給她錢她也不要。

  “後來呢?”管家怔怔問道。

  “後來,不要錢的過路神仙,滿大街都是了。”半芹說道,說罷笑了笑,轉身進去了。

  不要錢的過路神仙滿大街都是了?什麼意思啊?

  管家越發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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