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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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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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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等

  程四郎走出酒樓,一個侍從左右看了看招手,另一邊等候的侍從便牽馬過來。

  “文俞老弟,那就告辭了。”幾個同僚們說道,一面抬手施禮,“待起程時,我們再相送。”

  程四郎忙還禮。

  “老夫人的事節哀。”幾個同僚又帶著幾分關切說道。

  程四郎告假歸鄉大家並沒有什麼疑惑,前一段程家的二老爺已經以母親病重的理由告假急的回去了,如今來看這程老夫人果然病的不輕。

  程四郎再次道謝,看著這些人先走開。

  “四郎君,回去吧。”侍從說道。

  程四郎點點頭,抬腳邁步,有人從一旁跑出來,尚未接近程四郎,便有侍從擋住。

  那人撞到了侍從的胳膊上哎呦一聲跌坐地上,手裡捧著的小包袱也摔落一旁。

  “四郎君你等等。”春靈怯怯的喊道。

  程四郎看到是她有些驚訝。

  “春靈,你?”他問道。

  “四郎君,我,我。”春靈結結巴巴說道,話到底沒有說出口,將手裡的包袱往一旁侍從手裡一塞。

  “這是我家姐姐還給你的。”她大聲說道,說罷轉身就跑開了。

  姐姐?

  “春靈!”程四郎忙喊道,那春靈卻飛也似的去了。

  什麼東西?程四郎看著侍從打開包袱。

  “郎君,是飛錢。”侍從也有些驚訝說道,看著其上的數額,“五萬貫。”

  五萬貫!

  是我家姐姐還給你的….

  程四郎看著混入人群裡時隱時現的小身影,伸手拿過這飛錢。

  幹什麼啊這是!

  “春靈,等等。”他歎口氣,喊道。也顧不上騎馬追過去。

  侍從們忙跟上。

  而與此同時站在程家門前的秦弧,上前敲響了門。

  “秦郎君。”

  看著走進來站在院中的年輕人,婢女有些驚訝。旋即又含笑施禮。

  “吃過飯了嗎?”秦弧笑問道,視線看向廊下。

  夏日裡穿著朱砂襦裙罩著半臂雲髻高挽的女子也看過來。手裡還拿著長長的逗鳥兒的細條,微微一笑。

  “你來晚了。”程嬌娘說道。

  秦弧哈哈笑了。

  “那請娘子飲茶還不晚吧?”他抬手說道。

  婢女便扭頭喊半芹。

  “別勞煩半芹了。”秦弧說道,對程嬌娘做了個請的姿勢,“可否請娘子外邊飲茶?”

  “賞什麼花?”程嬌娘問道。

  上一次他們一同出遊是賞櫻花,秦弧臉上的笑意從眼中溢出。

  “六月裡自然是荷花。”他說道。

  “請稍等,我去更衣。”程嬌娘含笑說道。

  看著程嬌娘進內更衣,半芹沖婢女招手。

  “姐姐,你今日還去店裡嗎?”她低聲問道。

  婢女看著她一笑。

  “怎麼?想偷懶啊?”她說道。

  “不是啊。娘子的嫁衣再趕趕就要做好了。”半芹說道,揉了揉發紅的眼。

  婢女有些心疼的抬手戳她額頭。

  “我不是說了嘛,不用急了。”她說道,“一時半時的,是不會成親了。”

  “姐姐。”半芹不悅的跺腳,她不喜歡聽這種話,“反正我要把娘子的嫁衣做好。”

  婢女笑著擺手。

  “去吧去吧,我陪娘子去。”

  這邊程嬌娘換衣裳出來和秦弧向外走,半芹還是追了上來。

  “這些點心是才做好的,正好拿著吃。”她說道。

  秦弧笑了。

  “賞花的地方什麼都有的。”他說道。

  “那。有我家娘子親手做的點心嗎?”半芹不服氣的說道,“秦郎君不想吃嗎?”

  “以後也可以再吃嘛。”秦弧笑道。

  “那以後秦郎君也許就吃不到呢。”半芹笑說道,一面將點心匣子塞給跟著的小婢女。

  那以後也許就吃不到呢。

  這句玩笑話傳入耳內。秦弧臉上的笑微微的凝滯一下。

  “好了好了,快走了。”婢女說道。

  剛一面抬腳邁步,卻見秦弧伸手從小婢女手中拿走了那匣子,又扔給半芹。

  “哎?”半芹喊道。

  “等晚上送娘子回來時再吃。”秦弧笑道,“給我留著。”

  說罷抬腳邁步。

  “秦公子怎麼也跟六郎君似的犯倔了。”半芹嘀咕道。

  “行了行了,這些小事別囉嗦了,出去吃他的,他捨得花錢就花唄。”婢女笑道,“我回來給你多帶些。”

  半芹笑著應聲是。看著他們一行人走出去了。

  ……………………………………………………….

  伴著一聲痛呼,俯身在床榻邊沿的晉安郡王再次吐起來。

  血水濺了捧著痰盂的婢女一身。

  婢女嚇得哇哇叫。

  “太醫。太醫。”她哭喊道。

  外邊聽到動靜的人已經沖進來了,看著吐了幾口已經沒有力氣癱趴在床榻上的晉安郡王。當下一個內侍撲過去攙扶,將人翻轉過來,在場的人不由嚇了一跳。

  晉安郡王的面色青黑。

  “你不是說能解嗎?你不是說沒事嗎?”內侍眼睛發紅看著李太醫喊道,“為什麼殿下還在吐血,為什麼臉已經黑了!”

  李太醫身子微微發抖,也半跪下來伸手搭脈。

  “不應該啊,不應該的。”他顫聲說道,“怎麼會?”

  話音未落,躺在臥榻上的晉安郡王又是一陣猛吐,血水濺了一身,引得屋子裡的侍女亂亂的哭。

  “你到底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內侍抓住李太醫,喊著搖晃,“快救殿下,快救殿下!”

  李太醫抓過藥箱,將金針拿出來,手微微顫抖看著面前氣若遊絲的年輕人。

  行不行?能不能治?為什麼明明用了藥施了針。怎麼還是不行?

  “不行的!”他將金針扔開喊道,抓著晉安郡王的胳膊,“本來餘毒還有些殘留。所以儘管只飲了半杯茶,還是太迅猛了!我救不了!我治不了!”

  聞聽此言。內侍一下把他推開。

  “快,快請程娘子來!”他喊道。

  程娘子…

  這句話出口原本不動的晉安郡王忽的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殿下!”內侍忙看向他,眼中含淚,“殿下。”

  晉安郡王的嘴動了動。

  “李....”他說道,一面抬起手。

  李太醫立刻過去握住他的手。

  “殿下,殿下。”他顫聲喊道,“已經去請程娘子了…”

  “別請她..”晉安郡王用力說道,“你…你救不了嗎?…她…有規矩的…”

  規矩?

  李太醫愣了下。

  “…不與…結親…”晉安郡王弱聲說道。

  李太醫頓時急了。

  “都什麼時候了!”他喊道。一面站起身,“不要請她了,來不及了,抬郡王去。”

  …………………………………………..

  半芹停下手裡的針線,揉了揉眼。

  “半芹姐姐,喝口水吧。”一旁的小婢忙說道。

  半芹點點頭伸手接過水,喧鬧聲從外邊傳進來。

  “怎麼了?”她皺眉問道,一面看出去,院門有一群人飛奔進來,面色兇惡。來勢洶洶。

  “程娘子,程娘子,快救命!”

  半芹的手一抖。茶碗的水灑落在面前的嫁衣上。

  “快讓她出來!”一個侍衛吼道,伸手抓住黃氏的衣襟。

  “妹妹真不在啊。”黃氏顫聲喊道,“我家妹妹真不在啊。”

  丫頭婢女們尖叫。

  半芹跌跌撞撞的跑出來。

  “我家娘子出門了。”她喊道。

  “半芹姑娘。”一個內侍喊道。

  半芹看著這內侍,神情有些惶惶,視線不由落在幾個侍衛抬著的軟轎子上。

  是..誰…

  內侍伸手將轎簾子掀開。

  半芹掩住嘴將尖叫聲死死的按住,這是誰?這是誰?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年輕郡王,這不是那個一笑燦若朝陽刺目的郡王。

  半芹的眼淚泉湧。

  天啊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殿下,殿下。”她撲過去哭喊道,“這是怎麼了?”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快去找程娘子來。”早已經等不及的李太醫喊道。

  半芹流淚惶惶。

  “娘子出門了。”她喊道。

  “去哪裡了?”兩個幕僚齊聲喊道。

  “去看荷花了。”半芹說道。

  “京城內外有七八個看荷花的地方!是哪個?”一個侍衛問道。

  這話說的半芹和黃氏愣了下。

  京中難道不是一個看荷花的地方嗎?

  以前娘子出去都會說去哪裡,但這次是秦郎君邀請。秦郎君好像忘了說了。

  “秦郎君沒說….”半芹顫聲說道。

  “妹妹出門我也從來不問的。”黃氏也是顫聲說道。

  竟然!

  內侍侍衛都看向幕僚。

  “找,把人都派出去。一個一個的找!”幕僚面色鐵青的喊道。

  也只能這樣了,侍從們應聲是,轉身就跑。

  “你們你們也都去。”黃氏忙喊著身邊的人。

  婢女們忙應聲是。

  “不要高聲聲張。”幕僚叮囑道,“千萬不要哭喊。”

  “出什麼事了?”

  一聲喊從外傳來。

  眾人扭頭看去,見是周箙奔來,手中還拿著門栓。

  因為進門時為了不廢話耽擱他們是闖進來的,門房阻攔的程家的侍衛都被一擊倒地,周箙進門看到倒在地上的人,頓時臉都黑了。

  “你們…”他喝道,看著這些人。

  “是殿下。”半芹喊道,也向外跑去,“快去找娘子。”

  殿下?

  人都從身邊急急的跑過去,周箙的視線落在軟轎子上,一眼看到其內的人,頓時面色大變。

  殿下!

  就在幕僚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這年輕人扔下門栓掉頭就跑了,很快越過了半芹等婢女們,又越過了那些侍衛們,風一般卷出院門。

  “去她的屋…”晉安郡王微微抬手指著,喃喃出聲,雖然視線已經模糊了,但眼前這個廳堂,卻覺得很清楚。

  一旁的內侍領會,含淚點頭。

  “抬殿下進去,在屋子裡等娘子回來。”

  “殿下,程娘子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堅持一下,你一定要等著。”

  嗯,我還有她,我等她,我等著她,等到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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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來

  德勝樓裡,等的有些焦急的程四郎來回踱步。

  “去看看,怎麼還不來呢。”他說道。

  親隨小廝忙應聲是,才要拉開門,門被拉開了,一身盛裝的朱小娘子出現在門口。

  “不知道程郎君要來,奴梳妝久了些,還望程郎君擔待。”她施禮說道。

  程四郎還禮。

  “沒事的。”他說道,一面指著面前的小包袱,“這個,你拿回去,我不要的。”

  “這就是郎君的錢。”朱小娘子說道。

  程四郎搖頭。

  “這不是我的錢。”他說道。

  這是程娘子的錢。

  朱小娘子垂目。

  “那奴就更不能收了。”她說道,“奴不值的。”

  “這錢也不是給你的。”程四郎說道。

  朱小娘子抬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不是你值不值,這錢跟你沒關係的。”程四郎微微一笑說道,“是我妹妹給我花的。”

  眼中神采奕奕滿滿的都是自豪歡喜。

  提到那個女子,他們都會這樣。

  “你不要多想了,既然花了,哪有收回的道理。”程四郎說道,一面再次笑了,“況且,就是要還,也是我掙到錢了還給妹妹。”

  朱小娘子看著程四郎笑了。

  “有程郎君這樣的哥哥,真讓人羨煞。”她說道,眼中有眼淚滑落,“我原本也有個哥哥的,只是早亡了…”

  程四郎帶著幾分不安。

  “你,你別哭了。”他說道,有些手足無措,“其實真沒什麼好羨的,我這個哥哥也沒用。我家妹妹她,說起來比你還苦呢。”

  比我還苦?

  比我一個爹娘獲罪死自己又被沒入官妓的人還要苦?

  朱小娘子失笑。

  是啊,她是先天癡傻。可是後來她不是遇到神仙高人了,從此就得了新生。而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帶自己新生的神仙高人了。

  “你別笑。”程四郎忙說道,“我家妹妹真的挺不容易的,她心裡肯定特別苦,她雖然不說我看得出來,我也幫不上什麼。”

  說到這裡又回過神。

  “我說這個做什麼。”他笑道,“我該走了。”

  朱小娘子笑著伸手攔住。

  “程郎君,既然來了,又不肯收下這些錢。那就讓奴也盡盡本分吧。”她說道,一面展顏一笑。

  用了心加了情的雙目靈動,顧盼生輝,讓屋內的程四郎的小廝看得呆滯。

  盡本分…

  一個官妓能能盡的本分是什麼?.

  “還是不打擾了,我回去了。”程四郎頓時紅了臉說道。

  “春靈。”朱小娘子扭頭喚道。

  春靈應聲是抱著琴進來了。

  “四郎君,就讓我們娘子盡盡本分嘛。”她說道,“日後大約也見不得了。”

  程四郎還要走,這邊朱小娘子已經坐下撫琴,叮叮咚咚的琴聲在室內響起。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青塚黃昏路。”朱小娘子婉轉歌喉唱道。

  這略帶幾分落寞戚戚的歌聲。讓程四郎停下了腳步。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來幽怨應無數。”

  聽著室內的琴聲歌聲,站在門口的四個侍衛對視一眼。帶著幾分輕鬆隨意低聲繼續說笑。

  ………………………………………………………….

  水波一片蕩漾,花葉搖晃,一隻半開的荷花被秦弧從水池中摘下。

  “小心被人罰你。”婢女掩嘴笑道。

  秦弧笑著將荷花遞來。

  程嬌娘伸手接過。

  “你喜歡什麼花?”秦弧問道。

  “沒有喜歡不喜歡的,都好。”程嬌娘笑道看著手裡的荷花。

  “連花都一樣?”秦弧笑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那到底還是有不一樣的。”秦弧笑道,似是自言自語,說完就伸手指著另一邊岔開話題,“你看那邊開的更盛,我們過去看看。”

  程嬌娘看過去,點點頭邁步。

  “備著紙墨。娘子送我一幅畫,我今日也要送娘子一副。”秦弧說道。

  “還要畫畫啊。天黑畫的完嗎?”婢女在一旁笑道,“那晚飯秦郎君要請的。”

  ………………………………………………..

  跑出一座院落。半芹氣喘吁吁,卻顧不得停留半刻。

  “還有哪裡?”她急聲問道。

  車夫忙揚鞭催馬。

  “東走不遠還有一間酒樓後院有大片荷塘。”他說道。

  “快快。”半芹說道,眼裡有淚閃閃。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郡王要是真死了,那娘子以後可就嫁不了了。

  平王被雷劈就已經惹來非議了,要是晉安郡王再有意外,那她家娘子就成什麼了!

  馬車疾馳而去,不等停穩半芹就跳下車,腳一軟跌倒,不待車夫前來攙扶她已經爬起來向內沖去,有人迎著沖了出來。

  “六郎君。”半芹喊道。

  “這裡沒有。”周箙扔下一句話,一聲呼哨,停在一旁的馬兒便得得跑過來,不待停下周箙翻上馬背。

  看著人馬絕塵而去,半芹也忙掉頭回來上車。

  周箙催馬在街上疾馳而過,引起一片雞飛狗跳亂亂,吵鬧叫駡聲不絕於耳,但周箙都聽不到。

  “秦郎君喜歡賞哪裡的荷花?”

  心裡念的都是這個問題。

  賞個屁!他才懶得賞什麼花,他倒是喜歡摧花殘葉,要真是賞,那也是入秋去賞殘荷。

  殘荷!周箙腦中一亮。

  “六仙觀的荷花開的倒是一般,不過想來殘荷甚美。”

  似乎很久以前秦弧曾經說過的話模模糊糊的閃過。

  六仙觀!

  周箙勒住馬,伴著馬兒的嘶鳴,四周人的尖叫,硬生生的調轉向西而去。

  ……………………………………………

  秦弧握筆半日未動,婢女站在一旁皺眉。

  “秦郎君。還差一筆呢。”她說道。

  “這一筆太重要了,倒是不敢落下。”秦弧說道。

  程嬌娘轉過頭來看一眼。

  “娘子請。”秦弧將手裡的筆遞過來說道。

  程嬌娘伸手要接,就聽的一聲大喊。

  “程嬌娘。”

  伴著周箙的喊聲筆跌落在幾案上。墨汁四濺。

  “啊呀,可惜了這幅畫。”婢女喊道。

  程嬌娘看向秦弧。秦弧面色有些驚訝。

  “對不住,我沒接好。”程嬌娘說道。

  秦弧笑了。

  “是我沒遞好。”他說道,說著話看向奔近身前的周箙,一挑眉,“都怪這小子。”

  周箙沒理會他,伸手就抓住程嬌娘的手腕。

  “快走快走。”他說道,調頭就走。

  “出什麼事了?”婢女驚訝喊道。

  程嬌娘已經被周箙拉著向外而去,婢女跺腳忙跟上。

  站在幾案後的秦弧輕輕歎口氣。抬腳也跟上。

  “程娘子。”忽地有人斜刺裡站出來攔住,雙手捧著一個託盤,其內擺著一張疊起來的紙,“有人捎給你一句話。”

  當聽到這句話,秦弧的腳步猛地停下,面色大變。

  他身子微微的發抖,垂在身側的手攥了起來。

  混帳!混帳!

  “混帳!”被攔住的周箙沒好氣的抬手喊了一聲,“滾。”

  那人卻再次躬身施禮。

  “程娘子,小的怕你不看,會後悔的。”他說道。

  周箙伸手就去拿。那人卻退步避開。

  “程娘子,你不看,可是要後悔的。”他再次說道。

  周箙大怒。伸出的手變抓為握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將人拎了起來。

  這動作讓那人手中的託盤搖晃,紙從其上飄落,程嬌娘伸手接住了,沒有絲毫的遲疑打開。

  “娘子?”婢女跟上來,看著神情微變的程嬌娘,終於覺得氣氛不對了,她不由也緊張起來。

  有亂亂的腳步聲再次傳來,伴著更多人驚喜的喊聲。

  “程娘子在這裡!”

  “程娘子!”

  兩個侍衛奔近前。

  “程娘子。殿下在您家裡等著你,請快回。”他們急急說道。

  殿下!

  婢女瞪大眼。心咚咚的跳起來。

  “什麼事?”程嬌娘看著他們說道。

  “還問什麼,快走啊。”周箙咬牙低聲說道。一面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程嬌娘卻反手掙開了。

  手中落空讓周箙有些驚訝回頭看著她。

  “娘子。”那侍衛便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身子有事,太醫救治不得,請娘子速速去。”

  婢女低呼一聲伸手掩住嘴。

  什麼事能到了太醫救治不得要請娘子的地步?

  必死之症!天啊,必死之症!

  怎麼會這樣?

  婢女抬腳就要跑,卻見程嬌娘還站著不動,手裡拿著那張紙。

  “殿下的症,我治不了。”她神情淡然的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娘子!”兩個侍衛一臉不可置信的喊道。

  周箙神情亦是愕然,但他的視線落在程嬌娘手裡的紙上,頓時身子也僵硬了。

  是誰?

  “娘子,你還沒看呢。”侍衛的喊聲還在繼續。

  “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程嬌娘再次說道,“你們另請他人吧。”

  半芹就是這個時候跑進來的,正好聽到這句話,頓時腳一軟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站立的人。

  她不會是看錯了吧?那個人是娘子嗎?娘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

  “怎麼還不來?”

  室內李太醫再次沖向門邊向外張望,身後卻是一聲悶哼。

  “太醫太醫。”內侍尖叫著。

  李太醫回身看著軟轎子上的晉安郡王吐出血水,原本明亮的室內頓時變得昏暗起來,就好似晉安郡王那愈加青黑的臉。

  他撲過去,拿起金針拉開晉安郡王的衣襟刺入心口四周。

  “太醫,殿下的身子也開始黑了。”內侍喊道。

  “我知道!”李太醫喊道。視線掃過晉安郡王的胸膛。

  他知道,他見過的,只不過那時候還是個瘦小的孩童。如今瘦小的身軀已經變得結實而寬厚,可是那又怎麼樣?還是黑了。還是黑了,跟以前一樣,一樣的!一樣的兜兜轉轉逃不脫的命運。

  “程娘子來了沒!”他扭頭對話嘶聲喊道。

  “來了來了!”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聲。

  屋內的人大喜紛紛撲向門邊,卻見沖進來兩個侍衛,並不見那女子的身影。

  女子走得慢,是在後面嗎?

  李太醫撥開他們向後看去。

  “大人,程娘子,說不治。”侍衛噗通一聲跪下了。俯身嗚咽說道。

  屋中的人都愣了。

  “你們胡說什麼呢!”李太醫驚愕回頭,喊道,“程娘子怎麼會不治殿下!”

  “大人,她真的說不治,她說要我們另請高明!”侍衛喊道。

  另請高明…

  內侍的面色暫態沉下來,一把揪住這侍衛。

  “她說不治,你們就不知道把她帶回來嗎?”他咬牙喊道。

  侍衛抬起頭看著內侍。

  “我們帶了,可是,帶不來。”他們喊道。

  內侍看著侍衛們,這才看到他們的臉上青紫。顯然是被拳頭打的。

  “不僅不來,還打你們…”內侍喃喃說道,眼神渙散。

  “程娘子和秦家的郎君在一起。”侍衛又說道。

  秦家的郎君啊。秦家。

  怪不得來了她沒在,怪不得不知道去哪裡賞荷花了,怪不得…..

  “我不信!她不是那種人!她不是!”李太醫猛地喊道,“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一旁的幕僚伸手抓住他。

  “李四申!”他豎眉喝到,“殿下等不起了!她不能治,你來治!”

  李太醫搖頭。

  “我治不了了,我原來就沒有治好,我原來就治不好。我現在更治不好!”他喃喃說道。

  幕僚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治不了就讓他死在你手裡,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就該死在你手裡。”他喝道。

  就像小時候一樣。

  “…太醫…我不想死….”

  孩童抓著他的衣袖,貓兒一樣的看著他。

  “…你能救我嗎?我不想死。我還想等著父王母親來接我的….”

  李太醫的眼淚湧出來。

  “好,我治,我治,不就是個死嗎,不就是個死嗎,有什麼可怕的。”他喊道。

  雜亂的腳步聲喊聲以及身子的晃動,讓昏昏的晉安郡王醒過來,卻發現四周的景物在搖晃後退。

  “幹什麼?”他喃喃問道,用力的要起身。

  “殿下,我們回去。”內侍啞聲說道。

  回去?為什麼要回去?她還沒來呢。

  “殿下,我們回去,我們不等了。”內侍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為什麼不等了?怎麼能不等?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已經說了等..怎麼能…不算數呢….”晉安郡王說道,撐著扶手起身,“落轎。”

  “殿下!”內侍的眼淚落下來,一咬牙擺手,“走。”

  轎子向外而去,晉安郡王搖著不穩跌落回去。

  “不…”他喊道。

  轎子猛地被絆住了,抬轎子的侍衛愣了下,前後看去,見竟然是晉安郡王伸手抓住了門框。

  “殿下!”內侍喊道,伸手抓住晉安郡王的胳膊,淚流滿面,“殿下,鬆手。”

  不行,要等的,要等的,我要等著她來的。

  日光下黑青的手用盡了力氣筋暴起。

  “走!”內侍嘶聲喊道,用力的拉晉安郡王的手。

  這個垂死的虛弱的人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凝聚在這一隻手上,內侍竟然掰不下來。

  “走啊。”內侍哭聲更大喊道。

  抬轎子的侍衛應聲邁步。

  門哐當一聲,竟被帶倒一邊,眾人措手不及,轎子亂搖晃。

  其他的侍衛湧過來將門扔開,轎子才得以穩穩的前行,晉安郡王的手還垂在轎子外,手裡緊緊的攥著一塊門上摳下的木皮。

  要等的,要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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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翱翔

第一章 是誰

  看著那兩個侍衛終於沒有再撲上來,而是一臉憤懣的紅著眼轉身奔走,周箙收回手站好。

  一旁的樹後幾個小道士探頭探腦,一個被硬是推了出來。

  “善人..觀內不許..鬥毆…”被推出來的小道士顫聲結結巴巴說道。

  “得罪了。”周箙沖他們拱手。

  小道士們鬆口氣顫巍巍的站出來,還沒站穩就見這嚇煞人的年輕人伸手將另一個年輕人一個單肩摔在地上。

  力度之大,塵土飛揚,地面都在顫抖。

  又要打了又要打了。

  道士們嗷的一聲喊又沖回樹後了。

  “秦十三!你竟然!”周箙胳膊壓著地上的秦弧,咬牙喝道,“你竟然!”

  他似乎嗓子辣痛說不出話來,只是重複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卻能讓人喘不過來氣來,被摔的重重的秦弧吐口氣。

  “不是,不是我。”他亦是咬牙說道,一面掙開周箙的胳膊,衝程嬌娘伸手,“給我看,給我看,寫的什麼。”

  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混帳啊!混帳啊!

  聽到這句話,周箙一把推開他,起身衝程嬌娘過去。

  程嬌娘還站在原地,手裡拿著那張紙,看著被周箙一拳打的跪在地上起不來的男人。

  周箙伸手奪過她手裡的紙。

  “對來人說以下幾句話,少一個字,多一個字,程四郎的屍體出門就能見到。”他一字一頓的念道,“什麼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你們另請他人吧。”

  念完這個周箙將紙團成一團,暴喝一聲雙手將地上趴著的男人拎起來。

  “說!”他喝道。

  男人雖然咧嘴笑了笑。

  “放心,娘子在這裡好好的賞花,一切都安好,什麼都不用說的。”他說道。

  話音未落,周箙一拳打在他臉上。

  男人一口血噴出來,鼻子都歪了,痛的整個人發抖。

  秦弧起身按著肩頭走過來了,程嬌娘轉過身看著他。

  秦弧的腳步一頓,看著程嬌娘。

  “在哪?”程嬌娘問道。

  在哪…

  終於她還是問出這句話了!秦弧閉上眼,重重的吐口氣,再睜開眼,周箙的拳頭已經到了面前。

  “我不知道!”秦弧喊道,側身閃避,伸手抓住周箙的胳膊,“我說不知道,你們信不信!”

  周箙看著他,雙目赤紅。

  “秦十三,你信不信?”他啞聲問道,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你信不信?你從來都不賞荷花的!”

  秦弧看著他,周箙也看著他,抓著秦弧衣襟的手顫抖著,漲紅的面皮不受控制的抖動著。

  “秦十三!”他嘶聲喊道,“說!”

  “我要是知道,還挾持了程四郎,我是絕對不會….”秦弧慢慢的搖頭說道,眼睛也紅了,抓著周箙的胳膊也在發抖,“周六,你知道,那樣的話,我肯定不會的…..”

  還挾持了…..他說還!

  周箙看著他仰頭嘶聲喊,抬手一拳狠狠的打向他。

  秦弧沒有躲避硬生生的接他這一拳,整個人都跌了出去,彎下腰,嘴角流出血。

  周箙又撲上去,伸手抓住他。

  “說,他在哪?”他再次嘶聲喊道。

  他在哪?

  秦弧腦子飛快的轉。

  高十四說讓他帶程嬌娘出來吃茶,但是他怎麼可能聽高家這些人的話,他帶她出來只能是因為自己想要請她,只能他自己想!

  他才不會請她去吃什麼茶,他要請她賞花,賞花,就像四月時那樣。

  他們竟然真的對晉安郡王動手了!

  他們怎麼動的手?刺殺?不可能的,如果鬧這麼大的動靜,那是死路一條….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程四郎,程四郎,程四郎在哪。

  “你就在今日午後去請她出來,安安靜靜自自在在的在德勝樓喝半日茶。”

  秦弧一抬頭。

  “德勝樓!”他說道。

  周箙一把推開他,轉身就跑,路過那正晃晃悠悠站起來的男人,抬手又是一拳,這一拳讓男人倒在地上再不動了。

  程嬌娘抬腳跟著跑起來。

  “嬌娘。”秦弧喊道,站起身來。

  那女子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似乎根本就聽不到,在眼前漸漸的遠去了。

  “嬌娘!”秦弧再次喊道,聲音嘶啞,抬腳追上去。

  婢女已經哭著也跟過去,想到什麼又回來,在地上胡亂的找。

  “姐姐,姐姐。”半芹連滾帶爬的過來了哭著喊道,“我有車我有車。”

  婢女從地上撿起被周箙團爛的那張紙,塞入懷裡,攙扶起半芹跌跌撞撞的向外追去。

  周箙催馬狂奔,隨從們漸漸被他拋在身後,但很快又有得得的馬蹄聲追上,不僅追上,還有越過他的勢頭。

  哪個手下竟然騎術能超過他了?

  周箙忍不住分神看去,頓時驚訝的瞪大眼。

  程嬌娘從他身邊縱馬疾馳而過。

  她竟然會騎馬!

  而且還騎得…..她怎麼騎得?她穿的是裙子!

  周箙再次看去,差點栽下馬。

  側騎!

  “不要命!”周箙旋即又驚怒喊道,催馬追去,“停下!”

  他再三拍馬,卻始終追不上程嬌娘。

  周箙心中的怒散去,只剩下驚駭。

  我的天啊,這女人不是只坐馬車,什麼時候還學會騎馬了?何止會,還是高手!

  側騎!就是軍中最好的斥候也沒幾個能做到這種速度和穩妥的。

  他知道她會射箭,箭術麼還算可以,沒想到她竟然還會騎馬,而且還騎得這麼好!

  她還有什麼不曾展露的技藝?

  停下胡思亂想,周箙催馬疾奔。

  夏日的傍晚,暑氣未散,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尤其是德勝樓裡,雖然比不得以前,但還是看起來熱鬧喧喧。

  這突然跑來的人讓德勝樓更掀起一陣喧鬧。

  “搜!”周箙喊道。

  身邊的隨從們立刻散開。

  “幹什麼幹什麼!”大廳裡的知客們喊道。

  有人已經徑直沖他們走來。

  還是個女人。

  知客們不由後退一步,剛要開口問,那女人伸手左右撥開他們。

  周箙再次皺眉,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手。

  他想到這個女人從自己手中掙脫的時候…..

  她的手勁不小。

  是日日練箭的緣故。

  總不能事事都讓這個女人在前,周箙加快腳步,左右推開攔路的知客們搶在了程嬌娘之前。

  “哎呀,這不是程娘子嘛。”

  聞訊趕來莫大娘子忙笑著招呼。

  這個散財娘子嘛,她可是記得牢牢的。

  “我哥哥在哪裡?”程嬌娘問道。

  莫大娘子笑著忙向二樓指。

  “自然是在阿衡那裡的,來了好一會兒了….”她笑道,話沒說完,程嬌娘已經越過她走了。

  莫大娘子撇撇嘴自討沒趣,又回頭含笑招呼。

  “….娘子好好玩啊….”

  雖然聽起來有點彆扭。

  周箙先一步上了樓,一眼就看到走廊裡倚靠欄柱說笑的原本周家現如今是程家的幾個侍從。

  幾個侍從也看到了走來的周箙,神情驚訝一刻,旋即看到周箙身後跟來的程嬌娘,便忙站好迎過來。

  “娘子。”他們說道。

  事情怎麼看起來不對?要是真被人挾持了,這幾個侍從還會如此輕鬆的聊天?要是他們投誠對方,那更是不可能的。

  “四郎呢?”周箙問道。

  “四郎君在屋裡,朱小娘子也在呢。”一個侍從忙說道,伸手指門。

  屋子裡有琴聲傳出來。

  是被訛詐了麼?秦十三那混帳東西倒是會耍這種把戲!

  又或者遵守道義,果然放人了?

  不管怎麼樣,周箙只覺得一顆心落地,以至於有些腿軟,抬手給了就近的侍從一巴掌。

  “混蛋!”他罵道,“誰讓你們跟他來這裡的!都什麼時候了!”

  侍從被打的有些懵,但不敢反駁低頭認罪。

  還逛青樓,還招j,還聽琴!

  “把人嚇死了,他倒是自在!”周箙沒好氣的說道,抬腳踹向門。

  程嬌娘不由後退一步。

  門應聲被踹倒,屋內的琴聲戛然而止。

  “程四郎你…..”周箙怒喝道,話音就在這一刻也戛然而止。

  程嬌娘在他身後,抬腳要邁進去,卻見周箙猛地轉身,伸手將她抱住了。

  一旁以及跟過來的侍從都嚇了一跳。

  莫非裡面的場面太勁爆,年少熱血的六郎受不了?

  他就是再受不了,也不能對這女人失禮啊,那可是能被打死的!

  侍從正愕然,程嬌娘已經開始推周箙。

  “別看。”周箙卻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啞聲喊道,“聽我的,別進去,嬌娘,別進去,別看。”

  這一句話傳入耳內,程嬌娘的身子一僵。

  “阿昉,別看!別過去!阿昉!別過去!別看!”

  不,不,她不要再聽到這句話,她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要聽這句話的!

  “讓開!”程嬌娘喊道,雙臂一撐,將周六郎推進了屋內。

  門口讓開,站在門口的侍從們看向室內,頓時面色駭然。

  “四郎君!”他們喊道,湧了進去。

  屋內哪有什麼美豔圖,倒是豔紅的很,血紅…..

  地上滿是血,朱小娘子趴在幾案上,程四郎的小廝歪倒在牆角,而程四郎…..

  噗嗤一聲,雙手都是血的春靈將刀子從程四郎的心口拔出來。

  “看,我特意的戳了好幾刀,保證死透了,死透了,絕對不能起死回生了。”她笑道,看向程嬌娘,“我知道你能起死回生,我防備著呢。”

  周箙和侍從要撲上去,程嬌娘已經先一步撲過去了。

  春靈將刀子刺過來,程嬌娘用手握住。

  “嬌娘!”周箙喊道,一步跪坐過去,劈手就打向春靈。

  “你幹的?”程嬌娘抬手擋住他,直直的看著春靈問道。

  春靈用力的想要收回刀子,但卻被程嬌娘握住死死,有血沿著手縫滲出滴落。

  “是我幹的。”春靈抬著下巴帶著幾分興奮又自得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幹嗎?”

  程嬌娘搖搖頭。

  “我只是要問是不是你幹的。”她說道,“至於你為什麼要幹,無所謂。”

  無所謂?

  怎麼能無所謂呢?

  這一切可都是因為你!

  春靈哈哈大笑,張口要說話,卻覺得脖子一涼,聽得咯吱一聲,眼前視線一旋。

  哎?怎麼看不到這個女人了?看到的是窗戶?

  她什麼時候轉過身了?

  念頭閃過,人也向後倒去。

  怎麼回事?是那女人竟然擰斷了她的脖子嗎?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還不能死!我還沒說呢!我還沒告訴這個女人,今日的一切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趕走了我和妹妹,因為你心狠如蠍不給我們姐妹留一條生路,因為你我的妹妹才死在野地裡,今日終於也能讓你嘗嘗看著你的親人死在你眼前的滋味了!

  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我還沒說呢!我還沒說呢!這女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這一切都是我幹的!都是我幹的!你們都被耍了!

  大仇得報,看仇人哀嚎,如果不能讓仇人知道這一切都是仇人自己的緣故,都是報應輪回,那這一切豈不是白做了!

  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能死,我還沒說呢!

  這女人甚至還不知道我是誰!

  “我…是…”

  春靈哢哢兩聲,想要吐出一句話,卻最終頭一頓,雙目暴瞪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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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沒完

  秦弧翻身下馬沖進來的時候,德勝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尖叫著四散跑開。

  “殺人啦殺人啦。”

  秦弧幾乎被湧推出去,在隨從的擁簇下沖上了二樓。

  風韻猶存的莫娘子此時正失態的在地上爬。

  “殺人啦殺人啦。”她用變調的嗓音不斷的喊道。

  周箙這個傢伙上過戰場殺人自然不是什麼大事,而嬌娘她也不是嬌滴滴的沒見過血的女子,更況且那些人挾持的又是程四郎。

  那可是程四郎。

  當初高淩波為了挾制程嬌娘把程二老爺調進京來,但其實對於程嬌娘來說,這種挾制也不過是面子上的挾制,孝道遵從父母之命,對於那女子來說,父母之命能有什麼?無非是恭敬相待婚事嫁娶罷了。

  恭敬相待,別說對父母了,就是對陌生人路人這女子都做得到,她無時無刻都端莊有禮進退有據。

  至於婚嫁…對她來說更不算什麼,因為都一樣。

  但是,這世上到底有不一樣。

  程四郎就是個不一樣的,這個蠢笨的唯唯諾諾的弱不禁風的書生,才是真正的能挾制程嬌娘的那個人。

  雖然秦弧始終想不透這是因為什麼。

  論幫助,就算是周六,也比程四郎幫她幫的多,甚至他根本就算不上幫忙,他一直都在惹事。

  可是為什麼,她就願意對他溫柔以待,軟心呵護。

  溫柔以待軟心呵護。

  你對我如何我便對你如何,也許僅僅如此吧。

  有人敬她畏她信她,想幫她護她愛她,那些各色好的壞的真的假的心思,卻偏偏少了那麼一點點。少了一點溫柔一點軟心。

  我家妹妹呢,別欺負我家妹妹,我家妹妹很不容易的。

  好恨!

  秦弧抬手捶了下廊柱。

  該殺!

  這些竟敢挾持程四郎的傢伙。該殺!

  所以,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吧……

  秦弧站定在門邊,一眼看到屋內,人便僵化了。

  不….

  不!

  不!

  “公子,是迷藥茶!”一個侍從喊道,從朱小娘子和小廝身邊站起來。

  “潑醒。”周箙說道。

  屋角的冰盆裡冰已經化成了水,侍從們端起來唰啦倒在了二人頭上。

  “冷,冷。”小廝第一個醒過來喊道,一面有些迷糊的拍打自己的頭。看到一頭的水更加怔怔,“出什麼事了?”

  侍從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你還問!”他伸手抓他起來,咬牙喊道,“到底怎麼回事!”

  小廝被打的暈頭轉向,站起來茫然的看,然後就呆住了。

  那邊!

  “公公公….”他張口要喊,卻發現抖的喊不出來。

  與此同時朱小娘子的尖叫聲也在室內響起。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她尖叫著,看著自己被染血染紅的裙角,再看一旁躺著程四郎春靈還有….程嬌娘。

  怎麼都是血?怎麼都是血?那女子的手上也是血!

  天啊,天啊。

  “要問你!”周箙伸手將她拎起來。怒目喝道,“誰讓你幹的!誰讓你殺了程四郎的!”

  殺了程四郎?

  朱小娘子驚恐的瞪大眼,搖頭。

  不。不,沒有人讓她殺程四郎,沒有人要殺程四郎的。

  “…這些錢你拿著。”

  “不,奴不能要小官人的錢。”

  她躬身施禮說道。

  “拿著這些錢,還給程四郎,告訴他你跟他兩清了。”

  就這樣嗎?她有些疑惑的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

  “你讓我家小官人丟了這麼多大的臉,我家小官人怎麼也要找回來,跟程家的小子兩清。七月七你要出現在我家小官人的宴席上,讓小子知道。他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這樣嗎?

  她看著扔到面前散落的幾張飛錢劵。

  這樣也好,那程家四郎本就是不該被牽扯的。泥潭自己已經踏入了,本就不該拉他下來。

  且不管高小官人到底要把自己如何,先與他撇清了也好。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

  “四郎君,四郎君。”朱小娘子掙開周箙,跌跌撞撞的撲過去,又看到一旁躺著頭詭異歪著瞪眼看著自己的春靈。

  朱小娘子再次嚇得大叫一聲,渾身發抖的跌坐地上。

  天啊,天啊,到底怎麼了?

  “我吃了茶,我就吃了一杯茶,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公子啊!公子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小廝哭喊著也爬過來,在地上咚咚的叩頭。

  侍從將一壺茶拎過來,對周箙點點頭。

  “這壺茶下了藥。”他說道。

  “是,中間是停了一段,但是還有人在說話,說要吃茶,然後沒多久,琴就又彈起來…再後來…”跪地地上的四個侍從咬牙說道。

  說到這裡也說不下去了。

  再後來琴聲斷斷續續…他們就沒有太在意…

  幾個侍從咚咚的叩頭,俯身在地嗚咽。

  好恨,好恨。

  “誰讓你們幹的!”周箙再次將朱小娘子一把拎起來喝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朱小娘子哭道,伸手捂著頭,“怎麼會這樣!”

  周箙抬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說!”他喝道,又轉頭,“德勝樓的人一個也不許放過!”

  這一轉頭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秦弧。

  秦弧!秦弧!

  周箙一聲怒喝,將朱小娘子扔下,直撲了過去。

  “是你!我殺你!”他吼道。

  秦弧似乎沒有看到他揮來的拳頭,只是看著屋內的安靜坐著的女子,自始至終,不管這裡怎麼樣吵鬧怎麼樣說話。她都一動不動。

  他們挾持了她的心,還殺了她的心…

  嬌娘…

  嬌娘….

  “公子。”有人將他拉住向後帶去,同時也有人站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悶哼聲,拳擊聲。呼呼的風聲。

  “周公子!不是我們公子!”

  伴著人的喊聲,回應的是悶哼痛呼聲。

  他們擋住了!他看不到她了!

  “嬌娘!”秦弧喊道,“嬌娘,你聽我說。”

  他掙開拉著自己的人就向內沖去。

  嬌娘,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去死吧!”周箙抬腳。

  縱然兩邊隨從死死的阻擋,秦弧還是被掃到跌了出去。

  看著紅了眼的周箙,秦家的隨從抓住秦弧。

  “公子。我們快走。”他們喊道。

  走?

  這時候他怎麼能走?看看她成什麼樣子了!我怎麼能走!

  秦弧要掙開,卻被隨從死死的拉住,向外退去。

  “秦十三!”

  這一聲喊讓秦弧終於凝聚了視線,看著被自己幾個隨從阻擋,憤怒的揮舞著拳頭嘶喊的周箙。

  “秦十三!”

  秦十三….

  “公子,程家的人瘋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他們不會聽的,先走吧,以後再說。”

  秦弧看著漸漸遠去的面容。

  沒有以後了。沒有了。

  沒有了…

  程嬌娘伸手撫上程四郎的心口,血已經不流了,人也涼了。

  “娘子。娘子。”

  “四郎君四郎君。”

  哭聲在耳邊亂亂的響起。

  哭聲,到處都是哭聲,火光,硝煙。

  我來晚了。

  東山哥哥,我來晚了。

  “阿昉,不要看了,不要撿了。”

  怎麼能不撿呢?這是東山哥哥啊,這都是東山哥哥。

  “阿昉!沒用的!快走啊!不要撿了!”

  沒用的,沒用的。東山哥哥,你教我這麼多。還是沒用的,沒用的。

  她伸出手。撕開已經被刀子戳爛的衣裳。

  “拿針線,拿金針來,縫起來,我把他縫起來。”她哭喊道。

  “嬌娘!嬌娘!”周箙伸手抓著她狠狠的搖著,“快放手,快放手,沒用的,他已經死了,你快放手,你的手上還有傷。”

  “沒用了嗎?”程嬌娘抬頭看著他。

  這蒼白的臉,滿是淚的眼,以及從未有見過的惶惶神情,讓周箙呆住了,旋即心中大痛。

  “嬌娘。”他忍著淚,伸手緊緊的握著她的肩頭,“別….”

  別難過嗎?

  這他娘的廢話啊!怎麼能不難過啊!

  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可說的!他仰頭一聲嘶吼,將程嬌娘擁入懷裡。

  沒用了,程嬌娘靠在他懷裡大哭,反正都死了,不管是三百年後,還是如今,都是沒用的。

  “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害了四郎君啊。”婢女和半芹的哭聲傳來。

  為什麼?因為她啊,因為他們要攔著她….

  周箙感覺懷內的人猛地一掙,旋即被推開,程嬌娘站了起來向外跑去。

  “嬌娘!”他喊道立刻起身追上,不會想不開吧?

  “娘子。”婢女和半芹也忙爬起來,流淚看著沖出門的程嬌娘。

  女子在德勝樓裡飛快的跑過,素淡的衣裙上沾滿了鮮血,帶著炫目的詭異的美感。

  官府的差衙已經聞訊趕來了,看到這一幕嚇得呆住了。

  周箙追出門,看著那女子已經坐上馬,在夕陽的餘暉下疾馳而去。

  “公子,這裡怎麼辦?”隨從們看著也翻身上馬的周箙忙問道。

  官府的人來了,必然要帶走查問人犯,定性定論,萬一有人從中作梗……

  周箙的視線掃過官差們。

  “那更好,正愁不知道是誰不好好辦呢。”他冷笑說道。

  扔下這句話他催馬追去,街道上拉開的夜幕下那女子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他們要攔著我。

  怎麼能讓他們如意?

  “不甘心就去變強啊,不是還沒到最後定論的時候嘛,還不到認命的時候嘛。”

  “還有機會嗎?我變強,還有什麼用?他們都不在了…”

  “不是你還在嗎?”

  我還在,還沒完,還沒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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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用

  廳堂裡站著的人來回踱步,簸籮裡的藥被拿起來又放下。

  “李太醫!”捧著盤子的內侍再也忍不住喊道,“到底怎麼配藥!”

  李太醫捏著面前的一把藥,手微微的發抖。

  “我怎麼知道..”他喃喃說道。

  “李太醫!”內侍跺腳喊道。

  “我治不好啊。”李太醫說道,看著面前的玲琅滿目的藥簸籮,“但是殿下一定能治好的。”

  “那快治啊。”內侍說道。

  “我說不治的,她都能治好。”李太醫說道,說著轉身就往外跑,“我再去請她!”

  內侍大怒,伸手將他揪住,還沒說話,外邊有內侍沖進來。

  “殿下又吐了。”他喊道。

  又吐了…

  李太醫抬頭看外邊,日光漸斜,再吐,吐到天黑的話,就不會再吐了….人也就沒救了…

  “李太醫,她能治,你為什麼不能治?”內侍揪住他喊道,“既然她能治,那就是能治的!李太醫,你治了一輩子了,如今就因為那一句話,因為那個女人,你就要這麼的瞧不起自己嗎?”

  “我不是瞧不起自己,這種事,瞧得起自己也不行啊。”李太醫苦笑道。

  內侍看著他。

  “請她已經來不及了。”他說道,“殿下,只有你了。”

  殿下只有你了。

  “哪怕你治不好,也不能讓殿下眼睜睜的等死!”

  “也好讓殿下知道,他這條命,沒有被白白的扔掉,他這條命,有人在乎。有人盡心盡力!”

  算了,是死是活就這樣的來吧。

  李太醫看了眼外邊,轉過身沒有再遲疑。飛快的抓起不同的藥放入盤子裡。

  “這個熬成湯藥倒入浴桶。”

  “這個熬制飲用。”

  一切很快按照吩咐準備好了,晉安郡王的屋門前。李太醫抬腳要邁進去,一個幕僚抓住他。

  幕僚看著他,卻又欲言又止。

  “日落。”李太醫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日落之後,如果不吐,就成了,如果還吐….”

  他說到這裡也沒有再說下去。幕僚點點頭也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頭。

  李太醫沒有再說話轉身進去了,屋門被關上,外邊的人一瞬間似乎都停下了呼吸,忍不住抬起頭去看天。

  日落啊。

  “師父,你的金針。”

  屋子裡小童將金針展開,密密麻麻長長短短的令人眼暈。

  李太醫看著躺在浴桶內的晉安郡王,儘管小小的隔間內一片氤氳,依舊可以看到肌膚上那不正常的青黑。

  沿著經脈將毒氣一絲絲的逼出來…

  李太醫忍不住手抖了抖。

  他從來沒有施過這種針法,倒是見過…

  見過!

  “程娘子。我需要回避一下嗎?”

  光線若明若暗的室內,跪坐的女子轉頭看向他。

  “無妨。看了,你也學不會。”

  這世上哪有學不會的事。就看你敢不敢學,就看是不是無路可退。

  李太醫的心忽地安定下來,他伸手捏起一根長針。

  “師父。”小童忍不住問道,“行不行啊?”

  “行不行,做了才知道。”李太醫說道,俯身落針。

  ………………………………..

  屋門外很多人站著。

  “該走的現在就收拾東西走吧。”一個幕僚忽地說道。

  這話讓大家都看過來。

  “顧先生,竟然要我們走嗎?現在這個時候?扔下殿下就走嗎?”一個面色黝黑的男人啞聲喝道。

  “我讓你們走不是說你們怕死,而是要你們留著命,殿下的仇不能不報。”顧先生說道。“你們走出去,把咱們的人都安撫聚攏好。”

  一個男人有些淒涼的笑了。

  “殿下如果不在了。咱們這些人又能聚攏多久?”他說道。

  樹倒猢猻散,古時豫讓今能有幾人做到?

  “能聚攏多久就多久。一年,二年,能報多少仇就報多少。”顧先生說道,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

  “先生們,還是你們都走吧。”一旁的內侍說道。

  大家看向他。

  “奴婢這些人,殿下如果不在了,肯定是逃不了一死的。”內侍揣著手神情淡然說道,“先生們都是有大才的人,死了就太可惜了,留著先生們的大才,總有利國利民的時候,能利國利民,就是幫到了慶王殿下,殿下必然也是願意的。”

  “現在走,還來得及,就算外邊已經有人佈置,拼了命也能殺出去,再晚,等殿下….”

  內侍說到這裡停了下,抬頭看天。

  日光在天邊還有最後一道。

  “…就來不及了…”

  話音才落,屋內腳步聲響。

  “來人,已經用完針了,抬殿下出來。”小童喊道。

  日光消失在大地上,屋內的燈被點亮,圍觀床邊的人在燈下影影綽綽。

  “殿下,殿下?”

  在眾人的注視下,內侍跪在臥榻前小聲的喚道。

  臥榻上的晉安郡王毫無回應。

  眾人的視線頓時又看向李太醫。

  “這臉色還是青黑的啊,到底…”一個人咬牙低聲說道。

  李太醫繃著臉不說話,只是看著臥榻上的人。

  臥榻上的晉安郡王身子開始微微的抖動。

  “要吐了!”

  這種反應大家已經很熟悉了,頓時驚惶的喊道,心也沉了下去。

  還是要吐啊,那就是沒救了。

  “沒有!”跪在臥榻邊捧著痰盂的內侍忽地喊道,“沒有!殿下沒有吐血!”

  沒有吐血?

  眾人忙湧過來,看著臥榻上的晉安郡王果然微微抖了抖,起伏的胸口慢慢的平緩下來,嘴角只是流出一些涎水,並不是前時那駭人的黑紅。

  “李太醫!這是不是說…”眾人看向李太醫。聲音顫顫的問道。

  李太醫點點頭,伸手搭脈一刻。

  “好了,總算是。從閻王殿又拉回來一次。”他直起身子,吐口氣說道。

  眾人暫態狂喜。還未再問,李太醫咕咚一聲栽倒了。

  屋子裡頓時一陣亂。

  “….李太醫是歡喜的暈了…”

  “…不是,不是,我師父是累壞了嗚嗚…”

  “…快請太醫來看李太醫….”

  “可以給宮裡送信了,倒要看看他們要編出什麼樣的話來粉飾太平…”

  “還是等明日吧,萬一…”

  “…萬一不行嗎?”

  “…不是,萬一賊人心不死….我們府裡這點人可抵不住…”

  正說話間,有人從外邊急奔而來。

  “先生。程娘子來了。”

  門被咣當一聲關上了,程嬌娘微微後退一步,門前的燈還未點亮,整個人罩在昏昏夜色裡。

  她再一次抬手敲門。

  “別敲了!”

  有人在門內說道。

  “我是應請而來的。”程嬌娘說道。

  門內似乎有人冷笑,緊接著門打開了。

  “程娘子說笑了。”男人看著她,“不是已經回絕了嗎?”

  程嬌娘看著他。

  “先看人,再說事。”她說道,抬腳要進。

  四五隻長劍唰啦出鞘對準她。

  “程娘子,多謝了。”男人淡淡說道,“如今不用了。”

  “他沒事了嗎?”程嬌娘問道。

  “是啊。我家殿下,沒事了。”男人含笑說道。

  沒事了啊…

  程嬌娘哦了聲,再次邁上前。

  “我還是看一看吧。”她說道。

  她上前。對面持劍的人也上前,燈籠下長劍閃著寒光。

  “程娘子,你不用看了。”男人看著她,“我們不信你。”

  …………………………………………….

  看著轉回的男人,屋內的其他人迎過來。

  “果然是程娘子嗎?”他們問道。

  男人點點頭。

  “不如請她來看看吧,也許殿下能好的快一些。”一個人遲疑一下說道。

  站在廳中的顧先生笑了,帶著一絲嘲諷。

  “你怎麼不想她就是擔心殿下好的快所以此時才來的?”他說道“這麼久殿下的死訊都沒有報出去,也許有人不放心,你能保證讓她近殿下身前。不會對殿下不利?”

  那人苦笑一下搖搖頭。

  “她縱然神技名聲在外。”顧先生接著說道,目光看向門外。院內的燈正在逐一點亮,“但並不是殿下可靠之人。如果這件事真的靠她信她的話,殿下此時已經沒命了,還提什麼殿下會好的快一些。”

  在場的人都點點頭,室內有動靜響起,眾人忙湧進去。

  新來的太醫正在給晉安郡王診脈,晉安郡王似乎要醒,但最終只是掙扎一刻又陷入昏睡。

  “殿下如何?”眾人再次緊張的問道。

  太醫點點頭。

  “雖然兇險,但性命無憂了。”他說道。

  已經有兩個可靠的人說出這種,大家的心都終於落地了。

  “我們有可靠的人,我們信我們的人,所以不用這個程娘子再進來。”顧先生沉聲說道。

  屋中的人應聲是。

  “只是…”最先出去的那個男人又想到什麼說道。

  “只是什麼?”顧先生問道。

  “只是程娘子看起來有些古怪。”男人遲疑一下說道。

  古怪?

  “就知道她古怪!”顧先生豎眉,“絕不能放她進來,如果敢闖的話,殺無論。”

  不,不是這種古怪,是她的形容….。

  男人張張口要說話。

  “絕不能再讓殿下出差池。”顧先生接著說道。

  是啊,殿下不能再出差池了,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男人咽下話,點點頭應聲是轉身出去了。

  除了留守的太醫,屋內的人都退了出去,侍女上前整理被褥,忽地見晉安郡王身子微微的抖動。

  “太醫。”侍女忙顫聲喊道。

  太醫疾步過來,看著晉安郡王的手在臥榻上慢慢的摸動,最終摸到什麼不動了。

  太醫和侍女對視一眼。

  侍女小心的將晉安郡王的手翻出來,見其手攥起,看清其中攥著的東西,侍女和太醫都有些驚訝。

  “怎麼是塊木皮?”太醫低聲說道,“殿下的臥榻沒收拾乾淨嗎?”

  侍女忙搖頭,也不敢多說伸手要拿出這塊木皮,但晉安郡王似乎察覺,手攥的更緊了。

  “算了,那就握著吧,許是疼的厲害,也好緩解一下。”太醫便低聲說道。

  侍女應聲是,將晉安郡王的手放回被子下,放下簾子。

  室內靜謐無聲,夜色濃濃拉開。

  看著緊閉再不開的門,門前的女子也慢慢的轉過身,站在臺階上看向夜色籠罩的街道。

  不用她的話,其實也是好事啊。

  是的,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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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夜

  “嬌娘!”

  周箙跳下馬,看著坐在慶王府牆角下的女子。

  昏暗的夜色裡,如果不是那匹白馬在一旁呼哧呼哧低頭響鼻,他都看不到她在這裡。

  在德勝樓不過是跟隨從說了兩句話的耽擱,這女人就跑的不見影了,害的他還差點追去秦弧家。

  他想她是不是要去把秦弧殺了。

  就像她突然擰斷了那個殺人的婢女的頭那樣。

  戰場上死的慘烈恐怖的多的是,但那一刻他還是嚇了一跳。

  驚訝她的力氣竟然這樣大,原來除了騎馬射箭,她還會近擊徒手取人性命。

  也驚訝她的這個舉動。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以前不管天大的事,她都木著臉不鹹不淡的說這不過是小事。

  別說直接跟人動手了,似乎連多說句話都懶得說。

  她就那樣,伸出手擰斷了那個婢女的頭。

  周箙疾步跑過去,扶住程嬌娘的肩頭。

  “你怎麼沒進去?”他問道。

  怎麼坐在這裡?難道是…..

  “說沒事,不用我進去了。”程嬌娘說道。

  周箙愣了下,旋即大怒。

  “日娘的!”他破口大駡,抬腳就向門邊沖去。

  慶王此時雖然看上去如舊,但其內已經是嚴陣以待,周箙的沖過來,立刻就被門內的人察覺了,更況且周箙還一腳踹在了門上。

  親王府的大門被踹的發出一聲悶響,不過由於當初開府修整,晉安郡王曾撂下狠話,所以修整房屋的司衙用足了真材實料,大門只是響了聲,紋絲不動。

  “….你們不讓進?安得什麼心!你們他娘的耍我們呢!要不是你們。會害得我們這樣慘!….”

  “…開門!娘的混蛋!開門!”

  大門伴著罵聲打開了,齊齊的弓弩對準了門前的周箙,火把下閃著駭人的寒光。

  “殺啊。殺吧,因為你們。我們已經死了一個,多一個也不算什麼!”周箙冷笑說道。

  “你幹什麼?”

  程嬌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回來。”

  周箙看著這些王府侍衛們,轉身走開。

  弓弩如流水般撤回,門也被關上,適才的一切似乎從未發生,只是門前懸著的燈籠照耀下門上的一個大大的腳印提醒著一切都是真實的。

  院落中侍衛們嚴陣以待。

  “先生。”一個侍衛回頭低聲說道,“就這樣不管嗎?”

  一個幕僚撚須面色沉沉。

  “他們做什麼?”他問道。

  一個在門邊窺視的侍衛跑過來。

  “都又去牆角坐著呢。”他說道。

  “趕走嗎?”有一個侍衛問道。

  幕僚搖搖頭。

  “此時不動制動,在沒確認郡王醒來之前。我們一定要小心為上。”他說道,“他們不闖的話,就隨他們去吧,千萬不能出去給人可趁之機。”

  “或許這程娘子就是後悔了來應邀呢。”一個侍衛又說道。

  幕僚冷笑。

  “晚了。”他說道。

  周箙抬腳踢了一下牆角。

  “你來這裡幹什麼的?”他咬牙說道。

  “看看還用我幫忙否。”程嬌娘說道。

  “那現在他們說不用了,怎麼還不走啊。”周箙咬牙說道。

  程嬌娘沒說話,在牆角坐著,看著自己的手,手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只剩下隱隱的疼。

  “我只是想坐會兒。”她說道。

  “你該不會是覺得愧疚嗎?”周箙說道,伸手指著慶王府。“是他們欠我們的!今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而起的!我們才是無妄之災!”

  程嬌娘笑了,搖搖頭。似乎要說話,卻又不說了。

  “喂,你說啊。”周箙看出來,豎眉道。

  “不想說話。”程嬌娘說道。

  這話周箙聽懂了,她這就是在說自己不懂,說了也白說!也沒什麼可說的!

  她到底想什麼呢!要是秦十三那小子在一定知道….秦十三….

  周箙攥起拳頭,重重的砸在牆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一眨眼,變成這樣了?

  他伸手扶住牆,不說話了。

  ……………………………………………

  啪的一聲脆響。

  高小官人捂著臉倒退幾步。

  “父親…”他畏懼的喊道。

  “誰讓你殺了程四郎的?”高淩波豎眉怒目喝道。“我告訴你們多少遍,打蛇打七寸。做事做重點,真要殺。也是殺她本人!殺了程四郎,對程嬌娘有什麼用!除了激怒她打草驚蛇!”

  高小官人欲哭無淚。

  “父親,我沒讓人殺她。”他說道,“我就是按你說的,讓人拖住他,誰知道那小賤人竟然喪心病狂!”

  高淩波再次抬手,高小官人忙捂著臉後退。

  “父親,父親,我真不知道。”他喊道,“我也是被這小賤人坑了!誰知道她竟然會殺了程四郎啊!”

  高淩波恨恨的收回手。

  “人呢?”他喝問道。

  一旁站著清客們此時才敢抬起頭。

  “仵作查完,程四郎已經被程家人拉走了,德勝樓的人都被關入大牢了。”一個說道。

  高淩波來回走了幾步。

  “你怎麼跟那官妓說的?”他又問道。

  “父親,你放心,我真是只說面子的事,其他的一點都沒提及。”高小官人忙說道,“就是對那小賤人,我也只是吩咐要拖住程四郎留在德勝樓,再說,那小賤人也被那女人打死了。”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打個寒戰。

  來人回稟,那個叫什麼靈的小賤人是生生被那女人一手擰斷脖子死的。

  擰斷脖子啊!

  “所以父親你放心這次的事明查是查不到咱們身上的。”高小官人接著說道。

  “那女人現在在哪?”高淩波忽的問道。

  “在慶王府。”清客忙說道。

  “慶王府?”高淩波頓時豎眉。

  “大人放心。”清客含笑說道,“門都沒讓她進,一直就站在門外呢。”

  “慶王府的人這是防著她呢。”另一個清客說道,“看來晉安郡王病急也不敢亂投醫了。”

  “她不走,也可見郡王那裡不妙。”又一個清客說道。“人來報,已經又悄悄的請了兩個太醫了。”

  高淩波點點頭。

  “總算有點好消息了,郡王如果死了。先後拒絕了慶王皇帝問診的這個女子可是再也不可能饒了,一箭雙雕。如果沒死嘛”他露出一絲笑說道,“這兩個從此生了嫌隙。”

  他說著伸手按了按額頭,可不想再鬧出什麼天象天命之說害得他措手不及狼狽不堪了。

  “大人說錯了。”一個清客笑道,伸出手指,“不是兩個,是三個呢。”

  高小官人聞言忙上前再次點頭。

  “對對,三個,說起來這件事知道是咱們幹的的還有一個人。不過,那人現在說什麼,程家那群賤獠也不會信了。”他咧嘴笑道。

  …………………………………………

  陰暗的牢房裡傳來嗚咽的哭聲喊聲,伴著刷拉的腳鐐聲一路走來。

  “走快點!”

  朱小娘子被推的一個趔趄,刷拉聲一陣雜亂,她伸手扶住牢欄柱。

  “進去!”粗壯的牢婦喝道,伸手狠狠的揪住朱小娘子的頭髮,“小婊子。”

  朱小娘子痛呼著被推進一間屋子,跌倒在地上。

  牢婦都沒進來,立刻把門拉上了。

  朱小娘子一點點的撐起身子。首先入目的是一件素錦華麗的衣袍。

  “…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恩人呢。”

  秦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朱小娘子本來撐起的身子頓時又垂下。

  “奴知道,程郎君是個好人。”她說道。

  “不,我不是說他。”秦弧說道。“我說的是殺了你家仇人劉校理的人。”

  朱小娘子猛地抬起頭。

  “果真…..”她說道,“果真是她嗎?”

  那些私下傳的沸沸揚揚,卻沒有人能拿出真憑實據,又因為有關那娘子匪夷所思的言論滿天,雖然有所耳聞,但她一直沒當真。

  秦弧看著她微微一笑。

  陰暗牢房裡昏昏的油燈下,年輕男子的笑溫潤而炫目。

  “當然。”他說道,“是我和她一起做的。”

  朱小娘子看著他。

  “主要是她做的,我只是稍微幫了下忙。”秦弧再次一笑說道。“你害了可是你要立長生牌位的恩人呢。”

  朱小娘子淚水泉湧搖頭。

  “不,我沒有。不是我…”她哭道,伸手想要抓住秦弧的衣角。“秦公子,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幹的…我從來沒有要害死四郎君的,我沒有想過的….”

  沒有想過!誰想過!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可是…

  秦弧看著眼前的女人,厭惡甩開她的手。

  “可是,你還是害死他!”他喝道,“你害死了程四郎!”

  他伸手揪住朱小娘子,將她拎起來。

  “你害死了她在乎的人!她在乎的人!她已經失去那麼多了!你又讓她失去了!”

  朱小娘子被勒住脖子不由面色漲紅連聲乾咳。

  不,不,不是我….

  她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這大約是她距離他最近的時候,還有,他的手就握著她的衣襟,隔著夏日的衣衫,能感受到那雙手的溫暖。

  “茶涼了,朱小娘也是心中鬱結,還是吃些熱茶的好。”

  “那就多謝公子這一個也字。”

  朱小娘子看著眼前的面容。

  她看得出他心事鬱鬱,而他也聽得出她琴聲的擔憂和關切。

  “不是該謝知音嗎?要不是知音,你這安撫我心情的曲子豈不是白彈了?”

  “公子差矣,知不知音是公子的事,彈不彈是奴該做的事,這是奴的本分。”

  面前的人似乎大笑。

  “好,好一個本分,你倒是和她有些相像…”

  是啊,其實他笑,他高興,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和她那一分像的本分。

  朱小娘子慢慢笑了。

  秦弧鬆開她扔在地上。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難道你還覺得自己無辜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朱小娘子伏地笑了。

  “是,都是因為奴家。”她說道,一面抬起頭,“秦郎君說是因為奴家,那就是因為奴家。”

  秦弧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冰冷。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吧?”他慢慢說道。

  朱小娘子看著他笑著點點頭。

  “奴知道。”她說道。

  說完這句話,秦弧再沒有看她一眼,抬腳拉開門走出去,門被關上了。

  朱小娘子看著空蕩蕩的牢房裡擺著的一張矮足凳子,慢慢的爬過去,一面解下腰帶,起身站在四足凳上。

  這間牢房有窗戶呢。

  朱小娘子有些驚喜,伸手抓住腰帶結成的環向上看去。

  看,能看到外邊呢,天光好像要亮了!

  再高些,再高些,看清楚些。

  朱小娘子踮起腳。

  其實當初母親這樣的時候,就該帶她一起走才是呢,不過現在也不晚,她就要去見父親母親了,雖然聲名已經狼藉,但身子還是乾淨的。

  她的嘴邊浮現微笑,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啪嗒一聲四足凳被踢倒。

  東方發亮,站在牢房外的秦弧抬頭看去。

  不急,一個一個來。

  他伸手掀起兜帽罩住頭,坐上馬車而去。

  亮光漸漸透進室內,坐著打盹的內侍一個猛低頭醒來,下意識的向臥榻上看去,卻見一雙眼正睜開看著他。

  內侍一陣呆滯,忍不住伸手揉揉眼。

  “殿下?”他喊道。

  晉安郡王看著他,眼神有些渙散。

  “嗯?”他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音應答。

  內侍蹭的從地上跳起來。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門哐當一聲大開,讓牆角這邊坐著的周箙猛地轉頭看過來。

  一輛馬車疾馳而出,方向是皇宮所在。

  不會是…

  他站起身來,忍不住向這邊疾走幾步。

  身後馬兒一聲嘶鳴,周箙忙回頭,見程嬌娘正上馬。

  “哎?”他喊道。

  程嬌娘看他一眼。

  “走吧,天亮了,我也坐夠了,想回去了。”她說道,“還有好些事要做呢。”

  周箙看看慶王府,又看看她,點點頭,拉過自己的馬翻身上去。

  迎著漸漸亮起的晨光一人一馬一前一後在街道上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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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退避

  “娘娘!”

  安妃的聲音在天子寢宮響起。

  皇后正喂完皇帝一碗茶湯,接過宮女捧來的帕子小心的給皇帝擦臉。

  “娘娘別擦了。”安妃急急說道,轉過臥榻這邊拉住皇后的衣袖,“晉安郡王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皇后問道。

  “王府來報,說是中毒了。”安妃白著臉說道,“太后娘娘當時就哭了,說殿下想不開,早知道昨日就不說那些話了。”

  皇后神情愕然。

  “真沒想到,這老婦如此的心狠啊。”她喃喃說道。

  “娘娘,真的是太后嗎?”安妃顫聲問道。

  “如今除了她,誰還能害到那孩子。”皇后說道,浮現一絲嘲諷的笑,“能害我們的大多是我們親近的人。”

  “那殿下他…”安妃問道。

  “昨日的事,到此時才來稟告,可見是性命無礙。”皇后說道,吐了口氣在臥榻上坐下。

  “可是這樣一來,宗室們只怕畏懼,就沒人敢應和娘娘過繼的提議了。”安妃怯怯說道。

  皇后哈的一聲笑了。

  “那可不一定,世上可不缺不怕死的人,就看利益誘不誘人。”她說道,“沒了晉安郡王,大家豈不是更有機會?”

  “沒到最後,什麼都不一定。”

  慶王府內,放下帳子的室內顯得有些陰暗。

  “太后…”

  臥榻上晉安郡王虛弱的聲音響起。

  “是這樣說的嗎?”

  內侍低頭應聲是。

  “奴婢們什麼都還沒說,太后娘娘就先說了這個定論。”他低頭說道。

  是啊,要不然呢?追查下毒的兇手嗎?

  因為虛弱見不得光和風,躺在臥榻深處陰影裡的晉安郡王似乎笑了聲。

  “既然娘娘想要本王做燕懿王,本王就如她的願順她的意。”他說道。

  …………………………………………………………..

  “沒死?”

  雖然慶王府門的打開,消息也終於散了出去了。

  高淩波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結果。頓時有些惱怒的拍了下幾案。

  “竟然又是這樣!”

  “早知道就不盯著那程娘子了,該除掉的李四申。”一個清客皺眉說道,“沒想到咱們的藥量加大。這李四申的醫術也隨之增長了。”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高淩波說道。

  “不過大人,晉安郡王雖然沒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親隨忙說道,“半條命沒了,這輩子能不能下床起身,都還不一定呢。”

  “果真?”高淩波皺眉問道。

  “是,小的親自跟著太后派的人去看了。”親隨說道,“當真是….”

  他說道眼前又浮現那個躺在臥榻上虛弱的幾乎已經沒有了生命力的年輕人。

  “這樣啊,都是殘缺之人,誰也別嘲笑慶王了。”高淩波說道。“就算他這次不死,再敢又異動,能殺他一次,就能再殺他二次。”

  屋內的人應聲是。

  “現如今該說說慶王的事了。”高淩波說道,抬腳要走,又想到什麼,“還有,盯緊那些宗室們,看看哪個還想當燕懿王。”

  ………………………………………………………

  太后的人離開後,慶王府就謝絕了任何來訪探問。室內終於恢復了安靜。

  “…李太醫你快去歇息一會兒吧。”

  “殿下怎麼樣?”

  “丸藥已經喂下,殿下剛睡了…”

  李太醫小心的掀開簾帳,一面掀起被子。拉出晉安郡王的手,翻過來要探脈息,卻見晉安郡王的手攥著。

  這是什麼?

  他停下探向脈的手,移過去想要拿出來。

  晉安郡王的手動了動縮了回去。

  李太醫嚇了一跳,抬頭看去,臥榻上晉安郡王睜開眼。

  “驚擾殿下了。”他忙說道,又帶著幾分歡喜。

  “又被你救了。”晉安郡王說道。

  “是郡王吉人天相,老天也是有眼的。”李太醫顫聲說道,一面再次伸手。“來,讓臣看看脈象。”

  晉安郡王將手伸手來。慢慢的展開手。

  李太醫看著他握住手心的木皮微微怔了下。

  是,這個啊…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

  那只死死的抓住門框的手再次浮現在眼前。

  李太醫垂下視線,伸手探脈。

  “殿下昨日那麼兇險,今早又停了藥,還用針封了一次經脈,可受得了?”一旁的內侍憂心忡忡說道。

  “受不了也得受。”幕僚說道,“若不然更有受不了的。”

  李太醫收手起身。

  二人停下說話忙看向他。

  “不如,再請程娘子來看一看吧。”李太醫說道。

  幕僚和內侍面色大變。

  “難道…”內侍忍不住喊道。

  “沒事,沒事。”李太醫忙擺手,“只是更穩妥一些。”

  聞聽此言二人鬆口氣。

  “如果她穩妥就不用累的你李太醫你昏睡一晚了。”幕僚哼聲說道,“離了她,殿下不是一樣能治,你休要妄自菲薄了。”

  內侍咳了一聲。

  “讓殿下歇息吧。”他說道,一面對晉安郡王躬身。

  隱在臥榻內的晉安郡王看不清神情。

  簾帳再次被放下來。

  “……你別總提她提她….”

  “…..她的醫術真的很厲害的…”

  “….再厲害又如何?再厲害也不是我們的人!她已經說了不給殿下治了,何必死乞白賴的求她!如今沒有她,殿下一樣能治好。”

  外間屋子裡低聲的爭執透過簾傳過來。

  晉安郡王展開的手又慢慢的合起來,感受那塊木皮在手心的刺紮。

  她說….不治嗎?

  “….顧先生,這話不對了,要是沒有她。殿下還真治不好。”

  晉安郡王的手再次一握緊,想要抬起頭,好聽得更真切些。

  她…

  “…我這個針法還是跟她學的。當初陳老太爺病重時,看她施針學來的。”

  “…..那也是你學到的。是你,要是靠著她,殿下早沒命了。”

  李太醫的臉拉下來。

  “顧先生,你要這麼說也對,如果不是她,殿下五年前就沒命了。”他說道。

  幕僚和內侍一怔。

  “我們手藝人,講究的是敬師,一針之師也是師。你心裡怎麼想,我不管,但是你最好別在我跟前說她的不是。”李太醫一甩袖子,抬腳走了。

  幕僚和內侍對視一眼。

  “什麼都好,就是迂。”幕僚搖頭笑道。

  內侍遲疑一下。

  “要不,請程娘子來看看?”他說道,看向內室的門,一臉的擔憂,“殿下這次的身子可是糟踐的太厲害了。”

  “是啊,殿下的身子可是經不起一點折騰了。”幕僚說道。“所以,我真不敢冒這個險。”

  內侍沉默一下。

  “程娘子昨日在門外坐了一晚嗎?”他說道。

  “是吧,守衛們說。去宮裡報信的時候,才走…..”幕僚說道,話音未落就聽室內傳來咚的一聲響。

  內侍一個箭步就沖進去了,幕僚緊隨其後,見兩個侍女已經跪在臥榻前,正攙扶扯開帳子掙扎要起身的晉安郡王。

  “是要吐了嗎?”內侍嚇的臉色發白喊道。

  晉安郡王到底沒力氣,又跌躺了回去。

  “她,她來了?”他問道。

  誰?

  內侍愣了下。

  “程娘子她昨晚來過了?”晉安郡王用力讓聲音響亮一些問道。

  幕僚瞪了內侍一眼,上前俯身點頭。

  “是。”他說道。

  晉安郡王喘著氣笑了。放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著,旋即又沒了笑。

  “我就..說等著…沒等她…是我失信了…”他說道。“她..有沒有..生氣?”

  “殿下!”幕僚不悅的說道,“她沒有信。殿下自然也沒有失信。”

  晉安郡王笑了。

  “瞎說,要說這世上,如果還剩下,一個守信的人,那一定,是她。”他喘息斷斷續續說道。

  “殿下,昨日她連看都沒看,就拒絕了給你診治。”幕僚皺眉說道。

  “那她一定有不治的道理。”晉安郡王立刻說道。

  幕僚瞪眼。

  內侍在臥榻邊跪坐下來,取過侍女捧著的手巾給晉安郡王擦汗。

  這短短的一撐身,幾句話,讓他的額頭佈滿了細汗。

  “你們昨晚沒讓她進來?”晉安郡王問道。

  “不知敵友,小的不敢輕心大意,昨日太兇險了。”幕僚說道。

  她在門外坐了一夜….

  她在門外坐了一夜…..

  “我要見她。”晉安郡王說道。

  “殿下!這時候,怎麼能!”幕僚急道。

  晉安郡王看著他。

  “我要見她。”他再次說道,沒有別的話。

  ……………………………………………..

  “怎麼?”

  站在程家門前,男人停下腳皺眉,看著面前家宅上貼上的白紙,鮮紅的桃符也被遮上。

  這是要辦喪事啊。

  “你要見我?”

  站在門廊下,看著從屋中走出的女子,男人忙施禮。

  “小的是晉安郡王的人。”他低聲說道,一面忍不住抬頭,這個女子他不敢盯著看,目光掃過一旁侍立的婢女。

  眼睛紅腫的嚇人,而眼中還含著淚。

  果然是要辦喪事?

  慶王府封閉嚴陣以待了一夜,又所有人都緊盯著朝中的幾個重臣猛將還有禁軍兵馬的動作,倒不知道其他的消息了。

  “什麼事?”程嬌娘問道。

  男人忙收起胡思亂想,再次施禮。

  “殿下想見娘子一面。”他說道。

  “抱歉。”程嬌娘說道,“家有喪送,父母親長不在,程氏著孝發送,不便見客。”

  男人愕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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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傳言

  江州程家又出事了。

  其實昨日消息就傳開了,到了今日就連站在橋頭賣茶湯的夥計都能講的繪聲繪色。

  “…..那朱小娘子拔出匕首,說上一句,你若負心,奴家挖出你的心…..”

  小夥計翹起蘭花指,手拿大鐵勺搖頭晃腦說道。

  聽眾們立刻有人打斷。

  “哎哎,不對啊,是說朱小娘子的婢女殺的,說程家那郎君要強迫朱小娘子….”

  “得了吧,程家郎君都花了五萬貫了,強迫?把整個德勝樓的官妓睡了那也是應當的。”

  哄笑聲頓起。

  “當時屋內只有朱小娘子和程四郎主僕四人,程家的侍衛們就在門外,根本就沒有聽到任何吵鬧異動。”

  “茶裡被下了藥,動手的是朱小娘子的婢女春靈,這個春靈也是江州人。”

  “那到底她為什麼要殺程四郎呢?”一個幕僚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親隨搖搖頭。

  “沒人知道,朱小娘子昨晚在牢裡用衣裙自縊身亡了,春靈被程娘子當場擰斷了脖子死了。”他說道,“身邊人說,程娘子當時也只問了一句話。”

  “是不是你幹的?”

  一個聲音慢慢的響起。

  聲音虛弱這種節奏這種時候陡然冒出來,讓在場的人心裡毛了一下。

  尋聲看去,是臥榻上依著引枕半坐的晉安郡。

  “她是不是問的這個?”他又說道。

  親隨這才回過神,點點頭。

  晉安郡王的臉上浮現一絲虛弱的笑。

  “是,殿下猜對了,她就問了這一句,那婢女也就答了一句是,然後就….”親隨接著說道。伸手做個擰斷的動作。

  在場的人多數沒有殺過人也是見過殺人的,但聽到這裡的時候神情還是微微的不自然一下。

  按理說一個女子發了狂,拿刀子亂捅人也是正常的。但用手把人的頭擰斷….

  這比見血還滲人呢。

  “我就說昨晚看那程娘子古怪呢。”一個人又忙說道。

  大家都看向他。

  “你有說嗎?”有人問他。

  算說了吧?

  “她身上染了好多血呢。”那人接著說道。

  是從德勝樓直接過來的嗎?

  “這件事,是不是因為我?”晉安郡王慢慢說道。

  “殿下是說程四郎被殺是為了威脅程娘子不來給你救治?”顧先生皺眉說道。

  “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晉安郡王說道。

  “世上巧合的事多了。”顧先生說道。“那程四郎在德勝樓張狂,程家娘子為了他一擲千金,都是因為這朱小娘子的算計,吃了這麼大的虧,誰知道他怎麼作踐羞辱那朱小娘子,如果真是挾持他,怎麼會這樣輕鬆?程家當時四個侍衛在場,要不是周家和那程娘子過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發現自己的主人死了呢。”

  說到這裡嘲諷一笑。

  “我看不是有人挾持程四郎,不是他當時走不了,而是他不想走。”

  顧先生說著又喊一個侍衛的名字。

  門外有侍衛進來。

  “你把當日怎麼見的程娘子,她又怎麼說的,再說一遍。”他說道。

  “程娘子和秦家十三郎在賞花。”

  “…她說殿下的症治不了,也用不著來看殿下,就是治不了,讓咱們另請他人。”

  “我們要強拉她來,那周家的六郎還打我們。”

  顧先生看向晉安郡王。

  “殿下,你聽到沒。她可是跟秦家的十三郎在一起。”他說道,伸手指向另一邊。

  一邊擺著一個小箱子,滿滿的一疊疊奏章。

  “這些是太后送來的要殿下你燒了的彈劾你的奏章。”他接著說道。“這些人這些奏章,都是秦家牽頭帶人搞出來的。”

  “殿下。”他看著晉安郡王,“程娘子看來是選擇了秦家了。”

  室內的氣氛似乎凝滯壓抑起來。

  看著臥榻上半坐的晉安郡王,內侍不由輕咳一聲。

  “顧先生,說太多了。”他輕聲細語說道,一面上前扶住晉安郡王,“殿下才醒,今日就到這裡吧。”

  晉安郡王也似是沒了力氣,由他扶著躺下了。

  “還有。今日咱們已經去請她了,結果呢。還是不見。”顧先生想到什麼又說道,“說什麼家有喪送。父母親長不在,她不便見客。”

  說著話又看其他人。

  “看到沒,青天白日請她見她都不見,昨晚夜黑風高倒是鬧著要進來。”他冷笑一聲,“虧得沒放她進來,誰知道她進來是不是也要擰斷殿下的頭。”

  “顧先生!”內侍拔高聲音喊了聲,沖他瞪眼。

  “她說了家有喪送,父母親長不在,她不便見客,那就是不便見。”一直沉默不語的晉安郡王開口說道。

  顧先生看著他點點頭笑了笑。

  “是,殿下說是就是。”他說道,躬身施禮,“殿下快歇息吧,殿下現在要緊的是養好身子。”

  屋子裡的人都施禮退了出去,內侍安排好侍女伺候,自己也忙跟了出去。

  “…你瞎叨叨什麼呢!還知道殿下要緊的是養好身子!你看你說的都是什麼…”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實話也挑時候說啊,殿下本來就沒幾個貼心的人…如今…嗐…”

  低低的說話聲隔著帳簾漸漸的聽不到了。

  如今…..

  晉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張開手,看著其內的那塊木皮,又慢慢的合上,垂下手。

  睡吧,要緊的是養好身子,不能死,一定要生,再難也要活著。

  側耳聽著帳內。兩個侍女對視一眼點點頭,躡手躡腳的退開幾步,在一旁的坐下來也閉目歇息。

  午後的室內安靜如夜。

  周家院內。亂亂的車馬依次趕出門,周箙疾步追上。

  “父親!”他喊道。一臉的惱怒,“現在是走的時候嗎?”

  周老爺掀起車簾。

  “現在還不走?再不走,我們也要躺在棺材裡了!”他低聲喝道,一面伸手點著周箙,“臭小子,你不跟我們走也就罷了,我已經給鐘將軍交代過了,立刻帶你回西北。”

  “父親!”周箙再次喊道。

  “我的人雖然走了。但是家裡這些東西啊錢啊,你給嬌娘說隨便用,都給她了,有什麼事往陝州捎信,想回陝州了也可以來,千萬別見外。”周老爺又想到什麼忙說道,說罷不待周箙再說話,放下車簾,催著車夫快走。

  周箙只得送出去,站在城門外。看著一隊車馬在天邊化為黑點才悶悶的轉身,吐口氣狠狠的一甩馬鞭子,馬兒疾馳。

  “看。周家六郎又來了。”

  秦家門前原本說笑的門房立刻嚴陣以待,門內的侍衛也湧出來。

  “周公子!”為首的管事看著從身上取下長弓的周箙,大聲喊道,“我們敬你,但你如果在我秦家面前亮了兵器,那就休怪我們也亮兵器了。”

  周箙看著他,又看看秦家的宅院,看著如臨大敵的門房侍衛,仰頭哈哈大笑。

  “周公子?”管事皺眉問道。

  周箙笑聲未收。忽的將衣袍撕拉扯下一片,以迅雷之勢拉弓射箭。

  秦家門前微微一亂。蹭的一聲響,長箭射在門上。一片衣裳布被釘在其上。

  周箙再看了眼這些人,調轉馬頭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下去吧。”

  秦弧擺擺手,小廝忙退出去了。

  看著眼前擺著的一片衣布,以及一隻長箭,秦弧笑了。

  “臭小子,還學會割袍斷義了。”他笑道,伸手將布和箭拿起來,站起身向室內走去。

  他走的很慢,雙手捧著這一塊布一隻箭,如同捧得是世間的珍寶。

  周箙此時已經邁進程家的大門。

  院子裡喪儀已經擺設齊整了,范江林和黃氏各自忙碌著,見他過來,遲疑一下,還是讓僕婦撕了塊孝布。

  周箙伸手接過,也沒說話徑直向內去了。

  程嬌娘的屋內開著,一眼看到她坐在其中,半芹正捧著她的手落淚。

  “怎麼也沒包一下。”她說道,“這麼深的傷口。”

  昨日娘子從德勝樓離開,一夜未歸,回來後家裡又忙著程四郎入殮,她自己又哭的不行不行的,竟然沒注意娘子手上竟然有傷。

  血已經洗乾淨了,一道橫穿掌心的傷口越發顯得猙獰。

  “包起來好的反而慢。”程嬌娘說道。

  “可是要留下疤的。”半芹捧著程嬌娘的手淚如雨下。

  “沒事,疤痕就疤痕吧,也不在乎多這一個。”程嬌娘說道,收回手。

  算下來當初死時前後左右飛箭如雨,紮的跟刺蝟似肯定是傷痕累累了。

  她抿嘴笑了笑。

  笑?

  周箙皺眉,抬腳走過去。

  “四郎君的喪事,大郎君都已經籌辦好了,娘子,還有別的吩咐嗎…”半芹抽泣著說道。

  當初茂源山兄弟死了後,娘子花了那麼多心血為他們正名,做出的事足以讓他們名留史冊,但凡有人提起茂源山酒,提起天下第一行書,就自然會提到這茂源山兄弟的故事。

  如今程四郎死在官妓之手,再加上朱小娘子在牢獄中自縊身亡,讓這件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在城中被傳的極其不堪。

  娘子是肯定要給程四郎正名的吧。

  “燒了吧,讓人送回江州,另在京城建個衣冠塚便可以了。”程嬌娘說道。

  半芹看著她,等了半日沒有聽到再說話。

  “就這樣嗎?”她問道。

  “哦。”程嬌娘又想到什麼點點頭,“碑上無字。”

  當初茂源山兄弟的安葬碑上也是無字的,一直等到沉冤得雪得了追封贈才由娘子親手刻上的。

  看來這一次也是要等程四郎報仇洗名之後娘子才會給他刻名字。

  半芹點點頭應聲是起身,對著周箙施禮低頭走開了。

  周箙在門外廊下撩衣坐下。

  “你說吧,怎麼做。”他徑直開口說道。

  怎麼幹掉秦郎君嗎?

  半芹的腳步微微一頓,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說吧,這次要幹掉誰?”似乎有個少年郎笑意滿面,身子前傾,壓低聲音說道。

  話還是那句話,只是曾經說這句話的人如今成了要被幹掉的那一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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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4: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悄然

  夏日的午後一陣熱風吹來,廊下的占風鐸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

  “其實,失去一隻手,也沒什麼。”程嬌娘忽的說道。

  並沒有回答周箙的話,而是突然冒出這一句沒頭沒尾。

  周箙一怔,旋即皺眉。

  當初程大老爺走的時候,為了繼續給程四郎治傷手沒有讓他一同離開。

  她這意思是後悔當初不該留下程四郎嗎?

  周箙猛地坐起半身。

  “怎麼沒什麼?”他豎眉喝道,“能好好的為什麼要失去一隻手?因為明日無常,今日就不過了嗎?”

  程嬌娘笑了笑,沒說話。

  周箙站起來了。

  如果!她竟然在說如果!

  這世上沒有如果!這才是她該說的話!

  以前的她才不會說這種話,她只會木著臉說這是小事給你們點心一邊玩去吧。

  那些令人討厭的動作令人氣惱的話,此時此刻竟然是無比的懷念。

  他寧願她繼續這樣做說這樣的話,也不願意看到她說如果,看到她後悔,看到她自責。

  “程嬌娘。”他又停下腳半跪坐下來,看著程嬌娘,咬牙說道,“程四郎的死跟你無關!”

  “無關嗎?”程嬌娘說道。

  周箙瞪眼看她。

  “是,因為你是他妹妹,因為你能起死回生,因為他們不讓你去給那混帳救命,這都是因為你,但是,這是能選擇的事嗎?你當他妹妹,是你能做主的嗎?你能選擇你不是你嗎?”

  他氣急敗壞喊道,又站起來來回踱步。

  “你是受害者。我們都是受害者,憑什麼要自責!”

  “你沒有思慮周全,程四郎識人不清。這就是成了你們的罪過了嗎?這就是你們該死該被算計嗎?”

  “什麼道理!殺人的,設局的。是他們!是秦弧,是秦家,還有別的那些要阻止宗室過繼的我們不知道的人!”

  “你倒好,竟然埋怨責備怨恨自己了,這可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程嬌娘看著他。

  周箙繃著臉看著她。

  “我以前。”他又說道,“因為你是傻子,就欺負你,你該怨恨的是我。而不是怨恨自己是個傻子,該恨的是作惡的人,不是被欺負的倒楣的人,不能因為如何他們就該倒楣就該被欺負。”

  程嬌娘抿嘴笑了,垂下頭,又抬起頭,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坐。”她說道。

  周箙腿一軟噗通坐下。

  “我沒事,我是想那句話果然說得對。”程嬌娘說道。

  “哪句話?”周箙問道。

  程嬌娘看向院子裡。

  “誰說你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誰說你努力奮鬥了,就該得成功名霸業的?誰說你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你努力了奮鬥了?但別人呢?人家就沒有奮鬥努力了?憑什麼你就該成功,別人就該失敗?你之為你。他之為他,哪裡有什麼應該?”

  “什麼?”周箙皺眉,“你這話是說。他們算計你害了程四郎還是有理的?”

  “從他們的角度來說,自然是有理的。”程嬌娘說道,“這一次明顯的是要對付晉安郡王,要殺他,要成功,就要消除其他的阻力,我就是最大的阻力,要阻止我,就要牽制我。牽制我就要挾持四郎哥哥,這件事真是做的周全流暢…..”

  真是瘋了!

  周箙再次氣惱的起身。

  “好啊。那我現在去秦家,叩頭對秦弧表達一下敬佩。敬佩他這一招好棋!”他說道,“敬佩他殺了程四郎。”

  最後一句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室內沉默一刻。

  “不是他的殺的。”程嬌娘說道。

  周箙一愣。

  “我不知道!我說不知道,你們信不信!”

  “我要是知道,還挾持了程四郎,我是絕對不會…周六,你知道,那樣的話,我肯定不會的…..”

  耳邊秦弧的聲音再次回蕩。

  “你信嗎?”周箙咬牙說道。

  “信。”程嬌娘說道。

  周箙雙手撐身。

  “別人說什麼你都信?”他說道,“我還不知道你!”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周箙吐出一口氣。

  “這件事他肯定知道。”他說道,“他請你出來的那一刻,瞞著你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程嬌娘沒有說話。

  是啊,那一刻….

  誰知道那一刻之後等待的是….

  真是天道無常。

  “你說要怎麼做吧?”周箙說道。

  “先安葬了四郎哥哥吧。”程嬌娘說道,“我應當給他的父母交代。”

  “你要回江州嗎?”周箙問道。

  程嬌娘沒有說話。

  回江州啊……

  因為涉案的人都死了,德勝樓東家花了大筆的錢,教坊司莫娘子也被充了軍,除了這喊冤倒楣的二人,程四郎被害的案件便最終定位爭風吃醋的性質不了了之。

  “看吧,這事肯定沒完。”

  “當初死了一個義兄,不給個說法還不行呢,如今死的可是親堂哥。”

  “快快,這次要提前站好位置…”

  “罐子多準備兩個,多派些人,到時候直接就那散酒的地圍住,全收起來….”

  滿京城的人都激動的等待著再來一次盛況,可左等右都沒有,直到有人發現茂源山墓旁邊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無字的墓碑。

  竟然這樣下葬了!

  滿京城的人頓時失望不已。

  “真是的,我還怕丟了位置連平王下葬都沒去看呢。”

  “就是早知道就去看平王,不是應該叫懷惠王了…”

  “不過也是,做出這麼丟人的事,有好什麼熱鬧的,丟人還不夠呢。胡亂埋了就是了。”

  “丟人?的確是丟了大臉面了。”

  陳紹給陳老太爺斟茶說道。

  “眼睜睜的被人算計的如此,偏偏還有苦說不出。”

  “但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陳紹皺眉說道。

  這個女子的行事可猜不到,而且她也不是那種吃了虧就認了的。

  “當然不會。”陳老太爺笑道。伸手指了指外邊,“那墓碑又是無字的。且看是誰倒下為那墓碑添墨掛彩吧。”

  說著又轉頭看自己的屏風。

  而這個屏風上,不知道又將新增多少圈圈點點。

  “這件事只是秦家幹的嗎?”陳老太爺問道。

  陳紹沉默一下,想到陳夫人去質問秦夫人回來所說,秦夫人什麼都沒說,只說清者自清。

  “秦家,不該是那種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他說道。

  陳老太爺吐口氣。

  “恩將仇報算不上。”他說道,“只不過有時候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無可奈何罷了。”

  秦家是堅決反對過繼宗室的,士林中聯合了一部分上了彈劾以及駁斥的奏章。與支持宗室過繼的張江州等人形成對抗。

  陳紹沉默不語。

  “你,決定好怎麼做了嗎?”陳老太爺問道。

  陳紹抬起頭看著父親,點了點頭。

  ………………………………….

  “娘娘,娘娘。”

  安妃的聲音再次在天子寢宮響起。

  “您知道了嗎?您聽說了嗎?不好了不好了。”

  皇后看她一眼。

  “要是什麼事本宮等著你來說才知道,那才叫不好了。”她說道。

  安妃上前半跪。

  “娘娘,這可怎麼辦啊。”她說道,“還是慶王要當太子了。”

  皇后笑了笑。

  “怎麼辦?熬唄。”她說道,“他們打著等慶王生子的注意,他們能熬,本宮也能熬著。”

  此時的朝堂上。慶王也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上,內侍高聲宣讀了冊慶王為皇太子的詔書,然後幾個內侍攙扶著慶王湊合著完成了太子儀式。然後太后親自宣讀了四位輔政大臣。

  “所以暫時不內禪,慶王為太子,待將來生的皇子才登位為帝。”

  高淩波站起身,對著陳紹躬身施禮。

  “那日後這十幾年,就要辛勞陳大人了。”

  陳紹嗤聲笑了還禮。

  “當不起高大人的謝,本官辛勞又不是為了高大人。”他說道。

  高淩波一笑不在意。

  “只是沒想到張江州先生會這麼臉皮厚,竟然還留在朝堂,沒有憤然上辭書而去。”他有意無意說道。

  “這一點,高大人更有感觸吧。”陳紹說道。沉下臉來,“高大人。事情已經落定了,您什麼時候走呢?”

  高淩波笑了。

  “怎麼也得等太子殿下選妃成親之後吧。”他說道。又帶著幾分感歎,“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太后的第一個皇孫成親,如果陛下能醒來,看到了會很高興的。”

  高興?能高興才怪呢,好好的一個朝堂,最終鬧成這樣,將來史書上必將成為笑談。

  可是又能怎麼樣?真讓宗室過繼,還指不定更鬧成什麼亂象呢。

  如今唯一可安慰的是太子尚能人事,儘快成親,明年後年得子,有個聰慧的正常的皇子,慶王這個太子也就完成使命了。

  陳紹回到家中,看到一輛馬車正好離開。

  他不由停下腳步,看著馬車遠去。

  “老爺?”門房小聲的提醒。

  陳紹才收回視線進門。

  “是十八娘來過嗎?”他問道。

  陳夫人點點頭。

  “說什麼時候走嗎?”陳紹問道。

  自從上次爭執之後,陳十八娘沒有再登門。

  “就這兩天了。”陳夫人歎口氣,看著陳紹,“她到底還是個孩子,你這個當父親的別跟她計較。”

  “我哪有計較,是她自己放不下。”陳紹說道。

  陳夫人便笑了,將一套衣裳推過來。

  “你們父女一般的倔,心裡都服軟了,誰也不肯說。”她笑道,“看,這是她給你做的。”

  看著推來的衣服,陳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但旋即又收起。

  “我又不缺衣服穿。”他說道。

  陳夫人橫了他一眼,將衣服推給他。

  “去試試。”她說道。

  而此時的陳十八娘放下車簾,收回視線。

  “娘子,要不再回去一趟?”僕婦小聲問道,“就說忘了些東西。”

  也好見陳紹一面。

  陳十八娘搖搖頭。

  “走那日必然是要見的。”她說道,“這幾日朝中新舊交替,人員變動,朝事繁忙,父親辛苦的很,讓他歇息吧。”

  僕婦應聲是不敢再多說。

  陳十八娘又想到什麼,掀起車簾。

  “從平王府過。”她說道。

  車夫應聲是,催馬疾行。

  懷惠王已經下葬,平王府牌匾摘下,此時有官府的人員在收拾封存。

  “要下車嗎?”僕婦問道。

  陳十八娘掀著車簾子看著這座府邸,搖了搖頭。

  “走吧。”她說道。

  才要放下車簾,見王府門前有人疾步跑下來。

  “是陳家娘子嗎?”他施禮問道。

  僕婦應聲是。

  “我家大人有事想要拜託娘子。”那人說道,一面躬身遞上一個名帖。

  大人?拜託我?

  陳十八娘皺眉,伸手接過名帖。

  高淩波。

  高淩波?要見我?

  陳十八娘神情不解,看著手中的名帖,眼前不由浮現那個坐在平王書房哭的跟孩子似的鬚髮斑白的老者。

  原本高淩波沒那麼老,似乎從平王去世後,一夜就白了頭。

  拜託我….什麼事?

  陳十八娘神情變幻一刻,將名帖收過來,放下了車簾。

  馬車緩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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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4: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點

  “父親,我們真走啊?”

  高小官人疾步跟著高淩波問道。

  “怎麼?回去是讓你吃不飽啊還是穿不暖啊?”高淩波淡淡問道。

  回去他們高家就是土皇帝,可是人追求的又不只是富貴。

  在家裡再好,能比的上在京城朝中揚眉吐氣嗎?

  “老爺。”齊國夫人在廳中施禮相迎。

  “見過太后了?”高淩波問道。

  “是,娘娘的意思,還是由我們來選太子妃。”齊國夫人說道。

  高淩波搖頭。

  “不,我們不能選。”他說道,“這麼好的機會,要留給別人。”

  齊國夫人和高小官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好機會,為什麼要留給別人?

  “哦,還有。”齊國夫人又想到什麼忙說道,“娘娘還是很惦記晉安郡王的。”

  高淩波皺眉。

  “婦人之仁。”他說道。

  “老爺,畢竟是她親手養大的,怎麼能說斷就斷了。”齊國夫人說道,捧茶給高淩波,“況且如今晉安郡王這樣子也不能怎麼樣了。”

  “十幾年前,他也這樣子過一次,不是還是好好的活現在。”高淩波說道。

  “娘娘到底捨不得。”齊國夫人說道,“況且她如今又心存愧疚。”

  高淩波伸手撚須。

  “雖然隨著時間愧疚和不舍都會散去,但是,我這次再也不能等了。”他慢慢說道,“世事難料,就在幾個月前,我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今時今日會是這般景象。”

  “那父親。幹掉他嗎?”高小官人忙說道。

  “你是嫌別人抓不住徹底幹掉我們的機會嗎?”高淩波瞪眼說道,“如今四大臣輔政,朝中派系混亂。各自紛爭,我們要做的就是避開這個紛爭。要知道他們紛爭是紛爭,但對我們高家,那可是都一心的。”

  高小官人訕訕不說話了。

  “晉安郡王讓太后厭惡的是他這個身份,而不是他這個人。”高淩波撚須一刻想到什麼含笑說道,“既然是人的話,也好辦。”

  “父親,怎麼辦?”高小官人忙問道。

  高淩波站起身來。

  “我去進宮見太后。”他說道。

  ………………………………………………………………

  “半芹姐姐。”

  半芹伸手拉住婢女,低聲喚道。

  “我們真要去嗎?”

  婢女站在街角看向對面的府邸。

  “當然要去。”她說道。

  “不如問問娘子。”半芹低聲說道。

  婢女回過身看著她。

  “你還不知道娘子嗎?”她說道。“娘子這種人是從不來和別人解釋的,別人喜歡她也好恨她也好,她都不在意,所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半芹似懂非懂的點頭,再次看向那邊的府邸。

  “周公子不是說了嗎?郡王是誤會娘子那日不救他,所以連府門都不讓娘子進了,娘子那日可是在慶王府外站了一晚上。”婢女說道,神情又是急又是痛。

  “坐了一晚上。”半芹糾正道。

  婢女瞪她一眼。

  “那不都一樣。”她說道。

  半芹訕訕一笑。

  “娘子在京城,談得來的人交好的人。如今都沒了。”婢女低聲說道,“秦郎君,已經反目成仇了。那是秦郎君自己的選擇,但是晉安郡王這個,是被別人陷害的,就算不是為了成親,就算娘子不在乎,我也不願意娘子這樣平白無故的….”

  半芹伸手抹淚點點頭。

  “況且我這裡還有證據呢。”婢女說道,伸手按了按袖口,“我相信殿下一定會明白的,殿下一直以來都是相信娘子的。”

  “哦對了還有。我想問,你怎麼知道。狼群是人引來的?”

  “書上說,那時候。不該有狼群夜半大路覓食,更別提襲擊人群車馬。”

  “哦,對。”

  她說,他就信。

  “不能讓娘子就這樣回江州。”婢女深吸一口氣,擺擺手,“走吧。”

  …………………………………………….

  “殿下,殿下。”

  李太醫疾步而來,跨進門就忍不住喊道。

  里間閃出兩個內侍沖他擺手噓聲。

  “李太醫你幹什麼呢?”他們低聲說道,“殿下才睡下。”

  李太醫歉意的一笑。

  “有急事,我要和殿下說。”他說道。

  “什麼好事?太醫你這麼高興?”內侍忍不住問道,看著神情激動的李太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程娘子不是那種人,她就是….”李太醫搓手說道。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臥榻上已經閉上的眼晉安郡王猛地睜開眼。

  誰在說她的名字?

  “…李太醫!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顧先生…這是找我的…”

  “找你的?你以為我不認識神仙居太平居的大掌櫃嗎?”

  “我們不是找李太醫的,我們是來見晉安郡王的。”

  “你們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想來就來?李太醫,你竟然敢私自引外人進府,你是何居心?”

  “這位先生,我們可是從門進來的,當初殿下進我們家,可是翻牆的。”

  晉安郡王笑了。

  “顧先生,是半芹來了嗎?”他揚聲說道。

  門外的說話聲停下來,過了片刻,人推門進來了。

  “殿下。”婢女看著臥榻上躺著的晉安郡王,想要走上前來。

  “站遠點。”顧先生說道。

  便立刻有兩個侍衛上前攔住,帶著幾分戒備。

  婢女停下腳。

  “殿下,我來是和你說,那日我家娘子說不救你,是被人脅迫的。”她說道,“是秦家的郎君騙我家娘子去賞花。然後又用程四郎威脅我家娘子。”

  晉安郡王手撐著臥榻,用力的要坐起,一旁的侍女忙攙扶。

  “是嗎?”他說道。從簾帳內露出的虛弱的面容上浮現著笑意,“原來如此啊。”

  婢女連連點頭。半芹也抬手拭淚。

  “是的,我這裡還有證據。”婢女忙說道,伸手從袖子裡小心的拿出一張紙。

  “不用看的。”晉安郡王搖頭。

  婢女臉上的神情有些凝滯。

  “這就可以了。”晉安郡王說道,歎口氣,“我就說,程四郎是因為才遭此劫難的。”

  聽聞此言婢女喜極而泣。

  “奴婢就知道,就知道殿下明白的。”她掩面說道。

  顧先生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紙,帶著幾分冷笑掃了眼。

  “對來人說以下幾句話。少一個字,多一個字,程四郎的屍體出門就能見到,什麼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你們另請他人吧。”他念道。

  婢女和半芹看著他連連點頭。

  “殿下你聽。就是這樣的。”她們齊聲說道,“那些話不是我家娘子要說的。”

  顧先生笑了。

  “你們搞錯了。”他說道,“我們現在要說的。不是你家娘子說的這些話。”

  婢女和半芹愣了下。

  “而是你家娘子做的事。”顧先生說道,看著手中的紙,“我想問問你們,如果這紙上寫的不是不給殿下治,而是要你家娘子來取殿下的性命。”

  他說到這裡看向婢女和半芹。

  “那,你家娘子,會怎麼做?”

  婢女和半芹面色微微發白。

  她家娘子會怎麼做?

  她家娘子…..

  “不,我家娘子不會的!我家娘子從來不主動害人!”半芹喊道。

  顧先生笑了。

  “是啊,我們現在說的不是主動。”他說道。“就是被動啊,那你家娘子被動受脅迫。會不會害人呢?”

  看著兩個婢女發白的臉,顧先生再次笑了。

  “你們是程娘子的貼身人。答案是什麼,心裡一定很清楚吧。”他說道,又看向臥榻邊的晉安郡王,“殿下,心裡也清楚吧。”

  婚嫁對我來說是小事。

  對她來說,都是小事….

  “顧先生,你這樣說就錯了。”晉安郡王慢慢說道,“我受害,不是她害的,被害的結果,也不該由她承擔。”

  顧先生應聲是。

  “殿下明智。”他整容說道,不再多說一句,“那殿下歇息吧,養好身子要緊。”

  晉安郡王沒有說話,慢慢的躺了回去,侍女們放下簾帳。

  “殿下…”婢女顫聲喊道。

  “請吧。”侍衛伸手對她們說道。

  婢女看了眼紋絲不動的簾帳,抬手擦了下流下的淚,低頭走了出去,半芹忙抹淚跟上。

  “大掌櫃。”

  在門外顧先生又喚住。

  婢女轉過身看他。

  “還有,你的這個忘了。”顧先生說道,將手裡的紙一撕隨手扔開。

  紙片三三兩兩飛落,婢女的眼淚再忍不住湧出來。

  “不許撕!不許撕!”她喊道,衝開侍衛的阻攔,跑過去撿。

  看著哭著撿紙片的婢女,半芹掩面大哭。

  不許撕!不許撕!

  而此時的皇宮內,太后正有些驚訝的看向高淩波。

  “你說什麼?”她問道,“太子大婚的事還不要緊?要緊的要先另外一件事?什麼事?”

  “娘娘。”高淩波歎口氣笑道,“今年來宮中黴運不斷,你看看如今…”

  平王死皇帝病她這個太后又被大臣們欺負連娘家都要趕出京城…

  太后抬手拭淚。

  真是黴運連連。

  “不如先沖個喜吧。”高淩波說道,“也好讓太子的大婚更吉利一些。”

  “沖喜?”太后不解的看向他,“讓誰沖?”

  “自然是吉利人沖了。”高淩波說道,“一直以來給宮裡帶來吉利的晉安郡王啊。”

  太后恍若點點頭。

  “對對,還有他,還有他在,他在就太好了。”她忙說道,“太子殿下一定能儘快的得子。”

  得,這就更捨不得怎麼樣他的了,這些女人們想的都是什麼!高淩波皺眉,不過算了,這樣說更簡單。

  “是啊,讓他先成親,對他的病呢也沖一沖,對皇家來說,也是一件大喜。”高淩波含笑說道。

  太后連連撫掌點頭。

  “是,是,哀家怎麼沒想到,是該沖一沖,瑋郎他也是夠多災多難的。”她說道,“當初陛下就是要給他結親,這不耽誤了….”

  說到這裡又有些上愁。

  “可是這個比太子妃還要難選啊,這麼急急的怎麼挑個合適的呢?”

  高淩波笑了,伸手拿出一張紙,放在幾案上。

  “娘娘忘了嗎?人不是早就挑好了啊。”他說道,伸手在紙上點了點。

  太后看過去,見高淩波的手指點在一個名字上。

  江州程氏。

  什麼?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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