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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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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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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6:28 |只看該作者
210 鬧騰

  楓樹胡同這邊呈和樂安寧之勢,四葉胡同卻也因為謝榮的榮升而日漸熱鬧起來。隔三差五地總有人上門拜訪,而謝榮也越來越忙,加之與黃氏分居,所以內宅倒是鮮少見得他露面。

  黃氏因為王氏不在,近來顯得情緒好了些,但是又仍有隱憂,因為那邊廂謝琬跟殷昱訂了親,而這邊謝葳卻還懸在半空。隨著謝榮身份水漲船高,近來倒是也有些人上門來打聽,可是謝葳卻好像沒了這份心思,對婚事兩字竟是再也不問不提。

  她自己不問津,黃氏也沒有辦法,謝葳的性子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倘若她自作主張給她訂下,她不願意的話還是會不願意,難道到那個時候再鬧一回退婚嗎?

  所以,這件事總像根刺似的扎在心裡拔不出來。而這邊廂謝芸又很該議婚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先把謝芸的事情談定再去論謝葳,想尋謝榮商量商量,可是又總橫不下這顆心去找他,因而也就拖了下來。這幾日便就請了人把宅子再翻新翻新,也要襯得起這個侍郎府的名號才是。

  這日午覺起來正要去看看進展,忽然花旗就快步走了進來,說道︰「太太,大姑娘聽說了李夫人那日去楓樹胡同提親的事,正在跟棋姑娘吵架,說是要讓人把棋姑娘打死呢!」

  「什麼?」

  黃氏聞言,不由驚喚起來。她雖然恨不得謝棋即刻消失,可若是真把她弄出個毛病來,這也不是三兩話就可以解決的事!而李夫人去楓樹胡同提親,這又跟謝棋有什麼關係呢?

  她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後院,果然見謝葳怒氣沖天地指揮人押住了謝棋。而謝棋則呈潑皮狀,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賴來!

  「這是幹什麼?」

  黃氏急走過來喝問道。

  謝葳冷笑指著謝棋︰「母親可知道那李家跟我退了婚後,又轉回頭去跟謝琬提親的事麼?你知道這個賤人剛才怎麼說,她說我被退婚是自找的,還說當時是我自己撞在她的陷阱裡去的!你說我該不該打死她?該不該!」

  黃氏雖不欲鬧出大事。可是聽得謝棋幾次三番地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心裡也不由得來了氣,當下咬牙瞪著謝棋︰「你倒還有臉說起當日之事!若不是你,葳姐兒怎麼會跟魏暹傳出那樣的事來?都是你害的!你還敢說這樣的便宜話!——來人!給我把棋姑娘關起來!速派人回清河。通知她哥哥來接人!」

  這邊立即便有人涌上前將謝棋拖著往屋裡走,謝棋拼命掙扎叫嚷,卻是也無可奈何。

  這裡謝葳氣得兩頰通紅,黃氏氣歸氣,卻是也嘆起氣來。拉著她進了房裡,勸她道︰「眼下事已至此,再置氣也是無用。那李家不是什麼好人家,便是退了也是幸運。不然你嫁過去,不定要受多少氣。」

  「我哪裡是為嫁不成李家而氣惱?」謝葳胸脯起伏著說道︰「我是恨他們居然如此不把我和父親放在眼裡,前腳跟我退了婚。後腳立馬又去跟謝琬求親,合著謝琬就比我這個官戶之女還要來得稀罕麼?他們李家不帶這麼埋汰人!」

  「好了好了。」黃氏嘆道,「人家要這樣,我們也沒有辦法。」

  「誰說沒有辦法?」謝葳站起來,咬牙道︰「我得把這事告訴父親。讓他狠治治那李家才成!」

  謝榮此刻正跟郭興在步生香的湘園。

  郭興道︰「謝琬跟魏彬走的近,如今殷昱跟謝琬結了親,這魏彬自然也會成為殷昱的助力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早就計劃了這一著?」

  「當然是早就計劃好了。要不然護國公怎麼會出面挺魏彬入閣?」

  謝榮執壺替他斟酒,說道。「殷昱的野心不小,這從他選擇到碼頭軍營去當差就看得出來。原先有些事我還想不清楚,到如今也沒什麼好疑惑的了。漕運的案子是謝琬提供給靳永的線索。而之後不久殷昱就去了碼頭,如今兩個人身份懸殊這麼大,卻偏偏結了親,我可不相信這是巧合。」

  郭興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早就認識?」

  謝榮看了他一眼,舉起杯到唇邊。說道︰「沒有別的可能。不過我現在考慮的不是這層,而是駱七那邊。駱七突然失蹤,你覺得會是什麼人下手?」

  「殷昱?」郭興下意識道。

  謝榮吐了口氣,「我也這麼想。而且我懷疑,當初發現駱七跟七先生的人有來往的人也應該是殷昱。駱七出獄盯著他的人不在少數。殷昱有這個機會也有這個實力擄走駱七。如果真如我們猜測的這樣,那漕運這案子就該有大麻煩了。」

  殷昱肯定會跟駱七問出真相,只要問出了那人,再順藤摸瓜下來,很多事就遮不住了。

  一席話說得郭興也皺起眉來︰「這倒是個麻煩事,那我們該怎麼辦?」

  謝榮看著他︰「這個用不著我們操心,七先生自有主張。只不過,為怕這件事也惹到我們頭上來,殷昱這邊我們也該下點功夫。讓他不能不有所忌憚。」

  「他身邊時刻有高手包圍,怎麼下?」

  謝榮將酒飲盡,說道︰「他如今不是孤家寡人,辦法總是有的。」

  郭興啞然。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很明白了,殷昱既然聯了姻,那麼肯定會牽動不少關係。不管謝琬這個未婚妻在殷昱心目中有多大份量,既然兩個人已經綁在一起,那也就算是榮辱與共了。謝琬畢竟是謝榮的親佷女,他能夠這麼樣輕鬆地說出這個提議,不能不讓人吃驚。

  不過郭興與他交往也不是一日兩日,謝家的事情他也知道,那謝琬的確也太不像話,一個女孩子家不老實本份地謹守閨訓,卻不自量力地想來摻和朝堂公事,還讓身為叔父的謝榮吃了幾個悶虧,換成他是謝榮,也饒不了她。

  反正又不是親叔佷。

  郭興雖然初初有些駭然,但這麼一想,又立刻釋然了。

  「那這事你準備怎麼做?」

  謝榮正要開口,目光瞟見門外微垂臻首的兩位伊人,又止住了話頭,卻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回頭上你府上去。」說完又笑著往門外示意︰「南君姑娘過來了。」

  郭興扭頭一看,果然門外站著嬌媚如花的南君。便就回頭把杯裡酒飲了,扶著衣襟起身道︰「那也成,明兒你到我府裡來。我先歇息去!」

  謝榮微笑目送。

  郭興挽著南君出去,采薇碎步進來給謝榮添酒。

  謝榮默然喝了一杯,采薇給他添上,也默然坐在一旁。

  夜色已漸深了,屋裡似乎只有燭光在一動一動地。采薇起身,伸長手去拿靠牆的櫃子上的銅簽兒撥燈苗,然後隔著幾案夠不著,謝榮一伸手,將銅簽兒拿了遞給她。

  采薇紅著臉接過,把燈苗撥了撥。

  屋裡比先前更亮堂了些。

  采薇的頭也比先前垂得更低了。

  謝榮瞟了眼她頭頂米珍珠串成的玉蘭花,說道︰「我很可怕麼?」

  采薇微怔,抬起眼來,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把頭垂下去,「不……」

  何止是不可怕,這昏黃的燭光下,他看起來竟比日間的俊美還要多兩分魅惑。

  「那為什麼不敢看我?」謝榮又道。

  采薇緩緩抬起頭來,抿唇看著他。

  如玉蘭花般的容顏呈現在眼前,眉目裡的羞怯一露無遺。

  謝榮笑了下,將搭在手畔的外袍拿起來,起了身。

  采薇連忙站起來,送了他出門。

  謝葳去到書房院子沒找到謝榮,轉出門正要回房,半路卻遇到急步過來的謝芸。

  謝芸問姐姐道︰「我剛才聽說棋姐兒又在鬧騰了?」

  謝葳沉哼了聲,遂咬著牙把方才的事說了。末了道︰「母親要把她送回去,送回去我也不解恨!這些人我統統都不能放過!」

  謝芸想了想,說道︰「棋姐兒這裡我且不管她,倒是這李家,別說姐姐氣,我也容他不得!不如這樣,我明兒夜裡叫幾個人去把那李峻給教訓一頓,給他們李家點顏色瞧瞧!」

  聽得這麼一說,謝葳倒是又冷靜下來,她沉吟道︰「這事可行,不過可不能亂來,萬一讓人知道了只怕對父親不利。」

  謝芸道︰「這有何難?我不出面,隨便找個由子讓人揍他就是了。」

  謝葳正要否決,外頭有人說老爺回來了。姐弟倆望過去,果然就見謝榮走了進來。

  謝葳謝芸頜首行禮。

  謝榮看了他們片刻,說道︰「葳葳跟我來。」

  謝葳看了眼謝芸,隨著謝榮進了書房。

  謝榮在書案後坐下,默然打量了謝葳片刻,說道︰「你母親最近怎麼樣?」

  謝葳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順手從桌上沏了杯茶給他,「母親挺好,正想為芸兒的婚事尋父親呢。」

  「是嗎?」謝榮眼裡閃過絲火花,但面上仍是平靜的,他下意識拿起張白紙在手裡揉捻著,說道︰「我聽大夫說她憂思甚重,長久下去對身子不利。你們要聽她的話,不要讓她操心。」

  謝葳把頭別開去,「母親就是這樣,什麼都愛鑽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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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6:39 |只看該作者
211 造訪

  謝榮凝眉,「葳葳!」

  謝葳緩下神色,柔聲道︰「女兒知道了,不讓父親操心便是。」

  謝榮默語,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折起來遞給她︰「你明兒去趟楓樹胡同,讓她想辦法買通謝瑯身邊的人,然後想辦法把謝瑯手頭給魏彬處理事務的一些內容都摘出來。——其實這件事得派個識字的人去方好,可惜當日情急,只能從權先把老太太塞進去了。」

  謝葳打開來看了看,然後道︰「父親若是要辦這事,不如交給我。」

  「你?」謝榮微笑看著她。

  「正是。」謝葳道,「老太太識字不多,而且那些丫鬟哪有那麼可靠?還得我親自過去才成。」

  謝榮想了想,點頭道︰「那就交給你。」

  這邊廂謝琬正在問錢壯。

  「謝榮最近在忙什麼?」

  錢壯這些日子就光盯謝榮的梢了。

  他說道︰「新上任邢部侍郎,最近忙著接手公務,私下裡並沒有什麼異常,仍然和郭興走的很近。郭興很少到四葉胡同來,都是謝榮往郭府去。不過——」說到這裡,錢壯眉頭皺了皺,又道︰「最近這些日子,謝榮時常一去郭府就是直到深夜才回來,而且每回身上都酒氣很濃。」

  「酒氣很濃?」謝琬皺眉。

  謝榮既與郭興交情深厚,兩人常在一起喝兩杯也是正常。可是若說沒事也要喝半夜,總不會太正常了。她想了想,說道︰「仔細盯著他們。看看除了他們倆,還有什麼人在郭府。」

  錢壯點頭。

  謝琬又問道︰「顧若明呢?」

  顧若明這個人愛財,雖然說上次讓謝琬破費了一萬兩銀子,可是這卻也正好暴露出他的一個弱點,一個能夠拿錢買動的人,自然是不會嫌手上錢多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從顧若明這裡著手。是最好的離間季振元和謝榮之間關係的途徑。

  謝榮已經跟魏彬勢同水火,如果與季振元也分道揚鑣,那謝琬的機會就大多了。

  錢壯道︰「顧若明自打謝榮升到了邢部侍郎,面上倒沒什麼。但是每每私下裡與謝榮會面時卻總藏不住心裡的不平,顯然這次並沒有把謝榮從季振元身邊扒下來,令他更加惱怒。最近倒沒見對謝榮有什麼動作,可能是沒有機會。」

  謝琬點點頭,「那眼下你就去盯謝榮和郭興,有任何發現都來告訴我。」

  眼下她跟殷昱結親的事弄得人盡皆知,這雖然有好處,但也有壞處,有些人是肯定不會願意見到她跟殷昱聯姻成功的,比如說謝榮。

  因為她只要嫁到了殷府。謝榮拿她已無可奈何,而他也更加無法阻止她對他的報復,而且他身為殷曜的侍臣,他的佷女卻嫁給了殷昱,這種身份不能不讓他在季振元內部黨派之中處於極尷尬的位置。為了避免下一個顧若明出現。他也定會先行想辦法阻止這場婚事。

  謝琬自從打定了主意接受這門婚事,就再不會容許任何人對它有所圖謀了。

  她這裡把錢壯派出去盯了謝榮的梢,又把虞三虎遣出去盯著顧若明。自己這些日子卻是深居簡出,殷昱暗地裡對手那麼多,她能夠少出門便少出門。

  而謝瑯夫婦這裡忙完自己的事,卻也要開始籌備妹妹的婚事。前幾日殷府已經過了大禮,聘禮中各色金銀珠寶便不說了。約計總共是兩萬兩銀子上下。於是謝瑯最近也開始琢磨起謝琬的嫁妝來。

  「我原先預備的是把咱們家所有商鋪分一半給琬琬。如今殷家給這麼重的聘禮,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再加點什麼?」

  他問洪連珠道。

  洪連珠在給他縫衣裳,聽見這話,便就說道︰「按說咱們家的家業都是小姑掙下來的,就是全給她也不為過,可小姑又沒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若是一味地加錢進去倒容易引人猜疑。

  「依我看,明面上咱們就按殷家來的聘禮加倍,暗地裡再把這些產業冊子另造給她。我們最賺錢的是米鋪,你把米鋪挪三分之二出來,再另外添置兩所宅子。幾座田莊給她。這樣到時她各處都有進項,才叫不吃虧。」

  謝瑯聽完不住點頭︰「還是娘子考慮得周到。」說完看著含笑垂首的妻子,又不由感慨道︰「娘子深明大義,可見老天爺並不負我。」

  洪連珠被他這一誇,不由得又臉紅了。

  兩人正春心蕩漾之間,忽聽門口一聲咳嗽,卻是謝琬背對著門口站在那裡。

  洪連珠連忙拿手背印了印臉,站起來︰「琬琬怎麼不進來?」

  謝琬自己也是大姑娘家,打趣的話就不說了。走進來道,「那嫁妝的事剛才我聽到了,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哥哥還沒入仕,手頭用錢的地方肯定多得很。哥哥嫂嫂便按規矩在聘禮上添一倍就是了。不過錢壯和邢珠她們幾個我都想帶過去。」

  洪連珠忙道︰「這姑娘,哪裡有嫌嫁妝多的?我們又不是傾家蕩產的給你,這些本來就是你掙回來的,多給些你也是正常。你要哪些人,你自己挑便是。你看中的我們沒有不給的理。只是這嫁妝的事,你得依我。」

  謝琬知道洪連珠是真心實意,前世她能把夫家打理得紅紅火火,就是全靠的自己。

  何況如今謝家家底並不薄,就是謝琬真分走三分之二,他們也能過得十分寬裕。可是反過來說,既然這麼多家產都是謝琬掙回來的,那麼她就更不缺這些鋪子了,只要羅矩他們仍在她身邊,不出三五年,她依舊能再創下一番家業。

  可是她也知道她就算說到最後,他們也還是會把這些塞給她的。

  想了想,她便就說道︰「這樣吧,積寶和聚福兩間米莊都不用分家,鋪子仍歸你們,我每年只從中抽取三成的利潤。至於我的嫁妝產業,嫂嫂說的也對,哥哥就另外給我置幾間小鋪子吧。」

  米鋪若是分給謝琬,那就等於是分了家,這樣是有害無利的。相反這樣以分紅的方式抽成更利於長遠發展。可是就算另外置幾間鋪子給她,那也花不了多少錢,謝瑯覺得還是對不住妹妹,於是道︰「你說的抽成我同意。不過哥哥怎麼能讓你吃虧?三成太少了,六成!」

  「哥哥!」謝琬嘆氣,「我知道哥哥不願虧待我,可是你難道不相信我有這三成的分紅也能把日子過得很好嗎?難道哥哥覺得我只能任這些現成賺錢的鋪子才能維持花銷?」

  謝瑯沒話說了。這麼多年下來,他若是還懷疑謝琬的能力他都要覺得自己是個豬腦子了。他就是隨便給幾間鋪子給她,她也一定能夠把它紅紅火火地經營起來。所以這樣扯來扯去,是真的有些生分。

  所以他看了眼洪連珠,便就說道︰「既然你堅持不要,那哥哥也隨你。反正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妹妹,不管你什麼時候要用錢,哥哥都會第一時間給你送過來。」

  洪連珠點頭。

  謝琬笑道︰「哥哥放心,我要用錢的時候,一定不會跟你們客氣的!」

  屋裡頭正說得熱鬧,玉雪這裡快步進了院子,問廊下丫鬟︰「姑娘可在這裡?」

  丫鬟連忙引了她入內,玉雪見了屋裡人,先跟謝瑯洪連珠行了禮,才與謝琬道︰「那邊大姑娘來了,去了老太太院子裡。」

  謝葳來了?來了也不先過來跟謝瑯夫婦打招呼,就直接去了見王氏?

  謝琬皺起眉來。洪連珠雖知謝葳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畢竟沒見過面,人家頭次上門也不好拿這個去見怪,見狀忙道︰「大姑娘過來只怕是給老太太請安的,我也還沒見過她,不如咱們一道過去說說話吧。」

  謝琬雖覺她頗有些長他人志氣,可是細想想她作為新媳婦也很難為,也就不說什麼了,直接與她去了碧落軒。

  謝葳到了王氏屋裡,一見這院子收拾得倒是乾淨俐落,可是四面侍候的人卻是一個個透著精明氣,便也知道王氏在這裡行動受制,謝琬應該是早就起了防備之心,王氏要想做點什麼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

  於是便道︰「老太太這些日子可好?」

  王氏見了謝葳便不由想起謝榮,想起謝榮便又不由得心裡發寒,聽見她這麼問,一張臉便不由得沉了下來︰「我好不好,你不是看到了麼?我只怪我造了孽,竟然養出個你父親這樣的孽子!」

  謝葳餘光掃著一旁丫鬟,說道︰「老太太怎麼這麼說?父親可是讓您過來享福的,難道琬丫頭和大嫂嫂她們對你不好?您可是兩府的老太太,她們要是苛待您,那大哥哥的仕途可就堪憂了。」

  丫鬟緊抿著雙唇,巋然不動。

  王氏雖然聽得出來她話裡有話,可是憋了這麼多天的氣也是要找個口子發泄出來的,頓時就冷笑道︰「原來我是兩府的老太太麼?我竟不知道!我還以為我不過是個體面些的囚犯!」

  「是囚犯麼?」

  門口響起謝琬的聲音,屋裡丫鬟們俱都彎腰退開,謝琬與洪連珠並肩走進來,到了屋裡看也沒看謝葳,便走到王氏面前道︰「如果老太太自認為是囚犯,那我可不敢留您了。我可沒限制你行動自由,這府裡你愛上哪兒上哪兒,若這樣也是囚犯,我這便要請三叔來把您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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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騰地站起來道︰「行動自由?那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謝琬不理會她,與謝葳笑了笑,「大姐姐過來了,怎麼也不過來找我?」

  謝葳站起來,先對著洪連珠彎腰行了個禮,喚了聲「大嫂子」,然後便皺眉與謝琬道︰「你這樣對待老太太,實在有些欠妥。」

  「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謝琬沉靜地看著她,「老太太在這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我覺得我已經做到夠好了。」

  謝葳抿唇不語。

  她知道,王氏跟任夫人合伙對謝琬做過那樣的事,她還能怎麼對她好?

  她自己也曾經受到過謝棋和王氏的陷害,雖然不是有意的,終歸也讓她受到了傷害。她心裡也恨著王氏,所以對於謝琬的心情不難理解。即使她也恨著謝琬,可是眼下她也不至於像瘋狗一樣亂咬,更不至於傻到在這個問題上去與她爭個高低。

  謝琬見她不語,也就緩下神色道︰「大姐姐難得過府,還是去外頭吃茶吧。」

  對於謝葳,謝琬並沒有很執著的恨意,甚至有時候她還覺得她攤上謝榮這麼個父親有些可憐,她跟她之間的恩怨,也不過就是因為謝榮而不得不彼此站在對立面的一種必然的敵對。這從當年謝葳臨進京前在頌園裡最後一次聚首時,她就預估到了今日。

  說到私怨,她倒是真想不起她做過什麼好值得她必須拔除她不可的,她並不是嗜血的狂魔,不分青紅皂白對誰都要施加打壓,只要謝葳不跟隨謝榮一道掀起什麼大風浪,她是不想把她當必除的仇人的。

  謝琬率先轉了身,謝葳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反手沖花旗比了個手勢,才又跨出門檻。

  花旗走到門廊下,忽然道︰「姑娘的帕子落在老太太那兒了。您先走,奴婢回頭就來。」

  她說著轉身進了屋,在王氏床頭不住的翻找,王氏走過來︰「哪有什麼帕子……」話沒說完。花旗一腳已經踹到了她腰間盤上,她痛呼了一聲便栽下地來!

  門口丫鬟一擁而入,花旗驚慌地道︰「快去請大夫!老太太摔傷了!」

  丫鬟們不敢怠慢,立即去請醫的請醫,上報的上報,留守下來的已沒幾個,花旗一面朝著地上痛呼不止的王氏瞪眼,一面使喚留守下來的丫鬟︰「快去倒點水來!」丫鬟連忙就又去了。

  這裡趁著屋裡沒人,花旗低聲跟王氏道︰「老太太這下傷的厲害,您要想回四葉胡同。就照我說的做,千萬別說穿是我做的!」

  王氏年紀也大了,冷不丁地被她這麼一踹,早疼得冷汗直冒,哪裡還顧得上去責問她因由。再聽得她耳邊這麼一說,更是氣得兩眼圓瞪,卻是又無可奈何。

  這邊謝琬剛剛才與謝葳到了楓華院,碧落軒的婆子就風也似的衝進來了︰「姑娘!老太太剛才在屋裡摔傷了!現在疼得起不了身!」

  王氏受傷是大事,謝琬早就囑咐過她們不能出一絲差錯,否則謝榮借題發揮怪罪上了謝瑯,那就成了大麻煩。沒想到這裡才分了分神。王氏這裡就出了大事故,這怎能讓他們不心慌?

  謝琬聽說王氏出了事,頓時也顧不上再喝茶了,立即就又抬腿往碧落軒來。

  洪連珠正在招呼茶點,聞聲也連忙與謝葳一道跟過來。

  王氏仍然躺在地上,幾個婆子正在合力把她往床上抬。家中奉養的大夫就是胡同口寶慶堂的李大夫。謝琬這裡剛進門,李大夫就挎著藥箱進門來了。

  「怎麼會這樣?」

  謝葳沉聲問花旗。花旗囁嚅道︰「奴婢回房來給姑娘取帕子,老太太聽說也過來幫著找,誰知道一扭身被凳子絆倒摔在地上,就成這樣了。」

  謝葳喝斥著她︰「怎麼也不小心些?怎麼能讓老太太找帕子……」

  她們這裡一唱一和。謝琬卻管不著,她在等著李大夫的診斷結果。

  若跟花旗所說的那樣,王氏只是無緣無故被絆倒,那也太巧合了,怎麼別的時候不絆倒,偏偏就在她回頭來的時候絆倒了?她雖然想不到這個中因由,但謝葳不會沒事跑到楓樹胡同來看王氏,這是肯定的。如果說花旗是受謝葳的指使絆倒了王氏,那麼她們的動機就很值得深究了。

  「老太太傷勢無大礙,不過因為傷在腰椎上,最少也要休養幾個月才能下地。不然很容易落成殘疾。」

  李大夫診完了,這麼跟謝琬和洪連珠說道。

  滿頭大汗的王氏聽得殘疾二字,立即尖叫起來︰「我不要成殘疾!我不要!」成了殘疾,謝榮就更加不會管她了,那她這輩子也就真的完了!

  謝琬皺眉︰「不是說摔傷的嗎?怎麼會傷到腰椎?」

  花旗連忙道︰「是摔倒時腰撞到凳子了。」

  謝琬看了她一眼,跟李大夫道︰「請開方子吧。」

  總而言之謝葳的來意十分可疑,王氏這要躺上幾個月,謝琬可就沒辦法攆她走了,不管怎麼說,人是摔在這裡的,她就是再爭辯也爭辯不過謝榮去。難道說王氏真的是花旗故意弄傷的,而謝葳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謝琬把王氏送回去?

  那王氏躺在床上都下地都不能,她又能做出什麼影響到府裡?

  她看了眼洪連珠,洪連珠示意先出去再說。她遂交代了邢嬤嬤好生服侍,便就又回到了楓華院。

  謝葳皺眉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謝琬早習慣了她和黃氏的虛偽,當下連嗤也懶得嗤,說道︰「花旗剛才怎麼說的,大姐姐回去還請如實告訴三叔,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我們一來擔起不這個干係,二來也擔心她的身子骨。若是能早些接回去讓兒子媳婦親自奉養,還是早些接回去。」

  謝葳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眼下可不好挪動,若是真落個三長兩短,咱們兩邊都擔不起這干係。」

  說來說去還是要把人撂在這兒。謝琬知道她有備而來,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好法子應府,這裡再說了幾句,就端了茶。

  謝葳目的達到了,也就知趣地告了辭。

  謝琬這邊自然會把碧落軒的下人招過來有番詢問,而晚上謝榮回來,謝葳也進了他書房,把日間的事說了。謝榮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嗯了聲便讓謝葳出來。

  謝葳臨出門時吸了吸鼻子,回頭道︰「父親給母親買了胭脂麼?怎麼會有香味兒?」

  謝榮頓了頓,平靜地道︰「沒有。」

  謝棋被拘了一日,見得黃氏果然沒有放她出來的意思,心頭氣怒倒是又逐漸冷靜下來,多年來在內宅應敵的經驗到底沒有令她完全失去腦子,眼下形勢對她極其不利,她是不想回清河去的,回清河就要嫁給董湖,就要受董家人的白眼而且在窮苦中過一輩子!

  在京師多好,吃穿不愁,花銷雖然少點兒,也不至於時常空著手沒錢,如今連王氏也在這裡,這一回了清河便連個唆錢的人都沒了,那日子可怎麼過?

  她不能回去!一定要想個辦法留下來!

  一個人在屋裡坐了半晌,她起身把從清河跟過來的丫鬟錦如叫進來︰「你去找大姑娘,問她想不想壞了謝琬的婚事?」

  謝葳當然想壞了謝琬的婚事了!

  可是當初跟魏暹的婚事被謝琬破壞了,如今她又再次因為這件事弄得無人問津,可她謝琬呢?壞人姻緣後不但沒遭報應,反而還還高攀上了殷昱!縱使殷昱與謝榮是敵對的,總有一天要垮台,可她也不想看她跟著他有一天的風光!

  尤其是這次去到楓樹胡同,聽說殷昱對謝琬是何等尊重,她一句也不想聽下去!這些風光尊榮,不應該是她謝葳的而不是她謝琬的嗎?

  這世上,總是壞人比好人活得更逍遙。

  她冷眼看著錦如︰「她有什麼辦法壞謝琬的婚事?」

  錦如忙道︰「姑娘若想知道,不如過去跟我們姑娘當面問吧。」

  小片刻後,謝葳到了謝棋屋裡。

  謝棋把錦如揮退了下去,斜眼看著謝葳,「你還是來了。看來你也不比我高尚多少嘛!」

  謝葳沉了臉︰「你騙我?」

  謝棋見她變臉,連忙道︰「我哪敢騙你?我是說真的!」她當然是說真的,如今外人見她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知幾年前她根本不是這樣子!那時候她是謝府的二姑娘,縱使不是謝老太爺親身所出, 好歹出門在外也要被人敬上幾分!

  她自認從小比不過謝葳,但是,也沒有人否認她是個端正的小姐吧?可是掩月庵那次之後呢?她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被謝琬毀了!可她自知沒有反抗的力量,因為謝琬已經能耐到連王氏和謝啟功也拿她沒有辦法的地步了。

  她只好得過且過。可是如今知道謝葳也那麼地恨謝琬,那就不同了!她沒有力量報仇,至少可以借助謝葳的力量去報一報啊!只要能使謝琬倒霉,謝葳必然不會再放她回清河,只要她對謝葳和四葉胡同還有用,謝榮他們興許會心甘情願養著她!

  「李夫人在謝瑯成親那日去道賀,是我出的主意。」她望著謝葳,慢騰騰說道。

  謝葳騰地站起來,咬牙死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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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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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侍疾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若沒有我,你也不可能有機會去壞她的事!」謝棋哼笑著,扭身在錦杌上坐下來,「我買通了李夫人身邊的林嬤嬤,給了她墮胎藥,幫助她解決掉她兒子勾搭李固房裡的丫鬟惹出的麻煩,林嬤嬤便幫助我說服了李夫人在謝瑯成親這日當著賓客的面說起向謝琬求親這事。

  「如果不是殷昱橫插一杠子,謝琬回過頭來勾搭上跟姐姐退了婚的人家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而在我們推波助瀾之下,說不定還會被人懷疑起她跟李家沆瀣一氣,唆動李家跟你退婚。那樣的話她謝琬的名聲也就好不到哪裡去了。可惜偏偏被殷昱中途破壞!」

  她舉起面前的茶一口喝盡,對當日計劃被破壞似乎仍有怨氣。

  謝葳聽她說完,也走到桌旁坐下來,說道︰「就算是這樣,那眼下又能如何?」

  謝棋放下杯,斜眼道︰「平日看你挺機靈,關鍵時候也不頂用嘛!那殷昱雖說是孤家寡人,但是身後還有個護國公府和太子妃不是嗎?只要把謝琬唆使李夫人退婚的計劃坐實,那謝琬就成了心術不正的女子,這樣的人,太子妃和護國公府會同意殷昱娶她嗎?」

  謝葳頓住,片刻道︰「怎麼坐實?」

  謝棋看著她︰「你得答應我不把我送回清河。」

  謝葳咬咬牙,「我答應你!你說!」

  「好!」謝棋得意起來,說道︰「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我們只要想個法子讓李家那私通的丫環墮胎的事情敗露,然後再買通林嬤嬤,讓她招認把墮胎藥給她的人是謝琬就成了。這樣李夫人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有所行動。你只要捨得出銀子,林嬤嬤那邊是肯定沒問題。」

  謝葳聞言沉吟片刻,也不由得點頭。

  謝琬身為閨女家,居然偷拿墮胎藥暗中給官戶後宅處理後患,這事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要氣出個結果來。而這事敗露之後。謝琬的醜行也就會隨著她廢太孫未婚妻的身份公布於天下,那時候宮裡就是再不把殷昱當回事,也不會對此不聞不問了!

  謝葳忽然笑起來,望著謝棋︰「你果然也有點腦子。」

  謝棋得意地托起腮。「別以為我很笨,我只是先天條件不如你們罷了。其實關鍵時候挺頂用的。」

  謝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又道︰「可是,你怎麼讓李夫人相信謝琬會是那種人呢?她為什麼要去買通林嬤嬤勸說李夫人上門求親?那樣對她有什麼好處?」

  謝棋聞言也怔了怔,默了片刻,她坐直身道︰「謝琬為什麼沒有好處?李夫人當著眾人上門求親,這樣不就顯得謝琬比你還有面子,然後她再一拒絕,不就等於狠狠打了你的臉嗎?要不然你怎麼會到現在還生李夫人的氣?這不就說明,不管有沒有成功。李夫人都當著大伙的面讓你和三叔下不來台了嗎?」

  謝葳看著謝棋,忽然也不能再小覷她了。

  的確,一個能夠私底下買凶奸污自己的妹妹,而且還險些成功的人,她的心眼是不會少到哪裡去的。

  她提供的說辭也許是能站住腳的。楓樹胡同和四葉胡同的矛盾在許多人心裡不是什麼秘密了。謝琬私下做點腌髒事來抬高自己,同時又把謝榮和她給踩下去,這是十分可能的!而且這樣一來,被利用成了棋子的李夫人也必定會恨透了謝琬……如此四兩撥千斤,讓她們去反目成仇,這倒還真是個好主意!

  「就按你說的辦。」謝葳站起來,「林嬤嬤要多少錢才能買通。這錢我來出。不過,我得當面交給她!」

  謝棋終歸不是盞省油的燈,她不能不防。

  「當面交就當面交!你總得放我出去吧?」謝棋見她防她防得密不透風,頓時氣惱起來。

  謝葳這邊有了主意,私下裡與謝棋自有一番布署,而謝榮自王氏摔傷。也到楓樹胡同來探過幾回。

  但是來了也只是在碧落軒默默地喝兩杯茶,坐坐就走,並不進去跟王氏進面,也不去謝瑯屋裡。

  他不去見謝瑯,謝瑯謝琬卻不能不來見他。但是他也只是打個招呼,什麼也不問,他們願意留下就留下,不願意留下他也不勉強。

  謝琬對此也沒有什麼說法,總而言之,她不可能做出關著門不讓人進來的事情。不過總是讓人跟著便就是了。

  這日正在屋裡做針線,小丫鬟進來道︰「姑娘,老太太不肯喝藥,還把藥潑邢嬤嬤臉上了。」

  謝琬皺了眉,放了針線正要站起來,洪連珠也進來了,「老太太那邊出事了,去瞧瞧吧。」

  謝琬點頭,與她一道往碧落軒去。

  才到院門口,就嗅到股不尋常的氣氛,丫鬟們站在門廊下,不住的交頭接耳,而王氏所在的正房,卻傳來王氏斥罵不止的聲音。

  謝琬走進門,只見邢嬤嬤與另兩名丫鬟站在床前,邢嬤嬤身上濕漉漉的,臉上也還有些藥漬的痕跡。

  「老太太又怎麼了?」謝琬平靜地問道。

  邢嬤嬤要說話,被她擺手制止住了。王氏氣哼道︰「這些人都不得力!連個藥都侍候不好,我不要她們!」

  「那你要誰?」

  謝琬仍是不氣不怒地道。

  王氏盯著她,說道︰「我要葳姐兒棋姐兒過來侍疾!」

  「要她們侍疾?」

  謝琬眯起眼來。

  王氏哼笑道︰「要不然,你來?」

  屋裡氣氛頓時就凝滯了。

  王氏這是在逼著謝琬把謝葳謝棋接過來?莫說謝琬如今是殷昱的未婚妻,不可能去放下身段侍候個壓根沒啥關係的繼祖母,就是沒訂這門親,就沖著王氏曾經對謝琬做過的那些事,她也不可能去在她面前去伏低做小!

  伏低做小就代表著要任她拿捏!

  如此一來,這些年的抗爭又有什麼意義?

  洪連珠正要說話,外頭邢珠又快步走進來︰「姑娘,四葉胡同那邊葳姑娘和棋姑娘奉命過來侍疾了!」

  謝琬和洪連珠同時轉身,頓在那裡。

  謝葳謝棋果然雙雙進來。後頭跟著各自的丫鬟,她們先沖著床上的王氏請了安,然後又向洪連珠行禮喚了嫂嫂,再然後跟謝琬點頭道︰「老太太身邊人都留在我那邊。她又用不慣生人,昨日父親回去後說是怕麻煩到大哥大嫂,所以派了我們倆過來侍疾。」

  謝琬看了她半晌,默然笑了笑。

  謝葳挑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吧?父親怕我們給你們帶來不便,所以說一應花銷讓我們自己出錢,只是借助貴府的房子住住。等到老太太傷好了,我們就走。」

  老太太傷好了,又會被你們再弄傷吧?謝琬十分無語。什麼叫做防不勝防?她是真沒防著謝榮會把王氏當槍使,會把自己的母親利用到這個地步。為了亂她的陣腳,居然利用王氏的傷病把把謝葳謝棋也塞了過來!

  她吸了口氣說道︰「怎麼會?——邢嬤嬤去給兩位姑娘收拾住處。」

  這若是在清河。自是三下兩下把她們給打發了,可偏偏是在京師。如今謝瑯又跟在魏彬身邊,若是這裡弄出點什麼來,自會有人興風作浪扯到魏彬頭上去,而且也會間接影響到她跟殷昱……他們如今勢力大了。可是顧忌的東西也相應多了。

  所以眼下對於謝葳她們的入駐,她一時之間還真沒有辦法阻止。

  可是眼下沒有辦法,不代表以後也沒有辦法。

  回到楓華院,她交代起玉雪下去辦事。

  「去把門房換批人,這些不頂用了。」

  洪連珠跟著她到了楓華院,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府裡這些人都是在京師本地招進來的,進門還不到一年。就是聽說過兩邊謝府的事情,又哪裡知曉得這麼清楚?可不這次就讓人瞅準空子進了門來了。

  這事說起來她也有責任,謝琬把中饋交了給她,可是她卻連門都沒把好。

  她知道謝琬不會怪她,她是新媳婦,如果說沒有謝琬。面對著這樣的王氏和謝榮他們,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拿捏這之中的分寸。即使不見得被他們拿捏住,肯定也會要吃不少虧。

  可是這段時間謝琬凡是有關於王氏和謝榮他們的事上,都事事擋在她前面,這既保護了她。不讓她受到委屈,維護了她身為大奶奶的尊嚴,又讓她親眼看到了對方的過份之處,從而心裡有了底。這不能不使她感動的。

  可是對於眼下的情形,她卻沒有辦法。

  「邢珠,錢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謝琬交代完了玉雪,又這樣說道。

  然後回頭跟洪連珠道︰「他們既然帶了人過來了,碧落軒的下人們就都撤回來罷。免得到時候弄點什麼事出來栽在我們頭上,也說不清。索性就騰出地兒給她們先住下。碧落軒不是有兩進麼?然後讓人給她們在前院臨時弄個小廚房,吃飯什麼的也讓他們自己整。這樣也好避嫌。」

  洪連珠點頭,「回頭我就讓羅縝他們弄去。只不過我琢磨著這事,還是盡早處理為好。總歸夜長夢多,她們在這裡多呆一日,就有一日的風險。我總擔心她們會朝你的婚事下手,這點我們還是應該提防著才是。」

  「這層我知道。」謝琬道。

  謝葳她們具體為什麼來她不清楚,可左右不過是奉謝榮的命令來搗亂的罷了。總而言之經過護國公府上門提親,她跟謝榮的矛盾又愈發尖銳起來,而這是必然的,就好像她也正在想辦法如何去拆他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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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拷問

  夜裡錢壯回來,直接到了楓華院。

  謝琬道︰「可查出什麼來?」

  錢壯道︰「沒有什麼大的發現。不過,小的發現一個很巧合的現象,就是每次謝榮去到郭府呆很久的時候,中途都會有輛大烏蓬馬車出府去,然後每到謝榮出府之前不久,那烏蓬車就會回到郭府。小的懷疑會不會是郭興和謝榮坐著車去哪裡了?」

  謝琬沉吟道︰「這也有可能。越是不正常的現象,你越是要盯著。從今天起你就給我盯著那烏蓬車,看看他們去哪裡?」

  如今殷昱正在查駱七以及他背後的人,如果那烏蓬車上的人真是郭興和謝榮,他們則極有可能是去跟那人接觸,她就不信謝榮能夠不露一絲馬腳!

  「三虎回來了麼?回來了也讓他來見我。」

  她說道。

  錢壯連忙就出去喚虞三虎。片刻後兩人一道回來,虞三虎見著謝琬便道︰「姑娘,顧若明最近常去振元府上,前兩日聽說季振元養的一只鸚鵡死了,十分傷心,顧若明便滿京師的去尋了只跟原來那只一模一樣的鸚鵡。」

  顧若明討好季振元並不讓人意外,但滿大街地去尋鸚鵡作為孝敬,這顧若明也真敢做!他就不怕萬一落到御史耳朵裡,給季振元帶來麻煩嗎?

  謝琬乍聽時覺得這顧若明甚沒腦子,可是再一想,他若是沒腦子怎能混到大理寺少卿?又怎能想出整蠱謝榮的那主意來?所以這件事應該不如表面上這麼簡單。

  她跟虞三虎道︰「顧若明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求季振元?」

  虞三虎想了想,說道︰「小的因為不能進府,所以並不清楚。但是小的這幾日在季府外頭轉悠的時候,聽到季府裡有人說起過漕運這案子的事,大意也是說駱七失蹤之後,許多人乃至皇上都開始正視起這件事,於是要從朝中抽人出來專辦此案。」

  漕運案子到如今都大半年過去了,還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進展,這次皇上要從朝中抽人專辦。這辦成之後升官加爵自是指日可待,而顧若明又正在大理寺任職,莫非他就是沖著這個而來?

  季振元既然跟這案子有染,那麼就肯定會在其中插自己的人。如今顧若明和謝榮都是他手下干將,既然顧若明會去爭,那謝榮也肯定會爭,顧若明鞍前馬後討好季振元,那謝榮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去為自己加碼呢?

  他讓謝葳弄傷王氏住進府裡……是了!謝葳和謝棋不是在四葉胡同吵得水火不容了麼?為什麼又會狼狽為奸攪和在一起?謝葳為什麼會容忍謝棋?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謝棋有什麼地方能夠被謝葳利用!

  但是謝棋有什麼好讓謝葳利用的呢?

  「邢珠。」她喚道。

  邢珠走進來。謝琬跟她道︰「今兒夜裡,想個法子去把謝棋身邊的丫鬟帶到這裡來。」

  然後看著錢壯和虞三虎︰「錢壯辦好你的差事,去把謝榮盯緊了。我再交給三虎一個任務,你想辦法往顧若明府上塞個妥帖的人進去,最好是能夠近身知道顧若明動向的。然後再從護院裡派兩個人出去。這些日子就在季府周圍轉悠,打聽些消息。」

  虞三虎拱手稱是,又道︰「需不需要直接往季府塞個人進去?」

  「季府裡的人不是那麼好塞的。」謝琬道。這些高官達貴家的套路她很清楚,越是官級高,秘密越是多。對身邊的人過濾得也越是仔細。雖說往季府裡放人是很好的一個手段,可是這差事不是尋常人能攬下來的,而且要取得季振元的信任,沒個十年八年不可能。她可不想讓謝榮拖到十年八年後才了結。

  錢壯他們下去了。

  謝琬吃了晚飯,便在房裡看書。

  因為天氣冷了了,這裡碧落軒也早早熄燈就寢。邢珠在院子外頭轉悠了兩圈,便就悄無聲息地把歇在耳房裡的錦如帶到了楓華院。

  錦如被扔到了地下才醒來。睜眼四顧。視線對上端坐在書案後的謝琬,立時一個激靈爬了起來。

  「跪下!」

  邢珠往她膝彎後一踢,她立時吃痛跪下來。邢珠對著上方︰「這是謝棋的貼身丫鬟。」

  錦如又打了個哆嗦,謝琬的手段她太清楚了,早就知道謝棋那樣作死沒好下場,如今果不其然把她給連累了進來!她咽著口水看向謝琬。身子不住的後縮。

  謝琬也不說話,就那樣看著她。她終於發起抖來,顫聲道︰「不知,不知琬姑娘找奴婢有什麼事?」

  謝琬目光對著左首書架,說道︰「我給你一柱香時間。把謝葳和謝棋的陰謀說出來。」

  錦如又是一顫。

  謝琬揚唇道︰「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自己主動地說出來,然後這事完了之後我把你從謝棋身邊要過來,使你不受半點損失。二是你執意護主,然後我來嚴刑逼問。我是絕對有法子讓你說出真話來的,到那個時候,不止謝棋會恨你,謝葳也會容不下你。」

  「不!我說!我說!」

  錦如意志力本來就已經被謝棋摧殘得夠薄弱了,眼下聽得死活都是要說,哪裡還顧得上別的?頓時把謝葳如何跟謝棋生矛盾,黃氏如何把謝棋關起來,謝棋又是如何起死回生,說服謝葳的事統統交代完畢。

  「大姑娘她們已經跟林嬤嬤那邊通好了氣,估摸著這兩日李家肯定會有動作,所以昨日派人過來先與老太太通了氣,以侍疾的名義住了進來!奴婢早已經不想跟著二姑娘助紂為虐,不敢有半絲隱瞞,求琬姑娘饒命!」

  錦如往地下磕起頭來。

  謝琬面色陰冷,不言不語。

  謝瑯成親那日,她就疑惑著李夫人究竟是怎麼還會有臉面上門來的,原來這一切都是謝棋和王氏背後搗的鬼!當初在清河,王氏跟謝宏在掩月庵設下的陰謀,被她反過來弄殘了謝宏,整毀了謝棋,本以為他們該知厲害,所以沒曾對王氏如何,可是事實證明,果然斬草要除根的古訓是對的。

  她和藹地看著錦如︰「今夜的事沒有人會知道,你回去後仍然好好的侍候棋姑娘。」

  錦如慌了︰「姑娘方才答應奴婢的事——」

  「答應人家的事,我從來沒有做不到的。」謝琬看著她,「你跟花旗熟麼?」

  錦如搖頭,「不太熟。她們都看不起棋姑娘,所以也不願意跟奴婢來往。」

  謝琬點頭,「你要想安然無恙地離開謝棋,就先跟花旗混熟。」

  錦如哪敢不答應,當即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邢珠依舊把她送了回去。回到楓華院,謝琬還在書案後坐著。

  邢珠咬牙道︰「要不要現在去把謝棋她們捉過來?」

  謝琬搖頭,「那太便宜她們了。」

  李家這兩日可熱鬧了!

  李固房裡的丫鬟碧璽昨日在李固房門口摔了一跤,然後居然下身摔出血來!李夫人忙喚了大夫進府診斷,沒想到竟診出碧璽服過墮胎藥不久,這一跤又把腹內未乾淨的血氣又摔動了!

  李夫人又驚又氣,一面與李固大吵了一架,一面又讓人去查是誰給的墮胎藥!碧璽是李固房裡的丫鬟,李固就算與她通房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可是他居然跟她有了事實都居然不跟她這個主母交代一聲,這就讓她難以容忍了!

  李固冤枉得很,直說自己壓根沒踫過碧璽,怎知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哪來的?一面也氣碧璽居然背地裡與人私通,將碧璽踢了個半死不活。碧璽挨不過,只得招認出來是林嬤嬤的兒子林福,而墮胎藥則是林嬤嬤給她的。

  這下全府裡就沸騰了。

  府裡大少爺婚事不順,已經讓人背地裡議論不止了,如今再發生這樣的醜,李夫人怎麼不氣?當著捂著心口把林嬤嬤叫過來,賞了二十巴掌打她縱子淫亂知情不報!

  林嬤嬤被打得鼻青臉腫,哭著道︰「這都是楓樹胡同謝姑娘出的主意!」當下把謝葳謝棋指使她的那套說辭和盤托了出來。

  「謝琬?!」

  李夫人氣得手腳發涼,當即暈了過去。

  醒來時只覺肝氣還躥得心口直疼,當日見謝琬是那等端正雍容的女子,沒想她居然背地裡竟是個這般工於算計之人!如今想起來,自己那般誠意十足地上門去求親,遭了她羞辱不算,反倒還被利用成了抬高身價的工具!這樣的人還想嫁給殷昱?簡直天理不容!

  她下了床,喚來丫鬟道︰「梳妝!更衣!我要去楓樹胡同!」

  丫鬟們連忙上前侍候。

  頭剛梳了一半,府裡的管事忽然拿著封信大步走了進來,說道︰「太太,楓樹胡同謝姑娘給您的信。」

  「謝琬?」

  李夫人扭過頭,豎著雙眉道︰「她還有臉給我寫信?!」

  她一把將管事手上的信奪過來,快速地將其展開。

  林嬤嬤因為交代完了背後主使,所以事後也就被李夫人給放了,這會兒正在廊下候差,聽說謝琬居然有信給李夫人,頓即裝作收拾桌子走了進來。

  可惜她不識字,就是看了也是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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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聲勢

  李夫人看著看著,那臉上的怒意就漸漸消退,轉而換上來一抹疑慮。到末了竟然拿著那信沉思起來。

  林嬤嬤心下大疑,試探道︰「那謝琬又想出什麼鬼主意?」

  李夫人瞥了她一眼,把信折進了袖裡,說道︰「琬姑娘約我見面,快更衣!」

  丫鬟們連忙拿來衣裳給她換上。然後備車的備車,攙扶的攙扶,扶著李夫人出了院子。

  林嬤嬤這裡見得李夫人出了前門,站在廊下揪著腰帶頓了片刻,也立即從後門出了府。一路上不敢停頓,直接到了楓樹胡同西角門。因為走得太急,也沒有顧上回頭看後頭,拍開了門便跟門房道︰「我要見葳姑娘!」

  門房竟然很聽話,立即就點頭讓她在外等,進內稟報去了。

  謝葳正在碧落軒裡喝茶曬太陽,門房突然來報︰「葳姑娘,外面有四葉胡同的嬤嬤來求見,似乎是老爺出了點事。」

  謝葳聽得說謝榮有事,立即就站起來了,帶著花旗到了西角門外。

  林嬤嬤從一旁樹下急走過來,說道︰「姑娘!出事了!謝琬早上給我們太太去了信,她們見面去了!」

  謝葳見得是她,而並不是四葉胡同的人,知道謝榮沒事,便也放了心,但是想起她居然跑到這裡來見她,又是多麼莽撞的事!便沉下臉道︰「謝琬今兒壓根就沒出門,去見的什麼面?你快回去,讓人撞破了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林嬤嬤見得她這麼說,只好退出來。

  遁原路到了胡同口,一輛馬車突然打斜刺裡衝出來,堪堪攔在她面前!

  李夫人推開車門走下來,一張臉沉凝如冰,大步走到她跟前,甩手給了她四五巴掌!

  「賤奴,我差點就被你給騙了!」

  林嬤嬤見到李夫人時心裡已驚得不行。再被這幾巴掌甩下來,整個人就已癱在地上了!

  「押上車!」

  林嬤嬤被押上車,車裡除了李夫人的人之外卻還有個面如冰霜的女子。李夫人上了車,青白著臉跟這女子道︰「事情我都親眼看見了。請邢姑娘回去轉告謝姑娘,這老虔婆我是饒不了她的!我竟沒想到謝榮教出來的女兒竟會有著這樣歹毒的心腸!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

  邢珠冷眼看著李夫人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說道︰「怎麼處置下人是夫人的事。只是有句話我想提醒下夫人,李大人因為令郎跟謝葳的婚事已經被連累慘了,夫人難道沒想過怎麼把這個壞影響給消除掉嗎?我們姑娘這次也差點被貴府的人牽累,夫人既然那麼想明確立場,為什麼不拿出點誠意來呢?」

  李夫人聞言怔住,待要問她究竟,邢珠已經冷冷揚起唇,頜首下了馬車。

  邢珠回到府裡。把事情稟報給了謝琬。

  謝琬讓她把虞三虎叫過來。 然後跟虞三虎道︰「你想個法子,去顧若明面前露個底,就說謝榮的女兒跟李固的下人串通擾亂李家內宅。切記一定要做得自然,顧若明這個人在大理寺呆慣了,難免有些多疑。他聽到之後自會想辦法去調查。」

  虞三虎想了下,領命退下。

  這裡李夫人回府之後對林嬤嬤自有番重懲,而重懲之後也不能消去她心頭的氣恨,一是她素日這般寬待信任林嬤嬤,而這林福膽大包天,竟然連主子房裡的丫鬟都敢踫,二是林嬤嬤居然比林福的膽子都大。膽敢串通謝葳來讓她出洋相!

  這一怒之下便不由又讓人多加了林家母子二十板子,等到李固回府時,那母子倆已經被打得氣若游絲了。

  李固不免問起因由,李夫人恨恨地把來龍去脈說了,而後道︰「打打他們又算什麼?眼下就是殺了這二人也難解我心頭之恨!如今這醜事傳出府去,我們哪裡還有顏面在?誰還會相信我們家的家風?」

  李固聽說這一大堆也是又驚又氣。看著妻子這模樣也不由生氣,說來說去這些事不都是她惹出來的嗎?倒是想就此也訓斥她幾句,可是一想家裡都已經雞飛狗跳了,再罵她也是徒增笑料而已,便就忍住氣。說道︰「打有什麼用?如今連謝琬都得罪了,還得想個法子彌補才是!她如今可是廢太孫的未婚妻!」

  李夫人聽得丈夫這麼說,倒是又想起邢珠臨去時的話來,頓時打了個激靈,說道︰「這話說的是!為了謝葳這婚事,你都已經在朝堂上爹不疼娘不愛了,如今若是再不想辦法補救,往後可就慘了!」

  李固煩惱地在椅上坐下來。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爹不疼娘不愛?何嘗不知道要補救?要不是她當初非得在這兩姐妹裡挑媳婦兒,能有今日嗎?真是娶妻不賢遺禍子孫!

  不過說這些也晚了,眼下要想平復謝琬的怨氣,只能先從謝榮那邊著手。如果謝琬成心想拿捏他們,大可以直接朝他們下手,又何必特地送信過來讓夫人去親自跟蹤林嬤嬤?可見她是留了餘地的。她既然沒想對付李家,自然是想要趁機教訓謝葳——畢竟這件事都是謝葳從中弄出來的!

  想到這裡,他頓時也有數了,立即起身說道︰「這事既然是謝葳姐妹唆使出來的,那咱們自可以以苦主身份鬧到謝侍郎府上去!咱們把四葉胡同鬧個天翻地覆人盡皆知!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謝榮不但教女無方而且還縱女為禍!」

  「這——這能成嗎?他畢竟已經是侍郎了!」

  李夫人聞言站起來,她倒是恨不得沖到四葉胡同去鬧個你死我活,讓世人都知道李家為什麼這麼家宅不寧都是因為謝葳而起,可是人家畢竟是上官,李固這樣做,萬一引來謝榮的報復怎麼辦?

  「你真是糊塗!」李固忍不住道,「他侍郎又怎麼樣?我們如今得罪的是謝琬,是跟廢太孫結了親的謝琬!是護國公府的外孫媳婦,更是太子妃殿下的兒媳!究竟是得罪謝榮事大些,還是得罪太子妃和護國公府事大些?如果謝琬把這事給捅出去,那別說我如今爹不疼娘不愛,就是連官職都有可能不保!」

  李夫人聽得這番話,立時出了身冷汗!

  是啊,謝榮雖然晉升得快,可終歸不如護國公府和太子妃權勢大,她現在終於覺得邢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李家如果不對這件事拿出個態度來,沈閣老以及魏閣老這邊根本不可能理會李固,李固也會繼續會在這位置上尷尷尬尬地呆下去,謝琬其實是在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表明忠心來站隊啊!

  她連吸了幾口氣,說道︰「我就去帶上林嬤嬤,到四葉胡同討說法去!」

  李固叮囑道︰「帶多幾個人,拿出點聲勢來!」

  四葉胡同侍郎府總是比別的府上來得安靜。

  王氏和謝棋都不在府裡,黃氏覺得空氣都清爽了許多。她知道這次王氏摔得不尋常,她雖然不問,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不過也還是有她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麼謝葳會突然之間留下謝棋,而且又與她一道去楓樹胡同侍疾?

  謝葳如今與她越來越沒有話說了,而跟謝榮卻是十年如一日地親近。謝榮對這個女兒素來疼愛,她知道,可是謝葳對她父親——很久以前,謝葳在出了魏暹那件事後,謝榮趕回來處理時,戚嬤嬤就說過,謝葳跟父親之間的關係跟別的父女比起來很不一樣。

  那時她沒有在意,以為只不過是他們都很出色而已。但是如今想來,這種感情真的有些過份了,婚事和閨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何其重要的事情,可是謝榮在那樣傷害過謝葳之後,謝葳反而比起她更快地原諒了謝榮,甚至還反過來替他說話!

  是什麼樣的愛,可以使一個人連這樣的傷害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每想到這些事,黃氏心情都很複雜,她怕謝葳對婚事如此不放在心上,是與她過份地祟拜謝榮有關。

  以謝葳從小就對謝榮那般傾慕來看,她想以父親為標準擇夫不是不可能的。而如今謝榮只怕還不知道……說到謝榮,她真有些說不清楚這種感覺,謝葳已經不恨他了,她的恨就站不住腳了。那她是應該跟他和好如初,還是繼續冷戰下去?

  她有空就想這些,就連侍花的時候也忍不住會想。

  這裡正把花盆擦了,忽然龐福飛快跑進來,說道︰「太太!太太!李夫人帶著許多人上門尋釁來了!」

  「李夫人?」黃氏皺起眉︰「哪個李夫人?」

  龐福上氣不接下氣道︰「就是,就是原先跟咱們家結過親的戶部主事李固的夫人!」

  「她來尋釁?!」

  黃氏聞言,頓時將手上花盆砰地摔到地上,「我還沒去找她算帳,她還敢來尋釁!」

  她拿過一旁抹布隨便擦了擦手,然後大步走到了門外。

  東角門緊閉著,門房沒敢讓人進門,透過門縫看過去,外面人影綽綽,看得出來的人不少,而且聲勢沖天,看來是引來了許多人。

  黃氏氣怒交加,喝道︰「把門打開!」

  門房開了門,黃氏抬眼便見到個衣飾講究目露精明的婦人站在門外,而她的身後則站著一二十個拿著木棒竹篙的下人,當中還有名被打得氣息奄奄的僕婦。街上許多人都在圍觀,而且人數呈越來越多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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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潑婦

  黃氏冷眼道︰「夫人這是做什麼?鬧到上官府上來,敢情是沒有王法了麼?龐福去順天府請人!」

  龐福掉頭要走,李夫人揚起嗓子來道︰「去請公府的人來也好!我這裡正有冤要訴!

  「我就是要告謝侍郎縱女行凶,把我府裡鬧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她謝葳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私下裡以墮胎藥和重金收買我府上的下人,做出那倒打一耙的醜事!就因為當初被我們家退了婚,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禍害我李家,我倒要看看順天府要怎麼判!」

  她嗓子又高又尖,頓時把話傳透了半里路以外,圍觀的人愈來愈多,黃氏咬著牙,說道︰「你莫要血口噴人,誰私下裡買通你的家僕?!拿證據出來!否則我就是鬧到御前去也要討個說法!」

  「這就是證據!」

  李夫人踩著她的話音,把身後林嬤嬤推出來趴在黃氏跟前,「林嬤嬤把謝葳謝棋如何買通你的事給我一五一十說出來!」

  林嬤嬤哪敢怠慢,頓時當著這麼多人面把謝葳等人如何指使她的全都說了。她招認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認真聆聽她的說辭,黃氏氣得兩腿發軟,虧得戚嬤嬤把她扶住才站穩。

  一個人能夠把事情交代得這麼細致,即使是一面之辭,也已經讓人先入為主信了七八分。

  黃氏不敢相信這是謝葳做出來的,可是若不是她,她突然間跟謝棋和好如初又怎麼解釋?她突然跑去王氏那邊侍疾又是怎麼回事?她知道謝葳心裡對謝琬的恨,這些事的確是她能做出來的!

  可是當著李夫人,當著這麼多人面,她能承認嗎?

  四周鄙夷聲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她急促地呼吸著,瞪向李夫人︰「這是你的人!我怎麼知道她不是被你屈打成招栽贓陷害?」

  侍郎府對面巷子裡,謝琬由邢珠顧杏伴著坐在馬車內。府門口的一幕全落在她眼裡。她跟顧杏道︰「送個信回去,告訴謝葳謝棋,就說有人打到四葉胡同來了,不知道出了什麼。要記得把錦如帶過來。然後再讓人去送個信給謝榮。告訴他府裡出事了。」

  顧杏點頭,樂呵呵地下去了。

  這裡黃氏與李夫人相互亂頂了一通,黃氏已經有些頂不住了,她要是臉面的,可這李夫人擺明了不要臉面,這樣她又怎麼去跟她對吵?可讓她打開門讓李夫人帶人進門又是絕無可能的事,家裡連個護院都沒有,這讓了他們進門,萬一把屋子都砸了怎麼辦?

  她氣瞪了叫囂不止的李夫人片刻,跟龐福道︰「去請老爺回來!」

  龐福才出了門。忽然又掉頭回了來︰「太太!老爺回來了!」

  人群往兩旁分開,果然謝榮騎著馬到了門前,見著圍得水泄不通的大門,他沉臉道︰「怎麼回事?」

  「侍郎大人回來的正好!我這裡正是有冤要訴呢!」李夫人叉著腰,指著謝榮把先前那番話又利索地說了一遍。「如今證人就在這裡,不知道侍郎大人要怎麼給我個交代?要不然,咱們就聽尊夫人的話,鬧到順天府去也成!」

  謝榮當日只讓謝葳去辦事,並不知道她與謝棋之間還有這層,被李夫人這樣一堵,自然面色不好看。不過眼下說這些都是次要。他且望向黃氏,與身邊人道︰「扶夫人進去。」

  戚嬤嬤稱是,連忙扶著黃氏進內,這裡謝榮目送了二人消失在大門裡,才反過身來對著李夫人,說道︰「李夫人如果執意要以貴府一個不明來歷的下人為證控告我。我也自當奉陪。不過此事過後,李大人也要擔得起個冒犯上官的罪名才是。」

  李夫人微頓,想起來之前李固的叮囑,卻是冷笑起來︰「侍郎大人莫非是在威脅我?此事不是大人所為,我又豈有冒犯之理?不過是因為下人交供說這些陰私事都是令嬡為著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指使做的。我又豈會上門來尋令嬡討說法?

  「我們人微言輕,不及大人位高權重,得罪不起您,更得罪不起那邊那位,您也別說我得理不饒人,今兒只要讓令嬡出面來說說這個事,洗清我們家的冤屈也就成了!」

  因著殷昱地位非同尋常,所以她並不敢把謝琬扯進這件事裡來,但是光這樣旁人也聽得十分分明了這李家若不是蒙受不白之冤,又怎麼會這般理直氣壯地上門挑釁?大家看向謝榮的目光,也就不如往日那般充滿著敬慕了。

  沒想到謝侍郎雖然屢受朝廷賞識,私下裡家風卻這樣不嚴謹,這謝大姑娘前不久才鬧出跟魏暹那段往事來,如今風頭都還沒過去呢,怎麼又這般地不知自省?

  謝榮向來不喜與夫人爭執,李夫人的潑婦狀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幼年時他也時常見王氏這麼樣不顧形象地在府裡叫嚷,他覺得惡心透了!

  他緊皺著雙眉,打算不與她一般見識。反正眼下謝葳不在府裡——

  「父親!」

  謝榮正在凝眉默語之間,謝葳與謝棋忽然從人群外沖了進來,看著面前氣勢洶洶的李夫人以及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捉住謝榮胳膊道︰「發生什麼事了?」

  李夫人這裡正在追問謝葳下落,這麼巧她們就出現在面前,這不能不令謝榮感到驚疑。為什麼會這麼巧?!「誰讓你回來的!」他瞪視著謝葳,謝葳一露面,他便再沒理由不理會李夫人了,而他的臉面也就算是丟盡了!

  謝葳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子,當下怔住,「不是母親派人去說有人鬧上府來了麼?」

  說完她猛地一驚,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急轉向李夫人︰「你是誰?」

  李夫人正等著她露面呢,聽得她問起,頓時冷笑道︰「你想知道我是誰,問她不就明白了麼?」說著她把林嬤嬤往她面前一推,將她的臉抬起來。

  謝葳陡然之間看清楚是林嬤嬤,立時心驚得往後退了兩步。謝棋也呀地一聲捂住嘴來!

  李夫人沉哼道︰「葳姑娘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謝葳咬著牙,「我怎麼知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們!」

  這時候謝棋身邊的錦如驚叫道︰「這是李夫人啊,大姑娘你怎麼能說不認識!這裡還有你拿錢收買林嬤嬤時。你自己寫的收據,並讓林嬤嬤按下的手印呢!」

  說著,她從懷裡拿出張紙,遞給李夫人︰「夫人請看。這是林嬤嬤的手印麼?」

  李夫人見得謝葳矢口否認時已氣得牙癢癢,這時又見對方陣容裡居然走出來個小姑娘出來拆台,頓時心花怒放,連忙把字據接過,再拿起林嬤嬤的十指一一比對,最後眥牙望著謝榮︰「侍郎大人,還有什麼話說?!」

  謝榮臉上青白交加,呈現著從未有過的怒色。

  但他仍然控制得很好,在周圍人指責聲中,依舊保持著應有的風儀。

  謝葳一張臉煞白。死咬著嘴唇,盯著錦如。謝棋衝上去,要把錦如往死裡打,李夫人一只手忽然把錦如拖開,說道︰「棋姑娘這是要幹什麼?殺人滅口嗎?原先我聽人說兩邊謝府有多麼不對付還不相信。如今看起來,這邊兩們姑娘跟楓樹胡同那邊琬姑娘比起來可真是天差地別啊!也難怪人家不願意跟你們往來!若我有這樣的叔伯姐妹,我也恨不得跟她們離得十萬八千里遠!」

  李夫人今兒是有備而來,早就豁出去了!而這會兒錦如為什麼會突然倒戈幫她,她再蠢也看出來肯定是謝琬做的手腳,既然是謝琬的人,她當然要護著!而且趁這個機會當著大伙面吹捧吹捧謝琬。謝琬知道後說不定也會對她有些改觀,不是一舉兩得的事麼?

  相對於李夫人的趾高氣昂,謝榮一直顯得很平靜,他咬牙默了片刻,一字不發甩手進了門。

  謝葳謝棋連忙隨之進了門去。

  這裡李夫人覺得心頭暢快,也正準備尋個台階收兵。見得謝榮父女離了場,便也就讓人拉起了林嬤嬤道︰「謝侍郎也別怪我們不給面子,實在是這種事落在誰頭上都咽不下這口氣去!既然當著這麼多人面,我人證物證都有了,也不怕別人再說我們李家辦事不著調。——回府!」

  李家人馬連著錦如一道,風風火火離開了四葉胡同,謝琬這邊也攏著袖子讓車夫趕車回楓樹胡同去。

  車上顧杏說道︰「要不要趁機把王氏趕出府?」

  謝琬道︰「先不急。越是形勢有利越不能放鬆警惕落人話柄。她不是非要謝葳她們侍疾嗎?那當然是她們倆在哪裡,王氏就在哪裡。」

  顧杏笑了笑,拿起才買的魚皮花生嘎嘣嘎嘣地嚼起來。

  謝榮與謝葳謝棋進了正院,黃氏已經迎了出來。

  謝榮見著她擔憂的臉色,禁不住凝視了她半晌,才又邁步進屋。

  謝葳臉上仍然紅白交加,而謝棋則六神無主。

  謝榮坐在上首,接過丫鬟遞來的茶,說道︰「葳姐兒和你母親先下去,棋姐兒留下。」

  黃氏抿唇看了他一眼,上去了。

  謝棋有些緊張,謝榮看也沒看她,便說道︰「即刻打發人去棋姑娘回清河,即刻安排與董湖成親。從此以後,謝棋若是離開清河一步,便打斷她的腿。」

  「三叔!」

  謝棋失聲驚叫,而後撲通跪下地來,爬到他面前哀求道︰「不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嫁給董湖,我不要嫁給他!嫁給他我這輩子就完了!我可以留在京師給三叔當年作馬,我可以隨便替三叔做什麼事!只要能讓我留在京師!」

  謝榮把目光移到她臉上,眯著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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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告狀

  謝榮進入黃氏屋裡,謝葳正在跟黃氏說話,見得謝榮進來,便頜首退了出去。

  謝榮再一擺首,戚嬤嬤等人也退了下去。

  黃氏坐在榻沿上,並不看他這邊,謝榮在她對面坐下來,默然打量了她半晌,說道︰「回頭我讓龐福去請幾個護院,咱們家裡沒幾個人看家,是不太像話。」

  黃氏沒有理會,謝榮默了默,再道︰「讓你受驚了。」

  屋裡再沒有人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黃氏忽然抬起頭,咬唇道︰「又鬧出這樣的醜事,葳姐兒怎麼辦?她究竟還要不要說親?我知道你想贏,可你做事難道從來不考慮後果嗎?來日縱使你權傾天下了,可你卻臭名昭著,連個女兒都嫁不出去,你那樣又有什麼意思?!」

  她的神情是悲憤的,縱使她覺得謝葳的心態有些耐人尋味,可是說到底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作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她怎麼可能真正拋下她不管?怎麼可能真的任憑她跟著他在這條路上走火入魔?

  「書蕙,對不起。」

  謝榮抬起頭,目光裡透著隱忍。

  黃氏眼淚滾出來,他伸手將她擁進懷裡。黃氏死揪著他的衣襟哭泣著,像是整個人都淹沒在這片淚海裡。她越來越有心力交瘁的感覺了,這種生活跟她在清河時相差得太遠,風花雪月都化作了利欲薰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不起相夫教子這四個字,她只是覺得,幸福兩個字離她越來越遠。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書蕙。」他輕撫她的肩膊,喃喃低語,「我想給你安穩寬裕的生活,我想讓你嫁給我一點也不後悔,可是我就好比逆水中行進的一只船。如果我不緊抓住這些機會,如果我放鬆哪怕一點點,我就會被江水沖得無影無蹤。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想負你。」

  黃氏睜開眼。淚水越發像潮水一樣涌出來。

  謝榮眉頭緊結著,雙手也緊緊環著她。

  黃氏不記得有多久沒曾與他有過這樣專注的擁抱,那時候他還沒入仕,在清河,他寒窗苦讀,她從旁紅袖添香,朝來看花晚來賞月,她以為這就是她的一輩子。後來他進京,她等待,他升遷。她伴隨,一路忙於鑽營建設,就連偶爾的親昵也顯得心不在焉。

  眼下謝榮就在跟前,她與他冷戰了幾個月,不過是分床了幾個月。再被他這樣擁抱著,她竟然又有小別新婚的感覺,她的心如春潮一樣涌動著,推搡著她向他靠近,那些委屈和隔閡於是就這樣被沖開了,她發現自己,原來不管他如何過份。她心裡也還是愛著他!

  從當年洞房裡相見那一刻起,從他的雙手撫過她的處子之身那刻起,這一點就已經注定了。

  她從他懷裡直起身,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劍拔駑張,不管她再如何堅持自我,也還是敗在他的溫情下。

  「那葳葳。你打算怎麼辦?」

  她拿出絹子,印了印眼眶。她和他的事解決了,可屋外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李夫人這麼一鬧,謝葳不可能再有什麼好親事留給她了。

  「我準備讓她先回清河去住些日子。」他說道。

  「回清河?」黃氏頓住。

  謝榮點頭。站起來,「離開京師些日子,對她才有好處。一來離開這是非之地,她能夠靜下心來想想她自己往後的路,二來,我也怕謝琬反過來對她施加報復——今日這件事,絕對是謝琬背後策劃的,為了避免下回,她也絕對會想辦法阻止這些事發生。葳葳沒有她毒辣,鬥不過她。」

  黃氏默然沉吟了片刻,說道︰「那讓她去多久?她都十八歲了,總得快想辦法把她的婚事定下來要緊。」

  謝榮唔了聲,說道︰「刑部下方有幾個今科散館放出來的年輕士子,我看有兩個也算好學上進,雖然出身低點,來日我們幫扶著,未必比不上人家世家子弟。葳葳先回清河去住個一年半載,等這裡風頭過了,我再挑個人出來議議這事。」

  寒門士子雖然仕途艱難點兒,可是只要人品端正,沒有什麼壞毛病,眼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謝葳也不是個糊塗的,有著謝榮幫扶,謝葳從旁輔助,來日並不見得會落後到哪裡去。而謝葳雖然名聲差點,可是至少身子是乾淨的,那些初入仕途的年輕仕子們急於求成,不見得會糾結這點名聲。

  黃氏想到這裡也不禁點頭,再看丈夫,就越發心軟了,原來他並不是什麼都不管,只是因為忙,而無暇去精管罷了。像眼下這種事,如果不是他拿主意,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怎麼會想到這上頭來呢?

  這回可不管謝葳同意不同意,這親事她若看定了,就非得訂下來不可了。

  李夫人在四葉胡同這麼鬧過之後,自然很快就傳遍了附近大街小巷,當然,是不會這麼快就傳到與四葉胡同有著小半個城之隔的顧府的。

  顧若明從衙門回府,像往常一樣換了衣裳後就在小花廳裡半躺著喝茶。

  忽然胡贈快步走進來,說道︰「大人可曾聽說今兒晌午發生在謝榮府上的那件事?」

  「什麼事?」顧若明見得是他,而且說的是謝榮的事,便挺了挺身子坐起來。

  胡贈躬著腰在他面前坐下,說道︰「方才在下出門去替大人辦事的時候,聽見巷子口有兩個人在議論,說今兒晌午,原先跟謝榮府上訂過親的戶部主事李固的夫人,帶著人證物證上門到四葉胡同去找謝榮的女兒討說法。

  「原來這謝榮的女兒重金買通了李家的下人婆子,鬧得李家後宅雞犬不寧,李夫人氣不過,便就帶著許多人上四葉胡同鬧去了。估計到明兒早上,朝堂各部都要知道了。」

  「是麼?」

  顧若明捧著茶壺坐起來。

  謝榮府上被人鬧,這可是大新聞。怎麼一向堪稱私德甚佳的謝榮如今也丟了這麼大個臉麼?顧若明簡直都想立馬跑過去看看謝榮這會兒的表情了!

  胡贈道︰「大人,難道沒想過要去季閣老府上走走麼?」

  去季府?顧若明又頓住了,是啊,這事兒季閣老肯定還不知道的。他應該去跟季振元透個底啊!要不然季閣老怎麼會知道他生平那麼看重的愛徒居然背地裡扯了他的後腿?

  他騰地站起身來,「備車!去季府!」

  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消息終於在京師不太小的範圍內散播開了。輿論總是人力最難掌控的事情,很快魏彬和靳永他們都知道了消息,謝瑯這日在魏府呆到很晚才回來,大意是為了要不要拿此事去上奏彈駭謝榮而作了番討論,因為謝榮是季振元一手提拔上來的,謝榮治家不嚴這對季振元來說也有影響。

  謝琬問謝瑯︰「那你們討論的結果是怎樣的?」

  謝瑯道︰「魏閣老的意思是靜觀其變,畢竟經過上一回交手,謝榮和季振元他們的底大家還是約摸知道幾分,也怕會鑽進他們的圈套。」

  謝琬道︰「還是不要去參的好。這個事顧若明已經知道了,從內部挑起他們的矛盾,比起我們外部施壓要有利得多。如果魏大人他們去參的話,季振元那邊必然緊抱成團,而如果由顧若明去挑動這碗水,讓他們自己去亂去,豈非好得多?」

  謝瑯笑道︰「有道理,那明日我也得去告訴聲魏閣老。」

  翌日下朝之前,各部朝堂裡便有人私下議論,很快消息便就由散布在各處的那些門生匯總到了季振元這裡。季振元整個早朝上臉色都是沉凝如水,而謝榮神色如常,仿佛傳聞中的事壓根沒發生在他身上。每個人都在等待著御史上折子,但是奇怪的是,從始至終都沒有人提過謝榮半個字。

  今日早朝極其安靜,連皇帝都覺得納悶,問道︰「真沒有什麼上奏的嗎?」得到的回答是個個靜默無語。皇帝也就只好悶悶地回了後宮。

  散朝後各自回衙門,出大殿時季振元與謝榮道︰「下晌到我府裡來一趟!」

  謝榮揖首稱是。郭興安慰道︰「橫豎不過責備幾句,你就聽著罷。」謝榮點頭。

  下晌差事辦完,果然就到了季府。

  季振元坐在書案後瞪了他半晌,說道︰「怎麼能這麼不小心!你才上任多久?這種事鬧得滿城風雨,不止丟的是你的臉,也是老夫的臉!今兒還好是靳永他們沒上奏彈駭,若是經皇上當著百官的面斥責你幾句,老夫也要跟著受牽累!」

  謝榮把頭低下去,說道︰「學生連累了恩師,甘願受斥。」

  季振元皺緊眉頭,「你沒有什麼好辯解的?」

  「事已至此,學生無可辯解。」謝榮平靜地道,「學生謹記著恩師當年的教誨,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學生若是辯解,便是不服。若是不服,便很容易帶壞這個頭,令得其餘人爭相效仿,到那時,學生才叫真正罪大惡極。」

  一番話說得季振元神色好了些,他哼了口氣,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得你還能保持這番清醒。這次便算了,下次再莫惹出這樣的事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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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攆人

  謝榮出了季府,顧若明從季振元書房屏風後出來。

  「恩師,您真的就這麼輕饒了謝榮?」他繞到季振元書案前,說道。

  季振元看了眼他,說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

  顧若明無語。

  謝葳翌日一早便悄無聲息地出了京城,謝琬收到消息的時候剛剛用過早飯。她對此有著片刻的默語,謝榮會把謝葳送出京她並不意外,可是為什麼謝棋反而會留下來呢?

  「聽說是謝榮因為這件事把錯責都推到了謝棋頭上,再也不許謝棋留在謝葳身邊,而謝葳又必須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以淡出人們視線,因此,謝榮就只好把謝棋留下來了。而且這樣也便於看管她。」錢壯這般說道。

  雖然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對於謝棋那樣的人,謝榮居然會同意留在身邊,還是讓謝琬感到困惑。按理說,這一切都是謝棋弄出來的,如今被弄毀了名聲,謝榮應該恨不得殺了她,不是嗎?

  「那謝榮就這麼把謝葳送去那邊,也沒說對他有什麼安排?」謝榮雖然不見得會把兒女放在權欲之前,可他終究也不是那種能夠任其自生自滅的父親,謝葳這一去清河,他肯定會有番打算的。

  錢壯道︰「這層因為並不能進府打聽,所以並不清楚。不過黃氏自從李夫人這番鬧過之後,倒是與謝榮又和好了,而且也沒怎麼再為謝葳的婚事操心的樣子,猜測應該也是謝榮有了什麼安排。」

  黃氏都不為謝葳的婚事操心了,難道是謝榮對謝葳的婚事有了安排?謝葳都十八歲了,再拖下去也對謝榮不利,這次被大鬧過後,謝葳在京師已然臭名昭著,謝榮該不會是想為她在清河覓親吧?

  細想又不太可能,謝葳嫁去清河,那還不如去南直隸那邊尋個官戶人家嫁了。以謝榮如今的地位,為她在那邊謀門親事還是不難的。他之所以不這麼做,肯定是捨不得謝葳遠離,也或許是心存愧疚。而不願再將她扔去那麼遠的地方。

  那謝葳的歸宿應該還是會在京師。

  名聲壞了又要嫁在京師——那就只有像前世那樣,挑個寒門士子嫁了!

  謝琬想到這裡,心裡竟是一派通透起來。謝榮如今管著半個刑部,手下多少等著往上爬的年輕士子?從中挑個拔尖的出來作為女婿,然後仔細培養著,來日也不見得比世家子弟落後許多。而謝葳去了清河,到時若在清河發嫁甚至,便不會怎麼驚動京師的人,這事的影響力自可降到最低。

  謝榮這番算計,不可謂不周全。

  她拿起書案上一支筆把玩著。忽然又道︰「去查查邢部下頭有多少未婚的寒門仕子,名單和背景資料都放到我這兒來。」

  「是。」錢壯點頭。然後又道︰「姑娘,小的還打聽來一件事。聽說謝榮經過這次的事之後,為怕再有類似的人上門騷擾,最近正在準備招護院。您看。咱們是不是也可以放兩個人進去?如此一來,有很多事就可以主動獲知了。」

  謝琬抬起頭,謝榮要請護院?

  她笑起來。真是交手越多機會越多,她還正愁沒法兒知道四葉胡同內部情況,謝榮自動要請人,這可真是把機會送到她面前來了。人手她這邊倒不著急,護院裡抽兩個過去。或是索性讓錢壯上哪兒找兩個人過來,都不成問題,不過謝榮那人也不是好糊弄的,該怎麼樣把這事做得自然才是要緊。

  「你有什麼主意?」她問錢壯。

  錢壯嘿嘿道︰「這種事交給小的就成了,姑娘嬌貴,不勞您過問。總之小的把事辦成就是了。」

  謝琬知道他們混江湖的自有些不可說的勾當,聽他這麼說,也就由他去了。錢壯跟在她身邊多年,初時或許還有些江湖習氣,後來跟著程淵走動得多。卻也漸漸沉穩了,他辦事她還是放心的。

  這裡卻還有王氏正待處理。

  謝琬可不想替謝榮來贍養老母,既然此來他們的陰謀也挑破了,王氏就也該走了。雖然說她不怕她出什麼夭蛾子,可是看著這麼個人呆在眼前也怪惡心的。這宅子裡住的都是乾淨人,可不能讓她給帶累髒了。

  她叫來玉雪︰「去通知四葉胡同,就說老太太指名要棋姑娘侍疾,請他們派人來接。」

  玉雪這裡把話傳了下去,碧落軒那邊自有人把這事告訴了王氏。

  王氏在這邊住了些日子,雖說不能下地,可府裡吃的用的卻什麼都沒虧她,她漸漸也就不那麼抗拒留下來了。

  她也是會算計的,你想想,就算她替謝榮辦成了事被接回四葉胡同去,謝榮也不見得會對她這個母親畢恭畢敬,何況眼下這事還弄砸了,連謝葳都已經回了清河,謝榮在季閣老跟前也討不著什麼好,她就算能回四葉胡同去,又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首先黃氏只怕就能撕了她。

  所以這幾日她反倒老實了,不嚷不吵,只求著能哄得謝琬能消了這口氣兒,容她留下來。

  眼下突然聽說她讓人去四葉胡同通知人來接,她心下就著了慌了!

  「我有傷在身,大夫都說了不能下地,萬一有了閃失,你們吃罪得起嗎?!」她拍著床板大叫,「去把大奶奶給我叫過來!她過門才多久?就是這樣對待我這個老太太的嗎?」

  丫鬟們都是從清河過來的,院子裡連一個謝瑯他們的人都沒有,碧落軒獨自成院,後頭還緊靠著西花園,四葉胡同哪有這樣的地方給她們住?最近在此處呆得舒服,也都不願回去了,因而聽見王氏發 ,便一陣風地跑到正院裡去回秋月。

  秋月聽見這話肺都要氣炸了,但她知道這裡沒她置喙的餘地,便就進屋去稟了洪連珠。

  「這是哪門子的老太太?別說天底下沒有讓分了家的孫兒贍養繼祖母的理兒,就是有,也沒有她這麼無賴的!依我說奶奶別管了,還是去讓姑娘去處理為是!」

  「閉嘴!」洪連珠猛地沉下臉,手上一碗茶拍在几案上︰「你把姑娘當什麼人了?又把我當什麼人了?合著我嫁到這裡,麻煩事兒全讓姑娘頂著,我就躲在一旁當我的涼快大奶奶?——罰餓三頓,好好反省!青黛隨我去碧落軒!」

  洪連珠甩帕子出了門,帶著青黛往碧落軒去。

  進了門,王氏哭天喊地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洪連珠在門下頓了頓,走進去。

  「……我知道你們成心要弄死我,你們想要我死就明說好了,用不著這麼偷偷摸摸地!我告訴你們,我就是死了也是你們逼死的!」

  「老太太,大奶奶來了!」

  丫鬟走過去勸說道。

  王氏抬眼看向門口,只見洪連珠果然進了來,但見她身邊只有個丫鬟,膽子又壯起來了,仗著旁邊有丫鬟,身子說話便往前撲,丫鬟們連忙將她扶住了,一面又喊嚷道︰「老太太!您還有傷在身,可千萬仔細著身子骨啊!萬一再出個毛病,可又怎麼得了!」

  洪連珠見狀,明知道王氏與丫鬟們合伙唱戲,卻也無可奈何。這王氏明擺著就是賴著不肯走,這萬一再弄出點傷來,一來更可以留下不走了,二來說不定還會倒栽到她頭上,原先光聽謝瑯他們說這王氏有多惡心還不怎麼覺得,眼下親眼見著,才算是相信了。

  「青黛,快讓人去請李大夫過來!」

  王氏聞言,抬頭看了眼她,又指著她怒罵道︰「好你個洪氏!眼見著祖母癱在床上動不了,也不過來扶一扶!謝瑯怎麼娶了你這樣冷血的媳婦兒?回頭我倒要去問問那靳夫人,究竟是怎麼做的這個媒!你這樣不孝不賢,能給謝瑯持好這個家麼?」

  洪連珠心下氣歸氣,卻也還是知道不能上她的當,人站在門內壓根就不過去,不讓她栽得了贓。

  這裡謝琬正跟齊如繡一道做針線,準備下個月齊如錚成親時送床百子被,吳媽媽忽然進來︰「姑娘,四葉胡同那邊說,他們沒有人手派過來,還說姑娘若是實在不願意留下老太太來,就請府裡派個車送回去呢。」

  「送回去?」

  謝琬放下手頭針線。

  哪裡是什麼沒有人手,分明就是推托責任,到時候這邊把人送過去了,回頭那邊又說出了什麼事,豈不全成了她的責任?

  她冷了笑,站起來︰「再讓人去送信,就說老太太死了。收屍的時間總有吧?」

  吳媽媽微頓,隨即就下去了。

  黃氏這邊又聽到楓樹胡同來傳話說王氏死了,頓時也不覺驚跳起來!

  雖然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可是細想之下王氏那樣作死的人,真跟謝琬硬踫硬鬧出事來也不是全不可能,那麼眼下不管是真還是假都得過去一趟了。於是連忙吩咐備車,要立即過楓樹胡同瞧個究竟。

  戚嬤嬤忙說道︰「太太何必心急?我看這事多半是假的,您要是一過去,先前的話不就穿幫了嗎?」

  黃氏道︰「可我終歸是兒媳婦,如今老爺不在家,既然這樣的消息傳來,我豈有不管不顧之理?」

  戚嬤嬤嘆道︰「太太真是急糊塗了。您先前既推說無暇過去,這會子只消也稱病便是了,只要派個人去過瞧瞧真偽不就成了嗎?如果是真的,那咱們立即通知老爺一塊過去,如果是假的,那自然不必理會了。」

  黃氏一想也對,於是道︰「那派誰去合適?」

  戚嬤嬤指了指西跨院︰「那邊不就有個現成的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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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48:16 |只看該作者
219 有詐

  謝琬這裡才吩咐了吳媽媽下去,秀姑便又上來了︰「姑娘,老太太在院裡鬧起來了,不肯回去,還讓人請去了大奶奶,如今大奶奶去了碧落軒,正被她劈頭蓋臉地罵呢!」

  齊如繡看向謝琬,嘆道︰「看來今兒這針線是沒法兒往下做了。你去瞧瞧吧!表嫂初來乍到,只怕有所顧忌不敢跟她鬥。」

  謝琬冷臉起了身,帶著邢珠二人出了門。

  王氏見不管怎麼斥罵洪連珠就是不上當不過來,心下也動了真怒,合著這新來的小媳婦也被謝琬他們給帶壞了,這還了得?「你這個賤婦,我要讓你三叔去參你父親,看看他是怎麼教出來的女兒!」她信手抓起手邊一只杯子,沖著洪連珠便砸過去。

  可惜杯子還沒到洪連珠跟前,一只手已經打斜刺裡伸出來堪堪將之接住了。

  滿臉冰霜的邢珠出現在門內,緊接著謝琬邁步進來,狠瞪向王氏。

  王氏終是對謝琬有些怵,見狀不敢擅動了,卻是又拿著絹子嚶嚶哭起來,「老太爺,你怎麼死的那麼早哇!留下我一個人……」

  謝琬眯眼看了下窗外,說道︰「收拾老太太的行李,等四葉胡同來人立刻帶走!」

  王氏哭聲止住︰「你敢!」

  謝琬笑了下,顧杏已經帶著幾名婆子進來收拾東西了。

  王氏又驚又怒,無奈不能下地,無法動彈。謝琬在她床對面的榻上坐下來,既不說話也不忙著做什麼,渾似就在這裡等著消磨時間似的。洪連珠見了她來,心下沒來由地踏實了很多,連忙讓青黛去沏茶來。

  青黛這裡剛出來,李大夫就被請進來了。

  謝琬道︰「李大夫來得正好,勞煩您看看老太太身子骨有沒有什麼大礙,能不能坐車轎?」

  王氏轉眼都住進來個把月了。如今坐在床上看上去什麼毛病也沒有,雖然當初交代過幾個月內最好不要下地,可是如果不讓她下地,直接讓婆子把她抬到車轎裡。難道也不成麼?

  李大夫果然上前診斷。王氏阻攔不幹,到底男女有別,李大夫也不好強求,只得為難地看著謝琬。

  謝琬讓人把李大夫帶下去,然後道︰「老太太若是不肯看病,那就不能怪我了。這是你自己不看,不是我不給你請醫,你今兒執意不走,我也沒辦法,不過這醫藥上。我可是肯定要停了你的。當然你也可以自己去請醫,不過,這裡頭沒大奶奶的允許,是不會放陌生人進府來的,你自己想清楚。」

  王氏氣極無語。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倒真覺得腰椎又有些疼起來。

  可是人家大夫已經不在了,她又拉不下這個臉去讓她把他請回來,於是就忍著疼,歪在床上乾瞪眼。

  這裡青黛沏了碗熱茶給謝琬,外面就忽然又響起來謝棋尖利的哭嚎聲︰「老太太!你怎麼就這麼死了?!老太太!你怎麼能扔下我不管!」

  屋裡人還沒反應過來。謝棋已經一陣風衝進了屋裡,攀住門口一看一屋子人望著她,而王氏在床上則已被她這聲哀嚎得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頓時也呆在那裡。

  「三嬸不是說,不是說老太太過世了嗎?這——怎麼回事?」

  王氏顫抖著指著她︰「你個死賤蹄子!竟然敢咒我死?我死了你有什麼好處?!」順手又抓起只杯子往她扔過去。

  謝棋連忙尖叫著躲開。

  謝琬道︰「你來得正好,老太太沒有你侍疾不成。快快把她接回去吧。」

  謝棋再度愣了。

  剛才她在房裡午覺睡得好好的,黃氏派人來把她叫醒,說是王氏死了,讓她趕緊過來。王氏可是她如今的依仗,沒有了她。謝榮能隨便找點什麼事打發她回清河,所以她二話不說就沖過來了。怎麼原來王氏沒死,而是謝琬故意誑她過來接人的麼?

  「老太太在這裡好好的,為什麼要回去?」

  她瞅了眼王氏,也看出來這不是她的主意。

  既然不是她的主意,那她就要考慮考慮了。王氏是謝榮吩咐留在這裡的,黃氏聽說王氏「死」了也不曾親自過來,可見是早猜到了這是謝琬的主意,又怕萬一是真的所以把她誑過來一探真偽,既然黃氏也不過來,自然是不同意把王氏接回去。既然都不願她回去,那她要是接回去了,謝榮能饒得了她?

  所以這個當她肯定不能上。

  謝琬看見是謝棋過來而不是黃氏,心裡也明白黃氏的算計了,沒想到一慣遵循著賢良傳統的黃氏如今也把王氏當成了眼中刺,恨不能把她從此丟開不管,心裡也有些鬱悶。黃氏不來,今兒這人就只能她派人送過去。

  可是她派人送過去,很明顯這就是個陷阱——這就有點棘手了。

  謝琬沉吟起來

  這裡王氏見著她默然不語,便就哎喲大叫起來︰「我這腰——起碼是幾個月下不了地了!棋姐兒既然來了,就留下來侍候我!」

  謝棋聽見這話,立時靈光一閃,忙不迭湊過來︰「是啊是啊,何必這麼麻煩,我留下來侍候就成了!」

  謝琬像是沒聽見,仍在低頭尋思。

  總而言之,王氏是非走不可的,可她又不能明知是坑還往裡頭跳,說到底,謝榮這麼樣把王氏丟在這兒,雖然說有個孝字壓在頭上,當日當著那麼多人面也把話說得冠冕堂皇,也不算有悖人倫,可是真說起來,卻顯得太過憋屈,就這麼把王氏弄走,不會太便宜了他們嗎?

  她掃了眼謝棋,謝棋打了個激靈,瞬間往王氏身邊挪了挪。

  謝琬望著門口道︰「既然如此,你們就且留下來吧。」

  謝棋如蒙大赦,立即與王氏對視著,歡笑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

  謝琬嘴角抽了抽,出了門。

  洪連珠在院門外趕上她,說道︰「這樣真的成麼?」

  謝琬道︰「李夫人大鬧過四葉胡同後,謝葳回了清河,反而謝棋安然無恙,我總覺得這中間有詐,不管他們又有著什麼陰謀,這次我都要殺他個措手不及。且留下她們,我自有主張。」

  洪連珠點點頭,「那我再去打點打點。」

  謝琬想起先前進屋那幕來,又停步道︰「下次遇上這樣的事情,不用顧忌什麼,你就是顧忌著她也一樣會拿捏你,說不定還會拿捏得更厲害些,倒不如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哥哥性子就是個軟的,嫂嫂可別跟哥哥一樣。」

  洪連珠聽出她的袒護之意,遂笑道︰「今兒見識過,下回自然就不會了。」

  謝琬這才與她一路回房。

  這裡自有與謝棋同來的人回府稟告黃氏,黃氏一面安了心,一面卻又氣不迭,沒想到謝琬竟出了這樣的餿主意,今兒若不是戚嬤嬤多了個心眼兒,她只怕就真的要被她騙過去了。

  謝榮回來後少不了把這事跟他說,謝榮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但黃氏終歸害怕謝棋此去又會鬧出什麼事來禍害他們,於是道︰「幾時總要把她送回去才好。」

  謝榮拍拍她手背道︰「上次是我疏忽了,沒想到葳葳背地裡竟受了她的唆使,以後不會了。等我忙完這段,我就讓人把她送回去。」

  黃氏點點頭,她總是相信他的。

  晚飯後謝琬又琢磨起王氏謝棋這事。

  謝榮拿謝棋有可用之處她是能猜到的,就是不明白用到哪裡。如果說謝棋因為境況的緣故寧願留在楓樹胡同也不願去謝榮那兒還叫情有可原,那麼謝葳當初又是為什麼也要過來侍疾呢?她心甘情願以侍疾的名義住到這裡,自然不可能是真想奉孝。

  而就算是如錦如所說,是想跑過來等著看李夫人上門鬧事,以謝葳的個性,又很不可能,這事她都幾乎已經算計成功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跑來這裡當面觀看?就不怕節外生枝引火上身麼?而且她還主動說自帶下人和開支銀兩……

  她直覺,謝葳到楓樹胡同來侍疾,除了這件事,應該還會有別的目的。

  一個人獨坐了半日,她叫來素娘,「把全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問問,看看謝葳在府裡那幾日,可曾有去過哪些地方,接觸過什麼人?問完來回我,不要有一絲遺漏。」

  素娘領命下去,與府裡幾個管事各自分工,半個時辰後就拿出結果來了。

  「回姑娘的話,謝葳在府裡前後三日,頭一日去了碧落軒後的西花園逛了逛,翌日則說要給大奶奶請安到了正院。那會大奶奶正午覺著,她便以要喝茶為由支開了跟隨的下人,說上大爺屋裡找本書看,然後丫鬟來後她就出來了。

  「第三日早上又去大爺屋裡還書,在丫鬟們監視下呆了一兩刻鐘。後來又去了逛了回園子,就回院裡了。之後不久就回了四葉胡同。

  「在逛園子期間,花園裡一直有人看見,並沒有發現她與人接觸,她也只是圍著湖繞了半圈就走了。」

  逛園子沒有異動,那去謝瑯房裡呢?

  謝琬頓住了。謝瑯如今雖未入仕,可是卻跟在魏彬跟前幫助處理公務,許多公務有時候也難免帶回府來,謝葳兩度趁著謝瑯不在去他的書房,難不成她到府裡來是沖著謝瑯?

  她騰地站起來︰「走,去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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