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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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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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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7:26 |只看該作者
170 發現

  這群人中間有個年紀並不算太大的貴婦人十分引人注目,滿身的華貴不去說她了,只她坐在臨湖的欄桿旁,明明只是在微笑傾聽旁邊人的說話,可是那雙手按膝一派尊貴的姿態已讓人無法逼視。

  那樣隨和中透著端凝威嚴,以謝琬兩世的經歷來看,也很少人能夠擁有。

  「那就是護國公夫人。」

  魏夫人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然後目含深意地看著她。

  殷昱的外祖母?謝琬心頭一動,再端詳過去,心底也不由產生一種恍然之感。是霍達的夫人,也就難怪有這樣的氣勢了,只是身為文官的杜家辦宴,堂堂的太子妃之母,護國公夫人也親自過來了麼?

  「自然是因為殷昱,她才會過來。」

  魏夫人的臉色凝重,也不見了方才的寬厚親和,「殷昱如今雖然在駐軍營任職,可是命還懸了一半在別人手裡。一旦鄭側妃他們暗中與季振元他們聯手弄點什麼出來,光以霍家一家之力,難以做到無懈可擊。所以為了保住他,一向與文官們劃清著界線的護國公府如今也開始放低身段親近文臣了。」

  謝琬垂眸沉吟。

  魏夫人看向她,「你在想什麼?」

  謝琬道︰「我在想,如果殷昱自己能夠在內閣中擁有一份力量,那情況就很不同了。季振元他們不見得會一手遮天,而有了他的存在,鄭側妃一黨也只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過日子。這對朝廷社稷來說,其實也是件好事。」

  魏夫人轉過身來,正面向她。

  謝琬平靜地接受著她的打量。如果說她不夠資格請動魏彬來爭奪這個位置,那麼殷昱總該夠資格吧?

  魏夫人定定看了她片刻,敗下陣來。

  「其實我今日邀你出來,是有件事問你。」她說道,「幫助你舅舅復官的人,是誰?」

  「殷昱。」謝琬依然很平靜地說出來。

  從來之前她就猜到她有話跟她說。如今既然她自己先說到了殷昱頭上,她還有什麼好回避的。這本來就是一場需要交底的協議,說老實話,如果她要憑自己本身來勸說魏彬出面爭奪。那必須得費上許多力氣才能成功。

  但是她眼下身邊既然有個現成的殷昱,那她還有什麼理由舍近求遠。由殷昱來出面主持魏彬爭奪入閣的事情才更有說服力和號召力,雖然她並沒有跟他商談過關於朝政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個處在逆境裡的人,面對這種助力誰也不會拒絕。

  不管魏彬沖著她還是沖著殷昱決心入閣,結果只有一點,他進了,對他和他們來說都有好處。

  魏夫人看了她許久,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不瞞你說。我們老爺也猜測到是他。」

  謝琬道︰「是因為段仲明曾經做過殷昱的老師,大人才順藤摸瓜猜到的吧?」

  「不錯。」魏夫人點頭,「但是因為以段仲明的身份並不是如今的殷昱所能隨意遣動的,所以我才會有此一問。如今既從你口中得到確認,那麼不管是用的什麼手段。可見段仲明暗地裡也是與季振元不對付的了。」

  「夫人說的不錯。」謝琬點頭,「如今內閣六人裡,季振元已經有了楊鑫和張揚,如果他們再添個人進去,朝綱的事大約也只能他們說的算了。而如果段仲明和沈昭大人這邊再添個人,那起碼就與季振元打個平手,這樣也就達到了牽制的目的。」

  魏夫人深深地點了點頭。

  「季振元他們要扶皇次孫。其實不過是為著這份從龍之功,蔭及子孫罷了,哪裡又是真正為著什麼社稷著想?原先杜閣老也還清正,到了後也是個和稀泥的,沈昭他們雖然也不怎麼地道,但卻沒這麼肆無忌憚。內閣也確是該有人進去平衡平衡了。」

  謝琬望著她。笑而不語。

  魏夫人嘆喟完,也看著她笑起來,「看看咱們,明明是來逛園子的,卻說起這些不相干的來。來。我帶你去見見徐夫人她們,都是平日裡與我常來往的,為人都很不錯,他們家的姑娘們也個個都知書達禮……」

  夜幕漸漸降臨,殷昱領著一隊人馬,巡著河岸進行例行巡查。

  雖然進入了傍晚,碼頭上賣貨的吆喝聲已漸漸消散,但是河面上船只仍然來往穿梭,嘈雜的聲音讓人鬆懈不下來,但是暮春的晚風吹在臉上,柔軟得像海面上繚繞的歌聲,又讓人並不會顯得過於緊張。

  武魁率著同做兵卒打扮的八個人緊隨殷昱身後,與其餘兵卒關注角度不同的是,他們密切留意的是各種易藏身的角落,因為相對於碼頭的秩序,殷昱的安全才是他們的真正職責。

  自從殷昱進了營後,武魁就帶著從東海回來的親衛隊裡的九人編進了他手下,因此可以繼續貼身護衛他的安全。當然為了不讓人抓到把柄,這些都是通過護國公府私下安排的。

  現在河岸兩邊的歌樓酒肆正是熱鬧的時候,濃重的風塵氣使得路過的男人們興致高昂,雖然離碼頭還有段距離,那些肆意的調笑都能清晰地傳到耳朵裡。

  巡兵裡也有不少人往那邊張望,殷昱回轉身來,掃視了他們一眼,那些心猿意馬的兵卒們立即肅顏立正,不敢再有半點歪心思。

  殷昱沉臉交代武魁︰「誰再三心二意,罰他蹲三個時辰馬步!」

  三個時辰馬步蹲下來,人都要暈過去了。

  再也沒有人敢不把心思放在職務上,那些風塵的聲音也自動阻擋在耳膜以外。

  巡兵以更加嚴謹的姿態向前行進。到了接近商鋪的界線處,全體立定,準備轉彎掉頭。殷昱卻在這個時候面向右前方站住,武魁等人也跟著站住,領頭的小旗緊隨在後方,猝不及防,差點撞上武魁等人的後背。

  右前方有排小木樓,跟駐軍營的營帳一致,但卻是為漕幫的人所有。殷昱看著夜色中的小木樓,像是看到了什麼,微仰頭緊盯著上方。

  武魁正要說話,他又已經恢復了常態,扶刀前進起來。

  走了約有二三十步,他邊走邊說道︰「武魁領著隊伍繼續巡查,秦方羅勇隨我來。」說著腳步一錯,已經從隊伍裡移了出來,武魁身後兩個人與此同時也跟著出了來,這一幕從吩咐到進行完畢,整個隊伍沒有停頓一秒,秩序也不曾亂半分。

  殷昱退到了路旁古槐樹下,借著樹影掩護迅速地移步到自己的營帳小樓旁,然後在樓底下指著對面的小木樓,說道︰「你們看那樓上。」

  那小木樓乍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除了窗台上擺著的幾個酒壇子窗外晾著的兩件男衫表達了那是個老爺們兒的住處之外,並看不出來什麼。但是秦方眉頭凝了凝,說道︰「那衣裳不是駱七平日晨的衫子。」

  那小木樓是漕幫分舵主佟汾手下的分使駱七的屋子,這屋子正好處在殷昱營帳小樓的東南位,相隔雖有二十余丈,但是因為窗戶正好對著殷昱的窗戶,而且日常也免不了與駱七打交道,所以他平日裡穿的什麼曬的什麼殷昱基本有數。

  而做為皇太孫的護衛,擁有極強的觀察力和過目不忘的本事也是他們必備的技能。

  碼頭上的夜夜亮燈,同樣的景物看得久了,雖然只是夜裡一個很微小的異常,也逃不過他們的雙眼。何況眼下他們已經潛到了與這木樓相距不過三四丈的位置。

  羅勇點點頭,盯著那晾著衣裳道︰「看衣料的柔軟度,是一等的杭綢,襟邊雖然只是普通的瓖邊,但是能在柔軟的杭綢上縫制得一點褶皺也沒有,一定是有著極好的做工。這樣的衣裳看起來普通,但是沒有二三十兩銀子也制不出來。」

  殷昱抱著胸,接著話頭道︰「 漕幫裡那些人恨不得把銀子直接打成衣服穿,不會有人花了錢還把自己往低調了整。駱七更有意思,十個指頭足有五六個戴上了金戒子。這不是漕幫的人,更不是駱七的衣裳。但是這個人能在駱七這裡晾衣服,一定跟他很熟。」

  「不管他什麼來歷,你們先把那衣服弄下來。」

  他吩咐道。

  秦方沒有二話,從腰上取了捆細而長的絲繩,從地上撿了顆小石子綁在一端,往那衣裳扔過去。綁上石頭的繩子有了重量,很容易就把上頭輕柔的綢衫捲了下來。

  殷昱拿起那衣裳裡外仔細看了看,還有幾分濕潤,他移到鼻前聞了聞,皺眉道︰「千步香?」

  秦方道︰「主上可發現什麼?」

  殷昱放下衣裳,說道︰「速去把武魁他們喚回來,抽幾個人去通向駱七住處的周圍仔細查查,看看是否有人曾落過水,是什麼人落水。然後再派幾個人守在駱七樓下,看有什麼人下來,如果有人下來,也不要驚動,悄悄跟在後頭就是。」

  「是!」

  隨著夜色漸重,杜府裡這邊宴席也舉辦完了。有身份的女眷被挽留下來上戲園子看戲。

  在魏夫人的介紹下,與素有往來的徐夫人賀夫人等人都與謝琬熟絡了,不但親切地問起她河間府的民俗,還拉她一起聊起了戲曲。謝琬不卑不亢,並不因為她們身份高便過於隱忍自己的想法,但是表達的方式又總是婉約謙和,她這樣的表現倒是博得了大家端莊大方的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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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7:37 |只看該作者
171 高低

  看了一出戲,謝琬借口去淨手,在半路上交待顧杏,「你去四處打聽打聽,這杜婁兩家的婚事是怎麼回事?最好去找府裡下人們打聽,他們手上往往有真相。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找不到我了,然後請他們幫著找就是。」

  顧杏點頭,等她去了淨房,便就出來了。

  謝琬回到戲園子,徐夫人他們已經被別的相熟的女客請走抹牌了。魏夫人招手讓她坐在身旁,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她說道︰「顧杏不知道上哪兒了,我找了一圈沒找著。」

  魏夫人道︰「橫豎在這府裡,不打緊,知道你我在這裡,回頭會找來的。」

  謝琬點頭。

  魏夫人又道︰「是了,先前忘了問你,你跟殷昱是怎麼相識的?」

  謝琬心裡一頓,望著她道︰「他曾經在清苑的時候,我哥哥因故幫了他一回,後來進京就聯繫上了。」

  魏夫人見她的目光裡無波無瀾,不閃不躲,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面前的瓜果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這哈密瓜是西域來的,很香脆,你嘗嘗!」

  她們坐的是摟上西面的雅座,北面正面坐的是護國公夫人以及宗室女眷們,東面是幾位閣老夫人的坐處。

  謝葳和黃氏此時也在季夫人所在的包廂,不過因為座位只有八個,基本上都被季府的夫人小姐們包統,所以她們與季振元手下別的門生的內眷一樣,都只能站在一旁服侍。

  這實在是沒有過的待遇。想起從前在清河,哪處沒有她們的坐處?

  但是又不能不在此,不在此,那在季府面前露臉的機會就平白給被人搶去了。所以不管怎麼樣,黃氏得忘了自己曾經是清河縣裡受尊敬的三夫人,拉下臉面來給季家老小執壺倒茶,謝葳也得忘了自己是心高氣傲的謝家大姑娘。要給季府的姑娘們點戲遞本子。

  謝葳覺得心裡很屈辱。

  她抬眼望過去,對面被魏夫人拉著坐在桌旁優雅地品嘗著瓜果的謝琬落在她眼裡。

  想曾經在謝府,她是橫著走的大姑娘,謝琬是無依無靠得在王氏手下小心翼翼討生活的喪婦之女。可眼下。她成了侍候著別家老太太的下官之女,她成了能與二品夫人同坐著吃茶看戲的——的什麼?想到這裡,她自己也疑惑起來。

  謝琬是什麼身份,魏夫人十分清楚,可是為什麼她還會尊重著一個這樣的女子?她是以什麼身份得到的魏夫人的青睞?

  一定是她蒙騙了魏夫人什麼!

  她心頭的血又涌上來。魏夫人那樣侮辱她,固然令她憤恨,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謝琬!如果不是謝琬說出她的身份來,她怎麼會被魏夫人這樣當面羞辱?

  「謝葳,把戲本子給我!」

  季家二姑娘季慕雲面向著女眷們,手卻往謝葳這邊伸過來。

  謝葳咬了咬牙。依然溫柔謙恭地把手上戲本子遞過去。

  「二姑娘,我去去淨房。」

  季慕雲不知聽了妹妹什麼笑話,掩口笑起來,並沒有搭理謝葳。

  謝葳等了片刻,便就悄聲退出來。

  她走出門外,跟丫鬟玲瑯說道︰「你去那邊魏夫人的包間,跟三姑娘說聲,我在樓下等她。就說我有話跟她說。」

  玲瑯頜首,走過來叩向魏夫人的門,把來意跟謝琬說了。

  魏夫人皺眉看向謝琬,雖然沒說話。但眉目裡的防備之意很明顯。

  謝琬也覺得這事有詐,但是沉吟片刻,她卻又安撫道︰「樓下這麼多人,出不了什麼事。夫人先坐坐,我去去就來。」

  經過這大半日的相處,魏夫人也看得出來她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便就點點頭,目送她出去。

  謝琬一路若有所思到了樓下,只見謝葳正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內海棠樹下等她。

  她走過去,謝葳便微蹙著眉,用著不高但也不低的聲音斥責道︰「三妹妹來了京師。怎麼也不——」

  「怎麼也不去拜訪三叔三嬸是不是?」謝琬截斷她的話頭,笑道。「我們在黃石鎮上住了那麼多年,大姐姐知道我們家門檻有多高,進門有幾道梁麼?說起來我父親還是你們的伯父,是三叔的親哥哥,你們做為小輩多年不曾拜訪,你有什麼立場指責我目無尊長?」

  謝葳沒料到她居然猜透了她的用意,饒是心機似海,也不由頓在那裡。

  旁邊有人看過來。

  謝琬用著像她那樣不高又不低的聲音,繼續沉靜地道︰「大姐姐也別惱,妹妹縱然年幼也是有分寸的,不論如何,自家的事當著別人的面來說總是不好,姐姐往後可得注意下分寸。」

  海棠樹下的好幾張位子上坐著的人都看過來了。但大多看的是謝琬口中那位不注意分寸的姐姐。

  謝葳臉色通紅,眼下她真是被架到台上上不去也下不來了。她從來沒跟謝琬當面鑼對面鼓地交過手,從前看她在謝府裡對付王氏謝棋,以為不過是謝棋她們段數太低,氣勢太弱,謝琬仗著是原配所出的嫡孫女才能拿捏住他們,沒想到她在同樣身為嫡出的姐姐面前,竟然也絲毫不失底氣!

  看著周圍人投過來的目光,她抿緊唇打量了她一會兒,極力平靜地說道︰「原來是我錯了。」

  謝琬並不願意與她當眾做這口舌之爭,以免連累自己和魏夫人壞了名聲,便就道︰「如果姐姐沒什麼事,那我就告退了。」

  她沖謝葳點了點頭,側身走開上了樓。

  魏夫人見她神色如常,也十分禮貌地拉她說起戲台上的角兒。雖然說對謝榮一家深為不齒,不過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再怎麼想幫著謝琬,她若不說,她也不便過多地追問。

  謝琬這邊看了四五出戲便就與魏夫人同行出了府。

  殷昱這邊可沒她這麼舒服,此刻夜已近半,他還站在營帳小木樓上盯著江面出神。

  武魁他們已經按照吩咐行動去了,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時辰,江面上漕船已經來往了不下百來只,到了這會兒,艄公們的號子聲也漸漸稀鬆, 一天的緊張到了此時,才終於有了可以喘口氣的感覺。

  「主上!查到了些東西!」

  武魁輕聲上了樓,在位於他背後兩步遠的距離拱手道。

  殷昱轉過身︰「說。」

  「駱七的小木樓內一直沒有人下來,但是在位於他住處的兩百步外的地方發現過有人失足落水的痕跡,因為岸上落下一灘水,而且還有幾個腳印,同屬於兩個人。屬下量了量那腳印,估摸都約在六尺五寸高上下,不過不排除鞋子做假。之後那帶著泥濘的濕腳印便是往駱七住所的方向走來。」

  殷昱凝眉道︰「來人既然選擇著河岸小道,定然是為了避人耳目。按正常情況不可能在河岸留下腳印,他們事先也想不到會落水,所以鞋子作假的可能性極小。」

  他頓了頓,轉過來走到面向駱七這邊的窗口,對面窗口還是老樣子,那衣裳秦方已經又利用竹竿悄悄地放了回去。而這會兒已經不在了。

  眼下離天亮已經不遠了,如是來尋駱七有暗中目的,那麼在天亮之前必然要退去。眼下衣裳已不在,肯定就已經是逃走了,但武魁他們在樓下卻一直沒有等到人下來。

  能夠在河岸落水,一定沒有什麼武功底子。

  一個穿得起這樣質地的衣服,卻又如此低調的人,很難讓人相信他沒有接受過教育。那麼一個文士半夜裡趁著無人看守碼頭偷跑到這裡來見駱七,是為什麼?

  「找個機會去查查駱七房裡有沒有暗道。」

  武魁一凜,頓即道:「是!」

  謝琬一早起來,寫了封信交給錢壯道︰「去把這個送到碼頭給殷公子。」

  雖然她沒把霍珧就是殷昱的事情告訴旁人,但為了便於行事,程淵和錢壯他們幾個還是知道了。程淵對於這件事十分震驚,但又有幾分釋然,因為曾經有那麼一刻,他們都把他猜成了霍家的人,認真說起來,他們那會兒是不太敢想,如果敢想,霍珧就是殷昱的身份早會被確認。

  大家驚怔之餘,其實還是樂見的,因為處在殷昱背後的力量對於謝琬來說太重要了,雖然他們不知道他與她提議過合作的事,可是他們也都一致覺得謝琬能夠認識這麼個人是件極好的事。

  誰說他們不膽大?明知道殷昱如今的命運還掌握在別人手裡,謝琬與他結交既意味著得到了助力,同時卻也擔負著來自他的許多風險。可是謝琬並不害怕這些風險,因為在認識他之前,她本來就走在了一條充滿風險的道路上。

  錢壯出門後,她隨便到了謝瑯房裡。

  顧杏昨天夜裡並沒有打聽來什麼有用的消息,即使杜婁兩家婚事仍讓她覺得蹊蹺,不過這事不是主要,要緊的是該怎麼盡快把手頭的事辦下去。

  謝瑯正在接見米鋪裡的掌櫃,掌櫃手指在帳本上指指點點說著什麼,見到她來,頓時雙手下垂站得筆直。謝琬也沒說什麼,走到謝瑯旁邊拿起本帳來,翻開其中一處說道︰「哥哥昨日提的提議很好,我按照哥哥說的方法去做,果然省力了很多。改日得叫鋪子裡的掌櫃們多來向哥哥學學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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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7:50 |只看該作者
172 婚事

  掌櫃聽見她的話,背脊頓時有些冒汗。

  他們姑娘經營手段這麼厲害,稼穡算術無一不通,他以為已經是獨一無二的了,沒想到私下裡她還要向大爺討教!不管謝琬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敬重哥哥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剛才他在做什麼?他在他敬如神明的二東家面前指手劃腳地跟大東家說話!

  想到這裡他就渾身都不自在了,頓時把腰深深低下去。

  謝瑯因為才接手,這幾日便叫了這些掌櫃的上門說話,他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可是他們的態度也讓他這個好學謙和著稱的人感到無措。謝琬這麼樣給他台階下,他自然就順水推舟道︰「不過是尋常算術不值什麼。」又想起她來只怕有事,便就與下方掌櫃道︰「你先回去,今日就到這裡。」

  掌櫃地連忙告辭走了。

  謝瑯搖頭嘆道︰「多虧你解圍。」

  謝琬安慰他︰「哥哥才接手,遇到困難是正常的。下面人欺生也是尋常事,你莫要怕,也不要急,等到過段時間你熟悉了,他們自然不敢小覷你。」

  謝瑯笑道︰「也只好這樣了。」又道︰「你來有什麼事?」

  謝琬沉吟道︰「哥哥可還記得我身邊曾有個叫做霍珧的護衛?」

  謝瑯赧然︰「怎會不記得。」

  謝琬又道︰「哥哥可曾想過他有可能是什麼人?」

  謝瑯正色起來。

  盯著筆架默了片刻,他站起來,若有所思地道︰「這個人雖然來歷不明,但是客觀點說,他的好教養卻是掩飾不住的。

  「我記得他在頌園的時候,面對丫鬟們的示好一直都保持著一定距離。待人也還算親切。我看他行事作風並不魯莽,倒有幾分叱吒沙場的氣勢,又很有幾分寬容大度,他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什麼胡作非為的歹人。」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來,看著謝琬︰「他是什麼人?」

  謝琬微笑站起來,「他就是這陣子的風雲人物殷昱。」

  旁邊椅子被踢得一響。謝瑯驚住在那裡。

  謝琬嘆了口氣,遂把殷昱有關的始末說清楚了。「之前沒告訴哥哥,是我還沒有打定主意,究竟該不該說。可是如今看起來,這個人對我們是利大於弊的。而細想之下其中之弊也是我們可以克服的。如今內閣重組在即,昨日魏夫人特意邀我去說話,我聽她的意思,應該是打算爭一爭這個位置了。

  「雖然事實上他們也不得不爭,但由殷昱來做這個牽頭人,顯然更有說服力。魏彬如果進了內閣。我們就在鬥垮謝榮的路上前進了一大步。也等於文武兩方我們都擁有了可以說話的人。像舅舅被罷免這樣的事,吏部就再也不敢胡亂來了。」

  謝瑯聽完她的話,已漸漸平靜下來。沉吟片刻,他說道︰「你說的對。謝榮如今比我們強的地方就在於他已經進了朝堂,並且身後有個季振元。所以才會那麼輕易地把舅舅捋下來。」

  謝琬點頭︰「我也正是從這件事開始想到,如果再這樣單打獨鬥下去,那麼謝榮能夠罷免舅舅一次,也可以罷他兩次,何況還有趙貞靳永他們。只有把包括魏彬趙貞這些有利於我們的力量緊緊地凝聚在一起,我們才能夠擁有拿下謝榮的實力。」

  如今季振元和殷曜倒是擰成了一股繩,而她這邊力量是有。可惜都是分散的。靳永他們雖然是站在謝榮的對立面,可是並不見得會幫著她去跟謝榮鬥。所以需要一些東西把這些人都捆綁在一起,而這些東西,自然就是殷曜倒台之後的結果。

  只要殷曜再也沒有了奪嫡的希望,失去目標的季振元他們才會變成一群散兵游勇,而那個時候。自然也就是殷昱帶著這些人上的時候了。靳永那麼精明,會不知道跟著殷昱會比自己獨自鑽營來得更有保障嗎?

  「那你需要我做什麼。」謝瑯道。

  謝琬不會平白無故跟他說起這些事,除了跟他分析情況,他能猜得到她有事派給他。

  謝琬對哥哥的反應並不意外,因為最近他很多時候都能夠明白她的想法。她望著他,嘆道︰「哥哥是我們家的當家人,我覺得到了眼下,很多事情也該你出面去做了。這次魏夫人的表態代表著他們願意與我們以及殷昱結成聯盟,雖然魏家還沒有正式消息傳來,但我們不能不事先做好準備。

  「不管他們最終怎麼決定,你都要把靳永和趙貞這些早就屬於我們的力量以你的名義繼續聯合起來。我終歸是個女子,在男人們面前號召力有限,而且如今年歲也大了,好多地方不能再去。這些年我雖然維持了他們對我的信任,可不代表永遠會如此。所以眼下,也是該交到你手上的時候了。」

  謝瑯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接下來我應該去靳府趙府出面拜訪,然後盡可能地借助他們的力量擴展人脈。雖然我尚無官職,但是靳永是我的表叔,有著這層關係,我也能夠隨著他接觸到官場中人。」樣我不但可以學到更多,同時也能更快地把這些力量攏聚起來。」

  「不錯。」謝琬笑著點頭,「除此之外,魏彬對你一直印象不錯,而且這次雖然舅舅的事魏大人沒有幫上忙,可是心意卻到了。眼下你就可以借著致謝的名義進行拜訪。有些事,終歸還是男人與男人說起來方便,拜訪的途中說什麼就看哥哥把握了。」

  謝瑯聽著,目光裡漸漸變得堅定,他再次點頭,起身道︰「你說的很對!我正該這麼做了。」說完又望著她嘆道︰「一晃你又十五了,眼下也要準備開始說親了,我再不接手到時就匆忙了。趁著你在閨閣還有段時間,我邊做邊學,也能有個過渡。——琬琬,你真個天生的管家人!」

  想想這些年也是多虧了有這個妹妹,若是只憑自己,或者妹妹根本沒有這樣能幹,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手頭會有這樣規模的家業,他如今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正該是他接過擔子扛起家族重任的時候了,想到這裡,他就更加地感慨謝琬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

  而謝琬明明跟他說著再正經不過的正事,沒料到他口風一轉就說起她的婚事來,卻不由得頓在那裡。

  謝瑯走到她面前,溫柔地傾下身來︰「傻姑娘,雖然哥哥也捨不得你,但你總歸要嫁的!」

  謝琬很無語。

  錢壯把信送到的時候,殷昱已經起了床,但是只合了一個時辰的眼,但他看起來依舊精神奕奕。

  錢壯規規矩矩地站在他木樓上,並不像從前那樣與他勾肩搭背的稱兄道弟,也不再是那個可以讓飯後散步的他帶兩斤燒刀子回的他。

  殷昱拍拍他的肩,笑著按了他坐下。指著桌上茶壺道︰「我這裡沒有酒,不過壺裡有水,自己倒。」一面坐在他對面展信。

  錢壯看見他這樣子,立時自在了許多。

  殷昱看完信,折起來想了想,然後問他,「昨天她去杜府,有沒有遇上什麼事?」

  錢壯不敢隱瞞,便把遇上謝葳的事說了。然後看他摸著下巴不言語,想起從前他跟在謝琬身邊時雖然話不多,但是極細心,想著也許還有幾分主僕之情,於是道︰「公子不必擔心,那謝葳都不在我們姑娘話下。」

  殷昱點頭,「我知道她有分寸。你回去轉告她,我後日休沐,會邀謝大爺同去魏府拜訪。」

  錢壯應下起身。

  殷昱隨之站起來,一面與他下樓,一面說道︰「謝葳受了這番羞辱,可能還會有下招,以後若是踫上了,你讓邢珠她們倆多留點兒心……」

  謝葳的確不甘,不過在她向謝榮訴說這一切的時候,謝榮也陷入了沉默。

  他竟然不知道謝琬已經來到京師定居。

  她把整個謝府視為仇人,這是勿庸置疑的事,這已經不是他有沒有傷害過謝騰可以解釋得清的了,而他居然因為一心想往上爬,連她進京了快半年都不知道,這是多麼大的疏漏?

  這幾個月裡,不知道她布署好了多少事情,這從她與魏夫人走得如此之近就看得出來。現在想起來,前次齊嵩罷職之後又很快復職,絕對是她插的手,就算她沒能耐打動段仲明,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他還記得在清河時她那副柔弱裡透著剛強的神態,曾經他也懷疑過她的能力,一個女孩子,野心再大能有多大?心志再堅能有多堅?他以為,在步步高升的他這位三叔面前,雖不說她會投降,但是也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了。

  可是原來在他輕敵的時候,她已經能耐到這種地步。

  雖然如今外頭把殷昱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他最近也常與季閣老商議對策,可是謝琬究竟是怎麼跟段仲明攪和到一起的,牽線搭橋的人是誰,他並不知道。

  不過季閣老也提醒了他一句話︰「段仲明多年前曾經做過殷昱的老師,雖然殷昱會幫齊嵩跟段仲明說話的可能性極小,但是你也不妨敲打敲打他們。你那個佷女,看來並不是什麼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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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發表於 2017-8-16 00:38:00 |只看該作者
173 煩憂

  短短兩句話,季閣老就已經明確地表達了對他的不滿。

  他不明白為什麼都是謝家人,謝琬卻要如此拖他的後腿,寧願跟魏彬那樣的人沆瀣一氣?

  「那丫頭也太六親不認了,當著那麼多人面訓斥葳兒,當時就有許多人打聽葳姐兒是誰?我哪裡還敢介紹別人認識,找了個借口就回來了。葳姐兒婚事本就不順,如今再這麼被她一鬧,往後還不知怎樣?」

  黃氏想到謝葳的婚事就肝疼,明明這麼出色的女兒,卻偏偏總也訂不下來。

  可是相比較這個,昨夜在杜府裡伏低做小侍侯著季振元一家,這個更令她感到悲哀。她曾經以為謝榮如此上進,她只要好好地操持著家務,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然後在家等著他上位就成了。她沒想到他在攀爬的路上如此艱難,令得她們母女也要不顧尊嚴地去奉承他上司的家眷。

  這種事情不是她能夠做得來的,她再也不願意這樣把頭低到塵埃裡去討好別的人!

  可是她不敢把這些話跟他明說,因為她知道他對權勢的欲望有多麼強烈,她就是說出來,他也一定會反駁她,會想出許多理由來說服她,可是她的心裡又是這樣心酸和委屈,於是她只有借表達對謝琬的恨意來表達內心深處的這份厭惡。

  「好了,不要哭了。」

  謝榮揉著額角,與面前垂淚的黃氏說道。

  他印象中的黃氏是不喜歡哭的,相反,她還很喜歡笑,像春花一樣溫婉而緩緩地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曾經可愛的黃氏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哭哭啼啼的俗婦。每天看見他,不是說謝葳的婚事,就是埋怨他成天地不著家,曾經那朵嫵媚的春花在不知不覺裡。漸漸地褪色了。

  他最近有點煩,漕運的事要補漏,內閣的事情要跟進,太子跟前更要十分小心——這是個比起當今皇上心思更加難測的主上。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他沒有時間在屋裡問候他們的生活,也沒有心思去管他們為什麼有這麼多怨言,謝葳的婚事,這不應該是身為母親的她來作主嗎?

  他仰靠在椅背上,望著屋頂長長地吁了口氣。

  黃氏不想去應酬那些高官命婦他看得出來,昨天從準備出門時知道她要去見季夫人起,她的臉色就沒痛快過,所以眼下她就算只字不說,他也不會認為這腔眼淚是為著謝琬區區幾句話而起。

  他真不明白了,當初明明說過會盡心扶持她坐上內閣寶座的那個體貼賢惠的妻子。到底去哪兒了?替丈夫出面應酬高官命婦,進行夫人外交,不是任何一個正在攀爬路上的官員的妻子都應該做的事嗎?要不然談什麼夫唱妻隨?又說什麼相夫教子?

  謝琬固然可恨,可他曾經敬愛的妻子,如今竟然連替他出面應酬一下上司的內眷都不肯。

  他閉上眼楮。眉頭又皺緊了些。

  黃氏看他久久不語的樣子,已經有幾分灰心了,她縱然心裡是不願出去伏低做小,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有關他疼愛的女兒謝葳,謝葳被羞辱了,而且還被人背後指指點點,他除了讓她別哭。對此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她站起來,看著閉緊著雙眼的他,哭泣是止住了,一顆心卻忽然有些發涼。

  明明是初夏的四月天,她身子卻微微地起了絲顫抖。

  她無法想像曾經與她舉案齊眉的丈夫,如今已經變得連話也不耐煩跟她多說了。她是有多失敗。才會在今時今日令他與她離心離德?

  她無力地咬住了下唇,轉過身,出了門檻。

  謝榮感覺到她離去,皺緊的眉頭不覺地鬆了鬆。

  楓樹胡同又迎來了靳夫人。

  魏暹這日也到了府裡。

  「我聽母親說,逢之曾經幫助過廢太孫殷昱?」他睜大眼看著謝琬。滿臉都寫滿了難以置信。因為謝瑯正在禧福堂裡聽靳夫人說媒,所以他只能找上謝琬。「怎麼這有這麼巧的事?」

  靳亭伴著謝琬坐在梧桐樹下,很用力地點頭︰「這就是緣份。」

  自從謝瑯出面去拜訪過靳永,於是靳永夫婦和靳亭都才知道殷昱與謝琬他們還有這麼一層關係。當然對外他們都不曾提起,畢竟事實到達一定地步之前,有時候還是低調些為好。

  「那倒也是。」魏暹點頭,然後撐著頭望著天道︰「就像我跟小三兒,當初也是緣份啊!」

  謝琬一口茶嗆到喉嚨,咳嗽起來。靳亭連忙替她撫背,一面嘟著小嘴埋怨起來︰「你這個人怎麼亂說話,男子在女子面前說什麼緣份不緣份的,這要是讓人聽見了多容易生誤會?琬姐姐的閨譽差點就被你給毀了!」

  魏暹臉一垮,連忙道︰「對不住嘛,我就是順口說出來,哪有你們女人那麼多彎彎繞?」

  靳亭鼓著小臉斜睨他︰「你真是一點都不成熟。那個廢太孫跟你年紀一樣大,人家不但在東海打了幾年仗,如今又入了軍營當把總了。雖然軍職低點兒,可好歹是有職位了呀。你看你,說話還這麼不著調。」

  魏暹見當著謝琬的面被比下去,頓時就坐直起來,「我哪裡有不成熟?哪裡有不成熟?」

  靳亭哼地一聲把臉扭開,一副事實就擺在眼前的樣子。

  謝琬看著如鬥雞般的兩人,大笑著扔了手上的花生殼,進了禧福堂。

  因為齊如錚這邊也托了靳夫人一塊作媒,所以大家眼下都聚在這裡。

  謝瑯和齊如錚俱都被拉過來旁聽,面紅耳赤地坐著,聽靳夫人說起手上姑娘們的背景來歷。

  「……這徐姑娘的父親雖然只是個六部裡的員外郎,可是祖上卻也有人做過大官,徐姑娘為人賢慧,不過稍微老實了點。這點若是以將來當家作主母來論的話,就稍嫌弱了點。」

  靳夫人因為是自己人,所以什麼話都擺開了說。畢竟謝瑯如今可是謝家的當家人。

  余氏見著謝琬進來,便招手喚她坐在旁邊,然後與靳夫人道︰「我們兩家都只有一個小爺們兒,我也覺得都應該找個稍微有主見的姑娘好些。門第這些倒是無妨,只要是規矩人家出身就好了,如果條件合適,姑娘又看得上咱們,當然娘家強些也是更好,」

  靳夫人笑道︰「齊夫人這話可真合了我心意了,您這麼說我倒真想起一個人來。那戶部主事洪檜有個女兒年方十六,十分地豁達賢慧,是個十足的持家好人選。他們家離我們家不遠,就是洪檜是洪家庶子出身,門第稍微低了些,也不知道你們看不看得上。」

  聽到洪檜的名字,謝琬忽然道︰「你是說洪連珠?」

  「閨名正是叫做連珠!」靳夫人笑道︰「莫非婉兒認識她?」

  謝琬搖著扇子笑道︰「不認識,就是曾經路遇過而已。」

  這洪連珠的女兒前世是她的學生,她怎麼會不認識。洪家一家都很規矩,洪連珠性子剛柔並濟,前世嫁給了大理寺少卿的次子為妻,丈夫人雖好,卻不大管事,裡外都是這洪連珠一手操持,於是就連兩個女兒的教習也是她親自出面請的。難得的是正如靳夫人所說,為人十分豁達,所以也頗受下人們愛戴。

  謝琬與這洪連珠交情並不深,不過一個女人能夠在內宅做到這樣的地步,應該是不錯的。

  她這裡沒說話沒插嘴,謝瑯卻聽出味兒來,未婚男女自然是沒什麼機會相見的,尤其是這種不相識的人家,往往誰家裡要看對方姑娘,都是家裡的女眷找由頭去看,這裡還沒到謝琬出面,她就已經見過,而且並沒有說什麼不好,那應該是可以的了。

  這裡有了想法,便就往靳夫人瞄去。

  靳夫人本就對這洪連珠滿意,也想促成這門婚事,見得謝瑯望過來,心裡就有譜了。當下笑道︰「既然不在乎洪家的出身,那我明兒就去問問!」

  謝瑯微笑稱謝,頂著個大紅臉出去了。走到門口卻又回轉來,看一眼謝琬,與靳夫人說道︰「既然托了表嬸為媒,那麼還有件事也一並拜托表嬸了吧。琬琬今年也十五了,很該說親了才是。表嬸若是方便,就請帶著亭妹妹上別家串門時,也帶上她出去走走。省得外人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沒嫁。」

  靳亭是早就定了親的,如此順便帶著謝琬出去,也不會有影響到靳亭之類的顧忌。

  靳夫人聽聞便就望著謝琬笑起來。

  余氏愛昵地撫著謝琬的頭笑道︰「正是這個話兒!到底瑯哥兒心裡有妹妹,我竟還想等他婚事落定了再來說琬丫頭的事,他倒比我先按捺不住了!」

  冷不丁被大家扯自己身上,謝琬饒是大方,也不禁有些臉紅,轉眼她站起來,笑道︰「這地兒我可我不能呆了,還是回房描我的花樣子去。」

  靳夫人連忙站起來拉住她,說道︰「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姑娘家養在深閨,到了合適的時候自然得出去走走。尤其是你這初初上京的,若是不出門,誰知道這裡頭還藏著這麼好一個大姑娘?我們那胡同裡住的都是六部的官員,有不少好才俊,改日等我閑了,便帶你去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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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8:11 |只看該作者
174 惦記

  余氏聞言也站起來道︰「靳夫人說的不錯,巧的是我們都是才入京的,門路都不熟。若是再嫁回清河,又可惜了你。正好夫人在京師門路廣,認識的人也多,就拜托夫人替琬兒留意些和氣的人家。家裡背景如何倒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家風好,公婆好相處。」

  謝琬實在呆不住了,連忙笑著退了出來。

  出門又不由看著廣袤的天空嘆了口氣,從小到大她只顧著如何做對是才自己和哥哥的將來有利的,對於婚姻她真沒有怎麼上心,有了前世之鑒,加上今世謝榮的權欲燻心,也然成為她的心腹大患。在這種情況下,她哪裡有心情嫁去別的人家相夫教子?

  有謝榮在,前世之仇不得報,今生謝瑯的入仕也會遇到許多波折。她並不想再像前世那樣操心和奔波到死。然而說起來如今她年齡也到了,再極力地回避這件事也顯得十分不理智。何況在舅舅舅母和哥哥他們在前,她也不可能把堅決不成親這樣的話說出口。

  今生她不想放過一個敵人,也不想傷害一個親人。

  於是當謝瑯鄭重地提出這件事,這件事就成為她得想辦法解決的一道坎。

  不過好在眼前還並不急迫,她還有時間往下拖。

  殷昱休沐這日,果然便服去拜訪了魏彬。具體怎麼談的謝琬不知道,不過翌日得殷昱之令前來回話的公孫柳目光熠熠,自然是有大收獲。

  原來正如謝琬事先所猜,魏彬已有競奪這內閣之意,但他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他須得知道謝琬背後還具備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做出決定,於是便有魏夫人邀請謝琬去杜府看戲一說,然後領會其深意的謝琬果然就請了殷昱親自登門,給了他十足的誠意。

  殷昱說心裡有仇,但不知仇家是誰。但是謝琬哪裡會當他真不知道。

  會做下這種事的自然是與他有著利益之爭的人。目前太子地位相當穩定,親王們沒有能力也沒有理由前來針對殷昱,只有殷曜,背後有著祖上身為天子近臣的外祖家為後台。雖然實力不及護國公府,但是除了他,還有什麼人有資格與殷昱作這利益之爭?

  殷昱想要報仇,那麼必須得積聚各方力量,他眼下武擁有了護國公府,而文臣這方面顯然還有欠缺。否則他不會以那種方式去段仲明給她幫忙。

  段仲明基於跟季振元的私怨,雖然有可能站在他這邊,但是到底靠不住。正如她跟魏夫人所說的那樣,如果季振元再加個自己的人進去,那麼內閣的天平就不可能平衡起來了。那個時候再跟季振元唱反調。顯然不是一個閱歷深厚的人該有的行為。

  於是乎,要想攏住段仲明,就還得有個更可靠的人出現在內閣領頭。

  與其等季振元去加自己的親信,為什麼不讓殷昱來加呢?殷昱來推魏彬進內閣,於是魏彬既成了他的助力。也同樣會成為了她的助。如果說她推舉魏彬進內閣需要花上大把的力氣,那麼借由殷昱的手加把勁,顯然就事半功倍了。

  殷昱也許知道她在算計他,但這事給他帶來的幫助不止一點點,他不會不理智的。

  她微笑看著龐白,「你們主上這向可好?」

  公孫柳作了個揖,嘿嘿說道︰「勞煩姑娘惦記。主上一切都好。」

  誰惦記他了?謝琬瞅了他一眼,倒是也不好說他什麼。

  公孫柳接著又道︰「不過主上最近在碼頭上發現了點事,這幾日正在著人詳查。」

  「哦?」謝琬聽說是碼頭出事,便起了興趣。如今漕幫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她正也關注著呢。

  公孫柳道︰「主上發現碼頭分使駱七跟神秘人往來,然後又派人在駱七的小木樓內發現了有通往相鄰小木樓的暗門。」說著。他便把殷昱如何在杜府大宴的夜裡暗查碼頭的事情說了出來。

  「根據線索,我們估摸著這個人是趁著那夜裡碼頭上許多參將進城赴宴後,躲過巡哨進的駱七的房間,但是此人究竟是不是為的漕運的事前來,並沒有確鑿的證據。還不好說。」

  謝琬凝眉道︰「那駱七是什麼人?」

  「便是佟汾手下左右分使之一,負責碼頭事務,常在碼頭露面,此人跟隨佟汾日久,對他甚為忠心。」

  謝琬聽說其人負責碼頭事務,想了想,便說道︰「這個人是不是挺魁梧的身材?」她描述了一下印象中的模樣。

  公孫柳點頭道︰「正是!」

  謝琬點頭了。這麼說來,那年在碼頭上遇上來刁難她的那漕頭的頭領就是駱七無疑。不過即使知道駱七的身份,似乎對破解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幫助。

  她問︰「那他現在怎麼做?」

  公孫柳道︰「主上正派人嚴密監視著駱七。然後也讓小的來問問姑娘,可知道千步香?」

  謝琬前世在大戶人家混得多,對這些薰香類雖不說十分精通,倒是也說得上幾分名目來。她說道︰「千步香是強身治病的香,我沒有用過,但是聞過,聽說拿它薰肌骨,可防百病。有病的人常薰亦可有加速康復的效果。太醫們應該用這些用的多,你們公子也薰香,應該知道才是。」

  話說完,她忽然又不由有絲臉熱。她之所以知道他有薰香,是因為曾經跟他靠得很近過。

  不過公孫柳猜不到這點。他眼裡流過一絲贊賞,說道︰「姑娘果然博學多聞。既然姑娘識得此香,小的來前主上有交代,讓小的告訴姑娘一聲,往後若遇上薰了此香的人,多留幾分心。」

  謝琬知道殷昱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有此一說,於是點點頭,「多謝你們公子。」

  公孫柳話說完了,見謝琬沒有什麼話要交代,而謝瑯又已經進來了,便就與他進了書房說話。

  魏彬這裡跟殷昱聯了手,謝瑯暫時沒曾加入進去,不過因為他手上還有靳永這些力量,對於魏彬競爭入閣之件事還是有很大幫助的,所以謝琬也常讓公孫柳與謝瑯回話。

  這樣一來可以漸漸培養謝瑯對的政治敏感度,同時也可以推他出去,使他表現的機會增加,使他的影響力漸漸散發出來,到時靳永他們對他自然也會漸漸產生信任和尊重。

  如今謝琬已經開了局,鋪了路,謝瑯只需要在這個基礎上盡他所能的發揮好就好。

  殷昱這邊已經和魏彬形成默契,季振元那邊自然也沒有把這事落下。

  這日散了朝後,他門下的幾個人便就同到了他府上。

  「杜閣老近年身體大不如前,據種種跡象看來,皇上也有了放人之意,只怕最遲在年底前就有消息。這首輔之位即將落到誰的頭上,也關係著咱們日後的命運。你們對此有什麼想法?」

  眾人面面相覷。郭興率先道︰「小婿自然推舉岳父大人居上。」

  謝榮也點頭道,「恩師於朝廷屢有建樹,門生遍布天下,於情於理,這首輔之位都當之無愧。」

  旁人也都同聲附和。

  季振元捋鬚道︰「這是其一,其二,杜閣老這一下來,內閣就空出了一個職缺,這個人該由誰舉薦進去,是誰的人,也極其重要。否則的話,就是老夫當了這首輔,同僚們不擁護不附議,那也等於空談。」

  郭興道︰「工部張閣老還有吏部楊閣老不是都與岳夫大人同進退嗎?」

  「即使他們二人同進退,也還有沈皓和段仲明他們,沈皓是頑固派,段仲明態度不明,如果杜閣老退下,那麼沈昭作為天子之師,此次最有可能與我爭奪這首輔之位。而你們別忘了,上次禮部調任齊嵩之事,就已經說明段仲明跟殷昱脫不了關係。」

  左首的大理寺少卿顧若明隨即往謝榮望過來,似笑非笑道︰「據說這齊嵩跟微平還是親戚。」

  謝榮凝眉,當即站起來沖季振元揖首︰「學生與齊家素無往來,並不知道段仲明與齊家有什麼交情。而且,段仲明態度不明,也可視作為中間派。」

  齊嵩怎麼說也是謝琬的舅舅,齊家通過段仲明間接跟殷昱扯上關係,終歸陷了他於尷尬境地。這種時候再被顧若明這麼一挑,言語裡的意味就頓時使氣氛變得有些沉重了。

  「他是中間派。」果然,方才還平靜著的季振元這時冷哼了聲,說道︰「段仲明在十二年前,曾經擔任過殷昱的老師,你說,殷昱說服他是不是比我們說服他來得容易得多?以他的身份,既然跟咱們親近不起來,又怎麼可能不反過去幫殷昱?而他竟然還出面幫助跟你有親戚關係的齊嵩。」

  季振元負手望過來。

  謝榮垂首默然不語。在漕運之事發生之前,季振元從來沒有當著這麼多人面訓斥過他。而當大伙知道漕運之事乃是被他的親佷女捅出來的之後,在治家之上,季振元對他就屢有微詞。

  他如今既然投靠了季振元,又一心幫扶著殷曜上位,那麼他的近親竟然如此拆大伙的台,擾亂了所有人的計劃,這筆帳算在他的頭上也在所難免。可是若沒有顧若明,也不至於讓他當著這麼多人面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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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尊嚴

  「所以,新添的這個人,得由咱們的人推舉上來,這樣便能取得壓倒性勝利。」

  就在他垂頭沉默之間,季振元又這樣說道。

  這時候郭興說道︰「晚生覺得,這個人莫若推詹事府的人出來最好。一來本就是東宮的人,皇上考慮將來太子繼位要用人才,也會容易通過,二來來自東宮,也很容易把控局面。」

  郭興一向與謝榮走得近,他出面替謝榮找場子也是正常。但是他這番話卻也在理,於是紛紛有人點頭附和。

  季振元捋鬚望著謝榮︰「微平對此有什麼看法?」

  謝榮連忙直了直腰,恭謹地說道︰「學生覺得,詹事府的人雖然合適,但也未免太過張揚,容易引起太子殿下的猜忌。」

  他自然希望是提拔詹事府的人上去,這樣一來詹事府上頭就空出了一個位子,而他便是最有可能接手這個位子的人。

  季振元點頭,忽然道︰「你們都下去吧,微平留下。」

  郭興等人陸續起身出門。

  顧若明看了眼謝榮,隨在郭興之後出來。

  季振元等屋裡人走盡,忽然拍拍謝榮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然後道︰「我已經想好了,推薦陝西巡撫張西平上任。原先的兵部侍郎劉永德調去地方任巡撫。而你,則從詹事府移到兵部任侍郎。這樣在六部之中輾轉兩個位子,混幾年資歷,再作出幾分成績來,再調你入內閣就順理成章了。」

  「恩師!」

  正在低落之中的謝榮陡然聽到這番話,頓時抑不住心血涌動,騰地站起來,然後彎腰深揖下去。

  季振元和藹地道︰「雖然近來有些事情你的確讓我不太滿意,但我對你仍是抱有大期望的,但是有些事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治國齊家平天下,家務事不處理好,不只是誤了大家的事,最重要的是毀了你自己的前程。」

  「學生一定謹恩師的教誨!」

  謝榮心潮澎湃。先前的沮喪一掃而空。他本以為因為漕運這件事,再加上有顧若明從旁挑撥生事,季振元一定對他深感失望,可沒想到,他不但沒放棄他,反而還替他把入閣的路程全都安排好了,他怎麼不因這個而激動!入閣拜相,離他已經不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四葉胡同這邊,謝葳進到黃氏房裡來時,黃氏正拿著根釵子在鏡前出神。

  謝葳走過去。「母親在想什麼?今兒不是林夫人的壽日麼?母親怎麼還不讓人梳妝?」

  黃氏把手上金釵丟進妝奩盒裡,說道︰「我不想去。」

  謝葳打量著黃氏臉色,只見眼眶紅紅地,便蹙眉道︰「母親又哭了?」

  黃氏站起來,背轉身。謝葳咬了咬唇。走到她面前,「母親好糊塗,父親正在前進的路上,母親這樣跟父親鬧別扭,豈不等於拖他的後腿?

  「其實去侍奉別的人,我心裡也屈辱,也十分不甘。可是不甘又怎樣?眼下我們不放低身段,就永遠只能看著人家高高在上。我們眼下雖然卑躬屈膝,但是將來卻可以揚眉吐氣傲視群官!韓信尚有胯下之辱,難道我們做為父親的家人,連這點也不能為他做嗎?」

  黃氏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跟你父親。還真是一個樣子。」

  「那我該是什麼樣子?」

  謝葳望著母親,「我知道母親一直只想與父親日夜廝守恩愛到老,可是他全力上進,想給家人更好的生活,不也是一種愛的表現嗎?父親這個時候需要我們。我們就應該挺身而上,竭盡所能幫助他實現夢想。至於所受的這些輕怠,等到我們有地位有身份了,自然就能夠討回來了。」

  黃氏看著面前的女兒,好半天才回轉身,坐在榻沿上。

  「我不是不想幫助他實現夢想,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走上這麼一條罔顧尊嚴的道路?為什麼要使自己變得這樣狼狽不堪?他為什麼不能像別的人一樣,一步一個腳印,端端正正做出成績好往上爬?魏彬也是低階出來的,可是我相信魏彬的妻子就從來沒像我一樣替別的女眷端過茶遞過水。

  「我從來不想拖他的後腿,我甚至也很期待他成功,可是我覺得,這條路走的也太沒有尊嚴了。」

  謝葳挨著她坐下來,盯著地面看了半日,才看向她說道︰「母親又何苦去跟別人比?尊嚴什麼的,等你比別人地位高了,自然就有了。」

  黃氏扭頭過來,「你是這麼想的嗎?」

  謝葳點頭,幽幽道︰「我是這麼想的。」

  「葳葳說的對,尊嚴這種東西,只有你比別人地位高了,才會擁有。」

  正說著,門外傳來謝榮躊躕滿志的聲音,而後就見他快步走進,臉上洋溢著得意春風。

  「父親。」

  謝葳迎上前去,微笑接過他的外袍,走向外間。

  黃氏站起來,卻是無話。

  謝榮看了眼她,神色平靜了些,走到黃氏面前,他從腰間拿出枝赤金華勝來,插進她的髮鬢上,端詳了一番,溫柔地望著她道︰「回來時路過首飾鋪子,看著還不錯,就買下來了。襯你這件寶藍妝花襦衫,挺好看的。」

  黃氏眼淚一滾哭出來。

  謝榮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下巴抵住她額尖,說道︰「聽我的,換好衣裳去赴宴。我知道這委屈了你。可是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些屈辱都幫你洗清回來的。季閣老已準備把我調進兵部接替劉永德的位置任侍郎,等我有了品級,你也成了正經的誥命夫人,就再也不會有人看輕你了。」

  黃氏揪緊他的衣襟,閉眼哭得妝容全花。

  片刻後黃氏終於梳洗好去了赴宴,戴著那枝赤金華勝。

  靳夫人因為最近攬下了媒人差事的緣故,所以來府裡來得很勤,謝琬因又怕她們拿她打趣,所以每次都是出來打個招呼,陪著說兩句話就回了房。而靳夫人與余氏年紀相近,很有話說,所以一來也是去禧福堂。

  但是她這邊廂避了靳夫人,那邊廂魏夫人這日卻又請她去喝茶。原來河間府戚家讓人新送了自己莊裡產的幾筐新鮮的瓜果來,魏夫人想起有些日子沒見謝琬了,便就喚了魏暹前來傳話。

  魏暹來的時候一瘸一拐地,謝琬還以為他騎馬摔著了,連忙讓丫鬟攙扶的攙扶,搬凳子的搬凳子,正要讓人去請大夫,誰知他臊著個大紅臉說道︰「不用請,我就是最近請了個武師在家裡學功夫。扎了半個月馬步扎的!」

  謝琬哭笑不得,倒是又讓人去拿活血散淤膏。

  去魏府的路上,魏暹又讓小廝到馬車跟前來傳話說︰「我們公子請姑娘不要把這事兒告訴我們太太,不然太太一定又會罰他禁足。」謝琬這才知道原來請的武師是武館的,魏家這樣的人家,當然不能讓子弟去與被劃為三教九流的武館人來往。

  謝琬遂也正色道︰「轉告你們公子,就說他打今兒起絕了這個念頭我就不說。不然我隨時告訴夫人。」

  小廝嚇得一凜,立馬去遞話不提了。

  有了上回的相處,魏夫人對謝琬已經沒有了什麼生疏感,見面後寒暄了幾句,魏夫人不免想起謝葳來,便說道︰「聽說謝榮的夫人帶著女兒這陣子在外頭露面的勤,莫非是謝榮又要有什麼動作?」

  謝琬道︰「這倒不清楚。」想了下,又道︰「不過,倒是聽說謝葳婚事艱難。」

  魏夫人聽得這個話便就忍不住露出絲譏誚,但她終歸沒說出什麼不好的話,只是端起茶說道︰「當初幸虧沒結下這門親事,若真結成了,我們如今也沒這份閑心坐在這裡喝茶了。」是娶了謝葳必然家宅不寧的意思。

  謝琬不願背地裡過多地說人是非,只好笑了笑,吃了顆葡萄。

  魏夫人因為長年輔佐夫君,也不是個好家長裡短的人,一時便把丫鬟們盡都揮退,然後默了默,說道︰「前陣子殷公子上咱們家來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後來逢之也到府來表達了他的立場。男人們自有男人們的韜略,依你之見,我們這些女人們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謝琬並不相信魏夫人真不知道要怎麼做,如此問來不過是為了考考她罷了,雖然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但面對長輩,她還是坦誠的說道︰「魏大人準備競爭之前,除了擁有實力強勁的舉薦人,還要有人數夠多的擁護者。

  「大人從政多年,政績自不必說,口碑官譽也是極好的,入閣的基本條件具備。至於誰來舉薦他,我相信這層大人和殷公子心裡都會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那麼接下來,夫人最好考慮考慮如何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替大人連結起一張更大的關係網,而且保證在關鍵時刻也不會倒戈。」

  魏夫人深深看著她,片刻後才轉開臉去看著屏風。

  「你想的竟跟我想的一樣。」她說道,然後放下手下的茶來,再道︰「說起要結關係網,沒有比姻親更快捷更直接的了。我雖沒有女兒,娘家倒有幾個佷女,也都要了婚配之齡。這麼說,我也該把她們接上京來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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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發表於 2017-8-16 00:38:38 |只看該作者
176 怨氣

  這個時候自然沒有比結親更有把握的方法了,魏彬就算到最後沒有競爭成功,這麼一番動作下來,他在朝廷裡也具有了一定的號召力,跟他們家結親,最後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有什麼損失,因為在這件事上,唯一有可能給他們帶來危險的殷昱也肯定不會明著出面。

  不過說到這層,謝琬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中,「夢秋不是還未訂親麼?其實我覺得替他從在朝大臣裡物色一個,也許會有大幫助。」可她事實上想說的是,興許早些給他訂了親,他就不會再想上武館學武之類的荒唐事來了。

  她明明是真心實意替魏暹打算,聽她說到要給魏暹說親,魏夫人的臉色卻忽然奇怪起來。她先是看了她片刻,然後唇角露出絲不明的深深意味,微笑道︰「說起來你與我們暹兒也相識多年了。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謝琬愕住。

  魏夫人見狀,神色卻愉快起來,她愈發加深了笑意︰「我們家暹兒雖然傻乎乎的,不過心地卻不錯。對待喜歡的姑娘,也一定會尊重愛惜。我和我們老爺也是很開明的人,做我們的兒媳婦,應該會很自在的。」

  謝琬雖然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卻不能不點頭,誰讓她當著人家親娘的面?何況從賀大奶奶與魏夫人的相處看來,魏夫人也應該會是個好婆婆。

  不過,這跟她有關係嗎?

  謝琬回到府裡,直接進了謝瑯的書房。

  謝瑯又在接見鋪子裡的掌櫃,這次兩名掌櫃站在書案前,態度十分恭謹,謝瑯交代起事情來也比原先更加從容不迫。

  見了謝琬回來,謝瑯跟那掌櫃們道︰「先回去吧。」

  掌櫃們稱是,到謝琬面前又行了禮,才又下去。

  謝瑯含笑道︰「琬琬有什麼事?」

  謝琬直接道︰「魏彬那邊如果有用得著錢的地方,你別忘了及時出手。

  「一來不致於耽誤要事。二來咱們可不能從這件事裡抽身出來,我們支持魏彬的目的最終是為了培養更大的力量對付謝榮沒錯,不過更要緊的是哥哥怎麼樣為自己將來入仕做準備。現在離下屆春闈也不到三年了,如果鋪墊得好。哥哥也許可以避免放外任,直接進入朝廷衙門。」

  謝瑯笑道︰「你還真說對了,我剛才把掌櫃們叫來,就是想知道我們能夠挪動的銀子最大限額可到多少。」

  謝琬笑著點頭,「哥哥真是越來越能幹了。」

  她最近把程淵也正式撥給了謝瑯用,她就是要謝瑯一步步自己從領悟中成長起來。眼下雖然還差些火候,但是他的進步已經讓人滿驚訝了。

  謝瑯是謝家的當家人,等到他有一天能夠駕馭,她手上所擁有的這些,便全都是給他準備的。

  隔日靳夫人過來。謝琬問了問謝瑯與洪家的婚事。因為謝瑯沒有父親,前些日子便請程淵以謝瑯先生的名議去為謝瑯提了親,洪家想來事先也打聽過謝家,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後來又換了庚帖,這些日子大約是在議納征的細節。

  這些都有餘氏他們做主。並不會找到幾乎已經卸任了的謝琬頭上。

  而齊如錚的婚事也擬定了,是與齊嵩同在禮部任主事的何怒的女兒。

  楓樹胡同近來就忙婚事了。

  四葉胡同雖然與楓樹胡同相隔著七八里路,但是說親的熱衷程度卻是同樣的。

  黃氏這日帶著謝葳在禮部員外郎周隻家裡串門,周隻曾是謝榮的同科,雖然如今混到了五品,但實際上不如謝榮風光。黃氏能帶著謝葳一起來串門,周夫人也很高興。連忙讓大姑娘周思,三姑娘周雨帶著謝葳進內說話。

  周夫人看見謝葳落落大方,不由就問起黃氏︰「不知道大姑娘許的哪家府上?」

  黃氏道︰「還沒呢,總也沒遇上合適的定下來。」十七歲沒有訂親倒也不算很丟人的事,只是說一個黃一個說一個黃一個讓人心焦。

  周夫人奉承道︰「這麼出色的姑娘,再挑挑也好。近來靳夫人也在給人說媒。男方年紀也不小了,都滿了十九了,但是人底子很不錯,也是年少中舉,家財豐厚。而且據說學問極好,下屆高中也是很有希望的。像這樣的才俊,若是許的姑娘年紀小了就不合適了。」

  黃氏不由好奇起來︰「是都察院御史靳永的夫人?她給誰說媒?」

  周夫人點頭︰「正是靳永的夫人,就住在我們後面胡同的。我記得你們家曾經跟他有過往來。給誰說媒倒是不很清楚,好像是靳大人的一個表佷,也是姓謝。說中了戶部主事洪檜的大女兒,近日已經過了聘,九月裡就要成親了。」

  「謝瑯?」

  黃氏脫口而出。靳家姓謝的表佷,家財豐富年少中舉,除了謝瑯還會有誰?靳夫人給謝瑯說了洪檜的女兒,洪檜是戶部主事,靳永既然跟謝琬他們站在一邊,那麼他是不會把別的人說給謝瑯的,洪檜很可能就是沈閣老的手下,這麼一來,謝瑯還未入仕便已經攀上了官府了?

  黃氏當然想不到這裡頭的彎彎繞並不止她想的這麼簡單,不過這也夠她費心思的了。當下跟周夫人說話就有些心不在焉起來,連飯也沒吃,就推說家裡有事與謝葳回了府。

  回到家裡,黃氏便把周夫人的話說了給謝葳聽,「竟有這種事,看來這兩兄妹當真野心不小。」

  謝葳也是皺著眉頭聽完,片刻道︰「咱們也不慌。她謝琬雖然不尊重我們,但是她也別忘了,如今我父親才是謝府的族長,他謝瑯娶妻可以不知會我們,可他的妻子兒女總該要入族譜的吧?如果入不了族譜,那洪氏肯幹?洪家肯幹?」

  「說的也是!」黃氏猶如醍醐灌頂,頓時道︰「你不說我倒還忘了這層!」

  謝葳順勢歪在迎枕上,冷眼看著對多方面鏡子裡的自己,幽幽道︰「我不會忘,羞辱過我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該怎麼還回去。」

  謝瑯這邊過了聘。接著就是齊如錚過聘,余氏近來忙得團團轉,但是精氣神好得不得了,連謝琬也能深深感受到她的歡欣。

  靳夫人作為牽線搭橋的媒人。自然與兩邊的媒人都還要商討細節,等到謝齊兩家三媒六聘終於落定,才算是消停下來。但閑下來看著一朵玉蘭花兒似的的謝琬在眼前晃來晃去,便又想起當初謝瑯的托付,終於靳夫人也開始拉著謝琬上各家相熟的官家串門去了。

  謝琬無可奈何,但是看著余氏和謝瑯眼裡的殷殷期盼,又只得硬著頭皮去了。

  她遲早也是要入社交圈的,就當作提前進入了吧,趁機多認識幾個人也好。

  這裡殷昱自從離開了謝琬身邊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謝府。因為也怕自己的身份連累了謝琬。可是盡管沒去過謝府,因為公孫柳上謝府來與謝瑯談事談得多,於是公孫柳漸漸也瞅出點名堂,這日回來便就顛巴顛巴地跑到殷昱面前,說道︰「主上。謝大爺似乎在安排謝姑娘的婚事了。」

  殷昱才回到府,正在低頭喝秦方端來的小米粥,聽到這個話他抬起頭來,垂眸定定地看著桌面。

  公孫柳說道︰「謝大爺拜托了靳永的夫人,帶謝姑娘四處走動串門,而且去的都是三四品這樣的官戶。」

  殷昱低下頭,幽幽地喝了口粥。才道︰「她直接把她帶到有未婚男子的人家去?」

  「那倒沒有。」公孫柳忙道,「靳永的夫人應該也不是這種不知分寸的人,只不過這些人家的近親都有比較出色的男子尚未訂親的罷了。這些有關係的人家裡其中就包括都察院副都御史的長子,禮部侍郎的嫡孫等等。都是才俊。」

  殷昱細細地咀嚼著口裡的米粥,半天沒說話。

  公孫柳有點意外,看向秦方。秦方也搖搖頭。

  家裡沒個女人就是這點不好,有些話想問問都不方便。這些事本不該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操心,可誰讓他們全是男的呢?護國公夫人前些日子倒是送了三十個丫鬟婆子過來,卻全被殷昱放在了正院以外的地方當差,正院裡頭。別說女人,簡單連只母蟑螂都沒有。

  公孫柳早就覺得,這屋裡是該添個女主人了。

  謝琬隨著靳夫人從劉御史家裡出來,車上靳夫人笑道︰「劉御史的外甥就是李郎中的兒子,雖然還沒有中舉,卻比你哥哥小兩歲,學業也還不錯,下屆還是會有很大機會的。而且李郎中夫婦都挺溫和,嫁過去應該不會有什麼矛盾。」

  謝琬溫婉地笑道︰「只怕我配不上人家。」

  「再沒有什麼是你配不上的了。」靳夫人笑道,「要是你父母安在,只怕連進宮的資格也有。」

  說到底不還是她喪婦之女的名頭跌了份?謝琬知道靳夫人不是惡意,不怪她言語有失。

  這輩子她不想將就自己,也不想別人將就她。

  與靳夫人在半路分了道,謝琬直接往謝府裡去。

  楓樹胡同的小巷口飄來誘人的糖炒板栗的味道,使得下了車的她也不由得退了回來。好久沒吃這些了,反正回去也是聽余氏和謝瑯問起此去情形,不如呆片刻再回去。

  她與邢珠一道走到賣栗子的小攤前,已經有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在等候著了。謝琬本要止步,但看那背影竟十分眼熟,不由道︰「殷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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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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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別嫁

  殷昱回過頭來,看到她時目光裡有星光閃過,但轉瞬就消失在他幽深的瞳孔裡。「這麼巧?」他拿著兩顆生板栗在手裡,好像很悠閑的樣子,然後看了下四周,說道︰「你怎麼跑出來了?」

  謝琬笑了笑,站在他旁邊,也拿起兩顆攤主老婆婆簍子裡的栗子來,說道︰「我也來買栗子。」

  因為整條胡同都是住戶,所以沒有什麼人經過。但是殷昱還是不經意地往她身後挪了挪。從他寬闊的後背看過去,她被人瞧見臉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

  謝琬並不覺,仍在認真地看老婆婆炒栗子。從前殷昱還是霍珧的時候,她出門在外他也總是這樣站在她身後護著,她並不感到眼下有什麼不同。

  殷昱垂眸看著她的烏髮和雪肌,目光氤氳,像古井泛波。

  初夏的清風柔柔地吹過來,她的碎發隨風輕動,婀娜得像她行走時的身姿。

  殷昱的眼神愈發幽遠,唇角卻噙著一絲安然。

  「好了,這是你的。」

  謝琬轉過身來,遞過一包栗子給他,然後去接另一包。她把紙包捧在手裡,並不吃,而是望著他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找我?」

  「怎麼可能?」殷昱很迅速地否認,然後看著天際,「我只是剛好路過。」

  謝琬想了想,笑道︰「猜你也不可能來找我。」

  然後她繞過他,舉步進了府。

  「哎。」

  殷昱忽然在後面喊。

  謝琬在門檻內回過頭來。他頓了頓,說道︰「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方不方便上我那裡一趟。」

  謝琬回頭看了眼門內,馬車還停在大槐樹下。

  哥哥這會兒應該還不知道她回了來,既然是關乎於碼頭上的事,必然是要緊事。殷府的人都是殷昱自己的人,他們不會往外亂傳的。

  她點點頭,讓錢壯重又套了馬車。

  很快到了殷府。居然走的是直接進正院的角門。

  殷昱引著她進了正廳,正廳四面都有門口通向別處,因此四處都有人看得見屋內。簾櫳下點的是熟悉的沉水香, 邢珠他們站在門口。既不打擾他們說話,也能及時地聽到召喚。

  謝琬道︰「什麼事?」

  熟悉的人面前說話的好處就是,根本用不著那些客套。

  殷昱順口道︰「就是漕運的事。」

  謝琬點點頭,認真地道︰「你在碼頭上發現的疑跡上次公孫先生已經跟我說過了,這次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發現?」她順手拿起紙包裡的栗子來,但是發現這府裡居然連個幫剝皮的丫鬟都沒有,便只好自己動手。

  殷昱從她手裡把栗子接過去,一面剝一面道︰「那人從那之後再也沒來過,但是這也顯得更加可疑。既然公孫柳都把話跟你說明白了,那麼總而言之。我覺得那個人跟印章的主人很有關係。但是我決定暫不打草驚蛇,先等內閣這事平定了再說。」

  「這案子大理寺查到什麼程度了?」謝琬道。

  「昨日得到的消息,已經查到了工部頭上。因為工部曾經有人見過這枚印,但是因為時間相隔得久,要證據已經很難拿到了。」殷昱將剝好的栗子推到她面前。「工部尚書張揚與季振元交好,工部侍郎則是鄭側妃的父親鄭鐸。眼下印出現在工部,所有人幾乎第一時間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鄭家頭上。」

  謝琬點頭道︰「若是這樣想,那也沒錯。如果說這個人是鄭家的人,那麼鄭家參與斂財的動機很明確,他們肯定是為了向殷曜提供資助所以才會這樣做,而且他們也具有這樣的實力跟漕幫合作。——漕幫裡沒有人招出來嗎?」

  「嚴刑逼供也沒有用。」殷昱道。「可是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此事不簡單。因為線索都太明顯了,而且根據線索推理起來也十分成立。牽涉到幾十萬兩銀子的案子,哪裡會這麼容易把線索暴露在人眼前?」

  「你覺得這不是鄭側妃他們的手筆?」謝琬有些意外。

  她承認他反推得有道理,可是這畢竟也只是懷疑。

  殷昱點點頭,「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懷疑除了霍家和鄭家以外,朝廷裡可能還潛藏著第三股勢力。這股勢力就是在清苑州的時候意圖暗殺我的那伙人。」

  謝琬頭次聽他主動說起自己的事,頓時凝神。

  「當初被廢之後我住在東宮外的一座小宅子裡,明面上是個行動自由的普通庶民,實際上暗中許多人在監視我。這其中有乾清宮的人。東宮的人,護國公府的人,還有鄭家的人,這些我都清楚。可是此外,我發現還有些人在盯著我。

  「這些人的來歷不明使我起了戒備心。這種情況下,就算護國公府會護著我,可我也終究容易被人鑽了空子。所以我就逃出了京師。

  「我去清苑州是想去清河縣,清河與清苑交界的村莊裡,曾經有我去東海之前留下的幾個人。我必須找到他們才能聯絡到我的暗衛,就在清苑州我準備去找他們的時候,我發現有人跟著我來了。於是我引了他們到山路上,準備趁機瞧瞧他們的武功來歷,沒想到被路過的你救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謝琬卻沉浸在回憶裡,說道︰「這麼說,其實你當時並不是真的被他們制住了?」

  他炯炯望著她,「我要是這麼容易被拿住,早死了千百遍了。」說完他目光卻又莫名地溫柔起來。

  謝琬把目光側開一點,說道︰「那你中的麻藥也是假的?」

  「那倒不是。」他搖頭道,「麻藥是我在錢壯救我時自己服的。因為我必須要保持清醒才能判斷局勢,而這種麻藥可以鎮住疼痛,使我保持清醒的頭腦。」

  謝琬很無語。她曾經真的以為自己做了回拔刀相助的勇者。

  「可是如果沒有你相救,我的道路會走得更加艱難得多。」他看著門外,認真的說道。「至少,接下來幾個月我不會安心的睡下一晚覺,不能安心的吃下一口別人的食物,雖然你不救我我也不見得會死,可是你至少讓我知道,這世間還有溫情。」

  謝琬聽著他這話,心裡終歸舒服多了。

  但是她又不習慣他這樣的說話。平時隨意灑脫的那個他去哪兒了?她直起身來端正坐好,皺眉道︰「別說了,好肉麻。」

  殷昱望著她笑了笑,沒有一點不自然。

  「話說回來。至於追殺我的是什麼人,這個我也正在查。

  「原先我也以為是鄭家的人,可是鄭家原先是帶刀侍衛出身,習的是我朝正統武術,這批人不一樣,他們的手法我在東海時看得多,像是那邊或者是在那邊呆過的人。所以我在想,這批人也許跟當初借殷昊之事弄掉我的是同一批人。而這個印章的主人,如果不是鄭家的人,就一定是這股勢力中的人。」

  「這麼說來,你的猜疑也是有根據的。」謝琬搖著扇子,說道。這個事回去之後她得好好想想,如果是股暗勢力,那在她前世裡有沒有冒頭出來?

  「當然有根據。」殷昱看了眼外頭,然後把栗子收起來。

  謝琬盯著那包才吃了幾顆的栗子。

  殷昱道︰「天色不早,這個晚上吃多了胃滯。——你該回去了,呆久了怕被人盯上。」

  謝琬無語地登了車。

  正要走,殷昱忽然又一下攀住了車窗,目光似乎要一直盯進她的心底裡,「聽說,你想成親了嗎?」

  謝琬臊了個大紅臉,瞪著他︰「關你什麼事?」

  「當然不關我的事。」殷昱站直身來,扭頭看著別處,「就是隨便問問。

  「你這個人雖然看著不笨,但有時候也傻裡傻氣的,明知道山路上很危險,還逞強把個陌生人救下來,記性又不好,都不知道這個人見沒見過——」他看著她,目光裡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意味,「我就是隨便問問,怕你跟別人成了親,轉頭又把我忘了。」

  謝琬睜大眼盯著他,雙唇緊抿。

  他忽然笑了笑,然後把車簾放下來,眼望著遠處天際一字一句地道︰「別那麼著急嫁人,等等我。」說完便把她的馬拍了兩拍,喚過來錢壯。

  馬車出了門檻,車裡謝琬的心還在狂跳中,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謝琬這一夜的感覺都不是很好。

  而跟靳夫人出門了幾趟,效果竟十分明顯,很快就有各種媒人帖子上門來了。謝瑯跟洪家的聯姻使得他提前跟官戶圈子沾了邊,而謝琬自身的條件又擺在那裡,這就顯得她喪婦之女的劣勢降低了不少。再加上如今余氏和他們住在一起,即使沒見到本人,也並沒有使人覺得謝琬是個失體統的女子。

  謝琬漸漸以靳家表姑娘的身份在官眷圈子裡小範圍的走開了,並且熟識靳夫人的人們偶爾也會提起她經常帶在身邊的那位姑娘,作為官眷社交圈裡不可或缺的人物,魏夫人當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這日魏彬正與陳士楓議事出來,魏夫人便就招手喚了他在院子裡坐下。

  「聽說謝琬在議婚了。」她搖著團扇說道。

  魏彬含笑望著夫人,「那你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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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姻緣

  魏夫人笑道︰「我是早就覺得這孩子不錯。雖然出身不及頭三個媳婦,可是依我們暹兒的情況看來,找個門第高的也未必合適。倒是像琬丫頭這種有能力輔佐丈夫的為好。」

  魏彬笑道︰「那你還猶豫什麼?」

  魏夫人斜睨他︰「這提親的事不都是公公去嘛?」

  魏彬捋鬚大笑起來。

  魏暹打旁邊經過,聽見笑聲把頭探了進來。

  魏夫人道︰「鬼鬼祟祟地做什麼?有話就進來說?」

  魏暹進來了。魏夫人見他衣飾齊整,手裡還拿著馬鞭,於是道︰「你這是上哪去?」

  魏暹道︰「靳二哥約我去河堤跑馬。」

  魏彬道︰「是靳御史家的公子?」

  「正是。」魏暹點頭。

  魏彬神色緩和了。「去吧。」

  隔日魏彬便到了謝府拜訪齊嵩。正好謝瑯也在,魏彬說了兩句官場之事便就與謝瑯道︰「聽說令妹近來也在議婚,不知議定了不曾?」

  謝瑯還以為他是想從謝琬對婚事的選擇中判斷又能拉到什麼人,連忙道︰「還未曾。舍妹還未曾及笄,再斟酌斟酌倒也無妨。」

  魏彬嗯了聲,卻咳嗽著道︰「說起來我們家魏暹倒也到了婚配之齡。」

  謝瑯聽見這話,立時就往魏彬臉上看過來。如今的他可不是從前的他了,魏彬上句話在說謝琬,下句話便扯到了魏暹,這裡頭要沒有別的意思打死他都不信!

  魏暹倒是個正派人,性子溫和,人也上進,關鍵是跟琬琬也算半個青梅竹馬,魏家又是這樣的人家,一旦這次他們相助魏彬進了內閣,那魏家地位又更是不同以往了。可是他覺得魏暹再好也不行。有了原先任雋那次他看走了眼,他就再也不敢在妹妹的婚事上掉以輕心了。

  當然,魏暹不是任雋,不過。也還得謝琬同意不是嗎?謝琬都跟魏暹認識這麼多年了,若是對他有意,自然早就讓人看得出來。可是來京重逢之後,謝琬不但面見他時從無半點兒女態,每次更是落落大方地與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可見是沒這個心思的了。

  想到這裡,他就笑了笑,說道︰「大人說的是啊,夢秋修養學問都好,來日自會有段好姻緣。」

  魏彬原以為謝瑯在清河時那般單純老實。如今聽見他這話,很該順著話頭往下扯才是,哪知他如今肚子裡竟也有了彎彎繞,這話回得豈不得於沒表態麼?

  那不表態又會是什麼意思?

  魏彬忽然捉摸不透了,這老實人一旦使起花花腸子來。真是比一般人更難對付。

  不過這事不急,回去與夫人商量了再說,自然又說起正事。

  謝瑯這邊廂送走了魏彬,立馬就去到謝琬院裡,把這事告訴了她。

  謝琬雖然知道魏夫人對她寬厚,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也向她提親的意思,可是就算她現在漸漸把家務事移交給謝瑯。準備轉為背後幫助謝瑯走向更加成熟,不用再擔心婚後還要拋頭露面與外人周旋的事情,她也不能嫁給魏暹啊!她一直把魏暹當弟弟,兩人是不可能心心相印的。

  「那我不管,這事哥哥得幫我擋了。」她噘著嘴說道,少女的嬌憨頓時出來了。

  謝瑯一看她這模樣心就軟得跟豆腐似的了。當下道︰「好,這事哥哥幫你搞定。不過,表嬸這回說的那李郎中的公子,你覺得如何?」

  謝琬心下一頓,白眼看他。「哥哥還是先把嫂子娶回來再說吧。」

  四葉胡同這邊,謝葳進了正院,見母親拿著一張帖子左看右看,臉上有著久違的笑容,便就上前道︰「母親看見什麼了,這麼高興?」

  黃氏揚揚帖子,說道︰「方才官媒來說,戶部郎中李固的長子李峻正準備議婚,我看了下這李公子的名貼,竟是個有真才學的才俊,而且祖上因為曾作過皇商,所以祖產豐厚,還有這李固也常受沈閣老嘉獎,將來也是挺有前途的,我看著倒也不差。」

  謝葳看了眼那帖子,然後放下來,「母親作主便是,女兒都聽母親的。」

  黃氏倒有些詫異了,想她從前高不成低不就地一心想嫁高官門第,所以拖到現在,這回這李峻不過是個郎中之子,她竟然二話不說同意了?怕她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於是道︰「你要是沒看中,我改日再讓官媒過來便是。犯不著自己心裡憋著。」

  謝葳卻笑了笑,說道︰「母親多慮了,我沒有什麼好憋著的。

  「如今沈閣老並沒與季振元站在一陣線,既然李奉在沈閣老手下當差,又屢受沈閣老好評。可見提拔上去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李峻作為李奉的長子,在家裡說話自然有會一定份量。就是沒有,我嫁出去也會讓他變得有份量。到時候覷機勸得李奉追隨季閣老一道,也不失為一種好處。」

  她原先是抱著要高嫁的目的不錯,可是自從在杜府裡受過魏彬和謝琬一回羞辱,她便不再這麼想了。這次她們是羞辱她沒有教養,到下一次指不定就會拿她的婚事大做文章,現在婚事兩個字已經成了壓在她頭上的巨石,她必須先把這塊巨石揭掉,才能夠理直氣壯地對付謝琬。

  李峻雖然還不夠她理想中那麼完美,不過有個身在六部之中油水最肥渥的戶部當差的父親,而且祖財也十分豐厚,於是相較於她目前的身份,其實也沒有那麼差。有錢也是好事,謝琬不就是仗著有幾個錢,才能把王氏母子鬥得五勞七傷麼?

  黃氏倒真沒她想得那麼深,也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看她目光雖然冷冽但臉色平靜,便就笑道︰「看來這還真成不可了。那我這就叫官媒來,讓她們去辦去!」

  雖然說提親之事是男方上女方家裡來提沒錯,可是在正式提親之前,雙方是都得打聽打聽對方的情況的,這裡官媒聽得謝大姑娘終於點了頭,頓時也鬆了口氣,立即就將黃氏的意思透露給了李家。

  杜閣老即將正式告老的消息於六月初傳了出來,殷昱因為心掛著漕運的案子,連日在碼頭巡視,這日好不容易休沐回來,便叫了龐白等人進了書房。

  「魏彬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龐白道︰「魏大人與夫人最近四處走訪串門,又把河間府戚家的幾位姑娘接到京城來小住,並且放了風聲出去,要為這幾位姑娘說親。魏彬府上並沒有小姐,魏夫人對娘家佷女格外疼愛,於是好些人近日也都上門提親,這當中有中書省左丞莫承平的嫡孫,平章政事古靖的佷孫,還有六部幾位侍郎也都有上門。」

  殷昱笑了下,然後道︰「季振元那邊呢?」

  龐白又道︰「季振元也已經找好人了,他準備推的是陝西巡撫張西平。

  「張西平當年平定流民叛亂的時候跟著季振元立過些功勞,後來被調到陝西任巡撫,也是為著拜相入閣作鋪墊。原先大家以為季振元會以他為自己的接班人,但上次張西平在任上貪墨一案令得季振元十分著惱,雖然替他掩了過去,不過此次他提前入閣,也能看出來他只怕對下任首輔人選另有打算了。」

  龐白說起這些官吏生平張口就來,而且沒有半點含糊。

  殷昱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捧張西平進內閣是在為謝榮留位置。雖然沒有明確跡象表明謝榮被他視為接班人,可是從他先是把謝榮調到殷曜旁邊,然後又升到太子身邊的意向看來,他在栽培謝榮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這次他打算把張西平調回京中,朝中官職肯定會有番變動,而謝榮肯定位在其列。」

  說到這裡他看向龐白,「我隨我上護國公府去趟。」

  龐白頜首。

  殷昱才起了身,駱騫又走了進來,說道︰「主上,卑職有事情要稟報。」

  殷昱一面更衣一面給了他個手勢讓他說。

  駱騫便道︰「謝榮家裡和靳夫人都看中了戶部郎中李固的兒子李峻,今日遣了媒人分別替謝葳和琬姑娘上李府去遞了名帖,李夫人對兩個人都還挺滿意的。主上您看這個事——」

  這個事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如果只是謝葳這邊看中的人,他們私底下使點小手段破了就是了。可關鍵是這事牽扯到謝琬——到底是破還是不破呢?

  破了的話,李夫人就有可能相中謝琬為兒媳婦,謝琬要是嫁給了李峻,那他們主上娶誰去?如今他只是個庶民,又不是太孫,將來婚事自有禮部和太子妃他們作主。可若是不破,謝葳嫁了人,謝榮一家不就變和睦了嗎?他們一和睦,謝榮無了後顧之憂,謝琬不又糟心了嗎?

  所以這件事,還真只有他們英明的主上才能定奪。

  殷昱正在穿衣服,聽見後一只袖子停在半臂,然後隔了許久,他才又恢復俐落的動作,把衣服穿好。

  駱騫見他沒有反應,心下略有些發急,於是又道︰「主上,另外據可靠消息,魏家似乎也想替魏暹向琬姑娘提親——」

  一條馬鞭扔到他手上,殷昱站在他面前,說道︰「去護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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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39:21 |只看該作者
179 娶妻

  自打殷昱回來,護國公府的氣氛總算急轉直上了,這件事不必掛慮,便連漕運的案子也不算什麼了。因為殷昱才是聯繫著殷霍兩家的紐帶,沒了他,霍家接下來還真不知道會往哪個方向走。

  霍老夫人這段時間也總算有了心情跟媳婦孫女一起抹骨牌。這裡正贏了把錢,跟前的丫鬟薔薇就走進來道︰「老夫人,殷公子回府來了。」

  因為殷昱幼時也常住府裡,所以上下都把殷昱的到訪視作為「回府」。

  殷昱進了花廳,霍老夫人正從牌桌上撤下來,端正坐在矮榻上,三夫人秦氏和大姑娘霍茵四姑娘霍蓉均垂手恭立在一。不過雖然姿勢恭謹,神情卻十分輕鬆,都在笑望著他。而且兩位姑娘看著都已有十一二歲,看見殷昱進來也沒有刻意回避。

  殷昱上前見了禮,便坐在霍老夫人下首問道︰「外祖母這向可好?」

  霍老夫人招手讓秦氏等人也坐下來,然後笑著回應殷昱︰「我有什麼不好的?你平安無事,我這顆心就落到肚子裡了。」說著她細細地端詳著他,然後皺眉道︰「怎麼黑了這麼多?近來碼頭上事務很忙?還有這衣服——」

  她頗有些吃驚地看向他。雖然稱不上多麼黑,但是的確也沒有原來白。那衣領倒也乾淨,只是倒有一半卷進了上層的衣領裡,雖然這對一般人來說沒什麼,可是相對於殷昱,一個從小到大任何時候著裝上都沒有過絲毫的紕漏的人來說,那就太不正常了!

  當然,流亡在外的那段日子除外,可眼下他是流亡嗎?他如今是有著堂堂正正軍職的軍官!而且他還有那麼多的侍從,對了,前些日子她不是還讓人送了三十個丫鬟婆子過去嗎?這批人可都是請宮嬤嚴格訓練過的,他們是怎麼照顧他的?

  霍老夫人想到這裡。一張臉頓時沉下來了。

  「是不是丫鬟們侍候不周?」

  殷昱道︰「不是,我根本就不喜歡陌生女人踫我。所以根本沒讓她們侍候。」他老實地說。

  霍老夫人驚道︰「這麼說,這些日子都是你自己在打理起居?」居然一個丫鬟都不叫進去侍候,而且這麼久了都還沒有人回來告訴。當初她可真該多叮囑她們幾句。

  「沒有人侍候,你一個人這怎麼行?」她從小就是錦繡堆裡長大的,連衣服都沒自己穿過一件,從來沒想像過她身邊這些人要象平民家裡一樣需要自己動手過日子,可是偏沒想到她這宮裡出來的外孫竟然如今落到要自己伸手的地步,這豈能不令她心酸?

  「是啊,昱兒也覺得很煩惱。」殷昱笑著道,「武魁他們實在手粗了,總是顧著這個又失了那個,讓人氣惱得很。」說是氣惱。卻是沒看出來真有什麼氣惱的樣子。

  霍老夫人嘆了口氣。

  秦氏從旁笑道︰「依我看,公子是該娶個媳婦了。」

  對啊,他是不喜歡陌生女人近前侍候,可自己的妻子總不會也不讓近身吧?不過這也說不准,畢竟他從小到大被嚴格教養。自律又極嚴,到如今還是童子之身啊。萬一——不,沒有萬一,只要成了親,陌生人自然也就變成熟人了!

  秦氏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霍老夫人兩眼頓時就亮起來了。她笑微微看著殷昱。「宮裡規矩多,難為你這孩子還記得這麼講究,那外孫母給你說門親事好不好?等你有了妻子,讓妻子照顧你,自然比丫鬟和侍衛妥當多了。」

  殷昱同樣笑微微地看著她,「外祖母的提議很是。昱兒竟從沒想到這層。」

  霍老夫人呵呵笑起來,秦氏也笑起來,姑娘們捂著嘴,吃吃笑得很歡樂。霍老夫人道︰「既然如此,那原先與沈家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了。你問你。後來可還有瞧中了哪家姑娘沒有?若是家裡門第相當,倒也可以考慮。」

  殷昱認真的道︰「孫兒幼承庭訓,連女眷都沒見過幾個,更不敢存心去看人家姑娘。」

  霍老夫人與秦氏交換了個滿意的眼神,正要說話,殷昱卻又道︰「不過外祖母如果能夠替昱兒知會下母親,就說昱兒想要成家了,能夠得到他的祝福,那是更好。」

  霍老夫人肅然︰「這是當然,你就算出了宗室,也還是你母親的孩子,這件事自然要提前問過她的意見才能行事。」她嘆了口氣,「你想得很周到,竟是我魯莽了。回頭等我與你母親議議,聽聽她的意思,再給你挑門好親事!」

  殷昱含笑點頭,簡短地回了句︰「那麼煩請外祖母代向母親問安。回頭母親那邊有了準信,再請外祖母派人告訴我一聲。」

  說完他站起身來,「我是來找外祖父一道去拜訪段閣老的,就不多留了。」

  霍老夫人連忙讓人帶著他過去。

  這裡看著他走了,秦氏卻又嘆著與婆婆道︰「實則是早就該議這層了,如果還在宮裡,這會兒只怕都已經大婚了。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

  「這就叫世事無常。」霍老夫人目光深深望著門外。

  時間進入七月,隨著炎夏的漸漸離去,杜閣老正式告老的消息從宮中傳來。而杜岑在退任之前果然上書皇上請命季振元為首輔,段仲明則請命沈皓。

  雖然兩方都心知肚明知道段仲明沈皓與季振元一黨不大對付,可那也畢竟是私底下的事情,像如今這麼樣公開唱反調,還是有史以為頭一遭。於是據說在朝堂上兩方人馬都開始了據理力爭,段仲明這邊雖然人數略少,但聲勢卻極盛,目前朝議尚未有定論。

  謝瑯對於段仲明忽然間明確了態度有著疑慮,因為季振元的當任幾乎已成定局,這不是靠段仲明他們唱唱反調就能改變得了的。

  謝琬想了想,卻道︰「這倒也不難猜,正因為季振元的當任是難決改變的事實,所以段仲明才更要給他添添堵。這舉薦的事誰都可以做,為什麼他不能推舉沈皓?就算最後季振元贏了,他們至少也贏得了一些同情票,朝中在他們二黨之間處於中立的可還有不少人。

  「如此一來,等到季振元當選了首輔之後,到了提選魏彬為補任大學士之時,段仲明就可以充份利用這些同情票為這邊加勢了。皇上總不能一次不顧他們的提議,二次還是不顧他們的提議吧?就算皇上心裡另有人選,對於他們提出來的魏彬,也一定會多加幾分考慮。」

  殷昱雖沒有把這些事跟她透風,但是她也不難猜出來段仲明此舉乃是出於他的授意,而此時跟季振元唱反調,也不過是提前為魏彬壯聲勢罷了。

  謝琬此次並沒有建議謝瑯參與魏彬內閣競選的事,因為這個時候過多的露面政圈對謝瑯其實並沒有好處。而且他也還不具備插手這種重要時政的能力。

  謝琬自認也沒有這樣的能力,隨著謝瑯的日漸成熟,隨著她撒開的網越發的大,她也不適合再去過問男人們之間的情。雖然謝榮她依然要報復,要阻止他成長為脅迫到他們生存安危的強勁的對手,可是對敵有很多法子,不見得非要不顧身份與他面對兵刃相見。

  她能夠做的,只有極可能地利用著身邊的力量,去阻止或干擾謝榮,直到最後達到將他死死按下以致再也不能翻身的目的。

  所以如今眼目下,對於婚事的選擇,也真正開始成為她的一個煩惱。

  她如果不成親,那她留在家裡其實並沒有什麼作用可以發揮。因為謝瑯必然會漸漸撐起這個家,必然會朝她希望的那條路去走。她能夠再做的十分有限。而她就算能夠如從前說過的那樣去過自己的日子,可那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並不只是為復仇而生,相對於復仇,其實她更想做的是個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女子。

  她不是為謝榮而生,她是為自己而生,為如今的家族而生。

  兩世她都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她並沒有在婚姻和感情上受過什麼創傷,從前之所以說不嫁,不過是覺得情勢所逼她不能嫁人,可是如今謝瑯已經在快速成長中了,等魏彬成功入了閣,季振元那方感受到壓力,謝榮肯定也會露出許多破綻可以攻擊,在這種情況下她的拒婚,就顯得有些站不住腳了。

  謝榮垮不垮,她都該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從前小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真正到了面臨選擇的時候,才知道重要起來。

  可是靳夫人給她的有關於李郎中長子的資料,她看了幾遍,覺得很不錯。可是,她也期待不起來。一個陌生男子,縱使十分優秀,又能指望她對此有多歡喜呢?不曾交過心,不曾相處過,突然之間因為一紙婚書便要結在一起成為夫妻。

  她把這資料壓在妝奩匣子下。依舊聽靳夫人介紹著每個人的好處。

  有時候他腦海裡會閃過殷昱的影子,會想起他讓她等他的時候說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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