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1
發表於 2017-8-16 00:54:47 |只看該作者
250 花轎

  背著霍世棟他把魏暹和寧大乙拉到旁側,搓著兩手道︰「別那麼快讓人進來,我就這一個妹子,不能讓他太容易到手了。辦好了差事回頭我請你們上福興樓吃烤鴨!」

  誰也不在乎這頓烤鴨,可妙的是謝瑯的想法跟魏寧二人不謀二合,烤鴨也就成了現成的火種,把他們心頭這把火給點著起來了!兩人摩拳擦掌商議了片刻,然後把虞三虎等人俱都招來,交待著如何如何把門,如何如何不能手軟。

  虞三虎也是要跟著謝琬去殷府的,想起原先被殷昱假稱霍珧時耍得團團轉,這會兒有這正當機會可以「報復」一把,哪裡能不聽從?周南卻因為在清河田莊裡被殷昱救過一回,早對他服得五體投地,聽著他們計劃嘿嘿干笑,不肯下狠手卻也不打算放過他。

  人一輩子能娶幾回親,如今能有這樣的好事,鬧鬧殷昱有何不可?

  午時才過了一半,就聽大門外瑣吶聲齊響,親迎隊伍來了!

  這次隨同迎親的比起昨日催妝的來還要壯大幾分,除了霍家兄弟,不光十二名暗衛全數到齊,就連武魁所率的那三十名曾經叱 過西北也笑傲過東海的精兵也一色地笑盈盈地上路了。再加上兩隊丫鬟作為喜娘,當真是轟動了整條楓樹胡同。

  因為謝府大門緊閉,親迎隊伍的尾巴都過了齊家門口,這大熱天的,何氏連忙讓人熬了甘草茶抬出來一個個盛上送過去。但是拱手作揖讓她幫著求情開門,她卻是連連擺手笑著進了門。

  霍英兄弟幫著殷昱拍門,而魏暹與寧大乙則扯著嗓著在裡頭要封紅,霍家兄弟雖然個個都是行武出身,一道大門並不在話下,但這種時候卻不可能當真撞門。於是只得一面在外伏低作小的陪笑討好,一面又往裡塞銀子。

  如此鬧騰了小半個時辰,魏暹從門縫裡瞅得殷昱在太陽底下雖然笑得跟只得手的老狐狸似的,但是身上喜服卻浸出了汗漬。於是跟寧大乙道︰「要不放他進來算了吧,回頭真弄得一身臭汗,小三兒臉上可不好看。」

  寧大乙回頭看了眼簍子裡的銀子,說道︰「那就放吧!反正還有中門呢!」

  魏暹賊賊一笑。開門放人。

  殷昱於暴雨般的鞭炮聲裡進得門來,指著沖著他二人搖了搖頭,然後笑著大步跨向垂花門。

  這裡又是虞三虎和周南在此卡著,霍英又是賠了幾車的笑臉好話,以及大半簍的小元寶,才又進得門去。

  到了二門內情景可就不一樣了,此處歡聲笑語人來人往,張燈結彩,正院門口聚著齊如錚與靳家兄弟等恭迎新郎倌兒的人,霍英一路發賞手都軟了。轉交給弟弟霍蓯繼續行事。

  殷昱到了正堂,謝瑯和洪連珠已經在座,兩人眼眶都有些微紅,卻又一臉止不住地笑意,更有作為長輩被請到場的齊嵩夫婦在此。儐相將殷昱請到左側。等待大妝的謝琬出來。然後男方這邊的全福夫人是護國公府的三夫人秦氏,按理要去到女方閨房作最後一次催妝。

  謝琬尚未上妝。

  按習俗女方要盡量地拖延時間,所以聚在屋裡的齊如繡和靳亭都勸著這邊的全福夫人慢些動作,這裡靳夫人見著秦氏與喜娘們過來了,便就笑道︰「那邊的喜娘都過來了,還是先梳頭吧。」

  靳亭與齊如繡聞言都攔在門口討封紅,秦氏大聲道︰「都有都有!封紅都拿上來!我們只要新娘子!」

  靳亭兩個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裡喜娘進了門。一面在屏風外唱著催妝樂,一面等著靳夫人趙夫人在屋內給謝琬上妝。妝罷後秦氏進來往她頭上插了金簪,看見銅鏡裡新娘的真容,眼裡頓時閃過絲驚艷。

  靳夫人這裡給謝琬覆了喜帕,交給她一對隻果,便就由喜娘們左右攙扶著出了門。

  喜帕蓋上了頭。基本上行動就由人指揮了。到了正堂,儐相唱了贊歌,然後讓新人給親長奉茶,一條結著大繡球的紅綢一頭就到了她手裡。

  之後踏著紅毯一路出門上花轎,整個耳朵裡都被各種聲音塞得滿滿的。

  下了花轎。過火盆,上台階,然後拜天地,一切都如行雲流水,等隨著紅綢到了洞房,聲音才算漸漸消退。

  等到喜娘們又唱了贊,殷昱才把紅綢從她手裡抽出來搭在床頭,然後從喜娘手裡拿了稱桿,把覆在謝琬頭上的喜帕給挑了。

  謝琬沒想到他這會兒就給挑了,不是應該等到喝了合巹酒之後才能挑嗎?

  殷昱盯著她的臉呆看了會兒,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扭開臉︰「大熱天的蓋著這個多悶。」從謝琬的角度看過去,他竟然有些臉紅。

  謝琬笑了笑,倒是十分感激他這份細心。

  「你去陪客吧,我在這裡坐著就行。」

  因為婚前本就交過心,所以也就不如別的新人那般扭涅。

  殷昱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才說道︰「那我出去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昨兒玉雪他們先來,已經按照你的習慣在床頭放了書和吃食。這正院裡所有的侍女都是你的人,隨便你使喚。從此這裡就是你我的家了,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不用顧忌那麼多規矩。」

  謝琬聽得他說這就是她和他的家,心裡也沒來由的起了絲悸動,抿唇點了點頭。

  殷昱揚了揚唇,出去了。

  邢珠顧杏後腳進來,站在謝琬面前沖著她直笑。

  謝琬被笑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鎮定地道︰「我猜公子定會喝許多酒,顧杏下去讓吳媽媽準備些醒酒湯吧。再備幾樣好消化的湯和點心,回頭若公子需要就送上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看謝瑯成親那夜裡爛酸醉如泥就知道了。

  邢珠是真心替謝琬高興,因而一向不苟言笑的她今兒也笑容一直沒斷過。她問謝琬︰「太太不吃些東西麼?爺交代過讓太太別等他的。」

  謝琬還真不餓,來之前齊如繡為了防止她跟她一樣被餓了半宿的命運,特地在上妝前給她餵了好幾塊棗泥糕,又逼著她喝了半碗肉湯。不止這會兒不餓,估計她就是熬到半夜都不成問題。不過邢珠突然而來的這聲「太太」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鬧了個大紅臉。

  外頭禮成之後就進入了宴飲,有護國公一家人在此操持,場面便就不必說了,主要是以中軍營的各級將領以及當年在東海征戰過的那些老將為主,當然還有各路勛貴,不管怎麼樣,既然皇帝都給了賞賜,勛貴們又怎麼會不給護國公的外孫面子?

  而以魏彬為首的立場明確的各路文官卻並未到來,這是殷昱的主張,畢竟如今眼目下局勢並不分明,過早地把這層關係昭告天下並沒有多大益處。但是該到的賀禮卻一個不少,帳房裡堆滿了半屋子金銀珠寶,好在有個擅於掌財的公孫柳在此坐鎮。

  殷昱敬完一輪酒,將這差事代交給霍英和駱騫他們,才走出來散酒氣,公孫柳忽然拿著封薄薄的信封匆匆走過來。

  「主上,這裡有個署名叫做金先生的讓人送來封賀儀,裡面是座位於姑蘇的千畝大田莊的地契!」

  金先生?殷昱皺起眉來,他並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金先生。接了信封打開一看,果然是份地契。千畝地的大莊子不是小數目,沒有個*萬兩根本置不下來。

  「您看,這人會不會是太子殿下?」公孫柳試著道。

  「不可能。」殷昱劈頭否決,「我跟他毫無關係,他為什麼要送賀禮給我。」

  公孫柳無語。

  殷昱把信封還給他︰「先把這個收起來,日後再說。」

  他真心不覺得這是太子所為,要知道太子作為他的父親,在他出事之後並沒有過問過他半個字,他在被軟禁的時候,他讓人監視他,季振元他們公然地想要扶持殷曜上位時,他沒有什麼任何態度——誠然,殷曜也是他的兒子,也許在一貫莫測的他眼裡,只要是他的兒子,誰來做這個太孫並沒有什麼要緊。

  絕大多數時候他是個很理智冷靜的人,能夠客觀地看待他這位父親,視他視作為大胤的儲君,可是私心裡,他也有著作為兒子的一點不平。不是他懦弱,而是他經此一事看到了皇宮的無情,遭遇這些的時候他還只有十五歲,如果不是自小接受的嚴苛訓練鍛煉出了他堅強的意志,他不一定能夠保住這條命。

  如今的他,看待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親情,已經平靜了很多。

  他不會被這些事實所傷害,但是對他們也仍然感到失望。

  不過這大喜的日子,實在不適合糾結這些事。

  他接過一旁小廝捧著的茶,咕咚一口喝了,然後往正院走去。

  很小的時候他曾一只腿上受了傷的兔子包扎傷口,太子見了皺眉,說心腸太軟的人不合適當君主。

  他從來不這樣認為。鐵血手腕雖然可以扼制住臣工,卻會讓黎民害怕。一個成功的君主不是應該讓他的子民懼怕的,而是應該讓他的敵人懼怕。一個人有顆易感的心,才有可能真正體味到民間疾苦。而麻木冷血的人,他得不到這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2
發表於 2017-8-17 00:52:28 |只看該作者
251 烈火

  謝琬歪在床頭看喜燭上的龍鳳雕花,似乎實在是無聊,她竟然看得十分認真。

  喜娘見得他到了門口,連忙讓人擺上了酒菜。

  新人要在洞房裡吃第一頓飯,同時喝下合巹酒。

  謝琬她沒料到殷昱會這麼快回來,正琢磨著尋點什麼事做。見狀連忙起身下地。殷昱牽著她到了桌前,喜娘上了酒,唱了贊歌,然後把酒分別遞給二人,示意交杯。

  謝琬頭回當著外人這般親密,忍著羞澀,與殷昱交腕把酒喝了。

  邢珠給喜娘打了賞,然後一齊退下。

  屋裡只剩一室紅彤彤的燭光。雖然說婚前大家都已經熟識,但在這特定的環境裡還是都有些不自然。

  謝琬伸手替他舀了半碗湯,說道︰「你先吃,我先去沐浴。」

  屏風後丫鬟們早已經備好了熱水,這樣熱的天,不沐浴如何能舒服地歇息。殷昱聽話地把湯接了,看著她繞去屏風後,又不由站起來,走過去。

  他在屏風這邊站住,說道︰「要不要叫邢珠她們進來侍候?」

  謝琬正想說要,他忽然又接下去道︰「算了,她們忙了幾天也累了。不如我侍候你吧?」

  謝琬站在屏風裡邊,聞言解了一半的外袍停在手上。殷昱看著迎在西洋玻璃上的她模糊的側影,忍不住輕輕地笑起來。他的妻子也是很害羞的,可是他們都已經成親了,她怎麼能還那麼害羞?這樣可一點也不利於閨闈和諧……

  謝琬聽得他說完這話之後,沒有動靜,心裡鬆了口氣,也許他只是說說而已。於是強作鎮定道︰「不用了,你歇會兒吧——」

  話沒說完,他就已經進來了,好像走在大路上似的,神情自然得很。他也沒看謝琬一眼。就先把身上喜服除了,搭在屏風上,然後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來。

  謝琬連忙抽出手把衣服掩了。說道︰「要不你先洗,我先去把明兒早上的衣裳備好。」

  雖然說她對今晚該做的事情早有準備,可是他這麼樣還是讓她大感意外。讓他侍候沐浴,她連想都沒想過,就算是要培養夫妻感情,也先讓她過了今夜再說好麼?

  她忍著臉熱頜了頜首,才轉了身,一只手已經精準落在她手腕上把她拉了回來,因意外而收不住勢的身子,堪堪好落進他的懷抱裡。錯愕中她抬起頭。他已然低頭吻在她唇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渴望這一刻已經有千百年。

  攬她在懷的那一刻,殷昱覺得自己心裡有一團火,在源源不斷地燃向他的四肢和軀幹,燒得他筋骨發軟。因而更用力地將她攬住,就怕她在他一時不慎之時脫身而去。

  不止謝琬是頭一次如此,他也是。他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她,七年前在清河的山崗上,她面臨那樣的災難不驚不哭,而且能寫一手漂亮的字,這讓他印象深刻。但是那還只是欣賞,談不上喜歡,後來在山路上遇見她,他整個兒都處在一片震驚裡。他記得她。

  而她不記得他了。他決定跟隨她回清河,想看她什麼時候能把他記回來,讓人遺憾的是。她錯把魏暹當成了他。他一個大男人,被廢被貶也從來沒有過委屈的感覺,在看到她掛在屋裡的那副松崗圖,竟然有些委屈。

  寄住在她心裡那麼久的那個人,本該是他。不是嗎?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想把她投在魏暹身上的那些感情收回來。也許是男人天生的佔有欲在作祟,他不願意讓她再與別的男人發展絲毫可能。可是他又怕她覺得他霸道,於是私下裡只能徐徐圖之。等這一天,他確實等得有蠻苦。

  他小心而體帖地親吻著她,臉上比她的臉更燙。他不擅於做這種事,全憑直覺和她的反應來決定續止。而他渾身每一處也似都在感受這一刻的激蕩,她的氣息,她的酥軟,她離他如此之近。直到感覺到她的呼吸紊亂,他才把她放開來,這下,兩個人的臉都紅得像喜服的顏色了。

  他抬手撫去她唇邊溢開的胭脂,低頭再在她額尖吻了吻,替她把外袍除了,攔腰抱著她進了浴桶,解開她髮髻,拿梳子一下下地沾水梳理。

  謝琬到了這會兒,也漸漸接受,垂眸看著水面,由著他在身後靜靜地梳髮。

  兩個人都不出聲,可是親昵過的氣氛卻又如此溫馨。

  殷昱不時往前看看她,往她耳垂頸根上吻一吻,然後又拿皂角水幫她塗上髮間,輕柔地揉搓。

  光陰在這刻裡變得緩慢起來,屋裡只聽得見水聲,讓人無端地想起山澗幽泉。

  頭髮洗完,他拿簪子將它們別在她頭頂,她抬手緊了緊髮髻。潔白的小臂露出沾濕的衣袖,便聽後方的他忽然傳出聲沉重的嘆息,他一手將她轉過身來,扶住她腰際,而後帶著一腔難忍的火熱往她頸下吻了下去……

  他的腫脹,只能用她的柔滑來舒解。

  一室春光不歇。

  春夏交接的四月天,是生命蓬勃而迸發的季節,這一夜在一院喜慶的紅色裡,漸漸過去。

  殷府裡沒有長輩,謝琬進門當家,可是殷昱畢竟有父母未亡,而且護國公府作為他的親長,這夜也歇在府裡,因而翌日起床也需要敬茶見禮。

  邢珠在雞鳴時進來喚醒謝琬。謝琬不顧身上疲軟,慣性地從薄褥裡坐起,一看被褥下兩人的模樣,立即又拉被躺了回去。

  殷昱撐起身子覆到她上方,帶著微啞地聲音問道︰「怎麼了?」

  謝琬臉熱得像要著火,抿唇搖了搖頭,伸長手臂去夠床角的衣裳。

  殷昱順手將它們拿過來,看著她。她撇開頭道︰「轉過去。」殷昱輕笑,伸手把衣裳接過,替她穿起來。她的肌膚像是有魔力,勾著他的手往她敏感的地方去。當指尖無意間踫到了某處柔軟的突起,他又忍不住往裡探了探。

  謝琬連忙來阻擋,可是一把柴和又豈能阻擋得住一股已經燃起的火苗?

  不消片刻,這股火便把兩個人都燃燒在帳闈裡了。

  殷昱雖是初經人事,要領卻掌握得挺到位,等這股火終於熄滅,謝琬除了身子有些酸軟,也沒覺得疼痛不適。

  等到兩個人終於穿好衣服下地,天已經快大亮了。

  謝琬連忙洗漱梳妝,按新婚婦的規制著了大紅色通袖衣裙,殷昱換了身月白色瓖藏玄色邊的常服,走到妝台前,對著銅鏡裡的謝琬注視了片刻,忽然從懷裡掏出只嶄新新亮的金鳳釵插在她左鬢上。這鳳釵是民間的款式,但是是赤金造,鳳嘴裡餃著顆桂圓核那麼大的東珠。

  「這東珠是早年在東海時期繳獲的,當時皇上恩賜給了我。我覺得很襯你,所以讓人特地打了這枝鳳釵做了托飾。」他含笑看著鏡子裡的她,眉梢眼角有著一絲得意和滿足。「這個家往後就是我和你的,你看中了什麼,隨便拿。」

  謝琬沖他笑了下,說道︰「知道了。」口吻裡竟然有著不覺流露出來的寵溺。

  從昨夜到現在,殷昱先前還表現得像個成熟的男子,可是在彼此那層尷尬徹底褪去之後,他更多的則像個得償所願的青澀少年,平日無懈可擊的那一面隱去了,就是在床笫之間,他也偶而會流露出一絲頑皮,令她也不由自主地掃去了那絲不自然,接而順理成章地融入這新的身份裡。

  謝琬起身時把鳳釵仔細地扶了扶,與他比肩出了門。

  護國公府的人早就已經等候在正廳,廳堂內氣氛喜慶輕鬆,在座的是霍家的長輩們,而少爺姑娘們則不到場。看到這二人同步到來,女眷們都不由得往謝琬面上打量。霍老夫人更是面含微笑直望著她。而護國公也掩不住面上的喜意,不管這外孫媳婦兒他滿不滿意,終歸殷昱成家了,總是件好事。

  在敬茶之前不須稱呼,謝琬進了門,便大方地沖大家行了個萬福。

  等吳媽媽率人上了茶,謝琬便在霍世聰夫婦指引下,與殷昱先往皇宮的方向叩了三個頭,等於是拜過了太子夫婦,而後便從護國公夫婦開始,捧茶在手一個個敬過去。

  霍家準備的見面禮都很豐厚,而且當中有太子妃捎來的賜禮,是一整套的頭面,跟天下任何一個婆婆一樣,只不過價值不菲。而謝琬並沒有準備太子妃的回贈,殷昱道︰「是賜禮,不必回禮。」她才又點點頭,回了護國公夫婦一對三百年老參,兩斤珍珠粉。

  給霍家舅老爺夫人們的則是每人一斤珍珠粉,一方羊脂玉雕的鎮紙。

  霍家人用過午飯便要回府去,在這之前,當然少不了要敘敘話。

  殷昱被護國公父子請去了前院,這裡謝琬則被霍老夫人留了下來。

  霍老夫人拉著她坐在上首,含笑道︰「我們世子夫人從前在魏府見過你,我卻沒見過,但我想,昱兒連秦蘊都瞧不上,可見眼光是極挑剔的。昱兒與別的親戚也不往來了,以後若是無事,便就常上府裡來走動走動。我們府裡還沒有少奶奶,不過有幾位姑娘,不知道你嫌不嫌她們粗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3
發表於 2017-8-17 00:52:43 |只看該作者
252 夫妻

  謝琬聽見她忽然提及秦蘊,心裡便咯噔響了下,但聽她後來又邀她串門,卻不是正式地以殷昱外家的身份鄭重約她過府認門,心下對這老夫人的態度也就摸到了幾分。於是笑著回應道︰「國公府的千金都是金枝玉葉。只是我來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等到夫君有空,定當上門拜訪。」

  因著早料著會有這一日,她也就沒什麼好不平的,只不過都這會了,你既然還不把我當正式外孫媳婦看待,連起碼的禮儀都不顧,我自然也不會趕上去巴結。

  霍老夫人目光閃了閃,笑而不語。

  旁邊楊氏聽著謝琬回話,卻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這謝琬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是那種心裡糊塗的,這會兒哪裡還懂得給自己留退路,必然早就忙不迭地點頭道好了。等到她自己尋上門去時,外人又會怎麼看待她?便是沒話傳出來,霍家的人也不會把她當回事。

  看來殷昱娶的這女子,並不如她們所想的那般徒有虛名。

  三夫人秦氏因為是作為全福夫人迎著謝琬進門的,多少比楊氏和二夫人羅氏對她印象深刻些。昨兒在謝府裡看到他們家那排場,就連樹上纏的紅綢都是一等的杭綢,可見外頭傳的果然不是虛的,謝家的確有錢。

  當然宅子不能與護國公府相比,但是那裡頭下人丫鬟的數量和質時可不比公府差,若沒有幾分家底,能置下來這樣的排場?

  聽說之年那幾年的家業都是由這謝琬打理,剛接手時手上也不過幾間小鋪子,如今生意遍布天下,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不羨慕她有錢,論起錢,她這出身世族的霍家三奶奶也並不缺花銷。她只是在想,早熟而能耐的謝琬若是跟玩了一輩子宅鬥的霍老夫人有交手的那天。誰會是贏的那個?

  霍老夫人像是完全沒把謝琬的話往心裡去,又與她嘮起了家常。無非是霍家如今的成員結構,以及殷昱小時候在府裡的一些事。應該說,大多數時候她看起來都很像個和藹可親的貴夫人。雍容,淡雅,而且鋒芒不露,跟謝琬初次在杜府裡看見她時感覺一樣。

  在對自己沒有影響的情況下,謝琬其實願意與霍家和諧相處,而且打心眼兒裡尊敬著霍家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畢竟若沒有他們,殷昱便不能有如今這樣的處境。她覺得,回頭也許應該和殷昱議議霍家的事才成。

  進門當家,中午這頓飯就該由謝琬出面主持了。

  好在身邊的人都是跟著她一路過來的。就連廚下也是寧大乙薦的東興樓來的廚娘,整個家政系統完善而成熟,所以即使突然換了個地方,即使在霍家這一霍的豪門貴眷面前,也沒曾露怯。謝琬侍候著霍老夫人用了湯。便被請著坐了下來。

  畢竟她是殷昱的媳婦,誰還敢真讓她立什麼規矩。即使要立,那也是在太子妃面前的事,他們是府上的客人,不過是謝琬禮數周全,所以才有此一說。霍家女眷們都是心裡明鏡也似的一個,席面上的氣氛自然顯得熱絡而融洽。

  送走了一屋子人。府裡也就安靜下來了。

  回到房裡正要喚玉雪進來問問情況,殷昱走進來,說道︰「我的私產簿子都在公孫柳那兒,他往後每個月都會跟你交帳。我地契不多,大部分家產都是些金銀俗物,是原先在東海時繳獲的。大庫鑰匙放在你妝奩匣子裡。原本我還有些私物。但是都在宮裡,也帶不出來了。

  「至於下人,男的都是跟著我出來的心腹,都能放得心的。丫鬟婆子則是護國公府原先送來的,你喜歡用就用。不喜歡用就告訴我,我找個理由把她們送回霍家去。」

  謝琬坐在桌畔,看著他道︰「你把錢財都給我掌管,平時要用怎麼辦?」

  他說道︰「我跟公孫柳拿就是,他那裡會記帳的。」

  謝琬知道他這是放心她,也就點點頭,不與他拉扯。不過想到他既把庫房鑰匙給了他,想來公孫柳手上能活動的銀兩也不多,該給公孫柳多少流動款項,也就等回頭看了帳本再說了。殷昱一向坦誠,他這樣開門見山的態度又使她感覺自如了些。

  至於霍家送來的下人,她雖然打定主意不用,但是也不好就這麼把人送走,只好等把手上事情理順後再說了。反正她們都在外院侍候,這正院裡自有她的人,短時間內也不大可能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後日得回門去,然後大後日謝瑯和齊家都會上門來赴認親宴,起碼得過了這幾樁,才算能閑下來。

  說到認親宴,她出嫁的時候謝榮讓龐福送來了添妝禮,但是人沒到。這認親宴請不請他也讓人矛盾。請了他吧,別扭,不請吧,又恐怕授人以柄。雖說這是謝瑯要決定的事,但是謝瑯肯定也會讓人來問她的意見,眼下想著這事,竟不由微微皺起眉來。

  殷昱坐到她身前,抬手抹了抹她眉心,說道︰「以後也不許一個人皺眉了,有什麼事,說出來,爺幫你出主意。」

  謝琬聽到這個「爺」字,不由笑出聲來。「多謝爺,我只是覺得這天兒有些熱。」

  「那還不容易?」殷昱又坐近了些,壓低聲壞壞地道︰「熱就除衣裳。」

  謝琬臉上騰地紅了。

  門口玉雪呀地一聲退出門去。

  殷昱連忙正色,退到榻上半躺下來,拿起本書來一下下翻著。

  謝琬也平了平心緒,才喚了玉雪進來。

  府裡沒人管著,殷昱膩在房裡呆了一下晌,看她吩咐玉雪派發事務,然後又把手上嫁妝產業交給羅矩打理。玉雪已經被放了籍,如今成了她身邊的管事娘子,將來隨著她的嫁妝產業越來越壯大,必然也會調過去協助羅矩。

  好像一點也不覺得悶,從前在她身邊當護衛的時候,也是看她這般坐在房裡指點江山,只是那時候她還不是他的,如今再看她坐在位於他們倆的房間裡發號施令,那種感覺竟格外滿足。

  玉雪出去後,殷昱坐起來,「我們家也實在太安靜了,要是我平時去碼頭了,你覺得悶的話,就把嫂嫂和表姑奶奶她們接過來說話,還有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只要告訴龐白一聲,讓我回府知道上哪兒去接你就成。」

  謝琬點頭,沏了杯茶給他,「都半天沒喝水,也不知道自己斟。」

  殷昱接在手裡,卻遞到她唇邊讓她先喝了兩口,他才喝。

  夜裡吃飯就在房裡吃,安安靜靜地,我給你挾菜,你替我盛湯,像對相濡以沫半輩子的老夫老妻。

  歲月在這個四月裡把兩個人的人生色彩都添了幾筆,使得更加斑斕壯麗。

  翌日上晌殷昱陪著她整理從謝府帶過來的舊物,見她帶來的書冊極多,想起她不管在哪裡都有個特大的書房,便喚了龐白來把正院後一座小抱廈收拾出來,用於她作書房。下晌謝琬準備明日回娘家的禮物,殷昱則也去了他的書房院子做他自己的事。

  殷府佔地也挺大,跟謝府不相上下,對於只身逃出來的他能夠置下這麼大所宅子,還有他給謝府下的那麼大手筆的聘禮,可見他當初在東海倭寇手裡撈到了多少油水。

  他的書房就在正院裡前院靠左的小跨院,叫玉鳴齋,後頭就是謝琬的抱廈,甚至她只要揚聲喊喊,他那邊就能聽見。而謝琬的抱廈後窗就對著府裡的後花園,景緻極好。

  東西兩跨院裡都沒有人住。如今只有霍家送來的那批人在打理, 府裡的廚房也有個專門的院子,院子後面是西花園。

  謝琬花了小半天時間就熟悉了新家,然後對人員的調派也就基本有了底。

  武魁帶領那三十人成了府裡的護院,暗衛裡調了秦方寧柯與錢壯等人跟隨謝琬,胡沁除了擅觀星象,還精通醫術,龐白與公孫柳是殷昱的謀臣,原先龐白是管家,如今謝琬帶著羅矩吳興他們來了,府裡大管家的任務便就交給了謝琬安排。

  公孫柳善理財,仍掌著殷昱的私產經營,而羅矩是現成的管家人選,他這些年在買賣場上又練就了一把好口才,往後又要共事,因而很快便與公孫柳有了交情,他佩服公孫柳的油滑,公孫柳佩服他的生猛和闖勁,兩者很快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錢壯與秦方他們也在逐漸熟絡之中,這也是謝琬叮囑過的,往後都是一家人,自然就不說兩家話,殷昱的人和她的人都必須盡快形成默契,如此才能夠更快地對抗外敵。

  能跟隨他們身邊這麼久的都是省心的人,謝琬交代下去後,基本上就不用她管了。

  夜裡謝琬想吃紅燒魚,殷昱老神在在地下廚給她做了三菜一湯,站在灶台前的樣子竟然瀟灑得像是在陣地看沙盤,竟然還有工夫伸手到窗外折桂花送給她。謝琬順手將桂花插在髮鬢上,惹得她的「爺」趁人不備,一把將她攬過來吧嘰親了一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4
發表於 2017-8-17 00:52:57 |只看該作者
253 坦蕩

  吃完飯相互侍候沐浴,出來時地面濕了一大片,像是打翻了水桶似的。

  丫鬟們進門收拾時兩眼睜得滾圓,出門時兩眼卻又眯得彎彎,盡藏著掩不住的笑意,讓人臊得很。

  翌日就該回楓樹胡同了,二人早早起來妝扮一新,預備回門。

  不過兩條街的距離,一會兒工夫就到了。

  謝家熱熱鬧鬧地,殷昱被謝瑯他們迎進了前院,謝琬則隨洪連珠和余氏等人去了內院。少不了拉著她左看右看,洪連珠見著她連頭髮絲裡都似藏著笑意,頓時笑道︰「看來我們姑爺照顧得不錯,也用不著我們擔心了。」

  余氏也笑著,不動聲色將她衣領拉起來些,藏住她頸根處若隱若現的吻痕,帶著絲嗔怪深深看著她。

  謝琬心知肚明,不由得紅了紅臉,可又覺得舅母不是外人,遂又一把撲進她懷裡耍起賴來。

  齊如繡將她拉了出來,大聲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他是你丈夫,對你好是應該的!」

  謝琬心裡一曖,使眼色給她到了門外。

  「住兩個月再回去吧,這一回去,又不知道幾時才能見了。」她拉著她的手說道。

  齊如繡嗨了一聲,「怎麼會沒有機會?你姐夫是讓我再住住,可是我不能多住,婆婆身子不好,一個人在南源,雖說有丫鬟,終歸不放心。等明日去了你家認親,我就得準備動身了。」

  看了看她,又不由放緩了語氣道︰「姑爺對你我很放心,但是終歸你跟他出身是有些懸殊的,他不在乎不代表別人不在乎,這一嫁過去並不等於萬事大吉,有些事該防你還得防著些。總之該做的你做好,不該你做的你也別礙著面子讓自己吃虧。殷昱若是怪責你,那是他混蛋!」

  謝琬重重地點頭。抱了抱她,說道︰「你也是。一個人在那邊,但凡有什麼事就給我們寫信,還有姐夫。你一定要督促著他這屆多下些功夫,爭取考個功名。」只要武淮寧有了功名,那齊如繡這輩子也就逃離了上輩子的命運。好人應該要有好報的。

  齊如繡扶著她肩膀道︰「放心吧,他用功得很,連我婆婆都說他成了親後勁頭更足了……」

  姐妹倆這裡說了會兒話,青黛就出來請道︰「姑奶奶們屋裡坐吧,奶奶說外頭熱,曬傷了可不好。」

  謝琬與齊如繡相視而笑,遂攜手進了屋。

  洪連珠笑著迎上來,挽著她們坐下。說道︰「明兒就該過去認親了,四葉胡同那邊,你有什麼主意?」

  謝琬知道他們就會問起這個,想了下,便就說道︰「自然還是要去個信的。來不來就隨他們罷。」

  洪連珠點點頭,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回頭自是讓人去四葉胡同送信不提。

  謝琬夫婦留到用過晚飯才回府,這裡謝榮半夜剛回到府,接到楓樹胡同的送信,卻是沉默了會兒。

  按說不管怎麼樣,兩謝府終歸還是一個祖宗。並沒有到撕破臉不共宗的地步,他這當叔父的很應該去去才是。可是謝琬出嫁不像謝瑯成親,她是嫁給殷昱,這其中關係可就微妙了,如果顧若明之流拿這個做理由背地裡又捅他一刀子,他就是能避過去也要費工夫去解決。

  所以謝琬出嫁的時候他並沒露面。只讓龐福送了添妝禮去,王氏雖說是繼祖母,很應該到場,可卻是再不能讓她出席這種場合的了,如今受了封的王氏已然成為了他的一個憂患。需要時時監視著以防萬一。

  所以,這認親宴他也注定該要缺席的了。他想了下,與龐福道︰「回話過去,就說我這些日子忙,太太身子又不舒服,不能去了。」

  龐福頜首出去,采薇端著茶和點心走進來,默默地放在案頭,又默默地挪到他面前。

  最近這些日子,只要他在府裡她總會這樣。謝榮抬眼看了看她,背對她解開衣帶道︰「下去吧。」

  今兒來府赴認親宴的有不少人,除了齊家和謝瑯夫婦,還有作為兄弟的魏暹和寧大乙,靳家雖然因為有著事先商議好的避嫌的緣故,所以靳永夫婦都沒來,但是仍然派來了個靳亭,趙貞家裡則請來了王玉春。

  值得一說的是,每次有四葉胡同的人在場的時候王玉春都不在場,所以今日謝榮那邊不來人,倒是平白給了王玉春一個機會。

  謝琬招呼著女眷們在內院吃了茶,便又引著眾人往院子裡各處逛了逛。見到四葉胡同沒來人,謝琬也未動聲色。她如今嫁給了殷昱,謝榮自然是要跟她保持距離的了,往後就算有往來,也只與楓樹胡同往來,所以她才會讓洪連珠去人問問,禮數到了也就不管他了。

  男客們在前院,謝瑯和齊嵩父子早已把殷昱當成自家人,眼下看著庭院規整,言語間總把夫人掛在嘴上,自然也是處處滿意,魏暹和寧大乙兩人對座著喝悶酒,兩個人都從不曾把心裡的鬱悶說出來,卻偏偏又十分之默契,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模樣。

  殷昱與謝瑯等人說了會話,見這二人獨自猜拳,便就笑著沖他們舉杯,「兩位是內子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往後我們夫妻有什麼事要勞煩幫忙,還請莫要嫌煩。」

  魏暹和寧大乙表現得這麼明顯,難得他能說出這麼一番話,倒令二人不好意思起來,連忙舉杯。

  齊嵩看到殷昱身具容人雅量,不由朝謝瑯點了點頭。謝瑯扶桌一笑,也喝了一杯。

  對於把妹妹嫁給這樣前途未卜的一個人,謝瑯這幾個月裡受到過許多質疑,無非是說殷昱雖然出身宗室,但是並不知道會以如何樣的結局收場,搞不好到最後連累得自己家破人亡。

  謝瑯初時確實也猶豫過,甚至懷疑過謝琬的選擇,可是謝琬有句話說的對,人一生裡哪裡會不遇到坎坷危險?何況他們本身就走的是條險路。即使不遇上殷昱,他們也會有謝榮這樣的強敵,如今不過是把資源整合到了一起而已。

  與殷昱結親,對別人來說興許是條不歸路,可是對於他來說,卻是場博弈。

  這場博弈結局有可能是贏,更有可能是輸,可是只要謝琬在其中是高興的,只要她認清楚了自己選擇的路,那麼他作為哥哥,作為她的後盾,也沒有什麼不敢的!謝琬為他、為他們的家付出了那麼多,他為她付出一點,怎麼說都是值得的。

  何況,嚴格說起來最後是不是純粹的付出,也還不知道呢!

  送走謝瑯等人後,殷昱與謝琬回到房裡,他說道︰「那日老夫人與你說話,可曾邀請你上公府作客?」

  終於提到了這事。謝琬默了默,說道︰「老夫人只說讓我有空的時候去串門兒,不知道算不算邀請?」

  殷昱頓住。話說得這樣隨意,當然就不是正式邀請了。既然霍家看不起她,那他也沒必要自己帶她找上門去。他說道︰「沒關係,我最近也很忙,過幾日就要回碼頭當差,還有手頭也在查漕幫的事,等我忙完了,再帶你過去串門。」

  話說到這份上就行了。謝琬微笑點頭︰「你辦好你的事為要緊,我這邊不用你擔心。」

  殷昱笑了笑,俯首往她唇上親了口,才起身出門去。

  仿佛永遠也親不夠呆不膩似的,但是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能就這樣沉迷。

  殷昱休了七日假,便就上碼頭去復差了。

  謝琬早上替他煮了早餐,侍候他出門後再補會兒眠。

  府裡沒有長輩就是這樣好,事情不多,規矩也不必死守,他值早班時她會累些,因為雞鳴時就要起床,但是這樣也很幸福,為愛的人起早本來就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有時候變著花樣為他親手做些小點心,看他吃得很香甜,心裡也會滿滿地感覺很充實。

  更不必說偶爾她一轉身,迎來的就是他的一個輕吻,那種小驚喜和小滿足,足能讓人喜悅一整天。

  如果輪到他值夜班,她就平白地多了白天與他相處的時間。上晌必然是要在一起的,早飯後他會閑閑地窩在窗下躺椅裡,陪她打理著家務,看她寫發展嫁妝鋪子的計劃方略,順手替她遞杯茶,或者幫她整理下紙張。

  而下晌則是他正式辦事的時間。他會在玉鳴齋與龐白公孫柳他們議事,或者會有客人上門。霍英他們一開始來得少,後來見著謝琬十分客氣隨和,漸漸地也得多了。霍世聰他們偶爾也會來,但是多數是殷昱去護國公府,因為這樣比較沒那麼扎眼。

  晚上殷昱在府的話,兩人在哪裡飯桌就擺在哪兒,有時候是後園子石桌上,有時候是湖心涼亭,有時候乾脆就在廚院,總而言之,只要殷昱在府,飯是一定要在一起吃的。

  在一起吃飯漸漸成為了兩人之間的一道重要樂趣,這使謝琬衍生了許多幹勁,比如她發現廚院後西花園那片薔薇實在沒什麼看頭,於是讓人把它們挖了,改作了個菜園,交給廚院的人打理。沒兩天地裡就冒出幾片綠秧秧的菜苗,十分可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5
發表於 2017-8-17 00:53:10 |只看該作者
254 親戚

  菜園與後花園各不搭干,並不影響府裡布局上的和諧,反而因著與廚院的煙火氣相互輝映,顯得別有一番情趣。

  當她積極地投入到新生活裡時,手下的人都沒閑著,錢壯和虞三虎他們也依舊盯著四葉胡同。

  謝榮這陣子依舊把心思都花在刑部公務上,有空順便也給謝葳物色下準夫婿人選。謝葳年紀實在不小了,在娘家留多一日,她所做的那些事人們便一日也不會忘記。所以在跟如何除掉謝琬這件事比起來,眼下謝葳的婚事顯然成為更緊迫的事情。

  只可惜每次他看中的人最後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成功,因此他每回到府裡看見謝葳時,情緒也總是不大好。不過應該不是在埋怨謝葳,而只是找不到解決方案的憂急。而每當這個時候,采薇總是會默默地從旁侍候。

  任如畫與黃氏的關係也小有進展,任如畫每隔半個月上下必會過府一趟,如今為止,兩人已經去上過兩次香,逛過一回布市。不過黃氏對謝榮應該是死心了,謝榮在的地方,她必然回避。

  王氏和謝棋果不其然被謝榮軟禁了起來,興許沒有軟禁這麼嚴重,但是王氏想出門是絕不可能的了,清河帶過來的那批下人也全都調離了萬福堂,換上的都是謝榮親自指過去的人。王氏如今衣食無憂,想要什麼有什麼,但是想要再造次,已十分艱難。

  謝琬成親的時候,王氏也曾有過想要來露露面的意思,因為聽謝棋說殷昱是何等出色的一個人,不過這念頭才冒了點頭,謝榮就將之掐滅在她腦海裡。雖說王氏在謝琬成親宴上鬧事丟的是謝琬的臉,可是如果因此引得護國公府不滿,那也實在划不來。

  再說王氏如今是因他的身份受的誥封,她在外丟了臉,回頭也必然連累他丟臉。

  因而謝琬的婚事。倒是在無平無波中度過了。

  霍老夫人在謝琬跟前撂下那句話後,得到謝琬那般不軟不硬的回應,回府後也就存著心思不理會她,倒要看看她如何是好。沒想到殷昱到了府上與護國公他們議事幾回。也半個字沒提帶謝琬拜訪的事,心裡也終於有些浮躁。

  這日在府裡吃了碗冰鎮蓮子,便就問二夫人羅氏,「昱兒這些日子在忙什麼?怎麼幾日不見他?」

  羅氏算了算日子,說道︰「到前兒剛剛好成親滿月,怕是與少夫人回娘家住對月去了。」

  新嫁娘出嫁有回娘家住對月的人風俗,雖說謝琬已經三朝回過門,但是謝瑯只有她一個妹妹,所以滿月前夕洪連珠便親自過來邀請來了,這些日子確是在娘家住對月。而殷昱這幾日因為回府也是一個人。十分不習慣,於是也跟著到了楓樹胡同。

  羅氏這裡說畢,霍老夫人便默了默。

  殷昱對謝琬的重視出乎她們所有人的意料,先是裝聾作啞不帶她上門,如今又跟著妻子回岳家住對月。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殺伐決斷的殷昱會做的事。這令她有些莫名的恐慌,她心底裡最擔心的便是殷昱親近妻族,從而漸漸地霍家成為他身邊的勢力之一而不是唯一。

  「國公爺呢?」她問。

  羅氏道︰「在書房裡呢。」默了下,又道︰「老太太若是有事,兒媳就去請國公爺過來罷?」

  霍老夫人端著茶嗯了聲,目送她出了門。

  護國公稍後不久進來,羅氏親手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霍老夫人道︰「聽說昱兒跟媳婦兒回娘家住對月去了。」

  護國公唔了聲,沒什麼表示。

  霍老夫人輕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終非池中之物,以往我們對這謝琬不以為然,恐怕是錯了。」

  護國公悠悠道︰「連皇上都拿他們無可奈何,你我又能怎樣?不過是個平民女子。便是眼下讓她做著昱兒的妻子,也沒什麼。關鍵還是得看日後。」

  宮裡廢后的事都屢見不鮮,何況是個民間娶的妻子。護國公心裡也許沒霍老夫人心裡那麼多彎彎繞,對殷昱也許也存著幾分真情,可是在關係到家族的大問題上。有些事該做就得做,有些態度該拿就得拿。沒有家族,那你就是跟他再有親情也沒有用。

  霍老夫人沉吟不語。

  女人的憂慮心往往比男人來得深重些,護國公可以安然等到日後再快刀斬亂麻,她卻不能。她等不及,如今眼目下即使不能破壞掉這樁婚事,她也不能把抓牢了近二十年的殷昱白白送給謝家,她需要殷昱與她們同心同德,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如此她才能放得下心。

  她說道︰「也許我們派個人去請昱兒媳婦過門坐坐。」

  護國公扭頭看向她,忽然嗤地一聲笑道︰「你不是嫌人家門第低,不肯給她這個面子麼?」

  霍老夫人放下撐額的手,坐起來,輕嘆道︰「一條路走到底的那是傻子。既然山不來就我,為了達成目的,自然只能我去就山。」

  護國公聞言,點點頭。

  謝琬在娘家住了幾日,又上齊家住了幾日,余氏變著法兒地弄好東西給她吃,又燉各種湯給她調理。雖然在殷府有胡沁專門寫各種藥膳給她,但是面對余氏這番心情,她卻也無法拒絕。所以這十來日下來,整個人倒是豐潤了幾分。

  殷昱這日來接她,見余氏與她依依不捨,便就笑著跟齊嵩夫婦說道︰「不過是兩條街的遠近,舅舅舅母還有舅兄舅嫂隨時上門來走動罷,琬琬平時一個人在家,也挺悶的。」

  謝瑯夫婦與齊家人相視而笑,都點頭道︰「會來的。你們也常過來住住。」

  回到府裡,殷昱徒手丈量謝琬豐盈了一小圈的腰身,說道︰「舅母是不是盼你早些生個孩子?」

  謝琬把他手拍下來,紅著臉去了裡頭換衣。

  殷昱笑了下,然後跟進去,「雖然很不小了,可是要生孩子的話,那還要多吃些,那樣孩子吃剩了還可以給我留點兒……」

  裡間傳來謝琬的嬌叱。門口的人自覺退出回避了。

  親迎的事到住過對月算是正式結束,接下來日子就該步入正軌了。

  晚飯前聽說錢壯回來了,她把他叫進來,問道︰「謝榮那邊可有什麼新動靜?」

  錢壯道︰「還是沒有。不過曾密昨日借著來接任如畫的機會,上門跟謝榮見了面,兩個人在書房裡談了會話。雖然沒有聽到說什麼,但是初次接觸,並沒涉及到什麼很深的話題,只聽到曾密前後幾次提到了後軍營經歷司經歷一詞。」

  數次提到經歷司經歷,不過是想謀求這個職位罷了。曾密不來求兵部,反去求謝榮,想來是打定主意要追隨季振元他們了。

  謝琬想了想,「任如畫還在打算給謝葳做媒麼?」

  「沒有很正式地說。但是應該還是不排除這個可能。」錢壯道。

  謝琬拈著茶碗,尋思起來。

  最近謝榮乖覺得很,基本上抓不到他什麼把柄,因為她最終還是跟殷昱成了親,他一時也拿她毫無辦法。兩廂最近相安無事。像是僵在這裡,但是曾密這裡是個契機。護國公府長年與別的勛貴極少來往,為了防止勛貴們都因著曾密而歸附到謝榮那邊去,她得斬斷曾密這條線。

  而斬斷他們之間最好的辦法是挑起他們的爭端,使得他們成仇,那麼,他們之間又可能會因為什麼而結仇呢?

  還沒等她想出頭緒來。世子夫人楊氏忽然到府裡來了。

  這日謝琬送走殷昱,正準備看完手上的帳就回房補眠,門房就剛好說楊氏到了門口。

  謝琬可不會認為楊氏有這份閑心出來閑逛,連忙迎到二門,楊氏笑盈盈下了車,執起她手道︰「做了太太。氣色愈發好了。」

  還是因為府裡沒長輩,所以下人們都自動把謝琬稱為了太太。

  謝琬微笑引了她進正院,讓人上了茶果,說道︰「夫人來得不巧,我們爺剛剛去了碼頭。」

  楊氏捧茶道︰「他在不在不要緊。我是來看你的。」說著讓丫鬟遞上來幾個盒子,說道︰「是些滋補之物,正該是這個時候調補的。知道你不缺,也是我身為舅母的一番心意,你可千萬不要推辭。」

  謝琬只得稱是受了。

  楊氏微笑打量她,又道︰「我們老太太前陣子因為聽說昱兒忙,又怕打擾了你們新婚燕爾,所以一直沒有來請你過府做客。算過知道你住過對月回來了,想來也得閑了,於是讓我特地來請你明日過府裡來坐坐。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謝琬聽說是這事,心下就釋然了。

  原本殷昱不跟她說要帶她去霍家,她是壓根把這事拋到了腦後的,也沒想過他們還會上門做正式邀請,這會子楊氏扯了些理由這麼一說,倒令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人家既然上門來請,去當然還是要去的,不過,她可不會一個人去,怎麼著也要拉上殷昱。

  她肅顏道︰「老太太竟然這般有心,倒令謝琬惶恐了。我倒是日日方便,只是不知道我們爺明兒有沒有空,這樣罷,請夫人回去轉告老夫人,就說等我們爺回來了,我立即讓人送信兒過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6
發表於 2017-8-17 00:53:27 |只看該作者
255 目的

  楊氏也知道她不會答應一個人去,聽見這話也就點了點頭︰「你是頭回過府,讓夫婿陪著是正理兒。」

  楊氏坐了個來時辰就走了,謝琬送到門口,轉回房來繼續補眠。

  殷昱傍晚時回來,謝琬正坐在草坪外小憩,遠處是菜園子,秀姑在澆菜。如今他們的菜地居然小有成就,一畦扁豆苗順著籬笆往上攀爬,一片韭菜地也已經綠汪汪,另外還有十來塊地也已經墾過,就等季節一到便要播種栽種。

  廚娘麥嬸兒養的大黃貓趴在謝琬腳底下,眯著雙眼慵懶地打著呼嚕。

  謝琬拖了只杌子出來給他在籬笆下坐了,然後摸著貓背上的毛,把楊氏來過的事告訴他。

  他擷了根草尖在手,想了想說道︰「既是邀請了,就得去一趟。我陪你去。」

  謝琬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她可不覺得霍老夫人忽然又轉變態度請她過府,只是為彌補過失這麼簡單。霍家跟殷昱之間關係說不清道不明,她當中的分寸她得拿捏好才成。她偏頭道︰「那麼,不知道明天我過去是該把老太太當外祖母一般敬重,還是當護國公夫人一樣敬重?」

  殷昱拿手上的草尖搔她的耳朵,「她把你當外孫媳婦兒,你就當外祖母敬重。她把你當別的媳婦兒,你就當她是護國公夫人。」

  這話說得十分明白了。

  但是謝琬也被他搔得癢透了,被惹惱的她反手扯下一把狗尾巴草扔到他脖子裡,跑了。

  當日夜裡,殷昱讓人去護國公府回訊兒,翌日早上,兩個人吃完早飯,便就收拾整齊往護國公府來。

  楊氏與羅氏秦氏在二門下把二人迎進了正院余慶堂,霍老夫人笑吟吟在堂上等候,府裡三位姑娘原本都垂手立在霍老夫人身側。見到楊氏等人簇擁著謝琬進來,便就也魚貫迎了上去,微笑打量著謝琬,彎腰與她行萬福。

  謝琬與她們點了點頭。先與殷昱向上方霍老夫人見了禮,然後才問楊氏道︰「敢情這就是府裡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了,也不知如何稱呼。」

  殷昱來之前告訴她,府裡本有四位姑娘,如今大姑娘已經嫁出去了,還剩下三位幼妹。

  楊氏笑著拉過來長條身段的一位姑娘,介紹道︰「這是二姑娘霍紗,是二太太的女兒,今年十三歲。」牽過圓臉兒有著對月芽兒笑眼的姑娘,說道︰「這是三太太的女兒霍緲。今年還只有十一歲。」最後拉過一直在旁微笑的小姑娘來,說道︰「這便是我和世子爺的丫頭霍紈,今年十歲。」

  謝琬一一沖她們微笑點頭,然後一人給了對金線荷包和幾色綢緞做見面禮。給霍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也都有禮物。

  殷昱這裡剛坐下,霍世聰就派人過來請了他去前院說話。

  殷昱回頭看了眼謝琬。得到她微微頜首致意,才放心離去。

  謝琬這裡面對霍老夫人與三位夫人態度都很恭敬。

  雖說殷昱有話讓她看著辦,可是霍家終歸對他來說意義不同,如果為著些瑣事去犯小心眼,從而破壞了如今的穩定和諧,實在大不智。所以謝琬本心裡絕對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來赴這趟約的,團結殷昱身邊的所有力量。也是她身為妻子的義務。

  這裡楊氏把她讓到了霍老夫人左首坐下,霍老夫人道︰「讓人去安排午膳,中午咱們就擺在牡丹廳。」

  楊氏聞言喚來管事娘子細聲交代。這裡霍老夫人與謝琬道︰「離開娘家這些日子,可還適應?」

  謝琬道︰「煩老太太惦記,沒有什麼不適。」

  霍老夫人點頭︰「昱兒雖然出身宗室,但她母親是個極細心的人。所以他也沒有什麼壞脾氣。不過男人終究是男人,若是有什麼顧及不到的,你也擔待擔待。總歸夫榮妻貴,等他把這條路走通了,對你才有大好處。」

  說著她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謝琬笑了笑。點頭。

  霍老夫人道︰「你頭次進府,我帶你四處逛逛。」

  謝琬知道這是要與她有話說,遂扶著她起了身。楊氏等人連忙吩咐丫鬟婆子下去打點茶果隨後跟上,自己也與羅氏秦氏隨在旁側。

  護國公府比起殷府來大很多,雖然按的是正式規制建造的,但是因為霍家太祖曾被追封為中山王,當年赦造擴府,所以比起別的國公府來其實還要壯大幾分。

  霍老夫人引著謝琬順著廡廊往後園子裡去,一路緩緩步行,見到有特別的地方便介紹上幾句,竟是有不少欽賜之物,譬如那湖心的太湖石,轉角的湘妃竹,再若月亮門下的丈高漢白玉雕,又如各亭台樓榭下的匾額,竟是連尚為太子時的皇帝題辭都有。令謝琬開了不少眼界。

  順著人工鑿成的小溪上了道小橋,然後到了橋下一條卵石小道,霍老夫人指著前方石桌石凳說道︰「我們歇會兒。」

  坐下後,楊氏等人自讓人把婆子手上的食盒拿過來打開,裡面是四甜四咸的幾樣點心。點心擺好後,秦氏就執壺替二人沏上了涼茶。

  霍老夫人道︰「跟了這麼半天了,你們都下去歇著罷。」等楊氏等人跟謝琬打了招呼下去了,她遂又回頭笑著與謝琬道︰「太太們都很孝順,每日裡總要輪番到余慶堂來陪伴一陣。大家都說我有福氣,我想,還不是多虧了兒孫福好!」

  說著拿帕子包了塊八寶糕給謝琬。謝琬接在手裡,說道︰「老太太對太太們愛護有加,便是我與太太們接觸不多,也看得出來。說起來,也是老太太該有這份兒孫福。」

  霍老夫人微笑著吃了口手上點心,且不急著回她,卻緩緩地喝了口茶後,才說道︰「昱兒是我的外孫,雖是皇室子弟,卻從小也常在府上走動,所以我們與他這情份又比別的宗室不同。如今他蒙受著莫大冤屈,這是我霍家對他們母子不住。如果霍家能夠早些察覺到鄭家的野心,他也就不至於如此了。」

  她說著,眉尖微凝起來,望向湖心的目光透著幾分苦色。

  謝琬同樣默然地看向湖心,那中間有座聖恩亭,正是當今天子題的字。

  霍家擁有這麼多年的榮寵,說一點也不感激聖恩她是不信的。大胤帝位傳承至今已經過了四代,護國公府的爵位傳承也過了五次,自古至今幾個勛貴能擁有這樣的風光,霍家就是聲勢再大,也是殷家給的,殷家要是猜忌你,製造點什麼讓你垮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霍家對殷家的忠誠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份忠誠也是建立在相互防備的基礎上。如果殷家不過份,霍家便會一直忠誠下去。如果霍家不曾威脅朝堂,那殷家也不會動他。對於朝堂來說,需要有霍家這樣的一個權臣作為標志性人物,而對於霍家,也需要殷家的恩寵作為背景。

  在一定範圍內,這兩者也是在相互牽制相互保護。

  而殷昱作為這其中的關鍵人物,他的方向也決定著霍家的未來。因而霍老夫人這番感觸,謝琬是相信的。假若沒有霍家與殷昱這層相互的關係,她這番表白,才會讓她疑心。

  「這些日子昱兒一個人住在外頭,我很擔心。」霍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開口了。她偏頭來看著謝琬,微笑道︰「你很善解人意,我很喜歡你。我們家人多,不如,你勸昱兒搬進來住吧?」

  謝琬心下一沉,搬進來住?這才是她忽而又放下身段來邀請她的真正原因吧。

  只一頓,她笑道︰「老太太愛惜謝琬,令謝琬受寵若驚。更恨不得即刻進府日日陪伴您。不過,家裡的事都是由我們爺作主,這件事,我還得問過他的意見。」

  殷昱要是想搬進國公府,還用等到如今?霍家要把他們收留在府裡的意思,無非是為了好控制他。想想只要住進府裡,他跟什麼人接觸必然盡在護國公他們掌握,並不是說他們就有壞心,但是殷昱他總有自己的思想,但凡一個有志氣的人,都不會願意日日活在別人的掌控下吧?

  反正他們就算去殷昱,他也會這麼回答,她把事情推到他身上,很心安理得。

  她這推托之意,霍老夫人哪有不明白的,也就笑了笑,說道︰「昱兒成親前不進府,也是顧忌著外頭猜疑。不過他就算再落魄,也是我們家的表少爺,我們霍家又豈是那種趨利附勢之人?如今你們成了親,宮裡皇上面前又過了明路,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住進公府了。」

  謝琬沉吟道︰「不知道老太太可曾問過我們爺的意見?」

  霍老夫人道︰「沒有問,不過,他也沒有什麼理由反對不是嗎?」她淡淡的微笑著,看著謝琬︰「你作為妻子,相夫教子是本份。這件事上,就算他有酌情之處,你也應該勸勸他。到底我們霍家才是全心全意為你們好的。」

  謝琬默了默,緩緩笑了笑。

  自己知道勸不通,倒反過來給她施加起了壓力。她若是膽小些,只怕還真要被這相夫教子幾個字給嚇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7
發表於 2017-8-17 00:53:40 |只看該作者
256 勛貴

  她說道︰「老太太的心意,謝琬知道了。回頭我就去勸勸我們爺,讓他知道自己如此任性有多不好。」

  霍老夫人盯著她︰「三日內給我結果。」

  謝琬從善如流︰「我盡量催我們爺。」

  總之她只答應催,至於他來不來,那是他的事。

  她的敷衍極為出乎霍老夫人的意料之外,她默了默,轉頭道︰「起身走走罷。」

  圍著湖逛了一圈,路過了幾間院落進去看了看,回到余慶堂就已經快晌午了。

  回來的路上霍老夫人再也沒有提及這件事,謝琬也裝作完全感知不到這其中的利害,與楊氏她們熱絡的敘話,與霍紗她們也嘮了幾句,應對這樣的場面她得心應手,並不存在什麼難為之處。

  飯後在余慶堂吃了茶,便就順楊氏所邀去他們所住的永毅堂坐坐。

  殷昱正好也在永毅堂前院跟霍世聰說話。

  霍紈年紀小,坐了會兒便就出去了。楊氏與謝琬笑道︰「我們家寵姑娘比寵小子強些。難免有些失禮之處,你不要見怪。」

  謝琬道︰「紈姑娘很活潑,很難得。」

  楊氏笑著請茶,又道︰「你要是住到我們家來,就知道這活潑也是讓人厭的了。」

  謝琬笑而不語。楊氏見她不回答,察覺到她的態度有保留,便說道︰「你答應老太太了麼?」

  謝琬頜首道︰「還得我們爺拿主意,我沒有什麼意見。」

  楊氏笑了笑,抿了口茶。

  大多數時候下,楊氏給謝琬的感覺像是個傳統而標準的賢妻良母,謹守女訓女誡,有些像黃氏,但是黃氏心裡只有謝榮和一雙兒女,除此之外萬事不掛心,顯然比楊氏更冷漠些。而楊氏身為護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注定要比黃氏更具備幾分察言觀色與不同人周旋的本事。

  她打量了一圈屋裡,微笑道︰「夫人這屋裡擺設甚是清雅,可見夫人品味不俗。」

  楊氏順眼看了看,亦笑道︰「我閑著的時間多。所以愛搗飭這些。說到品味卻是不敢當。」

  謝琬道︰「夫人謙虛了。我幼時廣恩伯府三少奶奶的娘家常在我們清河走動,有一次我就聽三少奶奶說到京師這些勛貴圈子夫人們的品味,說到世子夫人來時三少奶奶贊不絕口。當時我就起了景仰之心,到底上天佑我,讓我如今見到了幼年的偶像。」

  任如畫當然沒說過這種話,但是誰也不會拿這話去對質,被謝琬信手拈來當了個話頭,倒是十分得宜。楊氏也聽說過任如畫這號人,因為霍家在京師貴圈裡乃是一等一,因而也就信以為真。說道︰「那是人家抬舉了。不過,你們家跟謝家是世交?」

  謝琬沉吟道︰「確切地說,是我們老太爺他們跟任家是世交,據說我三叔他們也跟任家來往密切。哦,是了。我們成親那日四葉胡同沒來人,我三叔是忙公事,我三嬸卻和任三奶奶去上香了。」

  楊氏凝眉道︰「我想起來了,那曾家老三似乎在五城兵馬司任副指揮史?」

  謝琬點頭,「正是,好像是南城副指揮史。聽說呆了好些年了,都沒有挪窩。正指著才剛落幕的奉旨清查娼館的事想立些功,掙到後軍營去呢。」

  她就像是在說家常一般,臉上一派坦蕩。

  楊氏這裡聽她這番「無心」之語,心裡卻就留了個心眼兒。

  在殷昱出事之前,護國公府一向與別的勛貴府不大往來,一來五軍之中許多掌兵者都來自勛貴。霍家已經權勢傾天,再與勛貴們扎霍有結黨之嫌。二來這些人府上盡出些紈褲之輩,霍家歷代治家甚嚴,為怕子弟們與這些世家子所影響,所以漸漸就疏遠了。

  可是自從殷昱出事又回京之後。護國公府的態度鬆動了,如今情勢下,再那麼孤芳自賞只會落得孑然孤零的下場,所以當魯國公上門來討主意時,護國公破天荒地給了回話,這在從前是沒有過的。而前不久剛辦停的娼館一案,霍家與五城兵馬司的人也都相處得十分和諧。

  這種情況下,曾密卻與謝榮走得那麼近,這顯然不是個好現象。

  不過在未查證過的情況下,她又不能先動了聲色。

  於是她笑道︰「後軍營是個好去處,除了我們國公爺手掌的中軍營,也就是他們後軍營了。這曾家老三倒是有幾分志氣。」

  謝琬道︰「夫人說的是,曾密能自己走到這日,真是不容易,可見是個有決心的人。」

  話點到就夠了,她與霍家畢竟初初接觸,還有很長的時間進行較量和磨合,說得多了,反而不妙。

  這裡吃了會兒茶,殷昱便就進來接她告辭了。

  楊氏仍然與羅氏秦氏送了他們到中門,殷昱騎馬,謝琬則上了馬車。

  回到府裡,殷昱一面讓她侍候著更衣,一面道︰「老太太與你說什麼了?」

  謝琬幫他把袍子褪下來,挑了身棗紅色的常服給他披上,說道︰「老太太讓你我搬到國公府去住。」

  殷昱任她理著衣領,笑道︰「你肯定沒答應。」

  謝琬笑了下,替他幫荷包掛好,說道︰「老太太讓我勸你,而且,讓你三日內給她回覆。」

  殷昱笑容斂回去,看著她,點了點頭︰「這事我來辦。」

  「當然是交給你。」謝琬踮腳輕拍了拍他的臉頰。然後道,「還有啊,你幫我打聽打聽這次五城兵馬司裡跟曾密競爭這後軍營經歷司經歷的都有誰?把名單給我。」

  殷昱摸摸被她拍過的臉蛋,走過來,「辦好了有沒有獎賞?」

  謝琬笑著道︰「可以請你去鳳祥社看戲,包吃包玩包買東西。」

  殷昱撲過來︰「還要包生孩子!」

  楊氏送走了謝琬,回房獨坐了會兒,也讓人把霍世聰給請了進來。

  她說道︰「廣恩伯府這幾個月與咱們家關係怎樣?」

  霍世聰想了想道︰「沒什麼往來,我記得昱兒成親時曾家也沒去,不過是讓人捎了份賀儀。」見妻子神情凝重,不由道︰「怎麼了?」

  楊氏把謝琬先前的話跟他說了,然後道︰「這曾密只怕是有別的打算。

  「他們曾家如今也就他一個在朝堂裡的,他如今說話比他們世子爺都管用,聽說廣恩伯也聽他的,若是他跟謝榮他們走得近,那就等於整個廣恩伯府都投靠了季振元他們,這樣一來,與他們有著姻親的永慶伯府,南陽候府,只怕都會被影響。」

  霍世聰聽聞,神色也自如不起來了,如今府裡人脈和社交的事多數是他們夫婦在處理,霍老夫人只管中饋,護國公則因為身兼要務,這些事壓根沒空處理,那麼如果因為曾密投靠季振元而導致幾家勛貴府都因此往那邊站了隊,那回頭護國公定要找他問責了。

  「那你有什麼主意?」楊氏的娘家父親曾經在中書省任過職,幼時常把女兒們當男兒教養,不但教其讀書認字,還教會其許多家國大道理。所以很多時候,霍世聰也會聽取夫人的意見。

  楊氏道︰「還是得先去查查,看看曾密是不是有這個意向。如果有的話,那咱們自然要防止季振元把他調進後軍營。」

  霍世聰停步想了想,點點頭。

  謝琬撒了顆火種在楊氏這裡,自然也會盯著這邊的動靜。而她最好的消息來源就是殷昱,所以連讓人盯護國公府都已經免了。

  霍家人沒把她當自己人這是一定的,可她也沒覺得這樣有多憋屈。

  相對於這些沒用的情意,能不能把面前力量借助起來辦她自己的事情才是要緊。霍家人既防著她,那她也只能這樣不著痕跡地在楊氏面前撒火種,霍家的目的是防著曾家聯絡其他勛貴倒向季振元,她的目的與之相似,但她有更明確更細致的目標,便是斬斷曾密與謝榮的往來。

  殷昱翌日下晌回來的時候,把名單給了她。

  原來跟曾密爭這個職位的有好幾個,南城副指揮使馬雲,西城指揮史譚泰,然後西城副指揮史莫訴江,這三個人都是勛貴子弟。馬雲是定遠候府的嫡孫,譚泰是平信候的次子,莫訴言則是會陽伯的長孫。這裡頭就數曾密的背景最弱,也難怪他會想出來走謝榮這條路的法子了。

  「今兒我聽說魯國公準備造冊往宮中請賞,曾密在功名薄上排在了倒數第三,這是你的主意吧?」殷昱一面看邢珠她們擺碗筷,一面與謝琬道。「曾密越是沒有機會,則越是會在謝榮這邊下死功夫,你這是要把曾密往死裡逼?」

  謝琬親手給他添了湯,餵他喝了口,說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不過在世子夫人面前說了說曾密要借謝榮往上爬而已。沒想到夫人這麼快就行動起來。再說我也沒想把曾密怎麼樣啊,他要在謝榮身上下功夫是他的事,我只知道我不能讓謝榮多了他做助力。好喝嗎?」

  「好喝。」殷昱點點頭,接了碗過來,也餵她喝了口,然後道︰「漕運的案子大理寺有新進展了。他們鎖定了工部郎中郭奉。我們在滄州碼頭的那幾天裡,郭奉也正好奉命去天津辦事,他有去滄州的時間和機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8
發表於 2017-8-17 00:53:52 |只看該作者
257 定案

  「另外,他們查到郭奉這兩年私下裡多出來大量的私產,他不但在江南有著近百間正在盈利的鋪子,而且在東北三省也有十幾處田產。這些私產算下來,總共約有五十萬兩上下。郭家並無豐厚祖產,李夫人的娘家也條件般般,郭奉這筆財產的來路成了很大疑點。」

  謝琬靜靜聽完,放下筷子,「這麼明顯,為什麼沒早查到他頭上?」

  「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殷昱微凝眉道,「也許是我接觸這案子最深最久,我總覺得這個嫌疑人冒出來得太突然,可是我也查過了,郭家那些家產也並非在案發後突然添置,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人拿錢跟他買命。」

  謝琬想了想,「既然此人就在工部,那照這麼說來,到這個時候突然冒頭,的確是有替罪之嫌。——靳表叔和竇大人怎麼說?」

  竇大人就是大理寺正卿竇謹,與霍家是世交,這次案子原本是要交由顧若明主辦,但顯然顧若明來辦此案護國公這邊首先就不信服,於是聖上就命了竇謹親自領辦。竇謹辦案經驗豐富,思維上屢有過人之處,他的看法很能作為參考。

  殷昱道︰「竇謹暗查了郭奉已有三四個月,原先也有些懷疑,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找不出什麼疑點之後,他也實在不能再懷疑什麼。靳表叔也是。這案子如果三日內沒有人提出更新的證據,就會上報朝廷就此定案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去查這件事了是麼?」謝琬看著他。

  他點點頭,「至少,不能再這樣公然地查了。」

  謝琬默語。

  顯然殷昱和靳永竇謹他們都對這件事有著懷疑,才會有這三日一說。

  可是事情過去一年多了都沒有有力的證據,誰還會在這個時候拿出證據來呢?這個郭奉,極有可能是季振元他們在看到支走護國公未果之後拿來結束此事的。至於那些早就置好的家產,難道不可以是郭奉早就歸附了他們,是他們給他的犒賞麼?

  當然。就憑這個,也不能作為證據。

  「不過,這也並不是全無好處。」殷昱忽然笑了下,說道︰「他們想拿這個來麻痹天下人。我們也可以反過來麻痹他們。他們越是這樣瞞天過海,越是說明這裡頭有問題。只要我們暫且也裝作接受了郭奉就是那印的主人,然後面上不再過問這事,他們必然會放鬆警惕。」

  謝琬聞言,也不由揚眉道,「不錯!只要他們放鬆了警惕,我們暗中也就更容易尋找到他們的破綻,這樣反麻痹回去,說不定比那樣直接查探更有效果!」

  殷昱拿絹子替她拭去唇角一點醬汁,笑道︰「所以說。你得把謝榮他們這次打擊得狠點兒,這樣看起來才像是我們敗了案子惱羞成怒拿這事撒火出氣的樣子。曾密雖然沒有大錯,但他自願捲進黨爭之中來,當回炮灰也不冤枉他。也正好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有些事並不能投機取巧。」

  謝琬托腮憂愁地望著他︰「爺。您這是在縱容妻眷禍亂朝堂啊。」

  殷昱扒了口飯,嚼碎咽下去道︰「爺的女人,就該擅於禍亂朝堂!」

  謝琬大笑,把面前他愛吃的爆腰花撥了一大半到他碗裡。

  殷昱對當年任家與王氏串通謀害謝琬的事依然耿耿於懷,他可不會介意謝琬對他們這些人下重手。如果換成謝琬是個軟性子的人,他會直接下場。——當然,如果謝琬是那樣的軟性子。興許他們不一定會有今日。

  錢壯即刻開始便加強了對謝榮的監視。

  而殷昱則去護國公府,以身邊人多,恐驚擾了國公府安寧為由婉拒了霍老夫人的好意。霍老夫人自然不會強求,不過謝琬卻覺得既然他們起了這個心,那肯定不會隨意打斷這念頭,只是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採用什麼方式罷了。

  不過這些尚在其次。

  翌日她則讓人去了趟魏府。跟魏夫人打聽後軍營這職缺的事。

  魏夫人派了身邊得力的丫鬟來回話,「我們太太問過老爺,老爺說後軍營主管大胤北部重地,十分要緊,這經歷的人選也正在千斟萬酌。如今沒有安排好。我們太太問。是不是殷公子有進後軍營的意思?如果是的話,那只要中軍營參將打個薦條就是了。」

  沒有選定就好。謝琬聽完道︰「請給你們太太回話,就說我們爺沒有進軍營的意思,不過是我有點事跟她打聽打聽,謝謝她了。」說著讓玉雪打賞。

  丫鬟謝了賞,然後又笑著上前了一步,說道︰「太太還有話讓奴婢帶給夫人,問夫人後日可曾有空,想請姑娘過府吃個飯。」

  原來魏夫人這幾日也正打算請謝琬過府吃個鐵,關係親近的人家請出嫁的姑娘過府做客是常有的事,只不過因為霍家一直拖著這事,她也不好越過他們去,如今到底是同個陣營裡頭的了,殷昱不好得罪,護國公府同樣不好得罪。

  這裡聽說謝琬派人上門問話,索性就順道讓人過來邀請了。

  她就待謝琬不錯,如今謝琬成了地道的殷夫人,禮面上自然又要做到更足。謝琬卻沒料到她這麼熱情,於是翻了翻皇歷,一看這幾日除了曾密這事並沒有別的要緊事,便就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太太,就說我多謝了,後日上晌一定過門拜望。」

  丫鬟自領命回府不提。

  謝琬在不聲不響擾亂著曾密陣腳同時,三日後大理寺向朝廷提交工部郎中郭奉暗中與漕幫勾結牟取巨利一案就得出結果了,皇帝看完尺高的那一疊證據以及供詞之後大怒,著令交給刑部依法從嚴處置。於是又過了三五日,郭奉被抄家然後判斬立決的消息就貼滿了大街小巷。

  而聖上另有旨意,責郭家三代不得入仕。

  七月初郭奉在菜市口被執行鍘行,據說現場圍觀者裡三層外三層,郭夫人頓時暈死在當場,醒後給丈夫收了屍,便就回府收拾東西回了武昌老家。

  接下來殷府裡駱騫手下的暗衛隊就南下了兩個人。

  郭奉被處決之後,皇帝依例對此案論功行賞,大理寺所有辦案人員獲賞銀三百兩,大理寺正卿竇謹獲賞銀兩千兩,行嘉獎令,記功一次。靳永賞銀一千兩,提升為三品副都御史。護國公麾下眾將士因為參與探查,也都獲得了數量不等的賞銀。

  這筆銀子實則也是從郭家被抄的銀子裡撥出,跟抄出的那價值幾十萬兩的田產比起來,實在是九牛一毛。

  殷昱晚上便拿著五十兩賞銀回了家。

  謝琬拿起一錠銀子來掂了掂,說道︰「郭奉在供詞裡,可曾交代出杜府辦喜宴那日與駱七來往的那人?」

  殷昱半躺在她榻上說道︰「供詞上供的是他,至於那七步香,因為他次子也患有不足之癥,說是出門去碼頭之前曾去過次子的房間,所以沾染上的。這些說辭都天衣無縫,我們能想到的,他們似乎都替我們想到了。」

  謝琬想了想,說道︰「那南下的兩名暗衛是去了盯郭家的梢?」

  殷昱點點頭,唇角浮起絲冷意來,「郭家不會白白替這背後的人送掉一條命,而且還賠上了三代子弟的仕途,就是郭奉有把柄在這人手裡,也絕對是個不平等的買賣。所以這人肯定會對郭家有所賠償。我就不信,郭家會不露餡。」

  謝琬揚眉道︰「可是這人既然把這一切都做得無懈可擊,肯定也會防著你這樣的人。」

  殷昱懶懶拖過她放在床頭的一本書,說道︰「我讓金逢他們倆帶了五百兩銀子,足夠讓他們盯上一年半載的了。如果我猜測成立,那麼武昌祖宅並不是郭家人最後的落腳地,為了不使人懷疑,也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必然會拿回武昌做掩護,實則去向他們真正的棲身地。」

  謝琬聽聞,點點頭。

  郭家人如果沒回武昌定居,或者定居不久又搬走,那殷昱的猜測其實已經證實了*分,接下來只要暗衛們盯到了他們的真正棲身之處,那就容易多了。可以威逼,可以利誘,可以恐嚇,總之可以極盡一切辦法從他們口裡問出真相。

  想到這裡,她忽然又坐直起來︰「郭家人恐怕也很危險!他們掌握著這件事情的所有秘密,難道背後這人真的會放他們去過逍遙日子?」他們一定會殺他們滅口,而最不著痕跡的,應該是半路上將他們了斷了吧?

  「放心吧!這層我都已經想到了,你難道沒發現,武魁手下那批護院,也少了好幾個人嗎?」

  殷昱依然很輕鬆地看著她的圖,氣定神閑地道︰「不管是山賊還是土匪,有了我派出去的這些人,郭家人一個也不會枉死。金逢他們倆是第一批,武魁手下那幾個人是第二批,這一次,我定要從他們口中撬出幾分真相來不可!」

  這樣謝琬就放心了。

  她上前輕拍拍他的頭,誇獎道︰「爺可真能幹。」

  殷昱啊嗚一口,把她一段嫩白的手腕給含住了。

  漕案這事塵埃落定,季振元這邊簡直覺得身上突然鬆了好幾斤。

  謝榮這些日子表現極好,不但把刑部打理得有聲有色,這次在郭奉的量刑上也無懈可擊,季振元不但對他的好感急速回升,近日遇到些什麼事,也總是第一時間把他叫到府裡商議。有時候難免會招來顧若明的紅眼,可謝榮依然幹他該幹的事,似乎也不再把顧若明放在心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9
發表於 2017-8-17 00:54:05 |只看該作者
258 煩事

  所以他今年的確是很忙。

  自打魯國公把曾密的論功排名拉到尾部後,曾密跟他提過一次請他在季振元面前說話,把他薦進後軍營的事,他只是隨口應付了過去。而接下來曾密夫婦卻呈現出鍥而不捨的勢態,往四葉胡同走動的次數也越加頻繁起來。

  曾密自然也開始撇開任如畫,頻頻與謝榮在外頭「偶遇」,如在酒樓遇上就替其買單,如在八寶胡同偶遇就替他給看中的古董付帳,謝榮倒不缺他這點孝敬,但是若直言拒絕,那倒也太不給人面子。於是一來二去,如今刑部倒是許多人都知道曾副使跟他們的上司有著千絲萬縷的世交情分了。

  不過曾密在謝榮眼裡,仍只是個擅於鑽營些的勛貴子弟,他對他不會過分熱情,也不曾刻意疏遠。

  不就是為著個後軍營經歷麼?想當初,他為了一個小小的編修之職,也曾這般在靳府苦下功夫。曾密只是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求前途的人之一,他曾經忍受過的那麼多挑剔冷眼和輕怠,他也都會讓曾密他們都嘗一嘗,如果不嘗嘗,又怎麼會珍惜這樣的機會,又怎麼感覺這職位的來之不易?

  當然,這也可以視作為一種考驗。如果曾密誠心,又靠得住,他是不介意把他納到門下的,如今太平年間,要想立個軍功簡直不可能,武官要升遷,就只能在文官面前把腰彎低一些。

  而他,也確實需要為自己培養幾個人脈了。

  這日郭興路過四葉胡同時進了謝府,謝榮在後園子涼亭裡招待他。

  郭興從一介正三品的侍郎如今被貶成五品官,這半年裡氣焰低了不少,先是為著宿妓的事被季振元好一頓斥責,回到府裡又與季氏鬧得不可開交,弄得年都沒過好,直過了兩三個月才漸漸消停。也就謝榮時常陪陪他,也算是熬了過去。

  謝榮給他沏了茶道︰「恩師已經預備給你挪挪了。到底你是他女婿,不會讓你委屈多久的。」

  郭興嘆著長氣接了茶,並沒有該有的興奮。

  謝榮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郭興就像走進了個怪圈。他順應父母的意思娶回了季氏,得到了來自季振元的庇佑,這原本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可是顯然男人要的不止這麼多,除了志向,也還有欲望,跟季氏在一起,注定就要犧牲掉一部分別的*,郭興沒鬥過自己,於是玩火了。

  他們正聊著。龐福就說曾密夫婦上門來了。

  郭興坐直身道︰「看來這曾密跟你下狠勁來了。我要不要回避?」

  謝榮頓了下,說道︰「不必了,我猜他也知道你在這裡。」

  龐福把曾密帶到了涼亭,謝榮一介紹,曾密便露出副恍然的模樣來。沖郭興一揖到底︰「原來是郭大人,久仰久仰!」

  郭興這輩子也算是一路坦蕩,眼下就算被貶也是首輔閣臣季振元的女婿,身份總比別人來得不同些,所以對下官們的阿諛也一向是坦然受之。他抬手跟曾密拱了拱手,便就請他坐在了圓桌一側。說道︰「曾副使今兒不必去五城營當差麼?」

  曾密嘆畢,笑道︰「不怕郭大人笑話。自打奉旨清查娼館之事完結,五城兵馬司的兄弟們都輪流放起了大假,在下人微言輕,在營裡也不曾擔著什麼重要事務。雖然常恨一腔報負無法實現,也只能暫且這般混著。」

  郭興與謝榮對視了眼,笑道︰「曾副使正值英氣蓬勃之際。怎地說起喪氣話來?相信魯國公都是知人善用之人,有了機會,自然首先考慮副使大人。」

  「小弟已然年過而立,也已經不年輕了。」曾密搖頭,又揖首道︰「不瞞郭兄說。小弟倒是很期望著進後軍營,後軍營掌管著我朝整個北部邊疆,定然大有作為。所以也希望二位大人能夠提攜在下一把,給在下一個為國效忠的機會。以後我廣恩伯府定然與二位大人同進退。」

  謝榮沉凝不語。

  曾密之前每次過來都是以拉交情為主,今日一上來便挑明了目的,多半是想趁著郭興在這裡,好直截了當地爭取多一分勝算。他對曾密是想拉攏的,此人目的明確,而且而捨得下這塊臉皮,將來定然有不少值得他用的地方。本來他打算再拖他一陣子,可是這會兒當著郭興在,他倒是不能再怠慢了。

  郭興這個人沒什麼很深的城府,自然想不到他是想要把曾密收為麾下,如果他一時頭腦發熱把他直接薦到了季振元面前,那他就真是得不償失了。不但往後曾密不會拿他當回事,他也會在勛貴之間落個冷漠寡情的名聲,這樣對他發展勢力是極不利的。

  所以曾密這一挑明,倒促使下了決心。

  「今日我與郭大人還有事,你明日再來府裡找我。」

  曾密得了他這句話,頓知有戲,心下狂喜,連忙站起身來告辭。

  郭興看著他遠去,收回目光道︰「此人十分玲瓏,若是你能幫他一把,興許來日也能有可用之處。」

  謝榮頓了下,執壺替他添了茶,笑道︰「不過是看他過來了這麼多次,他外家又與我謝府是世交,這個忙也不能不幫幫。」

  郭興點頭,不疑有它。

  謝琬這裡很快得知消息,她正在預備去赴魏夫人的約。

  她把錢壯叫來,錢壯還沒等她說話便就稟報道︰「太太,謝榮又給謝葳物色了個夫婿,也是個沒背景的小士官,而且這次不聲不響就到了議婚的階段,這次怎麼辦?」

  謝琬皺了下眉,謝榮真是不遺餘力地在替自己找爪牙了,可這種事沒法再故伎重施,一時間如何阻止呢?想了想,她說道︰「去找個算命先生,找個機會上那人屋裡說說去,就說他們跟謝葳這樣的八字不合,強行婚配恐有血光之災。」

  沒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去訂這門親事的,不過這次雖然能夠解決,下次又該如何?總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好。

  她拿著釵子在手上把玩了一陣。片刻後轉過身來,說道︰「有沒有可靠的人,替謝葳說門不會給咱們帶來後患的婚事?」

  只要謝葳嫁的是完全不能夠被謝榮所用的人,這一條就基本可以不必顧慮了。

  錢壯道︰「除非是地痞流氓或泥腿子。可是這樣的人家謝榮也不會同意啊!」

  所以還是難辦。

  謝琬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不過還是先辦曾密這邊的事要緊。

  她讓玉雪拿了給魏夫人的手信,先去了楓樹胡同,邀上洪連珠後,才一路到了魏府。

  因著她如今貼上了廢太孫夫人的標簽,到底不方便了,畢竟魏彬麻煩越少對他們越有利,而這種往來之事雖然不算壞規矩,宮裡也拿捏不了他們什麼,終分該避嫌也還是要避嫌,所以她才會邀洪連珠同行。

  謝瑯跟在魏彬手下做事。接洪連珠同去總歸有個名目。而雖然她是謝瑯的妹妹,實際上也遮掩不了什麼麼,可有時候世事就是這樣,當你覺得遮不遮都無所謂的時候,人家興許就真的拿這個作由頭了。而當你有些顧忌的時候,對方反而不會直接盯上你。

  進了花廳坐下,魏夫人牽著謝琬近前坐著,洪連珠從旁微笑看著她們。

  魏夫人道︰「胖了些,挺好。有動靜了嗎?」

  謝琬臉上一紅,搖了搖頭。

  洪連珠笑道︰「還早呢,到明年再懷也不遲。」

  魏夫人笑道︰「那倒也是。年歲大點兒再生對大人孩子都好。」又看向洪連珠。「你倒是成親快一年了,也該準備了吧?」

  洪連珠紅臉笑道︰「夫人倒是又說到我頭上來了。」

  魏夫人抿嘴一笑,放過了她。

  寒暄了會兒,謝琬便就說起了正事,「上回跟夫人打聽後軍營裡那個職缺的事,聽說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在競爭。還請夫人幫著轉告聲魏閣老,如果有人提名南城副指揮史曾密,還請想個法子攔一攔。」

  這營中的職缺雖然是兵部的事,但兵部的調任是整個朝堂的事,季振元作為首輔閣臣。在這種事上說話是有著一定分量的。在她沖曾密下手之前,她得先防患這個可能才是。

  魏夫人道︰「曾密的外家不就是南源任家麼?那也不是什麼好人家。」

  她如今對謝家的事不算熟知也知道個八九分了,對任夫人當年勾結王氏給謝琬設伏的事,她深為不齒。沒想到這個曾密也是個專走歪門邪道的人。她不是容忍不了走後門的人,而是像曾密這種,明知道殷昱被廢有蹊蹺,而季振元他們是明目張膽的在扶持庶出的殷曜,他竟然寧願去選擇他們。

  不過,人各有志,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想起謝琬方才的說話,便就道︰「這事你既說了,我就懂了,回頭我跟我們老爺說說就是。能爭取不讓他上就爭取不讓他上。萬一不成也不要緊,日子還長著,總有讓他們如不了願的時候。」

  謝琬點頭,「這是自然。」

  她凡事都會做好兩手準備,如果這次沒把曾密與謝榮關係切斷,那她也還會有別的計劃。總之這裡討到了定心丸,她也等於爭取多了些時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60
發表於 2017-8-17 00:54:17 |只看該作者
259 驚詫

  飯後她便與洪連珠回了府,洪連珠要留她回楓樹胡同吃晚飯,她心裡掛著該辦的事,於是也沒有進屋,直接回了榴子胡同。

  這個時候謝榮應該已經見過曾密了,而接下來,他就該前往季振元處,就曾密的身份和廣恩伯府如今在勛貴圈裡的人脈向他闡述一番幫他晉職的好處。不過是個小小的經歷,既是謝榮出面,季振元不會在乎順手幫他一把,於是若沒有她今兒一番叮囑,曾密的目的很可能就要達成。

  進了正院,她把秦方他們兩個喚來,「你們會不會飛檐走壁那些功夫?」

  秦方二人愣了愣,不知道她要他們飛檐走壁去做什麼。但是仍然恭謹地道︰「小的們會在暗夜無人之時攀爬五丈左右的高牆。」

  謝琬點頭,再道︰「如果讓你們在人群不著痕跡把人手上的東西拿過來,你們會麼?」

  秦方二人又頓了頓,頜首道︰「如果環境條件具備,還是可以的。」不著痕跡拿人家的東西,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的行徑,可是誰在群敵環伺的情況下都會學會幾著暗手,偷拿個東西,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謝榮這裡跟曾密談過之後,果然就去找了季振元。這日內閣議會上,魏彬再說到補任各軍營裡的職缺時,季振元就提出讓曾密補入右軍營任經歷。魏彬自然反對,這一日此事未決。

  隔日又議,季振元依然堅持己見,並以廣恩伯府至今無人在營中任職,不能厚此薄彼為由力薦曾密,甚至又招來左丞秦驥等人幫做說客。秦驥在殷昱被廢之後便跟東宮解除了與殷昱的婚約,兩邊便是沒仇也算是結下梁子了,旁的事上他不參與,這事他只要插句嘴,季振元那邊也算有了贏面。

  不過是個小小經歷,雖說謝琬特地囑咐過,可基於她並不曾特別強調,魏彬不願為這點事鬧得不可開交,更不好一點面子不給秦驥,便就看在他的份上把曾密給定了下來。並寫下了委任狀,讓人送到廣恩伯府,讓曾密隔日帶著卷宗檔案到後軍營報到。

  後軍營總署設在北平都司,北平在京外不遠,雖然比不上中軍營的兵力和勢力,可是因為統管大北方,所以地位僅次於後軍營。如今的後軍左右都督分別是驃騎將軍陸觀和臨江候。曾密得把檔案履歷交給他們過目,然後與兵部送來的檔案比對過之後,才能安排正式上任。

  這裡謝琬收到消息後,也做好了一份「卷宗」,交給了秦方︰「明兒早上曾密會從廣恩伯府直接出發去後軍營,你們得見機行事。」她指著輿圖跟秦方二人指派道。

  秦方寧柯二人翌日天剛濛濛亮就出了門。

  曾密因為要趕赴幾十里路,所以也起得很早,任如畫喜不自勝地起床侍候他梳洗穿衣,然後將他的履歷卷宗和委任狀放進他的包袱裡,與廣恩伯夫婦還有叔伯妯娌們送了他出門。

  到了北城門,正好趕上早市,往來攤販甚多,他不得不下馬牽行。人群裡時有踫撞,他懷揣著滿腔喜意,也並未曾在意那麼多,好容易等到過了菜市,便就出城門一路狂奔。

  陸觀和臨江侯知道今兒有新人報到,所以也早早地聚到了營帳,他們一個是後期有戰功的大將,一個是開國受蔭封的勛貴,平日私底下都有些不大對付。但是五軍之中左右都督都是這樣的分配,一個勛貴搭個功臣武將,他們這裡面和心不和,別的營中都是如此。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誰讓他們的皇帝甚愛玩平衡之道呢?

  他不怕他們不和,就怕他們不夠不和。

  作為一個大臣,只要他有著針對目標,那他就怎麼也不會放鬆警惕,會防備著被人揪小辯子,也會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琢磨謀逆造反的事兒,而皇帝手抓著兩邊的小辮子,掌握了主動權,想整你時就整你,你還真拿他沒辦法。

  百官們對皇帝的執政手段心知肚明,可是就算這樣,他們也做不到放下所有矛盾與不和變得同聲共氣,一來這樣的話皇帝必然會采取些手段讓你們不和,二來就算是皇帝不這樣,要想朝堂百官和諧一片也是絕無可能的事。

  人總是對越離自己越近的東西越敏感,越具防備,雙方同等條件下人的嫉妒心最強,只要有人在就會有攀比和爭端,只要有爭端,那麼每個人都身處在漩渦之中。

  陸觀與臨江候在營房裡各自喝了盞茶,曾密就到了。

  給二人跪地行了禮,曾密便從包袱裡把卷宗履歷和委任狀掏出來,遞上去。

  臨江侯先禮節性地交給陸觀先看。

  陸觀先看了委任狀,遞給臨江侯,然後打開卷成筒的紙卷比對履歷。然而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就緊皺起來,目光也變得驚詫。他抬眼看了看底下的曾密,然後又往下看起來。

  曾密不由疑惑,這履歷莫非有問題?可是上司沒開口,他也不便問。

  陸觀足將他的「履歷」看了兩三遍,直到臨江候也覺得有問題,他才無聲地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他。

  臨江侯接在手裡,才掃了一眼,眉頭便就跳了幾跳,這哪裡是什麼履歷,這是張行賄清單啊!這上頭足足列了有四五十項,大到古董器物,小到一頓飯錢,事無俱細全都給列齊了,而且每項都列有證人證據,而他行賄的對象則是刑部侍郎、季振元的得意門生謝榮!

  臨江侯當場訥然,下意識地往陸觀望去。陸觀雖未說話,唇角的那絲譏諷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曾密是勛貴子弟,臨江候也是勛貴後嗣,他明白陸觀這樣的功臣是打心眼兒裡看不起他們這樣不學無術純靠蔭封上位的勛貴的,眼下曾密遞上來的這清單,擺明了就是打了他們所有勛貴的臉!這是赤裸裸地告訴他們勛貴們就是這樣專走歪門邪道上位的!

  廣恩伯府雖然與臨江侯府並沒什麼過深的交情,可眼下臨江侯臉上卻也有些掛不住了。勛貴們如此都在抱團,這單子交上去不但曾密會被削職,只怕這輩子都不大會有再進營的機會。這樣一來指不定皇帝又會向勛貴們有所動作,這可是萬萬傷不起的!

  曾密這履歷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腳!

  他沉下臉,問曾密道︰「你這卷宗,有誰接觸過?」

  曾密心下一沉,想了想,說道︰「屬下這卷宗自打昨日拿回來,只有屬下與賤內動過。」他試探道︰「出了什麼問題嗎?」

  臨江侯沉了臉,將履歷遞了給他︰「你自己看看!」

  曾密連忙接在手裡。看過後自懷也不覺嚇了一跳,這上面條條樁樁竟然記錄得十分詳細,而且許多只有他與謝榮二人在場的細節也交代得清清楚楚!這怎麼可能?誰會把這東西記得這麼齊全仔細?

  「都督大人——」

  他看著捋鬚的陸觀與沒好臉色的臨江侯,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有可能把這些東西提供得這般仔細的只有謝榮,可是受賄也是重罪,自從上次宿ji被捉之後他就更加謹慎了,他怎麼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是了,他想起來,每次謝榮雖然沒有拒絕他給他付錢結帳,可是他經手的那些古董他卻是一件也沒曾擺出來,難道說,他壓根就沒打算受他的賄,而是都造起冊子替自己準備了後路?

  曾密頓覺背脊出了身冷汗,謝榮這是要幹什麼?他怎麼都想不出這樣做對謝榮有什麼好處,可是如果不是他,那誰又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上面的內容符不符實?」

  到了這會兒,當著陸觀的面臨江侯也只能這麼問下去了。

  曾密連忙跪地道︰「大人,這些都不符實——」

  「既然不符實,那就交到都察院去好了。」陸觀不等他說完,就慢騰騰捧著杯說道。

  曾密這會兒連額上也冒出汗來了,交到都察院那就是條絕路了。他好不容易謀得這個職位,可不能白白這樣放走!他伏地道︰「屬下已經知錯,還求二位大人開恩!」

  陸觀垂眸不語。臨江侯也不想把這事鬧開,只得也低聲下氣說道︰「這履歷多半是背地裡被人做了手腳,這曾密縱有越軌之處,如今這會兒也已經成了咱營中的人。假若把他遣回去,又不知要到幾時才有人補進來,不如就給他個機會。」

  陸觀跟曾密無冤無仇,雖然看不上勛貴子弟,可這案子同時還牽連了個謝榮,他也不好真把這單子送到都察院去得罪他。

  可是若不借這個機會打打勛貴們的臉,他也是不痛快的。默了片刻,於是就說道︰「雖然是被人動了手腳,但曾密本人卻也默認了此事,咱們知道了卻不能裝作毫不知情,否則日後如何馭下?咱們都事位上也缺人,就讓他補了都事的缺吧。」

  都事是從七品的官,跟正五品比起來差了不止一截,反倒比起他在五城營裡的品級更加不如了!曾密胸口激蕩,待還要再說,臨江侯卻瞪了他一眼,轉頭與陸觀道︰「大人所言甚是,便就調曾密去補都事之缺,這調補文書的事,就請大人作主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0:5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