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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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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50:42 |只看該作者
230 緣盡

  靳永這裡與榮恩伯在宮門外道了別,直奔魏府。

  謝榮等人出了宮,卻少不了跟著季振元去季府得番訓斥,采薇因著替謝榮出面,季振元也讓她同上了車回府。顧若明則在半路就讓他揮退了回去。

  這裡幾個人到了季府,季振元吩咐下人把采薇帶下去歇息,把郭興謝榮二人叫到了書房。

  「你們真是膽大包天!」他負手走到二人面前,掄起掌來把依然服飾凌亂的郭興扇了兩個耳光,而後打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可知這動轍便是關乎前途命運的大事!那靳永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你們在被人虎視眈眈的當口竟然還敢這樣任意妄為?!而你,自然犯賤還不夠,竟然還敢拖著別人下水!」

  郭興被扇得後退了幾步,卻是半個字也不敢吐。

  謝榮雖然未曾被打,但身子卻也深深躬了下去。

  「那女子不能留了,來人!」季振元高呼,等人進來,他斬釘截鐵道︰「弄點砒霜,給她服下去!」

  謝榮驀地把頭抬起來,但是也只有半刻,他就又把頭垂了下去。

  雖然這件事是再也瞞不住,但是采薇這樣出面替他說情,難保放出去後將來不被人反過來利用。為了根除後患,季振元這樣做是沒錯的。

  「閣老!閣老!宮裡有人來,命微平接旨!」

  左必之這時又忽匆匆進來稟道。

  季振元三人同時頓住,這個時候來旨意,任誰都覺得不是什麼祥兆,但是這可不是可以輕怠的事情,季振元示意謝榮一道出去。

  到了二門下,果然乾清宮的大太監張珍與東宮大太監崔福同時站在門下。

  能讓兩位大太監同時出動的旨意,自然是重之又重的。

  「吏部右侍郎謝榮接旨!」

  謝榮上前跪下,崔福宣旨道︰「太子殿下獲皇上恩準,特此下旨︰謝榮潔身自愛。品性高潔,然采薇情義可嘉,令寡也為之動容。故,今特將娼女采薇賜回良籍。並賜與謝榮為妾,著好生待之。欽此!」

  謝榮石化在地。

  而季振元也頓時僵在那裡。

  太子將采薇賜給謝榮為妾……這是什麼意思?

  「謝榮快快接旨!」

  崔福催道,

  謝榮伏地叩首,伸手接旨。

  不管是什麼意思,既是獲了聖上恩準的旨意,那是必接不可了。

  「季閣老,采薇呢?」張珍問。

  季振元忙道︰「方才出了宮便分了道,這會兒並不知上哪兒了。」他給左必之使了個眼色。

  「既然這樣,」崔福陪了個笑臉,說道︰「那還得煩請季閣老派人去找找。太子殿下有旨,采薇如今可已經是聖賜下來的妾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謝大人到時少不了又要背個黑鍋。」說完他朝季振元拱了拱手︰「老奴言盡於此,就此告辭。」

  季振元微凜。也朝之拱了拱手。

  太監們離去,庭院再度恢復寂靜。

  季振元望著謝榮,拂袖一甩,進了書房。

  太子殿下親賜的姬妾,又有崔福額外提點,采薇自然是不能死了。

  這一夜對於謝榮他們來說,真是漫長而壓抑的一夜。

  誰也不知道太子這是什麼意思。誰也不會真正把這道賞賜當成是他對謝榮的安撫。但是這賞賜讓人推不得毀不得,除了聽憑旨意把采薇帶回府去,謝榮已別無選擇。

  可是采薇若是跟他回了府,黃氏怎麼辦?

  謝榮心裡很空洞,感覺自己好像捲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明明以為當上了侍郎。可以有一番作為,為將來入仕為鋪墊。也以為在湘園被捉之後,采薇的勇於出現是他的生機。可是當他保住了官職,獲得了輕饒,卻又被太子塞過來個采薇——

  站在季府庭園裡這一刻。他覺得命運其實還並沒有掌握在自己手裡,他所認為的現階段的成功,其實並不牢固,他整個人就被季振元和殷曜這一條線轉成的漩渦裡旋轉,甚至都沒意識到要掙扎,他還是在被人牽著鼻子走,而且是如此被動。

  天亮時分,他帶著換洗一新的怯怯的采薇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很快,黃氏會知道他出去一夜未歸,回來時身邊多了個私娼館出來的妾侍。

  很快,隨著京師四處掀起的督察百官私行的風潮,滿京城的人都會知道太子殿下愛才惜才,體恤下屬,法外開恩,賞了位知己紅顏與他。

  季振元為怕留下采薇被人利用,所以下令讓人將之毒死,而太子直接讓人趕到季府來宣旨,是不是早就知道季振元會這麼做呢?

  謝榮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進了府門,很快便要面對前夜還與他繾綣纏綿的黃氏。他再出現在她面前的身份,是個背著妻子在外宿妓的背信棄義的丈夫。

  黃氏已經端坐在正廳裡等候了,黎明的微光映在她臉上,使靜坐的她看起來臉色青白。

  兩個時辰前,她已經從趕回來的龐鑫嘴裡知道了真相。

  也沒有哭泣,也沒有悲傷到無法自制,只是心裡有什麼東西砰地碎了,變成粉碎,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樣子。一件瓷器有了裂痕,粘一粘還能再用,可是再一摔,就再也不像話了。她跟謝榮之間,也從她知道他去宿妓這件事開始,無法回覆原樣了。

  她想做三從四德的賢妻,可是她有她的私心。她愛謝榮,她願意為他三從四德,也願意為她強忍著屈辱去卑躬屈膝地奉迎上司內眷,還願意說服自己包容他的權欲和野心,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對她的忠誠之上,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知道他心裡還有她,所以她願意這樣忍讓。

  可是現在他用行動告訴她,他的忠誠不在了,她的寬宥成了個笑話!

  她自以為的破鏡重圓,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夢想,謝榮一面與她在閨幃痴纏,一面卻在外與娼女對坐閑談!她不信什麼他潔身自好,常言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如果真有那麼坐懷不亂,為什麼人家娼女都會自願為他請命說情!

  黃氏看著默站在她面前的兩人,滿腦子裡都是他們在娼館廝混纏綿的樣子。

  縱使沒有肌膚之親,就不是出軌了嗎?

  「偽,君,子。」她望著他,三個字從齒縫裡冒出來。

  謝榮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沉沉地壓住,他想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在這樣的黃氏面前,他覺得自己的確也很齷齪,使他不知不覺想要在她面前把身段放得更低。

  他撲通跪下來,一個字沒說。

  「夫人。」

  采薇隨著謝榮跪下來,縴瘦的身子在晨光裡,像朵顫抖的小野花。

  黃氏目光一定緊粘在謝榮臉上,似乎壓根沒有采薇這個人。

  他嫖的人是誰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他嫖了。

  她順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另一手拔下頭頂的簪子,盤在頭頂的烏髮像瀑布樣泄下來。

  謝榮抬起頭,驚疑地望著她,而她在讓人措手不及之時,已拿起剪刀哢嚓一聲剪下一縷發,丟到他面前。

  「謝榮,因為我寄情於你,所以我從來就不是寬容大度到容許丈夫有二心的女人,你我的緣分盡了,從今日起,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你的生死榮辱,再也與我無干。」

  「書蕙!」

  謝榮站起來,死抓住她的手腕。

  黃氏兩眼空洞,掙開他的手,出了廳堂。長長的裙裾拂過他的腳背,帶過一絲輕微的觸感,但是落到心裡,卻像刀割一樣痛到讓人窒息。

  晨曦在天邊露出來了,冬月的晨風撩起院裡一地落葉,天亮了,有些東西卻永遠沉了。

  謝琬撐著腮在案後聽完虞三虎的稟報,沉默了良久,最終也不由嘆了口氣。

  謝榮在娼館居然坐懷不亂的事,讓她也很意外,但更讓她意外的,顯然也是采薇出面替他求情那段。

  她不知道該說欣賞謝榮的自律,還是敬佩采薇的勇敢。總而言之與謝榮互鬥以來,這是頭一次讓她心生感慨。謝榮在季振元如此得寵,果然不是沒道理的,雖然他明知官員宿妓是知法犯法,可是說到底,如果沒有時刻盯著他的她和顧若明,他並不一定會落得這般境地。

  而即使知道宿妓之事在官員之中普遍盛行,他也還是能保持頭腦清醒不與郭興隨波逐流,也算難得。如果不是這樣,季振元就是想在皇上面前保他也無從保起,這件事,終究還是他的克己救了他一把。

  這樣一來,顯然很多事就不能等閑待之了。

  不過,太子最後把采薇賜了給謝榮,這舉動又十分耐人尋味。

  君主們為了表彰或者安撫臣工,賜與姬妾也是常有的事。謝榮是東宮侍講出身,又做過東宮輔臣,他這次吃了悶虧,出於事後安慰,太子賞個妾侍安撫安撫他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可是偏偏賞的是為他求過情的娼女采薇,這就讓人很不解了。

  采薇經過這件事,讓包括謝琬在內的許多人都知道她對謝榮情義非常。

  這樣一來,勢必會有人借機利用他來對謝榮做點什麼,這種情況下,如果是謝琬,肯定會先要了她的命以絕後患。可是太子卻反而把她賜了給他,還交待好生待之——如果說謝榮真的很得太子的心,讓太子十分信任,那麼,這樣一來豈不令得他左右為難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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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差事

  太子這道旨意,難道是為了保采薇的命?

  可是他又為什麼要保采薇的命?難道他也希望采薇被人利用麼?

  謝琬回想起謝榮今生的履歷,不由坐直了身子。

  謝榮進東宮之後並不久,就被季振元要出來去了刑部。按說太子正當用人的時候,而謝榮又是曾經被皇上都認為頗具才能的人,那麼他很該把他留住不讓他走才是,可是季振元一去,太子就允了,接著還讓季振元把駱七給放了。

  難道說,在太子心裡,謝榮連一個駱七都比不上?

  又或者說,太子其實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麼信任謝榮,以及也並沒想過要栽培和重用他?

  如果是這樣,那顯然就更讓人費解了。可是這終究只是猜測,距離太遠,所猜的也並不能當作實際論證結果。

  不過不管怎麼說,采薇被賜給謝榮,這件事對她來說還是有著不少好處的。首先四葉胡同內宅就會有番鬧騰,如果是尋常小妾,黃氏還可以任意拿捏,可是采薇是太子賜下來的,連謝榮都得好生對待,黃氏就更不敢對她下殺手了。

  不過黃氏對謝榮用情頗深,估計會不戰自敗——前世內宅裡的事看的多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越是在乎越是爭不贏,越是敗得慘。因為付出得多,所以期望值也愈高,越是期望高,越是容易失望。

  這層不去提它,謝榮的被罰半年俸祿,再加上皇帝親口承諾的「兩罪並罰」四字,已經不算讓這趟行動白費。

  而接下來她也有事要做。

  她交代羅縝︰「謝葳不是回清河了麼?你讓人傳個消息回去,就說謝榮納了妾,試試她如何反應。」

  羅縝下去後,她又喚來玉雪︰「最近這些日子,趙夫人在做什麼?」

  趙夫人便是趙貞的夫人。玉雪笑道︰「趙大人前些日子被升成員外郎了,趙夫人就忙著樂呵罷?」

  謝琬聞言也笑起來︰「那我們明兒就上趙家蹭茶喝去。」

  隨著五城兵馬司奉旨清查京師各處娼館的行動鋪開。也隨之驚起了許多私下違規的官員四下打點運作,最近的京師是十分熱鬧。

  靳永因為此次欽點的欽差,門檻差點被人踏破,而五城兵馬司裡的幾位正副指揮史。每日也門庭若市。雖然都不敢在這個時候頂風行包庇之事,但有些人有些情面總是繞不過。

  而且這件事的起因也很耐人尋味,據聞那天夜裡北城指揮司轄下的燕兒胡同走水之後,皇上就下了這道旨,緊接著翌日郭興就被降級成了主事,而謝榮也被罰俸半年,雖然這事讓季振元壓制得很好,宮裡也沒有什麼人會與季閣老直面作對,可是大家尋根究底,也就把這兩件事很容易地聯想到了一起。

  榮恩伯才進屋喝了口茶。連衣都還沒來得及換,南城副指揮史曾密就過來了。

  曾密是廣恩伯的三子,勛貴之家相互都熟,榮恩伯也比他不過大了十歲,早些年還常在一起鬥雞走狗。知道他是來打聽虛實的。因而榮恩伯也沒見外,語意含糊地道︰「無風不起浪,總而言之這件事大家把差事辦好就成了。」

  說的太白就得罪人了,如今勛貴們在朝堂混口飯吃不容易,他眼下是恨不能把自己從這事裡頭摘得一乾二淨出來,自然不會透露真相。也就是曾密,換了別人。他是半個字也不會說的。

  可是曾密能夠在上頭有兩個哥哥的情況下出頭冒尖,靠的並不只是運氣。他得了這句話回頭一琢磨, 越發肯定謝榮是去了宿妓。從皇上對郭興和他兩人的降罪來看,郭興只是降了五級,而謝榮只是罰俸半年,這應該是看在季振元的面上輕判了的。

  季振元身為首輔閣臣。面子肯定非同一般,皇上也不可能真把謝榮他們一擼到底。

  從這件事上也看出來皇帝對季振元一黨的態度。既然如此,有些事就不能隨意為之了。

  他在南城副指揮史的位子上已經呆了四五年了,很應該往上挪挪位置。

  謝榮是季振元的得意門生,這次靳永這麼整他都沒整下來。可見根底穩固。任家原先跟謝府交情頗深,只是後來鬧出些事變得生份了,所以前幾年謝榮一路往上的時候他也沒想過去上門攀交,如今謝榮接連遭遇了幾番挫折,正可謂是他的低谷期,這個時候上門去聯絡示好,應該是最合適的時候。

  他回府把這事跟任如畫說了說。

  任如畫沉吟道︰「按說這謝家把我們坑得這麼慘,我們很該避道遠走才是。可是誰也沒料謝榮如今已然如此威風,為了你的前途,這些倒也不必提它了。左右當年做孽的也是謝琬,與謝榮倒關係不大。只不過我聽說那王氏如今也在四葉胡同住著,我倒是不耐煩她。」

  曾密笑道︰「我來跟你說,不就是因為王氏在京師麼?這事我貿然登門顯得冒昧,不如你以世佷女的身份去與王氏和黃氏請安,然後一來二去熟絡了,我也才好去與謝榮搭話。」

  「要我去跟王氏請安?」任如畫站起來,「你可知那王氏是何等無恥惡心的一個人,她把我母親坑得那麼慘,雋兒也從此失了精神氣,我是連提都不想提她,你竟然要我去與她請安!我不去!」她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負氣道。

  曾密上前坐在她身邊,說道︰「說這話就沒道理了,那王氏當初不也是受了謝琬的逼迫才那樣麼?再說了,如今展延都已經娶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提它作甚?你到底如今已經是我曾家的媳婦兒,不是任家的閨女了。你總該為我多考慮考慮。」

  任如畫聽得丈夫這麼一說,也有些理虧,確實也是如此,出嫁從夫,總這麼為著娘家的事在這嘔氣影響了丈夫的事,這可不是妻子該有的行為。

  心下這麼一想,便就與曾密,「話雖這麼說,卻也不能說去就去。這樣罷,我先讓人打聽打聽謝家最近有什麼事情,也好找個由子過去。要不然直楞楞地去,也太打眼了。」

  「自然是要好好打聽打聽。」曾密起身來,「這事就交給夫人您了!」

  任如畫這裡仔細打點著去拜訪王氏的事情不提,這裡謝琬卻也到了趙府。

  王玉春在逗一歲多的佷兒小石頭玩耍,聽說謝琬來到便牽著小石頭迎到前門來,趙貞二媳陳氏也伴著趙夫人出來了。謝琬抱著小石頭進屋,小石頭拿小肉爪摸她的臉,然後吧嘰在臉上親了一口,謝琬哈哈大笑,把脖子上的赤金鎖取了套在他頸上,陳氏慌不迭地要取下來,倒是被趙夫人按下了。

  謝琬從不在他們面前有什麼花花腸子,就是賞個赤金鎖,也是真心實意。若是這樣推來推去,就顯得生份了。

  進了花廳,趙夫人讓陳氏她們都抱著小石頭且退下去,然後跟謝琬道︰「姑娘今兒來,是有什麼事罷?」

  謝琬微笑道︰「讓夫人猜中了,還確是有件事。」

  她把懷裡幾張紙拿出來,推到趙夫人面前︰「謝葳的事情,夫人應該知道吧?」

  趙家與楓樹胡同的關係十分密切,不過最近與四葉胡同的幾件事並沒有讓趙家參與,所以謝琬才有此一問。不過李夫人把謝榮家鬧得滿城風雨,哪裡有沒聽說過的?趙夫人便就道︰「這謝葳也太不像話,當初王氏想把謝葳塞給我們,我們也沒有這個福氣消受。」

  說著她嘆息著搖了搖頭。趙夫人也是耕讀之家出身,對女德女訓甚為遵從。

  謝琬道︰「謝葳如今去了清河,我估摸著謝榮的意思是要讓她在清河出嫁。但是擇婿的人選肯定是在京師裡挑。我讓人打聽了下,最近謝榮跟刑部這三個人頗為青睞,這三人都是寒門士子,而且都很具有上進心的那種,謝葳的夫婿應該很有可能從這些人之中來選。」

  趙夫人聽聞,立時把這幾張紙拿起來看了看。

  都是些背景資料。

  「那,我能做些什麼?」趙夫人道。

  謝琬沉吟了下,說道︰「從謝榮目前的處境看,他眼下正處於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往上他有季振元壓著,往下他又沒有自己的人脈勢力,甚至連個幕僚都沒有。他所有能動用的關係,都是通過季振元而存在的,如果季振元不幫他,那他等於在朝堂上孤立無援。

  「特別是經過這次的事,我想,他接下來要做的,應該就是大力發展自己的小勢力,這樣就算有一天季振元不在了,他也能夠穩立下來。

  「而目前看來,謝葳的丈夫,以及謝芸的外家,都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助手,尤其是女婿。所以他在這些寒門士子裡擇婿的目的其實並不那麼簡單,除了好給謝葳一個歸宿,更多的,是他可以得到一個能夠的控制得死死地的一把刀。」

  趙夫人原以為她會直接說出目的,這麼聽她說來,倒是不覺凝起以眉。

  原先只覺得謝榮依附著季振元,來日定是前途無量。但是經謝琬這麼一說開,他的處境倒是也很有問題。除了他們與他為對,季振元那邊也還有顧若明也在嫉妒他,這樣的話,他防得了一次兩次,也防不了三次五次,於是就很可能中招。

  謝榮不是傻子,他一定會想辦法鞏固自己的勢力,一來使得自己在季振元面前的地位不可小覷,二來對於他行事也十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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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探聽

  她點頭道︰「這麼說來,謝榮如今也是面臨著重重危機。」

  「自然如是。」

  謝琬捧茶潤了潤喉,說道︰「從前他不過是個低階小官,縱使是太子近臣,也終究沒到培養心腹的時候。可是如今他已經是正三品之職,關鍵是這次還險些獲罪降級,經過此事之後,他一定會痛定思痛,防患杜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如果說這次他身邊有幾個人,在關鍵時候勸說他一下,他或許不會隨著郭興去私窯。那麼我也不一定能夠讓他落到那麼狼狽的境地。我敢肯定,眼下他正在琢磨著如何強大自己的聲勢,爭取做季振元身邊最有份量的助手,而他接下來的目標,接下來應該也會是先把顧若明踩下去。」

  「他不會先來報復你們麼?」

  趙夫人略有些驚訝。這件事當時謝瑯也陪著靳永在場,按理說謝榮很容易會懷疑到謝琬頭上,為什麼會是先對付顧若明,而不是針對她?

  謝琬放了茶碗,說道︰「因為如果在季振元內部裡,謝榮不能夠成為他身邊最有份量的人,那麼即使他把我報復完了,也還會有別的人繼續針對他。

  「而他的對手不管是誰,嫉妒著他的顧若明都很容易被拉過去利用,這樣對謝榮來說是極其不利的。攘外必先安內,他只有先把自己在季振元心中的位置加固之後,將來面對著外敵,才有可能完全利用起季振元的力量。」

  趙夫人不由深深點頭。

  她一向佩服謝琬的沉靜周密,眼下看來,她果然想得比她們這些婦人要深些。像這些事,她常常是看到表面便算數,哪裡會去思考這背後的深意?

  謝琬眼看著前方,又說道︰「所以說,我現在必須阻止謝榮這個計劃。

  「雖然不見得他只有這一條途徑,可是只要我發現一條。就要中斷一條。而他所有能夠攏絡的關係裡,姻親關係又最牢靠,何況謝葳又是這樣祟拜他,如果謝葳嫁給了高官子弟。反倒不好拿捏,只有這種急於上進的寒門子弟,才是好拿捏又絕對可靠的,因為他們目的一致。」

  趙夫人聽到這裡,再也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謝葳若是嫁高官子弟可以不忙著阻止,反倒是寒門子弟應該防範。她沉吟道︰「可是謝榮現在並沒有親口向這些人表達招婿的想法,我們也無從阻攔起。」

  謝琬轉過頭來,目光裡透著幽深︰「所以我們才應該化被動為主動,在他提出這個誘餌之前。我們先替這些有可能被他挑中的年輕文士們解決掉婚事,也就成了。」

  只要這些人都有了婚約在身,謝榮的如意算盤便要落空,而就算他再去尋找,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找到的事。同時謝琬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地繼續破壞。她不覺得毀掉謝葳的姻緣這事天理不容,謝葳是她的敵人,她不向她出手,對方同樣會跟她下手。

  說到底,這就是一場不擇手段的較量。

  「這麼說,接下來我就應該去做做這個媒人了。」趙夫人含笑捧茶。

  謝琬笑道︰「雖然不同衙門,但是六部底下的官員內眷混的都差不多是一個圈子。這些仕子們也都是拖家帶口在京師的,要麼是老母在,要麼是父母都在,沒有單放著他們獨自在這裡的理兒。趙大人和夫人又跟那些員外郎和主事們交往得勤,因此這事還真只有您二位來做合適。」

  趙夫人想了想,說道︰「雖然我不認識他們。不過卻認識他們刑部下面任職的官員的內眷,這事倒也不難。——姑娘既信任我,便就交給我了,這事我怎麼著也要幫姑娘辦成!」

  謝琬便就起身告辭。

  趙夫人執意留飯,她笑道︰「實在是不能留了。表哥還有十來日便要成親,我為著家裡這些瑣事,都沒顧得上去幫舅母的忙,今兒來之前說好了要去給舅母剪窗花。吃飯倒是容易,回頭得閑了定然過來叨擾夫人。」

  趙夫人因著常上楓樹胡同,與余氏也十分熟了,也知道齊如錚確是將要成親,便就不再勉強。

  送了她到二門下,遂說道︰「齊公子成親那日,再來道賀。」

  五城兵馬司與靳永所率的幾名御史在全城進行大面積的清查私娼,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於是幾日下來也拿住了不少落馬者,其中也有好幾位三品以上的高官。

  此事一出,比起謝榮被罰那事來更讓百姓們興奮了,最近議的最火熱的,就是誰誰終於落馬了,誰誰終於被查辦了,而前陣子屢次成為街頭巷尾談資的謝侍郎府上那些醜事,反倒不值一提了。

  當然,頭腦明白的人也知道這是有些人順便推波助瀾做下的手筆,因為這樣一來不但救下了謝榮和郭興免遭輿論攻擊,又使別的一些官員也獲了罪,如此引開了視線,皇帝的注意力便也放在了如何嚴肅朝綱之上,據說拿下幾名大官那天夜裡,乾清宮的宮燈砸壞了好幾盞,就連龍案也被掀翻。

  但是這樣一來卻就衍生了巨大問題,既然當天夜裡下旨稱無論查到誰都一律按律處置,那麼這麼多的官員也都按律全部削官或降級麼?那這樣一來,朝堂肯定要亂了。

  可是若不整,那天子威嚴何在?

  竟是有些騎虎難下之勢。

  所以皇帝這些日子也氣病了,連歇了幾日早朝。

  這下弄得五城兵馬司的人也不知道是繼續查還是不查了。因為都是勛貴,所以齊齊聚到總指揮使魯國公的府上。

  魯國公也不好拿捏這其間的分寸,不查吧,萬一皇上到時怪責下來便是抗旨之罪,查吧,皇上都已經氣成這個樣子,那要是再拖出幾個來,只怕還要不好。可若是瞞下來不據實相告,又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都察院在側,實在是左右為難。

  這日魯國公想得頭都痛了,夫人見得他這般痛苦,便就出主意道︰「依我看,這事你還是去趟護國公府,請護國公幫著拿個主意。他們家跟皇家最親近,他就是不明說,咱們也能摸出個意思不是?」

  魯國公深以為然,當夜便就拎了兩座尺高的玉佛到了護國公府。

  「祖輩上都是一道打江山出來的,還請國公爺看在這份上,點撥點撥咱。」

  魯國公說完來意便一揖到底。雖說都是公爵,可是自家這公爵跟霍家比起來可就差得太遠了,眼下有求於人,自然誠意要擺得十足的。再說了,霍家一向不大與勛貴們往來,冒昧上門,當然要表示表示。

  護國公呵呵道︰「世兄怎麼這麼見外?小時候咱們還一塊上京郊打獵來著呢,想當初咱們幾個可真是玩劣啊……」

  護國公像是根本沒聽懂他的來意似的,轉口滔滔不絕說起了兒時舊事。一說竟就是個來時辰,茶都續了幾回,也沒見他把話題繞到近來這事上。

  魯國公叫苦不迭,眼看得天色都近深夜了,便咬牙趁著他舉杯潤喉之時,說道︰「國公爺,今兒小弟來乃是有要事相求,這奉命查娼館的事,還望國公爺看在幼時交好的份上給個明示。」

  護國公嘆完茶,這才啊了聲,說道︰「這事啊,自然是皇上交代怎麼辦,你們就怎麼辦,實在不懂,你們就去問太子殿下。現在太子殿下監國,聽他的話總沒錯的。」

  雖然並沒有明確告知怎麼做,但魯國公卻也猶如茅塞頓開,的確國中除了皇上,還有個太子!眼下皇上病著,他就該去請示太子殿下才是,怎麼卻把這茬給忘了?

  當下又是一揖到底︰「小弟多謝國公爺點撥!改日再來尋國公爺吃茶,就此告辭!」

  護國公一手捉住他,指著那玉佛道︰「把它拿回去!」

  魯國公掙脫手臂,笑道了聲「一點小意思」,就此溜了。

  護國公捋鬚看著他遠去,回到裡間,殷昱還坐在棋盤前冥想。

  見到他回來,他拈子笑道︰「魯國公必是為著皇上下旨清查娼館之事而來。」

  護國公挑眉坐下,看了看棋局,拈起顆黑子落下,說道︰「此事季振元做得太過,皇上未必不知情。如此對咱們反倒有利。」

  殷昱凝眉,「我倒覺得不像是季振元做的。」

  「哦?」護國公挑眉,又落了顆子,說道︰「何以見得?」

  殷昱看準地方下了白子,吃了他巴掌大一片,然後道︰「這件事如果是季振元為掩護謝榮而做,他根本不必弄得這麼大陣仗。正是因為陣仗太大,我才覺得不應該是他這種老狐狸做的。」

  護國公盯著被他吃掉的那片空白處,半日鬱悶地道︰「上次你說的朝中除了季振元和咱們這派,還有股人暗中作祟,查出眉目來沒有?」

  「駱七死了。」殷昱眉頭緊擰,「昨天發現屍體丟棄在他自己的屋裡,身上遍布傷痕,而且瘦了很多,舌頭斷了,應該是遭受過嚴刑拷打之後扛不住自盡而死的。這麼看來可以推斷,當初把駱七帶走的那些人,他們也想知道駱七背後的人是誰,而且這次還很有可能仍然沒問出結果,要不然駱七不會自盡。」

  護國公扔了子,也沒有了再下去的心情,「這個人藏的越深,陰謀也就越大。現在咱們卻還不知道他們是沖著什麼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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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入族

  「不管沖什麼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殷昱眼眸裡閃過絲冷光,「這人一定跟季振元有關係。這次皇上抽人專查駱七的案子,顧若明和謝榮都在以不同方式向他走前跑後,應該是想插進這案子裡來做手腳。只是駱七這一死,他們的爭也就沒有了意義。」

  「既然懷疑跟季振元有關,那我們不如調派人手時刻盯著他。」護國公道。

  「沒用。」殷昱站起身來,負手搖頭,「我已經讓人盯了他一個多月了,他接觸的人太多,這其中全部都是朝官,而且都是公事往來,根本就無從分辯起哪些人是目標中人。」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護國公望著他。

  殷昱盯著牆上的老子圖看了半晌,說道︰「每個人做事都會有自己的目的。

  「季振元已經快六十了,只有兩個兒子,現在一個放了外任,一個也在詹事府,他如無災病,在首輔閣臣的位置上頂多再呆十年。他如此地以招納門生為名培植黨羽,應該不會是像別人那樣只為子孫鋪鋪路這樣簡單。我想先查查他的動機。」

  魯國公出了護國公府,便直奔五城兵馬司總署跟各指揮使商議。雖然護國公給的提示是進宮請示太子,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太子心意難測,到底能不能討得旨意並不好說,可是不管怎麼樣也得去一趟,這差事便交給了最先領旨查辦的榮恩伯。

  這裡曾密從總署回到府裡,也問起任如畫跟四葉胡同的聯絡情形。

  任如畫道︰「我才聽說謝榮居然被太子殿下賞了個妾侍在府,如今謝夫人似乎為此事與謝榮鬧得極僵,連兒子謝芸的婚事也耽擱了下來,這個時候上門去,只怕不好。」

  曾密也隱約聽說過太子賞賜了妾侍給謝榮的事,不過他可不管這些內宅之事。

  只道︰「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去,可就沒用了!到時謝榮又是風光威武的刑部侍郎,這錦花添花總不如雪中送炭好。如今聖上旨意下來。正是我立功的好時候,等我在這次清查中做出點成績,再讓謝榮替我向季振元說說,這升遷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了。」

  任如畫聞言嘆道︰「可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上門去?弄不好人家還以為我是去看笑話的。」

  曾密想了想,說道︰「我聽說,謝榮跟夫人感情深厚,你不如想個法子跟謝夫人先打起交道。原先在清河你不是也見過她嗎?這樣,你製造個機會跟她偶遇,然後趁機敘敘舊,這關係也就自然而然聯絡上了。」

  任如畫沉吟點頭,「你說的也是。」又 了他一眼,道︰「你對這些旁門左道倒是張口就來。」

  曾毅笑了下,直起身道︰「在官場上混。沒幾手旁門左道的功夫,能站得住腳嗎?」

  任如畫也不是今日才知道丈夫的德性,也就懶得理會了,這裡等曾密走後,自讓下人去跟四葉胡同的下人們套近乎不提。

  而楓樹胡同這裡忙了大半個月。終於要迎來齊如錚的婚期。

  謝琬看著府裡再次掛起了大紅燈籠,也很高興,隨著余氏一道打點著各處瑣事。洪連珠如今已經掌管了府裡全部事務,這次齊如錚大婚,她也要擔起迎客的重任。

  夜裡姑嫂倆在正院裡整理明兒的菜牌,洪連珠忽然就想起自己成親時王氏跟謝棋到來的那堵心事,遂與謝琬道︰「那王氏作惡多端。如今倒落了個誥封在四葉胡同享起福來,可見老天無眼,也不知道她將來怎麼個下場。」

  原先謝瑯礙於男人身份,有些是非並沒跟她說得那麼清楚,所以對於王氏的惡行她腦海裡也只有個概念,可是如今跟余氏日日常在一起。從她口裡得知了這些年王氏如何針對謝琬下的那麼多毒手,心裡也跟堵了塊石頭似的怪不舒服,因而見著王氏雖然走了,卻又過上老封君的日子,就不免有些不平。

  剛進府時確實對謝琬存著幾分客氣。就算知道謝琬好,也只是很模糊的感覺,並沒有很真切的感受。可是當謝琬把家裡什麼底都交了給她,又替她在王氏面前出過幾回頭之後,她很自然地也看到了她的一片真心。所以對於王氏的不滿,倒是有十之八九是出於對謝琬的疼惜。

  謝琬一面對菜牌,一面笑道︰「急什麼,只要王氏一直呆在四葉胡同,她就總會吃虧在謝榮手裡。」

  洪連珠有些不信,「王氏終歸是謝榮的母親,難道他還真能連自己的母親都能給滅了不成?」

  「會不會我不敢保證。只不過王氏再想出來惹事,是肯定不可能了。」謝琬篤定的道,「謝榮對王氏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現在我要是想害王氏,簡單得很,只要讓我們插在四葉胡同的那兩個人挑撥點什麼給王氏聽,王氏再弄點什麼事情出來坑謝榮一把,我敢肯定,王氏不是殘就是死。」

  越是離目標近,謝榮越是不會容忍身邊人拖累他,他連謝葳都送到了清河,對王氏又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只不過現階段下,弄死個王氏對她來說實在得不到什麼成就感,她也就犯不著去在她身上費功夫了。

  而王氏若是知趣的,也該從此收手,她若不知趣,那就任謝榮去收拾她好了。

  接下來她要做的,除了謝榮,應該還有不斷冒出頭來的一些人——應該不會有人看好她和殷昱的婚事,至今為止只有謝葳謝棋來壞她的事,實在有些不尋常。她們只是頭一撥,在不可預知的未來哪個時候,應該還會有別的人罷?

  比如說,宮裡或者護國公府。

  宮裡不必說了,皇上大年初一仍然高調宣召殷昱上太廟祭祀,說明殷昱在他心目中還是有份量的,雖然不好說有份量是好事還是壞事,總歸有一點,至少下回再宣召殷昱去太廟祭祀時,他是不會願意看到站在他身邊的是個出身平民的女子。

  如今太子妃態度雖然不明,但從護國公府那會兒專給殷昱找三品以上家世清白根基深厚的大家閨秀為配偶來看,殷昱會選擇她肯定也讓他們大大出乎意料,這從提親之後兩人的媒聘之事都是由殷昱交代龐白出馬,護國公府再也沒有過問過此事就看得出來。

  他們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如今離那會兒也不過小半年時間,她很快就要面對他的這些親戚圈子。當然,她出身低微,跟殷昱只是名義上門當戶對,實質上差著十萬八千里,她不可能去要求他的親人們把她當金枝玉葉地尊重,只是她也不願意因為這樣,就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

  她的原則,便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這便是跟他成親的又一個麻煩之處,除了立場明確的敵人,還有些之於她來說是對手的他的親人。

  這種分寸讓人很不好拿捏,她只希望事情並不會像她想像的那樣麻煩。

  洪連珠看她一下下地數疊著菜單,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是還在想王氏的事,怕她引出壞心情來,便說道︰「等家裡的喜事過了,咱們出外去走走,帶你去逛逛,到時你成了親,咱倆可就沒這麼多時間日日在一處了。你雖然對京師也熟,可到底不如我這個土生土長的。」

  她笑著端了杯茶給她。

  謝琬接過,愛昵地道︰「是到時候嫂子不方便了吧?那會兒肚子裡應該會有小娃娃了!」

  洪連珠臉上一紅,略有羞澀,但是也大大方方地道︰「我倒是也想快些懷上,咱們家裡人丁太單薄了,多生幾個孩子,讓他們相親相愛的,將來他們大了後也有個依靠,豈不是好。」

  洪連珠父親洪檜是庶子,沒有同胞兄弟,與別的嫡庶兄弟更是不往來,所以那邊也是孤單的。洪連珠自己有個弟弟,如今還只有十歲,洪夫人年紀也有三十六七了,會不會再有子嗣還要靠運氣,洪檜吃夠了庶子的苦,又沒有納妾的打算,因而,兩邊人丁都不算興旺。

  說到人丁的事,謝琬倒是又想起一事來,「嫂嫂過門都有幾個月了,入族譜的事也該讓哥哥去辦辦了。不然過年祭祀的時候都不好露面。」

  宗族事兒歸謝榮管著,今年雖說不可能特地回去宗祠祭祖,可是在府裡佛堂也得上上香,總歸要在謝榮那邊把名號入了族譜,才好行事。若不然,到時候這府裡正經的主母卻不能前去叩拜祖先又算怎麼回事兒?又不是妾。

  洪連珠也意識了這個問題的要緊,但是又不忍心丈夫被埋怨,於是道︰「你哥哥近來忙,因為皇上下旨清查官員私行之事,許多衙門要換人塞人,雖然這是吏部的事,可是有些要緊的職缺也得內閣共議,所以魏閣老交給他許多事做,回頭我就跟他說。」

  謝琬望著嫂子笑起來︰「喲喲喲,哥哥有人疼了。」

  洪連珠臉又紅了,一面睨她一面笑起來,說道︰「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妹妹,你們倆,我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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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溫情

  夜裡謝榮回來,洪連珠一面侍候他更衣,一面說起了這事。

  謝瑯聞言卻是嗯了聲,然後便推說去討點茶葉,轉身到了楓華院。

  謝琬這裡的茶葉都是寧大乙友情提供的,她這裡一年四季不缺好茶,每年寧家商號裡最好最新的那批茶,她總是頭一個嘗到。而且寧大乙只給謝琬,別人就是魏暹和謝瑯問他要他也不多給,弄得二人背地裡時常嘀咕他。

  洪連珠搖頭笑了笑,卻是並沒有起疑。

  從正院出來謝琬又去了余氏那邊幫忙,這裡才回到房裡,想著明日齊如錚也要成家,心裡又覺得多了幾分欣慰。至少比起前世來一切事情都是朝積極的方向在行進,等到她有朝一日能夠完全斬斷謝榮的仕途,那就是完全的勝利。至於剩下的人生還會不會有著她想要鏟除的人,則是將來的事了。

  因為難得閑下來,於是坐在花廳裡吃茶,一面想起趙夫人去辦的那事也不知明日會不會有訊息,忽然見著玉雪秀姑她們一個個也都跟盤子裡的橘子一樣熟透了,遂又想起這二人也到了該放出去的年齡,便就開口問起來。

  「你們對婚事有什麼打算?」

  玉雪秀姑臉上騰地紅了,正不知道怎麼回答,門外就走進來個救星,見著謝琬便道︰「你們倆下去沏茶,我有話跟琬琬說。」

  二人頓時一溜煙地出去了。

  謝琬捧著茶碗望著哥哥,一直望到他撩袍坐下來。

  「我是來跟你說你嫂子上名入族譜這事的。」

  謝琬挑眉,啜了口茶,他媳婦兒要入族譜,他有什麼好來跟她說的?

  謝瑯擰眉道︰「你說的這事我早就想到了,前陣子我已經讓羅升去四葉胡同問過,可謝榮居然連羅升見都沒見就讓他回來了。後來我又讓羅升去過兩回,也沒有見到他人。程先生說這恐怕是謝榮不肯讓你嫂子入族譜,成心刁難我們。我覺得很有道理。可這幾天裡裡外外的忙,就把它給擱腦後了。」

  謝琬神色沉凝下來,「嫂嫂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謝瑯嘆道︰「我就是怕她知道了心裡難受,也怕他後悔嫁了給我。所以沒敢讓她知道。」

  謝琬聞言無語,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事這麼懸著的確對洪連珠不公平,人家當妾的才不入族譜呢,這裡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大奶奶,謝榮居然一再回避,程淵說的還真有可能,只怕這謝榮打的就是存心不讓洪連珠入族譜的主意。

  「那總也不能就這麼不辦了,還是得想辦法弄下來。」謝琬擰緊眉。

  「我知道。」謝瑯道,「可是羅升去不管用,而我這兩日跟著魏閣老跑前跑後的。也沒工夫去管這事。我來就是想跟你說,在你嫂嫂面前先別提這事,我得等我忙過了這段才能去見謝榮。你眼下若是提起這事,容易讓她不安。」

  謝琬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謝瑯這才嘆口氣。側身打開她的茶几斗櫃,順了兩包銀針走了。

  謝琬望著他消失在院門外,卻是垂眸沉默起來。

  按謝瑯他們的意思,齊家辦喜事只管在府裡辦就是,但是余氏不願如此,只是跟謝瑯和洪連珠借了包括禧福堂在內的整個東跨院辦宴,雙方堅持了會兒謝瑯只好讓步。因為齊家的親戚大多在南源,在京辦喜事來的人客並不很多,用東跨院來辦喜事也足夠了。

  但是府裡仍然是各處都掛上了紅燈籠,一大早各處便開始行動起來。

  謝琬除了與齊如繡迎迎女客,並沒有別的事做,而上晌人客還少。所以她喚了錢壯來問,「讓人把謝榮納妾的消息傳去清河的事,辦妥了嗎?」

  錢壯道︰「兩日前頌園看家的婆子們就悄悄把話散出去了,估摸著不出十日,定能傳到謝葳耳裡。」

  謝琬抱著手爐。又道︰「謝葳那邊若有動靜,讓他們即刻把信捎到寧老爺子的商隊裡帶給我。」

  「是。」錢壯頜首。

  時間將至晌午,漸漸的來往多的賓客便陸續到了,這次魏夫人沒來,遣魏大爺並賀大奶奶過來了,魏暹當然少不了來湊熱鬧,上回謝瑯成親謝琬訂親,魏暹從喜到悲半途消失,隔幾日後又到了府裡,人卻是蔫蔫地瘦了一圈,在二門下見了謝琬也沒說話,就淒怨地去了謝瑯書房。

  這次來卻是又恢復精神了,高頭大馬地騎著,渾身上下一派簇新,看到跟齊如繡在影壁下說話的謝琬,他咳嗽了聲。齊如繡好笑地看了眼他,說道︰「魏四爺這是傷著嗓子了?」

  魏暹滿不自然地抹了下鼻子,負手拿著馬鞭,說道︰「早上起得早,興許著了些風寒。」

  齊如繡噗哧笑起來,轉頭與捧著蘭花的丫鬟去了新房。

  魏暹給謝琬使眼色,示意她去廊子下說話。

  謝琬想了想,隨著他到了葡萄架遮罩下的廡廊。

  魏暹道︰「你真的要嫁給殷昱麼?」

  謝琬好笑起來,「當然是真的。」難道訂親是訂著好玩兒的。

  魏暹有點沒趣,「殷昱好是好,可我覺得他背景還是有點複雜了。萬一他父母親到時為難你怎麼辦?」

  謝琬笑道︰「人這一生哪裡會沒有困難?我就算找到個公婆好的,也難保家裡沒有小姑妯娌。就算公婆都好同時也沒有妯娌小姑,也難保丈夫會對我始終如一。即使這些都存在了,也說不准將來有兒女之愁,總而言之,這世間事事如意的人沒幾個。殷昱身邊沒有這些複雜關係,已經很好了。」

  方才謝琬和齊如繡站立著的影壁處,謝瑯和殷昱正好走到這兒,看見謝琬與魏暹在廊下說話,殷昱下意識地要別路回避。謝瑯看他這般謹守著君子守則,一把拉住他,揚唇走到影壁下︰「無妨,我們也當回小人,聽聽說什麼。」

  廊下聲音傳來,已經讓人無法挪步了。

  「怎麼會呢?」

  這時候聽了謝琬的回話。魏暹說道,「你看我,我父母就很好,雖然對我凶點。但對兒媳婦都很好。我們家也沒有小姑什麼的,嫂嫂們也都很和氣,就連佷兒們都時常讓著我。我自己就更不用說了,我要是成了親,肯定不會三心二意的。我要是起歪心思,我母親能直接打死我,誰要嫁給我,很有保障的。」

  謝琬笑得愈發和煦了,無論何時,魏暹總是能讓她心生溫曖。

  她承認她喜歡魏暹。可始終不是那種兒女之情。他的心意,她領了。

  「夢秋,我喜歡殷昱。」她說。

  她承認她糾結過,無措過,可是經過這些日子的消化。她已經想通了。她對殷昱的感覺,就是喜歡。她絕不會對別的異姓男子像信任殷昱這樣信任,也不會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男子的饋贈,即使她知道那鐲子受之不妥,她也還是受了,而且並沒有不心安,是因為她知道。此生她再不會接受別的人的心意。

  有時候,她傻,可是在那種從來沒有面臨過的時刻,毫無經驗的她除了犯傻,莫非還能很精明地去分析他的用意動機?如果在傾心的人面前能夠時刻地保持著清醒冷靜,那應該就不會有跟著司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了罷?

  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是會不自覺地放縱自己去做一些事。

  魏暹張大眼呆在那裡。

  而謝琬淡然篤定。

  影壁這邊,負手站著的謝瑯不由得向殷昱哼笑︰「這回小人沒白當。放心了吧?」

  殷昱聞言轉身,雙眼幽深,似隱著千山萬水。他從來都知道她心裡有他。只是他們覺得他心裡沒底,非誑他來看罷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尚且不喜歡他,他也會窮其一生來讓她喜歡,對於她,他志在必得。她又不是石頭,難道用一輩子的溫情也融化不了她嗎?

  謝瑯斜睨了他一眼,哼哼地拉著他往外走了。

  「怎麼會這樣?」魏暹抱著柱子,哀嚎起來。

  謝琬聳肩,表示愛莫難助。喜歡一個人,這種事能說得清麼?

  不過她相信魏暹並不是真的為情所困。因為她與他之間並沒到那種地步,魏暹或許對她有些依戀,可相對於兒女之情,更多的應該是種兩小無猜的知己的感情,就像謝瑯對於她的即將出嫁也會有些不舍和失落,這些表現對於相處久了的人來說,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對於他的哀嚎,並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果然,剛一嚎完他就立即站直,說道︰「那你成親的時候,我可以作為你娘家哥哥去送嫁麼?你要是生了孩子,可以叫我干爹麼?」

  謝琬笑道︰「你既是我娘家哥哥,自然不能叫干爹,只能叫舅舅。」

  魏暹一頓,「舅舅?舅舅也成,反正我要是再遇到什麼麻煩事,你幫孩子舅舅出個面,沒什麼吧?」

  說來說去,原來還是指著她給他收拾爛攤子。

  謝琬暗地裡嘆了口氣,笑道︰「當然。」

  雖然已經是當朝閣臣之子身份的他不太可能會遇到什麼麻煩,但是他這份信賴還是讓她感動。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是孩子的舅舅,我有什麼事你不能不管,你有什麼事也不能不告訴我!」魏暹跳起來指著他,又是那個神采熠熠的貴公子了,「不管你將來多能耐,你都不能忘了今日答應我的話!」

  「苟富貴,不相忘。我若是落得無錢無勢,你也不許不記得我。」謝琬含笑點頭。

  魏暹昂首大笑起來,甩著馬鞭大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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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難處

  雖然不及謝瑯成親熱鬧,但是齊如錚的婚宴也辦得紅紅火火的,因為來的大多是齊嵩在朝中的同僚以及後來結交的同鄉士子們,大家官職都差不多,坐一處也甚有話談。而在余氏和洪連珠的操持下,氣氛也十分之融洽。

  洪連珠的父母親和幼弟也來了,夫婦倆都是很正直和氣的人,謝瑯特地讓人把正院後的敞軒收拾出來給二老歇息。洪家小弟叫洪連城,雖然只有十歲,卻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十分乖巧規矩,對著謝琬恭恭敬敬地叫姐姐,謝琬看他衣飾素淡,於是當著大家面送了塊翡翠給他掛腰上。

  洪連城不敢受,看著姐姐,洪連珠笑道︰「琬姐姐也是你的姐姐,她給的東西可以受的。」

  洪連城這才向謝琬行了大禮。

  趙貞夫婦也帶著兒子兒媳上門道賀,不過一來就被余氏請了進去與眾女眷說話,謝琬只在門下與她打了個招呼。自然也惦記著上回與她說過的那事,不過既然人家答應了去辦,便也就犯不著去催問,有消息自然會告訴她的。

  傍晚時新人過了門,拜過天地後便進入晚宴時間。

  謝琬替洪連珠陪著洪夫人一桌吃飯。飯後在戲園子裡看戲的當口,趙夫人就起身到了她身邊。

  「上次說的那事,已經有眉目了。」趙夫人壓低聲道。

  謝琬看了看四下,說道︰「夫人上我屋裡吃茶去罷?」

  趙夫人點頭,與她起了身,往楓華院來。

  「這些日子我往各家裡串了串門,正好也有幾戶人家的姑娘待字閨中,都是門戶不高的人家,所以對男方也沒有特別要求。我現在已經讓人跟這三個人的家屬搭上了話,估摸著這兩日很快會有消息了。」趙夫人笑微微地道。

  「辛苦夫人了。」謝琬笑著點頭,又道︰「不過,這三個人都由夫人為媒。會不會容易引人生疑?」

  「這個我也想到了。」趙夫人吃了口茶,笑道︰「所以我都是間接牽的線,這層你你就放心好了。」

  謝琬笑道︰「夫人辦事,我當然放心。」

  若是不放心。她也不會請她去做了。不過這事並不能完全阻斷謝榮的想法,即使刑部裡找不到人,他也還會從別的地方物色,朝中這麼多急欲上爬的後生,一定會有落入他眼中的。所以這條線不能放鬆,得長期盯著才行。

  趙夫人又與她嘮了些閑話,無非是最近五城兵馬司因查辦娼館而大出風頭的新聞,原來五城兵馬司裡許多指揮史都是出自勛貴後嗣,最近這些人急欲在此事中爭功升遷,內部裡也傳出不少貓膩來。許多人四下裡拜訪文官,勛貴與清流之間的關係竟是不覺親密得多了。

  這裡才說了會兒,卻聽前面傳來震天鑼鼓響,原來好戲登台了,謝琬便就與趙夫人邊說邊回了戲園。

  齊家婚事仍舊有接連幾日的歡騰。新過門的何氏是禮部主事何怒的女兒,何怒與齊嵩倒是也脾氣相投,正好與靳永也相識,當初靳夫人見得齊嵩有這個意思,便就索性玉成了兩家美事。

  何氏溫子較洪連珠更柔和些,許是不如洪連珠打小便跟著母親持家的緣故,行事也不如洪連珠果斷。但是才情上卻要勝幾分,說話溫溫雅雅地,也十分細心,敬茶時見到余氏頭上插著金簪與自己的竟是同款,於是轉頭捧頭時悄悄的褪了下來,這與性子大咧的齊如嵩倒也算是互補。

  府裡多了兩門親家。而且雙方都很和睦,於是更熱鬧了。

  洪夫人帶著洪連城在府裡住了兩日,這是頭回到女婿家來小住,謝琬讓謝瑯勸著多住兩日,洪夫人卻不好意思了。這次看到謝瑯對洪連珠是真心尊重敬愛,謝琬這做小姑的又知書達禮,心底裡那絲不安也褪了個干靜,只道兩家相隔不遠,得空了再來。

  洪連城跟謝瑯親近了幾日,性子也放開了幾分,看姐夫時常地問琬姐姐贈茶葉吃,臨走時便把自己前日與寧大乙下棋贏來的兩罐毛尖送了給謝瑯。

  謝瑯樂得呵呵直笑合不攏嘴,立即回房挑了兩本書送給他。

  這裡等到齊家辦完認親酒,日子便又漸上軌道。

  這日謝琬正臨窗繡花,洪連珠拿著這一季的帳本來給她看。

  京師與京外兩邊米鋪都在穩定經營之中,其實並不需要謝瑯再如何調度,都能夠保證這樣的盈利下去。不過洪連珠是個認真的人,謝瑯沒時間管理這些,她明知產業無憂也不敢怠慢,畢竟這都是謝琬一手打拼下來的,所以每季的帳目她都會拿過來讓謝琬過目,然後討論或請教一下。

  謝琬也不去與她推讓,她拿來了就看看,沒拿來也不問。有羅矩和申田在,產業上的事出不了問題的。就是有問題,他們也會事先把徵兆告訴他們。而洪連珠從來沒接手過這樣大規模的買賣,有時候遇到問題也難免不好拿捏,能夠協助的,她當然不會不聞不問。

  帳目也沒什麼問題,不過洪連珠眉間隱約有絲憂色。

  謝琬打量了她一會兒,便就讓玉雪上了熱湯,說道︰「嫂嫂在為什麼事心煩?」

  洪連珠拿她當親妹妹,原是什麼話都與她說的,可是今兒卻有些吞吐。謝琬看出疑惑來,笑道︰「是不是親家夫人住了兩日忽然走了,你不習慣了?反正現在家裡也沒什麼事了,哥哥又忙,你要是想家,就回去住幾日。」

  洪連珠笑道︰「我又不是離不開爹娘的小丫頭了,哪裡至於這樣。」說完笑容斂去,卻是又凝起眉來。

  謝琬見她不肯說,也就不勉強,這裡與她喝了湯,又拿起自己的繡活讓洪連珠看起來。近來實在是閑得慌,就連這些不大有興趣的針線也拿上手了。

  洪連城幫她繡了半朵牡丹就被吳媽媽請走了。這裡謝琬叫來玉雪︰「你去問問青黛,大奶奶心裡有什麼事呢。」

  玉雪聞言出了門。

  片刻後回轉來,說道︰「問過了青黛,青黛原先也不肯說,後來聽說是姑娘讓問的,便就告訴我了。原來親家夫人在的那兩天裡,大爺曾經背著大奶奶去交代過羅升,讓他再去四葉胡同催謝榮給大奶奶上名,不巧被親家夫人聽見了,就回房去問大奶奶。

  「大奶奶以正在辦這事為由搪塞了過去,可是親家夫人卻說,這事得早些辦出來才是,不然她就要親自去找大爺說說這事。」

  洪夫人原先並不同意洪連珠嫁給謝瑯,就是因為知道兩邊謝府的關係十分複雜。作為一個母親,自己的女兒名媒正娶嫁過去卻不能上族譜,她找謝瑯說道也是情理之中。洪連珠知道謝瑯忙,而且也知道他也為這事著急,所以一面寬慰著母親,一面又把話憋在心裡。

  謝琬了解了來龍去脈,心下也就有數了,便交代門房,謝瑯夜裡回來的時候讓他先到楓華院來一趟。

  夜半時分謝瑯才回來,謝琬在書房等得哈欠連天。

  等謝瑯進門往薰爐上曖了曖手,接了熱茶,謝琬便把今兒洪連珠的事跟他說了。

  謝瑯捧著茶碗頓在那裡,神情憂鬱起來。

  他不知道洪連珠竟然為著他在母親面前撒起了謊,這令他十分愧疚。

  「是我對不住她。」他幽幽道,「可是這事沒辦法,還得拖些日子,兵部昨日接到消息,東海那邊倭寇似乎又有異動,朝廷讓兵部即刻調派人手前去守防。我正在協助魏閣老整理邊將資料,這事是軍國大事,實在沒辦法抽身。」

  「東海又有戰事?」謝琬蹙起眉來。東海那邊戰事消停之後,一直是由霍家的人在那邊守護,直到這幾年護國公接手了漕運的事才換將調了回來,難道接手的將士們護邊不力?還是倭寇的野心又成長起來了?

  「倒不是一定會作戰,」謝瑯道,「但是倭軍這幾個月在海面上不時觸犯我邊界,為了以防萬一,朝廷決定先把威風樹起來揚揚國威。」

  謝琬沉吟了半刻,說道︰「那皇上決定派誰過去?」

  說到這個,謝瑯恨恨道︰「季振元一黨十分奸滑,他們提議護國公過去。明知道如今護國公是殷昱的最大靠山,這個時候把他調走,明顯就是為了分散削弱殷公子的助力!等到護國公去了東海,他們向皇上請奏立殷曜為太孫的成算也就大了起來!」

  謝琬凝眉道︰「魏閣老他們是這樣認為的?」

  謝瑯搖頭︰「不是,魏閣老尚且對此沒有發表態度。不過,季振元他們野心勃勃,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他說的有道理。護國公去了東海,自然反對殷曜的呼聲就大大削弱了,等到殷曜受了封,只怕殷昱就是查出自己的冤情也會得不到申訴,可是若說季振元把護國公支去東海的目的只是為了這層,又顯得不夠充分。

  畢竟護國公去了還有以世子為首的三個兒子,為了家族利益,霍家三位將軍是絕對會堅守住這塊陣地的,而且萬一若逼急了霍家,到時候在邊界來個擁兵自重要挾朝廷,更是會讓季振元下不來台。

  那他們還有什麼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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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卑微

  謝琬沉吟不語。

  護國公若是去了東海,那他身兼的漕運總督一職就得卸下——是了!只要護國公不再沾漕運的事,那麼包括殷昱在內的所有五軍營的人也得離開碼頭,漕運的案子甚至是衍生出來的駱七的案子都會讓他們再沒有機會查探,季振元他們的真正目的,應該是想把護國公支走把漕運案子做個了結!

  畢竟這案子拖了這麼久,再拖下去夜長夢多,只有快刀斬亂麻給皇上一個交代,才能把這事摁下去。

  謝琬深呼吸了口氣,望著謝瑯道︰「朝政上的事哥哥還是多聽聽魏閣老的意見,也別把話說得太武斷,否則難免惹出事來。」

  她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魏彬作為當朝閣老,自然有他的見識,她若是把話說出來被謝瑯帶到了魏彬面前,就很有班門弄斧之嫌了。

  謝瑯忙道︰「我知道!別人跟前我是只字不露的,在魏閣老手下也是多做少說,也就是在你面前才說出來。」

  謝琬把茶喝了,說道︰「行了,上名的事我幫你去辦。東海調兵這事,你有什麼消息來告訴我一聲。」

  謝瑯聽說謝琬要幫他去辦,頓覺鬆快了幾分,如此也好,既不讓洪連珠擔心,也可卸下心裡一塊大石,等到他忙完之後再來理會這事,只怕都到了年底,要來不及了。他當即沖謝琬作了個揖道︰「那哥哥在這裡多謝你了。」

  謝琬皺了皺鼻子,揮了揮手讓他出了去。

  這些日子侍郎府裡的氣氛靜謐得可怕,就連王氏和謝棋也無端安份了很多。可是在采薇眼裡,這一切卻不那麼難以接受。她打小在伎館裡長大,從來沒有過過大戶人家的內宅生活,那些道聽途說而來的關於後宅的面貌,對她來說新鮮又神秘。

  自打她跟著謝榮回了家,她知道,她的命運要被改變了。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當著皇上和那麼多咄咄逼人的大臣的面做下那樣的事,可是她當時就是覺得他太冤枉了,她不忍心他蒙受冤屈,所以即使後果是死。她也要為他挺身說句話。

  世上像他這樣的男子太少了,儒雅,風流,卻又那樣克己自律。

  也許人就是有些賤性,比他再高貴再年輕的公子她也見過,從十歲起,那些人見到她就會想拉她的手摸她的臉,贈她禮物討她歡心,可她只覺得惡心和害怕。

  謝榮與她相處那麼多次,步生香當時明確的告訴她。她就是被郭興買下來為他準備的,可是他們單獨相處在屋裡,他從來也不曾對她有絲毫輕薄,就是有觸踫,也不顯猥褻。

  他越是這樣。她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迷戀。在他久久未至的那些日子,她終於深深地沉了下去,他讓她知道,相思原來是這樣的,初時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可是落到後來,就只剩苦與甜二者在較量,等待的時候那樣苦,想念起他對她的溫柔時卻又那般的甜。

  就在她幾乎要溺亡在這股甜苦交織的汪洋裡時,他終於又來了。

  他就像一杯續命的藥酒,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刻時她忽然就覺得生命又回來了。而且四肢軀幹各處都充滿了難言的舒暢感,她恍然覺得,自己這十六年的生命,其實就是為了等待他。

  看到黃氏的那一刻,她從謝榮的眼神裡知道。這就是他心裡的那個女人,她羨慕黃氏,覺得她能夠擁有與他白首到老的資格是多麼難得,她不理解她為什麼要跟他決裂,這世間,幾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她獨擁著他那麼多年,已經很難得了。

  像她自己,她就不會在乎他有沒有別的女人,她是卑微的,低賤的,她不敢與黃氏爭寵,更不敢與她比高低,她能夠名正言順與他在一起,這已經是老天爺體恤她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世間女人千千萬,他偏偏到了她面前,只要他能夠偶爾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很滿足了。

  這大半個月裡,黃氏就移去秋桐院住了大半個月,她去請安,被戚嬤嬤客氣地拒在門外,並表示免了這道規矩。老太太那裡她偶爾也去問安,但是謝棋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她並不想去。那天一大早她被謝棋使喚著送頭油過去,在天井裡遇見謝榮。

  謝榮是準備去上朝,停步盯著她看了好片刻,然後只丟給她一句話,讓她此後不必去萬福堂請安。

  既然是他說的,她當然遵命。

  他每日早出晚歸,早上每早走,夜裡直到很晚才回來,白天有時候在,但是也只悶在書房裡。

  她不敢跑去見他,而他從來也沒有到過她的院子。她見他的次數包括這次,總共也不超過三次,而且都是路遇,可是即使這樣,她也不覺得難過,至少她如今跟他生活在一處了,比起從前那樣無止境地盼望,到底有了不同。

  「姨娘,老爺回來了。」

  采薇收回半伏在窗台的坐勢,正疑惑為什麼來人會通知她,謝榮已經邁步走了進來。

  采薇怯怯地站起來,每次看見他,心裡都說不出是喜還是慌。

  謝榮應是才洗浴過,衣服上有好聞的薰香味兒。

  他回頭看了看,門口丫鬟便退下去了。

  他撩袍在桌畔坐下,她忍著心跳給他沏了碗茶,然後垂手站在旁側。

  謝榮神情柔和,近日微微凹下去的眼窩看上去有了幾分滄桑,但仍然是迷人的。他長得極好,眉目英朗,鼻梁挺直,再襯上他的薄唇和弧線柔和的下巴,看上去既溫雅,又不失男子氣。

  他接了茶啜了口,衣擺隨著身姿的微動擦到了地面。

  采薇默默地蹲下去,替他把衣擺放好。抬起頭,就見他垂眸看著她。

  她心裡又是一股熱流涌過,連忙站起來。

  謝榮溫聲道︰「坐下吧。」

  她便就坐下來,朝陽映著她側面,將素妝的她映得像朵原野裡的小雛菊。

  謝榮撇開臉,說道︰「你進來半個多月了,我也沒工夫跟你說話。有幾句話要交待下你,你雖然是太子殿下賜予的,我沒有權力送走你。可是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可以在這裡住下,如果你想要離開,也隨時可以走。」

  采薇如同聽到了噩耗,小臉兒慘白,身子也站了起來。

  謝榮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道︰「跟著我也只能這樣過下去。你若想走,我就去跟太子殿下求情。」

  「我不走。」

  采薇脫口而出,跪下來,顫抖道︰「賤妾的願望很低,只要能夠日日見到爺就夠了。」

  每一個字就像是沾了血念出來的,字字如千鈞。

  謝榮看著她,垂下頭來。

  采薇就是他心裡的一個魔障,橫在他和黃氏之間,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龐大。

  原先在湘園裡遇見她時的那些美好都不在了,那時候她是意外降臨在他心湖裡的一片飛花,輕微又不具備影響他腳步的力量。她之於他,從來就不是什麼煩惱。所以那時候是輕快的,鬆弛的,當季振元說要殺她滅口以絕後患時,他也不覺不妥。

  可是當這片飛花落到了現實裡,落到他與黃氏的婚姻之間,成為他背景裡的一部分,她的分量便陡然變得舉足輕重起來。他沒法再像從前那樣拋開一切來對待她,也沒法再把她當做一片可以撩動心湖的美妙意外,只因為她的存在,是太子給予的。

  他知道她迷戀他,也知道她動機單純,可是一旦牽涉到朝堂,很多事情都不同了。

  「老爺,琬姑娘求見。」

  龐鑫這時走到門口,背朝裡稟道。

  屋裡兩人都把頭抬了起來,采薇是回神之後的失措和慌亂,謝榮則是乍聞這消息的冷冽。

  「有什麼事?」他偏過頭來,舉杯喝了口。采薇連忙替他續上。

  「先說是來給老太太請安,小的不敢攔著,她進來後又說要見老爺您。」龐鑫道。

  謝榮頓了片刻,站起來,拂袖出了門。

  謝琬到了四葉胡同,先到萬福堂見了王氏。

  如今王氏住的這院子可不是原先那院子了,此處擺設一律按照需求來,丫鬟下人也是成群結對,謝琬打量了一下四處,朝王氏笑道︰「老太太如今享福了。」

  王氏聽得她到來便頭皮如麻,不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你來做什麼?」

  謝琬道︰「來找三叔給我大嫂往族譜上名。」

  王氏道︰「那你還不快去?」她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可不想又被謝琬給搗騰毀了。

  謝琬今兒也不是來為難她的,只不過為來看看謝榮對她如何,眼下見到了,也就笑了笑,攏著兩只袖子昂首挺胸出了門。

  才到了前廳,龐鑫就來說謝榮到了。

  緊接著門口光影一黯,謝榮果然穩步走了進來。

  謝琬放了茶,起身行禮道︰「見過三叔。」

  謝榮唔了聲在主位上坐下,扶膝看著她兩眼,面色一貫和藹︰「聽說你要見我?什麼事。」

  謝琬微笑道︰「是這樣的,我大嫂已經過門好幾個月,眼看著就到年底要家祭了,還沒有在族譜裡上名,今兒特地前來請三叔給個話兒,什麼時候可以幫我們辦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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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打賭

  「入族譜?」

  謝榮聽見這話,目光望著前方,唇角揚起來。轉而,他把目光投向謝琬︰「你們是謝家的人麼?」

  謝琬捧著茶,氣定神閑道︰「三叔既然在大哥成親當日公然放話把老太太放到我們府裡住下,我們自然是謝家的人。莫非三叔還會把自己的母親放到外人家裡去供養不成?三叔自己都承認了,我們當然是謝家的人,有資格上謝家的族譜。」

  謝榮道︰「既然你們承認是謝家的人,那你們鼓動老太太狀告兒媳,那就是目無尊長。我要按照家規處置你們,你們就必須得去清河看守三年祠堂。」他唇角噙著冷笑望著謝琬,「你接受嗎?」

  謝琬輕吐了口氣,說道︰「三叔既然說到這份上,那我們也只得認了。不過大姐姐不守閨訓,先是與異姓男子暗夜私會,後又與李家下人串通意欲嫁禍於我,按照家法家訓,她就該是送尼庵裡終老的命。若是三叔把大姐姐送去尼庵了此殘生,我倒也能讓哥哥去守三年祠堂。」

  謝榮目光驟然冷下來。

  謝琬並沒看他,淡然地撫著桌上杯子,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堂上安靜了會兒,兩旁站著的下人因為早已經被謝榮揮到了門外,邢珠二人只好在門口守著。

  「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麼?」

  謝榮沉默了片刻,又恢復平日悠緩的語氣,「就為了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該知道,如果你們不把關係弄得這麼僵,等你哥哥入了仕,我一樣可以對他有大助力。在我的扶持下我們叔佷同在朝堂掙出片天地,把我們謝家發展為天下新的世家大族,不比糾結於一些往事來得更有益處嗎?」

  他看著謝琬,目光裡的冷意已經沒了,甚至浮現出幾分誠摯。

  謝琬唇角動了動。說道︰「三叔錯了,我們跟你的矛盾,絕不是為了當年的舊事。從老太太入到謝府開始,就注定了你我兩支的敵對。老太太容不下我們。導致我們不得不自保和反擊。而你因為我們的反擊自覺傷了顏面,之後也自然地將我們當成敵人。

  「雖然是往事,但是說起來,我的父親何其無辜,他忍讓的結果換來的是老太太一再的逼壓,說實話,我很佩服三叔,您在我心目裡,絕對有著超然的位置,可是在這麼些年恩怨的蹉跎下。我們都再也回不到起點,而即使回到起點,只要有這層關係在,我們也永遠無法融合。

  「我們不是一定要鬥贏你,而是一定要鬥贏命運。謝瑯是謝家的嫡子嫡孫,他才應該是持掌謝家的那個人,而三叔你剛好佔據了這個位子,人們只記得謝府裡如今的當家人是繼室所出的謝榮,而忘了不管你人生多麼風光,這個名號也應該是屬於原配楊太太後嗣手上的。三叔,我們只是爭口氣。」

  謝榮坐在上首太師椅內。手搭在扶手上定定地看著她。

  謝琬很平靜,她跟謝榮之間,遲早會有一番話要說。而謝榮也遲早會向他們傳達和好的意思。

  他們的矛盾是三代人數不清的恩仇凝聚起來的,她明白,他也明白,她不想化解是因為壓根就化解不開。道不同不相予謀,從他一開始的積極向上變成對權欲的不擇手段開始,他們就不是同條道上的人了。

  而他知道化解不了卻還想化解,是真心,也不是真心。真心的地方在於現階段他需要謝瑯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免除這個後顧之憂,而他不真心的地方在於,過了這坎,不管他會不會反過來壓制謝瑯,他都會成為壓在謝瑯頭頂的一片巨石,謝瑯要想往更高的位置上爬,都會有他一只手按在他頭頂。

  謝瑯或許窮極一生也到不了入閣拜相的地步,可是一個人總活在他人的陰影裡,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不是嗎?謝榮不倒,那麼謝府的嫡房永遠也得不到正名。人們以後提到謝瑯,也只會說是謝榮的佷子,而不會說是謝府的大爺。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她要爭的,就是這口氣。

  或許從一開始針對王氏和謝榮的行動是為了保命,為了避免前世的下場,可是到了如今,自然而然已經變成要以謝府原配嫡房後嗣的身份揚眉吐氣地活著了。

  謝榮吐了口氣,眯眼看向側面屏風,「你覺得以你們的力量,能夠摧垮我麼?」

  人生中遇到個像謝琬這麼樣的對手,實在讓人頭疼。她聰明沉靜,而且擅於把握機會,所幸是個女子,否則以男兒身入到朝堂,定會攪起番腥風血雨。她說她佩服他,他又何嘗不重視她?她讓人又氣又恨,但是卻總也讓他抓不到她的把柄。

  眼下被她這席話一說,他倒是也被激出幾分傲氣來。

  他倒要看看,這場較量究竟以什麼樣的結局告終?

  他看著謝琬,謝琬微笑,「我們也想試試。」

  他哼笑了聲,竟是有幾分棋逢敵手的感覺。

  「既然如此,咱們就來賭一賭,這次東海出事的消息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就來賭護國公會不會出征。如果護國公去了東海,你們就再也別提入族譜的事。如果沒去,不用你說,我這裡自會在十日內把洪氏的名字上進去。」

  這事看起來謝琬毫無勝算,因為她是個閨闈女子,旁的小事倒還罷了,軍國之事她又如何插手?但是既然他提出來這條件,自然容不得謝琬拒絕。她想了想,說道︰「三叔此言可算數?」

  謝榮正色︰「若有一字虛假,便讓我來日被天下人共棄。」

  謝琬頜首,站起來,「我相信三叔的為人。不過,三叔還得給我加上一條,我若是贏了,從此之後哥哥的子嗣要上族譜時,三叔也不能再刁難。」要不然縱使這次過了,下次他又尋出個什麼名目來為難她,怎麼辦?

  謝榮負手看著她,含笑道︰「小事而已,我答應你。」

  謝琬出府的時候沒說上哪裡去,回到府裡也沒跟洪連珠提起這事,東海這檔子事其實跟她本就有著間接關係,如今謝榮既然以此為要挾,她就更要在此事上下些功夫了。

  首先這事肯定不會拖很久,頂多三五日便要定下來,也就是說,她必須在這三五日之內想出個足夠的理由讓皇帝打消把護國公派去東海的念頭。而後她如今跟謝榮等於是交了底,於是就算她能夠想出個好主意來,謝榮也多半會想法子阻撓。

  在書房裡呆了半日,傍晚她便讓人去跟洪連珠打招呼,讓謝瑯回來了後過來一趟。

  這邊廂謝琬出了四葉胡同,卻就有專跟謝府下人有了往來的廣恩伯府下人把這事告訴了任如畫。

  謝家兩房私下裡鬥得你死我活這對任家來說早不是什麼秘密,任如畫讓人跟謝府接觸的這段日子,也從來沒聽說謝瑯兄妹上侍郎府串門,這日謝琬忽然過來,而且據說還是去見的謝榮,任如畫就開始琢磨起來了。

  謝琬去找謝榮肯定不是為聯絡什麼感情,不知道是為什麼事?她如今還沒有去過謝府,因而無從打探起,可是這事橫在她心裡又跟根刺似的,謝琬不出現則罷,一出現則又讓她想起任雋當初為情所困的那副慘樣來。難道說,真應該像曾密說的那樣,盡快想辦法先去跟黃氏搭上話?

  這些日子倒也不是她怠慢,而是下面打聽來的情況都說黃氏這些日子都足不出戶悶在屋裡不出來,她不出來,她又怎麼跟她偶遇?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事不能再往下拖,曾密的前途要緊。

  她想了想,又喚來下人道︰「謝夫人最近不是情緒不佳麼?你去想個辦法,讓謝夫人出門散個步或者進廟裡燒個香什麼的。是了,不是說她在禮佛麼?你就透個風給她身邊的人,就說相國寺的禪師講佛很厲害,可以去聽聽。」

  下人會意,自是下去經辦不提。

  這裡謝琬吃了晚飯,沒等到謝瑯,卻是等來寧家商隊裡送來的有關謝葳準備進京的消息。

  原來經過謝琬一番刻意布署,謝葳過了七八日,也終於從下人嘴裡聽到了謝榮納妾一事,當場謝葳就摔了兩只茶壺,然後打了議論的下人好一頓板子,直言謝榮不是這種人。不過沒人與她爭執,而因為有謝榮的吩咐在,她就是生氣也無可奈何。

  不過謝琬覺得,謝葳既不會一輩子呆在清河,謝榮發生了這種事,她就是暫時回不來,也遲早會想辦法回來的。從前還不敢肯定,這次拿這事一刺了她,就試出來了,謝榮在她心裡就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她是寧願奉獻出自己也要維護好謝榮的形象的。

  但是對於謝榮來說,謝葳的態度肯定會成為她的一個麻煩,這樣,算不算是側面地對將來的形勢也有益處呢?

  謝琬笑了笑,跟錢壯道︰「四葉胡同內宅有什麼消息,也別忘了來告訴我。」謝榮既然跟她有這一賭,當然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要照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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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思念

  謝瑯回來的時候又是深夜,謝琬早有準備,沏了濃濃的鐵觀音在等。

  玉雪也溫了參湯,不過謝瑯表示已經在洪連珠屋裡喝了來,也就罷了。

  謝琬把今兒謝榮對洪連珠入族譜這件事的態度跟說了,然後道︰「這件事就是他不跟我賭,我們也要阻止護國公出京,漕運這案子肯定藏著大秘密,說不定查清楚了這件事很多事情都會改變,所以你定要想辦法問問魏閣老的意見。」

  謝瑯聽得謝榮竟然如此刁難,心裡氣憤,但是卻也控制住了,說道︰「魏閣老今兒跟段閣老沈閣老都一起商議過此事,也都覺得護國公不能出京。他若出京漕運總督一職必得卸下,如此一來,我們查這事就會受到很大阻力。」

  果然魏閣老他們的想法跟她一樣,季振元支開護國公是為了漕運案子。那這樣看來,魏彬他們一定會在朝堂上極力勸阻皇上。不過,現階段在兩*情這樣的大事面前,他們提供的理由只怕會顯得有些蒼白。

  她想了想,說道︰「魏閣老他們已經向皇上勸諫了麼?」

  「今日三位閣老已經聯名上書了,以的是漕運關係是我朝南北經濟運作,不宜輕易換人,可是季振元他們那邊則以東海一直是護國公掌領,倭軍也只懼護國公威名為由極力舉薦,皇上如今應該也陷於兩難境地。」謝瑯凝眉道。

  這樣的局面似乎在意料之中,而皇上仍在兩難,說明他也沒有更好辦法。的確,如果護國公率兵東去,很可能會對倭寇造成強大的打擊,而若是換個將領,不一定能取得這樣好的效果。

  她忽然道︰「太子殿下呢?他的意見如何?」

  自從賜下采薇給謝榮之後,她就開始重視起太子態度來,這樣大的事。他不應該沒有意見。

  謝瑯沉吟道︰「據說太子殿下並沒有對此發表明確意見,而只是在皇上當著大臣們問起他時,說了一句話,他說『按理。倭寇們也是該敲打敲打了』。」

  「就這樣?」謝琬愣了愣。

  「就這樣。」謝瑯點頭。

  謝琬很無語。這話聽起來說了像是沒說,而細究之下,卻又像是只說了一半似的,那剩下的一半是什麼意思?按理該敲打了,可是又因為什麼原因,暫時不能敲打麼?這也太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要不,你去問問殷昱的意思?」

  她說道。

  總之這件事情必須做成不可,而殷昱是最了解皇帝和太子的人,也許他會有辦法也未定。

  殷昱此時的確也在思考著這件事。

  駱七的案子他查到一半,桌上正堆放著一大疊駱騫他們搜集來的資料。而這個時候季振元突然提議支開護國公,這實在很容易讓人猜想到他的居心。

  「龐白準備一下,去護國公府。」

  他拿起那疊資料起了身,大步出門。

  一路駕馬到了護國公府,護國公也還在書房與世子霍世聰以及三子霍世棟說話。聽說殷昱到來。霍世聰兄弟隨即起身迎到門口。

  殷昱點頭喚了聲「舅舅」,走進屋來跟護國公行了個禮,然後道︰「去東海的事情,外公有什麼想法?」

  護國公哼了聲,背手從書案後起了身,說道︰「東海那邊沒什麼大事,派你二舅過去足以應付。季振元這老不死的,想來個一箭雙雕,可惜我身為朝中將領,於此事上只能聽憑皇上分派,否則的話,必是也要出面與他理論理論的。」

  殷昱默了下。說道︰「這麼說,外公是做好了東征的準備了麼?」

  護國公沉哼無語。

  霍世聰道︰「不是我們想去,而是皇上被清查娼館那事氣傷了龍體,這才剛剛痊癒,東海又出事。就是朝廷不同意,太子殿下為了皇上龍體,也會同意讓父親去。所以我們方才在這裡,議的便是父親東去之後護國公府該辦的事宜。」

  護國公亦回頭望著殷昱,「你有什麼好辦法麼?」

  殷昱沉吟著往前走了一步,把懷裡的那疊資料拿出來,「這是我讓人暗中驗過駱七的屍體後得出的結果,從駱七屍體上留下的濕疹來看,他失蹤被囚的地方應該是處潮濕的暗室,而從他指縫裡留下的青苔來看,這處暗室還應該是類似水牢的地方。

  「其實這些目前都不重要,因為抓駱七的這人顯然跟我們是沒有衝突的。重要的是,駱七一死,他背後那人的線索便就此中斷了。而剛好在駱七死後不久,東海便趕巧出了事,東海一出事,季振元就有足夠理由支開您,這事看來順理成章,但是我覺得,這伙倭寇搔擾得也太及時了。」

  護國公父子同時凝眉︰「你的意思是,季振元他們與倭寇有勾結?」

  「這個很難說。」殷昱抱臂道,「通敵賣國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古往今來敢做這種事的並不多。我只是覺得巧合。而就算有這種事,有勾結的人也不會是季振元,他家兒老小都在京師,而且他在朝中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霍世聰兄弟望著護國公,護國公沉吟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如果確有其事,那我此去東海指不定就會落入他人圈套。看來,我們還真得想辦法推掉這件事才成。」

  霍世棟忙道︰「不如父親裝病?」

  護國公哼道︰「偏偏這個時候病,是要讓御史參我貪生怕死麼?」

  霍世棟咳嗽著退下。

  殷昱道︰「季振元他們以保邊的帽子壓下來,咱們確實不太好推托。這件事,我們還是得朝皇上這邊著手。不過我也是沒有頭緒,因為這事事關邊境安寧,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挺身而出。」

  他眉頭緊結著,眼裡有著甚少有的愁煩。

  護國公嘆了口氣,說道︰「魏彬他們也在想辦法,先看看再說,萬一不行,只能我去東海,京師這邊有你舅舅們,應該也出不了大事。」

  殷昱點了點頭,眉間卻並沒有松下半分。

  回來路上經過楓樹胡同,他在緊閉的謝府門前勒了馬。

  他生命的前十八年裡遇到過難以決斷的事情數不勝數,可是從來沒有一刻令他有眼下這樣無比思念一個人的感覺,在這樣心煩的時刻,光是想想住在這府裡某一處的那個女子,想想她的沉靜果敢,都不由得讓人覺得心裡踏實。

  他終於開始有了孤單的感覺,只因為他想念的那個人在屋裡,而他卻在屋外。

  「主上,要進去坐坐麼?」

  駱騫問道。

  他盯著那門看了會兒,搖搖頭,卻是駕著馬到了門前,翻身下馬走到門檻前坐下。

  只有幾個月就成親了,他希望能夠明正言順地跟她探討他所有開心和煩惱的事情。即使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她見面說話,即使思念很苦,他也甘之如飴。

  月下門庭前,獨坐在門檻上的影子孤單而瘦長,而月夜靜靜,讓人期盼永夜。

  謝瑯去找殷昱是翌日夜裡的事情,回來後他直接去了楓華院。

  「殷昱去過護國公府,商量後也覺得沒有什麼把握打贏這場仗,皇上如今仍在護國公與威遠將軍傅恪之間徘徊,傅將軍是魏閣老舉薦的,此人原先也在東海呆過多年,作戰經驗豐富。但是在季振元他們的輪番勸說下,皇上顯然還是傾向於護國公。」

  謝琬並沒有太多意外的感覺,目前來看,季振元等人為了支走護國公,定會把東海敵情誇張化,皇上為了維邊,不出意外的話定是會定下護國公。

  可是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東海並沒有發生戰事,就算這世世事有了變化,倭寇那邊也不可能會在短短十幾年迅速發展到又可以卷土重來的地步。所以東海理應是沒有什麼大事的,也根本用不著出動護國公。既然如此,那看來這個「意外」就得由她來製造了。

  這件事的最終決策者是皇帝,要想使得他打消派遣護國公東征的主意,就得想辦法讓他覺得護國公去不合適,或者說朝中少了護國公不行。

  她本來想過既然護國公身任漕運總督,那麼只要在漕運裡弄點事出來,說不定會讓皇帝不得不留下護國公收拾爛攤子,可是再一想,又不成,季振元肯定會就此事以監督不力的名義參護國公一本,勸得皇上乾脆免了護國公的職,那樣的話就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要辦成這事,只怕還得借用借用五城兵馬司。

  翌日大清早,趁著謝瑯還沒出門,她到了正院。

  「靳表叔現在正與榮恩伯他們共同查辦娼館之事,如今辦得怎樣了?」

  謝瑯道︰「前陣子因為接連捉出好幾個要員,皇上都給氣病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正頭疼著,不知是該往下查還是不往下查呢。」

  謝琬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給他們出個主意。」

  謝瑯也笑︰「你有什麼主意?快快說來,我好去跟表叔討賞。」

  謝琬朝他招手,讓他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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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6 00:52:24 |只看該作者
239 挑事

  翌日,魯國公依然在五城兵馬司總署坐鎮。

  最近城裡娼館查還是在查,開展到如今這麼長時間,雖然那些沒查出來的也都差不多把手尾抹了個乾淨,可是因為奉旨,該查的也還是要查,該辦的也還是要辦。只不過偶爾發現有些不大重要的蛛絲螞跡什麼的,他們能夠裝看不見也就裝看不見。

  因為他們可不像御史,御史監督官員私德那是職責,而他們不過是奉命搜查,這中間看似沒啥區別,可細究起來關係卻大了去了。回頭弄不好,一來氣著了皇上是他們的罪過,二來又得罪了人也是他們背著,實在不值。

  如今勛貴位置尷尬,很多事情都只能掂量著來。

  魯國公仰在太師椅背上,啜著茶,等著晌午一到便回府去。

  這時候一卒吏走了進來,稟道︰「國公爺,不好了,下面咱們的人跟都察院的人鬧起來了!」

  「怎麼回事?」魯國公鯉魚打挺坐起來,都察院那幫人是刁鑽點,他手下這些人也被縱出脾氣來,可是這段時間在他和靳永的調停下,一直都還相安無事啊,怎麼到這會兒卻偏偏又對上了?

  卒吏道︰「方才大伙準備出門的時候,都察院的劉御史忽然跟北城副指揮使孫尚拌起了嘴,說這事若清查完了,到時候論功行賞的時候得奏請皇上按查剿的人數來行賞,孫尚不服氣,就跟他爭執了起來。然後漸漸分成了兩派,這會兒都快打起來了!」

  原來是為爭功?魯國公皺起一額頭黑線,起身便往外走︰「帶路!」

  五城兵馬司的校場裡,兩邊的人正已經吵得不可開交,榮恩伯與靳永等幾個正在勸說,但是一邊是蠻橫慣了的,一邊又是得理不饒人慣了的,既然撕破臉了。又哪裡勸得住?而細看之下,自己這邊倒還好,榮恩伯起碼管住了人不得動手,而都察院這幫家伙卻倒好。看著對方被攔住,還在指手劃腳地嚷嚷!

  靳永看到魯國公前來,連忙上前道︰「國公爺來了正好,快看看這事怎麼處罷吧!」

  魯國公看見靳永也憋了一肚子氣,平日裡看著這人還算個正直君子,說話也還算都在理上,怎麼到了眼下這不上不下的尷尬時刻,卻就露出狐狸尾巴來?!當下忍耐著到了人堆裡,瞪了眼自己手下這邊,說道︰「吵什麼吵?正事不做。雁都沒打著呢,就在這裡爭起肉來了!」

  這看著是罵兵馬司的人,實則是兩邊連著一塊兒罵了。

  劉御史看著靳永,靳永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

  劉御史只得指著對面孫尚等人忿忿地道︰「簡真是幫土匪!哪裡有些世家貴族的修養?就沖你們這素養,皇上不但不該賞你們。還該罰你們苦修幾個月德行操守才是!」

  明明停住了,因為這句話,孫尚那邊頓時又像怒火中的獅子一樣七嘴八舌群起而攻之。

  魯國公真是無語了,知道你們都察院能耐,不管皇親貴族還是權臣高官,只要被你們捉到了點把柄就沒有不拿來作文章的,可你們一把嘴也不能賤成這樣吧?這不是叫成心挑事叫什麼?

  「靳大人。」他沒好氣地盯著靳永,「你也出面說幾句話吧!」

  靳永嘆道︰「國公爺,我這都說了一早上了,哪裡勸得住啊?要不然,也不用去請您老過來了。」

  魯國公明知道他這是甩包袱,卻也沒辦法。只氣得乾瞪眼站在那裡。

  榮恩伯見狀,便就上前拉了他到一邊,說道︰「咱們五城兵馬司在世人眼裡名聲可不太好。

  「因此朝廷有什麼美差一直也跟咱們無緣,這次好容易奉旨查辦了那麼些官員,底下這幫兄弟都憋著一股子勁想圖個封賞或者提拔呢。若是一味打壓,不但滅了咱們自己的威風,也讓都察院那邊看了笑話。世伯還得且冷靜下來才是。」

  魯國公沉沉嗨了一聲道︰「那你說怎麼辦?既然是奉旨,總還得繼續合作往下查吧?這整座京師官娼私娼不下上千家,這才查了一半,接下來這幾百家可怎麼查?你要是得罪了都察院,誰知道那幫家伙到時候會不會在背地裡捅咱們一刀子?咱們兵馬司名聲雖不好,他們都察院也不是什麼好鳥!」

  「世伯說的倒也是。」榮恩伯深以為然地點頭,想了想,他卻說道︰「可是就算咱們把孫尚他們給壓下了,難道都察院那邊就能消停麼?他們那些人,可都是些錙銖必較的酸腐秀才,腿腳上打不過咱們,筆桿子也要打贏咱們。」

  一席話說得魯國公也六神無主起來。

  「這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你倒是說說該怎麼辦?」

  榮恩伯正要說話,這時候後方人堆裡卻是又爭吵起來,而且竟然有愈來愈激烈之勢。

  孫尚指著劉御史等人大罵︰「你們這些狗賊!竟敢污我們懈怠差事!老子今兒就先打了你的嘴,讓你回頭彈駭我去!」說著便沖出阻攔往御史這邊沖過來,而他手下的北城兵馬司的人也跟著往前沖,場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一群人連忙阻攔,靳永連忙道︰「魯國公快來!」

  榮恩伯見狀,連即上前喝斥,可是這些人都已經氣紅了眼,哪裡能阻止得了?打雖然沒打著,但是形勢卻是一觸即發,隨時都有火拼的可能。

  榮恩件連忙與魯國公道︰「世伯!快去進宮請皇上裁奪罷!」

  皇帝這會兒正與護國公在乾清宮敘話,議的也是東海那邊的敵情。突然聽說五城兵馬司跟都察院鬧了起來,頓時就喝斥道︰「內閣人都死絕了嗎?讓他們派個人去!」

  張珍連忙前去內閣傳旨了。

  這裡皇帝看著張珍下去,又不由愁煩地嘆了口氣︰「近來真是多事之秋,事情沒一件順心的。東海那邊還是得派個人長期鎮守,他們都舉薦你去,你自己有什麼想法?」

  護國公道︰「臣一切聽從皇上指派。」

  皇帝唔了聲,緊鎖雙眉道︰「東海有你在,朕自然是放心的。不過,你這一去,漕運總督的位子就得卸下來。魏彬他們說的也對,漕運這邊也不是等閑小事,眼下漕運那案子還沒理清,這中途換人於朝堂也沒有什麼好處。」

  護國公垂眸不語。

  皇帝下了丹樨,負手慢步了幾步,又道︰「你說,讓殷昱過去如何?」

  護國公猛地抬起頭,讓殷昱去?讓殷昱去,那還不如讓自己去呢,他在京師都被人虎視眈眈盯著,這一出了京師到了東海,那還不得成了人家刀殂上的魚肉?他斷然道︰「殷昱不過在東海當過幾年參將,而且年紀也輕,這等大事,怎能夠讓他一個毛頭小子擔任?還是微臣去吧。」

  皇帝盯著他,不置可否。

  這時候張珍急步進來︰「回皇上,內閣季閣老讓人回話,說是內閣調了好幾撥人過去,都沒法阻止他們。現在整個五城營裡都快成戰場了!魏閣老說五城那些人都是勛貴子弟,平日頗有些不服管束,文官過去是沒用的,還請皇上另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過去,只怕才能把此事威震下來。」

  皇帝驀地沉下臉來。頓了下,回頭望著護國公︰「還德高望重的大臣,這不是說你嗎?這幫老狐狸,他們怎麼知道你在朕這兒?」

  護國公垂頭不語。

  謝榮今兒回府得早,在書房裡看書。

  龐鑫急步走進來︰「老爺,聽說五城營的人跟都察院那幫老賊鬧起來了,季閣老他們派了幾撥人過去都沒勸下來,現在皇上派了護國公親自率兵過去了。」

  「護國公?」

  謝榮放了書,眯起眼來。

  他一手支著書案,五指輕叩了桌面幾下,忽然道︰「備車,去五城營。」

  謝琬站在五城兵馬司對面的酒樓窗戶內,望著不遠處圍牆內鬧得紛紛攘攘的一群人。

  現在,兩邊的人依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肢體接觸,但是形勢卻已經很嚴峻了,靳永他們很明顯處於下風,可是魯國公和榮恩伯等人卻還是保持著理智沒曾讓形勢過於失控。雙方急促高亢的言語聲不時地隨風飄進耳裡,雖然聽不清說什麼,但是也能聽出幾分激昂。

  察覺到了異常的百姓聚在衙門對面的街邊沖著裡頭指點議論,就在她所處的樓下,大家幾乎都一致對五城營的人沒有什麼好感,而都察院因為時常地彈駭這個彈駭那個,倒是頗受百姓們歡迎。

  謝琬往嘴裡塞了顆話梅,正要離開,這時候街頭傳來嗒嗒嗒地馬蹄響,只見護國公率著一隊人馬往五城營疾駛而來。

  五城營的哨兵最先看到護國公,立時跑回來與魯國公等人報告。

  護國公駕馬直接進營,混亂的校場頓時安靜下來。

  魯國公滿頭大汗地上前拜倒︰「下官恭迎左都督大人大駕!」

  自己屬下的人沒管好,卻要讓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前來震壓,這簡直是臉面丟盡了!回頭皇上會怎麼責備他魯國公已經管不著了,只得且讓護國公把這事平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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