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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開夜合 -【春天的十個瞬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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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7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保護

  方螢和蔣西池一直在學校逗留到晚上九點, 碰見了閔嘉笙, 聊了會兒天, 又回教室把最後一點東西收拾干淨。

  校園裡的狂歡也漸漸到了尾聲,但還有一些學生, 三五成群地散落, 或放聲高歌, 或痛哭失聲。

  方螢沒再摻合了,牽著蔣西池往回走。

  快到花浦路的路口, 蔣西池電話響起來。他騰出手摸出手機一看,是蔣家平打來的,當下便有些不想接了。

  躊躇一瞬,還是按了接聽。

  蔣家平這時候打過來,自然也沒別的用意, 主要是詢問方螢考完了沒, 考得怎麼樣。

  蔣西池隨意敷衍了幾句。

  “既然考完了,就過來吃個飯吧?我們也好一陣沒見了是不是?”

  上回不歡而散, 蔣家平氣得都差點兒斷了蔣西池的經濟來源。徐婉春倒是從旁說了不少好話, 說青春期孩子想法容易走極端,他若是這時候和蔣西池作對, 恐怕以後父子間的裂痕就徹底難以彌合了。

  蔣家平覺得十分有道理,又不免覺得徐婉春善解人意。蔣藝軒腦瓜子雖然不如蔣西池靈光, 但勝在乖巧懂事。他在這個新家庭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自然也不至於真想跟蔣西池鬧得斷絕父子關系。冷靜了一陣,趁著高考結束的機會, 也就主動聯系上了。

  蔣西池確實興趣缺缺:“再說吧,還要搬家……”

  “搬家要我幫忙嗎?”

  “東西多,我們直接找搬家公司。”

  蔣家平也不急,“那行,落停了給我打電話啊。”

  蔣西池“嗯嗯”應了兩聲,便聽身後傳來“烏拉烏拉”尖厲聲響。

  他跟方螢同時回過頭去,卻見一輛警車直朝著前方駛去,爆閃燈亂射,似把夜空都撕裂了一樣。

  方螢心裡沒來由的發慌,看著警車經過了兩人身側,忙問:“是不是往我們小區去的?”

  蔣西池也看不太清楚,掛了蔣家平的電話,便拉著方螢飛奔過去。

  小區內外,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方螢和蔣西池積了半天才擠進去,沿著有人的地方一直往裡擠,卻見他們所住的那棟樓前,拉起了警戒線,救護車也已經到了。

  人群裡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方家丫頭,你家出事啦!”

  方螢腿發軟,還沒來得及細問,就看樓裡兩名警察押著丁雨蓮走了出來。

  方螢急忙往裡擠,失聲喊道:“媽!”

  幾名警察將她攔下,便看見丁雨蓮抬起頭來,恍恍惚惚地向著人群中看了一眼。

  丁雨蓮看見了方螢,看見了方螢身旁的蔣西池,停頓了一瞬,卻是衝著方螢點了點頭,很短暫地笑了一下。

  “媽!”方螢繼續奮不顧身地往前撲,蔣西池趕緊一把將她摟住。

  丁雨蓮被押著上了警車,擔架上蓋著白布的屍體,也同樣被抬上了車。

  作為案發現場的出租屋,也被封鎖了,有一名警察過來向作為家屬的方螢說明情況。

  九點二十,附近派出所接到丁雨蓮自首。

  警方趕到案發現場時,丁雨蓮衣不蔽體地蹲在角落,手上還捏著手機,滿手的獻血。方志強伏在地上,後背上四道刀口,血流滿地,已經死亡。

  •

  這一夜,所有高考結束後的喜悅都被撕碎了。

  蔣西池帶著方螢,去附近的賓館開了一間房,緊接著給外公外婆打了電話,也給蔣家平撥了個電話。

  很快,三個人都趕過來,蔣家平先到,嚷著詢問怎麼回事,被蔣西池一句呵斥,也就先閉了嘴。阮學文和吳應蓉後到。瞧見方螢失魂落魄地坐著,吳應蓉眼淚就下來了,坐過去抓住方螢的手,柔聲安撫。

  幾個大人到底更有社會經驗,很快冷靜下來。刑事拘留期間家屬不能探視,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一位靠譜的律師。
  阮學文:“家平,你路子廣,有沒有什麼當律師的朋友?”

  “我做生意的,接觸到的律師全是接經濟犯罪案子的,這,這是刑事案件……”

  “打聽打聽啊!”

  蔣家平訕訕一笑,“您二老,要往裡摻合啊?這可不是小事,人命官司……”

  吳應蓉怒氣頓生:“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只曉得明哲保身!凌凡當年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蔣家平臉色立時就變了,顧及兩人到底是長輩,沒發作,只不陰不陽地刺了兩句。

  阮學文:“行了!吵什麼吵!”

  吳應蓉冷嘲一聲,“又不是咱親女婿,能使喚得動嗎?”便又過去安撫方螢,只說沒事,有他們幾個大人在,一定會想辦法了解情況,給丁雨蓮一個公正的裁決。

  這一夜鬧哄哄的就過去了,方螢整夜沒睡,到清晨的時候,反倒是冷靜下來。

  消息傳得很快,第二天的晚報上便已有新聞。媒體記者一波一波湧進小區,試圖從左鄰右舍口中摳出點兒什麼。蔣西池和方螢的手機號也被泄露了,不斷有人打進來,要求他們接受采訪。未免被騷擾,兩人暫時回到了蕎花巷。

  就在這時候,蔣西池意外地接到了遠在美國的梁堰秋打來的電話。

  梁堰秋也沒寒暄,直入主題,“我看到新聞了。”

  蔣西池“嗯”了一聲。

  “我已經跟我爸媽打過招呼了,他們認識幾個靠譜的律師,很快就會跟你們聯系。”

  蔣西池一愣,片刻,道了聲“謝謝”。

  “不是什麼大事,舉手之勞而已,”梁堰秋頓了頓,“……方螢還好嗎?”

  “還好,有我看著。”

  梁堰秋嘆聲氣,“你要撐住啊老池,方螢現在就你可以依靠了。”

  “嗯,”蔣西池也沒更多的話可說,“謝謝你幫忙,我先記著,改天一定還你。”

  “朋友就別說什麼還不還,小顧要去D大,跟你們一個城市,今後如果她有什麼困難,你們幫個忙就行。”

  蔣西池:“一定。”

  梁堰秋父母請來的律師,很快就來了,和方螢接洽,正式接受委托之後,便前去告知辦案機關,並申請與丁雨蓮會面。

  律師叫祁自明,是個雷厲風行,辦事毫不拖泥帶水的人。和丁雨蓮會面之後,很快就把確切的情況告訴給了方螢。

  丁雨蓮當時正在收拾房間,聽見敲門聲,以為是蔣西池和方螢回來了,幾乎沒做多想,直接就把門打開了。

  然而,沒想到來的是喝的半醉的方志強。

  力量懸殊,她沒能把方志強阻攔在外。方志強進門之後,就像在自家似的到處晃悠,丁雨蓮屢次試圖將其驅趕出去,都沒成功。方志強眼尖,一眼便看見了丁雨蓮放在餐桌上的一個小匣子——裡面裝著一張存折,和八千塊現金。事前,丁雨蓮剛剛數點過,一時忘了放回去。

  方志強拿了現金,扔了存折。

  丁雨蓮撲上去搶奪:“你還給我!這是給囡囡大學讀書的學費!”

  方志強一把將她推開,一巴掌便扇過去,“讓你倆過了一段好日子,還真他媽當我死了!”

  換做平時,丁雨蓮早被這一巴掌抽懵了。

  可方螢剛剛高考結束,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她不能眼看著這禽獸毀了娘倆兒好不容易好起來的生活,便又撲上去,繼續撕扯。

  方志強興許是性.欲上來了,興許只是單純為了宣示力量,就把丁雨蓮按在了地上,撕開她的衣服,直接施暴。

  嘴裡連聲咒罵:“我.操.你.媽!以為躲著老子就找不到了?我告訴你!想擺脫老子!沒門兒!你稀罕你生的那個賠錢貨是吧!我以後啥事也不干,天天去她學校晃悠!我日子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丁雨蓮本已是像以往那樣忍辱負重,然而方志強這句話,卻激發了她恐懼之下,更深的恐懼——她不想繼續過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更不想讓方螢剛剛鋪展開的新生活受到這個惡魔無止盡的騷擾。

  於是,她伸手摸過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一下捅進了方志強的後背。他還在動彈,她便又捅了一下……直到第四下,方志強像一攤爛肉一樣地,癱在了她身上。

  她理智漸漸回籠,懼怕之後,卻是死一樣的解脫。於是,她主動地報了警。

  方螢泣不成聲。

  蔣西池走到她身側,按住她的肩膀。

  祁自明律師也暫時停了下來,待方螢情緒稍微穩定些之後,繼續說:“委托人是在被施暴途中殺死被害人的,警方也在委托人的陰.道中采集到了精.斑,所以,這起案件我會盡量按照正當防衛的思路去做無罪辯護。我了解到,委托人有多年的被家暴歷史,比較可惜的是,沒有照片、傷情鑒定、報警回執這些最直接有力的證據,只有間接的人證——但無論如何,家庭暴力這個情況,對我們做無罪辯護,是一個很有力的點。”

  方螢聽得似懂非懂,“……需要我作證嗎?”

  “涉及到家庭暴力的這一部分,需要你出庭作證。”祁律師嘆了口氣,“這幾年,我們律所接到的家庭暴力的案子,不下百件,99%都是男性被指施暴,這裡面,報警率只有9.5%……”

  走前,祁律師難得的放下冷靜陳述的姿態,安慰了方螢兩句:“至少半年之後才會出判決結果,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要因此受到影響——這也是你媽媽的苦心,你要領受。”

  蔣西池將祁律師送出門,回屋,方螢坐在桌邊,泣不成聲。

  蔣西池把她抱進懷裡。

  “阿池……”方螢哽咽,“你看到了嗎,我媽被押進警車的時候,她衝我笑了……”

  “我看到了,”蔣西池輕聲說,“剛剛祁律師說,他忘了轉告,阿姨有一句要告訴你……”

  ——從前,是囡囡保護我。

  這次,輪到我來保護囡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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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7 00:10:30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第五個瞬間

  丁雨蓮案情相對簡單, 她是自首投案的, 加上其認罪態度良好, 積極配合審理,公安機關的預審進行得十分順利。

  這件事, 方螢全然插不上手。在經過了最初的驚恐、憤怒和絕望之後, 她現在漸漸冷靜下來, 與祁律師保持聯系,積極提供各種證據, 盡最大努力為丁雨蓮爭取一切的可能性。祁律師認為這個案子雖有難點,但有極大希望爭取到無罪釋放。不過萬事難說,無論結果如何,讓方螢都放平心態。

  至於方志強,取證結束以後, 就送去火化。方螢不可能有這個心情, 給她這只存在於血緣關系上的父親還張羅什麼儀式,給他買塊墓地, 不至於死無葬身之處, 已是仁至義盡。

  蕎花巷自然也不太平,街坊鄰居全都在引論這起案子。添油加醋了幾道, 已不是最初的真實的面貌了。

  方螢冷眼相對,也不惜拿出初中時那副強硬的姿態, 漸漸的,附近也不至於當著她的面指指點點。

  六月二十五日,出高考成績。

  方螢早上洗臉的時候, 才想起來這麼一件事,喊了一聲“阿池”,從門外傳來回應。

  蔣西池最後一年又猛躥了幾下,到一米八五了,現在再坐在回廊的欄杆上,總顯得那一方格外的逼仄。

  “吃早餐。”蔣西池遞過手裡的包子。

  方螢到他身旁,背靠著欄杆,把包子拿過來嚼了一口,“好像已經可以查分了。”

  “已經幫你查了。”

  “多少?”

  “673。”

  心裡沒有太大的喜悅,但方螢還是笑了一下,“你估分好准。”

  “顧雨羅715,應該可以去D大。今年文科分也很高,閔嘉笙601,估計去C大不難——她給我打過電話,讓你如果有什麼用得找他們這些朋友的地方,盡快開口。”

  方螢頓一下,點頭。

  蔣西池把手裡豆漿遞過去,“喝豆漿。”

  方螢卻不接,直接把腦袋湊過去,含著吸管喝了一口。

  六尺河裡倒映著初升的太陽,清澈瀲灩。方螢吃完包子,把塑料袋在手上繞一繞,纏起來,塞進蔣西池裝豆漿的袋子裡。上前一步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胸前,“阿池,我這幾天考慮了一下。”

  “嗯?”

  “我想學法律。”

  “好。”

  “雖然在我媽這件事上,我什麼也做不了,但或許今後,可能有機會為別的人,別的受害者做點兒什麼,就像祁律師那樣。”

  “好。”

  方螢笑了一下,抬頭看他,“……好虧啊,那我這三年是為了什麼,理科都白學了。”

  蔣西池也被她逗笑了。

  方螢繼續抱著他,過了片刻,沉沉地說:“阿池,謝謝你。”

  出成績之後,就是填報志願,八月初錄取通知書接連送達。蔣家平上躥下跳,要給蔣西池辦升學宴,蔣西池二話不說就拒絕了。再打電話,蔣西池直接拒接,蔣家平不得不到蕎花巷登門拜訪。

  方家出事之後,蔣家平明哲保身的態度,算是徹底激怒了蔣西池。

  開門一見是他,蔣西池忙抬起手臂橫在門口,將他擋在外面,“你來干什麼?”

  “你是我兒子,我來看你還不行了?”

  吳應蓉和阮學文聽見聲音了,相繼從屋內出來。兩人都是顧及禮數的人,但這時候倒也沒對蔣西池的行為有什麼異議。

  蔣家平自然也覺察出來大家對他一致的排斥態度,當即冷笑一聲,“老子租的房,付的房租,到頭來房子裡死了人,房東還要我賠償。蔣西池,你跟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裹在一起,今後有什麼前途?胡鬧也得有個限度!”

  方螢也從臥室出來,立在門口,遠朝著蔣家平嘻嘻一笑,“可他寧願跟殺人犯的女兒一起,也不願意跟你一塊兒生活啊。”

  蔣家平抬眼怒視,“我跟蔣西池說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以前是給你面子,我兒子高興樂意,我茲當是花錢給他雇了個玩伴……”

  “錢扔水裡還聽個響兒呢,現在阿池不領情,你能怎麼樣?你就是個冤大頭唄!”方螢多年的戰鬥經驗,總能精准地掐住一個人的怒點。

  果然蔣家平被她激得快要吹胡子瞪眼,“年紀不小,論不要臉的程度,倒是不遜大人——小姑娘,西池家世清白前途光明,你要是敢耽誤他……”

  “你對他十幾年不聞不問,倒是沒耽誤他哦?”

  蔣家平被這一下噎得滿面通紅。

  大家看方螢把蔣家平克得死死的,也都樂得看戲。

  “你懂個屁!蔣西池讀書不花錢?吃喝拉撒不花錢?這一身行頭不花錢?”

  “也沒見你花了多少啊?您這麼不願意耽誤阿池,那預備給他留幾套房?幾輛車?拿錢收買人心誰不會啊,拿出點兒誠意嘛。”

  方螢所說,簡直字句直戳他肺管子。這些話,徐婉春沒少在他耳旁念叨:軒軒也是你兒子,不管是房子還是車,今後可得一碗水端平。

  蔣西池開口了:“您回去吧,我不要您的房,也不要您的車,也麻煩您以後少來干涉我的生活。”

  “西池……”

  “逢年過年的禮數我不會落。”

  蔣家平訕訕一笑,“西池,話說到這份上就沒意思了吧,我畢竟是你爸……”

  “已經遲了,”蔣西池打斷他,緩慢而清晰地重復一次,“……已經遲了。”

  趕走了蔣家平,吳應蓉尤自憤憤不平,“不要臉!有幾個臭錢就開始窮嘚瑟!”

  阮學文:“行了,跟一個外人置什麼氣。”

  蔣西池走到方螢跟前。

  方螢說:“不怪我沒大沒小吧。”

  蔣西池笑一笑,“你怎麼這麼壞。”

  方螢笑看著他,“你今天才知道啊?我是壞秧子,一肚子壞水,壞透了……”

  蔣西池低聲:“配我剛好。”

  方螢愣一下,抬手把他一推,臉上發熱:“……奶奶在看!”

  八月末,丁雨蓮的案子進入審查起訴階段,方螢和蔣西池也終於要離開墨城。

  最難過的是吳應蓉,提前幾天就開始幫兩個小孩兒收拾東西了,怕他們去了新城市不習慣,什麼都想往行李裡塞,讓他們帶過去。

  蔣西池勸了好幾次,無果,只和夜半起來,和方螢把不必要的東西又偷偷地從箱子裡拿出來。

  阮學文瞧著倒還是和一般無二,但是飯桌上總要多喝兩盞酒,喝完了就一聲不吭地去逗自己養的鳥。

  出發的日子,兩位老人一直送去了機場。

  他們出發很早,辦理了值機,還有一個半小時時間。吳應蓉便將已經重復了上百遍的話再念叨一次,蔣西池和方螢絲毫沒有不耐煩,都認真聽著。

  眼看著快到安檢的時間,吳應蓉便停了下來,抬頭瞧著已遠遠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蔣西池,“……行吧,過去了和阿螢互相照顧,有事就給家裡打電話。”

  蔣西池點頭,“我會的。”

  吳應蓉便又看向方螢,“阿螢,案子你別操心,祁律師會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系。你去新學校,好好念書,別辜負……”便又要哽咽。

  方螢卻笑了笑,伸手把吳應蓉一抱,“您別擔心,我都知道。”

  “嗯……”吳應蓉拍她肩膀。

  “我爺爺奶奶離世早,我也不知道我外公外婆是誰……您就是我的奶奶,也是我的外婆。”

  吳應蓉笑了出來,“小嘴這麼甜。”

  “真的謝謝您對我和我媽這些年的照顧,沒有你們,沒有阿池,我或許……”方螢還是哽咽了一下。

  吳應蓉又是嘆氣又是抹淚,“傻孩子,還客氣什麼。要是沒你們幾個小輩在跟前鬧騰,我跟你阮爺爺,真要應了晚景凄涼這句話了。”

  話很密,到時間了,到底是不得不走了。

  蔣西池牽著方螢去排隊等候安檢,快進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吳應蓉和阮學文還佇立著,眺望著。

  他抬高手臂,揮了揮手。

  方螢的座位靠窗,第一次坐飛機,既新奇又忐忑。她昨晚有些失眠,到三點才睡著,本是信誓旦旦地說一上飛機就要補覺,但坐下以後,就扒著小窗往外看個不停,飛機還沒起飛,只能看見……

  “機翅膀。”

  “……那叫機翼。”

  方螢哈哈笑說:“不是一個意思嗎。”

  起飛時失重感明顯,方螢嚇得一下抓住了蔣西池的手,閉眼吞咽了幾下,堅持一陣,再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然是另外一番景像——

  雲層,以及雲層下方小成指甲蓋的城市,蜿蜒的河流……

  她驟然之間情緒湧動,在微微的轟鳴聲中默然不語。

  從前一個人和方志強抗爭的時候,餓得半夜睡不著在巷子裡孤獨徘徊的時候,在雞飛狗跳中維護自己僅存的一點尊嚴的時候……

  還沒遇見蔣西池的時候。

  那時候世界那樣小,那樣逼仄,那樣暗無天日……她從沒幻想過此刻,能夠躍上雲層,能夠看見這樣遼闊的山川河流。

  “阿池。”方螢轉過頭,眼裡有清澈的水光。

  “嗯?”

  她曾在死角與暗巷徘徊,今天,終於找到出口。

  今後,去思考,去求索,去爭取愛,去平息恨,去記得一些人,並被一些人記得。

  最重要的,和蔣西池,去看從未曾見的世界。

  “過來一點。”

  蔣西池不明所以,卻還是微微偏過身體。

  “……我要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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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7 00:10:46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同宿

  A大和C大的新校區, 相隔不遠, 地鐵三站路。兩校之間有條學府路, 購物中心、小攤小販都聚集於此,是郊區大學城大學生常去的地方。

  開學兩個多月, 方螢漸漸適應了在新城市的生活。閔嘉笙也讀C大法律系, 而且恰好與方螢隔壁宿舍。不管是上課、吃飯還是出去玩, 兩人總是在一塊兒行動。

  十月末,方螢和閔嘉笙同在的辯論隊, 新生賽順利打進總決賽,全隊人聚餐。一桌人圍坐一圈,占下燒烤攤的大半場地,在煙熏火燎之中討論立論、駁辯與典型案例。

  除了辯論隊的人,正在讀研的“元老”級人物——給辯論隊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邊瑜, 今天也來了。邊瑜是個賽場上生活中都混得十分如魚得水的人, 他曾經在國家性質的大學生辯論賽中獲得過全程最佳辯手的殊榮,也是去年C大的十佳學子。

  新生剛進辯論隊, 自然對這樣的風雲人物尊崇有加, 因此聚餐的大半時間,都是邊瑜暢談當年他參賽的種種英勇事跡。

  閔嘉笙的杯子空了, 悄悄地把擱在一旁的果汁拿過來,又悄悄地問方螢:“你還要嗎?”得到肯定回答, 便給兩人空掉的玻璃杯都滿上。

  方螢湊攏過來,低聲問:“覺不覺得這家燒烤很一般?”

  閔嘉笙:“我覺得這裡所有的食物,除了海鮮, 都挺一般。”

  方螢:“想回家。”

  閔嘉笙:“想回家。”

  “……至於你們這屆小孩兒,我覺得方螢不錯……”

  方螢正跟閔嘉笙開小差討論墨城的食物,冷不丁被點到名,愣了一下,急忙抬頭,卻見邊瑜和其他隊裡的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

  邊瑜繼續笑說:“腦筋靈活,反應速度快,嘴皮子利索,很適合四辯這個位置。”

  一位學姐舉手:“我我我,我招進來的!”

  方螢忙說:“謝謝學長,我還差得遠。”

  邊瑜:“而且邏輯思維很強,這點特別重要,我看過你們八進四的比賽,自由辯方螢揪對方邏輯漏洞特別敏捷,就這點兒而言,其實她打二辯也行。”

  有人笑說:“學長是不是覺得咱們隊光復有望?”

  邊瑜笑說:“兩屆校冠都被新傳院奪走了,你們還不反思反思?——開春的校辯論賽,可以讓新鮮血液也打幾場感受一下。”

  現任辯論隊長和現在的主力四辯,臉色霎時有些微妙。

  方螢自然覺察出來了,笑說:“邊學長,新生賽玩一玩可以,校賽關系到隊裡榮譽,每一場都很重要,我們初出茅廬,不敢拿全隊的事情開玩笑。我們新人還差得遠呢。”

  隊長彭冠笑說:“三十二進十六,要是遇上弱隊,可以讓新人上場試試——但估計只能打一辯。”

  便有人聊起了今年春天,三十二進十六,傳統弱隊水利水電學院爆冷的事情。

  話題總算岔開。

  方螢一下沒了繼續吃東西的興致,閔嘉笙顯然同樣。小小一個社團,論資排輩問題嚴重,邊瑜雖已退出辯論隊,但因為資歷高能力強,常常會有意無意摻合隊裡事務。而其他社員,也會根據自己的利益,暗地裡各有所立場。

  方螢對這些規矩類的東西看得很透,又察言觀色慣了,沒進兩個月,就覺得煩不勝煩。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做律師,類似這樣能鍛煉人思維、口頭表達能力的社團活動,待一待終歸沒有壞處,是以只能暗中觀察,小心行事。

  但這一頓飯,邊瑜一下就把她點了出來,算是直接就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且直接針對現在的主力四辯。

  到九點,聚餐結束。隊長結賬,大家平攤。

  一行人離開館子,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方螢手臂搭在閔嘉笙肩膀上,跟她聊著天。

  忽聽身旁一道聲音:“方螢。”

  方螢轉頭一看,走在前面的邊瑜,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後面。

  方螢:“學長,有什麼事嗎?”

  邊瑜笑說:“想跟你聊聊你八進四的比賽。”

  閔嘉笙:“那我……”

  “嘉笙一塊兒聽吧,邊學長指點的機會多難得。”

  邊瑜愣了一下,片刻,笑了笑,也不說說什麼,也就真從這場比賽的立論開始說起了。

  方螢似聽非聽,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時不時留意一下時間。

  邊瑜滔滔不絕,卻又刻意放慢了腳步,很快就跟前面的主力隊伍拉開了距離。

  到了校門口,邊瑜笑問:“你們住西園?我送你們過去……”

  “學長,我暫時不回宿舍,我還有點事。”

  邊瑜看著方螢。

  方螢一笑,抬手往校門內,高大的香樟樹下一指,“我男朋友過來了。”

  邊瑜一愣,忙朝著前方看去。

  樹下,一道立在自行車旁的影子,看不大分明。

  “我們學校的?”

  “不是,”方螢笑說,“A大,物理系的。”

  A大是國內第一的大學,物理系又是A大排名第一的理科專業。

  對於蔣西池,她總是充滿了一種格外的自豪之感。

  邊瑜勉強笑了笑,“很厲害。”

  方螢:“那能拜托學長送嘉笙回去嗎?”

  閔嘉笙淡笑:“我自己走就好啦。”

  邊瑜卻說:“當然得送,多少男生覬覦我們法學的妹子。”

  望著兩人從另一條路往西園去了,方螢邁開腳步,走到蔣西池跟前。

  “阿池。”

  蔣西池卻還在眺望邊瑜的背影,“他誰?”

  方螢嘻嘻一笑,“吃醋了?”

  “看他很殷勤,說話口水都快噴到你臉上了。”

  “咦,好惡心。”

  蔣西池一笑,“今天比賽打贏了?”

  “贏了,挺沒勁的。”蔣西池把車停在路邊,跟著她往裡走。

  蔣西池說到做到,不管多忙,一天之中總要抽出時間過來見一見方螢。有時候時間倉促,騎車過來見了面,說兩句話就走。不倉促的時候,陪她在學校遛彎,或者去偵查附近的蒼蠅館子。

  方螢鮮少在宿舍談論蔣西池,只在最開始互相自我介紹的時候,提及自己已有男朋友。

  A大宿舍11點關門,已到9點半,時間不算充裕,兩人走到學校的噴泉旁的長椅上坐下。

  “下周我要去鄰市參加一個建模大賽,你陪我去嗎?”

  方螢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晃著腳尖問道:“遠嗎?”

  “賽場附近有家餐館……”

  方螢:“去。”

  蔣西池:“……”

  方螢忽的想起一件事,便仰頭看向蔣西池,“前兩天我們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我室友撞見我倆了,她說她知道你,你在A大很有名。”

  “有嗎?”

  “有,”方螢正色,“一進校,就被學姐全院告白了。”

  “……好像有這麼回事。”

  方螢拿腳踢他,“你都不告訴我。”

  “我沒往心裡去。”

  “不坦誠。”

  “……”

  “進大學就學壞了。”

  “……”

  “男人長得帥,果然靠不住。”

  蔣西池不理論,直接將她腦袋一扳,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只是碰了一下,又即刻分開,“……你晚上吃了茄子?”

  方螢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不止呢,還有大蒜。”說著便要湊過去。

  蔣西池很嫌棄地去推她。

  “哇,蔣西池,你真的變了。”

  蔣西池推她腦袋,誓死不從。

  •

  周六下午,方螢去A大跟蔣西池集合,一起去往鄰市去。十人的小車,除了方螢,其他都是蔣西池的同學,大一到研究生都有。理科專業,相對於文科專業,氣氛就大不相同,一路上,他們都在討論建模大賽的事。

  方螢進校學習了兩個月的法律基礎課,高中的理科知識基本都還給老師了,對他們討論的內容,已然是似懂非懂。最後索性靠著蔣西池肩膀,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目的地已到。

  大家先去酒店辦入住,方螢打個呵欠,還沒清醒過來,蔣西池讓掏身份證就掏身份證,讓進電梯就進電梯。

  等進了門,她驟然意識到,她跟蔣西池,一個房間。

  蔣西池看她一眼,“……酒店單間不夠了。”

  “……哦。”

  “兩張床,你睡哪張?”

  “都行……裡面吧。”

  蔣西池把她行李拖過來,看她神情還有點兒不自然,無奈道:“你亂想什麼。”

  “……誰亂想了。”

  蔣西池:“反正我沒亂想。”

  方螢:“我更沒亂想!”

  一點也沒有亂想的兩個人,放下東西就出去吃晚飯。吃完飯,一隊人還要進行賽前准備,方螢就和隨行而來,負責參賽隊伍後勤工作的一位研二學姐一塊兒行動。

  學姐叫聶松雪,是個溫柔和氣的人,說話也柔聲細氣的人,一路都細致周到。

  當晚,全隊討論到九點半結束。方螢在房間看了會兒電視,洗過澡了,拿酒店的電腦查閱案例資料。

  聽見敲門聲,她趕緊起身去把門打開,“回來了?”

  “嗯。”

  討論了一晚上,蔣西池也有點兒疲了,進屋喝了點水,就去洗澡。

  洗完搭著毛巾出來,便見方螢蜷在椅子上,腳踩著椅子的邊沿,拖著鼠標,一行一行看著屏幕。

  “在看什麼?”

  “法理學的資料。”

  蔣西池靠著書桌,把頭發擦得半干,“我得早睡,明天七點起床。”

  “好。”方螢把網頁地址發到了自己郵箱,關上了電腦,又去洗了把臉。

  蔣西池坐在床邊,翻看著晚上大家的討論內容。

  方螢看他一眼,心髒沒來由的有點兒飄,“……你關燈?”

  “好。”

  她去床上躺下,轉頭看著還在專心鑽研的蔣西池,“你不是要早睡嗎?”

  “馬上。”

  兩分鐘後,蔣西池放下了資料,去門口把廊燈都關上了,整理一下枕頭,躺上床。

  “我關床頭燈了?”

  “……好。”

  “啪”的一聲。

  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房間,除了電視機的紅外接收器,暗得沒有一絲光亮。

  安靜無聲。

  方螢翻個身,聲音發緊,“阿池。”

  “……嗯。”

  “你睡了嗎?”

  “快了。”

  又是安靜。

  方螢估算著時間,五分鐘?還是有十分鐘了?

  “……阿池。”

  “嗯。”

  她覺得有點呼吸艱難,“我想喝水。”

  窸窸窣窣的聲音,“啪”的一聲,暖黃色的床頭燈又亮起來了,蔣西池翻身起來,穿上拖鞋,去門口把台子上的礦泉水拿過來,擰開,遞到方螢手邊。

  方螢坐起身,接過瓶子喝了幾口,遞還回去。

  蔣西池接過,順手往床頭櫃上一放,低頭看著她。

  下一瞬,將她手腕一捉,湊過身,低頭吻下去。

  只遲疑了片刻,方螢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手掌在她腰間,收攏,再箍緊。

  時輕時重的心跳聲,讓她越發喘不過來氣。

  一點也不溫柔的吻,讓她仿佛有些招架不住,心裡生出前所未有的慌亂。

  ……卻也不只是慌亂。

  片刻,蔣西池扶在她腰上的手掌一用力,身體便緊跟著覆壓而下。

  方螢一下倒在床上,睜眼,對上了蔣西池的視線。

  “阿池……”

  蔣西池不說話,再一次地低下頭去。

  在她腰上的手掌又一次合攏,停頓片刻,緩緩地往上。

  方螢一下僵住,提了一口氣,又急急忙忙地呼出來。

  手掌逡巡流連,又停一瞬,最後,一下蓋在她胸前。

  方螢呼吸窒了一下。

  覺得熱,又覺得慌——她想蔣西池應該感受到了,她一貫做睡衣穿的大號T恤裡面,什麼也沒有。

  “阿池……”

  蔣西池也沒說,循著本能,隔著衣服搓.弄著那一小片的柔軟,用更深更激烈的吻,讓兩人都呼吸都急促起來。

  他沒避著她,下面就緊緊地壓在她腿根處,甚至有意地蹭了兩下。

  大致的概念,方螢還是有的,趁著喘息的空當,輕聲說:“房間好像沒……沒那個……”

  “……你看過了?”

  “……嗯。”

  蔣西池笑了一下,退開,“……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

  “故意要喝水。”

  “……別冤枉我,我是真渴。”

  蔣西池表示懷疑。

  “……你要是心裡沒鬼,怎麼會曲解我的意思。”

  蔣西池:“……”

  他松開手,從床上坐起身,看一眼還躺著的方螢,伸手把被子一拉,給她蓋得嚴嚴實實,“……睡吧。”

  方螢看著他。

  “……我去洗個澡。”

  “你洗過了。”

  “再洗一個。”

  方螢:“……”

  她也坐起來,湊到蔣西池耳畔,“你……想嗎?”

  “我明天要比賽。”

  方螢眨了一下眼,“要是不比賽呢?”

  蔣西池:“……”

  伸手把她腦袋一堆,“我去洗澡。”

  浴室門關上,片刻,就響起嘩嘩的水聲。

  方螢掐著時間,算了一下,好像……比平常要久一點。

  她促狹心起,穿上拖鞋到了門口。

  “阿池……”

  裡面水聲不停。

  “你還沒洗好啊……”

  嘩嘩嘩。

  “你是不是在干壞事……”

  水聲停了,裡面一句清晰,咬牙切齒的:“滾蛋。”

  方螢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沒一會兒,一身水汽的蔣西池走出來,看方螢已經溜回了床上,走過去,把她被子一掀,腦袋扳過來,湊過去親了一下,“再鬧就把你趕回去。”

  方螢哈哈大笑。

  蔣西池鄭重地警告:“我真睡覺了,不許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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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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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賽後

  建模大賽賽題事先不知道, 需要現場抽簽。

  蔣西池他們小組抽選到的題目是城市表層土壤重金屬污染分析,需要通過數學建模完成八種主要重金屬的空間分布,和不同區域重金屬的污染程度、主要成因、傳播特征,並確定出污染源的位置。

  比賽持續兩天, 他們需要利用這兩天的時間完成建模和數據分析。

  方螢現在與數學的唯一接觸只剩下高等數學, 一聽見題目描述頭就大了。第一天還願意待在會場,瞅一瞅蔣西池,第二天直接和聶雪松學姐走街串巷, 直到晚上各小組開始答辯的時候才回來。

  前面幾組,聽得酒酣飯飽的方螢差點睡過去, 直到聶雪松晃一晃她的手臂,笑說:“我們組上場啦。”

  做彙報的是組長, 蔣西池在一旁進行數據演示。

  “我們基於克裡金插值法,應用Surfer8軟件對各數據點的分布情況進行了模擬……”

  方螢直到這時候才發現, 台上台下來參賽的一溜人都換上了西裝, 大約是為了顯得正式。

  蔣西池立在隊長羅錦程身旁,黑西裝白襯衣, 藍灰條紋領帶,顯然是隊裡統一購置的衣服,但他仗著外貌的巨大優勢,穿出了卓然清絕的氣質——並不老成, 有種鋒芒畢露的少年氣。

  方螢悄悄地摸過了手機,舉起來拍了一張照。

  聶雪松發現她的小動作,不禁莞爾, “主辦發到時候會發布高清圖的。”

  “不一樣的,”方螢低頭,笑著伸出手指彈了彈照片裡蔣西池嚴肅的臉,把拍下的照片設為了手機屏幕,“他們什麼時候換的衣服?我們出門的時候,隊長還靸著涼拖呢。”

  聶雪松笑說:“我中途打了個電話,專門叮囑隊長,一定要記得換衣服。”

  “隊長的有點兒不合身……”

  “他腰很細,衣服有點大了。”

  “那個學長……”

  “穿起來不錯。”

  “那個人是外校的嗎?”

  “據說是隔壁B大的……”

  方螢和聶雪松心思很快就不在繁冗艱深的比賽彙報上了,咬著耳朵嘀咕個不停。

  一個瞬間,方螢忽覺蔣西池的目光掃了過來。

  急忙坐正。

  看見他很是無奈地笑了笑。

  比賽結果無懸念,整組人上台領金獎證書,羅錦程被擠到中間發表獲獎感言。

  “謝謝組委會給我們頒發這個獎,我覺得我們發揮一般,受之有愧……其實就在剛剛,我跟我組員們在下面探討了一下,這題其實還有更好的方法,比如……”羅錦程徑直走到電腦前,又把剛剛PPT打開了。

  大家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也不催促,就由著他把頒獎儀式變成了第二場的彙報。

  聶雪松目光一直注視著羅錦程,笑問方螢:“他是不是很厲害?”

  方螢沒法說在她心目中,誰也比不上蔣西池。

  “天真,專注又赤誠……從大一開始就這樣了。”

  方螢看了看聶雪松,“你們一直是同學?”

  “是呀,我大一有次被喊上去做題,下來之後,他拍了拍我肩膀,嚴肅地告訴我,這道題還有四種解法,每一種都比我現在這種簡單。”

  方螢啞然失笑。

  聶雪松也笑了笑,“……就是,這樣一個人。”

  彙報很快結束,羅錦程又鞠躬說了句謝謝,被隊友們在簇擁著下了台。方螢和聶雪松鼓著掌站了起來,就看見羅錦程已經脫了西裝,扯掉了領帶。

  方螢擠過人堆,走到蔣西池跟前,見他也要解領帶,忙說:“先別脫。”

  蔣西池看著她。

  方螢摸一摸鼻子,“……蠻好看的。”

  蔣西池“哦”了一聲,一把把領帶扯開了。

  方螢:“……”

  蔣西池認真又無辜:“勒。”

  “系回去!”

  “懶得。要不你來。”

  方螢頓了一下,“……我不會。”

  蔣西池笑了一下,“這是女朋友的基本技能,這都不會?”

  方螢:“……你是不是討打?”

  吵吵鬧鬧地,兩個人跟著隊伍一塊兒離開了會場。

  晚飯去了聶雪松早就定好的當地菜館子,大家興致高昂,喝了些酒,到打烊才離開。

  有個學長酒量淺,喝高了抱著垃圾桶吐,作為大一新生的蔣西池,主動去超市幫忙買水。

  方螢:“我跟你去……”

  “不用,”蔣西池把書包卸下來遞給她,“幫我拿著。”

  蔣西池很快穿過馬路,到了對面超市,沒一會兒,提了一大袋水過來,給大家一人發了一瓶。

  喝醉的學長被拎起來,攙回酒店。

  回房間一進門,蔣西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西裝脫掉了,抬頭一看,方螢正瞅著他。

  他裡面是白襯衫,有點歪了,喝酒的時候,扣子解了兩顆,現在還沒扣回去。

  方螢在看他的鎖骨。

  片刻,輕聲說:“……你有點上臉了。”

  連露出的鎖骨那一片,皮膚都有點兒泛紅。

  氣氛驟然微妙起來。

  前天晚上的事,突然就從腦海裡蹦了出來,蔣西池呼吸一提,盯著方螢看了片刻,把手裡的西服外套往台子上一扔,抓過他手臂,往門邊的牆壁上一按,便吻下去。

  有酒的味道。

  片刻,兩個人呼吸沉沉又急促。方螢微微踮了踮腳,手臂環住他的後頸,與他靠緊。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催化作用,蔣西池好像比平常大膽了些,手掌在她腰上停頓半刻,摩挲著往上,到微微起伏的曲線,用力地一捏。緊跟著深吻。

  方螢腳底發軟,背抵靠著牆壁,前面又與蔣西池緊緊相貼。

  一種讓她既慌又渴望什麼的密不透風。

  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捉住,往前一帶,緊接著隔著西褲碰到了硬物。

  蔣西池低低地喊她一聲:“阿螢……”

  她似乎是“嗯”了一下,自己卻沒聽見聲音。蔣西池身上有她一直熟悉而迷戀的氣息,她覺得安心,所以便什麼也沒想。

  只想著他。

  即使就近在眼前。

  手掌在她胸.前揉了片刻,停頓一瞬,緩緩往下,在腰間,又停頓下來。

  蔣西池睜了一下眼,沒有什麼可憂慮的,此刻只是單純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螢低垂著頭,眼閉著,睫毛輕顫,一點水汽氤氳。臉到頸項,整整一片都是淺淡的粉色。

  他沉沉地吐了口氣,片刻,一咬牙,手指伸入上衣的下擺。

  她身體一緊,緊跟著顫抖了一下。

  皮膚好像一汪流水,握不住一般。

  蔣西池手指發顫,繼續緩緩地往上推……

  “咚咚咚!”

  驟然傳來激烈的拍門聲。

  兩人如夢方醒,蔣西池飛快退開,清了一下嗓,正要問是誰,外面傳來一個學長的聲音:“西池!走啊!我們出去唱歌啊!”

  蔣西池:“……”

  方螢:“……”

  “快點兒!給你發消息也不回!大家都在大廳等著了!”

  蔣西池:“……好,馬上來。”

  方螢輕咳了一聲,往裡面走去。

  蔣西池迅速地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打開了門。

  那學長探頭進來,“走吧!”

  “嗯,”蔣西池鎮定自若,“學長先下去吧,我換雙鞋就下來。”

  “那快點啊,五分鐘!”

  學長走了,門闔上。

  蔣西池轉過身。

  兩個人視線對上,又不約而同地別開了。

  片刻,方螢:“……你,你快換鞋。”

  蔣西池到床沿上坐下,蹬掉了皮鞋,然而半天沒有動。

  誰也沒有動,也沒出聲。

  太尷尬了。

  已經不記得上次兩人相處這麼尷尬,是在什麼時候。

  “其,其實……沒什麼,畢竟酒店,沒……沒那個……”方螢說話都磕磕巴巴了。

  蔣西池轉頭看她一眼,不說話。

  片刻,把她手一抓,往褲子口袋裡送。

  方螢手指觸到一個什麼,好奇地掏出來,一看。

  又燙手似的,立馬丟了。

  “……你,什麼時候買的?”

  蔣西池不沒吭聲,往後一躺,愛咋咋地。

  方螢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你還笑。”

  “嗯,我不笑……哈哈哈!”

  蔣西池:“……”

  “我看出來了,”方螢蹭過去,爬上床,就往他身上一趴,趴得他“嗯”了一聲,“……你這次帶我出來就是別有用心。”

  “……”

  “你以前都不會這樣的,你是不是被你的大學同學帶壞了。”

  “……”

  方螢故意使壞,手往下摸,碰了一下。

  蔣西池把她手指抓住,“別鬧。”

  “那你說,你是不是蓄謀已久。”

  “……”

  “是不是?”

  蔣西池不吭聲,寧死不屈。

  “承認一下就這麼難哦?”

  蔣西池無奈抓住她想要繼續搗亂的手,“……真沒有,臨時起意。我是來比賽的。”

  方螢趴在他身上笑個不停。

  手機在響,蔣西池掏出來看了一眼,學長打的,接起來,“嗯”了幾聲,只說已經出門了,在等電梯,馬上就下去。

  扔了手機,蔣西池嘆聲氣,生無所戀地推了推方螢,“起來吧,下樓了。”

  方螢“嗯”了一聲,卻暫時沒動,往上躥了一點,在他嘴上碰了一下,貼著他耳朵,聲音沉沉:“……阿池。”

  “嗯。”

  “我已經准備好了……”方螢聲音越發的低,“隨時都可以……”

  蔣西池沒說話,帶著她的手腕,翻個身,溫柔地吻下去。

  直到電話又響一次,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才總算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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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彼此

  回學校就忙起來。兩個人所學的, 都不是平時混一混,臨時抱佛腳就能安全過關的專業,況且方螢並不想得過且過,她的目標是一等獎學金。

  到十一月, 辯論新生賽的總決賽在即, 方螢又要分出一部分時間去跟隊友磨理論,找案例。閔嘉笙是一辯,負責立論陳詞, 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打其他位置會心有余力不足。

  新生賽說到底也就是自娛自樂, 論重要程度,與每一年春季的校賽完全不能相比。但就這樣級別不高的比賽, 邊瑜也會時不時過來參與討論。邊瑜無疑業務能力很強,抓點抓得極准, 說得不多, 但每次點撥都恰到好處。

  不止是閔嘉笙,隊裡的人也都隱約覺察出了邊瑜的態度, 明裡暗裡的,總要起哄兩句。

  方螢有些煩,不明白都已明說了有男朋友,還得要怎樣拒絕才能打消邊瑜的執念。

  和閔嘉笙討論起這件事, 閔嘉笙笑說:“邊學長還是優秀的。”

  “沒說他不優秀,可是在我心目中,誰也比不上蔣西池。”

  閔嘉笙笑著, 並不說話。

  方螢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腳下拐彎往超市去——閔嘉笙只有一米五八,又瘦,小小的一個,方螢一米六八,和她走路時,慣常這樣勾著她肩膀,有時候會對人開玩笑說:我女朋友,是不是小鳥依人。

  “嘉笙,我想決賽的時候把蔣西池喊過來觀賽。”

  “好呀。公開一下也好的,免得以後大家還拿你和邊學長起哄。”

  行動派方螢當即掏出手機,閔嘉笙無意間往她屏幕上瞥一眼,笑說:“是蔣西池啊。”

  “哦,”方螢摸摸鼻子,陡然有點不好意思,“之前換的。”

  給蔣西池發了條短信,很快收到回復,說一定會來。方螢便把手機一揣,勾著閔嘉笙進店裡賣酸奶喝。

  天漸漸冷了,決賽這天又降了溫。

  為了顯得正式,大家都穿上了正裝——校外服裝店,三十塊錢一天租的。方螢個子高挑,撐得起來,過肩的頭發扎了個馬尾辮,很是利落。她不笑的時候,顯得嚴肅,有一股子不同於一般女孩子的英氣。

  剛進校軍訓那一陣,還有人在私底下打聽過方螢的性取向。方螢聽閔嘉笙說過之後哈哈大笑,“不行,女生受不了我的,只有蔣西池這種受虐狂才能受得了我的脾氣。”

  閔嘉笙笑說:“不會啊,阿螢你挺溫柔的。”

  方螢捏她臉,“你真給我面子。”

  在門外,方螢跟蔣西池碰上頭,把他帶到專門為他預留的VIP專座。閔嘉笙喊她去後台再對一下最後幾個點,方螢應了一聲,看著蔣西池,“我先過去了。”

  蔣西池點頭,“加油。”

  方螢要走,又想到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一身,“是不是蠻奇怪的?”

  蔣西池很是認真地打量了一眼,“還好……就是有點髒。”

  方螢笑了,“……你煩死啦。”

  “去吧。”

  “嗯,”方螢上前一步,很迅速地抱了一下他,“有點緊張,你到時候別一直盯著我看。”

  比賽很快開始,辯題是《新聞求真更重要,還是求善更重要》。正方是求真,反方是求善。正反兩方都有話可說,正方的觀點,自然是主流的觀點,立論容易,但也不易出彩;反方的立論自然是圍繞新聞倫理這一角度展開,還特舉了《飢餓的蘇丹》那副照片背後耳熟能詳的故事:凱文•卡特眼看著禿鷲覬覦即將餓死的小女孩而不曾上去救助,在照片獲得普利斯獎之後,難以承受良心的譴責而選擇自殺。

  正反雙方交鋒激烈,聽眾立場時常會左右搖擺——辯論就是一門說服聽眾的藝術。三輪發言結束,很快輪到四辯總結陳詞。法院比較幸運,抽簽抽到最後發言。

  蔣西池見方螢站了起來,也不由地坐直了身體。

  他是見識過方螢懟人的本事的,不管是第一次在蕎花巷內碰到她,看到她與鄰居吵得不可開交,還是不久之前,把蔣家平說得啞口無言。

  辯論不同於吵架,辯論講規則——但方螢無疑也做得極好,案例佐以慷慨激昂的陳詞,恰到好處的煽情,很能動搖人的立場。

  “對方辯友舉了無數個例子,來論證良心和善意在新聞報道中的重要性,我沒有那麼多,我只有一個例子。南京大屠殺中,一位記者躲在房頂上,偷偷拍下了日軍殘忍虐.殺中國人民的暴行。後來,有人質問記者,你這樣冷眼旁觀,難道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嗎?記者說,我會,作為一個中國人,我當然會。但我知道,我還有一重身份,就是記者。只要我多拍一張照片,就能多向世人還原一份真相——事實證明,我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現在我手裡的每一張照片,都能成為為日本軍暴行定罪的鐵證。只有真實,才有資格承載歷史。我的發言完畢,謝謝大家!”

  最後一個字結束,時間剛好。

  頃刻間,掌聲如雷。

  最後毫無懸念,法院奪冠。

  蔣西池沒離場,按照方螢的囑咐直接去了後台。

  法院辯論隊興奮異常,方螢正被閔嘉笙激動地抱著,一抬眼看見蔣西池來了,朝他揮了揮手。

  大家的目光霎時轉過去。

  閔嘉笙松開了方螢,笑了笑退後一步。

  方螢上前將蔣西池一牽,落落大方地介紹:“我男朋友,蔣西池。”

  靜了一瞬,便有人笑問,“哪個院的?速度夠快的啊!”

  “A大,我們高中同學,高一就在一起了。”

  邊瑜神色復雜地盯著蔣西池看了片刻,卻是帶頭鼓起了掌,笑說:“難得了。”

  閔嘉笙在旁爆料:“他們感情很好的,學校的風雲情侶,被教務主任重點盯梢。”

  “是嗎?!厲害,談戀愛也沒影響學習。”

  閔嘉笙看著方螢,笑意溫柔,“……誰也拆不散的。”

  “嘉笙,你要是這麼說,我就真要試試能不能拆散了……”

  大家嘻嘻哈哈,捎帶上了蔣西池一塊兒去慶功。

  外面風冷,蔣西池看了看方螢,她大衣還敞開著,手裡又提了兩個袋子,騰不出手。

  落下一步,彎腰把拉鏈對上去拉起來,“冷不冷?”

  “還好,心情好,不覺得冷。”

  蔣西池笑說:“打得很好。”

  “真的?”

  “嗯。”

  “那你知道上次建模大賽,我看見你在台上的感覺了。”

  “嗯,”蔣西池看著她,眼裡有笑意,“……感覺就是,等你下台了,一定要親你一下。”

  方螢一愣,急忙去推他,“……有人看的。”

  蔣西池拿背影擋住後面的視線,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又飛快地移開,“看見就看見。”

  不遠處,邊瑜已經覺察到兩人落了單,回頭看一眼。

  身旁的閔嘉笙笑說:“學長,別管他們了,一會兒就會跟上的。”

  邊瑜有些惆悵,“原來他們認識這麼早。”

  “其實他們初中就認識了,住在一條河的東邊和西邊,開窗就能隔著河喊話的那種。”

  邊瑜笑了。

  閔嘉笙微笑著說:“很耀眼是不是?”

  ——兩個人眼裡只有彼此,互相追趕,無他人可以匹敵。

  邊瑜長長嘆一口氣,“……這找誰說理去,我總不能穿越回去吧。”

  閔嘉笙安慰他:“學長很優秀的。”

  “沒用啊,她又看不見。”

  閔嘉笙頓了一下,低頭,很輕地笑了一聲,“是呢。”

  慶功宴結束,蔣西池把方螢送回宿舍樓下。

  現在的情侶很不避著人,在宿舍門口,就能抱在一起啃得難分難舍。

  蔣西池和方螢到底面子比較薄,不至於這樣——高中唯一的一次“球場熱吻”,值得一輩子濃墨重彩了。

  方螢手裡的提著的東西已經全部都轉移到了蔣西池手裡,把兩只手插在他的大衣口袋裡,沒什麼主題地閑聊著。

  兩人之間,現在有件事一直避而不提——從鄰市回來以後,這樣耗到蔣西池快要宿舍關門的時候常有,但總覺得要是在這時候提出出去住,會顯得兩個人就是專門為了開房一樣,很奇怪,又很刻意。

  “你明天課多嗎?”

  “滿課,而且有張之敬教授的課。”

  “張之敬是誰?”

  “我們物理學院的副院長,建模大賽結束之後,他找我聊了兩句……”

  方螢:“哇。”

  “問我以後有什麼計劃,要不要讀研。”

  方螢與有榮焉,“這是已經向你拋出橄欖枝了?”

  “才大一,我還沒考慮到那麼長遠。”

  方螢口袋裡手機忽響起來,她把已經揣熱乎的手抽出來,摸出手機一看,“祁律師的電話。”

  蔣西池一愣,把她牽到旁邊人少一些的地方。

  電話不長,一分多鐘就打完了。

  方螢低聲說:“祁律師說,我媽的案子,估計應該會定在寒假期間審理。”

  蔣西池沉默片刻,“嗯。”

  他把手裡袋子一放,伸手把她抱進懷裡,便聽她輕聲說:“……我有點想她了。”

  “案子判了就能見上。”

  他感覺到方螢在他懷中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了大學,無疑有諸多的誘惑,更寬廣的世界,更形形色色的人。

  然而,六七年的陪伴,注定兩個人世界的一部分,已經緊緊嵌合在一起。

  ——例如此刻,只有他能夠給她安慰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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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庭審

  方螢早蔣西池兩天期末考試結束, 與閔嘉笙在學校等他考完,三人一起回家。

  草木凋敝,六尺河仍是清澈。老巷更老,歲月滄桑之感揮之不去。

  吳應蓉和阮學文早等在家, 准備了豐盛的一桌飯菜, 席上邊吃邊聊。兩位老人久未有小輩在前, 冷清了許久,終於又熱鬧起來。

  在家裡過了兩天,方螢與祁律師會面之後, 便開始等待丁雨蓮的案子開庭審理。

  期間,方螢和蔣西池去拜訪過一次羅霄。

  羅霄真把那間連年虧損的酒吧關了,在墨城的大學城附近開了家網吧。現在早已不是幾年前小網吧遍地開花的時代, 現在的網吧拼設備還要拼環境, 羅霄前期投入一砸下去,基本等於傾家蕩產了。好在雖然日子驟然緊巴巴,夫妻兩人關系卻變好了許多,羅嫂也不固執己見了,這一陣都在跟孤兒院接觸,看看能不能找個合適的孩子回來領養。

  很快就到了開庭的日子。

  蔣西池起床之後, 准備去二樓叫醒方螢,才發現她已經醒了,正提著水壺,在廊下給阮學文種植的花花草草澆水。

  “阿螢。”

  方螢抬頭看他一眼,“早。”

  “什麼時候起來的?”

  “一直沒睡著, ”方螢笑了笑,“我黑眼圈是不是很重?想睡的,但沒睡著——我媽要是看見了,肯定又要說我……”

  蔣西池上前一步,奪下水壺放在地上,把她合入懷中。

  “以後睡不著來找我……”

  “找你什麼用。”

  “給你講理論物理,催眠。”

  方螢笑了。

  蔣西池手臂收攏,安慰似的輕撫她後背,“……沒事的。”

  安靜片刻,方螢輕聲說:“……阿池,你不要去旁聽。我怕你聽到會難受……”

  蔣西池心髒立時一緊。

  她已經走出了那段噩夢,今天卻又不得不已口述的方式,再次重溫。

  “……好,我不聽。我等你。”

  •

  和祁律師碰頭以後,便一道往法院去。

  證人不能旁聽庭審過程,方螢一直在廳外等待。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門終於打開,法警請方螢出庭作證。

  廳內氣氛凝重嚴肅,方螢卻一點不覺——進門開始,她便與丁雨蓮視線對上。

  半年之久。

  方螢與她的最後一面,是隔著人群,她望著她,欣慰又解脫地一笑。

  眼裡水汽上湧,方螢竭力克制,走到證人席上。

  “請報告你的姓名,年齡和職業。”

  方螢:“方螢,19歲,學生。”

  “證人,你作為知道本案事實的人……你有義務如實作證,作偽證要負法律責任,你聽清了嗎?”

  方螢:“聽清楚了。”

  宣讀保證書,簽字……一項一項進行。

  直到輪到她開始說明情況。

  方螢深吸一口氣,“……從我九歲開始,方志強就一直毒打我媽。起初是因為,他懷疑我媽跟其他男人有婚外情。我媽解釋,他不聽……我記得第一次是在晚上,我睡到半夜,聽見有哭喊聲,我跑去隔壁房間一看,方志強騎在我媽身上,揪著我媽的頭發,拿拳頭揍他……我嚇壞了,詢問是怎麼回事,方志強讓我不要管閑事,趕緊滾回去睡覺。第二天,方志強就痛哭流涕地跟我媽懺悔,說他昨天晚上不應該這麼做,他相信她沒有出軌,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方螢頓了一下,再次深吸一口氣,“這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方志強也不再避著我,有時候直接打;有時候會揪著我媽的頭發,把她腦袋往桌子撞;有時候吃著飯,就突然掀了湯盤潑到我媽身上……我媽逃過一次,但被方志強抓回來……”

  哭喊聲,尖叫聲,男人粗鄙的咒罵聲。

  這一切急速地拉近,在她腦中尖嘯。來之前,她還想著,如何編排措辭,爭取法官的同情。

  然而此時此刻,僅僅是沒有任何技巧的平鋪直敘,就似乎再度把她拽回到了那樣一段不見天光的鬼蜮。

  她手指輕顫著,悄悄攥緊了,繼續陳述:“……當我發現我反抗方志強,讓他把情緒發泄出來,他就很少再碰我媽之後,我就會故意惹他生氣。他打我多了,就不會再打我媽……我是小孩子,復原能力強,挨幾下打也不要緊……”

  蔣西池站在庭外,靠近樓梯的地方,手臂撐在欄杆上耐心地等著。

  他沒去聽,也的的確確不敢聽——他畢生都沒法忘記,除夕夜那晚在望遠鏡裡所見的那一幕。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見傳來開門的聲音。

  轉過身去,方螢出來了。

  急忙大步走過去,到近前,便看見她滿目的淚水。

  心髒登時像被緊攥了一把,難受得他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什麼也沒說,伸手把她抱入懷裡。

  她攥住了他的衣袖,嚎啕大哭。

  蔣西池心疼得除了“沒事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擁著方螢,離開了法院大樓。

  外面微風寒冷,日光卻是清透,晴空一碧如洗。

  像是新生。

  總有春暖花開的時候。

  •

  中午休庭過一次,到下午兩點,出了判決結果。

  庭審結束,祁律師便飛快離開了法庭。

  情緒已經穩定下來的方螢早等在外面。

  祁律師微微歇了口氣,迎上方螢的目光,激動之情難以按捺:“……判三緩五。”

  經過半年多的學習,方螢已不像最初對法律條文一無所知,聽到這個結果愣了一下,立馬抓住蔣西池的手,“阿池!判三緩五!你聽到了嗎!”

  蔣西池:“判三緩五的意思……”

  所謂判三緩五,即是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五年執行,五年考驗期內如沒有發生撤銷緩刑的情況,原判刑期將不予執行。

  祁律師笑說:“意思就是,不用坐牢,五年內進行考察,不再犯刑事案件,三年的判期也就自動撤銷了。”

  他是做無罪辯護,但這個案子辯護的最大難點就是,方志強對丁雨蓮的強奸發生在兩人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且丁雨蓮捅了方志強四刀——四刀這個數目,很值得商榷,故意殺人和正當防衛的界限,因為這一點變得很不明晰。

  方螢的證詞,是量刑的一個考量標准,家庭暴力是可以爭取減刑的一個要點,但由於方志強五年多未曾再有施暴行為,而方螢的提及的家暴發生初次是在九歲,未成年,加之時間跨度大,證詞的可信度也會有所折損。

  這一切,就要看庭上的博弈了。

  蔣西池也愣了一下, “那是不是……”

  “最遲今晚十二點,丁女士就能回家了。”

  蔣西池也激動了許久,“……祁律師,我,我們請你吃飯。”

  祁律師哈哈笑說:“今天先不了,我還得把後續一些工作做完。你們先跟丁女士團聚,之後有空我們吃頓便飯就行。”

  •

  當天晚上,方螢和蔣西池去關押丁雨蓮的看守所接人。

  南方濕度高,夜裡溫度低,風是濕冷的,兩人等在門口,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大門那兒現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方螢愣了一下,急喊一聲:“媽!”便朝著門口飛奔而去。

  那身影也是一滯。

  很快,方螢撞進她懷裡。

  母女兩人緊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蔣西池沒過去,一手插.在衣袋裡,微笑著立在原地看著她們。

  •

  吳應蓉准備了炭盆,一定要讓丁雨蓮跨過了再進門。

  屋內溫暖明亮,是丁雨蓮許久未見的團圓光景。她笑了笑,便扶著方螢的手邁過了炭盆。

  “哎!這就對了!以後晦氣再也不會找上門了!”

  方螢一路就跟丁雨蓮的小尾巴一樣寸步不離,推她去洗澡換衣服,嘰嘰喳喳講學校的事。

  蔣西池幫著吳應蓉端菜,桌子上很快便擺得滿滿當當。

  洗漱一新的丁雨蓮被推上了桌,大家端上酒和飲料碰杯,吳應蓉笑說:“咱們一家人,以後好好生活,再不分開!”

  丁雨蓮被關押了大半年,瘦了一圈,營養也不好,面色蠟黃。

  大家輪流給她夾菜,葷的素的堆了滿滿當當。

  丁雨蓮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活了一輩子,兩個瞬間最讓她覺得幸福,一是方螢高考結束,再就是今天晚上。

  這晚,方螢跟丁雨蓮一直聊到天快破曉。

  哭過了笑,笑了又哭。

  “媽,你干嘛要跟這種人渣拼命,他找來我也不怕……”

  丁雨蓮笑說:“不知道,就怕他再去欺負你,你跟西池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方螢打了個呵欠,總算覺得累了,抱著丁雨蓮,沉沉入睡。

  年前,方螢他們和祁律師吃了個飯,感謝他半年來的奔波勞碌。

  祁律師只說客氣,聽說方螢在學法律,又格外關照了幾句,讓她以後若有什麼學習上的事,都可以找他請教。

  方螢便笑問:“我以後能進您的律所實習嗎?”

  祁律師笑說:“我們律所不好進,得看實力。”

  “您放心,我一定憑自己進去,絕對不從您這兒走後門。”

  祁律師哈哈大笑,“那行,等你來。我兒子也比你們小不了多少,我問他以後做什麼,他說反正不做律師,要做也不做我這樣的,專打一聽就不賺錢的案子。方螢,你能走這條路,我很高興,也希望你始終不忘初心。”

  其他時間便是閑聊,祁律師提起前天跟梁家一家人吃了頓飯,梁小公子瞧著倒是長胖了一些。

  方螢驚訝:“梁堰秋回來了?”

  “早回來了,你們不是同學嗎?沒聚一下?”

  方螢當即掏出手機,給梁堰秋去QQ消息一則:“好啊梁堰秋,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是不是成天在跟顧雨羅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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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7-9-27 00:11:40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新學期

  梁堰秋回復得很快:“小顧當然比你倆有意思多了。”

  方螢:“……”

  梁堰秋:“來啊, 約飯啊。”

  吃飯的地方,還是在梁家郊區的大別墅。

  方螢、蔣西池和閔嘉笙趕到的時候,顧雨羅正在廚房裡切菜。

  梁堰秋敷衍地招待了兩下,就跑去廚房圍觀顧雨羅切菜。

  梁堰秋觀察片刻, 伸手, 去搶顧雨羅剛剛切成塊的西紅柿。

  顧雨羅把他的手一打:“不許拿。”

  “就吃一塊。”

  “半塊都沒有。”

  “……一口?”

  方螢三人目瞪口呆。

  方螢:“不得了。”

  閔嘉笙:“哈哈。”

  蔣西池嫌棄得看不下去。

  梁堰秋還是被顧雨羅趕出來, 目光卻黏在廚房裡依依不舍,“我家小顧厲害吧,這刀工, 一看就是專業的。”

  三人無語地看著他。

  梁堰秋繼續嘚瑟:“人長得好看,做飯也好吃。”

  繼續無語。

  梁堰秋穿著一件深色的套頭毛衣,瞧著確實比去年春天胖了一些。

  他這才有心思盡地主之誼, 給大家倒了茶, 笑問:“你們怎麼樣啊?老池,你游戲打得那麼爛,不怕阿螢被人搶走?”

  蔣西池:“你成績這麼爛,不怕顧雨羅被人搶走?”

  方螢:“你們這麼幼稚,不怕我們主動走?”

  閔嘉笙:“哈哈哈。”

  梁堰秋便講了講他這半年在美國的經歷,無非也就是上課翹課, 期末打雞血,跟他們沒兩樣。

  閔嘉笙:“外國的妹子好看嗎?”

  “比不上小顧啊。”

  大家:“……”

  方螢悄悄對蔣西池說:“以前只是傻,現在還痴,沒救了。”

  聊了一會兒,兩個女生主動去廚房幫忙。

  方螢以前跟顧雨羅算不上多和諧, 基本和她同學了多長時間,就瞎吃了多久的飛醋。

  但為了梁堰秋放棄保送參加高考這件事,讓方螢打心底裡敬佩——她是個單純的人,只是往往會選錯方式去表達。

  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合群——他們五個人,都算不上是合群的人。

  顧雨羅見她倆進來,反倒有些手足無措。

  方螢:“要幫忙嗎?”

  “哦,”顧雨羅指了指旁邊還沒淘洗的青菜,“幫忙洗下菜吧。”

  洗菜的時候,閔嘉笙笑說:“你在D大吧,和C大不遠的,以後可以出來一起玩。”

  顧雨羅:“嗯。”

  “我聽說你們學醫很忙。”

  “還好……玩的時間還是有的。”

  顧雨羅和方螢,反倒是相對沉默。方螢把淘好的菜遞過去,顧雨羅說“謝謝”。

  閔嘉笙繼續找話題:“你們什麼時候開學?如今時間近,可以一起去呀。”

  “正月十二注冊。”

  “那差不多,到時候聯系。”

  “好。”

  又沉默了。

  方螢簡直納悶,梁堰秋和顧雨羅的這個戀愛究竟是怎麼談的?顧雨羅簡直比沒被她馴服的蔣西池還高冷難搞啊。

  三個人,默默地洗菜,擇菜,炒菜……

  顧雨羅把櫃子門打開,找了找,“有料酒嗎?是不是沒料酒……”

  閔嘉笙放下手裡的東西,“我去問問梁堰秋。”

  這下,就更尷尬了。

  寬敞的一間廚房裡,只有油滋滋滋的聲音,和水龍頭裡嘩嘩的水聲。

  卻是顧雨羅率先開口:“對不起。”

  方螢疑惑。

  顧雨羅把火關小了一些,“……初中的時候,我跟蔣西池說過你的壞話。”

  方螢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顧雨羅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放在其他人身上,怕不是要當做黑歷史一輩子諱莫如深。

  方螢突然想逗她:“你說了什麼?”

  “我說你會耽誤他,拖他後腿,事實證明我錯了。”

  “哦,”方螢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聽見了。”

  顧雨羅驚訝地轉過頭來。

  “我偷聽到的,還在心裡罵過你。”

  顧雨羅不說話了。

  “當然我罵你主要還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你英語口語大賽得了一等獎。”

  顧雨羅悶聲說:“……也不是我評的。”

  “還因為蔣西池背過你。”

  “……也不是我讓他背的。”

  “所以沒事了,”方螢笑看著她,“如果只是為了初中說的話,我原諒你了。”

  顧雨羅頓了頓,“謝謝……從小到大,只有這一件事我做得不磊落,我難受了很久,一直想跟你道歉。”

  “那扯平了,你讓我吃醋,我讓你難受。”方螢看她一眼,“還有別的要說的嗎?”

  “沒了……”

  “那你趕緊翻一下,糊了……”

  顧雨羅:“啊!”

  梁堰秋已經聞著糊味溜進來了,“小顧,怎麼了怎麼了?起火了嗎?你燒到沒有……”

  方螢:“……”

  “菜糊了而已,你慌什麼?有料酒嗎?”

  “哦哦,”梁堰秋沒頭蒼蠅一樣地轉了一圈,“……料酒長什麼樣?”

  顧雨羅把他一推:“……你快滾出去吧,礙事。”

  方螢發自肺腑地感嘆:“梁堰秋好煩。”

  苦主顧雨羅更是深有同感:“好煩。”

  閔嘉笙回廚房了,“誰好煩?”

  在梁堰秋家消磨了一天,大家才各自離開,約定了等暑假的時候再聚。

  分別前,梁堰秋又是囑咐:“方螢,你一定要照顧一下我家小顧啊。”

  顧雨羅:“誰需要照顧!”

  方螢:“你問過顧雨羅意見了嗎?”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梁堰秋嘿嘿笑:“你們相處這麼和諧,那我就放心了。”

  大家無言以對。

  目送著方螢、蔣西池和閔嘉笙走了,梁堰秋才對顧雨羅說:“我送你回去吧。”

  顧雨羅看著他,語氣很淡,“……不想讓我再多陪你一會兒嗎?”

  梁堰秋靜了片刻,“也……也是想的。”

  顧雨羅掏手機看了看時間,“還能待半小時。”

  便轉身往裡走。

  “小顧。”

  梁堰秋牽住她手臂。

  顧雨羅回頭。

  風拂過她的發絲,門口一盞廊燈,照得她目光清澈而明亮。

  梁堰秋上前一步,手臂攬住她的腰。

  低下頭。

  •

  到家已經晚上九點點,兩人都洗過澡,就到十點半了。

  方螢在蔣西池臥室裡待著玩游戲,玩了一會兒,就膩到一起。

  正親個沒完,外面傳來敲門聲,兩人趕緊分開,便聽門外丁雨蓮說:“螢螢,都幾點了,該讓西池睡覺了。”

  蔣西池:“阿姨,沒事的……我睡得晚。”

  丁雨蓮已打開了門,笑得很是慈愛:“得早點睡啊,晚睡對身體不好。”

  蔣西池:“……嗯。”

  “螢螢,”丁雨蓮看著方螢,“走,上樓去睡覺。”

  “哦……”方螢丟下掌機,看了蔣西池一眼,靸上拖鞋,慢慢吞吞地朝門口走去。

  整個寒假,丁雨蓮和吳應蓉嚴防死守,硬是沒讓他倆單獨待在一起超過一小時。

  一晃就到了新學期開學。

  大一下學期課程增加,方螢這學期要開始學習刑法總論和國際公法,每一周都要完成案例分析報告,蔣西池除了基礎物理學和費曼物理學之外,還要學習電磁學、光學,以及復變函數,每周還有基礎物理實驗課程。

  於是,兩個人周末進行得最頻繁的活動,變成了——泡圖書館。

  忙忙碌碌之中,度過了長久陰沉的早春,到了草長鶯飛的日子。

  然後便是四月蔣西池的生日。

  蔣西池生日前後,更加忙得沒影——在籌備一個方螢連名字都沒聽懂的比賽。但無論如何,他總會騎車過來跟她碰個頭。

  方螢有早課,掐著時間起床洗漱,跟閔嘉笙一塊兒下了樓。

  剛走出宿舍大樓,就看見宿舍樓前的花壇邊坐著一道人影。

  方螢嚇了一跳,細看卻是一驚,“阿池?”

  蔣西池弓著腰坐著,聽見聲音,抬起頭來。

  閔嘉笙撓撓頭,“那個,阿螢,我先走了,要給你帶早餐嗎?”

  “不用,你先去吧……”

  閔嘉笙點頭,轉身走了。

  蔣西池站起身來,方螢這才注意到他還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急忙走到他近前,“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蔣西池黑眼圈嚴重,神色有些疲憊,笑了笑,“昨晚見過你又被小組拉去通宵了,晚上下了課還得討論,怕抽不出時間過來……我上午沒課,見過你就回去睡覺了。”

  “你傻不傻。”

  “見了你才有精神,”蔣西池笑著張開手臂,“來給我抱下一下。”

  “不給。”

  這麼說著,卻是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抱著,“……你是瞎胡鬧。”

  她聲音悶悶的。

  蔣西池手臂合攏,“我回去了,你好好上課。”

  “你不要騎車,坐地鐵吧。”

  “沒騎車,我打車過來的。”

  他嘴唇在她額頭上蹭了蹭,緊跟著在她嘴唇上一碰,“好了,我走了。”

  他下巴上冒出來了一點點青色的胡渣,方螢覺得稀奇,抬手摸了摸,又叮囑道:“吃了早餐再睡,會舒服點。”

  蔣西池點頭:“好。”

  “以後忙起來和我說就行了,我過去找你是一樣的。”

  “行,下次吧。”

  A大和C大已經很近了,但不是同校,總是會有諸多的不便,他們都在盡力克服。

  方螢有時候也覺得奇怪,兩個人從初一就開始膩在一起,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覺得厭。

  “下周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都行。”

  “那我隨便送了,到時候可不准嫌棄。”

  蔣西池笑了,“別送我題庫就行。”

  又膩歪了一會兒,方螢眼看著快遲到了,才不得不將蔣西池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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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7-9-27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第六個瞬間

  四月, 整座城市開始飄梧桐絮,春夜裡空氣潮濕,混雜著濃烈的草木氣息。

  方螢上完最後一節課,戴上口罩, 和閔嘉笙一起在校門口和D大趕過來的顧雨羅彙合, 三人坐了輛出租車, 趕到了蔣西池定好的餐館。

  包廂裡,蔣西池的同學圍著圓桌已經坐下,正好剩下了三個位置。除了上次建模大賽的隊長羅錦程, 還有幾個當時同去的隊員,細聲細氣的學姐聶雪松不在,多了另外一個生面孔。

  蔣西池把兩邊的人都介紹了一下, 最後, 指著那生面孔說道:“蘇怡悅,學姐,現在讀大三。”

  蘇怡悅妝發精致,是所有女生裡面穿著最入時的。

  她一直在低著頭滑手機,聽見蔣西池的介紹,方才抬眼, 然而誰也沒看,只看向方螢。近乎審視地將方螢打量一番,笑說:“今天總算見到了,學弟的小女朋友。”

  方螢摸不准她這似真若假的笑容是什麼意思,只是本能地覺得不舒服, 淡淡說道:“你好。”

  很快開席。

  大家都是同齡人,最初的拘謹之後就聊開了。閔嘉笙和蘇怡悅還是單身,自然沒少成為話題的焦點。

  方螢挨著顧雨羅和蔣西池坐著,吃會兒菜,左邊聊兩句,右邊聊兩句。

  方螢悄聲問蔣西池:“聶雪松學姐今天怎麼沒來啊?”

  “她好像請假了,病假。”

  “生病了?”

  “具體不清楚,似乎是什麼慢性疾病,聽說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請假一次——她是張之敬教授的研究生。”

  “張之敬是誰?”

  蔣西池無奈笑了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副院長。”

  “哦,向你遞橄欖枝的那個。”

  方螢悶著頭吃了會兒菜,一抬頭,忽發現對面蘇怡悅正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方螢手肘輕輕碰了碰蔣西池,“你那個學姐看我干嗎?看上我了?”

  蔣西池臉上現出幾分尷尬的神色,低聲說:“一會兒跟你說。”

  蘇怡悅卻是開口了,“你們兩個只顧著自己聊天,是不是有點公然秀恩愛,大家都還單身呢。”

  有人附和:“就是,進門就開始了。”

  蘇怡悅笑說:“讓他倆分開坐,壽星今天太不負責了,都不管招待客人。”

  蔣西池笑了笑,語氣很淡:“我們從初中就坐一起,一直是這樣,習慣了。”

  方螢莫名窩火,卻是笑看著蘇怡悅,“學姐有什麼需要招待的?我幫你?我看你飲料杯空了,要給你再添點兒嗎?”

  蘇怡悅笑了笑,“怎麼能麻煩你,蔣西池豈不是要心疼啦——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們也多參與大家的話題嘛。”

  有人接了茬,“控訴”蔣西池這個人也太“妻管嚴”了:“……那天熬了通宵,我讓西池跟我一塊兒會宿舍睡覺,他說不,他得去C大見女朋友。哎喲,我真是被秀一臉,你倆感情也太好了……”

  “有什麼問題嗎?”埋頭吃菜的閔嘉笙忽然開口。

  大家目光紛紛轉過去。

  閔嘉笙笑了笑,“女朋友就是用來疼的呀。”

  蘇怡悅笑說:“倒不是說有什麼問題,只是現在不是講男女平等嗎,為什麼一定得是男方付出,尤其熬通宵這麼累,是不是略有點不體貼了……”

  閔嘉笙仍然微笑著,“你怎麼知道阿螢沒有付出?你知道他們交往的全部細節嗎?再說啦,蔣西池也沒說什麼呢,怎麼外人倒替他操心起來了。沒有哪個女生,不希望自己男朋友時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吧?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錯——最後會陪著蔣西池一輩子的,生老病死不離不棄的,也只有阿螢啊。”

  氣氛凝滯了一霎。

  蘇怡悅笑說:“大家都在玩笑呢,不要這麼較真嘛。”

  “啊……”閔嘉笙笑看著蘇怡悅,“我比較笨,不太容易聽出來玩笑和真話的區別,以為有誰對蔣西池和阿螢感情好這件事,有什麼不滿呢。”

  誰都瞧出來氣氛不對了。

  有人打個哈哈,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吃菜吃菜——這干鍋的火怎麼滅了,誰喊一下服務員。”

  方螢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蔣西池的面子,在蘇怡悅開口的時候就要發作了。

  好在閔嘉笙綿裡藏針。

  蔣西池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方螢的手,安撫似的用了一下力,“我和阿螢奔著結婚去的,我對她好理所應當。隨便外人怎麼說,虛名面子不重要。”

  蘇怡悅笑了笑,“不說這個了,怎麼一個兩個還都較真起來了,不是開玩笑的嘛。”

  好好的一席飯,被蘇怡悅這人搞得氣氛十分尷尬。

  蔣西池本來還安排了活動,也不再有心思,吃了個蛋糕也就准備散了——他原本就只想跟方螢一起過,不知道怎麼生日被泄露出去了,室友還有社團的朋友非得一起湊熱鬧,推辭不過。

  剛過九點,時間還早。

  四個初中同學湊堆,一起找了個地方打牌。

  大家從初中過來的,知根知底,玩起來更盡興,方螢不愉快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蔣西池和方螢先把顧雨羅送回D大,再把閔嘉笙送回宿舍,兩個人去了宿舍旁邊的操場。

  操場護欄網有一處破了一個一人高的洞,方螢帶著蔣西池鑽進去。

  “……沒有門嗎?”

  “有啊,鑽洞不覺得很刺激嗎?有種做壞事的感覺。”

  蔣西池:“……”

  抄到操場邊緣,從後門處上了觀眾席。

  方螢這才把給禮物給蔣西池。

  “能現在看嗎?”

  “看吧。”

  袋子拆開,一件薄外套,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蔣西池把外套抖開,起身,穿上身試了試。

  方螢幫他拉拉鏈,“還蠻合身的。”

  “嗯。”蔣西池低頭看了看,“以後衣服都讓你挑了。”

  方螢嘻嘻一笑,忽然有點想捉弄他,但話沒說出口,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了,低聲,幾不可聞地問道:“……內褲也幫你挑嗎?”

  蔣西池臉噌地燒起來,假裝沒聽到,手忙腳亂去拆那個盒子。

  裡面是一枚耳釘,莫比烏斯環的形狀。

  “覺得很特別,”方螢踮腳,去摸他的耳垂,“你戴耳釘肯定好看。”

  “不了吧……”

  “怎麼?”

  “……好娘。”

  方螢瞪他,“這是偏見。”

  蔣西池笑了,“好好好,你說了算。”

  方螢把耳釘拿出來,指著莫比烏斯環,“沒有起點,沒有終點……”

  “然後呢?”

  方螢摸摸鼻子,把頭別過去,很是不好意思,“……就像我喜歡你。”

  下一秒,就被蔣西池帶進懷中。

  聲音貼著她耳朵,“我也喜歡你。”

  靜靜抱了一會兒,方螢踮腳,主動去吻他。

  蔣西池把盒子往口袋裡一揣,兩手摟住方螢的腰。

  遠處不知道有誰在吹陶笛,輕快悠遠的節奏,一聲聲散入夜風之中。

  很久,方螢退開,把頭埋進蔣西池胸膛,聲音裡裹著很細微的顫抖,“阿池……”

  “……嗯。”

  “宿舍快關門了。”

  蔣西池頓了頓,“嗯。”

  誰也沒說話。

  胸膛處,她呼吸帶起細微的熱意。

  很多念頭閃過,許久,蔣西池卻是說:“……我送你回宿舍。”

  方螢一愣。

  暗示得已經足夠了,再明白的話,她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口的。

  蔣西池把她手一牽,退開一些,提上裝禮物的袋子,“走吧。”

  方螢輕咬著唇,一聲不吭地被蔣西池牽著,直到到了自己宿舍樓下。

  “……你回去,你們宿舍肯定已經關門了。”

  蔣西池有點兒避著她的目光,“……沒事,讓阿姨開門就行了。”

  方螢沉默片刻,輕輕掙開了蔣西池的手,“……好吧,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到了發消息告訴我。”

  “嗯。”

  方螢難掩失望,“……我上去了。”

  “嗯。”

  方螢又在原地立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

  最後,一咬牙轉身朝門口走去了。

  也沒回頭。

  蔣西池一直看著她進了宿舍才轉過身去,嘆了口氣。

  閔嘉笙在洗手間洗衣服,瞧見方螢過來了,分外驚訝,“你……你回來睡了呀?”

  方螢情緒很淡地應了一聲。

  “我那兒還有熱水,你要嗎?”

  方螢往臉上澆了捧水,洗了把臉,聲音沉悶地道了聲謝。

  閔嘉笙瞅她一眼,“和蔣西池吵架了?”

  方螢搖頭,“沒。”關上了水龍頭。

  •

  生日一過,蔣西池他們要參加的比賽,進入到了更加緊張的備戰狀態。

  上次蘇怡悅的話,到底是讓方螢有些不舒服,回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似乎不夠體貼,因此,這段時間蔣西池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她也就不讓他過來了,自己騎車過去找他。

  一來二去,和他們參賽隊伍的人都混熟了。

  方螢這才知道蘇怡悅是他們這個隊的隊長,專業水平不算很高,但很有組織能力,人脈也廣。

  這天天陰,雲壓得很低,似乎要下雨。

  方螢下午沒課,吃過中飯以後給蔣西池打了個電話,說過去找他。

  “我們下午要在實驗室做環境參數模擬,我可能顧不上你,等結束了,我晚上過去找你。

  “沒關系,我正好過來你們物院圖書館自習。”

  蔣西池沉吟片刻,“好,路上注意安全。”

  方螢已對物院熟門熟路,去了就直接去學生自主實驗室找人。

  裡面格外安靜,難得一次沒有碰上小組討論。

  方螢放輕腳步,踮腳在實驗室裡環視一圈,卻是沒看見蔣西池。

  正要離開出去發消息,忽瞥見斜前方那張桌子那兒,蘇怡悅正趴著睡覺——披著一件很眼熟的外套。

  方螢疑心是錯覺,往裡走了兩步,仔細一看。

  真的是她送給蔣西池的生日禮物。

  頃刻如被冰雪,卻又怒火直衝。

  按捺幾次,最後還是靜悄悄地離開了實驗室,徑直往一樓走去。下樓很快,踩得整棟樓似乎都在咚咚作響。

  坐上地鐵的時候,接到蔣西池的電話,問她到了沒有。

  “沒,”方螢語氣沒繃住,“今天不來了,有事。”

  那邊沉默一霎,“怎麼了?”

  “沒事……你先忙吧,我事忙完了聯系你。”方螢直接把電話掛了。

  到了C大,回宿舍的路上,方螢又有些懊惱,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作”了。

  在走廊上,方螢和閔嘉笙迎頭碰上。

  閔嘉笙正要去自習,急忙停住腳步,“阿螢,有件事你知道嗎?”

  “嗯?”

  閔嘉笙看著她,有些吞吞吐吐,“你跟蔣西池一貫互相坦誠的,他應該跟你說過,如果說過了,我就不多事了。”

  “你說。”

  “去年剛開學,蔣西池就被一個社團的學姐告白這件事,你知道嗎?”

  “嗯,我室友跟我提過。”

  “那個學姐,”閔嘉笙仍有些猶豫,觀察著方螢的神情,“……就是上次生日會上那個蘇怡悅。”

  方螢愣住。

  “……蔣西池沒跟你交代?”

  方螢不吭聲。

  閔嘉笙忙說:“你問問蔣西池,我覺他應該不是故意要請蘇怡悅的,他肯定不是這種人。”

  方螢兩手揣進兜裡,忽然轉身。

  “阿螢!你去哪兒?”

  “跑步。”

  閔嘉笙一愣,“外面在下雨啊!”

  方螢恍若未聞,大步朝樓梯口走去,又踩著樓梯,噔噔噔地下了樓。

  閔嘉笙不放心,趕緊跟上去。

  方螢走得飛快,真是往操場去的。卻見她從那個護欄網的洞裡鑽進去,把外套帽子拉起來,往頭上一蓋,便衝進了細雨之中。

  “阿螢!”

  閔嘉笙也跟著跑了過去,在跑道旁邊把傘撐了起來,“……阿螢!你別跑了!淋濕了會感冒!”

  雨霧彌散,天色灰白。

  一圈,兩圈,三圈,到第四圈……

  方螢終於停了下來,到她跟前,直接把外套脫了,擦了擦臉上的汗。

  “沒事,我信他。”

  “阿螢……”

  “走吧。”

  她提著外套,往出口去。

  閔嘉笙飛快跟上前,想把傘給她撐上,“阿螢,你去跟蔣西池聊一聊。”

  方螢腳步很快,還是那句話,“我信他。”

  •

  這之後,方螢仍是如往常一樣去找蔣西池。

  心裡卻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個疙瘩,阻止她把這個疙瘩坦誠講出來的主要原因,是蔣西池生日那天假意不懂她的暗示,拒絕她這件事,始終像根刺扎在她心裡——既然去年去鄰市,他就有這個想法了,為什麼這次卻故意拒絕了?

  她一貫是有話直說的性格,但那天蔣西池的拒絕,卻讓她分外的難堪。

  平時再怎麼灑脫,可她畢竟也是女生。

  面子上掛不住。

  四月下旬,刑法總論做了一次隨堂測驗。

  方螢心裡有事,學習也受到了一些影響,成績不太如意,心情就更煩悶了。

  蔣西池明天就要比賽,已經跟著隊伍出發去了帝都。

  晚上方螢給蔣西池打電話,聽見那端蘇怡悅誇張的笑聲,心裡越發像是扎了一根刺。

  “蔣西池,問你一個問題。”她自己都沒覺察到,自己連名帶姓地叫了他名字。

  “嗯?”

  方螢背靠著走廊盡頭的窗戶,“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夠體貼。”

  “沒有。”

  “我說過如果太晚了,你可以不用來看我的。”

  “你說過。”

  “是你自己堅持要來的。”

  蔣西池沉默了一霎,“……你不想讓我去?”

  方螢煩躁地撓了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你准備比賽吧,早點休息。”

  沒讓蔣西池多說什麼,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走廊裡空空蕩蕩的,隱約從兩側的宿舍裡傳來笑聲。

  方螢發了會兒呆。

  手機震動起來,蔣西池打來的。

  她沒接,怕自己口不擇言,會賭氣說出什麼讓彼此產生誤會的話,直接去了條短信,說自己已經睡了。

  •

  隨堂考試慘敗,接下來一周,方螢不得不把前一陣分神的時間給補回來。

  蔣西池比賽回來了,他們團隊得了一等獎,還上了報紙。那項大賽規格很高,具體的方螢也不清楚。她抽空?了一眼人人網上轉載的照片,蔣西池站在隊伍最旁邊,作為隊長明明應該站在正中的蘇怡悅卻挨著蔣西池站著。

  這讓她心裡極度得不舒服。

  然而,整整一周,已經回了學校的蔣西池,還是忙得不見人影。

  方螢已經有點不敢去問他在忙什麼了,他說忙,她就讓他先忙,不用擔心。

  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挺晚了,今天別過來了。

  蔣西池還是會過來,然而見上一面,說不上幾句話就走。

  方螢心裡愧疚,第二天就會主動過去找蔣西池。

  那時候的承諾,漸漸居然有了一點你來我往還債般的負擔感。

  這讓方螢格外的無所適從,又不知道怎麼去改變。

  周五晚上,方螢在圖書館自習。

  春季多雨,下得悄沒征兆。

  圖書館要關門了,方螢方才離開,一出門便是雨水兜頭。

  她正要給閔嘉笙打個電話,忽瞧見黑暗裡一道人影,踏著地上的積水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她看一眼就能認出來,是蔣西池。

  到近前,蔣西池喘了口氣,把傘傾斜過去,“明天有課嗎?”

  “明天周六啊。”

  “哦,我都忘了……”蔣西池將她手臂一抓,“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

  “阿池……”

  蔣西池不由分說,“走吧,到了再說。”

  他大約跑得很急,肩上淋濕了一片,身上微微的熱氣混合了雨水的潮濕。

  蔣西池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從學校西門出去,步行了七八分鐘,到了一個住宅小區。

  樹影沉沉,春雨瀟瀟聲,她被他牽著,心裡有一種久違的平靜。

  七拐八拐,進了一棟居民樓電梯。

  蔣西池把收起來的傘一捏,按了一個“9”。

  電梯停在九樓,方螢被蔣西池牽著走出去,停在902門口。

  他把傘遞給方螢,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抬手按開了門邊的開關。

  白光傾瀉而下。

  干淨整潔的一間小客廳,靠門的牆邊放著鞋架,擺放了兩雙拖鞋。

  方螢愣住了。

  蔣西池把拖鞋遞給她,“進來吧。”

  方螢暈暈乎乎地,被蔣西池帶進了屋,又去看小廚房,衛生間和臥室。

  最後,又回到了客廳,蔣西池指著沙發和茶幾向她繼續介紹:“面積不大,但是我們兩個人住應該夠了,家具是房東留下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換……”

  方螢已經有點兒跟不上了,“……你等一下。”

  蔣西池低頭看她,“嗯?”

  “這是你租的?”

  “嗯。那個比賽有獎金,很高,我們每人分了一點……”

  “你這周就是在……”

  “找房看房。”

  方螢眼前有霧氣層層泛起,“……你為什麼不和我說?”

  “沒把握一定能拿一等獎,怕你白高興一場。”

  方螢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帶著哭腔罵道:“……王八蛋。”

  蔣西池笑了笑。

  方螢撲過去抱住他,“……我以為……”

  “以為什麼?”

  方螢搖頭。

  到此刻,所有的小情緒都不復存在了。她相信蔣西池,絕不會做任何讓她不開心的事。

  蔣西池按著她的背,有些疲累,卻覺得心滿意足,“……以後不用跑來跑去了。”

  “……我不怕累的,只是怕你累。”

  “和你住在一起才覺得安心。”

  “……王八蛋。”她罵完一句,不解氣,抬頭就去咬他的唇。

  “嘶……”蔣西池推她腦袋,“真咬啊。”

  “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想讓你直接看到結果。”

  “別耍帥。”

  蔣西池笑了笑。

  四目相投。

  在一種微妙的沉默之中,蔣西池伸手,碰了碰方螢的臉頰。

  明明不冷,方螢卻在他手指碰上的一瞬間,輕顫了一下。

  心裡一種忐忑的預感。

  蔣西池喊了一聲“阿螢”,低下頭去,碰了碰她的唇。

  起初只是碰了一下,漸而加深。

  方螢仿佛有氣,把這段時間郁結的心情都發泄出來,拼了命地去糾纏。

  外面雨聲漸大,敲打著玻璃窗。

  蔣西池呼吸急促,把好像生氣得要吃掉他一樣的方螢稍微扯開一些,喘了口氣,“還有……”

  方螢看著他。

  “有件事,我要解釋一下,”蔣西池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那次,去鄰市比賽那次,在酒店,真的是臨時起意。我生日那天,不是故意的……我考慮了很久,不想……不想讓你以後回想起來,我們第一次是在賓館……”

  方螢張了張口,然而蔣西池沒讓她說話,手掌在她腰上一用力,讓她再靠近一步,直到無法再近,低頭便直接便吻下去,“……阿螢,我不管了……”

  方螢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不說話,伸手緊摟住他後頸。

  她聲音顫抖地說:“……那就不要管了。”

  “……阿螢。”

  方螢快聽不見自己聲音,胸膛裡潮水上湧一般的,又疼又漲。

  “嗯……”

  這一聲的尾音仿佛帶著一個小小的鉤子,讓蔣西池的思緒徹底亂了。

  •

  雨水劈裡啪啦敲打著窗戶,夜色之中樹影婆娑,狂搖不止。

  他們把初見初識,相知相愛……這些年的珍惜與渴望,一次性引爆。

  顫栗的渴求與好奇之中,誠惶誠恐地探索著,又索求著。

  ……直到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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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7-9-27 00:12:14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事後

  雨還在下, 世界卻安靜下來。

  他們擠在狹窄的沙發裡,肌膚相貼,呼吸一深,一淺。

  蔣西池伸出手指, 把她額頭上被汗水濡濕的頭發往上一捋, 嘴唇碰上去親她一下, “……還疼嗎?”

  痛的感覺已經很鈍了,“還好。”

  “去洗個澡?”

  方螢眨了一下眼,看著蔣西池近在咫尺的臉, “……一起洗嗎?”

  結束之後,害羞的情緒再度占領高地,蔣西池微微別過眼, “……這就不了吧。”

  方螢暫時不想動, “……你是什麼時候准備的……那個。”

  “傍晚買日用品的時候,順便……”

  方螢回想了一下,“你去廚房,是拿……”

  “……嗯。”

  “你還順便洗了手……”

  “嗯……”怕方螢誤會,蔣西池趕緊解釋,“要碰你……所以洗了一下。”

  一切發生的稀裡糊塗, 方螢仍然充滿了無限的好奇。

  她手往下,碰了碰。是半硬的。

  “不是說……會軟嗎?”

  “不會完全……”

  “……我能看一下嗎?”方螢看著他。

  明明是不好意思的,但偏偏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口。她看蔣西池目光別過去,又低聲說:“我想看一下……”

  蔣西池沒表態,她便直接推著他肩膀, 坐起身來。

  手握住,不能完全地合攏。

  方螢簡直倒吸了一口氣,雖然已經是發生了,可她還是沒法想像,這樣巨大的東西,到底是怎麼……

  她去看蔣西池。

  蔣西池瞟著旁邊,沒看他。

  方螢促狹地往他腿上一坐,摟住他的肩背,“……你剛剛都不害羞的。”

  “……”

  “你記得你說了什麼嗎?”

  蔣西池推她的臉,“……別說了。”

  “你記得你最後說了什麼嗎?”

  “……”

  蔣西池:“……”

  “阿池……”方螢身體壓在他身上,“……我很好奇哦。”

  “好奇什麼?”

  方螢把他腦袋扳過來,一定要讓他看著自己,“你到底……看了多少小電影啊?”

  蔣西池:“……”

  方螢湊到他耳畔,笑得十分的壞,“爽不爽……這種話,你跟誰學的呀?”

  蔣西池:“……”

  伸手把她往外推了推,“你洗不洗?不洗我去洗了……”

  “別想跑,”方螢一把把他箍住,“問題都沒交代完!”

  蔣西池無奈:“饒了我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說了什麼……”

  方螢咯咯笑,“我復述給你聽啊……”

  蔣西池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也就現在逞能,剛剛呢?”

  方螢眨了一下眼,聲音含糊,“剛剛我沒經驗啊……”

  “我也沒經驗。”

  “你看過教材,”方螢正色,“……很多。”

  蔣西池:“……”

  方螢:“下次帶我看,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蔣西池簡直拿她沒辦法:“……你能有點女生的樣子嗎?”

  方螢嘻嘻一笑。

  蔣西池伸手抱著她,怕她冷,又箍得緊了一些,再問:“……還疼嗎?”

  方螢搖頭。

  “先去洗澡,我把空調打開。”

  “再抱一下。”

  蔣西池便不動了。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方螢輕聲問:“阿池,你喜歡我嗎?”

  心裡是柔軟的。

  剛剛她疼成那樣,哭成那樣,卻咬著牙不喊疼。

  信任他,所以想交付給他。

  他渴望了那麼久,有點急躁,有點不得章法。

  只是想跟她更近。

  怎麼會不喜歡。

  已經喜歡到,僅僅“喜歡”這兩個字難以表達了。

  “阿螢。”蔣西池偏頭碰了碰她溫熱的耳垂。

  “嗯?”

  “等我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我們就去領證。”

  “……好。”

  靜靜地抱了很久,方螢終於決定先去洗個澡。出過汗,下面也黏糊糊的難受。

  蔣西池把長褲撈起來套上,拾起地上方螢的衣服遞過去,“……沒干淨的,將就一下吧。”

  “我穿你的……”

  蔣西池看著她。

  “內褲髒了……我不想穿。”

  方螢套上蔣西池的T恤,下擺長,蓋過了臀部。

  她裸.身穿著自己的衣服。

  這一個認知,讓蔣西池臉又熱起來。

  方螢准備往浴室去,又想到什麼,湊近蔣西池,摟住他的腰,輕聲問:“阿池……”

  “嗯?”

  “我的胸,是不是很小……”

  蔣西池:“……”

  方螢看他憋紅了臉,沒吭聲,嘆口氣,“哎。光顧著長個了……”

  方螢走去浴室,剛把花灑取下,聽見敲門聲。

  蔣西池把沐浴露和干毛巾遞進來,“忘了。”

  門開了一條縫,方螢接過來。

  蔣西池目光看向別處,“還有……我喜歡。”

  喜歡?喜歡什麼?

  蔣西池已經轉身走了,腳步向著客廳而去。

  方螢這才反應過來。

  我的胸,是不是很小?

  ——我喜歡。

  她不知怎麼臉就燒起來。

  ……真想打死這個悶騷鬼。

  輪流洗過澡,方螢穿著蔣西池的寬大的T恤,在屋裡晃了一圈。

  這套房子小歸小,但臥室外面有陽台。

  蔣西池跟在她身後,把陽台燈關了。

  “誒?”

  “你……”蔣西池掃她一眼,“開著燈,對面會看見。”

  “我穿著衣服啊。”

  蔣西池不理她,指著雨中黑黢黢的陽台一角,“可以放個吊椅,種兩盆花。”

  “讓阮爺爺給我們參謀。”

  “是外公。”蔣西池正色,“以後跟著我叫外公。”

  方螢:“……我還沒嫁給你呢!”

  “遲早的事。”

  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好像在說E=mc一樣。(E=mc,愛因斯坦質能方程,又即能量守恆定律。)

  裡裡外外逛了一圈,方螢十分滿意,卻不得不提起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房租,是不是很貴?”

  “還好……我暑假可能還得做家教。”

  “我也一起。”

  蔣西池把門窗關好,“到下學期拿獎學金就好了。”

  新租的房子,床品都還沒買——蔣西池是准備讓方螢來挑的。

  客廳裡開了空調,又已是四月末,不至於太冷,他們便准備今晚就在沙發上擠一晚。

  蔣西池把兩張沙發並到一起。方螢去浴室了,不知道在做什麼。

  等客廳這邊“床”組合好了,方螢也從浴室裡出來了,手裡拿著兩條濕漉漉的內褲。

  蔣西池:“……你怎麼幫我洗了。”

  “沒事啊,”方螢笑看他一眼,“我不嫌棄你的。”

  蔣西池跟著她走去臥室,看她把內褲搭在晾衣架上。

  方螢:“……我覺得明天干不了。”

  “……我也覺得。”

  “不應該洗的,將就還能穿。”

  蔣西池一頓,“……我有辦法。”

  兩條內褲,一條白的,一條黑的,孤零零掛在晾衣架上。

  晾衣架支在了客廳,上面空調哼哧哼哧地吹著熱氣。

  方螢:“……你真機智!”

  “……”

  兩個人,又在浴室擠著刷過了牙,回到了客廳。

  等躺下的時候,那種不好意思的感覺又回來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看了片刻,都不約而同地別過了目光。

  片刻,長褲裡面什麼也沒穿的蔣西池,把T恤裡面什麼也沒穿的方螢攬進懷裡。

  不看著臉,似乎好了一些。

  方螢手搭在他背上,“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為什麼要把我送你的外套給蘇怡悅穿?”

  蔣西池詫異,“什麼時候?”

  “那次我去找你,你說你要做什麼環境,什麼參數,什麼模擬。我到了你沒在,蘇怡悅穿著我送你的衣服,趴著睡覺。”

  蔣西池絞盡腦汁想了半晌,“……我真不記得有這回事,我中途離開實驗室去了趟資料室,回去的時候,蘇怡悅是醒著的。”

  方螢撇撇嘴,“那她偷穿你衣服……”

  蔣西池也覺得極不舒服,他本就是領域意識極強的人。

  “……衣服你不要穿了,扔掉我給你買新的。”

  “好。”

  片刻,蔣西池反應過來問題的實質,“……都過去大半個月了,你現在才問?”

  方螢:“……”

  “自己一個人憋著?”

  方螢不吭聲。

  “……”蔣西池把她往自己懷裡鑽的腦袋扳上來,“一個人生悶氣?”

  “……她跟你表白,你還邀請她去參加你生日。”

  “我沒邀請,她自己湊上來的,跟她有合作項目,我總不能說,你別來……”

  這道理,方螢是懂的,覺得委屈也是真的。

  聲音沉悶地說:“……還是當小孩子好,不高興就直接絕交,大人的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規矩。”

  蔣西池手臂收攏,將她抱得更緊,“……在我這兒,你可以永遠當小孩子。”

  方螢激動:“真的嗎?那我也可以罵髒話嗎?”

  “……”

  她毀氣氛的能力真是一等一。

  蔣西池醞釀了半天,才又接著說,“……還有,我從來不覺得你不體貼,我就喜歡原原本本的你,別委屈自己去做什麼改變了。”

  “……我脾氣不好。”

  “第一天見你就知道了。”

  倚著摩托車,流利地罵著他這輩子、下輩子都說不出口的髒話,把對面的人氣得要跟她拼命。

  可他偏偏就對這樣的她上了心。

  方螢笑了。

  “不管是理論上,還是實際上,我不可能跟其他女人有什麼瓜葛。”

  “嗯?”

  蔣西池腰往她那兒靠了一下,讓她明明白白感覺到自己又起了反應。

  “……別的女人不行,”蔣西池聲音很低,貼著她耳廓,呼吸帶著氣流鑽入她耳朵裡,“……只有你才能讓我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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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17-9-27 00:12:28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事後×2

  方螢頓時從臉頰紅到脖子根, “……你好流氓。”

  蔣西池正色:“我在陳述事實。”

  那裡槍戟似的抵著大腿,方螢避也避不開,“……你,還, 還要嗎?”

  蔣西池搖頭, “不。跟你說會兒話。”

  方螢正要說是的兩個人好久沒見了, 蔣西池一句話把她堵回去:“……以後機會多的是。”

  方螢:“……你變了,蔣西池。”

  蔣西池:“……”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空調運作的聲音, 蓋過了窗外面的雨聲,室內溫暖且明亮。

  “阿池,我覺得好像回到了高中。”

  “嗯。”

  那時候下了晚自習, 方螢也還是會去蔣西池房間裡賴一會兒, 雖然很快就會被巡查督導的丁雨蓮給喊出來。

  蔣西池嘴唇碰了碰她的,要退開時,她卻把手臂攀上來加深了這個吻。

  他剛剛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這會兒一被撩撥,下方就漲得難受,也沒克制, 一手扶著方螢的腰,一手伸進衣服裡面,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皮膚。

  ——她穿著自己衣服這件事,始終強烈地刺激著他。

  在這種時候,幾乎很難停下。

  坐了起來, 蔣西池頭埋在方螢胸前。

  方螢手指輕撫著他的發根,微顫著聲音喊他“阿池”,像是個很難拒絕的邀請。

  於是,再一次的。

  漫長,細致,而溫柔。

  夜已經悄沒聲息地過了十二點。再去簡單衝個澡,回到沙發上躺下。

  這回,輪到蔣西池逗方螢了,“……你最後說了什麼?”

  方螢踢他,“你管我說了什麼,你照辦不就行了!”

  蔣西池笑出聲,“我沒照辦?”

  方螢“哼”一聲,不說話,臉卻燒起來。

  最後的時候,她手指扣在蔣西池背上,難以忍受地求他“快一點”,“再重一點”。

  “完蛋了。”方螢側躺著,拿手臂擋住臉。

  “怎麼?”

  “以後……跟你住在一起,我們根本沒法好好學習。”

  蔣西池嚴肅承諾:“我會克制的。”

  “可我做不到啊。”

  蔣西池:“……”

  方螢笑著說:“你能抵御誘惑,六根清淨嗎,小師傅?”

  她把手拿開,湊過去,妖裡妖氣地舔了一下蔣西池的唇角。

  蔣西池:“……”

  秒硬。

  蔣西池不為所動,伸手去推她,“睡覺,很晚了。”

  方螢腳纏著他的腿,“睡不著。你給我講一講物理?”

  蔣西池清一清嗓,“好。”

  方螢瞪大眼睛,“……你真准備講啊?”

  “管你說什麼,我照辦就行了。”

  方螢:“……”

  蔣西池把她爪子抓過來合進懷裡,“睡吧。”

  “你困了?”

  “我有一點。”

  方螢點頭,“晚安。”

  “晚安。”

  擁在一起,迎接於他們而言,極有意義的一天之後的日出。

  •

  然而日出之後,相依相擁的場景,已然是另外一番場景。

  方螢緊挨著沙發靠背,腿斜橫在蔣西池身上。蔣西池也沒抱著她了,筆直地仰躺著。

  ……說不清楚是睡到什麼變換了睡姿。

  蔣西池先醒的,把方螢擱在自己身上的腿輕輕往裡推。

  看她似乎要醒,立時停下動作。

  側頭看著她,伸手抓了一縷她的頭發,捏在指間。

  她頭發已經過肩了,軟而柔順。

  他驟然響起那年除夕,她拿著一把剪刀絞斷了頭發,說長發被人揪住了也疼。

  一時間心緒復雜,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那一幕仍然會讓他心髒緊縮不已。

  方螢鼻腔裡“嗯”了一聲,眼皮一動,皺了皺臉,緩緩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

  呆滯片刻,目光方才緩緩聚焦。

  和蔣西池的視線對上。

  昨晚那些糾纏的畫面,頃刻間紛紛湧進腦海之中,兩人幾乎同時移開了目光。

  尷尬,而後是混合了甜蜜的羞赧。

  “……早啊。”

  “……早。”

  天光大亮的時候,人的羞恥心便全部回籠。

  兩個人你看天上我看地下地僵持一會兒,蔣西池從沙發上爬起來,“我先去洗漱。”

  留給方螢一個鎮定自若的背影。

  方螢臉發燙,緩了好半會兒才好。起身走去晾衣架那兒,把自己已經被空調吹干的內褲拿下來,瞅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飛快地套上。

  又依次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蔣西池洗漱出來,看到就是方螢一副已經穿戴整齊的模樣。

  ——就剩下他一個人尷尬了。

  好在方螢根本不好意思往他身上瞟,說了句“那我去洗”,就悶著頭往浴室去了。

  蔣西池在穿衣服的時候,發了會兒呆。

  等猛的發現自己又起了反應的時候,才發覺也沒想別的,就兩個念頭反復交織:

  內褲是阿螢幫我洗的。

  T恤是阿螢沒穿衣服穿過的。

  他又覺得羞恥,又沒法克制,立在那兒食髓知味地回味了一下。

  而後朝著浴室裡喊了一聲:“我下去買點東西。”

  方螢洗漱完畢,蔣西池已經把早餐買回來了。

  兩個人一邊吃早餐,一邊你說一句“今天天氣不錯”,我說一句“作業還沒寫完”,然後又忍不住去偷瞄對方。

  發覺對方視線要轉過來時,又趕緊移開。

  兩人計劃著,先各自回宿舍收拾一下基本常用的東西,搬過來再籌備往房子裡添置。

  當然,當務之急,是買床上四件套。

  吃過早飯,兩個人公事公辦地這樣計劃完畢,蔣西池大門和房門的鑰匙都分給了方螢,准備分頭行動。

  方螢嚴肅道:“那我先回趟宿舍。”

  蔣西池更嚴肅:“我也回宿舍,中午在這兒彙合。”

  像兩個交代接頭任務的革.命同志。

  一起走到門口,換鞋。

  方螢謙讓,“你先走。”

  蔣西池:“你先走。”

  兩個人,沉默地注視著。

  只是一霎,蔣西池把鑰匙往口袋裡一揣,擭住方螢手臂,就往門板上一按,低頭便去吻她。

  老這麼尷尬著,也不是回事。

  方螢微微踮腳勾住他脖子,激烈地回應著。

  許久,退開些許。

  “阿池,我們……”

  蔣西池把她腦袋按進懷裡,很有點兒英勇就義的氣勢,“……睡了。”

  讓他大白天的說這樣的話,比讓他考第二名還要難。

  方螢哈哈大笑。

  “笑什麼。”

  “你好文明哦。”

  蔣西池特別害怕從她嘴裡蹦出一些比“睡了”不文明多的陳述,提前一步低頭把她嘴堵住。

  等再出門的時候,終於沒再那樣尷尬了。

  蔣西池牽著她的手,兩個人走到了路口處,各自分開。

  小區在兩所學校之間,離C大近點兒,離A大遠一點兒,但總體而言都不算遠。

  方螢回到宿舍。

  “阿螢。”

  方螢頓住腳步,轉頭一看,閔嘉笙從隔壁宿舍探出頭來。

  閔嘉笙笑說:“早啊。”

  “早。”

  閔嘉笙將她打量一眼,臉上仍是帶著笑意,“以後你不回宿舍的話,跟你室友說一聲呀,免得她們擔心。”

  “哦……我以後注意。”方螢頓了一下,還是覺得有必要跟閔嘉笙坦誠自己是個重色輕友的混蛋,“那個,嘉笙……我以後不在學校住了。”

  閔嘉笙愣了一下。

  “蔣西池,租了房子,所以……”

  閔嘉笙沉默一霎,又笑起來,“你們疙瘩解開了?太好了。”

  “房子收拾好了,請你去吃飯。”

  “好呀。”

  “以後,”方螢摸了摸鼻子,“以後早上不能跟你一起去上課了,不過中飯我可能在學校吃的多。”

  “沒關系,”閔嘉笙笑了笑,“你跟蔣西池不要吵架,就比什麼都好了。”

  方螢把日常要穿的衣服和日用品,零零碎碎地收拾進了一個行李箱,加上電腦、課本……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人搬過去還有點困難。

  閔嘉笙主動提議過來幫忙,方螢看她小身板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只讓她幫忙提著拉杆箱,再拎一個筆記本。

  到了門口,閔嘉笙卻無論如何不肯進去。

  “喝杯水再走啊。”

  閔嘉笙立在門外,視線一點也不往裡去,笑說:“等你們收拾好了我再過來吧,我跟室友約了一起吃中飯,我先回去了。”

  方螢挽留不過,“那你知道路吧?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這麼近我不至於迷路的。”

  閔嘉笙離開後沒多久,蔣西池也回來了,兩只行李箱,都是死沉。

  他往客廳裡看一眼,“……你一人搬過來的?”

  “沒,嘉笙幫了一下忙。”

  方螢把箱子打開收拾東西,“撇下她一個人,心裡有點愧疚。”

  她抬頭看了看蔣西池,“你們那個隊長,羅錦程有女朋友了嗎?”

  “聶學姐喜歡他,你看不出來?”

  方螢回想了一下,似乎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片刻,又自己搖頭把這個念頭給否決了,“嘉笙的性格,肯定不喜歡別人對她的事情指手畫腳。算了,我只能愧對她了——請她吃大餐彌補吧。”

  蔣西池在一旁忍俊不禁,“你們女生的友情真是微妙。”

  兩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准備吃中飯。

  “想吃什麼?”

  大眼瞪小眼,都被這個亙古不變的難題給難住了。

  蔣西池起身,撈起鑰匙,“出去逛一逛吧,看看附近有什麼吃的。”

  到樓下,方螢問蔣西池,“你自行車呢,在學校嗎?”

  “昨天騎過來了。”

  “騎車吧,載我。”

  方螢自然而然地坐上後座,自然而然地摟住蔣西池的腰。

  “坐好了——”

  一磴,車子溜出去。

  宿雨已歇,天空湛藍無雲。

  微涼的風略過耳畔,聲音一下就被吹遠了。

  “阿池,我們是不是,正式同居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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