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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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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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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3:5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三節 硝煙起時

八月將至,河西走廊之中,連綿的粟米田,一片接一片的成熟了。

百姓紛紛拿起了鐮刀,投入到收割工作之中。

過去的一年里,老天爺保佑,河西地方風調雨順,連病蟲災害也沒有多少。

粟米長的又快又好!

百姓的臉上,全都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河西四郡,不比內郡,因為多數人口,皆是移民,或者從軍而來的家屬。

所以,這里的徭役賦稅負擔都比較輕。

而且,也沒有什么大地主剝削、壓迫,大部分人都有著自己的家庭、土地,而且是標準的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

只是,河西地區的開發力度不夠,水利設施欠缺,灌溉條件不足,土地肥力也比較有限。

所以糧食產量一直提不上去。

哪怕是上田畝產也才兩石多一點,下田的話,畝產可能只有一石,甚至更少。

而且,還經常需要休耕,以恢復地力。

不過,諸夏人民素來勤勞、有智慧。

河西人民,經過長期實踐發現,在休耕的土地上可以適當的種植大豆、綠豆或者葵菜,這樣的話,不僅僅會加快土地肥力恢復的速度,而且還可以額外得到一些糧食或者錢財。

鄭二家就是這樣。

他家的一百三十多畝地,今年休耕的六十畝,全部種上了大豆。

粟米收獲完就可以收大豆。

六十畝的豆子,完全可以制成豆腐和豆腐腦、豆腐皮等各種食品(這是去年從長安那邊傳來的制作方法)。

不僅僅可以給家人作為菜肴,還能拿去賣錢,給妻兒買些布料,縫制一套新衣裳。

想到這里,鄭二就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干勁!

他埋著頭,一聲不吭的努力收割粟米,完全無視了尖銳的粟禾與秸稈傷到自己的臉和身體造成的痛覺。

但……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銅鑼聲,從遠方傳來。

接著,鈴響了!

鐺鐺鐺!

鄭二抬起頭,循聲看去,只見村寨方向,有一騎疾馳而出,騎士背上插著所有在這個時節百姓最恐懼的代表著緊急的赤紅色的令旗。

“警!警!警!”騎士沿著道路,高聲呼喊著:“邊墻有警,邊墻有警!奉海西候貳師將軍之命,傳警河西四郡:西羌賤婢陰與月氏賊子勾結,陰謀犯我桑梓,河西丈夫,凡年十八以上,五十以下,無殘疾者,皆當應募為卒!”

鄭二聽著,手里的鐮刀,不由自主的掉了下去。

然后,他握緊了拳頭,鼻腔里喘出了粗氣。

“西羌賤婢!”他大罵出聲:“月氏賊子!”

然后,他走上田埂,而這時,廣闊的原野上,無數和鄭二一樣的男子,赤膊走出了粟米田。

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和心理,都郁積著濃濃怒火。

秋收!

每一個諸夏百姓心里最緊要,最重要的大事!

關乎一家人未來一歲是吃飽還是餓肚子的事情!

但……

卻有賊子,偏偏選擇這樣的時刻來犯!

這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裸的挑釁、侮辱與蔑視!

更是對他們的家庭與妻女的最大威脅!

生活在邊塞,處于河西,在這里的移民們,絕大部分對戰爭一點都不陌生。

他們清楚,戰爭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故而,他們明白,那些意圖入寇的羌人與月氏人是來干嘛的?

答案就是——來搶他們的老婆孩子,來殺他們的兄弟姐妹,來奪他們的衣食口糧,來毀滅他們的家園桑梓的!

“細君我妻!”鄭二大聲喊著,將自己的妻子叫到面前,道:“邊墻有警,我當應募入伍,汝快快回去為我準備衣甲,將馬喂飽!”

河西移民,特別是邊墻附近的移民,其土地、屋舍、種子、農具,都是少府提供。

其徭役賦稅,也被降到了理論上的最低。

但有一個條件——所有壯男,都必須自備武器、馬匹,每年都要為國家服役兩個月。

故而,每一個邊墻后的移民村寨,就是一個預備的軍營!

李廣利能在河西,先后發動天山會戰與余吾水會戰,就是靠著這些高素質的民兵。

鄭二的妻子聞言,卻是有些猶豫,又有些害怕。

因為,在河西的人都知道,丈夫上戰場的危險性有多大!

余吾水會戰后,河西四郡,幾乎處處戴孝。

但,她卻沒有猶豫多久,就咬著牙齒,點頭道:“夫君,我知道了!”

過去三十幾年,犧牲的不僅僅是河西的男兒,河西的婦女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她們的父親、丈夫,然后辛辛苦苦將自己的兒子拉扯大,再含著淚將他們送上戰場!

一代又一代,她們的苦只有她們自己明白。

但,很少有人逃離這里。

不止是因為,這里是她們的家的地方。

更因為,這塊土地下,流著她們的丈夫、父親與兄弟的鮮血,埋著他們的骸骨!

一個時辰后,鄭二已經穿上了他的那套鎖甲。

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是漢軍的制式鎧甲,做工精良,保養良好。

乃是其父當年追隨貳師將軍伐大宛時用軍功換的寶貝!

妻子從墻上,取下佩劍和弓箭,伺候著他穿上。

孩子們也都來了。

大的已經十四歲了,小的卻還只會跟著哥哥姐姐,在他們的屁股后面。

“大郎!”鄭二看著自己的長子,說道:“我走之后,家中就交給你了,你要帶好阿弟細君們,要聽你母親的話!”

“諾!”十四歲的孩子,乖乖的跪下來,對著鄭二磕頭:“大人教誨,兒子記住了!”

鄭二點點頭,走上前去,在自己的孩子們的額頭上,一一親了一口,最后抱起自己的幼子,重重的親了一下后者的臉頰。

記憶中,他的父親當年也是這樣親吻著自己的臉頰,然后走出家門,只留下一個遠去的魁梧背影!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放下孩子,大步走出家門。

“大人!”孩子們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鄭二回過頭去,便看到長子咬著牙齒,在向他大聲吼著:“早點回來!”

“好勒!”鄭二咧嘴一笑,牽上自己的那匹戰馬,然后翻身上馬。

此時,整個河西四郡,所有的男人,都已經動員起來了。

數不清的人,沿著道路,匯入就近的軍營。

漢家在河西的戰爭機器,進入全面運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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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7 13:5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四節 決戰輪臺(1)

咚咚咚!咚咚咚!

懸掛在未央宮宣室殿前的懸鐘被衛兵撞響。隨{夢}小◢說шщЩ.suimEnG

然后,懸掛在建章宮北闕上的戰鼓,也被衛兵敲響。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情況?”負責值班的奉車都尉霍光帶著人走上建章宮北闕的城樓,急促的問道。

“北方狼煙告警!”把守城樓的校尉,指著北方的天際說道。

霍光轉過頭去,就看到在北方的天際,一股狼煙,已然直竄半空,哪怕相隔至少數十里,這狼煙也依然清晰可見!

“馬上去通知所有在京兩千石、列侯!”霍光神色一凜,立刻下令“吾這就去報告陛下!”

狼煙至,大戰起!

而且是有敵人正在主動進攻帝國疆域,攻擊帝國重鎮的警告!

自元封之后,長安已經差不多有二十年未見狼煙了。

過去二十年,從來只有漢軍打別人的份,從未有敵人敢于大規模的主動進犯。

雖然,其實此事早有預兆,漢家朝堂也都做好了準備。

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霍光只覺得胸膛之中悶得慌!

就好像逢年過節出門走親戚,結果被人一個巴掌甩在臉上,火辣辣的疼,尷尬的要命!

哪怕霍光的涵養已經夠好了,但他依然感覺,充滿了憤怒!

數千里外,令居塞上,李廣利站在塞墻上,遠眺著遠方的世界。

那山陵之外的原野,密密麻麻,數不清的人,正在涌來!

這些人的數量,根本無法估計。

成千上萬?

或者數以萬計?

他們或騎著馬,拿著青銅武器,穿著鐵甲、皮甲,或赤膊赤腳,握著木棒、石錘,甚至什么東西都沒有拿,穿著破破爛爛的羊皮衣衫,大喊大叫的混雜在人群里。

“這就是羌亂啊!”李廣利感慨了一聲“數百年來,延綿不絕的羌亂!”

這還是李廣利第一次親眼看到傳說中的羌亂。

在他上任貳師將軍時,羌人各種之中,那些刺頭基本上都已經被漢軍用屠刀與馬蹄,逐出了河西。

只剩下少數殘部,躲藏在群山之中,那些人數量不過幾萬,李廣利拿著他們練兵,只用了幾年時間,就將這些缺衣少食,早已經被漢軍打擊的喘不過氣的羌人徹底消滅。

將俘虜的人口,押回河西,修橋鋪路,或者作為邊墻的勞動力使用。

老實忠厚可靠之人,則在這個過程里被甄別出來,然后打散分配去了像谷羌、渠羌這種漢化程度比較高的熟羌部族。

剩下的人,則被視為‘禽獸’,被殘酷的消耗在城塞與道路的建設工程中。

所以,李廣利幾乎從未見過羌亂。

但他聽說過,那曾經在整個河西,讓人聞之色變的羌亂。

那是在匈奴人嘴里,僅次于白災、蝗災的可怕災難。

十幾萬,甚至數十萬的羌人,不懼生死,前仆后繼,席卷河西牧場,吃光、殺光、搶光、燒光他們所見的一切。

直到匈奴主力趕來,才四散而逃,潰退進群山,只留下滿目蒼夷的大地與無數死尸。

現在來看,僅僅是氣勢與人數,李廣利便知道,羌亂的破壞力,匈奴人沒有夸大。

若讓他們沖破邊墻,進入邊墻后的世界。

李廣利知道,數不清的家庭,無數的村寨,都將化為灰燼!

所以,作為將軍,他的職責應該是將這些家伙全部擋在邊墻外,甚至是在他們靠近邊墻范圍的時候,便主動出擊,驅散他們。

但是……

李廣利回首西望,看向那山川與河流的另一端,他緊緊的握住了手,然后下達了命令“傳吾將令未有令而出擊者,以亂軍法是處!”

這個命令,意味著,漢軍主力,失去了主動出擊的能力,只能被動防守。

這是為了引誘匈奴人咬鉤,為輪臺會戰創造戰機。

也只有這樣,李廣利才能取得一場大勝,一場踩著匈奴人的尸骸的大勝,而不是在這令居塞下,與羌人、月氏人過家家——勝了羌人、月氏人,根本不算勝利!

長安,建章宮,蓬萊閣。

“英候、鷹楊將軍到!”

在十余位將官簇擁下,張越穿著甲胄,腰系長劍,走入這蓬萊閣的正殿。

“張鷹揚……”

“拜見張鷹揚……”

“鷹揚安好……”

數不清的朝臣,紛紛起立,向張越拱手。

張越微微頷首,以示回應,自己卻一路直行,走到了丞相劉屈氂的對面,稽首道“丞相安好!”

“鷹揚安好!”劉屈氂神色晦暗的起身答了一禮,心情非常糟糕,但旋即他就想到了遠在河西的李廣利,想著日后,河西大捷的消息傳到長安的情景,他便復又振奮起來!

“只要能贏下此戰……”劉屈氂在心里想著“屆時……哼哼……”

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以丞相的身份,狹河西大捷之威,將這個所謂的鷹楊將軍和他的部將,趕去漠南或者流放去南越!

讓他們遠離長安,在外掙扎、流竄。

對此,劉屈氂還是有自信的。

畢竟,他就是靠著手腕,才爬到現在的這個位置。

張越微笑著坐下來,然后,嘩啦啦,在他身后與兩側,坐滿了將官。

十余名穿著絳色戰甲,披著紅袍,但卻基本都是都尉、校尉的將官,在這個兩千石起步,封君入門的殿中,確實有些扎眼了。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視。

傻子都知道,這些人里,再過些時間,恐怕就全部都是兩千石打底,關內侯以上的勛貴!

而且是手握兵權,有著戰績的勛貴!

“丞相……”張越坐下來后問道“河西的情況,可有傳回來?”

劉屈氂搖搖頭,道“貳師將軍的使者,如今恐怕還在路上,起碼需要三五日才能抵達長安,向陛下報告前線的具體情況!”

張越聽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心里面,有關河西的情況與過去聽說過的事情,一一浮現,并逐漸在心中勾勒起如今河西地區的基本地貌、地理與主要河流、河川、城市、要塞的大概位置。

龜茲王都,延城。

一塊帛布被拉開,將繪制在其上的地圖,展現在人前。

“漢有三塞,為我匈奴腹心之患!”李陵站在這地圖前,侃侃而談“西域之輪臺塞,河朔之受降城,五原之光祿塞!”

輪臺是李廣利伐大宛的副產品。

受降城則是在陰山外圍,高闕塞西北,堵在黃河與草原分界之地的城塞。

光祿塞,則是匈奴人心中永恒的痛點!

兒單于正是命喪此塞之下,與他一起死在這座要塞城下的,還有數千匈奴騎兵,其中包括了十幾位四大氏族的核心宗種!

正是因此,匈奴迄今不敢靠近這座位于朔方郡、五原郡外圍的堡壘。

在如今的局勢下,特別是漢軍再次封狼居胥山后,對于后兩者,匈奴人的心態基本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期內,威脅到那兩個要塞,更不提什么報仇了。

獨獨這輪臺,就像一根刺,卡在了他們的咽喉里。

特別是先賢憚的貴族們,每一個人都瞪著赤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那座位于西域北道外側,卡在龜茲南邊,矗立于河谷與湖泊之畔的漢朝要塞。

每一個人都知道,只要這座要塞存在一天,漢人與西域各國的聯系,就不可能被切斷!

這些年來,依靠著輪臺要塞,漢朝人以商人、使者,到處勾搭西域各國的貴族、國王,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親漢派。

如今西域諸國之中,親匈奴的力量居然與親漢力量不分伯仲!

這還是建立在匈奴大軍就屯駐在西域北道的綠洲盆地的情況下。

若沒有日逐王的大軍鎮壓,沒有人敢想象會發生什么事情?

即使如此,現在,也已經有了樓蘭、大宛這兩個國家倒戈,成為漢朝直接控制的外圍。

像烏孫這樣,與漢人眉來眼去甚至卿卿我我的勢力,也不在少數。

譬如,曾為匈奴滅國的杅禰!

哪怕就是車師、蒲類諸國、莎車、尉犁這樣被匈奴絕對控制的國家里,也存在無數表面上喊著‘大匈奴萬歲’,實則回了家偷偷摸摸癡迷漢朝文化的貴族,甚至國王!

上一代的杅禰王,就是這樣一個吃里扒外,被人揪出來的漢朝走狗!

所以,匈奴人用烈火,將其王都焚毀!

現在,像那個杅禰王一般的西域君主,肯定還存在。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輪臺與樓蘭存在的緣故。

樓蘭王國,與漢朝邊墻距離太近,而且接近漢朝主力囤積的地區,所以哪怕是最自大的匈奴貴族也不敢去招惹。

但……

輪臺就不一樣了。

它是一塊飛地,距離玉門關,直線距離起碼六百里。

哪怕是騎兵,也需要好幾天才能抵達。

而且,路線很單一——除非漢朝騎兵敢橫穿大漠,冒著脫水的風險救援,不然他們唯一能走的,就只有孔雀河兩岸。

而這些情況,不需要看地圖,甚至不需要聽李陵介紹,所有人在心里都已經了然于胸。

李陵也知道,所以他直接略過,將重點放在了輪臺塞上。

“根據甌脫偵查的情報,漢在輪臺如今總共屯有兩個騎兵校尉,一個步兵校尉,大約三千余人的野戰兵力……除此之外,其屯田民兵、流放的罪犯、刑徒,大約有四千余人……”李陵淺淺的說道“看似兵力不多,但輪臺與所有的漢塞一樣,最強的不是其駐軍,而是其防御!”

他指著地圖上,輪臺城所在的位置,接著說道“輪臺城的主城,城墻高三丈有余,以夯土筑城,城墻外側修有護城河,護城河引湖水灌之,春夏季節,水漲之時,河深數丈,哪怕是現在水深恐怕也有丈余……”

“此外,在城墻之上與城內,漢軍囤積了大量守城物資!”

“根據探子與細作過去的偵查,漢人在輪臺城城墻四面,各布置了起碼三臺以上的床子弩,修筑了至少十三個以上的箭樓,城墻內側,有大量的箭跺!”

“在城墻內側外圍,應該還日常儲備著,足夠使用十次以上的滾石與檑木!”

“只要守軍精力充沛,要攻打這樣的堅城,至少需要五萬大軍,一個月以上的圍攻,死傷人數可能會超過兩萬!”

聽著李陵的話,先賢憚與他的貴族們,臉色都有些僵硬。

匈奴人向來不懂這些漢朝城塞的彎彎繞,不然,他們也不可能在當年被衛青輕易的拿下秦始皇大將蒙恬,花費了無數心血修筑起來的高闕塞。

如今,聽著李陵的介紹,他們第一次知道了漢朝城防系統的嚴密與可怕之處。

“一個月是不可能的!”先賢憚搖著頭道“我們沒有這么多時間!”

一個月?

就算現在開始進攻,攻下來也是九月了。

到時候,漢朝援軍恐怕已經趕到了。

更麻煩的還是天氣——先賢憚知道,西域這邊在八月下旬以后,就會開始持續降溫,第一場雪可能會在八月末或者九月開始。

而在更寒冷的西域北道腹地,情況可能更糟糕。

那樣的話,就意味著,匈奴軍隊可能會不得不在漢朝援軍的追擊下,冒著大雪與嚴寒,帶著傷兵撤退。

屆時,天氣就會成為漢朝最佳的幫手。

“我們只有最多十天時間!”先賢憚站起來,對李陵道“十天內,一定要拿下輪臺,然后撤軍!”

“這……恐怕要付出的代價……”

“不管這些!”先賢憚冷著臉,冷笑著“哪怕打光整個龜茲、車師、莎車的軍隊,本屠奢也要在十天內拿下輪臺!”

“堅昆王,您只需要告訴本屠奢,有沒有十天內拿下輪臺的把握!”

對匈奴來說,西域的仆從,就和他們蓄養的牛羊一樣。

雖然可能會看重,但一旦面臨危機或者需要抉擇,他們就會毫不猶豫殺掉這些養肥的牲畜來填飽自己的肚子,讓自己活下去,活過嚴寒的冬天。

大不了,開春的時候,再去找一批新的牲畜蓄養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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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 08:3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五節 決戰輪臺(2)

“十天……”李陵沉吟再三,思慮良久,忽然想到了一個事物,然后他抬起頭來看向先賢憚,認真的說道“若是有足夠的工匠的話,倒是可以試試……”

“戰國時,列國爭鋒,為了攻陷堅城要塞,各國都曾大量裝備了一種名曰‘炮’的器械……”李陵回憶著自己曾看過的一些古籍描述,道“炮車者,乃以木為架,以人力牽引繩索而發其石,可中百步乃至數百步之敵塞,毀其城塞,殺其士兵!”

先賢憚聽著,喜不自勝,道“果然有如此神器?”

“嗯!”李陵點點頭,他不僅僅知道,還曾看過炮車的實物——長安武庫里,封存了十余架巨型炮車,最大的甚至高如小山,安裝有車輪,需要十幾匹馬才能拉動,想要操作它至少需要兩百人!

但其威力,也是遠超想象!

據說,當初秦攻魏趙堅城,曾大規模的動用了這種炮車。隨夢小說щwwsuimеn

將數斤、數十斤甚至數百斤的石頭,拋射到敵人的城墻、箭樓之上。

也就是這數十年來,漢軍從步兵為主,向騎兵為主演化,作戰任務也從攻城拔塞,轉向了野戰殲敵,騎兵運動。

才讓這些曾經在戰場上威名赫赫的大型裝備,只能躺在武庫里吃灰。

若能組裝出數十臺仿造的炮車,哪怕技術不過關,操作生疏,威力遠遠不如中國的炮車。

但,也足可威脅到輪臺守軍,并壓制其守城部隊的火力。

先賢憚卻是已經興奮的要跳起來,他馬上下令“立刻派人,將龜茲、車師、莎車、精絕等國的工匠,全部給本屠奢集結起來!”

“馬上去辦!越快越好!”

“天子駕臨,群臣恭迎!”伴隨著霍光的聲音,天子穿著常服,走了進來。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萬壽無疆!”群臣立刻起立出列,持芴而拜。

“都起來吧!”天子坐到御座上,擺手說道“事態情急,就不要講那些虛禮了!”

涉及軍國之事上,這位陛下素來很急。

所以,他屁股還沒坐穩,就看向丞相劉屈氂,問道“丞相,朕早前下詔,命高闕軍與五原郡兵馳援河西,如今高闕軍與五原郡兵,是否已經趕到河西了?”

劉屈氂立刻上前拜道“啟稟陛下臣三日前已得高闕都尉與五原太守的報告,高闕軍兩千騎并五原左部都尉三千步卒,已然進入張掖待命!”

天子聽著滿意的點點頭。

張掖是河西走廊的中轉樞紐,也是漢軍在河西的應急響應中心,更是控制和掌握整個河西的關鍵!

援軍既然抵達張掖,那么,李廣利便可以有了一支可以調動的生力軍可以使用。

但河西缺的不僅僅是軍隊!

更重要的還是物資!

“大司農!”天子又看向大司農桑弘羊,問道“平準署如今,已經將多少糧草與箭矢運到了北地?”

桑弘羊立刻出列答道“啟奏陛下,臣在半月前,便已經從長安起運粟米二十萬石、麥粉十萬石并箭矢三十萬支、甲胄三千套……”

“五日前,臣又將二十萬石粟麥,十五萬石大豆,從萬年起運,從馳道往回中道轉運!”

天子聽著,卻有些不太滿意,道“大司農必須保證河西前線大軍,不會缺一粒糧,一支箭,一個五銖錢的賞錢!”

“明白嗎?”他站起身來,盯著桑弘羊。

桑弘羊立刻拜道“臣明白,臣與大司農上下官吏,向陛下保證,絕不讓前線大軍缺糧少餉!”

“善!”天子點點頭“大司農請回去吧!”

然后,他就將視線看向了另一側的張越,問道“鷹楊將軍,若事有緩急,將軍能幾日內率軍趕至河西?”

這句話一出,滿殿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張越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回答。

天子的問題,雖然描述的很委婉,但人人皆知,所謂的‘事有緩急’翻譯一下其實就是‘李廣利要是翻車了,鷹楊將軍能多久趕過去擦屁股?’。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非常刁鉆,而且很招黑。

但,發問的人是天子,就沒有任何人敢質疑了。

就連張越也不敢回避,只能直接回答“啟稟陛下,若陛下有詔,臣可以率輕騎日夜兼程趕往河西!”

“三日之內,當可至北地固原……”

剩下的話,自是不用說了,到了固原,就可以率領北地騎士們,馳援河西。

天子聽完,微微頷首,道“有鷹楊將軍這句話,朕便放心了!”

他走回御座坐下來,看向群臣,仔細觀察著群臣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出這個問題,故意的撕裂鷹楊將軍和貳師將軍之間的關系,甚至毫不掩飾的想要讓鷹楊將軍與貳師將軍對立起來。

作為君王,他始終清醒的知道——臣子之間,關系決不可太過密切,甚至成為朋友、知己!

自即位以來至今,這位陛下的操作,素來就是很清晰的——一開始,他挑動魏其候竇嬰與武安侯田蚡爭斗,然后,他又挑動武強候莊青翟與御史大夫張湯纏斗,同時,他還是衛霍外戚集團內斗的最大推手!

四十幾年來,他從未有一天停止過操縱朝臣互斗!

特別是掌握大權的權臣,或者掌握兵權的大將!

可以這么說,他愿意挑撥、刺激和推動斗爭的人,才算得上大漢帝國真正的權臣或者實力派。

至于那些,他不想去刺激、挑撥的人,一般不是他的寵臣、近臣,就是朝堂上的邊緣人物。

實權九卿、實權大將,就沒有一個能逃得了他的控制的!

這是老劉家祖傳的技能——臣子,只有互相斗爭,君王的權力,才會至高無上,獨一無二。

不然,大臣們私底下你好我好,都要結義了。

君王豈不是要被他們困在宮廷之內,變成政令不出宮闕的傀儡了?

自太宗至今,三代不衰,運用的爐火純青,甚至已經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觀察著群臣的反應,天子心中已經樂開花了。

因為,他明顯的察覺到了,丞相劉屈氂的官吏以及那些平素與劉屈氂或者李廣利交好的大臣、貴族與鷹楊將軍的部將之間,產生了火花。

那些眼中顯露的敵意、不滿、不屑、野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正中他的下懷!

當貳師系與鷹揚系對立起來后,哪怕日后,鷹揚系崛起,獨霸朝堂,也不用擔心沒有人可以制約了。

僅僅是這樣,還是遠遠不夠的。

隨著時間前移,他會根據情況,盡可能的想法設法的給鷹揚系招仇恨。

這樣,便可以保證,哪怕未來鷹揚系的力量膨脹到當年的衛霍時代的巔峰,鷹揚系也依然要聽命于他,服從于他!

更妙的是,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鷹揚系還是其對手,都必須緊緊依靠他這個君王的支持、庇護。

兩邊都得念他的好,都得謝他這位天子‘恩賞不絕’。

當然了,挑撥歸挑撥,國事歸國事。

涉及到軍國大政上,這位陛下還是拎得清。

所以,在這個話題他點到為止,一筆帶過,旋即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地方。

“大鴻臚!”天子再次點名。

“臣在!”商丘成馬上出列待命。

“典屬國,由卿暫時兼任,當此之時,務必確保,典屬國各屬國都尉,服從命令,聽從詔命,不可有誤!”天子吩咐著。

商丘成立刻拜道“諾!臣謹奉詔!”

在這樣的時刻,典屬國的屬國都尉,確實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物彈壓。

這不止是為了盡可能的動員戰爭潛力,保證戰爭勝利,也是為了確保屬國都尉里不再出現二五仔!

將這些事情基本吩咐、布置下去。

天子便開始正式的主持本次御前會議,他揮手道“諸卿都坐下……”

待得群臣各自落座,他便拍了拍手掌,便有著侍從官,從左右兩側回廊里走出來,將一本本裝訂起來的小冊子,送到了群臣手里。

“此乃貳師將軍月前上報的河西戰略與部署奏疏……”天子緩緩的道“朕與丞相、太仆、衛尉、執金吾、光祿勛都商議過,以為可行!”

“不過,孫武云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呼?”

“今河西有警,賊寇犯禁,卿等都看看,若有什么意見與問題,可以提出來……”

群臣聽著,紛紛打開了自己面前的小冊子。

其用的是最好的宣紙裝訂而成,由蘭臺的尚書郎們親筆抄錄。

不止有著李廣利的報告與奏報內容,還記錄著天子與丞相等人的多次會談、部署、準備。

可以看得出來,這一次,漢室在聞知了西羌、月氏、匈奴聯動后,在國家層面,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不止大司農提前半個月,就從長安武庫、萬年武庫轉運糧草軍械,早在一個月前,隴右的騎兵,就已經通過回中道,去往令居邊墻,向李廣利報道。

除此之外,太仆衙門,更是緊急向河西轉調了戰馬五千匹、馱馬、挽馬三千多匹,以及配套的騎具——包括了馬蹄鐵、馬鐙、馬鞍,以及專門開發出來的騎用角弓。

丞相府則是在二十天前,便連同少府、三輔有司,將刑徒、罪犯數千人,押去北地固原,讓他們充當維護與修葺回中道的勞動力,還從少府抽調了數千茂陵工人,作為道路修葺、維護的工程主力。

關鍵還不是這些事情——真正讓人驚訝的是——在今天以前,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和知道了國家的這些行動。

天子、丞相以及有關官署,在這個時期上做到了絕對保密!

連長安兩千石、列侯都不知道,漢家已然磨刀霍霍,做好了充分的戰爭準備,匈奴人、西羌人、月氏人能知道嗎?

只是想到這一點,無數朝臣,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丞相劉屈氂等人,更是驕傲的抬起頭來,滿臉驕傲。

因為,早在河西那邊的情報報告回來以前,他們就已經在為這場戰爭做準備了。

物資上、人員上、資源上,都已經做好。

天子命令一下,丞相府就已經全力運作。

數千名官員,日以繼夜的工作,將數不清的糧草、軍械、兵甲、錢帛,運去前線,并做好沿途的安排、押運、道路疏通、修葺工作。

丞相府的高級官員,直接下到地方的郡縣,甚至進入鄉亭,親自掛帥,親自指揮。

而劉屈氂的親信與心腹,則直接介入相關的九卿有司官邸,進行催促。

在此事上,劉屈氂充分展現了自己的手腕與能力。

更借助他的基層經驗,考慮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是天子都因此事稱贊過他,還賞賜了他黃金百金,以為嘉勉。

可以想象,李廣利獲勝后,他這個丞相的地位自也會水漲船高!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劉屈氂卻聽到了一個讓他很不舒服的聲音。

“陛下,臣有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頭看著小冊子的那位鷹楊將軍忽然起身“只是,臣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不廢話嗎?”劉屈氂心中暗自腹誹著,但臉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謙虛的模樣,滿含笑意的看著對方。

天子聞言,呵呵一笑,道“卿但說無妨!”

張越拿著那本小冊子,出列頓首奏道“臣鷹楊將軍毅,昧死頓首以奏臣觀貳師部署,乃是欲以假作漢軍主力,去居延以援令居,誘使匈奴日逐王主力東進輪臺,然后我軍主力迅速出塞,與輪臺守軍配合,將輪臺塞下,尋殲其主力!”

“貳師將軍部署與策略,自是極好……”

這種誘敵深入,然后圍殲的戰法,自古以來,無數名將都用過,效果很好。

也是對匈奴這種龜縮起來的戰法的最佳戰術。

但問題是……

張越抬起頭,看著天子,又看著自信滿滿的群臣們。

心里面,張越感覺非常不安。

因為……

從古至今,直至后世,張越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同時打贏兩場戰爭!

哪怕是以簡單粗暴,大力出奇跡的毛子,或者號稱人類燈塔,科技之星的米帝,也不能!

匈奴雖弱,西羌與月氏雖渣。

但獅子博兔,尚且要拼盡全力。

何況這種軍國大事?

李廣利是不是心太急了呢?

當然,這個話,張越不敢直接說出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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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六節 決戰輪臺(3)

考慮到身份的緣故,為了避免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引發矛盾,張越只好盡量小心的選擇措辭。

他思慮片刻后,道:“臣的問題是:臣聞今貳師為誘敵,親將中軍主力,守于令居,以備羌胡襲擾……那么,輪臺方面……會不會出現群龍無首,各自為政的局面?”

丞相劉屈氂一聽到這個問題,立刻就笑了起來,輕聲答道:“鷹楊將軍過慮了!貳師將軍,統帥大軍十余年,早已知曉其中利弊,故其此番只率輕騎,屯于居延,而將中軍主力留于居延以東、酒泉以西之間待命……”

“此外,奉命馳援河西的高闕軍、五原軍、朔方軍、隴右軍等援軍,亦都將在張掖待命,隨時可以馳援前線!”

“如今……”說到這里,劉屈氂驕傲的抬起頭來,自得不已:“我朝在河西地區,已然集結了至少五萬騎兵,四萬步卒,民兵及義從之屬數萬之多!”

“無論是來犯之羌胡,還是匈奴,只要其敢接近邊墻,便必將遭到王師的痛擊!”

劉屈氂說完,就自傲的抬起頭來,看著張越。

而其他在場的將佐、貴族也都是自信滿滿,并不覺得這個部署有任何問題?

他們確實可以這樣自信!

因為,過去數十年的事實表明了,不管是誰,趁漢軍不備,抽冷子偷襲,或許可以占到一些便宜。

但,在漢軍準備充分,集結了重兵后,沒有任何人可以在大漢王師的精銳面前討得了好!

自元鼎以后,漢軍就沒有在邊墻范圍五百里內,輸過任何一次千人以上的戰斗!

無論什么敵人,在漢軍面前,都和泥塑的一般,不堪一擊!

張越聽著劉屈氂的話,再看著眾人,他知道現在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絕對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就算爭贏了,也沒有任何用!只會招黑和招恨!

況且,張越也只是感覺不安,并沒有什么實際證據或者數據支撐。

所以,他只能祈禱李廣利好運,默默的對著劉屈氂呵呵一笑,不再說話。

倒是天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張越,忽然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就扭頭對著一直站在身旁的張安世低聲吩咐:“散會后,讓鷹楊將軍留下來獨對!”

“諾!”張安世先是一楞,旋即立刻點頭。

令居塞外,曠野之中,聚集的羌人越來越多了。

各大羌種的豪酋們,也都趕到了這里。

他們登上山頭,眺望起那從令居塞延伸著延綿不絕的漢朝邊墻。

每一個人都紅著眼睛,拼命的吞咽著口水。

對羌人來說,那墻的后面,是他們全部的希望所在了。

溫暖的山川、潺潺的河流,以及漫山遍野的粟米與高原上的牲畜。

尤其是后者!

“無戈爰劍的子孫們!”封養羌的大纛下,一個扎著辮子,滿臉猙獰,鼻子上戴著一個巨大的銅環,背著一把青銅制成的武器的男人,騎在馬上,高聲的呼喝著:“偉大的猛虎之神,將注視著我們!”

于是,他撕破自己身上的羊皮襖子,露出了他胸口的虎頭紋身。

這立刻引發了無數無戈(羌人下層,一般是奴隸的代稱)的狂呼:“猛虎!猛虎!猛虎!”

“偉大的猛虎之子!”

數以千計,甚至上萬人的狂喊,立刻就攪動起風云,引來無數注意。

特別是,與封養羌有著深仇血恨的先零羌的敵視。

“這些貓崽子,下賤的無戈,嚎什么嚎?”先零羌的豪酋巨頭之一舍羊罵罵咧咧的提著手里的刀,怒不可遏:“烈火會燒死這些下賤的無戈的!”

封養羌和先零羌,結仇數百年。

彼此有著血海深仇。

舍羊的父親、祖父,都是死于與封養羌的戰爭!

他本人更曾被封養羌當成無戈虐待了數年之久,直到他的叔叔率軍將他從封養羌的山寨里救出來。

在封養羌當無戈的那幾年,舍羊被人割掉了鼻子,劃破了臉頰。

讓他變得丑陋無比!

但也正是這虐待,讓他長大后,變得無比暴虐。

羌人,有別于匈奴。

不僅僅是因為社會模式、生活方式、習俗的不同,社會制度與階級構成,也完全迥異。

羌人,除了傳說中被猛虎之神與烈焰之神庇佑的先祖無戈爰劍之外,從未有人能統一所有羌人部落。

哪怕是各種內部,也從來沒有統一和團結過。

每一個羌種內部,都有著數個或者十幾個豪酋首領。

彼此內斗不休,斗的天昏地暗。

唯一能讓他們的團結,便只有外敵,特別是其他羌種的侵犯。

或者像現在這樣,多個羌種,解仇為盟,共同對外發起一場大規模的waaal。

但,哪怕是解仇為盟。

各種的之間,也未必真的放下了從前的仇恨。

特別是此刻,封養羌的無戈們的歡呼與慶祝,激起了幾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們的濃濃怒意!

不止舍羊,幾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此刻都像易燃易爆的火山一般,可能只需要一點點刺激,他們就會率軍去撕碎自己的死敵!

沒辦法!

異端,永遠比異教徒更可恨!

先零羌與封養羌,作為羌人之中的大種。

其仇恨始于宗教,但又高于宗教!

先零羌,信仰的是當初庇護先祖無戈爰劍的烈火之神,認為只有焚而不死者,才是無戈爰劍的真正繼承人。

封養羌則不同,他們信仰傳說中庇護無戈爰劍,逃脫追兵,并護送其抵達湟水的猛虎。

每一個封養羌的豪酋想要上位,第一個事情,便是需要去深山之中,獨自一人,狩獵一頭猛虎,剝其虎皮回來,才能得到承認!

信仰的不同,導致了延綿數百年的死斗與仇恨!

兩個種群之間,流的血,已經無法估算了。

好在,如今,在這里的不僅僅是封養羌和先零羌。

還有著根本不信猛虎、烈火的牢姐羌。

牢姐羌信仰的是,無戈爰劍的妻子,那位追隨其來到湟中的劓女。

這和牢姐羌的社會結構有關——他們至今依然是母系社會,以女為尊,所有豪酋皆是女性。

在過去的歷史上,封養羌、先零羌、牢姐羌,互相爭斗,又彼此平衡。

他們最和平的時候,就是三者同時在場的時刻。

正是顧慮到了牢姐羌的那些人馬,舍羊才勉強壓抑下了怒火。

這時,一個他的親隨無戈走到他面前,跪下來說道:“舍羊爰劍,月氏的稽絲爰劍來了!”

“稽絲?他來做什么?”舍羊想了想,道:“讓他來吧!”

片刻,一個穿著羊皮襖子,戴著一頂月氏人傳統的小氈帽的男人,就來到了舍羊面前,用月氏人的禮節微微撫胸道:“稽絲見過爰劍!”

舍羊沒好氣的哼哼了兩聲,對這個月氏人并沒有什么好態度。

后者也不介意。

反而毫不客氣的坐到了舍羊面前,拿起擺在案上的羊奶酒就喝了起來。

羌人與月氏人,在河湟之中,相愛相殺了二十幾年。

自然,不可避免的會出現一些交融,甚至融合。

只是,在過去這些事情被強大的漢朝文明與吸引力所掩蓋了。

直到現在,曾經被掩蓋的東西,在野心家的唆使下,這些東西忽然竄了出來!

因為,這個機會,對月氏人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次,與羌人、匈奴人聯動,共謀漢朝,看似兇險,實則月氏的貴族們,心里面都有數!

對他們來說,這一次的目的與目標,根本不是漢朝!

而是羌人!

借力打力,讓漢朝來削弱羌人,然后,趁機吞并這個人口數十萬甚至百萬的族群。

至于漢朝的報復,他們并未放在心上。

因為,只要成功,漢朝的河西就會亂成一鍋粥,到那個時候漢人恐怕沒有時間來管他們。

等到漢朝人騰出手來了,他們便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事業。

到那個時候,大不了服軟,交出幾個替罪羊,再給漢朝皇帝上貢,漢朝人估計就要捏著鼻子,承認月氏的存在。

哪怕是失敗,他們也有后路,不至于會被滅族!

大不了,交出一批在明面上的人罷了。

像稽絲這樣的聰明人,當然是躲在背后,暗戳戳的搞事情。

當然,這些事情,月氏人不會和羌人說,甚至都不會跟自己人說。

只有核心的那十幾個貴族清楚、明白。

就像這次,要不是實在忍不了羌人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行為,稽絲根本不會來這里。

他只會躲在河湟的部族里,讓手下把自己綁在穹廬里,偽裝成被人軟禁、挾持的情況。

這樣,一旦事敗,他就可以從罪臣,搖身一變成為功臣。

“爰劍!”稽絲放下手里的羊奶酒壺,起身道:“我來這里,是想告訴您與所有爰劍:必須馬上進攻漢朝的邊墻了!”

“不然,漢朝援軍會越聚越多,而且,我們的糧草,也不夠了!”

舍羊聽著嘿嘿一笑,道:“你們知道什么?”

“就這樣去打漢朝的邊墻?恐怕就算我們死光了,也撼動不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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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節 決戰輪臺(4)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舍羊忍不住看向了遠方,那位于澗河環繞下的令居塞。隨夢小說w.suimeng

這個要塞,在二十幾年前的羌亂的時候還不存在。

那時,漢人也才剛剛進入河西,根本搞不清地理,也不知道深淺。

而且,他們的眼里也只有匈奴人。

故而,在河西的西側,祁連山以南的地區,他們壓根沒有設防。

當時,漢朝人的防御核心,就是以現在的張掖郡為主,也沒有建立起什么完整的防御體系。

但羌亂之后,漢朝人便開始了大規模的筑塞了。

第一條修起來的邊墻,就是眼前這條起于令居,經胭脂山、皋蘭山,直抵酒泉,從西北向東南延伸,將整個祁連山南麓保護起來的邊墻。

而且,舍羊知道,這條邊墻,漢人是怎么建起來的!

他們是先驅使羌人戰俘,沿著山巒、河流的走向,在東西兩側各挖一條塹壕,然后在塹壕的中心,夯土版筑墻體,以一層沙土,一層沙柳,一層石料的方式,不斷筑磊上去。

這種筑墻之法,速度非常快。

通常,幾百人一個月就能修起一座小型烽燧臺以及延伸聯系另一座烽燧臺的邊墻。

缺點是,這種方法修起來的烽燧臺與墻體,很懼怕風沙的侵蝕,每隔三年、五年便要進行一次維護、修補。

不然,墻體結構很容易倒塌。

你要問舍羊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當然是過去有很多羌人,因為種種原因,被漢朝的商人買了拿去修墻。

其中有些幸運兒,在幫漢人修好了墻體后,就被釋放回西海,還帶回了許多讓人艷羨的寶貝,甚至學會了不少技巧,成為了山寨里的紅人。

久而久之,一些羌人山寨,甚至會主動和漢人聯系,派出人手,幫忙修墻,以換取一些回報。

譬如糧食、布帛、鹽、青銅等。

所以,基本上,羌人對這條邊墻非常熟悉。

正因為熟悉,所以他知道厲害。

特別是這令居塞!

恐怕光是要啃下外圍,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至于其要塞主體?

只要漢人兵力充足,羌人就算全死光,恐怕也動搖不了。

這個事實,早在出兵前,所有豪酋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稽絲卻是急了起來,皺著眉頭,道“再等?再等幾天,漢朝北地郡和隴右郡的騎兵,恐怕就要趕到了!”

舍羊聽著,呵呵一笑,道“他們來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

“稽絲爰劍若是等不下去,可以帶著月氏騎兵自己去打!”

稽絲聽到這里,只覺得手腳冰涼,他伸出手,指著舍羊,怒道“你們不講信用!”

“哈哈哈哈哈哈……”舍羊仰天大笑“我們羌人本來就沒有信用可言!”

“只要能活下來,我們連在祖靈與神明面前的誓言,都可以撕碎!”

稽絲氣的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事到如今,他終于明白了,自己被耍了,所有寄希望讓羌人打頭陣,去送死,然后火中取粟的貴族,都被耍了!

這些該死的羌人豪酋,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愿意與月氏結盟。

就像月氏在利用他們一樣,他們也在利用月氏各部的野心家,撬開了原本堅固的河湟防線。

現在,他們已經渡過了湟水,抵達了這富饒的河湟地區,并在月氏各部的支持至少也是默許下,來到了漢朝邊墻下。

于是,情況徹底扭轉。

主客顛倒。

現在,被架在火上的人,不再是西海的高原上缺衣少糧,活不下去的羌人了。

而是,被漢朝委以重任,視為守家犬的月氏各部!

道理很簡單——羌人各種,如今已經從寒冷、貧瘠的西海高原走了下來,而且,順利進入了富饒安逸的河湟地區。

這里,水草豐盛,土地肥沃,資源豐富。

只要將月氏人趕跑,他們就可以鳩占鵲巢。

在過去,羌人自然沒有這個能力,也不存在這個可能性。

因為,誰都知道,河湟月氏諸部,是在漢朝爸爸那里掛了名的屬國。

而且,這個名分是他們的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跟著漢朝的驃騎將軍,一刀一槍的打下來的。

漢天子去年復騠茲候稽谷姑之國,就是證明。

所以,在過去,誰打河湟,漢朝皇帝就會護犢子!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在漢朝人眼里,恐怕河湟的月氏諸部,除了少數人外,已經和羌人沒有區別了。

說不定,羌人在一些漢朝貴族眼里還可愛一些。

至少,羌人沒有吃里扒外。

所以,假如,羌人現在調轉槍口,去打月氏諸部,攻略河湟。

那么,邊墻后的漢朝大軍,恐怕會看做是狗咬狗。

說不定,有人還會加油鼓掌!

若是羌人可以打贏月氏,然后再表現的乖巧一點,主動的示好、臣服。

說不定,漢人會承認他們是河湟之主。

甚至給與冊封,給與名分。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到那個時候,羌人與月氏人,就要主客顛倒。

屆時,羌人甚至可能會踩著月氏這個二五仔的尸體,搖身一變,成為漢人眼里的乖寶寶,河湟的看門犬。

而月氏諸部,則將像過去的羌人一樣,在被屠殺后,驅逐到寒冷、貧瘠的西海,子子孫孫,永遠只能蜷縮在那高原之上,像耗子一樣的拼命求生,和羔羊一樣的任人宰割!

只是想到這里,稽絲的身體就開始發抖了。

這是被氣的!

更是被嚇的!

“你……你們……”稽絲握著拳頭,咬緊了牙齒。

“我們怎么了?”舍羊揭開自己臉上的青銅面罩,將他那張滿臉爛疤的丑臉露出來,看著稽絲冷笑著道“你們這些被漢朝保護、庇護的人,是永遠無法想象到我們在西海是怎么活下來的!”

“你們可以一夫一妻,一家人其樂融融,在湟中的河川之中,放牧、嬉戲,照顧子女,你們的貴族甚至可以三妻四妾……”

“但我們……”

“火焰的子孫們,卻只能年復一年的蜷縮在西海的凍土與荒野,與狼搶食,與虎謀皮,為了一塊腐肉,甚至是一株野菜,我們種群的男人可以去死!”

“哪怕是這樣,我們也沒有多余的東西!”

“為了讓孩子能多吃一口奶,我曾經三天只喝清水,將食物留給我的妻子!”

“忘了告訴你,我的妻子,在是我的妻子的同時,她還是我叔叔的亡妻,我哥哥與弟弟的妻子……”

“她生的那個孩子,老實講,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就像我的父親,其實根本不知道我是他的兒子,還是我叔叔與我母親生的!”

“火焰的子孫,就是這樣,像野草一樣,將根扎在凍土里,像瘋狗一樣,把牙齒咬在骨頭里!”

“不管怎樣,無論如何,我們都活著,拼盡所有的活著!拼盡一切的養育后代,盡一切可能讓他們活下來!”

“倒是你們……”事到如今,舍羊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他肆無忌憚的嘲諷著“能做狗,能有這樣好的地方住,為什么不滿足呢?”

“你知不知道,在西海,我們是有多么羨慕、嫉妒……”他猙獰著臉色,盯著稽絲“你們啊!”

這是事實!

被驅逐到西海高原,被困在凍土與荒野里。

羌人所度過的每一年,都像在煎熬!

為了活下去,活下來,沒有事情是他們沒有做過的!

“回去告訴你們的爰劍們!”

“要嘛,帶兵打頭陣,去攻下漢朝的邊墻!”

“要嘛,就乖乖的等著,乖乖的收拾東西,渡河逃命去吧!”

現在,羌人有選擇。

但月氏人沒得選擇!

他們在派人與羌人聯絡,還主動放開防線,甚至提供武器、糧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漢人認定為叛徒了。

叛徒在漢人哪里是什么待遇?

朝鮮王與南越王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些被漢朝大軍滅國、屠城的王國與部族,就是最好的證明!

稽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舍羊的穹廬。

他只記得,自己內心的恐懼與彷徨,滿腦子都只有舍羊的那一句話“能做狗,能有這樣好的地方,為什么不滿足呢?”

是啊!

為什么不滿足呢?

漢朝人對月氏,雖然談不上掏心掏肺,但真的夠可以了!

所有曾為漢朝立功的月氏義從或者遺孀后代,都被接去了漢朝長安,在太仆和少府官署,給漢朝人放牧,由漢朝皇帝贍養。

不愿意去的,也都有照顧。

發給了穹廬、衣物、牲畜和陶瓷、青銅器皿。

有些功臣之后,逢年過節,甚至會得到令居發放的禮物和使者慰問。

而且,漢朝還將整個河湟流域都交給了月氏諸部。

除了每年象征性的讓他們交一點貢品,有事的時候,征調一批騎兵去作戰外,漢朝官員,從未苛責和盤剝過月氏人。

令居塞的護羌校尉衙門,甚至經常會組織漢朝商旅來收購月氏各部的皮毛,還準備月氏人參與榷市,公平交易。

稽絲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旦羌人反水,主動和漢朝人服軟。

依著漢人的性子,十之,估計會默許羌人的行動。

到那個時候,沒有了漢朝的虎皮,月氏諸部將會被二三十萬羌人撕碎!

稽絲懵懵懂懂的在他的親信心腹們的簇擁下,回到了湟水岸邊的部族。

這里,已經有十幾位月氏貴族,在等候著他了。

見到他回來,這些人立刻圍了上來,問道“羌人開始進攻了嗎?”

稽絲卻恍若未聞,一屁股癱坐下來,一言不發的低著頭。

“怎么了?”有人問道。

“我們被羌人利用了……”稽絲嘆息著“那些該死的混賬,居然學會了過河拆橋!”

說著,他就將自己與舍羊的對話,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其他人聽完,每一個人都不可思議的瞪著眼睛。

“這怎么可能!”

“那些下賤的羌人,怎么可能想得到這樣的計謀?”

“是啊,是啊……他們怎么會想得到這樣?”

每一個人都是滿臉不可思議的驚恐起來。

對月氏而言,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是末世災難!

在這之前,他們的算盤與心思,還是無比驕傲得意的。

在他們看來,羌人那些鐵憨憨真的傻的可以,被他們忽悠的團團轉。

哪成想,人家一點都不傻,反手就將月氏人推入深坑。

“要不,咱們去向貳師將軍和天子請罪吧……”有人弱弱的道“只要我們及時認錯,應該還可以挽救吧?”

“做夢!”稽絲搖頭道“漢人講究‘原心定罪’,論罪看心不看行,如今我們在漢朝君臣眼中,已是坐實了叛逆!”

“若能打下邊墻,占有祁連山,威脅到漢朝的張掖、武威、酒泉的郡治,可能我們還有機會……”

“否則……”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將那些真正的親漢、忠漢的貴族放出來,讓他們來主持局面,然后再將自己等真正的叛逆抓起來,送去漢朝令居請罪。

再將所有附和、跟隨他們的人,全部殺掉。

哪怕是襁褓里的嬰孩也殺掉。

這樣,或許漢朝人能感受到誠意,從而寬恕剩下的月氏人。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羌人就在前面攔著,怎么都不可能讓月氏人這樣做。

更重要的是,稽絲等人,也沒有這樣的覺悟!

“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稽絲抬起頭來說“點起兵馬,集結所有騎兵,去和漢朝人拼命!”

“打贏了,我們就還有生路,甚至可以實現夢想,去祁連山重建月氏王庭!”

所有人都看向稽絲,咬著牙齒,攥著拳頭。

他們知道,確實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但……

令居,他們真的打的下來嗎?

那可是漢朝在澗河經營了差不多三十年的要塞。

外圍烽燧、堡壘密布,核心更是城高墻堅,還有著澗河天險,背靠著河西四郡,隨時可以得到支援。

而月氏各部,現在真正可以動員和調動的騎兵,最多八千。

八千人去填那樣的要塞,填的了嗎?

沒有人知道。

但他們清楚,他們只有這一條可以走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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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八節 決戰輪臺(5)

天子御駕已然離開蓬萊閣,群臣開始有序退出。

張越則依舊坐在位置上,消化著這次廷議的事情。

“河西應該已經接戰了吧?”他想著:“只是……不知道是輪臺方向還是令居方向……”

但不管是那一邊,兩線作戰,總歸是很吃虧的。

兵力、物資、軍心士氣,都會有影響和限制。

特別是河西走廊,特殊的地理環境,使得漢軍騎兵在其中行軍的難度大大增加。

雖然無論前世今生,張越都沒有去過河西,也不知道當地具體的情況。

但紀錄片和新聞報道,還是看過不少。

甘肅、寧夏的情況,也多少有些了解。

哪怕是兩千年后,當地的交通環境,也不是那么令人舒服。

至于現在?

張越只是想想,哪怕是偶像霍去病,也是分兩次,才拿下來的河西,恐怕河西地區的交通環境,有著哪怕是霍去病這等天之驕子,無雙戰神都無法克服的障礙!

換而言之,其實,雙線作戰對漢軍很不利啊。

“但愿,李廣利能切實有效的執行天子的詔書,安撫羌人,鎮壓月氏……”

這時,丞相李廣利帶著他的屬官,開始起身。

張越也打算離開,去找王莽或者霍光談談,才剛剛起身,便聽到了郭穰的聲音:“鷹揚請留步,陛下請鷹揚入禁宮對奏!”

張越聞言微微一楞,皺起眉頭,看向郭穰,點頭道:“知道了!”

但心里面卻是有些疑惑。

留對這種事情,就相當于后世領導開會完了,宣布散會的時候,忽然點名叫某某某留下來談話。

一般不是要升職加薪加擔子,就是要臭罵一頓。

考慮到當前的情況,張越心里有些發毛。

對著司馬玄等人叮囑一番后,張越跟著郭穰,來到了天子的寢宮。

“陛下!”張越走進去,就看到天子半躺著,靠著一張竹椅上,臉則看著掛在宮墻上的一副堪輿。

堪輿是木制的,張越的角度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從顏色和材料上看,應該有些年頭了。

“您在看河西堪輿?”張越輕聲問著。

“嗯!”天子點點頭,眼睛依舊留在那堪輿上。

這一生他雖然從未親臨戰場,也從未親自指揮和統帥過大軍作戰。

然而……在軍事上,特別是戰略部署和謀劃上,他是天才!

自元光迄今,漢家的每一次重大的軍事行動,都是他部署的戰略任務。

在戰爭這個事情上,他是絕對擁有發言權的專家!

“鷹揚知道河西四郡的地理嗎?”天子輕聲問著。

張越連忙低頭答道:“啟奏陛下,臣愚鈍,只大略聽說過一些……”

天子微笑著,道:“河西四郡者,初本兩郡也,武威、酒泉是也!”

他站起身來,舉起放在自己身邊的一盞宮燈,走到那墻壁前,照亮了那副用線條描繪的木制堪輿。

“起初,不過因山而為之,祁連山以西,則為酒泉,祁連山以東則為武威!”

他指著那堪輿上的兩側說道:“后來,因伐大宛,朕乃分酒泉地,置敦煌郡,又為匈奴,而自酒泉、武威取地以置張掖郡,并更雍州為涼州,建涼州刺史部,以轄北地、隴西、張掖、酒泉、武威、敦煌四郡!”

“而這河西四郡,則是因河而置!”

“敦煌,以籍端水流域為主,酒泉,則以羌谷流域為主,張掖,以狐奴水流域為主,武威則在諸水流域之中……”

張越聽著,看著那堪輿,在心里面,將這些古代河流與后世河流進行對照。

他發現,所謂籍端水,應該是后世的疏勒河,而狐奴水,則應該是石羊河,羌谷水當是黑河。

這些都是從祁連山發源的河系。

也是這河西走廊的生命之源,河西農業與牧業的根本命脈。

漢家因河而治的戰略,是正確的。

但……

看著那堪輿,結合著回溯的一些課本上的地理常識,張越忍不住問道:“陛下,臣愚鈍,以臣觀之,祁連山,橫斷著令居與居延之間的聯系,若居延方向或者玉門方向有事,我軍欲從祁連山北向山西運動,必然要繞數百里,反之亦然!”

“確實如此!”天子笑著點點頭,手指著令居方向,道:“當初,驃騎將軍初伐河西地,便是自北地而至張掖,與匈奴渾邪王會獵于皋蘭山……”

張越聽到這里,肅然起敬,道:“臣亦早聞,大司馬皋蘭山之戰,斷匈奴脊梁之故事!”

今天,或者以后,所有舉一漢當五胡為例子的源頭,都是始于皋蘭山血戰!

在皋蘭山之戰以前,匈奴人的氣焰是非常高漲的。

哪怕是丟了河套,他們也依舊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眼睛里更是勞資天下第一,囂張的不得了!

時常通過大漠與草原,騷擾和侵襲漢家邊塞。

有時候,一年會來幾十次。

但皋蘭山之戰后,匈奴人侵襲漢塞的頻率,就越來越低,漠北決戰后更是漠南無王庭。

而這一戰,打的極為慘烈!

霍去病的主力,在打完這一戰后,就退出了戰斗,原路撤回隴西。

傳說,擔任先鋒的三個都尉部,戰斗結束后,只有兩成人還能站著。

霍去病的親衛驃姚校尉部,打到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還能走路。

漢軍的損失,創造了前所未有的記錄!

參戰的一萬精騎以及數千義從騎兵,戰損達到了古典時代空前絕后的五成以上!

但是,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因為,他們在皋蘭山,全殲了匈奴的三個王牌部族!

而且,是正面硬對硬,在人數完全不占優,沒有任何地利的情況下,白刃沖鋒,將匈奴騎兵踩在腳下,將他們的脊梁骨徹底打碎!

此戰之后,翌年霍去病再伐河西,就勢如破竹,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甚至表演了一場單槍匹馬,就讓渾邪、休屠數萬人放下武器,投降漢室的奇跡表演!

也是從那以后,一漢當五胡的口號,才開始流傳開來。

但拋開這個光環,每一個人都將知道一個事實:河西,是霍去病唯一需要兩次才能拿下來的地方!

連最擅長快速穿插,最不喜歡正面硬剛的霍去病,都曾被逼的不得不與匈奴人在河西進行正面決戰,主力對決,而且是最殘酷的白刃搏殺。

可以想象,河西地區的地理與環境。

那,絕不是一個什么平坦的地方,更不是一個可以快速機動的地方。

特別是,當需要跨越祁連山脈時,尤其如此!

天子卻是沒有多說,只是看著那堪輿,喃喃自語:“朕知道,貳師將軍想要立一個大功勞,向朕與天下證明!”

“而這也確實是一個好機會!”

貳師將軍李廣利是他親手扶起來,培養起來的大將。

從長安的外戚子弟、紈绔子,到邊塞大將,河西大帥,天子知道李廣利付出的努力與做出來的成績。

兩次大宛戰爭,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李廣利的表現一次比一次成熟。

講道理,若不是眼前這位崛起,天子相信李廣利遲早有一天,會向天下證明他自己。

可惜……

鷹楊將軍的崛起,導致他不得不盡快拿出成績。

而他,也默許,甚至是支持著李廣利去策劃這場大戰。

要不是這樣,天子只需要隨便派個使者,持節去河西,監督和督促,李廣利恐怕早就被按回居延了。

他也就沒有空間,去操作那些小動作了!

想到這里,天子也是微微嘆了口氣。

他知道,其實,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也要負責任的。

因為,天子心里面也希望李廣利,可以拿出成績,來打那些嘲諷其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的家伙的臉。

這不是偏愛,而是私心。

畢竟,李廣利他已經培養了十幾年了。

若沒有做出什么成績,沒有取得一場讓天下震驚的大勝,就這樣被人取代了。

豈非等于在證明那些八卦黨的腹誹?

豈不是在告訴天下人,他這個天子,也看走眼了?

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所以,他便縱容了李廣利,縱容了貳師將軍的部將,縱容了丞相。

想到這里,天子就回過去,看著張越:“朕聽了鷹楊將軍今日的話,也有所觸動……”

“兩線作戰,確實可能會出問題……”

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這是屬于戰略家的直覺。

更是數十年執政生涯的經驗!

當年,漢家全盛之時,解決衛滿朝鮮、南越、閩越與西南夷的叛逆,也是要按順序一個個來。

從來沒有一次全部解決的胃口。

但……

天子笑瞇瞇的看著張越,道:“朕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有將軍啊!”

“倘若事有緩急,將軍披掛上陣,朕就可高枕無憂!”

“而且,河西大軍,十有余萬,即使有所小挫,也無傷大雅!”

這個事情,在這位陛下看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李廣利表現的好,拿下一場大勝,自然是皆大歡喜。

就算他出了簍子,這長安不也有一個人可以趕過去擦屁股嗎?

張越聽著,卻是目瞪口呆。

這等軍國大事,事涉無數人安危生死,豈可兒戲?

但仔細想想,這位大漢天子,不一直是一個老頑童嗎?

他任性而頑固,開明而聰慧,自私又自利,同時卻有著深情,有著小資般的浪漫。

他是一個矛盾的多面體。

讓人看不透,摸不清。

歷史書上的他是這樣的,現實中的他也是這樣的。

他可以為了匈奴人的一句馬屁,而龍顏大悅,也可以為了一個邊境的一個小官被人殺了,而大發雷霆,出動大軍,不顧匈奴,海陸并進,滅亡衛滿朝鮮。

他可以寫下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這樣詩句,但轉頭便可以為了國家,賜死太子的生母。

以這位陛下的性子,若在后世,一定是那種上風隨便浪,逆風小心打的選手。

想到這里,張越就嘆了口氣。

但沒有辦法,誰叫這位陛下是自己的老板呢?

天山腳下,無數的西域工匠,都被匈奴人請到了這里。

大多數,都是木匠。

一到這里,他們就被集合起來,然后在一些秦人的指揮下,開始伐木、鑿削。

一連數日不休,而在他們的努力下,一座座巨大、笨拙的木制器械,漸漸成型。

這是很簡單,很原始的投石機。

但……

每一個匈奴貴族,都用著朝圣一樣的神色,看著這些器械。

因為……

他們已經試驗過了,一臺這樣的炮車,可以將一塊十幾斤重的原石,投擲到數百步外的數丈高的山體上。

而且威力非常大!

看著這些炮車被慢慢的制造出來,先賢憚的神色,變得無比的亢奮起來。

“等到明天,這些炮車便基本都可以投入使用了!”他興奮的說道:“從此,漢朝的堅城要塞,再非我大匈奴的阻礙!”

過去,匈奴人基本不擅長攻堅。

遇到漢朝要塞,就只能靠著蟻附,挖墻根,拋鉤爪的笨辦法強攻。

而漢朝的防御,堅固非常,而且火力充足,想要攻下來,就要拿命去填!

旁的不說,漢人在漠北腹地建立的范夫人城,就讓匈奴人頭疼了十幾年了。

每次,匈奴可以占領范夫人城,基本靠的不是大軍圍攻,而是漠北氣候急劇變化,出現了嚴重的干旱或者極寒天氣。

漢人自己待不下去,主動放棄的。

而等到第二年,條件好轉,這些漢人就又在騎兵掩護下,殺回了那個城塞。

哪怕匈奴人毀了也沒有關系,他們只要一個月,基本就可以重建起城墻和堡壘。

一座城市,就這樣來來回回,惡心了匈奴人十幾年。

其他像光祿塞、受降城、輪臺城,就更加惡心難受了。

但現在……

匈奴終于擁有了一種可靠的攻堅手段!

終于擁有了可以撼動敵人堅城的能力!

這是歷史線的時刻,也是突破性的成果!

在先賢憚眼中,這甚至是匈奴的希望!

因為……

有了它們,哪怕將來依然打不贏漢人,但,匈奴人也擁有了去欺負其他人的手段。

譬如那大宛……

過去,大宛靠著堅城要塞,不鳥匈奴,匈奴也拿他們沒辦法。

但現在……

嘿嘿,打秋風和吸血的地方又要加一個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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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九節 決戰輪臺(6)

在張越與天子對奏后的第二天。隨夢小說.SUIMENG

太常卿商丘成便奉詔將張越部下的大將,召到長安城內的太廟。

并在太廟內,由御史大夫暴勝之主持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封爵儀式。

續相如,以城父候長水校尉,隨鷹揚出塞,先登禱余山,得匈奴右賢王大纛,捕其王、王后、王子、貴種百余人。候安邑,兩千七百戶。

司馬玄,以護烏恒都尉領烏恒將軍,從鷹揚出塞,先將兵至鶄澤,逼降匈奴姑衍王,隨鷹揚禪姑衍、封狼居胥山,得匈奴大纛十余面,候武都,三千一百戶。

辛武靈,以飛狐軍將軍,從鷹揚令出塞,率軍先渡弓盧水,涉難侯山,戰于河曲,先破敵陣。候平襄兩千五百戶。

王平,以長水長史,隨鷹揚出塞,為鷹揚先鋒,先登禱余山,得匈奴右賢王,候樂平,一千戶。

不過一個時辰,便有七人獲封列侯,二十三人獲封關內侯,其余封君名單,足足兩百多人。

但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義從功臣,隨即公布。

匈奴姑衍王虛衍鞮,從鷹楊將軍,北擊匈奴,得龍城,逐母閼氏,候龍城,九千九百戶!

姑衍王左大將須卜糜,以姑衍王大將義從鷹楊將軍,擊匈奴禱余山,候平城,兩千一百戶。

這兩個列侯封賞一公布,整個長安瞬間沸騰。

因為傻子都知道,虛衍鞮的龍城候,只是一個幌子。

那所謂的九千九百戶食邑,更只是一個虛名,一個鋪墊而已。

接下來,大漢天子,恐怕就要正式冊封其為匈奴單于,并接受后者的朝拜與臣服。

匈奴單于,大漢的匈奴單于?!

在這場自平城之前就開始,延綿到今天,超過了一百五十年的漫長漢匈戰爭中。

第一次,漢家有了一個臣服于自己,并承認為漢臣子的匈奴單于——哪怕這位單于,其實除了漢室與他的部下外,不會得到任何匈奴人的承認。

然而,這依然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更是帝國的一個偉大勝利!

以至于,當暴勝之宣讀完詔書,虛衍鞮受命叩首后。

所有在太廟的觀禮貴族、大臣,全部沸騰了起來。

旋即整個長安,就爆炸了。

再沒有人去關心其他事情了。

就連一直以來被河西有警而緊張起來的人,現在也都沒有空去想河西的事情了。

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般的狂歡中。

匈奴單于啊!

這可是匈奴單于!

大漢的匈奴單于!

于是,鷹楊將軍系,在封爵上,實現了自己幾乎全部的目標的消息,被淹沒在這顆巨大的炸彈的余波里。

而且,這顆boo,持續爆炸!

第二天,新鮮出爐的龍城候就在張越的帶領下,來到了建章宮中,朝拜天子。

天子龍顏大悅,命人賜龍城候太史令司馬遷所著的《匈奴本傳》一書,親授其寶劍、甲胄,賜金印銀綬。

而在張越的‘諄諄教導’下,龍城候當場便感激涕零,哭著將其親筆所書的《表奏》上呈天子。

其文曰:臣本卑鄙,茍且于漠北,不聞王化之大義,不知君恩之深淺,賴陛下不棄,授臣以仁義之書,言以道德之業,敘以君臣之義,授之以祖宗之業,使臣知,臣本夏后氏之苗裔,淳維之后也……臣聞之,詩云:夷狄是膺!今匈奴上下,不習仁義之道,不知君恩之重,不明道德之業,臣惶恐,愿為陛下,逐此胡風,城彼龍城,教夷狄習中國之道!

天子得書,自是開懷不已,慰勉龍城候,賜黃金千金,命少府以諸侯王之待遇,為龍城候起宅邸,制其袍服。

隔日,少府奉上所制袍服。

天子于是下詔,命龍城候入宮,天子親衣龍城候衣,戴其冠。

龍城候于是感恩不盡,哭的稀里嘩啦,跪下來抱著天子大腿,哭著說道:“臣自幼無父,不知父愛,今蒙陛下不棄,待臣如子,臣斗膽,請尊陛下為父,為臣大人!”

天子憫其不幸,賜姓劉,改名劉忠,賜表字敬信。

于是,有司建言:陛下憫龍城候,賜姓劉,臣昧死以言,龍城候者,舊匈奴姑衍王,匈奴且鞮侯單于親子也!臣竊聞,漠北有曰:匈奴單于狐鹿姑為其國中亂臣所挾,已失其國!興滅國,繼絕世,此先王之所以昌盛也!今匈奴失其主,而龍城候,匈奴王子,陛下之臣,臣竊昧死以請,請陛下封其單于之位,以安匈奴上下之心,而結兩國長久之好。

奏至,天子曰:可。

于是,命太常擇吉日,于太廟舉行儀式。

太常卿迅速報告:臣奉詔禱于太廟,灼靈龜以祈神明,得見橫,曰大吉。

就這樣,才做龍城候三天都不到。

從前的匈奴姑衍王虛衍鞮,便從大漢龍城候虛衍鞮,變成了大漢龍城候劉忠,現在又將變成漢匈奴單于劉忠。

這讓他本人,都感覺有些虛幻的太虛假,好像做夢一般。

半年前,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能這么快坐上單于的寶座的。

更加想不到,他會是在漢朝的扶持下,成為單于,而且將回到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等匈奴歷史上最杰出的領袖曾經君臨的祖地龍城。

漢朝的太常,更是暗示他,天子將會從諸侯王女之中,為他選擇一位端莊賢淑、得體大方、才貌雙全的翁主為妻。

這讓已經說服自己,并認可了劉忠這個名字的龍城候閣下,心中有些竊喜不已。

娶漢朝的翁主?

那可是過去的匈奴單于,也做不到的事情。

至少,從軍臣單于時代開始,匈奴人就已經知道了,漢朝和親送來的所謂公主,撐死了不過是宗室諸侯的女兒。

至于皇帝女兒?

做夢!

那時候,匈奴也不在意這些,他們只想要錢和絲綢。

等到漢匈交惡,大戰開始,和親之事,就再也沒有了念想。

烏維單于生前,做夢都想迎娶漢朝公主或者翁主,以實現和平,但到死都沒有實現這個夢想。

現在,他輕而易舉的實現了自己的祖輩未能完成的夢想。

只是想到這個,他就有些激動。

比他更激動的,還是長安城的百姓。

從其被封為龍城候開始,直到現在,整個長安,議論的焦點,始終都是他——來自匈奴的姑衍王,未來的單于。

街頭巷尾,無數人都在議論。

在長安百姓看來,隨著漢家有了自己的單于。

這場漫長到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曠世戰爭,已經迎來了結束的曙光了。

而匈奴的臣服,更是讓很多人感到了發自心底的暢快。

特別是,當人們知道,這位‘匈奴單于’在還未來長安之時,就曾上書天子,尊天子為‘天單于’的消息的時候,對其就更順眼了。

再考慮到,數月前,王師北伐,得匈奴龍城,封狼居胥山而還的偉績。

如今,已經有很多樂觀的學者和文人,喊出了‘十年終結戰爭’‘天下太平’的口號與愿景。

然而,張越和長安的很多高層都清楚。

當前的情況,其實一點都樂觀不起來!不然,天子和朝堂就不會這樣快速的集中封賞漠北一戰的有功大將,更連夜的推出了對中下層有功將士的封賞政策。

事實上,這幾日河西方面的信使,不斷到來,將前線的情報送來。

在令居方面,護羌校尉范明友與貳師將軍李廣利,分別報告了觀測和估算到的抵達邊墻范圍的羌人數量。

前者預估,來犯的羌人總數,大約是十五萬到十七萬之間,涉及了羌人的封養羌、牢姐羌、先零羌等三大種,七小種。

而后者報告,已經發現了有月氏騎兵,出現在羌人隊伍里的蹤影。

而無論是誰,在其報告里,都在催促著長安,增援前線,加大力度!

令居方向的報告,并未在長安引起什么水花。

除了少數人外,根本沒有幾個人愿意在羌人和月氏人身上浪費時間。

因為,大多數人都覺得,有著漢軍精銳把守的邊墻,堪稱是萬無一失!

就憑羌人和月氏人那點能耐,別說撼動了。

恐怕接近邊墻范圍五十里,就要被王師打成豬頭!

真正引發大眾聚焦和關注的是來自居延與玉門的報告。

居延都尉報告,斥候偵查,發現了在居延外圍,蒲昌海一帶,出現了大量的車師騎兵,甚至發現了來自蒲類諸國的騎兵。

數量大約在三千到五千左右。

他們意圖通過白龍堆時,被駐防樓蘭的漢樓蘭校尉與樓蘭本國的車師都尉所攔截。

兩軍發生了短暫戰斗,車師人丟下了大約五十具尸體后,撤回了蒲昌海背面。

而在玉門方向,漢家的籍端水方向,斥候在籍端水的南側,發現了有匈奴騎兵活動的蹤跡。

冥澤方向,也發現了匈奴騎兵的活動蹤影。

同時,輪臺都尉也報告說,得到了烏孫方面提供的情報,匈奴的日逐王大纛,已經到達了龜茲以南的天山腳下。

同時,匈奴的西域主力,也在集結。

龜茲、莎車、尉犁、危須、焉奢、精絕等十幾個王國的軍隊,都被匈奴人征調了。

預估,在天山南麓集結的匈奴騎兵及其仆從軍的兵力,可能已經接近了五萬,甚至更多!

假如說,之前,漢家朝堂還在懷疑,匈奴人可能不會來。

畢竟,他們去年冬天一直到今年夏天,都在于狐鹿姑的主力對峙,而且損失很大。

在正常情況下,他們會蜷縮兩三年,以恢復元氣。

但現在,一切都證明,匈奴人一定會來。

而且,他們的目標,就是輪臺!

孤懸在玉門關之外的漢家在西域的重鎮!

輪臺的重要性,自是毋庸置疑的。

它是漢室在西域,除樓蘭外,唯一的基地,更是可以直接威脅到匈奴在西域腹心的要塞。

同時也是漢家保護親漢西域貴族,在西域彰顯影響力的最大保證!

可以這么說,若失去輪臺,漢家的西域攻略就要斷掉一條臂膀。

漢家更將直接失去與大宛屬國、烏孫的聯系通道,絲綢之路,也將被匈奴人關閉。

這等于宣布,漢室過去十幾年的努力,貳師將軍兩征大宛的犧牲,付諸東流!

所以,得知了此事后,長安方面立刻以八百里加急,急令目前屯于張掖的高闕軍,馬上趕赴玉門,與屯于玉門的玉門校尉匯合,共同增援輪臺。

同時,按照李廣利的部署,其后撤至居延以南的兩個騎兵都尉部,迅速出居延,進入樓蘭,與漢軍屯于樓蘭的樓蘭校尉匯合,隨時準備發起白龍堆戰役,以牽制屯于白龍堆以及西域北道的匈奴騎兵。

此外,敦煌、酒泉的郡兵,也已經按照之前的命令,迅速響應,向著玉門關方向靠攏。

按照原本的計劃,李廣利此刻也應該率軍,從令居向玉門關靠攏,他會在大約五天后,趕到玉門,坐鎮指揮輪臺會戰。

而令居方向的事務,則將委托給護羌校尉范明友與李廣利大將趙新弟共同負責。

北地郡太守義渠安所統帥的北地騎兵,則會在三日后抵達令居外圍,參與協同防守。

由之,漢室會在最遲六天后,就在令居、玉門樓蘭兩個方向,兩開花。

分別形成令居集群與玉門樓蘭集群。

大部分人都對令居方向,表現的非常樂觀,唯獨擔心輪臺方向。

畢竟,輪臺塞,遠離漢家邊墻,位于西域腹心之中。

匈奴大軍畢至,輪臺將會血雨腥風。

反觀令居,不過是一群菜雞罷了。

只要漢軍正常發揮,認真對待,羌人也好,月氏人也罷,都只是來送人頭的。

張越也沒有覺得令居方面會有什么問題。

畢竟,李廣利也好,范明友也罷,仰或者趙新弟、即將趕到令居的義渠安,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或許可能也就趙新弟,有時候會上頭。

但有著邊墻掩護,背靠著武威、張掖、酒泉的支撐。

應該可以擋住羌胡的進攻。

張越自己就做過沙盤兵棋推演,結果是,令居方向再差也不會全面崩盤。

唯獨,輪臺方向,讓張越捏了一把汗。

李廣利這次賭的實在有些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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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節 決戰輪臺(7)

可惜的是,河西的事情,張越無能為力。

至少暫時,他沒有辦法干涉。

只能是靜靜的旁觀著局勢發展。

而在另一方面,隨著有功大將的封賞,漸漸塵埃落定。

將士們,也終于拿到了屬于他們的軍功賞賜。

這些賞賜,主要分為三種。

一是爵位,本來在秦代的時候,爵位就只有一種軍功爵!

哪怕是王族宗室,亦不可能在沒有軍功的時候,得到軍功爵。

但在漢室,因為太宗以來的變故,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土崩瓦解。

民爵、吏爵并立的新格局出現。

其中,民爵變成了訾產,成為了黃金銅錢一樣的等價物。

只要有錢,花個十來萬,就可以讓一個商人、囚徒甚至夷狄,擁有普通人需要奮斗一輩子才能擁有的爵位,并享受爵位帶來的特權。

大部分的將士,從前的爵位基本都是民爵。

而且,距離吏爵的守門爵位五大夫都還有一段距離。

一般來說,大部分漢家將士,終其一生,所積攢的軍功,也難以突破這個五大夫的門檻。

這是因為,漢室的爵位制度,依舊執行著商君當年為秦庭制度的政策上嚴下寬!

五大夫以下,特別是從第一級的公士,到第五級的大夫,升起來速度是非常快的。

基本上一個斬首,就可以遷一級。

從一級升到五級,只需要五個斬首或者捕虜。

但,從第五級大夫開始,向上升爵所需要的斬首軍功,就不再是加法了。

而是變成了乘法。

大夫升官大夫,需要十個以上斬首,官大夫升公大夫是二十,公大夫升公乘需要四十。

而作為吏爵的守門爵位的第九級五大夫,其所需要的軍功數量,直接翻了五倍,需要兩百級。

之所以出現如此恐怖的增幅,是因為從五大夫開始,就是大漢帝國的統治階級了。

韓非子曾說過:商君之法也,斬一首者,爵一級也,欲為官者,五十石之吏……官爵之稱,與斬首之功相稱也!

漢制雖非如此(民爵沒有官做,只謀己身與己家),但在五大夫開始,依然執行了商君這一政策。

而依照商君的政策,第九級的五大夫,若是申請為官,起步點直接就是六百石。

而在漢代,六百石的官員,是縣一級的縣尉、縣曹,郡一級的郡主薄、都郵等官員的副手或者重要官署的負責人。

哪怕是在中央,六百石官員,也是權力不小的實權官吏。

因此,漢室自太宗以來,民爵與官爵,便是涇渭分明的階級。

若按照這個制度,絕大部分追隨張越遠征的士兵,甚至中下層的軍官,都夠不著五大夫的標準。

斬首兩百級,大部分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哪怕是那些擔任指揮官的軍候、隊率,甚至很多校尉,一輩子都攢不到這個數字(注1)!

但軍功,不僅僅是斬首!

隨軍期至(按時抵達),先登(第一個攻入/登上/進入敵人城市、戰略要地)、捕虜、繳獲、獲期,都是軍功,都可以換算成首級。

此外,因為漢代民爵、吏爵的脫離。

使得,民爵部分有了操作空間。

可以花錢,來解決一些不足部分。

只是,當涉及的群體有些大時,就不是單一的人可以搞定的。

所以,張越這些日子,一直帶著部將們,奔走在太常、少府、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官邸之間。

同時,還花費大量時間,調查、厘清和統計好了,所有有希望爭取五大夫爵位的有功將士的名單。

然后就開始安排起來。

經過精密計算后,先花錢幫他們中那些斬首和軍功不足的人盡可能的補充爵位空缺。

然后又和九卿各衙門的有關負責人打嘴炮,盡量爭取將軍功爭取一個比較高的斬首數字。

統統種種手段,費勁無數心急,花了不少錢買爵。

張越終于為自己的部下,爭取到了最好、最理想的待遇。

僅僅是官爵方面,便有千余人先后達標!

成功躋身進入帝國統治階級,鷹揚系的正治基礎,從此就夯實了。

除了這些人外,其他將士,張越也想方設法的,為他們爭取到了相對較好的爵位。

不過,這些爵位,用處就不大了。

一般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選擇擇機賣掉。

比起這個,他們更關心,朝堂發下來的其他賞賜。

首先就是重中之重的金錢賞賜!

按照慣例,賜錢分為兩種。

第一就是每一個人,哪怕沒有任何軍功,一路上只是打個醬油的車夫、馬夫也能拿到的天子賞賜。

這筆賞金的總額為三萬萬錢。

均分給參與遠征的所有士兵將校。按人頭,平均每人拿到了差不多兩萬錢左右!

之所以如此大方,除了漢軍這次確實大勝,還要歸功于繳獲的黃金與牲畜,價值確實有些多!

然后,就是按照軍功計算的賞錢了。

這筆錢,就不再是以五銖錢的方式發放了。

少府宣布,他們會用半年時間,鑄造四萬余枚麟趾金,然后依照軍功,發放給有功將士,作為紀念。

同時,他們還將融化數萬斤銅料,鑄造銅質的麟趾錢,以分發給沒有麟趾金的將士。

最后,就是實物方面的賞賜。

依軍功、爵位不等,參戰將士,將分別獲得土地、牲畜、農具、布帛、鹽鐵、甲胄、武器等方面的賞賜。

而且,是實打實的分配!

自封君以下的有功將士,都將得到與他們戰功所獲爵位相匹配的土地、宅邸。

這就不得了了!

換而言之,隨便一個士兵,都可能獲得一百畝的土地和一棟宅邸。

足可成家立業,養家糊口!

軍功再多點,便能拿到耕牛、挽馬,甚至曲轅犁、耬車,乃至于新豐的麥種。

而這是漢代軍隊的傳統了。

只要打贏了,一切都好說。

上上下下都是雨露均沾。

將軍校尉,封侯拜將,軍中將官,升官發財,光宗耀祖,下層士兵,打破階級壁壘,搖身一變,就能成為地主豪強,為子孫打下堅實的物質基礎!

至不濟也可以從佃農家庭,變成自耕農家庭。

就像這一次,隨張越出征的長水校尉、護烏恒校尉、飛狐軍,甚至塞下氏族義從、烏恒義從、匈奴義從,人人發大財!

再加上他們之前,從戰利品里分潤的財富。

如今,軍中隨便一個士兵,兜里都揣著幾萬錢的浮財。

長水校尉的將士們還好,他們之前,一直屯駐在關中,而且,知道這些錢要好好使用。

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特別是烏恒義從和匈奴義從們,這賞錢剛剛發下來。

他們就徹底的放飛自我了。

而長安城的商賈,更是早就盯上了他們。

在賞錢發下來后的第二天,軍營外圍,就出現了很多商人雇傭的游俠。

這些游俠也不做別的事情,只在軍營外圍蹲守著,見到有人從軍營里出來,就上前湊近乎,然后趁機安利長安城里的各種熱鬧之處與妙處。

花街柳巷,自是重點。

其他嵩街里的斗雞走狗場,長安九市之中的酒肆、集市也都各有安利。

這些家伙口燦蓮花,說的天花亂墜,聽得飛狐軍、護烏恒校尉的將士們心花怒放,難以自已。

至于烏恒義從與匈奴義從們,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漢朝爸爸的善意與無微不至的關心。

在五銖錢面前,商人們別說和夷狄禽獸做生意了。

便是與魔鬼做買賣,也不會眨眼間!

于是,花街柳巷的脂粉香,嵩街的斗雞走狗,長安集市與酒肆的熱鬧喧嘩,撲面而來。

從未見識過這花花世界的漢軍將士,瞬間迷了心竅。

至于匈奴義從和烏恒義從,更是幾乎忘記了自己叫什么?姓什么?

要不是每天長安城都要關閉城門,并執行宵禁。

這些家伙恐怕不把兜里帶出去的最后一個五銖錢花完,也不肯離開。

在這些軍人的帶動下,長安市場經濟,在八月初的那幾天,狂漲不已。

各行各業的老板都笑的合不攏嘴。

在這幾天,民族大團結,在長安成為了現實。

匈奴人、烏恒人,再也沒有人貶低和嘲諷。

連帶其他胡人的待遇,也變得好了起來。

當然,治安問題,也由之變得復雜起來,京兆尹、執金吾、衛尉的官兵,一下子就成為了全城最忙碌的人。

各種打架斗毆、發酒瘋、盜竊、詐騙案件層出不窮。

有些案件,甚至發展到連官府也難以控制,需要出動全副武裝的軍隊彈壓的地步。

不過,這些事情,從未引發什么輿論渲染。

因為,漢室朝臣,早就習慣了。

而且,在世人眼中,這也是大捷之師應得的。

打勝仗的軍隊,不受任何指責!

在這些日子里,張越一直在家,安心撰寫自己的《操典》。

除此之外,他派人去將家人從南陵接來長安。

為幼子滿月的儀式做準備。

到得八月初七,從令居而來的信使,將戰爭的消息,帶到了長安。

張越旋即被傳召入宮。

時間向前回撥十天。

延和二年秋七月二十七,令居外圍的原野上。

月氏人的騎兵,開始聚攏。

稽絲冷著臉,像是被人殺了全家一般,惡狠狠的看著那些,占據在山巒與原野之間的羌人。

而他身后的月氏騎兵們,卻都是滿臉的憤恨。

因為,他們被告知漢朝皇帝已經下詔,處死了在長安的所有月氏人。

同時,令居和河西的漢朝官吏,正在抓捕在其境內與軍中的月氏義從們。

這讓他們非常憤怒!

在稽絲等人挑撥下,很快就被組織了起來當然,不是所有月氏部族,都能被他們忽悠。

河湟月氏部族里的汧水、澗河、清欒三部,就沒有聽他們的。

甚至,將稽絲等人的使者趕了出去。

故而,稽絲只組織到了不過七千騎的部隊。

顯然,這點兵力,根本撼動不了,那堅固的令居塞。

甚至,連外圍都無法突破!

故而,哪怕稽絲很惱火,很生氣,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找到羌人各部的豪酋們,和他們商量協同進攻。

羌人,自是答應。

但,無論封養羌還是牢姐羌、先零羌的豪酋們,都不肯打頭陣。

他們只愿意跟在月氏人身后進攻。

稽絲與他們爭論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有得到什么好結果。

哪怕他想方設法的企圖分化這三個羌種,效果卻是極為有限。

甚至被人直接威脅:若貴部不應允,我部則不得不撤退!

理由是,糧草將盡,同時,天氣也開始轉冷了。

他們得回去找吃點和過冬的地方。

至于那些吃的和過冬的地方在那里?

稽絲自然清楚。

沒辦法,在羌人態度堅定的情況下,稽絲知道,再拖下去,恐怕這些家伙真的會和他們說的一樣,掉轉頭去火并月氏。

所以,他只好答應了羌人的條件。

并在當天下午,午時過后不久,組織了第一次的對令居外圍烽燧臺與堡壘的試探性進攻。

大約八百多月氏騎兵,跨過令居塞前的障礙,向著一座名曰‘三里隧’的漢軍小型據點發起攻擊。

而駐防當地的漢軍,不過十幾人。

他們在發現月氏騎兵后,果斷的點燃狼煙,然后騎上戰馬,放棄了這座前哨戰,撤回到澗河北岸的邊墻后。

于是,月氏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座烽燧臺。

同時也身體力行的,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漢家我造反了!

聞知此事,剛剛得到輪臺報告,正準備率領輕騎前往玉門的李廣利,立刻就拍案而起,像個孩子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玩具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此天助我也!”

李廣利的部將們,更是彈冠相慶,紛紛道:“古人云,好事成雙,君候方得匈奴入甕之喜訊,又見月氏謀逆之實證,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在他們眼里,月氏也好,羌人也罷,都已經是他們軍功薄上夸耀的數字,是未來河西建設的勞動力!

李廣利擺擺手,道:“吾將往玉門,主持輪臺之戰,此間戰事,還要勞煩范校尉、趙將軍以及諸位!”

“務必,嚴守邊墻,不可讓羌胡越境!”

“諾!”眾將紛紛轟然領命,一個個將胸脯拍的震天響!

在他們看來,羌人和月氏人,簡直是自尋死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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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一節 決戰輪臺(8)

輪臺塞,漢室在西域的第一要塞兼屯田基地。

用后世的話來說,其實就是一個殖民地!

不過,大漢帝國比起后世的歐陸殖民者,有良心的多。

更占據了道德制高點,在對外宣傳之中,輪臺乃是漢家天子‘宣仁義于遠方,布威德于四海’的地方。

帝國的西域政策,更是在一開始就表達的清清楚楚:以義屬之,重九譯,致殊俗!

翻譯過來,其實就是——盡量尋求最大公約數,尊重各國文化,以交流取代隔閡,用文化來化解戰爭,只要你喜歡大漢,并愿意和大漢交往,那我們就是朋友!

帝國在西域,甚至不強求西域各國,歸屬大漢,朝貢長安。

更不要求各國與匈奴做切割,不搞非此即彼的那一套。

由之,漢室的形象在西域各國心里,簡直是白月光!

特別是有匈奴做對比的情況下,西域各國王室、貴族,對漢家好感簡直不要太多。

基本上漢室在西域貴族和王室眼里,大抵就是正義的化身,文明的燈塔,世界的希望!

自帶干糧,愿意給漢室通風報信的人,從來不絕。

甚至,還有很多人,寧肯冒著被匈奴發現殺全家乃至于滅國的危險,協助和幫助漢家使者、商人,通過西域,前往遠方。

而長安的大鴻臚蠻夷邸官署里,只要有人仔細去查查,肯定會發現驚喜!

除了樓蘭、大宛這樣的漢家屬國質子外。

蠻夷邸里,還居住著小宛、精絕、且末這樣的小國王子。

連車師、蒲類諸國這種看上去鐵桿親匈奴,要為匈奴賣肝賣腎的王國的王子,也找到的。

至于匈奴僮仆都尉治所所在的西域北道腹心處的尉犁、焉奢、莎車、龜茲等國的王子,也能見到。

蠻夷邸內,除了烏孫和匈奴王子外,你幾乎可以找到所有有姓名和沒姓名的西域王國的王子!

而且,假若有人病死、逝世或者回國,很快這些國家就會又送一個過來。

之所以出現這樣搞笑的局面,除了漢家宣傳的好外。

還要歸功于兩個人。

博望侯張騫,海西候貳師將軍李廣利。

張騫鑿空西域的功績,自然人人知曉,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鑿空西域的?

但輪臺城的官員,卻人人知曉。

答案很簡單——金彈開路!

遇到問題,就拿錢砸!

譬如,當年張騫為了和烏孫搭上關系,挖匈奴人的墻腳,一次就從長安帶去了‘牛羊以萬數,賚金布帛直數千萬巨’!

這么大一塊餡餅砸下來,當時烏孫的昆莫獵驕靡頓時就hold不住了。

于是,派出了使者,跟著張騫來到長安。

烏孫就這樣被漢家從匈奴手里NTR,那個曾經的匈奴小弟,再也回不去了。

自然,漢室的觸手,不止伸向烏孫。

全盛時期,漢家使者,在西域各國,如入無人之境。

各種撒錢,砸人,玩的樂此不彼。

金彈攻勢下,西域的局面被迅速打開。

絲綢之路,也是在那時候開始全線暢通的。

但,只靠黃金和使者,只能讓人知道,而無法讓人畏懼。

只有德而無威,只會被人看成傻子、呆逼,隨意欺凌。

故而,伴隨著金彈攻勢,一起展開的還有軍事威懾!

元封三年,樓蘭、姑師劫殺漢使者,斷絕絲路,趙破奴破姑師,導致姑師王國分裂為車師、蒲類前后諸國,陣斬樓蘭王,并將樓蘭變成大漢帝國直接控制下的屬國。

此戰,成為了漢室經營和控制西域的第一場戰爭。

更是徹底震懾了西域諸國,八百騎滅國的故事,在西域各國心里種下了名為恐懼的第一枚種子。

接著就是太初元年開始的第一次與第二次大宛戰爭。

漢軍遠征萬里,動員數萬精兵和數十萬民夫,花了四年時間,隔著西域十余國,將大宛打服。

此戰過后,西域諸國中,再無人敢隨意劫掠、殺害漢使、漢商。

哪怕是數萬里外的大夏、康居,也都知道,若是加害漢使,可能會引來漢軍遠征。

正是靠著軟硬兼施,威德并用,漢室才能在西域擁有如今的影響與威望!

而輪臺塞,就是第二次大宛戰爭的產物。

這座城市,舊名曰:侖頭,是西域輪臺王國的王都。

漢伐大宛時,此國國君與貴族,受匈奴人慫恿,偷襲和劫掠漢軍的輜重隊伍,被李廣利班師時攻滅。

攻破侖頭城后,李廣利將輪臺王國的國王、王后、王室成員、貴族,全部梟首,送去長安。

將其百姓人民,統統俘虜,帶回河西,并在此地留下了一個校尉部,作為接應后續漢軍的基地。

等到漢軍主力基本撤回玉門關,負責留守此地的漢軍忽然發現,冬天要來了。

于是,沒有辦法,他們就只好在侖頭廢墟的基礎上,修建起一個簡單的堡壘,等到第二年春天,李廣利派人來接應他們時,漢家赫然發現,這個校尉部,在這西域腹心經營出了一座要塞。

雖然很小,很脆弱。

但前途遠大,未來光明。

特別是,輪臺城周圍有湖泊、河流,是一個很好的屯田之所。

于是,漢軍便干脆賴在這里不走了。

這一賴就是差不多十年。

十年間,輪臺從廢墟,變成小城,從小城變成大城,從最開始純粹的軍事據點,變成了如今漢室在西域最大的軍事、經濟、文化中心。

城市有了除軍人外的常住居民、商人、商鋪、集市。

圍繞著輪臺附近,漢家移民開墾了差不多十萬畝的土地,種植著粟米、宿麥、大豆、綠豆、苜蓿、葵菜等十幾種莊稼,還在河灘與湖畔、山谷之中牧養著十幾萬頭牲畜。

然而,現在,整個輪臺城內外的氣氛,都已經變得無比緊張了。

就在昨天,最后一批婦孺,在玉門校尉賴丹派來的騎兵護送下,離開了輪臺,撤向位于冥澤以北的樓蘭王國。

同時,來自居延的五百名材官,也抵達了輪臺。

所謂材官,是漢軍過去的驕傲。

他們是重步兵的代言人,能披重甲,用重戟,并善于使用各種重型武器。

譬如炮車、弩車、大黃弩等。

所以,哪怕如今是騎兵為王的時代,材官也依舊是帝隊里不可缺少的一環。

而他們的到來,除了加強了輪臺的防御力量外,還帶來了三十多輛從武剛車改裝而來的弩車。

這種弩車,是漢軍野戰/守城的利器。

同時也是西元前人類所能制造的最強野戰武器之一!

這種弩車,是直接將武剛車的車廂卸掉,然后在車體上安裝從秦代的重弩車基礎上改進而來的漢弩車。

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威力大,射程遠,而且,一次可以將十余支重箭射向三百步外的敵人。

在三百步內,只要命中目標,便可以輕易穿透敵人的身體,哪怕其身披重甲,只要命中也難逃一死!

當然,其缺點也很明顯——精度不足!

通常,這種武器無法用于精確狙擊——哪怕是五十步的距離,弩車的命中率也低的令人發指。

它只適合在一個戰場——大規模的會戰!

那種不需要瞄準,只要對準一個方向,就可以殺傷敵人的戰場!

所以,這種從武剛車改裝而來的車弩,素來是漢軍大規模會戰的戰場上的明星!

它們是不折不扣的生命收割機器,寡婦制造者!

除了這支援軍,輪臺城在過去數日里,還相繼得到了酒泉太守李元澤派來的酒泉左部都尉一千名弓弩手、敦煌太守張爵派來的一千五百名步卒,玉門校尉派來增援的八百騎兵,以及樓蘭王派來打下手的一千多樓蘭士兵。

至此,輪臺城中漢軍的兵力,已經達到了八千。

若算上武裝起來的民兵與屯田青壯,總兵力接近了一萬三千人!

然而……

輪臺都尉李晟依舊憂心忡忡。

因為,敵人集結的兵力,已經超過想象了!

天山南麓,如今已經集結了龜茲、莎車、精絕、車師、小宛、姑墨、尉黎、焉奢等大小十七國的兵馬,僅僅是這些仆從軍的人數,就已經達到了五萬!

幾乎相當于大半個西域的軍隊,都云集于天山腳下。

匈奴日逐王先賢憚更是將其麾下的精銳主力,全部調集起來了。

連其在西域腹心老巢里屯田的奴隸,都被征調了過來。

其總兵力,至少是十萬以上!

有可能達到了十五萬!

其中,可以進行野戰的騎兵,至少五萬!

太始年間的天山會戰,匈奴也未在天山南麓集結如此之多的兵馬!

以至于李晟懷疑,這次匈奴人會不會把整個西域的國庫和軍隊,都聚集了過來。

“瘋了!真的是瘋了!”李晟神色嚴峻的看著自己面前擺著的那些情報——這些都是那些西域王國里的親漢派,千方百計的派人冒著危險傳遞來輪臺的。

“先賢憚這是要孤注一擲,拼上整個西域糜爛也要打下輪臺?”

過去,匈奴不是沒有機會拿下輪臺。

畢竟,輪臺城孤懸在外,只要匈奴人舍得下本錢,舍得死人,拿下輪臺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問題是拿下以后呢?

代價和成本他們控制的了?

漢軍的報復,他們承受的住?

然而現在,先賢憚卻像瘋了一般,擺出一副就算打殘西域,也在所不惜的樣子。

這讓李晟真的有些感覺毛骨悚然,更是難以理解。

更讓他發毛的是,至今為止,李晟依然不知道,坐鎮天山南麓,指揮匈奴軍隊的匈奴統帥是誰?

從前他以為是先賢憚,但是……

情報卻顯示,那位日逐王迄今依然在龜茲王都延城。

換而言之,坐鎮天山南麓的統帥另有其人。

可惜,李晟用盡了法子,也未查明白自己的對手是誰?

而,西域各國中的親漢派的情報,也早在五天前就斷絕了。

匈奴人沿著計示水(塔里木河)南河,建立起了隔離帶,將輪臺與西域的聯系斷絕。

除非有人肯冒死穿越戈壁灘,不然,輪臺就不可能獲得情報。

就在此時,一個將官急匆匆的走到李晟面前,拜道:“都尉,斥候在南澤一帶,帶回了一個龜茲信使!”

“南澤?”李晟眉頭微微一皺,南澤就是輪臺南部的一個湖泊,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

只不過,其直面的是茫茫的戈壁灘,所以,人跡罕至。

“快帶他來見我!”李晟立刻就起身下令。

“都尉,我們發現信使的時候,他已經身負重傷,命不久矣……”那將官低頭道:“只是,從其口中得到了一句話……”

“什么話?”李晟立刻追問。

“為匈奴將者,堅昆王!”那將官抬起頭來道。

“堅昆王!?”李晟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整個河西的漢軍將官都知道,匈奴堅昆王是誰?

飛將軍李廣之孫,李當戶的遺腹子,當年的大漢騎都尉,隴西成紀的驕傲!

同時,他還是當年對貳師將軍李廣利威脅最大的后起之秀!

所以,李陵兵敗浚稽山時,河西諸將都松了一口氣。

然后,當李陵宗族被誅的消息傳開,諸將又同情起來。

等到后來,聽說李陵投降,并娶了匈奴公主,被冊封為堅昆國國王,匈奴右校王后,天下士人對李陵就開始了無盡嘲諷。

河西諸將,也都開始唾棄了起來。

但唾棄歸唾棄,李陵的實力與領兵能力、指揮能力,沒有人敢輕視!

而且,作為李廣利的侄子,李晟知道,論起指揮作戰的藝術,自己的叔父恐怕不如那位當年的騎都尉,不然,也就不會故意放縱公孫賀父子打壓后者,更暗搓搓的保護那位故意不救李陵的路博德。

如今,李陵以匈奴堅昆王的身份,統帥十幾萬大軍,坐鎮天山南麓之中,氣勢洶洶而來。

這讓李晟,不可避免的聯想起了很多歷史上的故事。

伍子胥伐楚……

孫臏伐魏……

“馬上派輕騎,去將此事報告貳師將軍!”李晟幾乎吼著下令:“再派人馬上通知玉門——輪臺告急!輪臺告急!現在,我要援軍!越多越好!”

對李晟來說,比起輪臺城破,更糟糕的是被李陵攻破!

這不僅僅關乎軍功,更關乎名譽!

誰想當費無極?

誰愿做龐涓?

他叔父肯定不愿意!8)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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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節 決戰輪臺(9)

兩日后,正沿著驛道,從祁連山北麓向著玉門關前進的李廣利得到了輪臺的急報。

“李陵為將!”李廣利將手里的密信纂成一團,咬著牙齒說道:“這豎子真的出息了啊!”

若要問李廣利這輩子最討厭的人是誰?

李陵肯定位居前三甲之中!

他和李陵當年的矛盾,可是曾鬧得朝野喧嘩,天下紛紛。

李陵在酒泉、張掖練兵的時候,就天天向朝廷打小報告,控訴他打壓、不給資源,還限制其活動。

這也就算了。

關鍵還是,當年長安輿論掀起‘貳師將軍不過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長’的風潮的時候,被拉出來做他的對立面的正是李陵。

那時候,輿論將李陵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什么長平烈候第二、冠軍景恒侯繼承人……

偏偏,李陵自己確實爭氣!

從還是一個小小的建章宮監時,就已經甩開了同齡人,成為大漢帝國最杰出的年輕將領。

其后奉命率八百騎,深入匈奴腹地數千里,過匈河而還,更是震動了朝野。

因為,上一個能這樣玩的人叫霍去病!

那段時間,是李廣利最不好過的一段時間。

甚至比現在,鷹楊將軍崛起還要難受。

因為當時,他根基未穩,不過剛剛打完了大宛戰爭。

兩伐大宛,讓他接受了全天下的嘲諷與鞭笞。

人人都在質疑他,哪怕是河西四郡的官員、將士,也都是懷疑他的能力。

無數人都在投資李陵,巴結李陵。

幸好,李陵折于浚稽山,讓他長出了一口氣,從此地位穩固起來。

可以這么說,李陵之敗,是他在過去數年內,可以穩坐帝國第一大將位置,壟斷軍方資源的重要條件!

如今,這個曾經的對手與仇人,成為了他真正的對手!

“馬上召集所有校尉以上軍官議事!”李廣利冷著臉,無比認真的下令。

李陵為將!

這是他的挑戰!

也是他的機會!

只要在正面戰場擊敗后者,那么,就可以用確鑿無疑的事實,將長安那幫文人與八卦黨的臉抽爛!

更為他自己與整個貳師將軍系正名!

反之……

李廣利知道,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而在此時,令居前線的戰火,已經燃燒了整整兩日。

站在城頭上,范明友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羌人大軍,忍不住擦了一把汗。

過去,漢家對羌人多有輕慢,以為這些胡人,乃是不堪一擊的戰五渣!

然而現在,沒有人敢這么想了。

誠然,羌人的組織、秩序無比混亂,進攻與撤退,還不如關中農民搶水時的械斗。

但是……

這些人,根本不懼生死!

他們就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而來。

裹脅著無數旗幟,簇擁在一起,人擠人,如同山洪一樣,勢不可擋!

月氏人的騎兵,摻雜在他們中間,冷不丁的忽然沖出,給漢軍造成了很大壓力。

兩天戰斗下來,令居外圍的數十里的邊墻、烽燧臺,已經有大半被羌胡聯軍所摧毀。

現在,他們已經抵達了令居塞的外圍,可以威脅到這座要塞了。

隨著令居外圍邊墻的被毀,整個澗河流域,門戶大開。

要不是令居城牢牢的扼守住了通向河西的要道,使得任何軍隊,都無法繞過令居,進入河西腹地,恐怕此時,羌人已經涌入河西內郡之中。

即使如此,小規模的滲透,也開始出現了。

從昨天開始,就有著數十、數百人不等的羌人,從澗河山峽泅水而過,奔向河西。

當然,等待這些人的,肯定是敦煌、酒泉郡兵與民兵的無情截殺!

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們必須主動反擊!”范明友扭頭說道:“困守邊墻,絕不可取!”

被動防御,等于將主動權交給敵人,讓敵人可以選擇在什么時候進攻?什么地方進攻?

況且,漢軍現在也不是幾十年前的那支對守城與防御無比熟悉的軍隊了。

現在的漢軍,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一支為進攻而生的軍隊。

如今,集結在令居以及令居附近的數萬大軍里,就有著一萬多騎兵。

這支騎兵,完全可以投入到反擊中,而不是現在這樣,只能在令居塞后的平原待命。

“不行!”代表貳師將軍負責協調令居漢軍的趙新弟搖搖頭,道:“君候吩咐了,只讓俺固守,不許俺出擊!”

趙新弟是李廣利的死忠!

這個農民出身,大字不識一個的男人,雖然勇武在整個河西都是無人可及。

但,他打仗很呆板。

只會聽從和遵從李廣利布置的方案,根本不懂變通。

“可是現在貳師將軍已經離開了!”范明友紅著眼睛,看著趙新弟,道:“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為將之道,變幻無常也!”

“趙將軍應該也看到了,這兩日,我軍拼命防御,但殺傷和挫敗的敵人,太少太少了!”

令居的防御武器,如床子弩、車弩、檑木、滾石等,雖然在戰前緊急補充了不少。

但,依然嚴重缺乏,難以支撐長時間的防御作戰。

而令居或者說整個河西的邊墻,都是遠遠不如長城的堅固的。

這條防線,相當脆弱,只能起到一個預警和攔截、遲滯的作用。

真正的防御,是依靠著當初營造邊墻時,選擇營建在關隘和要地的要塞來維持。

但,即使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塞的函谷關,也擋不住義軍的攻擊。

何況是這個拍馬都趕不上函谷關,甚至連蕭關都不如的令居?

而且,以范明友對羌人的了解,他知道,若不給羌人來一擊狠的,他們的士氣只會越來越高漲,狀態越來越瘋魔!

然而,趙新弟卻是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不行!沒有貳師將軍的命令,我的騎兵絕對不會出擊!”

在心里面,趙新弟的心思,可比他表面表現的呆板要活泛的多。

對趙新弟來說,只要守著令居,拖下去就好了。

反正,北地郡和隴西郡的援兵,再有幾日就可以趕到。

到那個時候,羌人和月氏人,應該差不多都被拖在了令居城塞之下。

屆時,他指揮騎兵匯合援軍,從斜刺里殺出來,必定可以立下大功。8)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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