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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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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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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6:3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節 太孫壯志

藥殺水西岸,翁歸靡終于停下了奔逃的腳步,回過頭來,收攏潰兵,用了三天時間,終于將潰兵收攏起來,完成了傷亡與損失的統計。

而當這個結果被告知給翁歸靡時,這位烏孫君主,幾乎當場昏厥過去!

河南一戰,烏孫損失慘重!

戰前,他有足足兩萬精騎,分為四個萬騎部。

但如今,卻只剩下了不到一萬四千人,有六千烏孫精銳被匈奴人永遠的留在了藥殺水南岸。

戰死與失蹤、被俘者,接近差不多三成!

這在冷兵器時代的騎兵戰中,已經是慘到不能再慘的結果了。

要知道,騎兵對戰,除非正面對沖,不然經常會出現一萬人打了大半天,結果回頭一看損失,不過各自戰死兩三百人而已。

哪怕是正面對沖,事實上,一戰折損上千,對于任何一支騎兵來說,都是重大挫折!

畢竟,不是所有戰爭,都像漢匈戰爭那樣慘烈,動輒就是數千上萬的戰損。

對烏孫人來說,一戰損失六千,已經是傷筋動骨了。

因為,烏孫全國總動員,傾巢而出,也不過能湊出五六萬騎兵而已。

現在一次被人干掉國家超過六分之一的青壯,不客氣的說,烏孫人不修養個三五年,休想恢復元氣!

更不提,這次戰死的人里,有著大批翁歸靡的親信貴族。

這些人是翁歸靡的統治基礎,是他能夠依次壓制國內的支柱。

現在好了,在藥殺水南岸,翁歸靡丟掉了至少一百多名親信貴族,他的統治基礎,已經動搖了。

此外,戰馬與牲畜的損失,格外顯目!

戰前,翁歸靡的大軍有戰馬將近五萬匹,此外還有著差不多二十萬頭牛羊牲畜。

而現在,他的軍隊只剩下不到兩萬匹戰馬。

其他的牛羊與戰馬,全部丟給了匈奴人。

這差不多等于烏孫人辛苦了大半年,在大宛草原上的所得,全部吐了出來。

“昆莫……”在戰斗中,被匈奴人射瞎了一只眼睛,只好用布將半個頭包起來的原安糜走到翁歸靡身邊,問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翁歸靡閉上眼睛,躺在塌上,長出了一口氣,道:“馬上派人回國,將此間之事,告知左夫人,請左夫人向漢天子求援吧!”

仗打到現在這個地步,事實上,烏孫人已經失去了對匈奴的威脅能力。

換而言之,現在,匈奴人已經可以毫不顧忌的集中力量攻擊貴山城。

一旦貴山城陷落,那么騰出手的匈奴大軍,便隨時可以橫掃整個烏孫占領的大宛草原,甚至可以追著烏孫騎兵,攻擊火湖盆地,一旦得手,那么烏孫的老巢與腹心之地尹列水將會遭到匈奴人前后夾擊,屆時,烏孫人將無處可逃。

所以,哪怕再不愿,翁歸靡也只能低下頭來,向自己的妻子,漢朝的解憂公主求援,請這位公主殿下向漢朝的西域都護府以及漢朝的那位鷹楊將軍求救,請漢朝大軍立刻馬上出塞,干涉戰爭,保全烏孫!

但原安糜卻是猶豫不決,他看著自己的君主,小心翼翼的問道:“昆莫,何必非要請夫人求援?以昆莫您的名義求援,漢朝應該也不會拒絕吧……”

原安糜很清楚,左夫人解憂公主求援與烏孫昆莫求援是兩個性質。

前者,乃是大漢公主向他的君王與大臣提出請求,而漢人則必定會以解憂公主的名義干涉戰爭。

換而言之,這對漢朝來說,等若是救援屬國,而非盟邦。

于是,烏孫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會淪為漢朝屬國。

從此,再也難以在漢朝人面前抬頭,甚至說不定,從此以后烏孫國政會遭到來自漢朝的強有力干涉!

就不說其他的,未來昆莫翁歸靡去世,本來按照傳統與約定,即位的新昆莫必定是小昆莫泥靡。

然而……

左夫人解憂公主卻有與翁歸靡所出的嫡子元貴靡。

屆時,解憂公主若不認可,非要將元貴靡扶上昆莫之位,烏孫各部該怎么辦?

同意?

那就是破壞傳統,更有可能引發內戰。

不同意,那就等于給了漢朝皇帝一巴掌,到時候長安天子龍顏震怒,漢朝大軍出塞,烏孫亡國恐怕只在旦夕之間。

即使解憂公主識大體,顧大局,尊重傳統。

但是,新君泥靡面對著這位先昆莫的左夫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且,有著漢朝為奧援,元貴靡的勢力與權力,必將膨脹到不可想象。

最終一定會激化矛盾,導致內戰。

反之,若以翁歸靡的名義,向漢人求援,就不會有這么多問題了。

畢竟,漢與烏孫,在理論上乃是盟邦。

烏孫昆莫向盟友求援,盟友伸出援手,天經地義。

最多事后給些酬勞,說些感激的話。

如此一來,雖然漢朝依舊可以靠著這次救援,插手烏孫內政,形成影響力。

但,卻至少避免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解憂公主的權勢不受控制的膨脹!

“這都什么時候了!”翁歸靡自然知道原安糜的想法與顧忌,但他已經顧不得了,輕聲道:“我又何嘗不知,請左夫人求援的害處?!”

“然而……若非是左夫人親自求援,面見漢朝鷹楊將軍,督促漢軍……格里當你可知道,漢人要花多久出塞呢?”翁歸靡嘆道:“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漢人的大軍是動員不起來,然后再得用上一個多月,才能做好出征準備……屆時,西域風雪漫天,道路難行……好了,漢人有借口可以搪塞了,那就至少要等到明年開春,甚至夏季,漢人才愿意出兵……”

“到那時……”翁歸靡閉上眼睛:“又與現在有什么區別呢?”

真拖到那個時候,匈奴人肯定已經攻陷貴山城,然后橫掃整個大宛草原,接著拿下火湖盆地,居高臨下,俯瞰尹列水與尹列河谷,而烏孫國內的牧場更將遭到匈奴人的輪番打擊與摧毀。

屆時,漢軍就算出塞,也只能救下一個殘破的烏孫。

到那個時候,烏孫哪里還有什么討價還價的資本與能力?

所以,翁歸靡明白,與其那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認慫、跪舔,保存更多力量與實力。

再說……

解憂公主大勢,有什么不對嗎?

在翁歸靡看來,解憂公主大勢,非常正確!

因為,那樣的話,他的子嗣在泥靡之后繼續掌權的概率將大增!

甚至,直接取代泥靡,成為烏孫昆莫!

原安糜聽著,低下頭來,他知道,翁歸靡說的是對的。

現在的烏孫,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而且,也只有請解憂公主親自前往漢朝求援,并面對面的督促漢朝人出軍,才有可能讓漢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出兵救援。

他思慮良久,終于低下頭來:“您的意志,偉大的白狼之子!”

不知不覺,便到了九月底。

冬天的氣息,開始出現在居延。

早上甚至下了一小陣冰雹,路面上的霜凍,直到太陽刺穿濃霧,也未消散。

驛館之中,照例響起了月氏人每日的梵唱之聲。

幾個官吏,坐在驛館門口,一邊偷著閑,一邊在圍在炭爐旁,溫著黃酒,吃著醬菜。

忽然,遠處幾輛馬車駛來。

官吏們見到那些馬車的樣式,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太孫殿下有令,召見月氏使者!”一位身著絳衣的官員,走在馬車前,對著這些官吏道:“快些去讓使者準備吧,沐浴更衣……”

“諾!”官吏們立刻應了一聲,連忙回去,將這個消息告知正在梵唱禪坐的月氏使團。

“世尊保佑!”色伽羅聽到這個好消息,立刻雙手合十,贊了一句:“漢朝終于肯見我們了!”

“未必是好事……”婆蘇提卻是搖了搖頭:“漢朝將我們晾在這里數日,一個高級官員與貴族也沒有出現,如今忽然召見,且是其太孫親自召見……”

“這恐怕是世尊對我等的考驗!”

其他人面面相覷,卻又不得不承認,婆蘇提說的可能是對的。

在這驛館數日,漢人的高傲,他們親眼所見。

在其他地方,他們這樣日夜梵唱,必定能引起關注,從而有機會與當地貴族、官員搭上線。

但在這里,這漢朝的地方。

他們這樣做,除了一些胡商外,沒有任何漢人對他們表示好奇,便是那些看門的小吏,也毫不關心他們。

婆蘇提曾經借著機會,旁敲側擊的詢問過幾個驛館官吏。

結果,他得到的答案讓他大吃一驚。

這些漢朝人,對他和他所尊奉、崇信的浮屠教與迦南,毫無興趣。

按照他們的話來說是:夷狄蠻夷之教,有甚可取之處?

婆蘇提自是不服,于是與之辯論起來,企圖用言語與口舌,闡述無上佛法感化對方。

結果……

婆蘇提被其說的頭昏眼花,腦袋都脹了起來。

什么陰陽五行,乾坤八卦,上善若水,道法自然……

婆蘇提雖然不懂,也不了解這些東西,但潛意識告訴他,這些東西似乎蘊藏著與他所信奉的世尊之說一般深奧的道理。

于是,他一時間啞口無言。

而那,只不過是漢朝的一個小吏,在這座漢朝塞城里,屬于平平無奇的人物。

按照他的說法,漢朝比他強的,沒有一百萬,也有九十九萬。

而他,卻是月氏國中的頂級貴族,是貴霜部翕候的侄子,身體里流著高貴的血脈,在國中更是享有著盛名,不過二十多歲,便已經建立了屬于自己的迦南(早期佛教僧團的稱呼)。

想想看,漢朝連底層的小吏,都對他們毫無興趣。

過去數日,更是連理都不理他們。

如今,忽然間卻被告知,漢朝的太孫,相當于月氏王世子的大人物,將親自接見他們。

事出蹊蹺,豈是無因?

“總之,我等務必牢記見機行事,不可讓漢朝人有輕我月氏的想法!”婆蘇提告誡著使團眾人:“你們務必要知道,漢,是一個強國,且是一個有能力干涉與影響世界的強國!”

“若讓漢輕我國、我教,那么,整個世界都會輕我國,輕我教,如此輕則佛法傳播將受挫,重則可能引發佛難……”

眾人聽著,紛紛雙手合十,道:“謹遵戒令!”

居延都尉官署之中,張越站在沙盤前,俯視著剛剛更新的沙盤局勢。

“匈奴人的進步,比臣想象中要快……”張越輕聲呢喃著:“殿下請看,這是剛剛更新的大宛戰局……”

如今,距離烏孫藥殺水之敗,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月了。

半個月,足夠這場大戰的消息,傳到居延。

尤其是,匈奴大軍之中,就有著漢軍的戰場觀察團。

所以,在昨天,相關情報就已經送到了張越手中。

劉進看著沙盤,凝神良久,問道:“卿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張越聽著,微微一笑,道:“殿下莫急,還是且等烏孫的反應……”

“烏孫?”劉進不太理解。

“嗯……”張越笑道:“臣想知道,烏孫人如今是否已經認清現實了!”

這無疑是一個考核。

烏孫人若是通過了,那么,未來大漢帝國的戰車上有其一席之地。

如若不然……張越就得另外找一個可塑之才,來培養與扶持了。

西域三十六國,總會有人愿意當漢家的刀,為漢軍的鷹犬的!

畢竟,都是些聰明人!

這從漢匈爭霸數十年,而長安大鴻臚的蠻夷邸內,滿座西域列國質子就看得出來了!

“烏孫人怎樣才算認清現實?”劉進問道。

“自然是……”張越輕笑著:“解憂公主殿下,親至居延,來朝殿下,求援大漢!”

劉進聽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張越的意思,他自是懂得,若連這個都不懂,那么他的書就真的是白讀了。

“月氏人,卿有什么打算?”劉進忽然岔開話題問道。

“嘿!”張越笑了起來:“正要與殿下言說此事……”

張越走到墻壁前,解開遮掩的幕布,將一塊巨大的地圖,坦露在劉進面前,然后問道:“殿下可還記得,當年臣與趙破奴老將軍所繪的《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

劉進點點頭。

張越咧嘴一笑,道:“然而殿下可知,《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所繪之天下,實則不過真實天下之一角……”

“至少月氏所居,及其周圍之世界,便已廣闊肥沃,不下中國!”

劉進走上前去,見到在油燈照耀下,墻壁上的那副地圖,密密麻麻的山川與河流,數不清的王國與城邦。

而漢與月氏的控制區域,竟相差無幾。

劉進看著,只覺得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著。

作為太孫,作為帝國的未來統治者,他和所有君王一樣,有著一顆征服者的心。

只不過,與其他征服者相比,這位大漢太孫殿下,隱藏的更深,有著一張名為仁義寬厚的面具。

然而,事實上,詩書之中,以仁厚寬大聞名的先王賢臣們,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征服者!

易云: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其匪丑,無咎!

詩云: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于是,對諸夏文明而言,在實際上不存在不想擴張的君王、統治者。

嘴上說著‘仁義寬厚’‘以和為貴’的人,實則只是因為實力做不到的挽尊罷了。

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窮則共同開發,達則自古以來。

就像劉進,當他看到那墻壁上的廣闊世界。

胸中自然而然的生起了豪邁之情!

于是,這位太孫殿下,審視著這廣闊世界,終于忍不住嘆道:“嗚呼!四海八荒,竟還有如此之多的邦國,未能明曉圣人教誨,先王之道,不能知仁義禮信之教,何其悲哉!”

“孤為高帝子孫,承太宗遺澤,受先帝之教,蒙皇祖父之訓,安能蠅營狗茍,坐視這萬民陷于水火?”

張越聽著,微笑起來。

因為他知道,劉進的這些話,其實總結起來就是真的好想開門去給這些國家送去先王的諄諄教誨與先賢們的智慧之道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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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6:3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節 伏筆

婆蘇提在一個漢朝官吏的引領下,穿過層層疊疊的門檻與走廊,終于步入了一個光明敞亮的房間中。

一位身著絳衣,戴著冠冕,將眼睛藏在琉珠之后的漢朝貴族,端坐于上首。

他看上去無比年輕,但在其身后,如雕塑一樣穿著甲胄,拿著巨大的兵器,一動不動的靜默著的武士們,告訴婆蘇提這個年輕人是他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這個強大帝國未來的君王!

于是,婆蘇提深吸一口氣,從自己懷里取出一份寫在羊皮上的國書,趨前一步,以右手撫胸,為了方便溝通,他選擇自己在出使前匆忙學會的匈奴語道:“奉偉大的萬王之王,萬城之母的主人,巴克特里亞、賓與溈水的庇護者,受佛所賜福之救世主,尊貴的月氏國王之命,使者婆蘇提向您致敬,尊貴的漢國太孫殿下!”

說著,他便將手中的國書捧在手上,就要呈遞。

但是,這個舉動卻被人直接制止了!

那是一個身穿著漢朝將軍甲胄,腰配寶劍,看上去有些好看的年輕將軍。

“萬王之王?救世主?!”張越自是懂匈奴話的,在這河西一年,他不止學會了匈奴語,還連帶著學會了講和聽塞人語、疏勒語等多門西域常用語言,聽著這月氏使者吹牛逼,他自是坐不住!于是直接站出來打斷了使者遞交國書的程序。

“眾所周知,天下公認……”張越面向劉進,深深一拜:“全世界,只有一位至尊,全天下只能容許一人作威作福,嘉恩救民!”

“那便是吾皇萬歲!”張越面朝長安方向,深深叩首,然后對劉進道:“殿下,月氏王僭號失據,目無天子,臣請誅之!”

張越話音剛落,這房中四周矗立的漢軍將士便人人拔劍向前,刀光劍影,轉瞬便架到了整個月氏使團的所有人身上。

月氏使團上下,都被嚇壞了。

他們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從前他們和安息、康居、賓、奄蔡等國往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萬王之王也好,救世主也罷,誰沒有把這個頭銜往自己腦袋上擱呢?

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怎么到漢朝就不行了?

非要將這些頭銜以及近義詞、相關詞全部列為禁詞,只準你們的君主使用?!

這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安息人都不敢這么臉大!

哪怕,使團眾人自認為自己平素佛法修為精深,現在也都想要化為怒目金剛了。

唯有婆蘇提還能保持冷靜與理智,他在刀劍面前,很平靜的雙手合十,看向了那位端坐在上首的漢國太孫。

他知道,漢國只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

這種事情他見多了,賓、奄蔡、康居的使者到月氏,他們受到的待遇也是一樣的。

但,只要沒有真的撕破臉,不管怎樣使團的安全是能得到絕對保證的。

更何況……

他懷中還有著當年漢使送給月氏的漢朝皇帝國書在身。

果不其然,婆蘇提很快就聽到了那位漢朝太孫開口道:“不教而誅是為虐!月氏遠方異域之國,不知中國規矩,可以原諒!”

于是,那位漢朝將軍輕輕鞠躬:“諾!”

“諾!”士兵們紛紛退后,將刀劍收起來,站回原地。

然后,婆蘇提就看到那位漢朝將軍,站到自己面前,輕笑著道:“既然太孫殿下以貴國不知情由而恕貴國之罪,那么,還請貴使歸國后轉告貴主:請自去僭號,然后遣使往長安謝罪!”

“不然!”這位將軍輕聲笑著:“吾就有理由認為,貴國與貴主,是在藐視我國天子,是在挑釁我國士民,意圖破壞綱常倫理……”

他咧著嘴,一字一句,鄭重無比的道:“勿……謂……言……之……不……預……也!”

事實上,現在的情況,不過是一場張越和劉進商量和彩排過的表演。

張越唱黑臉,劉進唱紅臉。

但,目的卻不是婆蘇提以為的下馬威。

張越還沒有無聊到那個地步在外交場合都要耍威風。

真正的目的,隱藏在張越的話里月氏人從前僭號、僭越的行為,可以推給不知、無知,但從現在開始,大漢帝國已經正式告知了月氏王國及其國王:世界上只有一個天子至尊,除此之外,任何企圖用文字直接或間接表達相同意思的行為,都是對大漢天子裸的威脅與挑釁,都是對大漢帝國裸的蔑視與挑戰。

若如此,就是對大漢帝國宣戰!

月氏人必將付出代價!

而月氏人是否能理解,并且聽懂呢?

張越并不覺得他們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并理解他的潛臺詞。

畢竟,諸夏文明與以佛教與希臘哲學、文化結合后為主體的貴霜文明存在根本性的差異!

特別是,現在的大月氏諸部,拼命的在向恒河方向擴張。

而越靠近恒河,便越容易被三哥所感染。

三哥的形象是什么呢?

說得好聽點,是樂觀、自信、驕傲。

說的難聽點,是盲目自信,無腦樂觀,閉著眼睛驕傲。

張越就記得,他在穿越前的時候,經常在網絡上見到有可愛的三哥問:上海為什么被稱為小孟買?lac和j20相比存在那些優勢?為什么說阿瓊是世界上最好的坦克?

即使是這樣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找嘲諷的問題下面,數不清的三哥精英們列舉著種種例子,吹捧自身,貶低他人,并對其他人的回答充耳不聞,裝作看不見。

而月氏人與這些可愛的三哥們相處久了,自然難免沾染上三哥們的性子。

故而,張越保證,使團回去后,說不定會吹噓他們在漢家的種種表現,將自己先吹捧成英雄、智者。

然后順便抹黑一把漢室,或者拿匈奴人、西域人做對比。

至于張越的警告,或許會說,或許不會說。

然而,即使說了,張越也相信,月氏貴族們也將之當成耳邊風。

而這,正是張越需要的。

一旦時機成熟,這就是最好的戰爭借口!

月氏人和他們所占據的溈水流域,張越勢在必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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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6:37: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節 解憂公主(1)

國書并送到劉進面前,劉進打開一看,就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羊皮上的文字,歪歪扭扭,如同蝌蚪一般,叫人看的頭皮發麻。

“使者還請解釋一下……”劉進輕聲問道,張越自是在旁,充當著翻譯,將劉進的意思告訴婆蘇提。

婆蘇提聽完,恭敬的一鞠躬,然后取回國書,捧在手中,對劉進撫胸一拜,猶豫了一下,才念道:“月氏王向偉大的東方主人、長城之內的主宰、絲綢的創造者,至高無上的漢國皇帝致敬:三十六年前,承蒙偉大的皇帝陛下厚愛,派遣使者來我國訪問,現在,月氏王派遣使者婆蘇提回訪偉大的漢國,向皇帝陛下致以崇高敬意,并托使者婆蘇提向皇帝陛下奉上賓的寶玉、奄蔡的玉珠、溈水的瑪瑙,作為薄禮,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嫌棄,此外,三十六年前,皇帝陛下派遣使者來到月氏,請求與月氏建立盟約,共同打擊殘暴、無道的匈奴一事,月氏經過商議與思考,深深的感覺到皇帝陛下當年的眼光是何等的深遠與英明,因此決定響應陛下的號召,出兵打擊匈奴這個世界的毒瘤,若是皇帝陛下能夠同意月氏人的請求,那么月氏上下都愿意參與這一偉大事業,并發誓除非匈奴滅亡,否則月氏的軍隊絕不會停下來!”

張越一邊聽,一邊將之翻譯給劉進,同時嘴角冷笑不已,滿是嘲諷!

他現在終于相信了那個傳說與三哥越近,越容易腦殘!

這不,月氏人不就是典型嗎?

擺脫,現在是你們請求大漢帝國參與戰爭,而不是漢家請求月氏人參與戰爭!

你們用詞要不要這么囂張?!

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實際上現在是月氏人在按著匈奴人爆錘,漢家想要參與到其中呢!

而且,就這樣的內容,張越都感覺,恐怕是婆蘇提小心謹慎的重新選擇了措辭的緣故!

這種蜜汁自信,讓張越不得不感慨:“難怪一代又一代的征服者,在進入印度次大陸后,都變得詭異起來了……”

仔細想想,三哥的魅力,確實是無人可敵啊!

張越就記得,在后世好像三哥那邊連基友教和綠綠都被劃分出了種姓……

讓人不得不懷疑,三哥是不是有降職光環的被動?!

所以,區區月氏被三哥影響、同化,不足為奇!

但劉進卻是微微皺眉,感覺很不舒服。

還好他定力不錯,強行忍了下來。

卻也沒給什么好臉色,只是點點頭,道:“貴主的意思,孤會轉達給皇祖父!”

至于傳回長安,月氏人被長安公卿士大夫嘲笑成什么樣子,劉進卻是不管了。

反正,這年頭嘩眾取寵者有之,裝模作樣者有之,也不差一個月氏人表演小丑的戲碼了。

婆蘇提卻是有些心急的問道:“尊敬的殿下,貴國什么時候能給答復呢?”

劉進聽完張越的翻譯,頓時笑了起來:“此我國內政也,貴使便不必操心了!”

心中忍不住諷刺了起來:“什么玩意?也敢指揮中國行事,也配教導中國做事?”

要不是顧忌外交禮儀,害怕在史書上留下一個不好的名聲,劉進都想要逐客了。

同時,劉進忍不住想起了他所見的月氏疆域。

自溈水向東西延伸,從藍市城向南北擴張,其疆域不下中國內郡本土之廣袤。

如此廣大的土地與國家,卻是由月氏這等無膽無識之輩所占。

劉進為其土地上的百姓與人民,深感悲哀。

無圣人之教,禮儀尊卑之化也就罷了。

恐怕,還得受種種粗鄙之法所制,為這等小人居尊。

一念及此,劉進心中自然而然,生起了拯救其百姓、人民于水火之中的想法。

于是,他忍不住起身,看向婆蘇提,道:“使者一路辛苦,孤備了些濁酒淡茶,還請使者不要嫌棄……”

于是,便讓人將婆蘇提一行,請入席中就坐,同時命人傳來胡姬歌舞,送上酒肉茶飯。

而劉進則趁著月氏使團的注意力都被歌舞酒肉所吸引的時候,將張越叫到身邊,問道“以卿觀之,月氏者如何?”

“臣觀月氏,如見昔大郎王……甚至不如夜郎王多矣!”張越輕聲道:“不管如何,月氏人連我大漢虛實、內情都未了解,便遣使而來,足見其國家君臣何等無能!”

“夜郎王當年問漢使,漢與夜郎孰大?其實不過夸張而言,嘩眾取寵,以邀其名罷了!”

夜郎自大這個典故,其實細細掰開來研究后,你會發現,那位夜郎王其實是故意那么問的。

而且,他必然仔細研究過漢家正治生態與漢室實力,然后別出心裁,另辟蹊蹺,借此出位之語,成功的博得了漢家上下關注。

然后,夜郎王成為了西南諸國之中與滇王一樣,少數的受漢天子冊封,擁有爵位,并且有權力入朝長安,朝覲天子的屬國國王。

所以,當年的夜郎王,其實就像后世的網紅們一樣,不過是在利用出格的言論與行為博眼球。

他做的非常成功!

至少,在漢家君臣眼中,夜郎從那以后就成為西南諸國之中的特殊存在。

而非那些連名字都沒人記得的小國。

但現在的月氏人卻不是這樣的。

這從國書內容就能看出來,他們甚至可能完全沒有仔細對大漢帝國做過調研,就依照過去的經驗,匆匆派出使團。

于是,無論是國書還是使者,統統犯了漢家的忌諱!

這在外交上,乃是大忌!

見微知著,如此重要的外交儀式,在文字、程序與準備上都出了這么大簍子。

可以想象,月氏人在其他方面,該有多么莽撞了!

講真,那也就是在溈水,在中亞與南亞,四無強敵,遂使月氏稱霸。

這要換了東亞怪物房,或者如今歐羅巴的斗獸場,月氏人能不能活過三章都是一個問題!

所以,月氏人當年被匈奴人像攆鴨子一樣攆走,不是沒有原因的。

劉進點點頭,對張越道:“如此之主,卻治數千里之土,為萬乘之君,孤實為月氏百姓憾之!”

張越笑道:“或許,月氏黎庶,早已久盼有德之君,賢明之主,拯其水火,救其于危難呢!”

劉進深以為然。

烏孫王都赤谷城。

冰冷的寒風,從城外吹進來,寒意席卷了整個城市。

曾經喧嘩的、狂熱的情緒,都隨著這寒風冷卻下來。

“夫人……”剛剛從前線,晝夜不眠,疾馳而歸的一個烏孫貴族,跪在了一位雍容華貴,身著著漢家仕女衣冠的貴婦身前:“昆莫請夫人立刻前往漢朝,向漢朝求救!”

說著,這貴族就重重的磕頭,哭著道:“若再不快一點的話,烏孫滅亡恐怕只在旦夕!”

“發生什么事情了?”貴婦走到此人跟前,問道:“不要急,慢點說……”

這貴族磕頭道:“昆莫為匈奴攝政王李陵所設計,兵敗藥殺水,如今匈奴已無須再提防我軍,可全力攻取貴山城……”

“若貴山城失陷……”他哭著道:“匈奴必然與我烏孫開戰!”

這是肯定的!

游牧民族,不似農耕民族,打仗要講節奏,大戰之后就要停一停,修整兵力,積蓄糧草。

對于引弓之民來說,只要能一直勝利下去,他們的作戰節奏就不會停!

因為勝利,可以刺激戰意,提高士氣,甚至可以大量的使用戰敗方的降兵敗將,以他們為前鋒,繼續不斷作戰,不斷的滾雪球。

當年冒頓單于就是這樣把雪球滾起來的。

不過數年時間,便東伐東胡,西逐月氏,北定丁零、高車,將數百上千部族,變成匈奴的別部、附庸、奴隸,更從這些部族中挑選勇士,使他們變成匈奴的一員。

于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游牧帝國便建立了起來。

全盛時期的匈奴,北至北海,南至長城,西達蔥嶺,東及白山黑水,與朝鮮接壤,單于控弦四十萬,鞭笞世界。

貴婦聞言,美目微微一睜,道:“我知道了!”

她轉身道:“立刻派人去請小昆莫來!”

“再命人去告知我的女官與謁者們,命他們準備好天子賜給我的印璽、符節、公主儀仗!”她張開雙手,高聲道:“再立刻使人先行曉瑜沿途諸國及漢塞官兵,告訴他們:吾,大漢解憂公主,請見漢英候、鷹楊將軍張公諱毅閣下!”

說完這話,這位遠嫁烏孫,已經十七八年的公主殿下,雙手與雙腳都忍不住有些因為激動而顫抖。

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

奉詔和親,別離故土,別離親人,已經過去了十八年。

她也死了一個丈夫,又忍著屈辱,改嫁給其弟。

現在……

終于,她有一個機會,能光明正大的回國。

哪怕只是回到居延的邊墻下,看看那山,那水,聽聽那熟悉的雅語,她也心滿意足!

更不提,解憂公主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

若運作得好,她所肩負的使命,說不定可以提前結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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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節 解憂公主(2)

漢延和三年冬十月初七。

雖然,今天是晴天,但玉門塞呼嘯而來的寒風卻夾著沙礫,從正面吹來,打在人的臉上有些生疼。

但,在這戈壁灘前列陣的漢軍將士們,卻無一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所有人都像沉默的雕塑一樣,筆直的站成一排,站立在這條道路兩側,并一直延伸向玉門塞城門之下。

遠遠的,前方的道路盡頭,有著煙塵隱隱揚起。

“公主殿下已至十五里外……”有使者策馬來報。

“張卿……”端坐于太孫攆車之上,劉進忽然對著站在車旁的張越問道:“卿在河西,可有耳聞解憂公主?”

“公主至德至孝,臣仰慕已久……”張越輕聲答道:“臣以為,公主雖女子,卻也當得上一聲大英雄,大豪杰了……”

劉進聽著,忽然道:“孤其實是聽著公主的故事長大的……”

張越頗為詫異的揚了揚眉頭。

就聽劉進道:“孤的乳母,從前是解憂公主的侍女,常常與孤說起公主……”

“哦……”張越點點頭。

“孤聽乳母說過,公主為人少有英氣,不似女子,果敢而有任,閨中之時,常自比霍驃騎、衛平陽,平素結交的也皆是長安城中的有為少年!”劉進悠悠說著:“孤少時,常常幻想,若能與這樣一個阿姊玩耍,該多么快意……”

張越在旁聽著,微微笑了起來。

因為,他想起了解憂公主的那些朋友們。

常惠、蘇武、霍光、張安世、上官桀……

以一女子之身,而與這些歷史書中的英雄、梟雄、君子,把酒言歡,坐而論道。

解憂公主……

該是一個何等有趣而優秀的女子啊!

可惜,如此優秀的女子,卻因為國家而不得不遠嫁萬里,背離故土,直到垂垂老矣,鬢發皆衰,才有機會回到故土。

想到這里,張越就忍不住扼腕嘆息起來。

于是,張越道:“臣聽說,公主與烏孫昆莫育有三子,公主最愛幼子萬年,常養于身邊,親愛非常,殿下不妨請公主將萬年送至長安,常養左右,以此恩寵之……”

劉進聽著,眼前一亮,卻又彷徨起來:“這樣不好吧……母子親情之愛,孤豈忍心拆散之?”

張越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殿下便厚賞萬年,多賜其物,以慰公主之心……”

劉進于是點點頭,現在,他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而張越卻是輕輕出了一口氣。

解憂公主,如張越所言一般,乃是毋庸置疑的女中豪杰,巾幗英雄!

她的一生,就是為諸夏,為中國奉獻的一生。

歷史上的解憂公主,自十六歲遠嫁烏孫,直至宣帝中回歸長安,凡五十年為漢室在西域立下了汗馬功勞!

甚至可以說,獻完青春獻子孫。

她的長子元貴靡,成為了漢家分裂烏孫的工具。

幼子萬年,為漢室經營西域的急先鋒。

萬年后來為莎車國國王義子,老國王死后即位,勵精圖治,推行漢治、漢法,而為國中守舊派所殺。

便是女兒們,也是如此。

特別是解憂公主最喜歡的小女兒絳賓,后來嫁給龜茲王,絳賓公主與解憂公主一般,嫁到龜茲后,力勸龜茲王棄匈入漢,化胡為夏,也是從絳賓公主開始,龜茲成為世代與中國交好的藩國,自漢至唐,無論朝代變遷如何,一旦中國重臨西域,甚至只要有持節使者出現,龜茲就是中國王朝在西域的基本盤之一。

歷史上的解憂公主,幾乎就是以一己之力,靠著女子之身,為漢室在西域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

其與昭君,一起成為張越最敬仰的漢代女性。

如今,能為公主做些事情,張越感到心滿意足。

半個時辰后,遠方的煙塵越來越厚,旋即,一面旌旗出現在視線中。

那是當年解憂公主遠嫁烏孫之時,天子所賜的龍旗。

張越連忙整理了一下甲胄,然后跟在劉進的攆車身上,走上前去。

待接近公主鳳駕時,張越便向劉進微微躬身,請命道:“臣敢請殿下,許臣為使,親迎公主鳳駕回國!”

“可!”攆車上,劉進微微點頭道:“有勞將軍!”

張越于是再拜,然后帶著數十名文武大臣,迎向公主儀仗。

此時,前方的公主車隊與儀仗也停了下來。

張越走到儀仗前,取下頭上的頭胄,扶著腰間佩劍,半膝下蹲拜道:“臣鷹楊將軍毅,奉太孫殿下之命,率河西群臣,恭迎公主歸國,殿下萬年!”

在他身后的群臣紛紛拜道:“殿下萬年!”

與此同時,隨行的軍樂隊,奏響了《詩經》之中的不朽名篇《出車》。

在昂揚恢弘的樂聲與唱誦之中,前方的隊伍自動分開,一輛馬車緩緩向著張越駛來。

隨后,在數名女官的攙扶下,一位身穿漢家冕服,手持著天子節旄的貴婦,牽著兩個孩子,出現在張越視線之中。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她輕聲念著正唱誦至高、朝的詩句:“今我來思,雨雪載途……”

于是眼眶濕潤,感動無比:“國家與社稷,終究還是記得我這樣的女子……”

出車之曲,地位崇高,素來只用于迎接凱旋大將軍,或者受皇命督辦地方要務的三公。

將這樂曲用在迎接她身上,這讓她在感動萬分,只覺這些年的付出與辛苦,全部值得!

此時,劉進也已經走下攆車,這位大漢太孫,穿著冕服,握著寶劍,在軍士們簇擁下,走到公主生前,輕輕一拜,道:“侄兒進,來迎我姑回家!”

解憂公主聞聲,抬眼看去,卻見一個英氣少年,儀表不凡,身姿筆直,于是笑了起來。

這一笑,整個玉門塞外都仿佛如盛夏一般,變得燦爛明媚起來。

也是這時,張越終于見到了這位民族英雄,國家功臣的容貌。

她大約三十來歲,身材高挑,看上去至少有七尺,梨頰微渦,領如蝤蠐,可能是心理因素,張越感覺她笑的時候,身周仿佛有微微光。

于是,張越深深低頭,再拜而謁。

將公主接到后,張越便指揮著軍隊,護送著解憂公主及其隨從與劉進,返回玉門塞。

當夜,劉進親自在玉門塞官署宴請解憂公主。

張越自是受邀列席。

也是直到這時,張越才真正的接觸到了這位遠嫁萬里,留名青史,與昭君齊名的漢家帝姬。

“臣毅拜見公主殿下,殿下萬年!”張越輕輕一拜,然后就看到了在解憂公主身邊的兩個孩子。

一個年紀大一些,看上去是個男孩,可能五六歲的樣子,一雙眼睛非常機靈的打量著張越這個陌生男子,同時警惕的保護著自己身后的妹妹。

至于妹妹,可能也就兩歲多一些,小巧玲瓏,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您就是鷹楊將軍吧……”解憂公主笑起來,兩個臉頰就浮起一個小小的梨渦,讓她立刻變得年輕了五六歲,一如少女般,她拉著兩個孩子,向張越介紹道:“這是妾身的小子萬年、小女絳賓……”

“見過王子……見過公主……”張越笑著向兩個小家伙打了聲招呼,然后從懷中掏出兩個為他們準備的禮物,遞上去,道:“還請王子、公主收下這小小的禮物……”

兩個小家伙看著張越遞上來的東西,立刻睜大了眼睛,高高興興的收下,然后拿著在手里玩了起來。

張越送的,當然是兩件精巧的玩具。

送給王子的是一把木制的機關人,而送給公主的卻是一件木制的風車。

小孩子嘛,就喜歡這種小東西。

當即就玩的開心不已。

解憂公主在旁看著兩個小家伙玩的開心,也笑了起來:“將軍有心了……”

然后,她看著張越,請求道:“將軍,能否借一步說話?”

張越點點頭,于是,解憂公主就將兩個小家伙交給乳母去帶著,自己則領著張越來到一個僻靜但卻公開的回廊中。

“將軍……”解憂公主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咬了咬嘴唇,道:“如今,局勢緊急,妾也就不便與將軍打機鋒了……”

她看著張越,道:“現今,西域局勢一觸即發,匈奴大軍下貴山,恐怕只在旦夕之間,一旦貴山城破,匈奴將全取大宛,屆時,虜賊之勢將重新囂張……”

張越點點頭,道:“公主所言,臣知之!”

他輕輕一拜:“不瞞公主,聞之公主鳳駕來時,臣已下令鷹揚旅全軍進抵龜茲、輪臺、渠犁……”

“五十萬石軍糧,更是早在月前,已經運抵龜茲、渠犁等地的官倉之中!”

“只待臣至,鷹揚旅六千虎賁,即刻出征,沿計示水而上,直入疏勒草原,席卷西域,逼迫匈奴主力回師!”

解憂公主聞言,先是松了口氣,旋即問道:“六千之師就足夠了嗎?”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豪邁的道:“殿下放心,臣之鷹揚旅,皆百戰之精銳,足可以一當百,何況臣親率之,破匈奴如破一草履!”

解憂公主看著張越的神色,想起了傳說中這位率數千之眾橫掃漠北的傳說,終于放下心來,拜道:“如此,西域之事,國家大策,便全拜托將軍了!”說著,這位帝姬對張越深深一拜:“西域三十六國,數百萬之黎庶,能否脫離苦海,沐浴王恩,將全賴將軍此戰!”

“殿下放心!”張越看著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回拜道:“詩書之教,臣一日不敢忘,天子之命,天下之任,臣不敢輕!”

他拔出佩劍,道:“此戰,不破匈奴誓不還!”

于是,當夜夜宴一結束,張越就秘密辭別劉進,率著自己的親衛騎兵,連夜從玉門塞出關。

一夜之間,疾馳百數十里,在第二天凌晨便抵達樓蘭王國與輪臺交界的計示水河灣。

在河畔稍微休息了一個時辰,回復了體力與馬力后,他繼續趕路。

在延和元年冬十月初九張越便抵達了龜茲王國境內的漢軍大營。

在這里,張越檢閱了他的鷹揚騎兵。

六千鷹揚騎士,分為三個校尉部,前校尉、左校尉、右校尉。

皆是他從河西數萬精銳與十余萬郡兵之中,精挑細選的勇士,配以新豐保安曲的骨干軍官,加上一部分河西本土年輕精英軍官為基礎組建而成。

成軍一年以來,這支部隊,就是在高強度的訓練中度過的。

張越給鷹揚旅下過死命令每個月,每一個士兵,必須在馬背上完成一千次開弓訓練,同時還必須完成規定的其他各項體能訓練、馬術訓練和配合訓練。

于是,這支部隊,每一個月平均每一個士兵的開銷,在三萬錢以上!

這還不包括軍餉、津貼與伙食。

僅僅只是箭矢與弓弦、甲盾的耗材消耗,就已經達到了這樣的恐怖地步。

巨大的投入,自然一定能產生相應的反饋。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除了后世的中國國足等少數玄學孤例以外,很少有事情是靠砸錢砸不起來的。

一年下來,鷹揚旅三校尉,日夜訓練馬術、射術與各種單兵戰術、群體戰術,不斷拉到浚稽山、樓蘭、白龍堆等地拉練、圍獵。

于是,在今天,不說人人皆已成為神射手,能百步穿楊,百發百中。

至少,在平時的訓練中,三十步外的移動靶,平均成績十中六,固定靶十中九,五十步外移動靶也能十中四五。

除了技戰術,鷹揚旅的裝備,也是煥然一新。

他們現在已經換裝了最新的馬蹄鐵,最新的角弓、最新的皮甲,甚至連箭囊都根據作戰需要重新設計,使得其可以容納的箭矢數量,從過去的三十枝增加到了四十五枝,作戰能力大大提高!

而皮甲,更是在皮甲內側,增加了一層用于防止穿刺傷的內甲。

近戰使用的馬刀,也進行了些改良,增加了握持的內槽寬度,以更適合漢軍士兵握持用力,馬刀弧度也經過了微調,使之更適合劈砍。

至于戰馬,更是做到了全員兩匹汗血馬或者烏孫馬的奢侈程度!

總之,現在在張越眼中,這支軍隊,已經不是軍隊了。

而是一支用等重的黃金堆起來的軍團!

黃金兵團!

他們的重量加起來,足可砸死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軍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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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節 身為棋子的自覺

看著眼前這支用黃金打造的兵團,張越內心豪情萬丈!

兵雖不過六千,但卻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刺刀了。

鷹揚旅在手,張越感覺,舉世之中,已沒有能阻擋自己的力量!

登上已經準備好的將臺,張越看向自己視線之中的大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朗聲道:“諸君,常人言: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而君等鷹揚之士,更乃百姓士民,以血汗辛勤養之,君等朝食米面,暮食酒肉,著則鮮衣,俸祿軍餉三倍于他部……”

為了培養鷹揚旅,也為了盡快形成戰斗力。

張越在軍隊的開銷方面,從不猶豫。

居延近一年種種貿易所得的利潤,大半都填進了鷹揚旅的日常開銷中。

以此保證了,鷹揚旅的將士們,每餐都能到精米白面,牛肉、羊肉、魚肉、各種鳥禽肉蛋,更是換著法子輪著來。

為了保證將士們的營養供給,居延百姓種了兩萬畝蔬菜。

胡瓜(黃瓜)、韭菜、白菜、番茄、蘿卜、胡蘿卜……

舉凡能找得到的蔬菜,張越都讓人種下去。

此外,鷹揚旅士兵,甚至可以每隔三日,得到一次水果供給。

西瓜、甜瓜、梨子、李子、桃子、棗子,各種水果,按季節供給。

錢就像水一樣的花了出去,終于將整個河西的精英悍勇之士,一網打盡!

如今,整個河西上下都知道了,只要能選入鷹揚旅,每天都能到米面肉食。

而精米白面與酒肉的誘惑力是巨大的,于是,盡管鷹揚旅迄今未經一戰,但整個河西上下皆知,鷹揚旅就是天下第一!

每一個有志于立功授勛之人,都在削尖了腦袋,想要擠入鷹揚旅,得一席之位。

于是,鷹揚旅的兵源越來越好,訓練越來越好,士氣越來越高。

就這樣滾雪球,滾到了現在。

“如今,匈奴無義無信,既殘且暴,于大宛之中,廣造殺業,又棄諾毀信,悍然襲擊受天子所庇護之烏孫昆莫,于是解憂公主千里來求,告于太孫殿下,殿下震怒……”張越拔出自己的佩劍,大聲問著他的部將們:“如此無義無信,殘暴無道之輩,君等能容否?”

答案自是,震天動地的齊聲咆哮:“不能!”

自有意插手大宛戰爭后,張越就已經發動了他在鷹揚旅之中安排的宣傳機器,從校尉、軍司馬、軍候,直到底層的伍長,所有的鷹揚旅的軍官,每天都在不間斷的洗腦著士兵們。

宣揚著匈奴在大宛的暴行,回憶著數十年前,匈奴人肆虐漢家時的作為。

新仇舊恨,縈繞于將士們心中。

而漢家作為與政策,也隨之被潛移默化,教進了鷹揚旅上下心中。

夷狄無道,匈奴殘虐,率獸食人,數十百萬之民眾,陷于水火之中,生民有倒懸之危。

更重要的是若匈奴得逞,其實力必定大增,屆時,虜賊可能重新騷擾漢塞,使百姓受刀兵之災,讓家鄉桑梓有難寢之危。

由之,正義的力量,充盈全軍上下,哪怕是一個小兵,現在也知道了,自己是去打匈奴,打匈奴的目的,既是為了救人,也是為了防止匈奴復蘇,重新危害大漢!

當然,此外,還有大量的軍功與豐厚的賞賜。

于是,每一個人都是戰意高漲,斗志昂揚。

張越見此情況,舉起手中的劍,高聲下令:“出師!誅虜!平亂!興太平!”

延和三年冬十月初九,漢鷹楊將軍張毅以匈奴‘不遵王令,擅殺平民,無故襲烏孫’的名義,自龜茲發繳文,于是,龜茲王高智、渠犁王趙忠(這兩位皆以改易漢姓,甚至派出使者前往長安,請求將自己的名字入籍宗正,只是暫時還沒有得到回應),聞而響應,各引兵相隨。

于是,西域震動,天下震驚!

此時,數千里之外的貴山城中,抵抗已經漸漸停歇了下來。

李陵帶著他的親衛,步入這座有著數百年歷史的雄城。

他看著燃燒的屋舍與倒塌的墻面,良久終于開口道:“傳我的命令,不許傷害俘虜,不得肆意殺戮,不許搶劫、強女干,命堅昆萬騎為監軍,凡發現有不遵令者,殺無赦!”

“您的意志!”王遠立刻領命而去,而左右貴族們也無人反對。

數名巍顫顫的站在李陵身側的男子,連忙上前,跪下來親吻著李陵身邊的土地,磕著頭謝道:“多謝主人,多謝主人!”

這些人皆是大宛人。

準確的說,他們乃是這座城市曾經的頂層人物之一。

李陵攻陷貴山城,不是強攻下來的。

在事實上,貴山城之堅固險要,遠遠超出李陵的預計。

車轟擊了大半個月,也不過轟塌了幾座箭樓罷了,城墻整體不過多了許多坑坑洼洼。

但大體卻沒有損傷。

倘若要強攻,沒有一兩個月的血戰,付出莫大代價,匈奴騎兵根本打不進這銅墻鐵壁一般的堅城。

之所以能這么快攻陷此城,靠的還是勸降。

在十余天前,擊破烏孫人后,李陵沒有多追,便率軍趕回。

然后他命人在貴山城下,陳列數千具烏孫、康居士兵的尸體,并將其首級,以車拋射入城,隨首級一起被拋入城中的還有李陵命被俘的大宛貴族所寫的勸降信。

信中自是明言,援軍已經被消滅,守軍已經沒有堅守的必要了。

同時,李陵也改換說辭,不再堅持‘投降還是不投降,統統都得死’的強硬,反而放下手段,做出種種許諾。

承諾只要放棄抵抗,匈奴軍隊入城后,便不會屠城。

更承諾準許城中貴族保留他們的財產、奴隸。

同時還允諾,戰后依舊保留大宛王國的體制,只是國王將由他匈奴攝政王來兼任。

看到這些條件,特別是李陵提出他自己親自擔任大宛國王的條件。

許多貴族立刻就動心了,貴山守軍的抵抗意志也迅速下降。

于是,經過一番斗爭,在李陵下達的最后期限之前,大部分大宛貴族,選擇了投降,就像十幾年前,他們的前輩們一樣,打開城門,放下武器,跪在征服者面前,祈求對方大發慈悲。

李陵當然大發慈悲了。

入城后,立刻就開始整頓秩序,制止各種搶劫、強女干、加害行為。

只是,派了士兵,將大宛的王宮、府庫以及商鋪、豪宅的金庫、地窖挖開,將其中的財富挖出來。

雖然,這違背了承諾,但無傷大雅。

大宛人也早有覺悟了不是所有征服者,都會和漢朝那樣,信守承諾,秋毫無犯的。

事實上,匈奴人只要錢不要命,已經讓他們感恩戴德了。

“偉大的主人……”一個大宛貴族趴在李陵腳邊,諂媚著說道:“如今,您已經入城,還請您速速前往王宮,登基即位,為大宛王,所有愛奧尼亞人的保護者……”

這位貴族,乃是這貴山城曾經的城主,血統高貴,其祖上與那位偉大的征服者亞歷山大有著血緣關系,在過去,他連大宛王的面子也不肯給,最愛拿著鼻孔看人,但現在,他卻和一條狗一樣,在李陵腳邊搖尾乞憐,拼盡所有的討好、獻媚。

但他還算矜持。

另一個貴族,直接就抱著李陵的大腿,歌頌著:“哦,偉大的主宰,至尊的征服者,無所不能的救世主,萬王之王啊,您就是我的太陽神,不朽的阿波羅……我的祖先是奧勒提斯的安條克,曾經有幸服侍過您,現在,我竟然可以接替祖先的職責,再次服侍您……卑微的奴才,萬分榮幸……”

此人的來歷,自也是不凡。

他的祖先,直接可以追溯到腓力二世時期的宮廷大將安條克,安條克有一個兒子,后來建立了塞琉古帝國,其稱為塞琉古一世或者安條克一世,這位大帝同樣是一個征服者,在希臘史書中以太陽神之子自居,他自稱自己的母親與太陽神阿波羅,從而生下自己,證據就是他有一個船錨的胎記這是阿波羅留給他的信物,于是,塞琉古帝國王室以船錨為家徽。

而此人的祖先則是塞琉古一世的兄弟,這是有族譜證據的!

于是,他的家族,亦是大宛王國的選王之一,擁有成為國王的資格。

但現在,這位曾經的王室成員,就像哈巴狗一樣,在李陵腳下撒嬌乞討,妄圖得到主人的喜愛。

但李陵既不知道這些人的家族曾經的光輝,也不想知道。

所以,這些貴族的獻媚,大半喂了狗。

好在,他還需要這些人,也需要他們協助,幫助李陵將這個國家運轉起來,特別是貴山城中的知識、工匠、技術、人口,都需要這些人幫助整理、協作、利用。

以盡快將這些東西,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戰力與財富,從而幫助李陵抵抗即將到來的海嘯李陵很清楚,烏孫人就像狗,被打疼了以后,一定會去叫主人下場。

而烏孫的解憂公主,是他們的王牌。

一旦解憂公主前往漢朝,那么,漢軍以及那位鷹楊將軍必然出塞!

李陵知道,以現在的西域匈奴的力量,根本不是漢朝的對手,更遑論那位鷹楊將軍親自出馬!

所以,打敗漢軍,那是白日做夢,完全不切實際,哪怕是做夢,擊敗漢軍都不在李陵的選項里。

因為,他連念頭都不敢起起了就會有貪欲,然后就會被貪欲驅使,最終葬送一切。

所以,李陵的想法很簡單在戰場上擋住漢軍,然后馬上跪舔。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甚至,必要時刻,連已經占領的大宛國土也可以拱手相讓。

只要漢朝能準許他將所得的人口、財富、技術保存就可以了,哪怕只有一小半,也已經心滿意足!

因這大宛數百年積蓄的財富、人口、技術,已足夠他與他的西匈奴飽餐一頓。

但,這一切的前提條件是他必須在正面戰場,不要被漢軍打的太慘,別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若是那樣的話,漢朝還會與他談判嗎?會給他一個跪舔的機會嗎?

不可能!

既然輕易伸手就可以拿到想要的所有東西,為什么要和人談判呢?

當年的霍驃騎,何曾與匈奴人談判過?

想著這些事情,李陵就一邊虛情假意的安撫這些投降的大宛貴族,一邊在心里計算起來。

現在已經是十月了,換而言之,西域的風雪,可能很快到來。

最多一個月,西域地區就會下雪,然后暴風雪隨之出現。

也就是說,他和他的部隊,只要拖住一個月,等待風雪降臨,漢軍自退。

然后,他就有機會通過外交渠道,來說服漢朝,讓漢人默認他的存在,至少默認他在大宛的所得。

“我是有用的……”李陵握著拳頭:“漢朝需要我,那位鷹楊將軍更需要我!”

在私渠比海,李陵想了整整數月,讓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他和他的西匈奴,在漢朝那位鷹楊將軍及漢朝高層眼中的地位。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李陵清楚,事實就是,他與西匈奴是棋子,也是磨刀石。

漢朝高層,用他與西匈奴為子,加劇匈奴內耗,同時又用他們為磨刀石,來磨礪、逼迫、影響、恐嚇西域諸國。

他與西匈奴,在漢朝的戰略中,十之屬于為王前驅者。

明白了這一點,李陵就抓住了生機。

果斷發動大宛戰爭,就是他抓住這一線生機的決斷。

事實證明,果然是這樣!

漢朝坐視了他的西匈奴進攻大宛,除了在郁成城插手了一下后就沒有別的了。

迄今為止,漢朝大軍,連一個兵都沒有越過計示水就是明證。

既然如此,李陵就知道,只要那位鷹楊將軍依然需要自己和自己的西匈奴來做他想要的事情。

那么,他便不會趕盡殺絕,一定會留有余地。

而這就是他的機會!

在夾縫中求生,在絕境里尋找生機。

就像大宛戰爭這樣,雖然是為漢之棋子、利刃,但他與他的西匈奴同樣收獲滿滿!

只要能消化這勝利成果,明年就可以回師漠北,與那幾位單于再次爭鋒!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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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節 李陵的野望(1)

貴山城的陷落,震驚了整個中亞,漣漪直接波及到南亞地區。

尤其是貴霜人所占據的安其提亞城,最為恐慌!

這座雄城與貴山城一樣,屬于十座亞歷山大城之一。

全名為安其提亞的亞歷山大城,是當年的希臘馬其頓征服者所建立的軍事要塞,是當年的那個征服者設立在安息與身毒之間的屏障要塞,曾承擔著聯系帝國東西的重任。

三十年前,月氏的貴霜翕候摩柯那,在城中的佛教僧侶配合下,兵不血刃,奪得此城,然后便下令舍棄掉此城城名的亞歷山大頭銜,更名為安其提亞。

然后,貴霜部便將重心放到了此處,三十年來,三代貴霜翕候苦心經營,逐步蠶食著周圍的城邦王國。

終于,打下了一個國土面積不下于溈水王庭的疆域。

貴霜人于是在此開枝散葉,游牧耕作,成為一個半游牧半農耕的奴隸制割據勢力。

而安其提亞,也在這三十年來,不斷被加固、修葺,成為了貴霜翕候的老巢與大本營。

曾經,貴霜人以為,天下沒有能攻破這樣的堅城的軍隊。

但是,現在,貴山城的陷落,給了他們一記悶棍。

既然匈奴人能攻陷貴山城,那么,安其提亞,恐怕也難當匈奴大軍的攻勢!

而且,現在,貴山城既然陷落,那么,保存于貴山城的大宛王宮之中的地圖、文檔與信件,恐怕也都落入匈奴之手了。

換而言之,現在,匈奴人恐怕已經拿到了整個已知世界的情報與大致描述。

整個世界!

從恒河直到安息,月氏人、身毒人、康居人、安息人、粟特人的世界之門,將被匈奴人推開。

單于的大纛與鐵蹄,恐怕已經找到了征服的方向與目標!

這是最致命的!

而對貴霜部來說,麻煩也就在這里了!

貴霜人所占據的安其提亞及其周圍地區,就在蔥嶺之后。

從前,有著蔥嶺遮蔽,更兼有著康居在前面當幌子,匈奴人想找他們也找不到。

但現在,若得到大宛人的地圖與情報,匈奴人定然會知道,只要從大宛向西南,翻越蔥嶺,就可以來到這安其提亞的天府之國,富饒之地。

還可以循此,進入繁華的身毒大陸,縱橫于數百王國之中,予取予求。

那么,說不定匈奴人真的會付出巨大代價,翻越蔥嶺!

“必須加強對蔥嶺的預警,加派軍隊,把守道路與關隘!”柯羅寧對他的大臣們下令:“明年開始,夏秋兩季,蔥嶺一帶至少要保持三千騎兵警備!”

所有人聽著,都是目瞪口呆。

三千騎兵,對貴霜而言,也算得上是一支重軍了。

若用于擴張、征服,幾年便能打服一個王國,或者奪下一片土地,為貴霜汲取資糧,將佛法弘揚給更多人。

丟去那貧瘠荒蕪的蔥嶺腳下,等于是自廢一臂!

“不止于此吧……”有人輕聲搖著頭,但終究也不敢反對翕候的命令。

因為,若萬一匈奴大軍果然翻越蔥嶺,對于所有貴霜人而言,那是真正的災難!

“再派人馬上去薄知,通知其他四位翕候,就說我貴霜需要支援……糧食、奴隸、馬匹、牲畜……”柯羅寧正色道:“四位翕候,每年都需要送一定數量來此,以助我等防備匈奴!”

“正該如此!”其他人聽著,紛紛點頭,對于這個命令,舉四肢支持!

“此外……”柯羅寧站起身來,看著他面前的所有貴族們,道:“你們準備一下,三日后隨我一同去奢那延珈藍,請奢那延上師主持法會……”

“所有人都必須帶上足夠的香火、鮮花、金器以禮佛……”

柯羅寧閉上眼睛:“現在,這也是我們所能做的最大的事情了!”

“希望上師能溝通世尊,請世尊大發慈悲,降下無上賜福,保佑我國使者在漢朝一切順利,讓漢朝軍隊盡快出擊……”

對于現在的貴霜人來說,這確實他們唯一能努力的地方了。

禮佛、拜佛、禱佛誦經。

希望佛祖展現偉力,讓漢朝軍隊將已經一只腳踏進月氏人的勢力范圍的匈奴人重新拉回東方的斗獸場。

最好,讓這對冤家在東方纏纏綿綿一萬年!

如此,這兩個強國都將沒有力氣西顧。

至于月氏奮發圖強,臥薪嘗膽,然后再打回東方去……

這對貴霜人來說,太難了太難了!

旁的不提,這次康居人派了一萬多大軍去支援大宛戰場,結果,那些精銳的康居騎兵,只有不到兩千多逃回康居。

余者,皆為灰灰,化作戰場的亡魂。

貴霜人雖然瞧不起康居人,但,也還是被那慘烈的戰場所嚇壞。

他們在這安其提亞周圍遇到的敵人,哪里有這樣殘忍、殘暴的?

在這里死上幾百人的戰爭,已經堪稱曠世大戰了,十年都未必能碰到一次。

多數時候,只要月氏騎兵擺開架勢,對方一看打不過就會派人過來談判,割地賠款,獻來美女、珍寶、黃金,再請幾位佛法精湛的上師說和,這事情也就算了結了。

實在不行,才會大打出手。

哪像那匈奴烏孫人在大宛的打法,一開始就要人命,動輒就是兩三萬大軍會戰,一戰死上萬人?!

崇信佛法的貴霜人,只是聽著那殘酷的戰場,就已經兩股戰戰了。

那里還有膽子和之前設想的一樣,出兵東方,去找匈奴人的麻煩?

現在,他們只想祈禱佛祖保佑,世尊慈悲,好叫匈奴人莫要來找他們的麻煩,不要發現他們的所在。

如柯羅寧所想一般,李陵此刻,就站在了大宛王宮整理出來的無數羊皮文牘與地圖面前。

一份份文牘,被呈遞到他面前,然后經由大宛貴族們翻譯其中的內容,口述給李陵。

而那些地圖,則被拼裝起來,最終,將整個世界都呈現在李陵眼前。

李陵聽著大宛人口述的那些內容,再看著眼前的地圖。

眼中忽明忽暗,閃現著無數光芒與智慧。

在這一刻,李陵豁然開朗,心中曾經郁積十余年的心結,更是一朝解開。

這世界,竟是如此廣大!

如山海經所言那樣,四海八荒,幾乎無窮無盡!

而且,有著無數不輸中國富庶之土的地方。

他舔了舔舌頭,旋即下令:“命人去將本王的賓客,奇柯里大師請來此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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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節 李陵的野望(2)

奇柯里最近過的很糾結。

一方面,他的小命保住了,更得到了這東方強國匈奴大貴族的禮遇,以貴賓的禮節招待,除了不能自由活動外,其他一切和往常無異。這讓虔信著因果輪回的他,在心底萬分感激世尊的庇佑與照顧。

但另一方面,匈奴人根本不信佛教,不知世尊。

他們信仰著薩滿教,就像數十年前的月氏人一樣,野蠻、粗鄙、無禮,喜歡血祭,尤其喜歡將俘虜獻祭給他們信仰的神——天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萬物萬靈,甚至是一枚奇特的石頭。

所以,這些天來,奇柯里親眼看到了無數被俘的烏孫、康居人,被這些殘暴的匈奴人,拖出去然后活生生的獻祭給他們的神明。

理由千奇百怪,方式各種各樣。

這讓奇柯里不由得害怕起來,他害怕自己可能會落得那些俘虜一般的下場,成為那位匈奴攝政王用于獻祭的祭品。

于是,他日夜念誦佛經,祈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世尊,給與他啟迪與庇佑,讓他可以順利渡過這次的劫難!

和往常一般,此刻,奇柯里就正在念誦著他的迦南(教派)所推崇的《長阿含》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花林窟。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忽然,一個戴著氈帽的匈奴貴族闖了進來,對正在誦經的奇柯里施禮道:“大師,我主攝政王有請!”

態度雖然恭敬,語氣雖然平和,但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沒等奇柯里答應,這人便帶著匈奴武士上前,架起奇柯里就走。

除了穹廬,奇柯里便看到,此刻他所處的地方,乃是一座王宮,建筑形制與薄知城王宮非常相似。

他嘆了口氣:“我佛慈悲……貴山城陷落了啊……”

貴山城……

在奇柯里所知的世界中,乃是屬于不可攻陷的雄城!

便是十萬大軍,圍攻一年,恐怕也難以啃動。

但,它在匈奴大軍面前,卻連兩個月也未能堅持,便被打開了城門。

大宛貴族、士民、奴隸,袒露著身體,跪在了匈奴騎兵的腳下。

貴山城都只能堅持兩個月,那么,薄知城能堅持多久?安其提亞又可以堅持多久?!

想到這里,奇柯里就忍不住頌道:“從生有老死,生是老死緣。生從有起,有是生緣……緣法糾纏,因果纏綿,果是‘如人救頭燃,速疾求滅處’……”

便終于放下所有恐懼與擔憂。

匈奴的殘暴,與其強大是成正比的!

奇柯里很清楚,若這殘暴的匈奴大軍,順藥殺水而上,康居三個月就要滅亡,半年后他們就能打進溈水,明年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兵圍薄知城。

故,他的擔憂與恐懼,實在是不智的選擇。

聰明人應該做的是——順其自然,從緣法而行。

奇柯里相信,事情到了這一步,被卷入這旋渦的他,恐怕背后有著世尊佛陀的意思。

故,生是緣之因,死是緣之果。

匈奴人卻沒有管這個月氏人太多,一路推著他,來到了大宛王宮的深處,曾經宛王的寢宮之中。

在這里,李陵已經等候許久了。

“哎,為何對貴客如此無禮!”李陵走上前來,斥責那兩個架著奇柯里而來的武士:“還不快向貴客道歉?!”

奇柯里聽著,趕忙道:“攝政王息怒……這兩位勇士,只是看我腿腳不便,好心幫忙而已……”

李陵道:“貴客腿腳不便?為何不與我說,若本王知曉,必遣藥師治之!”

于是,便親自扶著奇柯里,在這殿中坐下來,命人端來酒水干果肉食。

奇柯里自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小意的奉承起來。

李陵見狀,便知道此人輕易可以招降。

因他在匈奴見過無數這樣的人!

于是,便不再與之繞彎子,鄭重的問道:“我見貴客,談吐不俗,儀表堂堂,故心生愛才之心!若蒙不棄,本王不惜厚祿重爵!”

嗯,在匈奴最不值錢的就是XX王之類的頭銜了。

匈奴人最鼎盛的時候,封王的貴族,超過了兩千人,以至于一度大王不如狗,藩王滿地爬。

哪怕是現在,分裂的西匈奴,封王者也有差不多兩百。

事實上,在匈奴,貴重的是直接掌權的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

這些職位,匈奴人就等閑不會給外人了。

狐鹿姑活著的時候,李陵也好,衛律也罷,都不能染指這些職權。

這些位置是給孿鞮氏以及四大氏族準備的!

也就是狐鹿姑身死,漠北大變局,然后日逐王先賢憚又忽然暴斃,由此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李陵才能趁機上位。

不然,以他的漢人出身,在匈奴爬的再高,也不過是一個智囊、幕僚的地位。

一如曾經的中行說、趙信。

單于信任,就有權力,換了單于不信任,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邊緣人。

奇柯里聞言,卻是高興不已,立刻跪下來,親吻著李陵的靴子,磕頭道:“奴婢愿為主人效命!”

李陵大笑起來,扶起奇柯里,道:“先生不必如此……”

“我得先生,如虎添翼也!”

于是,便帶著奇柯里,走到那已經被拼接起來,釘在王宮墻壁上的世界地圖面前,對奇柯里問道:“還請先生為我解惑……”

“這天下,究竟是何形勢?!”

奇柯里看著那地圖,眼睛眨了眨,內心猶豫了起來。

李陵見狀,也不逼迫他,只是在旁邊微笑著,施加無形的壓力。

讓奇柯里感覺呼吸急促,手心冒汗,背脊發涼。

“先生,先從這里說起來吧……”李陵微笑著,將手指指向在大宛前方不遠,楚河、溈水之間的康居王國。

奇柯里松了口氣,閉上眼睛,向著李陵介紹起康居的情況。

李陵微笑的聽著,不時點頭。

接下來幾天,李陵每天都召見奇柯里,向其求教從大宛繳獲的地圖上的世界情況。

自康居、奄蔡、安息,慢慢觸及月氏人的領地。

從人口、經濟、文化、宗教,慢慢深入。

奇柯里的心防,漸漸崩潰。

終于,李陵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整個世界,在李陵面前被推了開來。

一個遠比東方漢匈加起來還要龐大的世界,就像畫卷一樣,緩緩展開來。

讓李陵心潮澎湃,難以自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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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6:3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節 李陵改革(1)

從奇柯里處探知了已知世界的基本概貌后,李陵旋即主持召開了多次軍事會議。

將從奇柯里處得知的事情,略微夸張后,向他的心腹部將、匈奴貴族以及西域諸國國王介紹。

以團結上下,凝聚共識。

經過這幾次會議,無論是匈奴貴族,還是西域國王們,都為李陵介紹的世界而震驚!

西方如此廣大,地方如此富庶,人民如此孱弱。

三百騎滅國,五百人興邦者,比比皆是。

而黃金珠玉,六畜五谷,數之不盡。

于是,每一個人都是怦然心動。

所有貴族、國王,皆是心潮澎湃。

這西方世界,如此廣大、美好、富庶,大家為什么還要苦哈哈的在這世界的東方和那霸道、強悍的漢朝人打生打死呢?

畢竟,漢朝人是那么的強大!

一漢當五胡之語,人盡皆知。

“攝政王,您打算怎么辦?”就連素來是支持小單于都隆奇的右大當戶須卜狐也主動向李陵詢問起來。

“大當戶想問的是什么?”李陵對須卜狐的主動詢問非常滿意,微笑著問道。

“攝政王,您若率軍繼續西進,那么……若漢人追過來怎么辦?!”須卜狐問出了關鍵的問題,也是其他人都關心的問題——漢人的態度。

畢竟,匈奴西征,西方世界根本不足為懼,全是些臭魚爛蝦!

像是康居,一萬騎兵連一千匈奴精騎的沖鋒也擋不住,當即潰散。

而那西方的霸主月氏,更是戰五渣!

他們連正面與匈奴勇士爭鋒的膽量都沒有了,只敢躲在背后耍些陰招。

這樣的對手,哪里能對匈奴騎兵構成什么威脅呢?

但,漢人是這個問題里的絕對關鍵!

萬一,大家剛剛踏上西征的路,漢朝騎兵就殺了出來,抄了大家的老窩呢?

難道要放棄西域故土?

匈奴人或許能答應,但疏勒、莎車、焉奢等國的國君與貴族必然不答應。

即使大家都肯,但匈奴能西征,漢就不能?

萬一漢朝人跟著過來了,那么,大家豈不是給漢朝人打工了?

“您放心,尊敬的大當戶,我有一計,可至少為我等爭取五年,甚至十年的緩沖……”李陵負手道。

“嗯!”所有人立刻豎起耳朵。

李陵踏前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漢朝有一故友,為漢天子太史令,其姓司馬,其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三王之時……”

其他人聽著,紛紛露出敬仰的神色。

漢之太史令?世代史官家族?

那血統該是何等高貴、顯要啊!

至少,在坐的匈奴貴族與西域君王們都是很羨慕的。

因在西域與匈奴,血統絕定地位、權力。

李陵卻是繼續說道:“司馬公生平有大志,乃欲修自三王至今之中外史書,以計中外英雄人物,先賢圣王明主之事……”

“司馬公曾有著匈奴之史……吾曾借之一閱,見其書曰: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

眾人聽著李陵的敘述,內心都是有些激動。

特別是匈奴貴族們,忍不住握緊了雙手,生出自豪之感。

夏后氏之后,禹皇之苗裔?

這些事情,若是在老上、軍臣、尹稚斜時代,被人講出來,肯定是要拖出去斬首一萬次的。

但如今,匈奴屢戰屢敗,更被打的四分五裂,民族自豪與自尊已經被漢軍鐵蹄踏碎。

自兒單于以來,漢化改革之風漸起,孿鞮氏、四大氏族紛紛以漢家經典,教育啟迪后代。

到了狐鹿姑時代,單于帳中,若不懂詩書的,肯定會被人嘲笑,以為是邊遠的蠻子。

到得現在,大量漢人降臣身居高位,李陵更是手握大權。

與此同時,南方漢朝的強大壓力與咄咄逼人之勢,更是迫使西域匈奴各部,不得不答應和遵守漢人提出的種種要求。

漢人犯法,匈奴、西域各國皆無權處置的條件都答應了下來。

西域地區,漢人高人一等,匈奴人次之的格局于是形成。

所以,聽著李陵的話,許多匈奴貴族的自豪、驕傲之情,自然而生。

須卜狐甚至問道:“果真如此嗎?”

嗯,對他而言,若此事為真,那么對小單于都隆奇,是重大利好!

夏后氏之后,帝禹之苗裔。

孿鞮氏的單于的血統,瞬間高貴了許多倍,在匈奴這種血統至高無上的環境里,有了這層光環的單于,便再不是一般人可以隨意揉捻的。

“自然!”李陵答道:“我豈敢蒙騙大當戶?且,漢天子在冊封偽單于壺衍惿的詔書里就有‘卿者,夏后氏之苗裔,禹王之子孫’之語……”

須卜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后問道:“攝政王,此事與拖住漢人有何關聯?”

李陵早就在等著了,他笑著道:“自然有關系了!”

“漢人講究,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

“若我等去胡服,易漢服,改漢姓,用漢名,以漢字為書……”李陵看著眾人,居高臨下,信心滿滿的問道:“漢人還有什么借口來隨意攻擊我等,又有何理由來侵犯我等之國?!”

“哪怕那位鷹楊將軍想,漢天子與其朝堂大臣官吏們,也會將之拖回長安的!”

這是肯定的!

也是必然的!

作為隴右李氏培養的未來家主,李陵深知,若真的出現了他所說的事情。

漢家朝堂上下,最少短期內沒有人敢再提西伐西域之事。

說不定,還會有優待、有政策。

這叫千金市馬骨,也叫原木立信。

但,李陵話一出口,許多匈奴貴族頓時就炸鍋了。

“棄衣冠姓名?那將來是不是還得向漢人屈膝下跪,稱臣納貢?!”須卜狐冷笑著:“攝政王,您也太小瞧我等引弓之民了吧?!”

李陵聞言,哈哈大笑:“大當戶以為,如今我等就沒有屈膝下跪,稱臣納貢?”

“若非如此,大當戶難道以為,漢人的大軍是怕了我等才沒有出塞嗎?!”

須卜狐頓時語塞。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

現在的匈奴,至少是西域匈奴,是靠著無限跪舔漢朝,才得以有喘息之機的。

只不過從前大家都假裝沒有這個事情,自我催眠。

如今被李陵戳穿,這血淋淋的事實,立刻就驚醒了所有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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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6:3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節 李陵改革(2)

須卜狐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他指著李陵,高聲叫罵:“李陵,你這狼子野心之輩!想當初先單于待你如何?豈料你卻是一個漢朝的細作!”

“如今,終于要露出狐貍尾巴來了!”

其他保守派的貴族,也跟著叫罵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李陵真的是膽大妄為!

改漢服,用漢姓,漢字,這和投降有什么區別?

雖然,他們深知,其實現在的西域匈奴,在漢朝面前,只有投降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

誰管呢?

先把李陵掀下臺,將權力掌握到手里再說!

至于其他事情?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然而,這些人叫罵了半天,李陵神色未改。

待他們發現異常,冷靜下來,觀察左右才發現,自始至終,除了他們這幾個人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安坐在位置上,一語不發,而西域諸國的國王們,更是一副看戲的神色,旁觀在側。

這終于使須卜狐知道,事情,已經偏離了他的預想了!

他看著在座的人。

仔細的數了數,然后渾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他赫然發現,在坐的掌握了軍權的貴族們,早已經不是當初先賢憚在位時的那些人了。

而且,西域君王們與漢人出身的降將比例,已經強大了具有壓倒性優勢的地步!

“大當戶……”李陵看著須卜狐的神色,微笑著道:“您的指責,本王恕難認同!”

“若論對先單于的忠心,我稱第二,恐怕無人能稱第一!”

“若非是本王,如今叛軍怕是已經打到了危須……”

“若非是本王,如今,漢軍早已出塞……”

“自先單于去世,本王受遺命,輔佐少主,可謂鞠躬盡瘁,嘔心瀝血,為單于之事披星戴月,暴霜露,斬荊棘,于夾縫之中,求得一絲生機……”

說到這里,李陵就哭了起來,他抽泣著對著西域諸國國君一拜,又對著在坐的其他貴族、大將一拜,道:“公等皆在,本王所作所為,公等也全都看在眼中,如今,大當戶質疑本王對單于與先單于的忠心,本王不敢推脫……若公等以為大當戶等說的對,那么……”李陵脫下自己的氈帽,解下寶劍,拜道:“本王情愿自去其位,自放堅昆……”

這下子,須卜狐等人立刻坐蠟了,感覺被李陵架到了火上炙烤一般。

而其他人見狀,紛紛起身,對著李陵跪下來磕頭。

疏勒王更是大聲道:“攝政王忠心耿耿,服侍單于禮敬有加,這是小王親眼所見的事情,大當戶怎么可以隨便誣陷攝政王這樣的忠臣呢?”

莎車王馬上就補刀:“是啊,若連攝政王都可以被質疑,那么這西域還有忠臣嗎?”

最致命的打擊,來自于現在唯一一個的執掌軍權的四大氏族宗種左大將呼衍當屠,他跪下來道:“除了攝政王以為,大匈奴的勇士不認其他人輔佐單于!”

至于那些李陵的嫡系與提拔起來的大將們,更是紛紛拔出刀來,威脅道:“若有人再敢質疑攝政王對單于的忠心,那就請從我們的尸體上跨過去!”

須卜狐等人聽著,渾身冰冷。

他們終于知道了,整個西域匈奴的權力,都已經在那位攝政王手中。

簡而言之現在,他已經可以予取予求了。

而他們的掙扎,就和被開水灌進了洞穴的螻蟻一樣,屬于徒勞。

須卜狐深吸一口氣,做最后的掙扎,他顫抖著道:“既然攝政王如此忠心,那么為何要出改易漢服、漢姓的政策呢?您要知道,我們引弓之民,自古習俗就和漢朝人不同,強行為之,攝政王不怕其他人不服嗎?”

“特別是底層的牧民,他們或許會不高興!”

李陵聽著,咧嘴一笑:“下面的賤民,也算人嗎?”

他握著劍,看向其他人:“這是本王正要與諸位說的事情……”

“這次改易服色、姓名,不涉及奴隸、牧民,至少也得是一部之主,一城之尊,百人之將,才有資格!”

此話一出,其他人頓時眼前一亮。

特別是西域各國的君王們,就差手舞足蹈的慶祝起來了。

因為對他們來說,李陵的這個想法和政策,簡直是為他們量身定做的!

是將他們與那些低賤、卑微的奴隸、牧民、庶民區分開來的最好的做法。

上層的貴族,穿漢服、說漢語,用漢姓漢名。

而底層的賤民、奴婢、牧民,渾渾噩噩,永生永世,為奴為婢!

更妙的是,大家還能借此機會與那強大的漢朝搭上關系。

這樣以后就算匈奴這里混不下去了,換個名目,投靠漢朝,一樣能風生水起!

簡直完美!

于是,沒有不支持的!

而剩下的人里,那些漢家降將、降臣,自不用說,紛紛支持。

其他人,也都覺得不錯。

于是,須卜狐等人再次發現,他們又被孤立了。

到的此刻,須卜狐如何不知,他和他所堅持的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而且,他知道,這是第一步。

李陵的第一步!

當李陵這一步走完,將權力鞏固下來,恐怕,就是他的主子,小單于都隆奇斃命之時!

孿氏……主宰和統治了引弓之民百八十年的孿氏,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的基業,將要為人鳩占鵲巢!

想到這里,須卜狐心如刀割。

他根本不敢等到那一天!

于是,他大喊一聲,在絕望拔出自己腰間佩戴的小刀,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叫道:“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啊……子孫不孝……先單于啊,您睜開眼睛看看吧!亂臣賊子,就要滅您的國家了!”

于是,當眾自刎,鮮血噴濺到李陵身上。

李陵彈了彈身上的血跡,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須卜狐,搖了搖頭,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于是,揮手下令:“厚葬吧!”

“您的意志!偉大的攝政王!”無數人高呼起來,跪拜起來。

而他們全部忽視了,在這時走進帳中,將那幾個與須卜狐一起反對的貴族拖出去的大批武士,以及隨后殿外傳來的陣陣慘叫聲。

至此,整個西域匈奴的大權,徹底落入李陵之手。

而李陵也鏟除了最后的幾個異己。

于是,他正式頒布命令,要求所有匈奴貴族與西域國君、大臣易漢服,改漢姓、用漢名,習漢字。

他更以都隆奇的名義,親自下令,改孿氏為夏氏,以都隆奇為夏政,是為第一位漢姓單于!

史稱此次事件為‘貴山改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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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0 07:05: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節 長安(1)

已經是入冬了,寒風呼嘯著吹過長安的大街小巷,同時吹在人們的心中。

讓人哪怕坐在暖和的炭爐旁,也依然感覺到源自靈魂深處的刺骨寒冷。

“家上在建章宮中,已經有半個月了吧?”丞相劉屈氂呢喃自語著。

“是啊……已經半個月了……”衛將軍海西候李廣利輕聲附和。

說起來,也是搞笑!

在兩年之前,劉屈氂初任丞相之時,他的任務與目標,就是給太子劉據添堵。

最好將之拉下馬來,好讓昌邑王能夠襲位。

然而,現在,劉屈氂與李廣利卻成為了太子據在朝中的最主要支持者。

原因無它,天子已立太孫。

換而言之,哪怕將太子據搞掉,上位的也只會是太孫劉進,而非與他們利益相關的昌邑王劉髆!

且,如今的太子據,已是有著一個龐大的支持群體。

治河兩載,這位太子,雖然磕磕絆絆,但做事的方向是正確的,其成果更是有目共睹!

一年而圍鑒湖八百里,兩年興引淮入汴之事。

期間,零零碎碎,梳理河道數百里,擴建渠道數十條,凡三百余里,灌溉田畝十余萬頃,受益百姓士民,以百萬計。

于是,齊楚洛淮之間,百姓民謠頌曰:大禹王,太子據!

士林更是紛紛稱頌:漢有賢君,社稷可期!

然而,太子據始終缺乏一個東西的支持——那就是軍隊!

北軍六校尉,沒有一個是太子培養、扶持的。

邊郡太守、郡尉,也無一個太子臣屬出生之人。

反觀太孫劉進,兵權在握,麾下虎賁之士,十有余萬。

鷹楊將軍張子重,更是為其左右肱骨,發揮著定海神針一般的作用。

故而,劉屈氂與李廣利才有機會,向太子據靠攏。

希冀著未來這位太子殿下即位后,以他們為核心,重組漢家兵權。

可惜,劉屈氂與李廣利剛剛靠攏,得到太子據的認可,太子據就被忽然召回長安,然后被天子勒令于建章宮之中讀書——其實就是變相的敲打甚至是軟禁。

這就讓李廣利等人坐蠟了。

實在是沒人知道,天子如今的想法。

召回太子,假讀書之名,將其留在建章宮,看上去好像是要對太子下手了。

但偏偏,除此之外,天子沒有做任何傷害太子的事情。

太子屬官及雒陽治河都護府主要官員,一個也沒動,不止如此,這些人的報告,還能直抵太子面前,且能正常接到太子的批駁。

此外,衛皇后也常常去建章宮看望太子據,母子常常一待便是一整天。

太子妻妾,也常常被人接去建章宮中服侍、伺候太子。

可是在另一方面,除了皇后與太子本人的妻妾外,其他大臣、外戚,連太子的面也見不到,遞上去的拜帖,從來都是被打回,太子與其大臣們交流,只能通過公文往來的方式。

這就讓人真的無法明確天子的意思了。

特別是像李廣利、劉屈氂這樣的投機者,真的是有些無所適從。

“得想個辦法才行……”李廣利忽然道:“不能這樣干等下去了!”

太子若一直被天子關在建章宮里,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去做了。

“可……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劉屈氂嘆了口氣。

如今,他和李廣利可謂同病相憐!

都是徒有其名,而無其實!

李廣利名為衛將軍,實則不過是一個寓公!

原本,他還能和韓說搭上關系。

但現在韓說自退邯鄲,其留下來的位置,被霍光所取代。

剩下的北軍與左右京輔都尉,都不甩他這個衛將軍。

劉屈氂就更慘了!

好歹,李廣利這個衛將軍只需要大朝上場,充個人數。

但他這個丞相卻每有朝會,必須到場。

天子還常常交給他許多事情去做。

可問題是,現在劉屈氂的丞相之權,早已經被人侵蝕的干干凈凈了。

太仆、少府,聯起手來,奪走了丞相府好不容易拿到手里的軍械、軍資督辦之權。

大鴻臚、太常、宗正三位沆瀣一氣,將丞相府對外對內的監督、考核、升遷任免之權給拿走了。

剩下的廷尉、大司農、水衡都尉等,本就是獨立的官署,素來不甩丞相。

現在就更甚了,丞相府來的公文,直接丟在一旁,非得叫劉屈氂三催四請,才肯去辦。

搞得劉屈氂尷尬不已,但沒辦法,為了不讓天子覺得自己沒用,他只能硬著頭皮,舍棄臉皮,三番五次的去請有司之人過府燕飲。

于是堂堂丞相,為九卿,甚至是九卿之屬官所制。

劉屈氂這個丞相,當得也就比當年的牧丘候石慶好一點。

“會有辦法的……”李廣利斬釘截鐵的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話音剛落,李廣利的一個家臣就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來,拜道:“主公,河西有軍情急報入京!”

“嗯?”李廣利眉頭一揚,詫異的問道:“匈奴人難道還敢進攻河西?”

“非也!”那家臣叩首道:“下臣聞之,乃是鷹楊將軍以匈奴無道,無故襲擊漢之友邦,又受解憂公主之請,于是率軍六千,出龜茲而西伐匈奴!”

李廣利立刻就站了起來,忍不住仰天長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漢制,無虎符擅調兵五十以上,視同謀反!”

“丞相,你我速速入宮,面見天子,彈劾張子重亂命之事!”

劉屈氂聽著,卻是有些疑慮,他輕聲道:“張鷹揚有天子節及天子詔,有便宜行事之權,何況,如今太孫在居延,鷹揚出兵,必有太孫背書……”

“且……便是沒有這些……鷹楊將軍總領內外軍事,見機而動,也是說的過去的!”

李廣利豈能不知道這些?

事實上,作為曾經的貳師將軍,他沒有虎符就調兵、出征,打些擦邊球的事情,可沒少干!

天子和朝堂,也不會過分苛責邊塞大將的自主行動。

畢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舉世公認的道理與傳統,自春秋以來,統兵大將在外,就是可以自行其是的。

“嘿!”李廣利笑了起來:“丞相,這世上豈有一定對的事情呢?”

“想要挑毛病,雞蛋都可以挑出骨頭來!何況是那張子重!”

“吾等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名目而已……”

劉屈氂聞言,立刻醒悟過來。

找張子重麻煩,給他添堵,本來就是他們這些人該干的事情!

不然,天子豈會留他們到現在?

至于有沒有道理?正確不正確,又有什么干系?

在這官場上,立場正確、態度到位,遠勝其他!

何況,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一個可以近距離的與太子據接觸、協商的機會!

于是,劉屈氂連忙拱手:“謹受教!”

劉屈氂與李廣利來到建章宮前時,他們愕然發現,建章宮宮闕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大司農桑弘羊、太仆上官桀、宗正劉德、廷尉趙昌樂等老熟人都在。

而新任太常卿劉全、新任執金吾霍光,也赫然在列!

其中劉全是長安正壇的新人。

他是漢家宗室,算起來還是劉屈氂的族侄——劉屈氂之父是中山靖王劉勝,而劉全之父則是長沙定王劉發子劉喜。

定王生前有十六子,劉喜排行老十一,算是定王晚年所出。

所以,他也沒有撈到什么好處,只不過因王子身份得了一個葉平候的爵位——轉瞬就因酌金所失,于是劉全少年之時,便被迫出仕為官,靠著俸祿來養家糊口。

而其才干,在宗室之中,也算不錯。

一路自縣令,做到了襄平郡郡尉、邯鄲令,太常商丘成賜死后,天子有感需要一個宗室來擔任太常,于是遷劉全為太常。

于是,當代的長沙王劉鮒鮈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朝中有人了!

而劉屈氂也總算在九卿里,找到了一個說的上話的伙伴——雖然長沙定王劉發生前其實一直瞧不起放浪形骸的弟弟劉勝,多次諷刺這位漢家第一播種機,但這并不妨礙劉屈氂每次見面,都會熱情的上前招呼。

今次也不例外。

“太常安好!”

“丞相安好!”

“太常今日要入宮?”

“丞相不也是?”

“是為鷹揚之事?”

“非也!”劉全一口否認:“乃為向陛下奏報安陵之事……”

劉屈氂聞言,呵呵的笑了起來。

安陵?!

漢家帝陵諸山之中,太常卿最不需要關心的就是安陵了!

除非安陵山崩、水淹,否則就算是安陵神廟崩塌,天子也會裝作看不見,不知道。

而太常卿更是歷來都將安陵當成了一個垃圾桶,將那些他不喜歡、討厭的人,統統丟去安陵伺候孝惠皇帝!

所以,劉全入宮的目的,與劉屈氂是一樣的。

不過,他更多的恐怕還是來看熱鬧。

畢竟,這位宗室之后,上任以來,就是以謹小慎微而聞名!

但……

劉屈氂看著這宮闕下的盛況,嘴角溢出絲絲笑容來。

他知道,朝臣們都和他一樣。

另一側,李廣利大步走到了剛剛上任執金吾不久的霍光面前。

霍光是月前被天子拜為執金吾,接替辭官請歸的韓說的。

這位執金吾一上任,立刻便忠心耿耿的為天子做了許多事情。

同時,也悄然拉了許多朋友,包括尚書令張安世、太仆上官桀等曾經與他疏遠的人,又被他拉到了一起。

想到這里,李廣利就不得不佩服這位執金吾的手段!

當真是厲害的很,也果斷的很!

以李廣利所知,霍光為了拉攏上官桀,便嫁其嫡女與上官桀子上官安,至于張安世,則送了對方兩萬畝河湟莊園并八百羌奴!

而眾所周知的,張安世在黃金土地美玉面前,毫無抵抗力,瞬間就被其拉了回去。

由之,霍氏集團漸漸成型,成為朝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強大力量!

想著這些,李廣利就對霍光拱手作揖,拜道:“多日未見,執金吾一向可安?”

霍光看到李廣利,笑著回禮:“有勞衛將軍關懷,下官還算安好……不知衛將軍近來可好?”

李廣利道:“吾如今尚能每餐食三斤肉,飲美酒一斛,開三石弓!”

霍光聞言,哈哈大笑,道:“將軍真丈夫也!”對李廣利的話,他卻是一個字也不肯信的!

衛將軍回京后,連出城游獵都很少了,哪來的飯量吃這許多酒肉呢?

但李廣利逢人就這么說,哪怕天子問起,也常常如此回答。

想到這里,霍光就忍不住在心里搖頭嘆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人不如故,衣不如新……”

李廣利純粹是想要告訴世人,他還能為將。

但可惜,張子重不倒,他再厲害,也只能在這長安為囚徒。

想到這里,霍光就笑著問道:“衛將軍怎么今日有空入宮?”

李廣利聞言,臉色微微一黯,有些尷尬,他連忙打了個哈哈,道:“本將受陛下之命,為衛將軍,軍國之事,不可推卸,聞西域有事,故此匆匆入宮……”

“將軍果社稷之臣也!”霍光贊道:“太學諸生若知,必為將軍頌之!”

李廣利嘆道:“吾安敢望此?!”

太學生們近年在長安的活躍度很高,存在感也很高。

但,這些家伙多數,都是那張子重的追隨者與崇拜者。

而他李廣利——從來都是群嘲的份!

便是現在,那些家伙對他李廣利的評價也依然是‘不過都尉之才,以陛下拔河助長之故,僥幸居于高位而已,如今撥亂反正,于是原形畢露!’

李廣利于是再拜道:“不敢再叨擾執金吾,且容我告退!”

霍光笑著作揖拜別。

李廣利走出霍光身邊,拳頭握的緊緊的,嘴唇咬的死死的。

“豎子,安敢欺我至斯!”他心中大罵,霍光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而那些話語之中的暗箭冷槍,更是赤裸裸的表明了他的態度——這位執金吾連與他李廣利虛與委蛇都不肯!

只差撕破臉,指著他李廣利的鼻子罵廢物了。

而霍光敢這樣做的底氣在于他李廣利現在確實是一個廢物!

除了一個衛將軍的頭銜外,他近乎一無所有!

沒有兵權,也沒有職權。

曾經云集府中的食客、賓客、門客,除了少數幾人,其他人盡做鳥獸散!

曾經的風光,現在已經消失的干干凈凈。

這巨大的落差,讓李廣利根本接受不了。

“死灰,定能復燃!”他握緊了拳頭:“屆時,吾必叫爾等在吾腳下叩首作揖!”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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