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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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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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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5 08:55:2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二十二節 上任(2)

“‘張蚩尤’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雜ξ志ξ蟲∈

瞬間,整個路口等候的人群都沸騰了起來。

人人都爭先恐后的向前伸長了脖子,企圖第一個看到傳說中的那位張蚩尤的模樣。

到底是青面獠牙?還是身高三丈?

而士大夫們,則相對沉穩,他們簇擁著十余位新豐的三老,站在蔭涼的涼亭之中。

徐榮則像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

不知道多少士紳,向他露出討好的神色。

隱隱間,徐榮居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就成為了新豐士紳的精神領袖了?

他致仕十余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當然,徐榮很清楚,這些人并非真的擁戴他。

他們擁戴的是自己的力量和影響力。

是他和他的前輩,在過去百年,在陽里經營的力量。

那是數十名漢軍校尉、都尉,組成的龐大力量。

“哼,現在終于知道吾輩武人的厲害了吧……”徐榮在心里訕笑著,頗為得意。

遠方的馳道上,一陣陣煙塵沖天而起,大地仿佛被什么東西震動了一般顫栗了起來。

“那是……”就連徐榮見到這個情況也坐不住了,急切的起身,向前張望。

只見在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隊騎兵陣列,迎著陽光,走向新豐。

擦的嶄亮的甲胄,映的人有些眼花。

高高挺立的頭纓,密密麻麻,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感覺膝蓋有些軟。

“期門軍!”徐榮驚呼出聲!

北軍六校尉,期門、虎賁、羽林、射聲、越騎、長水,在整個天下幾乎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六校尉的威名赫赫,更是直接建立在他們的累累戰功之上的。

而作為宿衛建章宮,日夜守護天子的期門軍,更是皇權的象征。

這支精銳騎兵團,始建于建元三年,是當今天子以皇室外戚貴族子弟以及自己的侍衛親隨為骨干組建而成的精銳。

可以稱得上是大漢帝國第一支專業的中央警備團。

它的職責,從來都只有一個——宿衛天子,保衛天子!

其成員,更是優中選優,千挑萬選。

非列侯子弟、貴戚之后,等閑人輕易不得選。

這支部隊,哪怕是一個小卒子,也可能是北地某個威名赫赫的軍功家族的直系子弟。

數十年來,期門郎們一直忠心耿耿的保衛和拱衛著大漢天子。

伴隨他南至泰山,北至長城,飲馬黃河,躍馬長江。

全天下的軍功貴族家庭,更是紛紛以子弟能為期門郎而自傲。

但現在,這支素來作為天子的影子,天子親衛的期門軍,卻出現在了這里!

所有人都驚鄂的嘴都合不攏。

內心更是仿佛被戰錘錘的稀巴爛。

“這位‘張蚩尤’,還真是簡在帝心啊……”無數人哀嘆著。

天子連期門軍都派出來給這個張子重壯威。

這態度幾乎就是裸的告訴所有人——這是朕的愛臣,爾等都悠著點!

馬原更是被這赫赫軍勢嚇得身體都在打擺子了。

一個聲音在心里狂呼:“這個人,這個張子重,絕對不能招惹!”

“得罪他,會比謀反還可怕!”

而他更是無比清楚,在期門軍出現的這一剎那,他原本的算盤,就已經宣告破滅了。

在這個世界上,亡命之徒們,或許敢于刺殺一個朝廷命官。

但,沒有那個人有膽子,敢向一位深得天子寵愛的大臣揮刀。

因為,那樣做的話,一定會被追查到底,并且會被殺全家!

況且,此人既然有期門郎壓陣,身邊豈能沒有強力保護?

靠著烏合之眾,憑著血氣之勇,安能傷他?

“怎么辦?”馬原在心里飛快的盤算起來。

而在此時,遠方的軍陣,終于完整的呈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支至少有著三個作戰隊率的期門騎兵。

足足三百騎,就像雷霆,就像戰錘,踏著整齊的步履,嚴絲合縫的簇擁著一支車隊,向著眾人而來。

作為老將,作為曾經也是期門軍中一員的徐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三百期門郎?這是一個什么概念,他太清楚了!

北軍六校尉,每一支,都是按照著當今天子特殊的建軍理念組建起來的。

就以期門軍為例,這支騎兵,在平時的總人數,一直徘徊在千人以內。

完全是按照精兵強將的標準組建的。

一旦有戰事需要出征,它立刻就會膨脹。

到那個時候,哪怕是期門軍中的一個士兵,也能立刻統帥一個仕甚至一個隊率的軍隊。

換而言之,期門軍可以在必要時刻,膨脹成一個數萬大軍的超級軍團。

也就是說,僅僅是眼前的這三百騎,只要天子有令,他們能一個月內變成一支三千人以上的大軍,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這也正是北軍六校尉的恐怖之處,更是大漢禁軍鎮壓天下的底氣所在。

“走……”徐榮揮手,對自己的子侄們道:“與我去迎接張侍中!”

期門軍的出現,代表了天子意志。

作為天子忠臣,徐榮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過去效忠這位張侍中,為張侍中而戰。

因為,天子派出了期門軍,告訴了他:忠臣快來集合。

他若慢上半拍,豈非告訴天子:我非忠臣?

這是萬萬不行的。

徐榮一動,其他人哪里還坐的住?哪里還敢安坐?

紛紛跟了上去。

而周圍樹林和原野上的圍觀百姓,也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遠方。

他們的見識不足,認不得大漢天子的親軍。

但遠方那支威勢赫赫的鐵騎,卻讓所有人,從心底都深處無比的安全感。

“天子派了張侍中來新豐,是要救我等小民的!”王富貴大聲喊道:“圣天子必然關注到了我等小民生活的艱難,所以派了侍中這樣的大臣來此救我等!”

“天子萬歲!”

“天子萬歲!”無數百姓歡呼雀躍。

劉氏百年來,一直努力和不懈的在人民,特別是底層人民心中塑造了自己的親民和愛民形象,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耳中聽著人民的呼聲,士大夫豪強們,也不得不跟著喊道:“天子萬歲!”

沒辦法,誰不喊,誰就是亂臣賊子,誰就是不承認大漢天子的神圣與威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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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5 08:55:4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二十三節 上任(3)

“天子萬歲!”

猶如潮水般的萬歲聲,傳入耳畔。≯雜≌志≌蟲≯

劉進也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前眺望。

只見在遠方,數以百計的人民,大聲歡呼著,向著他招手。

這一刻,劉進的眼眶有些濕潤。

“民心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劉進感慨著,此刻,他想起了張侍中當日在新豐的榆樹里所說的話。

民如水,社稷如舟。

如今,天下民心在漢,大漢社稷之舟,故能安穩的行駛在江河湖海,馳騁于天下。

“殿下圣明!”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感慨萬千。

在歷史上,即便經過了元成的亂搞,等到哀帝登基,西漢王朝竟也能一度回光返照,差點重拾輝煌。

要不是哀帝得了怪病,王莽想要篡漢,恐怕都不會那么輕易。

即便如此,王莽篡漢后,當天下揭竿而起。

十之八九的起義軍,都會簇擁一位劉氏宗室后人作為首領。

光武帝劉秀就曾因此感嘆萬千。

歷數中國兩千年封建王朝的歷史,獨西漢能如此。

其中緣故,只能說是劉氏在人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準備一下,與孤去見父老們吧!”劉進微微伸手,鄭重的整理起自己的冠琉。

張越聞言,也點點頭。

車隊緩緩的停在人群前。

一位騎著駿馬的校尉,策馬向前,手持著節旄,面向人群,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天子節旄,策馬繞場一周,然后回到原點。

“奉天子命,皇長孫進、侍中官領新豐令毅,臨于新豐,天子圣諭,以長孫食邑新豐,為新豐君,以侍中官張毅兼領新豐令,總責新豐內外大小事務,賜節旄,許便宜行事!”這校尉大聲說道:“新豐士民,皆當遵奉圣諭,效忠長孫,輔佐長孫,躬行德孝!”

伴隨著這個校尉的話語。

所有百姓,都是渾身一戰。

特別是平民,更是感覺眼眶一熱。

王富貴更是匍匐在地,淚流滿面,大聲呼喊:“圣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次,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真的有救了!

圣天子,竟派了長孫來此,為新豐君,為新豐主!

難怪這新任縣尊,竟會有一個侍中官來兼任了!

豪強們,則都是面面相覷。雖然,他們早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新豐已經被劃給皇長孫了。

但他們沒有想到,長孫竟然會與那個‘張蚩尤’同來!

眾人,激動的有之,興奮的有之,恐懼的有之,戰栗的有之。

但不管他們抱著什么樣的心思,此刻都唯有深深匍匐,恭身受命:“臣等謹奉詔命!”

徐榮甚至都激動的顫抖起來。

長孫啊,這可是長孫啊!

此刻,老將軍內心,燃起了無窮無盡的熱血,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每一個大漢忠臣,都以為社稷為宗廟效忠為己任。

而長孫,是社稷的未來,是宗廟的未來。

效忠長孫,就是效忠社稷,就是效忠宗廟。

“想不到,我徐某人到老了,還能有機會,再為社稷盡忠!”徐榮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一般:“此生死而無憾矣!”

馬原則跟呆子一般,在這剎那,他的腦子幾乎宕機。

長孫親臨了?

這怎么可能?

他聽說過,太子據食邑縣的一些情況。

在那些縣里,太子別說親臨了,連地方上的事情,都不怎么過問,統統交給了自己的大臣去處置,自己每日與文人交流文章,談論道德,好不快意。

這長孫,怎么就親自來新豐了?

在他預想中,這位殿下,難道不是應該躲在舒適的長安宮闕之中,享受著美人美酒嗎?

就見前方的騎兵們,緩緩的讓開一條路。

一輛裝飾著龍鳳,懸掛著黑龍旗的宮車,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一條地毯,被幾個侍從鋪到宮車下面。

兩個騎士恭身上前,拜道:“恭請長孫殿下,蒞臨新豐!”

隨行的樂師們也奏響了編鐘。

一群清秀的少府贊禮官,輕聲唱諾了起來:“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伴隨著神圣的《維天之命》的詩樂贊頌,一位頭戴著冠琉,身著冕服,眷帶著萬千光芒的年輕人,輕輕走下宮車,他手提著綬帶,宛如君子一般向前。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所有人紛紛將腦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正式,只敢悄悄的瞥視。

卻見著在這位長孫之后,又一個身影,緊隨其后。

同樣是一個年輕人,身著絳服,頭戴貂蟬冠,腰配長劍。

張越緊隨著劉進,輕輕向前,走到人群之前。

然后,他與劉進輕輕向前欠身,長身作揖,對著眾人行禮。

這是很關鍵的。

在漢室,別說是他和劉進,就連天子,在面對百姓大禮時也要回禮。

不然,那就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為仇寇了。

像那種心安理得的享受臣子與百姓士民大禮,自己大大咧咧的家伙,不是夷狄酋長,就是非君之暴君。

這在漢代價值觀里,是會被‘天下共擊之’的。

張越甚至聽說了,如今在匈奴的單于庭里,在衛律和李陵的影響下,連匈奴單于,也學會禮儀尊卑和仁義道德了。

反正,自兒單于以降,匈奴人正在變得越來越文明,也變得越來越像漢人。

蘇武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就聽著劉進輕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小子進,恭問諸位父老安!”

說著就又是長身而拜。

父老鄉親……這個詞匯,自從被劉邦用了以后,基本就成為了劉氏專屬了。

“臣等(草民)恭問殿下安,愿殿下富貴常享,永永無期!”無數人更是聽到‘父老鄉親’這個詞匯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感動的淚流滿面,激動的難以自抑,只恨不能立刻給劉進做牛做馬,擋槍擋箭。

因為,當劉進開口講出‘父老鄉親’這個詞語時,就已經宣告了,他們與劉進之間,締結了一種玄妙的契約。

互相之間,幾乎已經被一種神圣的紐帶聯系到了一起。

劉進是君,他們是臣。

君對臣負有責任和義務,而臣對君同樣負有責任和義務。

一般來說,這個契約,比白紙黑字的血契還可靠、牢固。

先帝時,廢太子劉榮死于長安,猜猜看他死后發生了什么?

數十名曾經食祿于他或者曾經是他食邑縣的士大夫官員,集體在劉榮墓前自殺,以決絕的態度,宣告了他們曾經的誓言。

君不負我,則臣不負君。

生生世世,生死相隨。

歷史上,巫蠱之禍,也發生了相同的悲壯之事。

大批太子據的賓客和官吏,在太子據死后,自殺于其墓前——都不需要國家去抓,他們自己求死。

唯一一個選擇茍活的是張賀,而張賀選擇茍活的原因也很簡單。

有皇孫需要他撫養。

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漢室的太子,因而得到了無數的力量。

而如今,劉進親臨新豐,直面新豐百姓,立刻就收獲了數不清的忠誠。

尤其是徐榮更是眼淚嘩嘩,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標——效忠并且忠于長孫,輔佐和匡扶長孫!

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有些羨慕。

只能說,封建時代的百姓的民心,太好收割了。

統治者只需要稍微會點演技,學會做些姿態,輕輕松松就能收割民心。

若再推出幾個優惠政策,偶爾關心一下百姓疾苦,那就是萬家生佛,圣王在世了。

可惜,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會有很多渣渣搞砸。

古人說:肉食者鄙,真是誠不欺我!

這樣想著,張越就欠身向前,道:“晚輩張子重,見過諸位新豐長者、君子及父兄!”

父老鄉親,臣子是不能用的,但父兄還是可以勉強用一用。

“見過張侍中!”無數人紛紛再拜。

但心里面卻都有著疑惑:這位侍中官,不是外號‘張蚩尤’嗎?怎么說話如此和氣?似乎是一個溫和君子?

就聽著長孫向前,抬手道:“諸位父老快快起來吧,地上涼……”

眾人聞言,連忙拜道:“謝殿下恩典……”

這才各自起身,然后悄悄的抬眼,向前打量著這兩位將主宰新豐的大人物的面容。

長孫殿下,身著袞服,頭戴冠琉,舉止得體,果然是穆穆君子。

而那位‘張蚩尤’,更是神采奕奕,看上去溫文爾雅,如同從詩書之中走出來的謙謙君子。

“這……這……這……”徐榮抬眼一看,瞳孔猛然放大,眼前這兩位……怎么這么眼熟?不就是那日的那兩位采風士子?

“果然是劉氏長孫啊……”徐榮在心里感嘆著:“有文景遺德之風!”

徐榮的腦海里,一下子就浮現了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聽長輩講述過的,那些先帝年輕的時候,在關中到處游玩的故事,以及當今天子年輕時的一些放浪之事。

他本以為,這些事情已成絕響。

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直面傳說,直面故事的一日。

而一位能懂得體察民情,考察民間疾苦的長孫與侍中官來了新豐。

他們將給新豐帶來什么變化?

徐榮一下子就滿懷期待起來。

“圣天子呦!”徐榮正感嘆著,就聽著不遠處的一個老農忽然抽泣了起來,哭著道:“老兒何其有幸,竟曾蒙殿下與侍中親臨,以問疾苦!”

王富貴現在感覺自己就仿佛沉浸于蜜糖罐之中。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漢長孫和大漢侍中,居然曾經親臨他家,向他致意,曾經親自詢問他家疾苦。

“吾家有救了!有救了!”王富貴又哭又笑,像個孩子般。

他記起了父祖們曾經說過的故事,太宗在位時期,先帝與諸位皇子,經常游玩于關中。

他們出入村亭,游戲鄉鄰。

他們懲治不法,責罰不孝,扶助貧弱,嚴責豪強。

所過之處,處處留有他們的傳說。

及至即位,先帝于是當即下詔,將百姓的始傅年紀從二十歲推遲到二十三歲,免老年紀從六十歲提前到五十五歲。

真真是廣施恩澤,德被蒼生啊!

而現在,相同的傳說,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那么……

未來長孫即位,天下小民,如自己家等,豈非是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對王富貴來說,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一個肯到他家里,肯與他交談,肯問他疾苦,聽他講述不幸的長孫,一定是一個好長孫,一定是文景般的圣人!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挨餓。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受凍。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顛沛流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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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5 08:5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二十四節 劉進的內疚

劉進扭過頭去,看到了那個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老漢。

他立刻認了出來,并走上前去,伸手扶起王富貴,輕聲問道:“長者何故哭泣?”

“老漢這是高興……”王富貴笑著流淚拜道:“圣天子命殿下以臨新豐,這是新豐百姓的福分啊!”

在久遠的文景時代,在整個關中,幾乎所有平民都在幻想,自己能被劃入太子的治下。

因為,那就意味著幸福與安康。

歷代以來,漢太子皆以其食邑縣百姓為根本。

儲君食邑之縣的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高于其他縣。

這是因為,伴隨儲君的到來,還會有大量的優惠和便民政策以及大量資源。

王富貴還記得很清楚,他年少之時,父祖們聽說了湖縣被劃入儲君食邑后,那個羨慕的神色。

而這位長孫殿下,曾親自微服,詢問自己生活上的難處與困難,知道了自己這樣的小民的訴求。

一定會推出相應的政策,紓解自己家庭的困難。

劉進握著王富貴的手,一點也不嫌棄對方長滿了老繭的雙手,頗為感觸的拉著他,嘆道:“孤曾與張侍中,踏及新豐,微服以問疾苦,得長者及諸民之艱辛,自回長安以來,日夜難眠,輾轉反側,夙興夜寐,以思破局之路……”

“孤雖在長安,然則內心魂魄牽于新豐萬民之勞苦……”

“孤之皇太祖父,太宗孝文皇帝曾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孤今受命于皇祖父大人,以為新豐之君,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恐孤之德薄,下無以佐百姓,上無以報君父社稷……”

“詩云: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說道這里,劉進臉上的神色就變得無比深重。

別說其他人,連張越都看傻了。

這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皇長孫嗎?

恐怕,是太宗附體,先帝顯靈了!

這演技,這作態,真真是挑不出半分瑕疵。

只能說,劉氏出影帝,這大約是篆刻在基因里的傳承了。

但張越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劉進此刻,還真是這么想的。

這些話,確實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自離開新豐以后,他徘徊宮闕之間,走在閣宇之中。

日思夜想,都在思考新豐的事情。

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的能力,實在是太輕微了,自己的見識,也實在太稀薄了。

他過去學到的東西,既不能填飽新豐百姓的肚子,也不能解救那些被奴役的人民。

思來想去,他最終發現,自己唯一能對百姓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握著王富貴的手,動情的道:“孤無以澤百姓,獨能以免新豐百姓田稅三年,望父老不以孤德薄而棄孤!”

說著,他對著王富貴深深稽首。

再向著在場的父老鄉親們深深一拜。

內心之中,滿滿的都是愧疚和無奈。

新豐百姓受苦日久,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讓渡自己的利益,以補新豐人民。

這真是讓他深感迷茫與自責,內心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他甚至擔心、害怕,新豐人民因此不滿,因此責備他。

“殿下為漢長孫,何故明知百姓疾苦,生民陷于水火之中,老不得養,幼不得教,而吝嗇至此?”

無數個夜晚,他都被夢中百姓的斥責而驚醒。

然后,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殿下仁德……”王富貴聽著,卻是猛然跪下來,磕頭拜道:“殿下仁德啊!”

周圍農夫與豪強士大夫們,也全部都不由自主的跪下來,頓首拜道:“殿下仁德!”

甚至有三老,被感動的淚流滿面,哭著對左右說道:“殿下果太宗子孫矣!”

漢太宗孝文皇帝,雖然棄天下五六十年,但他卻依然活在天下人民心里。

無論庶民走卒,還是豪強地主,都對這位陛下和他創造的那個盛世,充滿懷念。

在事實上來說,漢室能歷經風風雨雨,至今依然民心歸附,天下順從。

漢太宗的遺澤,占了很大的緣故。

這位陛下在世之日,真真是德被蒼生,澤及鳥獸。

在漢代百姓心里,就是古代的三王五帝般的圣王。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殿下仁德’的稱頌與感恩聲。

減免田稅,無論哪個階級都能受益(當然,奴婢除外)。

特別是對于,這位殿下的決定,幾乎就像及時雨,將挽救無數家庭免于破產。

百姓們越是如此,劉進卻越是愧疚。

在他看來,自己所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新豐縣一年的田稅才多少?

在冊土地七萬多畝罷了,一年不過兩千石粟米,折算為錢不過二十萬而已。

尚不及長安的貴族子弟們,一場斗雞的費用。

甚至不及他一個月賞賜給左右宦官親隨的費用。

若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能減免全縣百姓的所有徭役負擔和苛捐雜稅。

可惜他不能。

他能免收新豐田稅,是因為這些田稅最終都會交給他。

完全歸他處置,所以他可以決定不要。

但其他的稅賦,他卻無能為力。

想到這里,劉進內心的愧疚之情就更深重了。

他望著滿場的百姓,低聲道:“孤德薄,當不得父老如此厚愛……”

他轉身看向張越,接著道:“所幸,皇祖父命侍中官張毅以佐孤……”

“張侍允武,胸有韜略,必能佐孤以齊七政,必能佐孤以治新豐!”

張越聽了,立刻上前,拜道:“臣本卑鄙,幸陛下不棄而殿下信重,必當殫精竭慮,以佐殿下!”

心里面,則悄悄的給劉進點了無數個贊。

這位長孫殿下這么一玩,對于新豐之事,無疑開了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頭了。

只要稍稍加大一下宣傳力度,在民間傳揚這位殿下的仁德之名。

屆時,自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新任新豐官僚系統將在民間和民眾心中擁有強大的號召力和威信。

在中國,只要官府有威信,有號召力,有組織力,再有點計劃,什么事情干不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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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五節 畫餅

劉進演講的效果好的有些讓張越都吃驚不已。

環顧全場,別說平民百姓了,就連豪強士族之中,也有許多人感動不已,就差沒有爬過來宣誓效忠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應該正常。

對于中國人來說,有很多東西是深埋骨髓,篆刻進基因之中,不因時代和社會變化而改變的。

其中,就包括了對‘明君賢主’和‘明君賢主’政治的渴望與向往。

哪怕再過兩千年,哪怕是一個能夠高唱‘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的人,恐怕也逃脫不了內心深處對于明君的向往與渴望。

劉進方才的表現,何止是合格,簡直是優異!

張越微微定神,他自知道,不能讓劉進的努力白費。

他于是提著綬帶,微微上前,對著在場豪強、貴族、三老和百姓拱手拜道:“晚輩受命于天子,以佐長孫,自當日日夜夜,為新豐上下百姓福祉而努力……”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晚輩不才,如今初初上任,便決定燒起這第一把火!”

無數豪強聽得內心緊張不安,生怕這位‘張蚩尤’,一言不合,就現場抓人開殺!

這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事實上,漢家的酷吏們,最喜歡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殺人立威。

很多人甚至信奉‘殺的越多,威權越大’的真理。

不止一個王溫舒、義縱,曾經在所在郡縣開始無雙割草模式,將地方豪強一掃而空。

這位‘張蚩尤’若是學習他的前輩們……

許多人的心臟立刻就懸了起來。

馬原更是一臉的苦瓜色。

就聽著這位‘張蚩尤’,輕輕的拍掌。

然后,就有著幾個官吏,抱著一捆布帛走上前來。

這位‘張蚩尤’微笑著將這布帛模樣的物事拉開,一副巨大的新豐地理堪輿圖,就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只見這位‘張蚩尤’走到這堪輿前,伸手在其上畫了一個圈,然后笑著面朝眾人道:“這第一把火……晚輩保證在今年冬天,明年春耕之前,在新豐縣修建四條渠道……”

“第一條,鑿榆樹溪,以灌陽里、榆樹里及周遭三亭……預計渠長十里,灌溉土地田畝七千余畝……”

“第二條,開渭河,自襄里引其水入臨渭,渠長八里,灌兩亭土地約五千畝……”

“第三條,鑿溪水,引水入驪鄉,灌三亭……”

“第四條,驪河水入新豐城,灌城外兩千畝土地,并給為城中居民用水!”

“這……”

無數豪強地主,聽得心曠神怡,如癡如醉,甚至興奮難耐,難以自抑!

“居然是修渠道!”地主豪強們立刻雙目放光,如同惡狼一般,環顧四周,眼中都綻放著綠油油的兇光。

水利渠道,在漢室是一個三贏的事情。

修建水利渠道,不僅僅國家得利,百姓得利,豪強更是利上加利。

道理很簡單,豪強們蓄奴多,土地多。

一修渠道,就能賺到大筆的錢糧,若這渠道是修在本地,那就更能收獲最大利益。

你要知道,在西元前,有渠道灌溉的土地和沒有渠道灌溉的土地,那是兩種土地。

前者撐死了畝產兩石,后者畝產可能達到三石、四石,甚至五石、六石。

基本上,漢家地方官們假如想要收割民心,獲取政績,最好的辦法,從來都是大興水利。

在當今天子登基后的最初二三十年,漢室也一度涌現出了無數的基建狂魔。

張湯甚至曾經腦洞大開,想從關中鑿開一條水路,將渭河、漢水與長江聯系起來。

還付諸了實踐,不過因為工程難度太大,技術條件根本不成熟而不得不放棄。

而河東郡也曾有一個郡守覺得三門峽太礙眼了,想要鑿開三門峽,馴服黃河。

同樣付諸了實踐,不過結果嘛,同樣失敗了。

但除了這些失敗的案例,成功者也同樣無數。

嚴熊鑿開了龍首渠,咸宣開了明渠,兒寬造了六輔渠,先后三任少府卿接力,挖了昆明池。

這還是關中開建的水利工程。

當年,幾乎整個天下的官吏都沉迷于興修水利與屠戮豪強這兩個事情之中而不能自拔。

然而,自從元封年之后,天下的水利工程的興修速度,幾乎陷入了停滯。

官吏們,似乎不再熱衷于興修水利了。

隨著越來越的儒生執掌基層大權,修水利這樣的吃力不討好,說不定可能被人摘桃子的傻事,愿意做的人越來越少了。

及至今天,關中竟然有十年沒有興建水利設施了。

別說龍首渠那樣的大型工程,便是新的小型水利工程,也沒有興建。

當然,這個鍋不能讓儒家全部來背。

這與社會大環境的發展是密不可分的。

元封以來,自耕農和中產階級破產速度越來越快。

這些人的破產,直接導致了地方財政收入枯竭。

沒有錢,修個P的水利啊!

事實上,張越要不是有劉進和天子當靠山,他來了新豐,也會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張越現在一見面,就宣布修水利,而且一修就是四條。

這立刻就讓他在新豐地主豪強貴族們心里的形象,從‘張蚩尤’變成了‘張夷吾’。

修水利啊,這可是修水利啊!

散財童子來了!

而那四條渠道,所過亭里的豪強與地主,更是恨不得跑上前來,抱住張越大腿,大喊:“爸爸我錯了!”

沒辦法,這四條渠道一修,自己家里的土地,馬上就從鹽堿地、沒有什么產出的下田,變成了最好的水澆地,變成了上田。

僅僅是這個身份的轉換,自己的訾產馬上就能暴增兩三倍!

真是天降大禮包!

“明公英明!”十幾個地主豪強,馬上就大聲嚷嚷起來。

這些人自然是這些渠道所過之處的人家。

而其他豪強,則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公何故厚彼薄我等!”有人異議著。

立刻就引來無數人附和,這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

張越微微笑著伸手對眾人道:“諸位父兄不必苦惱……”

“此番,晚輩受命來新豐,可不止今年修,更不會只修四條!”他猛地掀開這堪輿上的布帛,露出了被遮擋的另外一副地圖。

這地圖上,縱橫開闊的渠道,密密麻麻,就如蜘蛛網一般,將全縣的鄉亭聯系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水利網絡。

“此乃圣天子批準,受命于我,將在未來五年,為新豐所建水利渠道……”

“共計四十八條渠道,連接全縣鄉亭……”

“此外,我還將在新豐大力推廣水車,以灌溉農田……”

“授給父兄新式耕作器具及其耕作方式……”

“五年內……”張越伸出五個手指,拍著胸膛,鄭重的道:“必令新豐畝產翻番,從畝產兩石,增長到畝產四石以上!”

“令新豐百姓收入翻番,自人均歲入一萬錢,增長到兩萬錢!”

“戶口要增加到至少一萬五千戶,土地要增加到至少十五萬畝!”

“本官已經在天子面前立下了軍令狀,若做不到,則軍法從事!”

聽著張越描繪的那個未來盛世,再看著眼前的那副有著無數渠道,聯系全縣的地圖。

豪強們血脈僨張,地主們手舞足蹈,就連三老們也是感覺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現在,再沒有人覺得,這位新任縣尊,侍中官是什么恐怖的‘張蚩尤’了。

若他能做到他所說的這些,哪怕只是做到一半。

也是周公在世,召公復生。

是管夷吾,是西門豹,是李冰。

全縣上下,別說是膜拜了,給他立祀紀念,歲歲禱告,人們也會愿意的。

而圍觀的百姓們,比豪強們更激動。

王富貴等人,甚至幸福的都要暈過去了。

“圣天子萬歲!”無數百姓笑著,哭著,大聲喊著,表達著自己的幸福與喜悅:“長孫殿下富貴永享!張縣尊公侯萬代!”

張越和劉進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胡蘿卜,從來都是要配大棒,才能更加美味。不是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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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六節 大棒(1)

此刻,豪強地主們都沉浸在張越公布的那個巨大的水利工程計劃之中。〞雜※志※蟲〞

這個大餅太大了。

大到足可讓所有人都吃的盤滿缽滿。

只不過……

許多人在清醒后的剎那,就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特別有默契的各自退開幾步。

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犬齒相依,利益交錯的家族。

此刻,眼中都噴出了火花。

自古,財帛動人心。

所以,晏子可以二桃殺三士。

如今,面對著很可能是新豐縣有史以來最大的利好政策和優惠。

誰都希望,自己能多吃一點,而別人,特別是自己在地方上的直接競爭對手少吃一點。

這樣,家族就有可能借著這個機會彎道超車,甩開那個競爭對手,甚至從此凌駕于其上。

常盛舔著嘴唇,此刻,他的腦海中幾乎全部都是自己的侄子常文曾經稟告他的一件事情——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希望他能帶頭檢舉柳亭楊氏的不法。

常盛最開始其實壓根沒有怎么聽進去。

檢舉鄉黨,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

當初,楊可大興告緡,地方上鄰里互告,鄉黨之間各自檢舉,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也讓全天下的地主豪強,都開始謹慎起來。

一般情況下,兩個家族就算是打的要死要活,互相之間水火不容,也不會輕易訴諸官府,將事情鬧到官衙之中。

因為,告緡的教訓,使得人們知道。

你檢舉了別人,別人也會檢舉你。

最終,是同歸于盡。

大好頭顱和萬貫家財,都將落地,都會被泥腿子們瓜分。

但現在,常盛的內心,卻是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他拿著眼睛,打量著自己身旁的楊氏家主楊費,正巧,楊費也在拿著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常盛很清楚,楊家做過些什么事情。

這個家族,在柳亭是靠著放貸發達起來的。

每歲青黃不接之時,就是楊氏最喜歡的季節。

他們將大批的粟米,借貸給平民。

九出十三歸,已經是良心價,是親友價。

楊氏的利息,是利滾利。

一個月還不上,到下個月,一斗米就能變成一石!

楊氏崛起不過二十年,柳亭百姓的戶口就從高峰時的一百七十余戶,變成了現在的不過一百戶。

消失的這些家庭,去了哪里?想都不不用想。

若楊氏只靠著放貸,其財富的積累速度,毫無疑問是不可能這么快的。

楊家人真正的致富秘訣,還是靠著與官吏勾結,巧取豪奪。

其手段簡單而有效——在每年秋冬,不征芻稾,逼迫百姓為了生存不得不賤賣辛辛苦苦收割的芻稾。

而等到了來年春夏,芻稾價格高企之時催征。

迫使百姓不得不去高價買自己在去年冬天低價賤賣給楊家的芻稾。

這一倒手,利潤就是一倍。

有些農民比較聰明,在秋冬季節忍著不賣,企圖將芻稾留到第二年春夏。

楊氏的做法,就粗暴而干脆——派幾個游俠,放火燒掉這家人存放芻稾的地方。

以常盛所知,僅僅是在去年,柳亭就有一戶人家,因為存放芻稾的柴房半夜被燒,因為沒有發覺,導致大火焚盡家宅,全家五口人,僅有一人得活!

此人在知道了是楊家人指使縱火的事情后,就來新豐官衙上告,結果在半路上被兩個游俠用亂棍打死,尸體丟到了山林之中。

老實說,常盛很看不起楊家所用的這些卑鄙手段。

更是無比蔑視楊家所用的那些下三濫的辦法。

在常盛看來,這楊氏的所作所為,除了讓百姓‘積怨于心’之外,沒有半分好處。

若來一個酷吏,楊家就是最好的靶子。

說不定還要連累像自己這樣的素來清明,對鄉黨頗為友善的‘良善之家’。

本來,常、楊兩家,雖然有著些矛盾,互相也都有不少齷齪。

但,大家都是鄉紳。

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底子,也掌握了對方的一些把柄。

投鼠忌器,常盛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然而,現在……

看著眼前的那張布帛上的渠道流經之地,常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那四條渠道之中的一條,正好會經過他家與楊家土地之間。

換而言之,若楊家倒下了。

這條渠道的利益,就是他常氏獨占。

常家在當地有七八百畝地,加上楊家的那幾百畝,合起來就是一片千五百畝的膏腴之地。

若渠道開通,這些土地本身的價值,就會陡然增加數倍。

更何況,還有更賦徭役之利。

這利益之大,即使是常盛也難以把持!

但,還是有著顧慮。

畢竟,有了楊可告緡的前車之鑒。

常盛不敢肯定,自己能獨善其身。

不止是常盛內心糾結。

幾乎所有的豪強地主士大夫貴族們,現在內心都跟貓抓了一般。

他們既想自己獨吞所有利好,但卻又忌憚,害怕被對方倒打一耙!

要知道,當初告緡政策的狂瀾掀起之時。

無數人明明前一刻還是勝利者,但后一刻就被人檢舉,與那些不幸者一般鋃鐺入獄。

幾乎所有郡國的商賈豪強,都被波及。

只有少數人得以幸免。

那場狂瀾,令全天下的豪強地主都明白了一個真理——不要去官府檢舉自己的同鄉!

張越掃視著全場,他的視線在人群之中穿梭。

他知道,是時候添把柴禾,好好的燒一燒了。

他微微上前,對著眾人拱手:“諸位父兄,應當皆知,漢家祖制,素來就是‘士不教不得征’,其在民政,則為‘不教而誅是為虐’!”

在文景時期,黃老學派主政之下的漢室,這兩條甚至是天條一般的戒律。

國家頒布法律,實施之前,一定會先張貼在露布之下,由官吏宣講、普及,讓百姓們全部知曉。

軍隊在征兵前,必然會選擇那些接受過系統訓練,有著足夠軍事技能的良家子。

這是傳承自戰國的精神,也是子產先生的‘公開法’精神的延續。

然而……

最近這幾十年來,隨著儒家掌權。

這兩個制度就漸漸松弛了。

畢竟,對于儒生來說,子產雖然先賢,但也不如孔子啊。

孔子教誨的好: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

泥腿子老百姓什么的,就乖乖的聽我們君子的指揮與教化就好了。

法律什么的,需要懂嗎?不需要!

在儒家的思維形態之中,甚至最好,老百姓不要去告狀,也不要輕易來打擾我等君子的清修。

有什么問題,你們自己協商著解決那是最棒了!

簡單的總結,就是愚民。

百姓越蠢越好,越乖越好。

一切聽從官府和鄉賢的指揮。

這與之前,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畢竟,這兩條制度是漢家祖制。

儒生們可以無視它們,但不能廢除它們。

就像儒生們雖然恨透了陵邑制度與‘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的漢室戶籍制度。

但,卻也不敢說出‘請廢’這兩個字。

畢竟,在狄山帶了頭,親自得到了教訓后,那樣的傻白甜就基本絕跡了。

所以,當張越重提了這兩條祖制后。

士大夫豪強們,雖然感到別扭和不爽,但卻也不敢有所異議。

這可是祖制,是高帝制度。

天子可以不鳥,但臣子敢嗎?

不過,他們也因此,放心了許多。

事實上,其實地主豪強和商賈貴族們,根本就沒有想到,或者說就算想到了,也不會說出來的一個事情是——在某種意義上,其實,文景時代的地主豪強們,雖然受到種種限制和束縛,然而,他們的人身安全與財產安全,遠比現在更有保障。

在黃老學派治下,國家壓根懶得去管那些地主豪強們自己宅在自己家里面玩自己的事情。

只要你不犯法,一切都好商量。

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富賈天下,出行比擬王侯。

雒陽的師氏和臨淄的刀間,門徒以千計,走狗無數,訾產萬萬。

但,他們每一個都活的活蹦亂跳。

反倒是現在,在儒法治下,他們貌似獲得了在基層為所欲為的權力與自由。

但同時也失去了對自己生命與財產的自由。

上面隨便派個胥吏下來,就能殺光一縣豪強。

因為,當豪強們可以肆意折磨和剝削小民時,同時也意味著,國家的當權者,同樣可以將他們視為豬狗。

是故,當張越重提了漢家的祖制的同時,其實也宣告了他來新豐秉持的原則。

‘依法治縣’,準確的說就是黃老學派的‘法無禁止則不糾’。

你不犯法,我就不管你。

甚至你犯了法,倘若,你能證明你確實不知道有這條法律存在,那么,就可以從寬處理。

因為‘宣明教化’這是官府的責任。

而現在此人不知這條法律,這是官府的失職。

他雖然犯法,要受懲罰,但官府同樣存在‘失職’。

故此人可以從輕,而相關官吏卻要受到斥責——你干什么吃的?國家俸祿養你是養著你好玩的咩?

有些情況下,甚至相關官吏可能會受到嚴厲處分。

翻開文景時代的漢律,你可以輕易看到無數條有關官吏失職的懲罰條文。

從罰銅、罰金,到貶斥甚至流放、處死,應有盡有。

在事實上,黃老政治,絕非用‘清靜無為’就可以解釋。

準確的說,黃老學派主張的是‘無為,而無所不為’。

法律之外的事情,制度之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管。

法律以內,制度之中的事情,我什么都要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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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七節 大棒(2)

張越的話信息量很大。ξ雜↓志↓蟲ξ

無數豪強,立刻就開始揣摩和預測起來。

甚至,有些膽子比較大的家伙,在心里面思索起怎么利用這位新縣尊的新政策給自己牟利了。

這也是豪強地主們的通病。

得寸進尺,得隴望蜀。

他們與國家和官府的博弈,通常都是只要對方退一步,他們就敢試探著能不能前進三步看看?若是成功了,那他們下面就會前進十步,直到碰觸到當政者的底線被拍回去,或者把當政者懟成傻貨。

這種博弈關系,幾乎貫徹了兩千年的封建王朝史。

所有看過史書的人,都能發現,每當王朝對他們越寬待,他們就越是肆無忌憚,甚至無視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

相反,當國家強力打壓,且有能力強力鎮壓他們時,他們乖的比最溫順的兔子還聽話。

如今,漢家的中央集權,已經臻于整個古典時代的巔峰。

大一統的中央帝國,橫壓一切牛鬼蛇神,鎮壓所有不服。

管你地主豪強還是貴族士大夫,不聽話,一律鎮壓!

如今,劉進和張越一來,就不斷釋放利好。

又是畫大餅,又是免田稅。

自然,少不得有人想要試探試探了。

不過,這個想法,只在他們心里維持了不過零點一秒,就灰飛煙滅了。

就聽著那位‘張蚩尤’說道:“按照漢家祖制,本官在此通知諸位父兄:自本官上任之日起,新豐全縣田稅、租稅和算賦、芻稾稅以及更賦的征收方式,將恢復舊制,以田畝所出,實征實繳,以戶籍所有,實點實納!”

張越伸出手,道:“芻稿稅、算賦及更賦,將以秋八月為期征繳,廢黜舊有的隨征隨繳之制度!”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是呼吸急促,難以自抑,心里面更是仿佛被一個重錘,錘了個稀巴爛。

恢復實征實繳制度?廢黜隨征隨繳?

這叫大家伙以后怎么勾結官吏,上下其手?如何再玩剪刀手?

這得斷掉多少人的飯碗?

而且……

這位張縣尊,張侍中難道就不知道,若是這樣做了以后,他和他的下屬,就一定撈不到半毛錢好處?

只能靠著那點死俸祿生活?

這張縣尊不給自己想想也就罷了,他難道不替屬下考慮?

他就不怕,下面的人罷工嗎?

要知道,哪怕義縱王溫舒,在地方殺人如麻,卻也不敢去動這兩個制度啊。

因為動了它們,下面的人就沒有好處撈,沒有好處撈,誰愿意跟著大佬去拼命啊!

這個世界,一個不能給下屬帶來富貴的大佬,誰又愿意跟?

這個年輕人,不怕最后自己眾叛親離,政令不出新豐縣衙?

反正,許多人都不看好張越這么搞。

甚至還有人覺得,這個年輕的侍中官,怕是腦子秀逗了。

卻聽著張越說道:“為了配合這兩個政策,本官決定,在今年歲末,重新核查和丈量全縣田畝,重新登記全縣戶籍,重新核查全縣奴籍……”

“望諸位父兄配合、合作,盡力輔佐……”

這話一出,豪強們的臉色立刻就全變了。

原本心里面的調侃和戲虐,馬上就變成了深深的防備和戒備。

“還真是張蚩尤啊……”有人在心里想道:“這一來,就要斷我等士紳的根基!”

田稅和其他各項稅賦征收辦法的調整,打斷了他們伸向小民的手,更將讓他們損失大筆利益。

但這個事情,還傷不到他們的根本,也觸不到他們的底線。

然而……

這重新丈量土地和重新登記戶籍、奴籍,卻是直接侵害了他們的根本利益!

這年頭,除了那幾個陵邑縣以外,哪個地方不是隱匿著大批人口,隱藏著大批土地?

重新丈量土地和重新登記人口,等于將這些被隱匿的土地和人口,從他們的嘴里挖出來。

這簡直就是在對全縣地主豪強宣戰!

若是張越沒有侍中的背景,沒有這期門軍壓陣,沒有長孫和天子作為靠山。

僅僅是他宣布這兩個事情,就足以讓他立刻面臨所有人的圍攻與攻仵。

即便如此,地主豪強們雖然忌憚張越的背景和靠山。

但,也決定殊死反抗!

大不了,不與這個新縣尊合作!

發動自己的狗腿子和奴婢們,阻止和阻攔,縣里的官吏進入地方鄉亭。

拒絕納稅,拒絕服役,對所有來自縣衙的命令冷處理。

甚至,收買基層官吏,與縣衙方面唱對臺戲。

極盡一切手段和方法,拖、磨、等。

總結起來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張越對此,自然早已經心知肚明。

事實上,這些天來,他除了一邊忙著在空間里培育麥種和粟米外,就利用著瑾瑜木的回溯功能,大量的回溯了各種史料,甚至于各種現代的政治文獻和報告。

這使得他積累了大量的知識,獲得了無數有關改革的資料。

縱觀歷朝歷代,無論古今。

一切改革,無論好壞,都會有反對者和擁護者。

就像所有問題,都會存在正反兩面。

連明末東林黨眾正盈朝之時,都還存在著同為大地主大商人代言人的浙黨等反對派。

縱然是傳說中的暴君楊廣,也有著死忠支持者。

所以,尋找和擴大支持者,是做事成功的基礎。

張越微笑著,望著所有的豪強地主,眼睛在他們身上掃視著。

誰是我的朋友?

誰是我的敵人?

誰能團結?誰可以統戰?而誰又屬于冥頑不靈,需要打擊和消滅的敵人?

張越心中早有結果。

他微微恭身,對著眾人,輕聲問道:“未知父兄之中,哪位是驪鄉馬氏家主馬原馬公?”

這話一出,無數的視線,頓時聚集到了一個四十余歲,看上去頗為壯碩的男子身上。

當馬原聽到張越的話的時候,他的心里就猛地疙瘩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張蚩尤’肯定會來找他。

但他沒有想到,這位‘張蚩尤’居然當眾點他的名!

此刻,他內心之中,想起了一個被記錄在某位文人的書冊上的一個故事: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寧成家居南陽,及縱至關,寧成側行送迎,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案寧氏,盡破碎其家。

內心的恐懼,立刻就像野草般瘋狂生長。

他很清楚,這位張縣尊、張侍中、張蚩尤,想要找他麻煩,很簡單很簡單,一個命令,三五刀斧手即可讓他全家破碎。

不會有人替他鳴不平,也不會有人為他說話。

所有人都只會在旁邊看戲。

“怎么辦?”無數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時,馬原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在這剎那,他福至心靈,猛地前出,拜道在地:“驪鄉野人馬原,頓首百拜,敬問長孫殿下、張侍中安……”

此刻,他感覺豁然開朗,拋棄所有廉恥心和羞恥心,匍匐向前,頓首道:“馬某聞得侍中教誨,如漿糊灌頂,頓時覺悟,昨日之馬原何其卑鄙無恥也!”

“昨日之馬原,魚肉鄉黨,盤剝百姓,巧言令色,巧取豪奪,驪鄉百姓民謠曰:戲水清清,馬氏跋扈,戲水濁濁,馬氏族……”

“昨日之馬原,與胥吏勾結,強占公田,與貪官勾連,奴役鄉黨……”

“昨日之馬原,實在是罪無可赦,實在是獲罪于天!”

“幸虧侍中大德,宣以正義,當頭棒喝,令馬原如夢初醒!”

說到這里的時候,馬原抬起頭來,淚流滿面,啼泣不已,一副浪子回頭,幡然醒悟的模樣,再拜道:“馬某今日得侍中當頭棒喝,覺醒往日之非,若侍中不棄,從此愿為侍中門下走狗,為殿下車駕牛馬,賤軀以填溝壑!”

所有人都傻了。

連張越都驚訝不已,嘴巴張的大大的。

他本來都打算拿著馬原,殺一儆百,順便找找支持者,拉起一群地主豪強的小手,一起走向幸福美好的明天。

但他千算萬算,怎么也算不到。

這馬原居然如此不要節草了!!!

但,他人豈知馬原此刻心里的想法?

馬原在方才的生死關頭,想明白了一個事情——錢財是假的,土地是假的,富貴也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永恒的只有權力。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靠近權力?

為什么要和權貴為敵?

螳臂當車,當個笑話?

或者在史書上,留下一個類似寧成的結局?

讓后人看到自己,蠢到如此地步?

成為一個不識好歹,不懂進退的傻缺?

馬原不要!

況且,馬原讀過書,尤其是讀過史書。

所以他知道,商君原木立信,第一個上去扛起原木的傻子,成為了人生贏家。

燕昭王千金市馬骨,第一個賣給他的商人,賺的盤滿缽滿。

高帝斬白蛇起義,第一個跑過去抱大腿的人,哪怕在整個漢興過程里,都在打醬油,但他也最終論功行賞,封為安平侯,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平敬候鄂秋!

這個世界,從來如此。

第一個從龍者,第一個抱大腿的,總能發達。

而這位張侍中、張蚩尤,擺明就是權勢滔天,連公主帝姬的臉皮都敢打。

連太子家臣都能被他逼死。

這么粗的大腿在眼前,他不去抱?他是傻子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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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八節 大棒(3)

忽然‘覺悟’的馬原,在此時搖身一變,成為了新豐縣頭號‘張吹’。

只見這個豪強,這個本來在張越消滅名單上排名靠前的‘劣紳’,恭身拜道:“張縣尊所言,清丈田畝、清點戶籍,小人萬分支持!”

他握著拳頭,說道:“自元封以來,百姓隱匿、脫籍者比比皆是,淪為奴婢、寄客、贅婿者,數之不勝!”

“就以小人家族為例,便隱匿了上百寄客、逆旅,藏匿了數十名奴婢,不予報告!更與胥吏勾結,將千畝土地,隱匿了下來……”

“從前小人為私利蒙蔽雙眼,自以為得計,如今蒙侍中當頭棒喝,小人方才如夢初醒!”

“此乃上欺天子,下虐庶民的大罪!”

“小人情愿受罰,請侍中處置!”說著馬原就低下頭,深深匍匐在地。

在他做出決定之時,他就已經明白,自己必須交出投名狀。

他也很光棍,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索性全部交代出來。

反正,只要能抱上這條大腿,日后一定可以十倍百倍的賺回來,不是嗎?

張越凝視著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感覺臉頰的肌肉有些抽搐。

感情,自己辛辛苦苦搜集的馬氏罪證,成了白費力氣?

這馬原自己主動全部交代了,而且交代的東西,比自己掌握還要多!

說好的打臉滅門呢?

預定的劇本,就這么被破壞了!

只能說,這漢室的地主豪強們,在被法家玩了幾十年后,差不多已經要被玩壞了。

在場的豪強們,更是一臉的鄙夷的看著馬原。

覺得這貨,丟進了大家的臉面。

這么沒節草的家伙,聞所未聞啊!

張越沉吟片刻后,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他也確實需要樹立一個典型。

這馬原能識時務,也算省了他一些力氣。

張越上前,扶起馬原,笑著道:“馬公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本官心甚慰……”

“孔子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也時常教導本官: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方為為政者之常德!”

劉進聽著有些錯愕,懲前毖后,治病救人,這不是張侍中的口頭禪嗎?

什么時候變成孤的專利了?

但他還是保持著微笑。

張越繼續笑道:“馬公既然迷途知返,那么,諸罪就皆免之……不過,馬公所占的土地與奴婢和隱匿的戶口百姓,卻都得充公……”

馬原聽了,立刻道:“小人能得侍中寬恕,已是感恩不盡,其他諸事,盡從侍中吩咐!”

他的想法,現在已經變得很簡單了——抱緊大腿不撒手!

只要這位侍中官,圣眷不衰,馬氏的富貴就有保障!

區區土地、奴婢,大可以放棄。

若是這位侍中官需要,馬原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化身一個急公好義,專門做好事,賑濟鄉鄰孤寡的人,也是可以的。

“善!”就連劉進聽了,也頗為意動,對馬原道:“馬公能幡然醒悟,孤心甚慰!”

若有可能,這位長孫殿下,其實還是不想殺人。

“賞功罰過,此漢家祖制……”劉進說道:“馬公既然迷途知返,孤不能不賞!”

他轉身對左右吩咐道:“去將孤車中的那套《孫臏兵法》取來……”

馬原聽著,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孫臏兵法》?一聽名字就知道是高大上的兵書!

更別提,在實際上,這套兵書,在漢家的地位僅次于《六韜》《孫子》和《司馬鑲且兵法》,被譽為武人必讀的書籍。

而其珍惜程度,更是寶貴非常!

一般人,根本就接觸不到。

就連貴族,恐怕也輕易不能拜讀,只有那些世代為將的將門世家和列侯家族,才能有一本作為家族的寶物,鎮壓家世!

不多時,就有著侍從,捧來了一個木匣子。

劉進接過來,將之交給馬原,道:“孤沒有帶什么貴重之物,就以此書賜給馬公……以嘉馬公之行!”

馬原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個木匣子,眼淚一下子就濕潤了眼眶。

兵書!

兵書!!!

真正的世家底蘊,漢室所有豪強們的最終追求!

有了這本兵書,他的子侄就有機會,學習到珍貴的兵法。

掌握到寶貴的行伍知識,從而有那么一絲絲機會,成為一個武將!

馬原捧著匣子,無比寶愛的跪下來,拜道:“殿下教誨,小人牢記于心,必定遵奉殿下、侍中教導,從此痛改前非,與鄰為善!”

當然要與鄰為善了!

盤剝鄉黨,那是大漢帝國豪強們的第一個階段,也是最粗鄙最讓人看不起和鄙視的階段。

這種豪強,名為豪強,實為韭菜、肥豬。

養肥了就會被宰殺!

真正的世家大族和名門是不屑去做這樣的齷齪之事的!

就如長安城里的列侯大將,你看看,哪一家會去做這樣的傻事?

這些家族,雖然也兼并土地,雖然也廣蓄奴婢。

但是,他們兼并土地,是為了獲得佃戶的效忠,所以,他們的租佃很少很少,有些人甚至不足三成。

他們廣蓄奴婢,也不是為了剝削,而是為了從中挑選出自己子侄的伴讀侍從。

這樣的豪強,在地方上,自成勢力。

他們會賑濟鄉鄰,會贍養孤寡,會撫養遺孤。

許多人甚至會收養那些失親的孤兒為義子。

然后,他們會利用這些自己用恩義收攏的子弟,組成自己的子侄的子弟兵。

讓他們保護和輔佐自己的子侄,縱橫沙場,建功立業。

這才是真正的長久之計,這才是真正長盛不衰的家族大業!

只是,想成為這樣的家族,不僅僅需要資源,更需要資歷,還需要知識。

尤其是兵書。

漢室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豪強,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而他現在得到了一部寶貴的兵書,這意味著,他或許可以將家族轉變為軍功家族。

軍功家族,從來不需要盤剝和奴役鄉鄰。

軍功家族剝削的是自己鄉黨的子侄的血肉與忠誠。

其他豪強地主們,看著馬原得到一套兵書的獎賞。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怦然跳動著。

然后……

無數人咬緊了牙關,內心的防御,崩塌了。

在馬原帶頭,得到了長孫的獎賞后,豪強們的統一戰線,立刻土崩瓦解。

因為,很多人忽然想明白了。

自己家的這一畝三分地的小小利益,算個p?

能抱上長孫大腿,那才是真正的福澤綿綿無絕期!

想想看,若能因此,讓一個子侄,到長孫身邊服侍,那對家族來說,利益有多大?

能是區區土地和區區奴婢的利益所能媲美的?

漢人素來精明,尤其是關中人,對于利益的追逐,幾乎是篆刻進他們骨髓之中的本能。

況且……

從馬原的反應中,很多人發現一個可怕的事情。

長孫殿下和這位張侍中、張縣尊、張蚩尤,來新豐絕對不是來散財的,也絕沒有要當好好先生的模樣。

他們來這里,是要殺人的。

原先的目標,似乎是馬原?

但他現在已經上岸了!

那誰將取代馬原?

眾人內心頓時警鐘長鳴!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成為被殺雞駭猴的那只雞,最少也得變成那只猴,不是嗎?

尤其是常盛,此刻他內心真是懊悔萬分。

悔不當初!

若他方才機靈一點,搶先檢舉張侍中要求檢舉的楊氏家族。

那么,那套兵書說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如今,卻是落于人后,不僅僅可能要抱不到大腿,甚至還可能成為靶子。

常盛以己度人,深深的覺得,倘若自己交代下面一個奴婢去做一件事情,結果這個奴婢推三阻四。

那么,自己一定會拿起皮鞭,抽他一個死去活來!

一念及此,常盛終于忍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楊費,然后立刻上前,恭身拜道:“新豐野人常盛敬拜長孫殿下、張侍中……長孫殿下嘉新豐以大德,侍中用大義教誨我等,實令小人感激涕零,有若洪鐘大呂!”

“小人要檢舉,要揭發!”他大聲說道:“小人要檢舉柳亭楊氏,勾結胥吏,殘害百姓,指使游俠,謀殺縱火并勾連昏官,草菅人命等諸事!”

楊費聽了常盛的話,眼睛瞪的大大的,心里面更是仿佛被十萬頭草泥馬肆虐了一般,難受的要命。

張越聞言,眉毛一跳,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常盛,心里面多少對這個家伙有些不滿。

自己可是提前好多天打好了招呼的。

但他到現在才選擇站邊,只能說,他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他和他的家族,因此從張越的朋友名單消失了。

取得他的是馬原,一個原先的敵人。

當然,他能現在出來檢舉,證明他并非無藥可救。

“柳亭楊氏……”張越悠悠然的問道:“可在此地?”

楊費聞言,立刻出列,大聲說道:“張侍中明鑒,這常盛一派胡言,完全就是在詆毀、誣陷!”

“是不是詆毀誣陷,本官自會調查清楚……”張越笑著道:“來人,將楊氏收押,交給胡令吏,讓胡令吏查清楚!”

有胡建這位法家能吏在,楊費和他的家族,不可能逃過律法的嚴懲。

他們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而張越也將因此得到這個家族曾經占有的土地、財富。

更重要的是——讓全縣上下所有人知曉,他是敢殺人,并且樂于殺人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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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九節 聲威

有了常盛的帶頭,又見到了楊費的被捕。≒雜﹤志﹤蟲≒

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了。

無數地主豪強,紛紛開始向張越控訴自己的仇人或者鄰居。

曾經牢固的潛規則,在這剎那破碎了。

沒辦法,誰能保證,自己的仇人不會像常盛一樣,搶先揭發自己的罪證呢?

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

就像當年那場轟轟烈烈的告緡運動。

當它波及天下時,無論是誰,都不得不去考慮,搶先檢舉自己的敵人。

因為,你不做,別人就會做。

一時間,場面亂哄哄的。

無數在方才還彬彬有禮的地主士紳,現在,紛紛檢舉和揭發自己的仇人的罪行。

劉進看著,眉頭深深的皺起來,感覺無比厭惡。

“這就是鄉紳啊……”他低聲輕喃。

可笑他還曾以為,可以依靠他們。

但現在看來,依靠鄉紳,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人別說道義了,恐怕連原則也沒有。

他們比商賈更貪婪,比游俠更不守規矩,比盜匪還殘忍。

偏偏卻是衣冠楚楚,冠冕堂皇。

當然,厭惡歸厭惡,劉進很清楚,他不能一到新豐,就讓新豐回到元鼎年間的告緡浪潮之中。

他輕身向前,對張越道:“張侍中,卿來宣布吧……”

張越聞言,微微恭身道:“諾!臣謹受命……”

在來之前,張越與劉進就仔細商量過了。

新豐,存在了無數問題。

若每一件事情都要去追究,那他和劉進也就不用做事了,更何況,擴大打擊面還可能引發輿論的反撲。

告緡政策,給漢室的士大夫貴族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記了。

連軍功貴族和列侯們,都視為洪水猛獸。

沒辦法——在告緡的同時,漢室還掀起了‘酌金罷候’的浪潮,一百五十余位列侯侯爵落地。

新舊軍功貴族,都被一網打盡。

可沒有人想再來一波告緡。

所以殺人可以,但擴大化不行。

“諸位父兄先別激動……”張越上前,笑著道:“當年,高帝與關中父老曾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今晚輩初上任,過往之事,除殺人、謀殺、傷人、盜匪及大不敬、不孝、悖倫等罪外,余者,皆不追究!”

這話一出口,無數人都是松了一口氣。

但卻也有十余人,面帶死灰。

除了殺人、謀殺、傷人之外,余者都不追究,換句話說,只要是曾經殺人、指使了他人謀殺、傷人,都會被追究到底?

那自己等……豈非是……

他們環顧左右,發現,周圍人都紛紛與自己疏遠了起來。

然后,就是……

“殿下、縣尊,小人要檢舉X亭某某,曾經指使游俠某某謀殺同亭X氏!”

“殿下、縣尊,那X鄉唐某曾經覬覦同鄉方氏的田地,于是勾結官吏,栽贓陷害,致使方氏闔府被誅……”

無數人一擁而上。

將這些曾經做事太霸道,吃相太難看的家伙,踩進泥土之中,將他們的罪證,統統抖落出來。

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誰啊?

張越聽著,笑容猶如桃花般燦爛。

十余名被檢舉的地主豪強?

這可是一頓豐盛大餐!

他自然卻之不恭,立刻下令:“來人,將所有被檢舉的劣紳,統統收押,交付胡令吏審查!”

隨行的期門軍士兵,立刻在軍官的帶領下,在指認者的帶領下,上前抓人。

被捕地主們,立刻發出了陣陣,紛紛喊冤。

心里面,更是后悔不已。

早知道,會有今日,從前就該吃相好看一點……

如今,悔之晚矣!

張越看著這些人的模樣,笑著道:“父兄但可放心,晚輩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惡霸!”

“殺人,本就是大罪,何況傷害鄉黨,屠戮鄰里,此乃最不能饒恕之罪!”

十幾家豪強地主,他們的家產、財產和奴婢充公,至少可以為張越提供千萬左右的資金和兩萬多畝的土地!

而當期門軍的士兵開始動手抓人時,周圍的圍觀百姓,立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對于漢室的平民來說,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朝廷委派新官,新官上任就動手抓人。

因為這意味著,那些曾經壓迫在他們頭頂的地主豪強,將會煙消云散。

他們將迎來一段,美好時光。

發生在新豐縣縣城之外的事情,立刻就傳遍整個新豐的鄉亭,甚至擴散到周圍諸縣,乃至于長安城之中。

所有聽到了消息的人,無不震怖。

“果然是張蚩尤!”許多人嘆道:“走到哪殺到哪,真乃殺神也!”

“幸虧,這個張蚩尤沒有來到本縣,不然……恐怕本縣鄉紳苦矣!”

至于長安城里的士大夫公卿們,則是驚疑不定的審視著這些從新豐傳回來的情報。

傳到長安的消息,自然已經經過了再加工和夸大。

甚至有情報說:張蚩尤及至新豐,既命官吏,收系全縣鄉紳,面數其罪,盡收押之。

哪怕是最溫和的消息,也稱:新豐士紳,十去七八矣。

對于長安城的貴族公卿們來說,他們根本不關心新豐的土財主的死活,也懶得去理會新豐的土財主們的命運。

他們關心的是——這個張蚩尤在新豐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意味著天子決定要再次清洗關中豪強了?

若是真的,恐怕就要早做準備,避免自己家被殃及池魚了。

但在新豐境內,在底層的百姓之中。

無數人在奔走相告,許多人喜極而泣。

紛紛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特別是,當驪鄉的豪族馬原回家后,立刻就釋放了數百名被他控制和羈絆的奴婢、寄客、逆旅,還準許這些人耕作馬家的土地,地租優惠到了五成。

馬原還一改從前的霸道作風,拿出家中的積蓄,賑濟孤寡,假貸貧民。

這讓整個驪鄉人都莫名其妙。

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了,這是新任縣尊和長孫殿下以仁義感召,令馬氏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于是,在驪鄉境內,張越和劉進的聲望瞬間max。

連馬原這樣的惡霸也能感化,也更感召。

這新來的縣尊,怕不是蕭何、曹參般的大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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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節 公務員考試(1)

張越沒有什么時間去理會外界的流言。

因為,他的時間很緊張很緊張。

如今已是六月,距離秋八月的秋收,只剩下不到六十天時間了。

他必須在這六十天內,將已經渙散的新豐官衙和各個機構恢復到正常狀態,還得重建新豐縣的各個基層地方組織。

所以,他忙的有些焦頭爛額。

花了好幾天功夫,他才在桑鈞等人的幫助下,初步重建了新豐縣的縣一級機構。

任命桑鈞為新豐計吏兼左丞,并由桑鈞牽頭,重組起了一個新豐的財政官僚機構。

任命胡建為新豐典吏,執掌司法大權,授權給他,重建新豐縣的司法體系和司法機構。

任命陳萬年為新豐丞,命他重建新豐縣衙的官僚系統。

又任命趙過為新豐農都尉,執掌新豐上下的農稷官,并召集所有農稷官,進行開會。

僅僅是這幾個事情,就忙的張越昏頭黑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沒辦法,當今天子命令金日磾一口氣抓走了整個新豐縣的上中層。

全縣四百石以上,幾乎無一漏網,統統去了詔獄,等待審判。

整個官僚系統的上層建筑,都被一刀斬斷。

下面的機構,早就放羊了。

很多胥吏,聽說了張越要來上任,害怕被牽連,甚至掛印而去。

整個新豐縣縣一級的機構,在張越上任前,居然只剩下了二三十人在維持。

其他人不是被抓了,就是跑了。

若換一個人面對這種局面,恐怕沒有個半年,根本別想重建整個官僚系統。

好在張越根本就不缺資源。

他手底下也藏龍臥虎。

像桑鈞,自己一個人就搞定了整個財稅系統。

他用的辦法很簡單——寫一封信,給他老爹,然后第二天,就有三十多名精干的大司農官吏空降新豐計吏手下。

他們打的旗號,也很是光明正大——奉治粟都尉之命,來新豐受訓‘珠算’。

真真是冠冕堂皇,沒有人能挑出半分錯。

大司農衙門,確實亟需大量精通珠算的官吏。

而新豐令張子重,乃珠算發明人,派遣精干官吏來新豐學習、接受培訓,這完全是為國培養人才。

至于順手幫助寶貝兒子,做點事情,那只是順便。

而胡建領銜的司法機構的重建也很快。

他上任后,就從新豐的官衙、牢獄以及門衛之中,提拔了二十多名精干的能吏,然后以這些人為基礎,迅速重建了新豐的司法系統。

在張越入主新豐縣縣衙后的第三天,新豐縣衙就重新運作起來,并開始審理那些被捕的豪強。

胡建沒有其他法家官吏那種急于求成的心理。

相反,他的性格有些像黃老學派的學者。

慢條斯理,一絲不茍。

所有被捕的豪強的每一條罪名,他都要想方設法的去弄明白、查清楚。

這使得,就連那些被抓的豪強們,在與胡建接觸了幾次后,也開始欽佩這個刑律官的為人。

但,作為縣衙的主體,新豐縣的行政系統的重建,就艱難無比了。

在張越上任的當天,整個縣衙上下,就只有幾個人在維系。

其他人不是被抓就是跑了。

更可怕的是,張越連個與自己對接的人也找不到。

新豐縣過去的檔案、官倉的文牘記錄,以及其他關鍵數據,不是消失了,就是被金日磾帶走了。

光是派出使者去長安,索回被拿走的那些文牘,張越就花了三天時間。

然后,就是重建縣衙的官僚系統。

這就成為了一個難題。

因為大批的低級官吏在他上任前就跑掉了。

去找他們回來,倒不是不行。

但,這樣做的話,張越心里面念頭不通達。

將來還可能受制于人。

所以,思索了兩日后,張越索性就讓陳萬年在新豐縣縣城,貼出告示,公開招募官吏。

于是,在張越上任后的第五天,新任新豐令的一紙布告,就出現在了整個新豐縣縣城的繁華之處。

這立刻就引來了無數人圍觀。

“這上面都說啥?”有不識字的百姓,問著張貼布告的官吏。

這官吏聞言,立刻就宣講起來:“諸位父兄,此新任新豐令,侍書!”

“如今,張公初履新任,百廢待興,乃誠求縣中賢達、豪杰共謀全縣百姓福祉,故此向全縣求才!”

“凡愿為國效力,為新豐父老謀福利,誠心誠意之人,只要無有犯罪記錄,皆可應辟!”

“張公說了,新豐今日,當唯才是舉!”

“無論販夫走卒,還是庶民貴族,只要有才,張公必定因才授給官職!”

隨著這官吏的宣講,無數人只覺得內心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新任張縣尊,這可是來頭很大的!

他如今要征辟官吏?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只是……

過去,新豐官吏人選,不是全部都把持在豪族手里的嗎?

有人弱弱的問道:“應辟之人,可需要有高爵名士舉薦、擔保?”

那官吏笑著答道:“張縣尊說了,一切唯才是舉,故不需有人舉薦、擔保,只要是新豐人,有新豐戶籍,且無犯罪記錄者,皆可應辟!”

“張縣尊,將在五日之后,于新豐縣縣衙,靜候全縣豪杰、賢達,共襄盛世!”

“凡能被任命為吏者,除可享受俸祿,擁有官身之外,張縣尊還將親自主持對諸吏的培訓,傳授‘珠算’之法,授給各種技能……”

“所有官吏,還將享有,免費抄錄侍中藏書,其優異者,還將獲得進入藏書殿,閱讀兵書和算數書的權力!”

此言一出,所有的旁聽者,頓時就轟動了起來。

侍中張子重,雖然外號‘張蚩尤’,但他的才學,卻是實打實的啊!

傳說,這位張侍中,可是連太學博士董越也贊不絕口的天才。

更曾在博望苑,舌戰左傳、谷梁諸生,戰而勝之。

這樣的大才,親自授業,這是何等的好事?!

更別提,還可以得到免費抄錄書籍甚至接觸到高深、珍貴的兵書和算數書的權力!

立刻,全縣轟動。

甚至連隔壁的兩個縣的士子,也都被吸引了。

知識,在西元前的這個時代,就是力量,就是權力,就是資源,就是上升的臺階。

而兵書和算數書,則是所有書籍之中的王者,是無冕之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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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一節 公務員考試(2)

張越貼出來的這份布告,立刻就轟動了整個新豐。﹢雜∪志∪蟲﹢

因為,在過去,官吏甚至是胥吏的選拔,從來都是暗箱操作的。

用之則為龍,不用則為蟲。

沒有人舉薦,沒有人賞識。

就算你有管仲之才,蕭何之智,張良之謀,陳平之詭,也是白瞎。

反之,只要有人賞識,有人舉薦,就算你是頭豬,也能平步青云!

這都是有鮮活的例子的!

想當年,咸宣沒有發達前是干嘛的?河東來的養馬奴!是大將軍衛青舉薦了他,他才能平步青云!

義縱沒有發跡前,在做什么?在河東行剽,也就是所謂的劫富濟貧。

他要沒有一個好姐姐,是王太后身邊的紅人,恐怕遲早會被其他人拿來當政績。

王溫舒呢?就了不得了!

人家最初是長陵的盜墓賊,順便干點黑吃黑的買賣。

錯非是張湯賞識,他算個p?

而王溫舒的恩主張湯能發達,靠的是攀附上了蓋候王信,由這位當今天子的親舅舅舉薦,他才能用為官吏。

咸宣、義縱、王溫舒、張湯,這些人運氣好,能遇到貴人提拔、賞識,用為官吏。

那其他人呢?

其他的咸宣、義縱、王溫舒、張湯,乃至于其他的兒寬、朱買臣、嚴助呢?

全部湮滅于眾人之中,埋葬在歷史的長河。

而張越的這份布告,卻是打破了這個長久以來的潛規則。

公開的招募并且選拔官吏。

還要用考試的辦法來選拔。

一切都看才華說話,唯才是舉。

新豐內外,瞬間就被震動。

許多人詫異不已。

若換一個人,沒有張越這么硬扎的背景,恐怕,在他發出布告的當天,京兆尹就手就伸過來了,一個‘破壞制度,擅自行事’的帽子一扣,張越就得滾蛋。

但,因為是張越,京兆尹衙門,在知道了這個事情后,干脆就捂住耳朵,閉上嘴巴,蒙上眼睛,假裝不知道,沒聽見,看不清。

京兆尹于己衍說了:誰若擅自干涉新豐,誰去承擔后果。

總之,他京兆尹,敬謝不敏!

京兆尹不插手,誰又敢插手?

長安城里,一時間竊竊私語,無數人議論紛紛,覺得這個‘張蚩尤’膽子也太大了一些。

肆意變更國家取才制度,就不怕天子打屁股?

“這張子重,這是自取滅亡啊……”馬通得意洋洋的對自己的弟弟馬何羅道:“快,吾等立刻去甘泉宮,稟報天子!”

對于這個搶了自己職位的家伙,馬何羅可謂是恨之入骨。

那可是侍中官,不是街上的大白菜!

整個漢室僅得三人。

更重要的是,侍中官做滿五年后,就具備了單獨領軍出征的資本。

而他剛剛好,還差一年多,就能滿足這個制度了。

卻叫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家伙一腳踹開,這叫他如何服氣?

更別提,這個張子重的存在,對于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是莫大的威脅!

他才出現不過兩個月,就毀掉了大家伙多少年的心血了?

這么牛逼的人,豈能再留?

當下,馬何羅立刻就開始張羅,準備去甘泉宮告狀。

以他們兩兄弟對當今的了解,非常清楚,當今天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亂改他定下的制度和規矩。

誰伸手,就斬斷誰的手腳。

當然,不止一個馬家兄弟因此激動萬分。

太仆公孫敬聲,也同樣高興。

不過……

這位太仆看了看自己的家門口的那幾個晃悠著的身影,他很清楚,那是執金吾的探子。

執金吾是故意讓他們被自己知道的。

所以,他現在自身難保,根本無力摻和進來。

馬通兄弟當天就興沖沖的驅車趕往甘泉宮,一路上,馬不停蹄,連晚上也露宿野外,終于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趕到了甘泉宮。

然后,直接上書,請求陛見。

這時候,天子正在花園里,看著南信公主放風箏玩。

咋聽馬家兄弟來了,當下就道:“傳!”

馬通兄弟,被宦官們帶著,一臉興奮的來到了這位陛下面前,一見面就立刻拜道:“臣侍中馬通、臣尚書仆射馬何羅,拜見陛下,吾皇萬壽無疆……”

天子連看都沒有看這兩兄弟,注意力完全在遠方嬉戲歡呼的小公主身上。

這個小棉襖,現在溫暖著他的整個身心。

所以,他只是隨便問了一句:“馬侍中昆仲不在長安城替朕看守建章宮,來甘泉宮做什么?”

話語之中的疏遠感,讓馬通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從來只有新人笑,哪曾聞得舊人哭?

最近兩個月,隨著那張子重上位,自己兄弟就明顯被疏遠了。

沒看到,天子來甘泉,都只帶了上官桀那個馬屁精,而將自己兄弟丟在長安城嗎?

這樣想著,他們心里對張越就更加嫉恨了。

當下,馬通便拜道:“臣此來,是來彈劾的!”

“哦……”天子這才稍有興趣,問道:“馬卿要彈劾誰?”

“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馬通頓首奏道。

在他這句話出口的剎那,馬通忽然發現,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起來,明明外面是炎炎夏日,酷暑難耐,但他的身體卻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寒意。

他微微抬頭,卻看到,天子左右的那些大宦官,都在對著自己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更夸張的是,天子的臉色,竟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連語氣都變得寒冷了起來:“那馬侍中說說看,張子重干了什么事情,竟讓馬侍中親自來彈劾?”

馬通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什么情況?

天子怎么一聽自己要彈劾那個張子重,臉色就變得如此難堪了?

而且,那些宦官朋友,又是怎么了?

他心里面頓時就有些慌張了。

當今天子的脾氣,他太清楚了!

這位陛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護短!

準確的說,是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愛惜自己。

想當年,大騙子欒大,在這位陛下面前得寵的時候,所有非議和攻仵欒大的人,最終只有一個下場——滾蛋!

但,這張子重不是欒大,也不會煉丹啊?

這是什么情況?這又是什么節奏?

馬通不懂了。

馬通脖子一縮,正想找個借口,打個圓場,把這個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探清楚情況,再做打算。

誰知道,他身邊,他的弟弟馬何羅已經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沖動的道:“回稟陛下,那張子重在新豐張貼布告,說是要公開考試選拔官吏!”

“這亂改國家制度,陛下法令,臣以為,此乃大不敬,大逆之舉!”

“大不敬?呵呵……”天子的笑容猶如寒霜一般:“大逆?”

他猛的起身,一腳踹向這兩兄弟,將他們踹了個狗吃翔!

“朕看真正大逆不道的,對朕大不敬的,是爾等兄弟吧!”

天子提著綬帶,咬著牙齒說道:“侍中張子重,忠心耿耿,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爾等竟敢離間朕與張子重之間的君臣之情,爾等以為,朕劍不利否?”

“陛下……”馬何羅哀嚎一聲:“臣完全是為了陛下著想啊,完全是為了大漢社稷啊,全無半分私心!”

他不說還好,一說,天子就氣的又踹了這貨一腳。

“為了朕?為了大漢社稷?”他一腳踩在馬何羅的腳背上,罵道:“那你怎么就忘記了朕在元朔元年布告天下的詔書啊?你們怎么就忘記了朕在元封五年,公布天下的命令啊?”

“爾等小人忘記了,張子重可都記得!”

“這張子重不僅僅自己記得,還教長孫也日夜揣摩和體會朕的詔書含義……”

“那新豐的布告,完全就是朕的詔書精神的體現!”

“爾等竟然不知,實在可惡!”

天子越說越氣,索性揮手下令:“來人!”

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立刻就持戟出列,拜道:“末將在!”

“將妄圖離間君臣感情的奸臣馬氏兄弟架出甘泉,除其宮籍!除馬通侍中職,貶為郎,除馬何羅尚書仆射,貶為尚書!”

“諾!”立刻就有士兵上前,架起這馬家兄弟就往外拖。

而周圍所有宦官、侍從,則紛紛低頭。

上官桀甚至第一時間就上前拜道:“陛下明洞忠奸,臣為天下賀!”

“哈哈哈……”天子聽了,顯然非常受用。,

他微笑著說道:“來人,傳朕的旨意:侍中官張子重,公忠體國,朕心甚嘉之,其賜侍中張子重御劍一柄,麟趾金五十金,以勉其心!”

“諾!”

撲通!

幾個期門郎,像丟垃圾一樣,將馬通兄弟丟到了甘泉宮宮外,然后冷漠的轉身離開。

直到現在,馬通兄弟依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又為何如此?

“哎呀……”蘇文輕身出現在他們兄弟身邊,嘆道:“賢昆仲將宮籍竹符交出來吧……莫要讓咱家難做”

馬通和馬何羅哭喪著臉,萬分不舍的將一個系在身上的小小竹符交了出來。

這是出入宮闈的證明。

沒了這個東西,他們以后再想接近天子,就千難萬難了。

但是……

“蘇公!”馬通咬著牙齒,恭身拜道:“敢問蘇公,我們兄弟,今日究竟敗在哪里?還請蘇公明示,讓我等死也死個明白!”

是啊!

縱然彈劾不成,天子的反應也不該如此激烈吧?

自己兄弟好歹也伺候了這位陛下好幾年了,居然一開口彈劾那個張子重,就被拳打腳踢,現在連侍中和仆射的官職也丟了。

馬通甚至懷疑,錯非天子多多少少還念了點舊情,換個人說不定這位陛下就會砍下腦袋,送去新豐去安慰那個張子重了。

“唉!”蘇文聽了長長一嘆,道:“具體內情,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但……咱家只想告訴兩位,也請兩位轉告長安諸公,近期絕對不要有任何攻仵和抹黑這位張侍中的行為……否則,陛下是真的會殺人的……”

他壓低了聲音,對兩人說道:“前幾日,中黃門侍郎黃杰,因為在天子面前說了這個人的壞話,就直接被天子發落去了泗水,替高祖守祭天臺了……”

“啊……”馬通兄弟目瞪口呆。

中黃門侍郎黃杰,雖然地位沒有蘇文高,但也是秩比千石,脫離了宦官,變成了中官的大宦官。

從前也頗得這位陛下信任,但只是說了那張子重壞話,就被趕去泗水替高祖守祭天臺了????

人盡皆知,高帝當年是在泗水祭天,登基稱帝,建立大漢社稷的。

所以,在理論上來說,泗水的行宮和祭天臺也屬于帝國的重要建筑。

但問題是,基本不會有人想去的。

宮里面的宦官,除非年老體弱,又沒有親人可以依靠,才會選擇去泗水或者豐沛給高帝守衛祭臺和神廟。

但那黃杰才三十多歲,就去泗水了,這也太慘了!

到底怎么回事?

馬通兄弟四目相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明公總該知道一些線索吧……”馬通拜道,他很清楚,若搞不清楚那個張子重究竟為何如此受寵的緣故,那么,他就不可能被扳倒。

扳不倒這個張子重,自己兄弟恐怕永遠也找不回天子的恩寵了。

“具體的事情,咱家也不是太清楚……”蘇文嘆道:“咱家只是聽說了一些東西……”

“嗯?”

“自從上次長孫和這張子重從甘泉面圣離開后,天子就經常念叨著,想再吃一頓這位侍中做的點心……”

“點心?”馬通兄弟面面相覷,他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兄弟這么多年辛辛苦苦伺候這位陛下,卻頂不上那個張子重做的一頓點心?

“是啊……幾種用磨好的麥粉做的點心……”蘇文也是嘆著道:“那張子重走后,湯官令的廚子們都模仿著做了許多,但沒有一樣能得陛下贊許……”

蘇文也想不清楚,這到底是那里出了問題?

他更不明白,幾個點心而已,陛下何必天天念叨?

“另外……”蘇文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道:“還有就是,好像這個張子重,慫恿長孫,在搞一個什么向陛下登基御極四十七周年獻禮的事情……”

“陛下聽說了以后很開心,經常說:長孫純孝……”

這話,讓馬通兄弟眼前一亮。

那張子重的事情暫且先不管,自己兄弟的職位恢復要緊。

不然時間長了,那侍中官可是會被人搶了。

所以,自己兄弟似乎也可以搞一個向陛下獻禮的工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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