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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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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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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6 09:41:1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五節 再入空間

念頭一通達,張越做起事來的效率就高了起來,很快的就將手里的名單上的所有的人檔案全部看了一遍,然后關上門,閉上眼睛,進入空間。

自履任新豐以來,張越進入的空間的頻率就慢了下來。

一般兩三天才會抽空進來一次。

最近,因為遇刺和公考還有天子駕臨等事情疊加在一起,他更是四五天才進來一次。

不過,他雖然進入空間不那么勤快了。

但空間之中的各種作物,卻長得非常歡快。

尤其是上次新種下的麥子們,雖然沒有再用玉果催熟,但似乎在空間之內,它們本身的生長速度就要比外界快許多。

如今,這些空三代麥苗們,基本上都已經長到了一尺來高,葉子和莖稈非常健康,顯然它們的父輩們的基因被它們良好的繼承了下來。

張越在麥田之中觀察了一陣,微微點頭:“如今來看,只需要再過幾日,就可以用玉果來催熟,繼續增強麥種的根莖,強化它們抗旱抗澇能力!”

張越為此已經積攢了一百多枚玉果,就等著再次強化這些麥子了。

越過麥田,在小溪的對岸,七八株小小的棉花靜靜的生長于斯。

它們是郭穰送給張越的禮物,十天前才移栽入空間。

張越蹲下身子,看著這些棉花的模樣,嘴角微微笑著。

這些棉花應該都是印度次大陸的諸國或者貴霜王朝賣到西域的,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也將它們引入了中國。

不過,它們一直是作為觀賞植物存在。

主要也是因為它們的數量少,而且漢室在棉紡織方面的科技樹根本就沒有點。

不過……現在嘛……

張越拿起一顆玉果,埋入這些棉花的土壤下。

瞬間這七八株棉花瘋長起來,在須臾之間,就暴長到差不多一米高,同時張越的眼前也出現了三副三維的棉花圖像。

張越早有準備,仔細審視了一番這三副圖像,然后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其中一副棉絨更大的。

當他選擇完畢,眼前的這幾株棉花就開始結果。

最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十來個大約兩三厘米大的白色棉果。

張越摘下一個,輕輕打開,露出里面的棉絨,然后扯出一根在手里看了看。

“太短了……”張越沒有意外,亞洲棉相較于美洲棉,最大的劣勢就是棉絨短,紡織價值太低。

所以在后世幾乎被完全淘汰了。

不過,如今這個社會環境下,其實亞洲棉的優勢比美洲棉大。

為什么?

因為要求低,而且抗病蟲害能力強!

從張越回溯的資料來看,其實亞洲棉就是美洲棉的祖先。

從生物學的意義上來說,其實亞洲棉比美洲棉優勢大。

然而奈何美洲棉雖然缺點多多,但是人家棉絨長,紡織性能完爆亞洲棉。

所以,最終美洲棉的各個品種主宰了地球的棉紡織業。

并隨著紡織業的興盛而遍布全球,占領了所有土地。

生存能力更強和需求更少的亞洲棉,幾乎被淘汰出了經濟作物的領域,淪為植物學家的研究對象。

所以,在得到這些棉花后,張越就已經決定了,要在保留它們的優點的同時,盡可能的培育出一種棉絨長的棉花品種。

道理嘛,也很簡單。

如今是西元前,沒有后世那樣發達的農業。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手工業,其實對棉絨的長短的要求要比后世低多了。

將棉花果全部摘下來,然后清理了一下場地,張越就開始剝離棉籽。

這個工作比較費時間。

他花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將棉籽剝離出來,剛剛好差不多有個一百多粒。

但張越并不想將之全部種下去——這太浪費時間了!

他在這些棉籽里挑挑揀揀,選出二十余粒個頭明顯比它們的兄弟們大的棉籽,然后播撒到原地。

很快,空間就有了反應,一道細涓飄來,滋潤著剛剛種下的種子。

張越則捏了捏手里的棉籽,想了想,就決定將它們移栽入外界。

在縣城外輝渠牧場之中,建立一個試驗田。

這樣也能為將來推廣棉花做鋪墊。

忙完此事,張越就繼續前行。

在離棉花田不遠的地方,數十株剛剛長出新芽的苜蓿草映入眼簾。

張越觀察著這些苜蓿草的長勢,并沒有打算現在就用玉果來催熟和培育。

他打算再看看,因為現在玉果的用處緊張。

繼續向前,就走到了小山腳下。

自從遇刺后,張越就終止了用書簡來獲得玉果的活動。

因為,他之前儲備的書簡,基本都喂完了。

甚至,還把建章宮里,張安世留下的那些書簡也用完了。

靠著瘋狂的喂養瑾瑜木并用玉果再次催熟,這一個多月,張越攢下了一百多顆大小不等的玉果。

看上去是很多。

但實際上,張越覺得,很可能不夠此次培育麥田的。

沒辦法,現在空間的小麥栽培面積,差不多達到了十幾畝!

總數量恐怕有四五萬株之多!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一百多顆玉果,很可能不夠!

所以,張越不得不去尋找新的‘肥料’來源。

望著如今已經全部萎縮成初生狀態的瑾瑜木們,張越也有些急。

沒有書簡,瑾瑜木們就要挨餓,更緊要的是沒有玉果產出!

“或許是時候去太學再搞一波了……”張越低著頭想著。

只是用個什么名義呢?

總不能做的太露骨了!

張越倒不怕被人識破自己對書簡的需求的目的,但裸的跑去太學,直白的要別人平日里釋讀的書簡,也可能會出現問題。

畢竟,自己之前已經玩過一次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別人的書簡,卻不給個說法。

有心人難保會起疑心。

這個事情,讓張越很糾結。

“或許,應該去試探一下貢禹、王吉等人的反應,看看太學那邊是否歡迎我去做客?”張越琢磨了一會,就只能將這個事情先放下。

然后,拿起了放在空間里的最后的兩卷書簡和一枚玉果,走到一株瑾瑜木面前。

一刻鐘后,張越在官衙的臥室里重新睜開眼睛。此刻,他腦海里,已經牢牢記住了所有的兩百三十七名通過面試的士子的全部檔案和履歷以及名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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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6 09:41:2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六節 金錢面前人人平等

第二天,張越便將已錄取的名單,提交給劉進。

“兩百三十七人!”劉進也被這巨大的名單嚇壞了。

他自再非過去什么也不懂的深宮長孫,在新豐這半個多月,日日與張越、陳萬年、桑鈞等相處,每日都會與各種政務打交道,自然明白兩百三十七名新官吏意味著什么?

在關東地方,很多大縣,恐怕所有官吏加起來也不足兩百三十七人!

“張侍中,不是說好了,最多一百五十人嗎?”劉進狐疑著問道,但并未生氣。

對他來說,其實多個幾十個官吏,也不算什么大事。

事實上,劉進這些天就在想著,是不是要自己來負擔新豐上下官吏的俸祿這個問題。

反正他是長孫,這筆錢他出得起!

旁的不說,他的祖父和祖母和父君、母妃,這一兩個月來,就賞賜了他黃金千金,布帛數百匹。

作為長孫,他在東宮和博望苑里,每年都能拿到一筆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

這些本來是祖父和父君給他去結交賓客、朋友,供養隨從的資金。

過去,他將這些錢大部分都賞賜給了自己的老師們。

如今拿來,發放新豐官吏俸祿,也不是不行。

“殿下勿憂……”張越卻是早有了腹稿,對劉進道:“諸生并非全部進入新豐系統……”

“嗯?”劉進不懂了,不進入新豐,那安排他們去做什么?

“臣打算去和治粟都尉桑公談談,在新豐將大司農的鐵官和其他有司并入新豐系統的事情……”張越笑著道:“正好桑令吏在新豐這些日子,做事勤勉,有目共睹,就讓桑令吏來主導此事……”

漢室自從大商賈孔僅和東郭咸陽擔任大農丞,并在天下建立起鹽鐵官營系統后,漢家天下,產鐵的地方有鐵官,產鹽的地方有鹽官。

鹽鐵官和鹽鐵系統,一起把持著全天下的鹽鐵事務。

前些年,因為財政緊張,桑弘羊又把注意打到了酒類身上。

開始搞起了官榷酒業的行當。

這可是利潤巨大的行業!

要知道,漢室是禁酒的。

民間私自釀造和飲用酒類,一旦發現就要罰款,甚至可能被判刑。

漢家基層的財政收入中,在過去至少有三成是來自于打擊私酒和查禁私自飲酒。

桑弘羊這么一搞,等于是損地方而肥中央,將原本屬于地方的這部分收入,拿到了中央。

結果嘛……

惹怒了整個文官系統!

特別是關東郡國,一片怨聲載道。

但,沒有鳥用!

官營酒業,給大司農帶來了巨量的財富!

作為地方官,張越知道,財政收入對于地方的重要性。

講道理,在張越看來,如今鹽鐵官營事業和其他漢室的官營事業之所以被天下詬病,并落得人人喊打的局面。

就在于,桑弘羊的鹽鐵系統不肯和地方分享好處。

若是鹽鐵收入和其他收入,地方能夠得到好處。

誰還會和你對著干呢?

大家一起發財,一起升官,一起刷政績豈不美哉?

況且,相比農民那點油水,做生意特別是工商業的利潤和賺頭才是真的大。

當然,張越也知道,桑弘羊的難處。

當今天子,是一個從來不管臣子難處,就是喜歡伸手的君王。

打仗要錢,大司農和少府卿負責。

修宮室要錢,還是大司農和少府卿買單。

就連到處散財,也是大司農和少府卿報銷。

至于臣子們怎么找錢,那是臣子的事情。

這二三十年來,桑弘羊和他的鹽鐵系統之所以能穩坐泰山,一直執掌國家財權,就是因為他們總能滿足這位陛下的胃口。

與之相比,少府卿們就太不合格了。

二十年中,漢家換了十三個少府卿。

只有五人是光榮致仕,退養田園。

其他人,統統因罪下獄,其中四人被處死!

所以,桑弘羊也難啊。

若換了其他人,其他地方,張越知道即使說的天花亂墜,口燦蓮花,桑弘羊也不可能同意讓地方插手鹽鐵事務,甚至監管其他大司農的業務。

但是,是新豐的話,就可以商量了。

甚至可以方便方便。

畢竟,他寶貝兒子可就在這里。

出了政績,桑鈞的好處顯然不會少。

況且,張越也知道,桑弘羊其實明白,一旦宮車晏駕,他和他的鹽鐵系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以太子據和他身邊那些人對桑弘羊的觀感,他能留下命就已經是阿彌陀佛。

所以,桑弘羊必然會同意自己的提議的。

劉進卻是有些糊涂了,問道:“新豐的鐵官和其他商賈事務能安排得了數十官吏?”

“殿下放心,綽綽有余!”張越笑著道。

后世地方政府里,發改委和工商系統、煙草局,都是肥差啊,而且,占比不小!

更何況,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其實只要整合好資源,多搞幾個賺錢的買賣。

別說幾十人,就是幾百、幾千人的官吏也能消化掉。

證據就是桑弘羊那個龐大的鹽鐵系統。

鹽鐵官和平準均輸有司的官吏加起來,恐怕至少是數萬人之多!

新豐雖然小,但潛力大啊!

劉進對張越的信任,此刻已經達到了近乎盲從的地步,聞言便道:“那此事卿去辦就行了……”

“諾!”張越立刻就開心起來,道:“那臣這就去通知諸生……”

至于那些被錄取的士子里,若有人嫌棄,不愿意參與其中?

張越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啊……

當今之世,哪怕是谷梁學派的君子們,在小錢錢面前,也是不敢說不喜歡的。

漢律的精神,名義上是‘刑無等級’,刑罰面前人人平等。

但事實上卻是金錢面前人人平等。

連犯了死罪都可以拿錢來買命。

連官爵都可以自由買賣!

五銖錢大神的威力,縱橫寰宇,所向睥睨!

怎么可能會有人傻到,拒絕去管理工商稅收?

即使有,也只是少數。

反正,張越是絲毫不擔心會有人拒絕自己的安排。

況且,在安排崗位之前,還有一個軍訓,可以趁機剔除掉不符合要求的人。

于是,當天,張越就讓陳萬年去負責通知所有通過面試的士子,在明日來縣衙報道。。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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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6 09:41:4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七節 推薦信

延和元年夏六月辛亥(二十六)。

朝陽從東方升起,喚醒了這座沉寂之中的城市。

和往常一般,胡建帶著手下的幾個官吏,將緊閉的新豐城門打開,然后早就已經等候在城門口的農民和商賈便排著隊,進入城門。

站在城樓上,胡建望著這個熱鬧的場面,也不禁感慨著:“公考以來,新豐太熱鬧了……”

左右都是笑著點頭:“可不是嘛,自公考宣布,這新豐鄉的百姓就算是碰上好時機了!”

“他們僅僅是賣自家種的菜葵恐怕也賺了許多!”

因為公考吸引了數以千計的人們聚集在新豐城,新豐城的物價立刻應聲上漲。

還好有桑鈞在這里,大司農緊急從長安調運了大批糧食和布帛以及其他商品來新豐,才沒有出現物價飛漲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新豐城里陡然多出了數千口人。

而且還是購買力相當強勁的中產階級人口,這一下子就讓新豐城里的商賈住戶和城外的百姓,來到了天堂。

城中住戶,僅僅是靠著出租房屋和幫著漿洗衣物,就賺了許多。

若有些實力,趁機再做點買賣,一年的收入就賺到手了。

而城外的農民,也沒有吃虧。

原本他們自己種的,用作果腹的各種蔬菜,現在全部能賣錢了。

而且,價錢比粟米還高!

哪怕是最便宜的葵菜,現在也能賣幾十錢一石了。

家里養了雞鴨的人家,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過去只能賣個一錢兩錢的雞蛋鴨蛋,現在四五錢一個。

若是運氣好,能在山里打著野豬什么的,拿來城里,一下子就能換的數千錢!

如此強大的消費能力,甚至吸引到了長安城花街柳巷里的歌女們也成群結隊,趕來新豐,租了個地方,招攬風流文士,做起了皮肉生意。

胡建聽著左右官吏們的議論,臉上神色如常,但在心里面,他知道這種依靠人為營造起來的市場繁榮很快就要消散。

因為,聚集在新豐的人,正在減少。

昨天新豐城里還有三五千之多,但到了今天,就剩下一兩千了。

而今天之后能剩下一千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只是……

胡建抬眼就看到了城門口,忽然被堵塞住了,他定睛看過去,卻見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抬著好幾只被宰殺好的牛羊彘,還提著許多的雞鴨,大搖大擺的走進城門。

因為帶的東西太多了,所以連城門都被堵塞住了。

胡建連忙帶人走下城樓,下去幫忙疏通道路。

他自己則提著綬帶,走上前去,對那些問道:“吾乃新豐典吏胡建,爾等為何帶這許多的肉類入城?”

“胡典吏……”遠遠的城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卻是驪鄉的馬原,帶著幾個子侄。

“馬公……”胡建皺著眉頭,對于馬原他沒有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有惡感,這個驪鄉的惡霸在他眼里,屬于那種厚顏無恥但卻有用的鄉下地主。

對于法家的官僚們來說,他們并不在乎自己治下的地主豪強們的道德修養如何。

反正,人品好是一刀,人品不好還是一刀。

何必分得這么清楚?

所以胡建也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就迎上前去問道:“馬公帶如此多的肉類進城所為何事?”

“當然是來賣啊……”馬原搓著手笑道:“小人這不是聽說了新豐公考馬上就要公布了嗎?就帶著鄉親們宰殺了自家喂養的畜類,來新豐城里供給各位未來的新豐明公們慶祝酒宴之用……”

作為一個能混到長安城的公主府上去的地主,馬原的嗅覺當然不是一般的靈敏。

在聽說了新豐公考進入尾聲后,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那些得中之士,特別是不是新豐本地的士子們,肯定會在新豐擺酒慶祝。

這酒宴就少不得魚肉!

此時來新豐賣肉,必定能賺錢。

他也是有魄力,想通了這一節,當即就帶人,在整個驪鄉大肆收購各種牛羊彘雞鴨。

然后趕在今天送來,就是想要大賺一筆!

胡建聽著對方的解釋,不置可否,只是冷聲道:“好叫馬公知曉,張侍中已經決定,自今年秋七月開始,全縣禁止無故宰殺牛馬,所有牛馬之宰殺,必須得到縣衙許可,方能進行,且全縣禁食牛肉!”

“以后馬公可不能再這樣無故殺牛了,不然,本官就不得不問責!”

馬原一聽楞了。

不許殺牛馬,連牛肉都不許吃了?

這位張侍中,張蚩尤還真是大膽!

恐怕會引發民眾不滿啊……

要知道,漢人吃牛肉,這可是傳統,尤其是游俠兒們,玩鬧累了,圍著火盤,穩上一壺酒再切兩盤牛肉,素來就是他們最愛的事情。

這張蚩尤管天管地,還能管別人的嘴不成?

但這和他沒太大關系,馬原只是笑了笑,拱手道:“草民知道了……”

雖然不看好這張蚩尤的禁宰牛馬和不許吃牛肉的規定,但馬原還是決定先執行。

反正,他也覺得,這個規矩長久不得。

所以,賣賣乖,也就無所謂了。

張越吹了吹案幾上的布帛上的墨跡,然后將之交給桑鈞,道:“煩請桑兄將此信帶給令尊……再為我向令尊問好……”

“不敢……”桑鈞接過帛書,拜道:“侍中問好,下官一定帶給吾父……”

“只是……”桑鈞想了想,對張越問道:“侍中真覺得,這官榷茶葉和牛肉有賺頭?”

張越既然想要在新豐拿到大司農手里對工商業以及各種工商稅收的征收和監管權力,當然不能空口白牙去拿。

這樣哪怕桑弘羊能答應,桑弘羊下面的鹽鐵官僚也不會答應的。

所以,得拿好處出來交換。

這官營茶葉和官賣牛肉,就是張越拿出來交換的好處。

只是如今,因為制茶技術以及飲茶文化的落戶,所以茶葉貿易的利潤,還未凸顯出來。

但張越知道,在歷史上的北宋,茶葉官營給北宋王朝帶來了多大利潤?

那可是每年幾百萬貫的純收入啊!

更妙的是,在現在,茶和絲綢一樣,都是中國獨有的壟斷資源。

只要開發的好,還怕沒錢賺?

至于官賣牛肉?

其實是張越的一個試探。

因為,他知道,一旦新豐的牛耕技術被推廣,很快天下就會禁宰耕牛。

可是牛肉這個東西,卻又是無比美味,而且有著豐富營養。

漢人能有現在這樣的身體素質和漢人嗜吃牛肉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將牛類分為耕牛和肉用牛勢在必行。

張越也相信,桑弘羊會看懂自己在信里說的事情的。

只要牛被列入管控的戰略資源,禁止私自宰殺。

那么牛肉就會成為一種壟斷資源,并成為大司農手里的一張王牌。

而且,還能玩出許多新花樣。

譬如說農民手里的耕牛,要賣只能賣給大司農。

作為唯一的收購者,大司農自然能壓價。

然后,同時大司農還是市面上唯一的牛肉銷售商,所以牛肉價格可以提高。

這一減一加,利潤自然就出來了。

此外,只要賣牛肉有利可圖,大司農就會大力發展肉用牛養殖。

以現在漢家控制的北方牧場規模而言,養個幾百萬頭牛羊不再話下。

如此,說不定未來北方邊塞在畜牧業上的收益就能填補在農業和開發上投入帶來的虧空。

開疆拓土不再是負擔,而將變成一個賺錢的買賣。

只要開疆拓土能帶來收益,能賺到錢,人民就會支持戰爭。

由此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未來,再點亮羊毛紡織業的科技樹,上馬一個毛紡織業,使得酒泉和張掖、居延,變成一個流著蜜與糖的寶地。

人民就會自動向著這些地方遷徙。

有了人口,河西和河套,本身就能成為兵營。

當然,這些都只是張越的幻想。

到底如何,還要看未來的實踐。

桑鈞卻還是有些不能理解,但他聰明,知道這個事情可以回去請教自己的父親,于是就拿著信走出了官衙。

桑鈞走后,張越就起身走出官衙,來到了隔壁的太上皇廟旁的行宮里,找到了正在看書的劉進。

“殿下……”一見面,張越就拱手說道:“如今,陳縣丞正帶人在新豐城里逐一通知諸位錄取士子,臣想著,那些沒有得中的士子,才能也不算差,是不是請殿下為他們寫一封推薦信,好使賢才不至于流露于野!”

這也是張越早就想好的事情了。

對于文人士大夫,這是最好的拉攏手段了。

既不用錢,也不需要投入任何資源,只是寫點萬金油的好話。

而有了劉進和自己親筆寫的推薦信,這些人雖然未在自己下面辦事,但卻也被打上了劉進和自己的標簽。

將來他們之中萬一出了人才,那就是自己的功勞。

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劉進聽著,自然應允,公考之中能夠進入面試環節的文人,在水平上來說雖然可能高不到那里去,但勝任一般的低階官吏已經綽綽有余。

于是便提筆寫了一封數百字的推薦信,然后交給左右吩咐道:“去抄錄數百份,然后蓋上孤的印信,交與張侍中……”

“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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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 23:11:2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八節 明主(1)

和往常一般,常遠拿著書,坐在院子里,和同住于此的幾個年輕人一起探討著學問。

只不過,今日的探討氣氛有些緊張和不安,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經不在書本上。

“不知吾等是否有幸能被選入新豐為吏……”一個十歲的青年,終于忍不住挑起了話題:“若能得償所愿就好了……”

“是啊……”其他人紛紛說道。

這次新豐公考,其實在一開始沒有幾個人注意。

真正引發人們熱情的,還是這新豐令侍中官張子重遇刺后引發的震動。

整個關中都知道了,新豐的縣令是一個侍中官,而且這個侍中官還能一以敵八,盡數擒殺。

這樣勁爆的消息,將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住。

然后,大家才發現,在新豐不僅僅是有一個侍中官為縣令。

更恐怖的是——天子欽命長孫食邑新豐!

而隨著這兩條消息一起傳入大家耳中的,還有長孫殿下在建章宮所發的宏愿。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士大夫們一聽,頓時就血脈僨張,跟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國有長孫,社稷有望!

即使是漢家中堅,作為統治者,掌握權柄的軍功貴族們,也都私底下說:長孫真社稷種也!

據說,就連天子聞之也贊道:長孫可以托宗廟之重!

正是這句話的存在,刺激了眾人和各自的家長,立刻趕來新豐,參與公考。

因為,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長孫的崛起之勢,幾乎不可阻擋。

甚至……說不定,未嘗不能在將來尊太子為太上皇,自己受遺詔,登基稱帝,面北而尊。

即使不能,在當今天子宮車晏駕之前,也極有可能被直接策命為皇太孫。

無數的宮廷傳聞,也都印證了這個可能性。

換言之,這次公考錄取的官吏,在未來,都將可能有機會角逐未來的帝國儲君近臣乃至于重臣的資格!

這可了不得!

潛邸大臣,每一個都是兩千石備選!

今上當年潛邸之時的大臣,只要能活著撐到元光的,就沒有一個不是兩千石的。

若能討得長孫歡喜、看重,九卿也不是不能覬覦一下。

即使不考慮這個,以這位張侍中的武力值和在天子面前的地位,長則三五年,短則一年半載,一定能獲得單獨領軍出征的機會。

屆時,跟在這樣的金大腿身邊,在戰場上隨便立點功勞,就足以光宗耀祖,增廣門楣!

于是,幾乎大半個京畿地區的地主豪強和士大夫子弟聞風而來。

瞬間就將新豐城給撐滿了。

也正因為如此,大家才忐忑不安。

一千四五百的應考者,競爭何其激烈?

哪怕現在,通過重重考驗后,也依然留下了五百余人。

而據傳聞,新豐官吏的缺口不過一百人。

換言之每五個人里就可能有四個要與這登天之梯告別。

而成功者不說從此青云直上吧,至少具備了飛躍階級的可能。

或許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再見面,說不定落選者依舊布衣白身,而得選者卻已經印綬在手,高舉明堂,口稱本府,執掌一郡之土。

也正是如此,臨近面試結果將要公開。

再沒人能沉得住氣。

哪怕常遠,也是內心忐忑。

他是冒了巨大風險來此的。

是舍了期門郎的榮譽,來新豐賭一把的。

本來,他的未來,早已經固定了。

待到明年,期門軍選郎,他十之是可以入選的——這是沒有疑問的事情,作為忠臣之后,被天子收養在上林苑的遺孤,只要身體條件符合,就必定可以得選期門郎。

然后,再在期門軍之中認真服役,宿衛宮廷三五年,慢慢升遷到隊率司馬乃至于校尉。

就可以外放去邊塞,擔任某地都尉或者某塞校尉。

在邊塞通過年復一年的磨礪和戰爭的洗禮,十余年后,差不多就能有資格單獨率領一支部隊追隨某位大將出征。

再通過奮勇作戰,積累功勛,升遷為可以單獨領軍一方的大將。

整個過程,大約需要花費二十年左右的時間。

只要有能力,而且運氣夠好,基本就可以做到。

但常遠等不及,也不想等這么久!

十余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幼稚童子的時候,他的父親跟隨蘇武出使匈奴,從此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說,他父親為國盡忠了。

但常遠不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一定還活著。

且就在大漠之中,等著自己去迎接。

所以,他不能再循規蹈矩的按部就班的升遷。

他需要成為一個可能領兵出戰的貴族的親信。

是故,當新豐這里的消息傳到他耳中,就放棄了自己原本安穩的期門郎的未來,來到新豐。

然而,到了新豐他才知道,這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何其之多!

他雖然素來自詡文武雙全,也算豪杰。

但如今卻沒有了多少把握。

旁的不說,此番公考,雖然那些真正的勛貴家族和列侯大臣的子弟沒有參加。

然而,卻吸引了幾乎整個京畿地區的草莽豪杰和士人子弟。

五中選一,自己未必能夠得選。

若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再遇上一個如此重要的大人物公開選拔官吏和僚屬,不知道得等多少年了。

想到這里,常遠就低頭幽幽一嘆。

就在這時,忽然院子外面傳來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敢問此地所住可是河東陽縣士子伍垣、上林苑士子常遠、湖縣士子張賜?”

常遠等人聞言,連忙起身應道:“吾等正是……”

說著就有人前去,將院門打開。

卻見一個四十余歲的文官,帶著幾個官吏,笑瞇瞇的看著眾人,拱手拜道:“敢請伍生、常生及張生相見……”

常遠連忙和其他兩人上前拱手道:“學生等見過明公,敢問明公是?”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脯更是起伏不定。

就聽著對方笑道:“本官乃是新豐丞陳萬年,奉長孫殿下、侍中領新豐令張公之令,特地來此恭喜三位,得選為新豐官吏,請盡快準備好戶籍文牘,并于明日午時之前,趕到新豐官衙報道,長孫殿下和張侍中將親臨訓話!”

“我得選了!”常遠握緊了拳頭,心頭的熱血一下子就涌上了頭。

而其他兩人,更是不堪,激動的到處亂跳。

而另外幾個同住這院中的年輕人,則都低下了頭,沮喪不已。

“我們落選了……”一個年輕的文士咬著嘴唇,眼眶里的淚珠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流下來。

他知道,自己錯過的不僅僅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更錯過了一個明君,一次為明主效勞的機會!

對于文人來說,這一點尤為關鍵。

自戰國以來,隨著舊公卿貴族對權力壟斷的破產,士大夫階級崛起。

儒法黃老墨名雜并起。

而無論是哪個學派的士子,都夢想著能輔佐一位明主,能在一位尊重和重視自己的明君麾下效勞。

由此形成了一套士大夫階級特有的價值觀。

在這套價值觀,士人有權力并起有資格挑選自己服務的君王。

所謂邦有道則仕,無道卷而懷之。

甚至有些緩則,還在那個年代喊出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進入漢季,士人的選擇,只剩下了一個——老劉家。

但戰國的士人精神遺澤,卻依然存在。

戰國士人的價值觀,也依舊存在于人們腦中。

在這個時代,臣雖然不能再擇君,但每一個士大夫,都是希望自己可以一出仕就是在明君麾下,從而走上正確的道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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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九節 明主(2)

一時間,新豐城中,幾多歡喜幾多憂愁。

被錄取者,彈冠相慶,歡呼雀躍,他們的家長更夸張,馬上就呼朋喚友,準備擺酒宴慶祝。

而落選者,自是躊躇嘆息,自怨自艾。

但有了劉進和張越‘不棄’士人的先例,倒是沒有人埋怨了。

只是,自怨自艾和頹廢的情緒變得更加濃郁。

壓抑和抑郁的氣息,充斥著所有的落選者。

在許多人心里,這次失敗,幾乎是天塌了一般的恐怖災難。

特別是當他們得知,錄取人數高達兩百三十余人的時候,內心的抑郁更強烈了。

兩百三十余人錄取?

換言之,相對五六百的面試者,差不多是二選一的過程了!

這讓他們很受傷很受傷。

對于文人而言,心靈受傷了怎么辦?

答案當然是借酒澆愁嘍!

不過,當這些人趕到酒肆時,愕然發現,酒肆之中,早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十余名連面試都沒有參加,一直吃住于此的文人,橫七豎八的醉倒在酒肆的地板上。

與落選者們相比,這些人的怨氣,幾乎都要沖破天際了。

“公考不公,吾等何等高才,那張子重視而不見,這是他的損失!”有人叫囂著,拿著酒壺往嘴里灌。

旁邊一個仆人打扮的男子,一臉尷尬的扶著他,安慰道:“少主人何必置氣,待回家請主人疏通關系,自能得到一個差使……”

“你懂什么?”對方卻是哼哼幾聲,拿著酒壺繼續喝著。

酒肆的閣樓上,隱約有著人在含糊不清的低吟著:“悲天下兮長歌一曲,嘆屈子兮懷才不遇,哀無明主細長太息……”

呱嗒。

這人抱著一個銅酒壺,從閣樓上滾了下來,腦袋碰到了地板上。

兩三個隨從立刻急急忙忙的跑下來,喊道:“少主,少主,咱們還是回家吧……”

剛剛走進這酒肆的幾個落選文人,見著這樣的場景,不禁有些面面相覷。

這也太夸張了吧?

當然,酒肆里也不全然都是醉鬼。

在酒肆的隔間之中,隱隱有著清楚的議論聲傳出來。

“諸君,此番新豐公考,那侍中張子重公器私用,打壓異己,其心可誅!”有人高聲說著:“諸君可知,此番公開,八成以上得取者,皆公羊士子!”

“哪怕剩余兩成,也是法家甚至是黃老學居多!”

“吾輩谷梁君子,竟只有十三人得取!”

“思孟諸君,更是一人也不曾得中!”

“這其中要是沒有徇私舞弊,沒有排擠異己,誰信?”

這人的話,立刻引發了憤怒。

隔間里一片群情激憤,沸騰不已。

“真是可恨!”有人說道:“吾之前還以為這張子重張侍中乃是當世豪杰、英雄呢,卻不想也是一個固守門戶之見,用一己之私來判斷士人才能的偽君子!”

其他人也是紛紛附和。

剛剛進入酒肆的這幾人,也都被這聲討聲和解密所震怒了。

大家心里面一下子就冒起了怒火。

好啊!你個張子重!

居然公器私用!

原來我還奇怪,我這樣的高才,竟不能得取。

原來是你在打壓異己啊!

至于事實是否如此?

肯定是這樣啊!

只要稍稍懂一點國朝歷史的,都會知道,事實必然如此。

譬如說,當年建元新政的時候,主持新政的是魯儒派的巨頭趙綰、王臧。

他們受命當今,主持新政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書天子: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

一口氣開除了整個法家和縱橫家被舉為賢良的資格。

但你以為這就是開始嗎?

錯了。

緊接著,大權在握的魯儒諸君,就在朝堂上大肆安插魯儒一系的文士。

最巔峰的時候,幾乎大半個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門,都是魯儒君子們在把控。

一時間,真可謂眾正盈朝,正氣凜然。

但在當時,被打壓的最慘卻不是法家、縱橫家這樣的被打壓者,甚至不是黃老學派這個政敵。

被魯儒一系壓的最慘的是同為儒家的公羊學派。

公羊學巨頭董仲舒、胡毋生,甚至被排擠的只能宅在家里讀書,連出門都不敢。

不過,魯儒一系跳的太歡樂了也太囂張了。

所以,終于引發眾怒。

太皇太后懿旨一出,南軍大兵出營,接管了整個國家。

朝堂上的所有魯儒儒生,全部下獄。

由此,曾經盛極一時的魯儒一系殘廢了。

這才有了公羊學派的崛起之機。

公羊學派上臺后,獨尊儒術,罷黷百家。

但,他們寧愿和法家聯盟,玩儒皮法骨,也不肯對谷梁學派和思孟學派高抬貴手。

異端,總比異教徒更該死。

沒看到,連素來與公羊學派比較友善的毛詩一派的儒生,也被公羊之士死死的壓制在河間國中嗎?

這張子重張侍中素來與太學的公羊學派走的很近,甚至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以己度人,大家都覺得,此番公考,這位張侍中一定公器私用了!

所以啊,大家的失敗,非戰之罪啊!

若換一個中立的公正之人來主持,以大家胸中的才學,還能有落選的?

不可能啊!

這樣一想,這幾個年輕人就不由自主的靠近那隔間,并走了進去。

一進里面,大家就發現,這個小小的隔間里,竟然滿滿當當,坐了二三十人,擁擠不堪。

有好幾個大家都還認識,都是這次公考的落選者。

于是,一種同仇敵愾的心理漸漸滋生。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青衣小廝,一路小跑,跑到隔間之中,在一個原本滿臉漲紅,深深感到不公的年輕人耳邊耳語幾句。

對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心里的怨氣和不滿,也馬上就不翼而飛,臉上甚至露出了得意與欣慰的神色。

“諸君如此誹謗和攻仵國家侍中,吾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人悠悠然起身,長嘆道:“吾羞與諸君為伍!”

驟然的變化,讓大家始料未及。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人變臉怎么變得這么快的時候。

門外卻傳來了一個男子急切的召喚:“少主,少主!主人喚你快快回家,長孫殿下和張侍中給您來信了!”

聽到這個聲音,一個剛剛才進來,連話都沒有說的年輕人臉色劇變,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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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節 余波

“蓋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今有士子XX縣XX年XX,恭文修武,于新豐公考之武之才,有郡縣之能……”

一間雅室之士,拿著手里的這封信函,激動的不能自已,大聲念誦著其中的內容。

他不能不激動,因為這是皇長孫寫給他的一封信。

信上雖然沒有用什么華麗的詞語和夸張的修飾語,只是簡單的形容了一下,他在新豐公考過程之武之才,并且表示肯定,希望他繼續努力‘毋失孤望’‘砥礪前行,行圣賢之道’。

有這幾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而居于上首,聽著自己的兒子念誦著信上內的父母,也都是同樣激動。

這次新豐公考,自己的兒子雖然落選。

但是,長孫殿下能親自修書,予以勉勵!

這本身就是成功啊!

“吾兒,長孫殿下不棄于汝,則汝不可背殿下!”坐于上首的一個士,撫著胡須微微勸誡著:“殿下,以國士待汝,汝必得以國士之才相報,方能不負殿下之信!”

“兒子豈敢!”年輕人俯首拜道。

此刻,在他內心之中,長孫殿下,就是三王五帝一般的明主圣君!

是值得用盡一生去效忠和輔佐的君主!

年輕人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從懷里掏出另一封信,道:“父親大人,侍中領新豐令張公,還給兒子寫了一封舉薦信,大人可要聽?”

聽到這話,端坐在上首的士,猛地起身,道:“吾兒快念給為父聽聽……”

舉薦信,就是敲門磚。

一位侍中官的舉薦信,若是運作的好,說不定可以讓自己的兒子,比其他人擁有一個更好的起點。

年輕人于是興奮著打開手里的帛書,驕傲的念了起來。

士聽著,臉上的喜悅之色,漸漸淡去。

倒不是這信里的內容有什么不好,事實上,信上照例吹捧了一下自己的兒子,而且評價還蠻高的。

只是……

這封舉薦信,是寫給‘縣道有司及諸邊塞州郡長官’的。

而且行文之中,也說的很明白,只是見才心喜。

換言之,這封舉薦信雖然有效力,但效力也就僅限于能讓持信者獲得一個被縣道有司和邊塞州郡長官接見的機會。

能不能被用為官吏,還要看對方的。

不是那種想象中一個侍中官用自己的名義,向他的一位同事或者朋友推薦一位有才能的年輕人的真正推薦信。

但……

話雖如此,但這封信的本身,也傳遞出了無數善意。

一位侍中官,點評了自己的兒子,這事本身就是一個可以炒作的機會。

至少,哄騙一下自己鄉亭的泥腿子,綽綽有余了!

要知道,這可是張蚩尤的點評!

這樣想著,士復又露出笑容,對自己的兒子道:“此番新豐公考,吾兒雖敗猶榮,往后要戒驕戒躁,繼續努力讀書,不可辜負了長孫殿下的一片苦心!”

“諾!”年輕人恭身一拜,此刻他內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讀書,想要讀書。

他要發憤圖強,做一個殿下期許的‘文武之才’。

相同的一幕,在數百個家庭上演。

幾乎所有進入了面試,但沒有錄取的士子,都在之后三五日內,陸陸續續接到了兩封內容大相徑庭的書信。

一封是長孫所寫,用印的勉勵書。

勉勵著士子‘邵修圣緒、砥礪前行’‘毋失孤望,行圣賢之道’。

另一封則是打著張越名義的推薦信,將該位士子在公考里的表現和成績,大大贊譽了一番,然后推薦給‘諸縣道有司及邊塞州郡長官’,說是‘堪為鄉黨之才’。

就這么一手,什么代價都沒有付出。

張越和劉進就在關中大大的刷了一波臉。

數百個士大夫家庭和地主豪商家庭,一起動起手來鼓噪輿論,宣揚著長孫的‘英明’‘張侍中’的賢能,然后順便帶上一句‘吾兒有幸蒙長孫不棄,親筆寫信勉勵,張侍中甚至還給吾兒寫了一封推薦信呢’。

但是呢‘吾兒心志堅定,發誓此生效忠長孫,至死方休,如今日夜在家讀書,磨礪自身,好待日后公考’。

然后,那些被錄取的家庭,也跟上這個節奏,到處宣揚‘犬子不才,如今添為長孫殿下門下牛馬走,用為新豐吏’。

于是左右街坊和鄰居,立刻投以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接下來,無數媒婆,帶著大包小包上門了。

開口就是‘XX鄉的X公有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聞君有麒麟兒,愿結秦晉之好’。

然后,就悄悄的暗示‘x公素來寶愛此女,為其準備了嫁妝XX萬,奴仆XX個……’

通常很少有人能抵擋如此猛烈的金彈攻勢。

尤其是那些出身貧寒的士子家庭,原先不過是一個小地主的兒子,家訾滿打滿算也就幾萬錢。

但現在,人家媒婆登門,開口陪嫁嫁妝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還附送奴仆、滕妾、土地一大堆。

在這樣的條件面前,別說對方的女兒,未必就長的丑。

即使是無鹽女,恐怕也會有人閉著眼睛點頭。

至于那些出身士大夫家庭或者軍功貴族家庭的子弟,甚至遇到有名門世家、勛貴功臣想要下嫁女兒的。

雖然只是旁系所出的庶女。

但卻依然讓其家族震撼不已,更將這股風潮推至巔峰。

于是,整個關中都知道了。

這個世間多了一天顯貴之路,名為‘公考’,一旦得中,那就可以改變人生,贏娶貴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而隨著這股風潮的愈演愈烈。

劉進和張越的名聲被更多人知曉了。

尤其是張越,他的‘張蚩尤’綽號,甚至隨著商旅,傳到了關東地區和邊塞。

以至于連匈奴人都聽說了,漢朝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張蚩尤’,據說這位‘張蚩尤’身高三丈,三頭六臂,殘暴不已,曾經將八個行刺他的刺客,全部撕成碎片!

恐怖如斯,讓匈奴人驚懼不已。

于是,信仰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的一些匈奴底層牧民,甚至悄悄的在自己的穹廬里用泥巴捏了個‘張蚩尤’的神像,日夜供奉、祈禱。

還別說,許多牧民自從請了‘張蚩尤’神像,供奉之后,生活就似乎變得好起來了。

牲畜很少生病了,偶爾還能從山林里獵獲幾只野物。

甚至連病都很少生了。

于是,在悄然間,‘張蚩尤神’的信仰,在漠北的一些部族底層漸漸擴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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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一節 軍訓(1)

延和元年夏六月癸卯(二十六)。

新豐縣衙門口車水馬龍,兩百三十七人將本來就很狹小的縣衙門口,擠得水泄不通。

“諸君……”一個官員從縣衙里走出來,滿臉微笑,對著眾人拱手。

“陳縣丞!”眾人連忙回禮,這位新豐縣的縣丞算是這些新新官吏們最熟悉的一個新豐官員了。

自從公考開始以來,就是他在出面,組織考試、宣讀政策,并通知成績。

許多人甚至對這位縣丞有著不錯的評價,認為他平易近人,平和儒雅,乃是難得的淳淳長者。

陳萬年笑著走到眾人面前,拱手道:“讓諸君久等了,諸君請隨本官來吧……”

說著就帶著眾人,向著新豐城外走去。

這讓很多士子都在心里打鼓:這新豐又要玩什么花樣了?

但沒有人敢質疑,人人心里面現在都在想著怎么給上司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將來能分配到一個好位置,最好是親近長孫殿下或者那位侍中官的地方。

所以,大家也就默默的跟著陳萬年,走出了新豐城門,在經過大約兩刻鐘的跋涉后,眾人抵達了目的地。

此地有一個山谷,山谷前是空曠的原野,原野上和山崗上,隨處可見牛羊在安詳的吃著牧草。

幾個騎馬的牧民,在這片地域之中不時巡視。

遠方,十來個孩子在他們的母親的帶領下,歡快的嬉戲在牲畜群之中,不時還有著孩子騎著幾頭公羊,到處炫耀。

“早就聽說新豐有一批輝渠牧民牧養著一個牲畜群,如今看來這里大約就是新豐縣的牧場了吧……”很多人接頭交耳的議論著:“只是新豐縣能負擔得起這樣規模的牲畜群嗎?”

當今之世,牲畜的主要用途,除了作為運輸畜力外,便是宰殺吃肉。

在邊塞地區,有大畜牧主,蓄養數千牲畜,家訾不比占有千頃良田的大地主少。

但,這里是關中,缺乏足夠的牧場和草料,像這樣規模的牲畜群,每年光是維系費用恐怕就要花費上百萬!

許多人都覺得,這些牛羊等牲畜最終的下場,大約都是被宰殺,然后賣掉肉,回籠資金。

但……

這些輝渠牧民,卻在不久前,在新豐入籍。

這就透露出了新豐當局,似乎打算在畜牧業上大干一場?

不少有見識的年輕士子,此刻都是憂心忡忡。

畜牧業賺錢嗎?

當然賺錢!

當年,故御史大夫卜式,就是靠著牧羊,家訾積攢到數千萬。

上林苑的水衡都尉衙門,近二十年來假民母鹿,收其鹿租,歲入數千萬之多。

邊塞的很多豪強,都是廣蓄牲畜,因地制宜,發展畜牧業,家訾千萬,小日子過的別提多好了。

但……

在關中,在內地,還從未有過有人通過蓄養如此多牲畜發達的例子。

因為,關中沒有合適的牧場。

不少已經立志要在新豐做一番事業的人,甚至已經在心里擬好了腹稿,打算勸諫一下張侍中和長孫殿下,說不定能得到看重!

腦子里正亂七八糟的想著許多事情。

那位陳萬年陳縣丞卻已經帶著人,走到一處穹廬前,拜道:“張縣尊,所有新吏皆已帶到,合計兩百三十七人……請縣尊訓示!”

就聽著穹廬內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勞煩陳縣丞,先帶諸君換裝吧……”

“諾!”

當下,便有著官吏,推著幾輛鹿車(獨輪車,漢稱鹿車,大約在秦代被發明),載著許多東西,來到了眾人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發現皆是行縢、絮衣之類的軍用衣著。

所謂行縢,乃是從宗周時代的邪幅發展而來的一種裹腳裝束,一般是自下而上,從足腕螺旋式纏繞到膝蓋一種亞麻布裝束,類似于近代軍隊的綁腿。

詩云: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紓,天子所予。

自戰國開始,宗周的邪幅就發展成為比較成熟的護腿裝束,廣泛裝備在列國特別是秦隊之中。

漢因之,并大力推廣,以至于‘鼓吏赤幘行縢’,成為漢代地方基層官吏的標配。

至于絮衣,則是一種軍用的護腿。

前代的名臣晁錯曾經上書太宗皇帝,請求廣賜邊塞士卒‘堅甲絮衣,勁弓利刃。益以邊郡良騎’以抵御匈奴侵襲。

而在如今,絮衣隨著漢軍出塞遠征需求,而更加廣泛的被應用于各種野戰部隊,成為漢室軍隊裝備數量最多的一種防具。

自然這種原始的護腿也很廉價。

其以粗麻布填充一些絲絮之物,質地較厚,但很柔軟,不止可以有效的保護雙腿,讓士兵可以更加靈活的跳躍奔走,更具備一定的御寒效果,特別適合在北方寒冷地區作戰。

眾人見了,都是相互看了看,不知道這新豐的張侍中又要玩什么新把戲。

就聽著陳萬年說道:“諸君請盡皆換上這行縢、絮衣……”

立刻就有著官吏,向著眾人逐一分發著行縢、絮衣。

很奇怪,居然每人都領到了三套。

這是要干嘛?

許多人心里都有著疑惑,但還是聽從命令,換上了這些裝束。

于是,半刻鐘后,在這牧場前的空地里,兩百三十七名士子基本都換好了裝束。

然后,穹廬的帳門就被打開,張越穿著一身甲胄,腰系長劍,在兩名武士保護下,走了出來。

“諸君安!”張越笑著對眾人拱手拜道:“吾就是新豐令張子重,諸君也應該都聽過本官的名字……”

此話一出,人群立刻就議論紛紛。

“這就是張蚩尤啊……”許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實在是現實與傳說的反差太大了。

在大家想象之中,這位張蚩尤,即使不是身高丈二,起碼也應該有個八尺余,膀大腰粗,一臉橫肉。

但現在出現在大家眼前的卻是一個身高可能連七尺都不到(張越現在還在長身體),看上去眉清目秀,頗有些文弱之感的年輕武將。

要不是這位侍中官身上穿著甲胄,活脫脫就是一個眾人腦海里曾經臆測過的賈長沙般的文人。

張越聽著議論聲,臉色也有些僵硬。

張蚩尤?

最近這些日子,他也聽說了,有些緩則,在私底下給他取了個張蚩尤的外號。

這讓他有些不爽。

哥哪一點像個肌肉男了?

但也只是不爽而已。

他微微抬了抬手,掃視著眾人,心道:“看吾不訓爾等個半死?”

腦海里,曾經大學和入職時,接受過的軍訓場面,一一浮現著。

眾人此時才終于安靜下來,齊身拜道:“下官等見過張侍中!”

張越回禮,拜道:“諸君免禮!”

然后他就提著劍,走到人群前,說道:“本官首先代表長孫殿下,向諸君問安,新豐黎庶能得諸君相助,其生活一定會變好!”

“不過……”張越輕輕笑著:“諸君也不能驕傲,因為,君等還不能被稱為‘良吏’!”

“何為良吏?”張越說道:“所謂良吏,堅決服從上官命令,堅決完成上官任務,堅決擁護大漢,堅決效忠社稷,堅決忠于宗廟、忠于陛下!”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來之能戰,戰則必勝!”

“這才是良吏!”

“這也是管子所謂的:令則行,禁則止,憲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體之從心,政之所期也!”

說到這里,張越就咧著嘴,問道:“君等可愿成為這樣的良吏?”

眾人一聽,哪里敢反對,紛紛拜道:“吾等實皆愿成如此之吏!”

“還請侍中訓示、教誨!”

“善!”張越笑呵呵的道:“那自今日起,吾與諸君,就在此進行為期十日的軍訓吧!”

“希望通過此番軍訓,可以矯正諸君的一些不良習慣,養成遵守紀律、命令、秩序的優秀習慣……”

“所謂不教而誅是為罪,在軍訓之前,本官正告諸君:既是軍訓,則一切皆以軍法從事,凡觸犯者、違例者,皆當重罰!”

“諸君若有不愿參與者,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說完,他就掃視全場,凝視了數秒。

沒有任何舉手或者有異議。

相反,他似乎看到人群之中,充斥了名為興奮和亢奮的情緒。

這就讓張越有些狐疑了,這是什么情況?

在他想來,文人士大夫在遇到軍訓這樣的事情時,肯定會有跳出來,大聲嚷嚷什么‘斯文掃地’什么‘此非儒臣之為’來抗議。

至少,也該有渣渣跳起來讓他立下一個下馬威。

但現在,情況卻和預計的完全不同。

幾乎所有人,都是躍躍欲試,一副‘侍中下令吧,吾等馬上就能開始’的神色。

這就是他將漢代文人和后世文人混淆,才造成的偏差了。

漢室文人士大夫,推崇和追求的,從來都是上馬能治軍,下馬能治民的文武全能模式。

就連當年的司馬相如,也曾經持節入西南,招撫西南夷諸國,為國家立功。

另一位文壇領袖嚴助,更曾持節領軍南下,鎮壓閩越的反叛。

谷梁君子們,雖然嚷嚷著‘莫如和親便’,要和平不要戰爭。

然而,社會的風氣,卻是‘軍中自有黃金屋,軍中自有顏如玉’。

對于幾乎所有階級來說,軍功最高,是根深蒂固的觀念。

換言之,其實谷梁學派現在主和,只是因為他們無力主戰,也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將領。

甚至很可能,僅僅是因為公羊學派主戰,谷梁學派才要主和。

不然谷梁君子們如何顯示自己的獨特性呢?

這就像當年,在公羊學派沒有興盛前,幾乎所有儒生,聽到匈奴二字,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嚷嚷著要撅師塞外,收復新秦中(河套),與單于會獵于陰山之下一般。

所以哪怕是現在在這些士子之中的谷梁學子,現在也是一臉興奮。

所有人都在心里狂喜:“張侍中果然有要領軍出塞的準備!”

錯非這位年輕的侍中官,在心里早有要領兵出塞,立功覓封侯的打算,他何必在這新豐做‘軍訓’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大家為何打破頭也要擠進新豐,爭奪著一個百石甚至連百石都不足的小吏名額?

還不就是因為大家賭這個張侍中未來可能要領軍出塞,提前來這里占個坑?

如今,張越宣布軍訓,在眾人眼中無疑裸的表明了自己未來要出塞立功的志向。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歡呼雀躍。

常遠甚至有些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之色,想要引吭高歌。

他來新豐,不就是想要這樣的一個結果?

“我賭贏了!”常遠握著拳頭,在心里說道:“父親大人,您等著,兒子一定會接您回來的!”

而在常遠身旁,兩個身著漢服,但眼瞳卻是褐色的年輕人,更是相擁在一起,大聲的歡呼起來:“張侍中萬勝!”

他們的舉動,立刻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緒,大家都歡呼了起來:“張侍中萬勝!”

這一刻大家仿佛看到了,未來跟隨這位侍中出塞立功的光輝前景!

只要成功獲勝,每一個人都將得到豐厚報酬!

當年,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征大宛。

戰勝之后,一次性為帝國貢獻了九位列侯,兩個九卿、十二個中兩千石和一百多位兩千石以及數百位千石官吏。

就連軍隊里的伙夫,也得到了賞賜。

那些冒險追隨李廣利的死刑犯和奴隸,也全部獲得赦免,還得到了賞賜。

而前代的名將衛青霍去病,就更了不得了。

大司馬霍去病麾下,一共誕生了三十多位列侯,兩千石不計其數。

大將軍衛青麾下也誕生了二十余列侯,其中甚至包括了當朝的丞相!

衛霍外戚軍功集團,甚至把持了國家權力二十幾年,直至長平烈候病逝,才開始漸漸衰落。

而這位張侍中,一旦獲得領軍出征的資格。

他的下限最低也不會低于李廣利,而上限卻可能是霍去病衛青!

換言之……

封候拜將,人人都有機會!

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根本不是夢!

瞬間,士氣max,凝聚力max。

張越卻是跟傻了一樣,看著這些年輕人,良久他才不得不感慨:“大約這就是漢家強盛的緣故吧!”

連讀書人,文人都是好戰分子,都是戰爭狂。

可想而知,這個民族的戰斗力會有多么恐怖。

也就難怪,哪怕到了元成之際,也能出一個陳湯,帶著兩三千人,裹脅仆從軍,帥師遠征數千里,斬郅支頭顱而歸,更可以喊出那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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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二節 軍訓(2)

既然大家都愿意,并且很有興趣參與軍訓。

張越也就不多說,立刻開始。

他將眾人帶到了山谷之中。

這個山谷,被輝渠人改造過,變成了一個簡易的球場。

輝渠人閑暇之時,就會來此蹴鞠為樂,山谷兩側,還搭建了幾個簡單的木棚,作為修葺之用。

張越領著眾人,走進這個山谷,隨即,就有期門軍的士兵,在山谷外建立起一道封鎖線,隔絕內外。

張越穿著甲胄,轉過身子,看著眾人,微笑著說道:“今天,吾與諸君開始進行第一個訓練項目:列隊和正步……”

眾人聽著,都有些意外。

常遠等有著軍事訓練素養的人,甚至有些不以為意。

列隊與整隊?

大漢軍人后代,從八歲開始就已經在學習了。

與后世宋明那些無組織無傳承無秩序無紀律的軍隊不同。

漢軍的組織結構,承自戰國。

準確的說,就是拿著秦代的制度和結構,稍稍改了一下名稱,就宣布是自己的了。

而秦軍素來以組織嚴密,紀律嚴明著稱。

秦陣更是號稱列國最強。

當年,蒙恬率領的秦國兵團,用步兵把匈奴人、東胡人、月氏人懟的生活不能自理,不敢南下牧馬,豈是靠的匹夫之勇?

當今即位之前,漢與匈奴爆發過多次大規模的騎步交鋒。

沒有讓匈奴騎兵占到太大便宜,更沒有靠過什么個人的勇武。

在這個時代,真正的精銳軍團,都是通過長年累月的艱苦訓練,再通過不斷的上戰場,打磨出來的。

漢家祖制:士非教不得征!

沒有經過訓練,擁有并具備足夠作戰技能的人,是不許隨軍出征的。

因為,那樣只會害死他和他的同袍。

在這個時代,軍隊是專業化、職業化的。

自然,沒有什么人將張越選擇的這個訓練項目放在眼里。

大家都是信心滿滿,覺得一定可以讓這位張侍中大開眼界。

可惜……

很快,他們就發現錯了。

“諸君看著我做一次……”張越笑著直起腰桿,抬頭挺胸,抽出腰間的佩劍,立在額尖,然后就像一個機器人一樣,踢起了正步。

他踢的正步,幾乎與回溯中的解放軍儀仗隊的姿勢一模一樣,極具觀賞性。

嗒嗒嗒!

腳步有力的踏著地步,極有節奏的前行。

在眾人面前走了一圈,張越走回原來的位置,然后一個漂亮的轉身,將劍收回劍鞘,稍稍放松,然后問道:“諸君看懂了嗎?”

“本官的這個列隊,要求是每隊二十人,分作十二隊,每一個人都必須如本官這樣,做到標準,然后……”他微笑著道:“每一隊的隊列,都必須筆直,二十人進退如一人……”

想了想,張越補充道:“做不到的,今天就不許休息……”

當代漢軍的戰術素養,當然是很高的。

某些紀律嚴明,有著悠久傳統的精銳部隊,甚至能排成一個只有在近代軍隊身上才能看到的嚴整方陣,冒著敵人的箭雨前進。

各個作戰部隊之間的協調也保持的相當好。

步騎協同做的非常完美。

某些部隊,甚至規定了,敵人在距離多少時弓弩狙擊,敵人靠近多少步時,騎兵沖擊,怎么追擊,如何防守。

然而……

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基本上,各個軍隊都有自己的特色。

主將的個性與喜好,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所率領的軍隊的作戰特色。

譬如前代名將李廣和程不識就是極好的例子。

李廣的軍隊,是出了名的紀律散亂,但作戰勇敢。

常常是雞血一打,就嗷嗷叫著沖上去。

也不考慮敵人有多少,更不管戰場局勢如何,跟著李廣沖了再說。

而程不識所部,則是紀律嚴密,組織嚴格。

據說,程不識的軍隊連在什么地方修整、如何修整?吃飯的時候,先喝湯還是先吃飯都是有規矩的。

這些特性,使得漢軍各部幾乎都有著濃郁的主將特色。

將主的性格和學識決定了軍隊的個性。

這固然使得漢軍各部,能在自己的將主率領下,在戰場上打的有聲有色,一個優秀的將主帶的軍隊,甚至可以創造奇跡。

但卻也導致了,實際上漢軍各部都極難統合。

歷史上李廣為什么到了衛青部下就立不了功,甚至成為了著名的迷路大將軍?

與李廣所部和衛青的部下格格不入是分不開的。

更麻煩的是,因為這些制度和規矩,都沒有形成文字,只是將主自己的規定。

將主一死或者調任,這支軍隊就會陷入混亂之中。

只有少數歷史悠久,有著內部傳承的部隊,可以無視這個限制。

這也導致了,漢軍的許多精銳,常常只能強盛一代。

歸根結底,就是缺乏統一的操典和統一的規矩。

有趣的是,據張越所知,同時期的羅馬軍團也有這個毛病。

來一個好將軍,能夠統合起軍團,軍團戰斗力立刻飆升上去。

換一個渣渣,又馬上跌落下去。

而后世的近代軍隊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在統一的操典訓練之下,所有軍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沙皇俄國,就是靠著幾百萬只會喊烏拉的灰色牲口,成為了歐陸憲兵,經常跨國執法。

當然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和近現代的火器戰爭是兩回事情。

前者組織和紀律固然重要,但軍隊本身的勇武,也同樣重要。

而后者,組織和紀律壓倒一切。

排隊槍斃的時代,不需要勇士,只需要能跟上鼓點的機器。

張越現在就想要探索一下,一個冷兵器時代的軍隊訓練操典,到底應該如何編寫。

而他也有底氣這么做。

前不久,天子給他送來了霍去病的手稿。

雖然只有兩卷,但卻讓他受益匪淺,通過閱讀哪位偉大的軍神記錄的文字,他了解和明白很多當代軍隊的常識。

有了這位軍神在手稿里敘述的一些事情,張越得以窺見當代軍隊的面貌和組織結構。

但要摸索出一套適合冷兵器時代訓練士兵的操典,還是付出無數心血和時間來實踐。

不過,他年輕,有的是時間。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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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三節 李廣利回朝

“周文!挺直胸膛,提臀收腹!”

“常遠!你沒有吃飯嗎?腳步用力!”

山谷之中,回想著張越的咆哮聲。

兩百三十七名準官吏,在他的咆哮聲下瑟瑟發抖,戰戰兢兢,身心俱疲。

此時,已經差不多臨近下午了。

但,眾人卻依舊沒有哪一個人能做到這位侍中官要求的列隊姿勢和行進姿勢。

這讓很多人心里產生了深深的恥辱感。

在這種恥辱感的作用下,竟無人吭聲,也無人異議。

大家都是咬緊了牙關,堅持著一遍又一遍的練習。

而這正是漢代士大夫和貴族們的特性!

知恥然后勇!

不知恥,沒有羞恥心的人,在這個時代,是很難混下去的。

孔子說: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又說: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謂之士也。

孟子說: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也。

而當代風行的公羊學派,則將這種思潮和思想,推至極致,甚至上升到了道德和‘是不是人’的高度。

原因嘛,也很簡單。

因為公羊學派的歷史觀認為人注定是歷史中的存在。

簡單的來說,就是個人的行為和個人的選擇,可以影響歷史。

而公羊學派的生命觀又認定,人注定只有今生,不存在什么來世啊轉世之說。

就像刑天一般,哪怕身為神魔,也不會有什么來世。

死了就是死了。

于是,在這兩個觀點的影響下,漢人普遍認定,假如你今天被人羞辱,你若不準備報仇的話,那就永遠也得不到公正和公義。

你將終身受辱!

同樣的道理,在家國問題上也是如此。

親人被辱和國家被辱,一定要想辦法,發憤圖強,然后去復仇。

不然,家國之辱,永生不去。

而作為當事人,自也會被永遠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受春秋之誅,被后人鞭笞。

越是年輕人,就越認同這種觀念。

更何況,現在在這山谷里的,都是經過篩選后的人。

從一千五百多人里挑選出來的合格者。

素質和忍耐力都遠超一般的文人。

于是,就出現了現在的這一幕。

兩百三十七個年輕文人,綁著行縢,穿著絮衣,像武士一樣在這山谷之中翻來覆去的練習著后世軍隊的隊列和正步。

哪怕如今艷陽高照,氣溫接近了三十度,人人汗流浹背,也沒有人喊苦。

這讓張越看的,真是嘖嘖稱奇。

但他毫不手軟,繼續嚴厲操練。

經過固化的記憶,更是使得他能夠隨時隨地,喊出任何一個動作不規范的人的名字。

這更令這些年輕人畏懼、崇拜和服從。

于是,就這樣一天操練下來,到了夜幕時分時,他們竟也能走一個像模像樣的隊列出來,正步也能踢的有些水平。

雖然不能與后世的軍隊相比,但比起那些大學校園里,接受過軍訓的大學生要好的多了。

張越很滿意。

于是,便讓輝渠人宰殺了幾只羊,做了一個全羊宴。

傍晚的蕭關,巍峨壯麗。

夕陽垂在山巒上,將這個巍峨的關塞渲染的格外顯目。

遠方的谷道上,一支大軍,列著長長的長蛇,蜿蜒而來。

當先一面將旗,被人高高舉起。

“海西候貳師將軍李!”旗幟上的文字,張牙舞爪,向世人宣告著這支軍隊的將主的來歷。

“貳師將軍回朝述職?”蕭關的守將,遠遠望著遠方的這支回師的大軍,眉頭緊鎖著:“朝廷的旨意不是說,貳師將軍要在居延駐屯到明年春天嗎?”

“據說,此番貳師將軍回京,是欲向陛下親自懇求,討伐車師!”一個文吏恭身說道:“車師王狂妄無禮,龜茲王苛待漢商,邊塞商民,群情激憤,請求討伐也不是一兩年了……”

“哦……”守將目光灼灼的盯著遠方的大軍。

他知道,這位海西候自從在大宛得勝后,就沉迷上了馬上取功勛。

特別是,當他聽說,長安城有人私底下傳言說什么‘貳師將軍不過中人之姿,都尉之才,陛下拔苗助長,竟用為大將,托付軍國這事……’

他就發誓,一定要證明給天下人看,他李廣利不是靠裙帶關系,而是靠著真才實干,打下來的戰功。

于是,在天漢二年和天漢四年,相繼說服當今,發動了天漢戰役和余吾水戰役,主動對盤踞在漠北的匈奴王庭發起攻擊。

特別是余吾水戰役,這位貳師將軍甚至身先士卒,帶領漢軍對匈奴騎兵發動了一輪又一輪的猛攻。

傳說匈奴的且鞮侯單于甚至一日之內三次轉移大蠹。

不過,無論是天山戰役還是余吾水戰役,這位貳師將軍都沒有在匈奴人手里占到太多便宜。

漢匈的戰損比接近了二比一。

一位漢軍將士竟只能換到兩個胡虜。

更關鍵的是,漢軍雖然能得到斬首,但卻無法擴大戰果。

天山戰役,雖然擊敗了匈奴右賢王的主力,但沒有攻陷天山,沒有得到哪些被匈奴人轉移到天山之后的牲畜人口。

余吾水之戰,更是先勝后敗,只能勉強全軍突圍。

所以,軍方內部已經有些不滿。

大家率部跟著李廣利,是為了封妻萌子,光宗耀祖,一起發財的。

可不是跟著他去跟匈奴人這樣消耗的。

于是,這位海西候在余吾水之戰后,就一門心思的想要對西域用兵。

似乎打算先找車師、龜茲這些匈奴人的狗腿子的麻煩,和大宛戰爭一樣,用勝利和財富來安撫、拉攏軍隊。

所以,這位貳師將軍急匆匆的回朝,確實有可能是為了說服朝野,支持他對西域‘不臣蠻夷之鞭笞’。

但……

事實可能并非如此……

守將轉過身子,面朝長安方向,他想起了最近傳到蕭關的一個傳聞。

當今天子,最近有了一個新的寵臣。

侍中官張子重。

據說,宮廷有傳聞,這位陛下將這個寵臣稱為‘小留候’。

所以……

“這貳師將軍大約是被人踩到尾巴了……”守將在心里猜測著。

“若果真如此,那么……”守將握著自己的劍柄,心里面腦洞大開:“或許我該早點去那位‘小留候’面前表表心意……”

能令貳師將軍不得不提前回朝,以爭寵的人物。

未來的成就,一定小不了!

遠方的大軍,漸漸接近蕭關。

直到此刻,人們才開清楚這支大軍的面容。

幾乎全部都是騎兵,十五騎為一隊,人馬相連十余里。

許多騎兵身上,都穿著制式的鎖甲,配著長劍,背上掛著弓弩,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正是李廣利的親兵部隊,全部都是從中山、河間以及邯鄲遴選的燕趙兒郎。

這支部隊號為‘拔胡’,據說是為了向當年大司馬驃騎將軍的‘破奴’軍致敬。

自組建以來,這些騎兵就跟著李廣利南征北戰。

他們中的老兵,甚至參與過兩次大宛戰爭,身上被創數十處,是匈奴人最畏懼的戰士。

此刻,李廣利騎著他最愛的那匹棗紅馬,手里拿著大宛戰爭時繳獲的一柄鑲著黃金和白銀的寶劍。

據說這是大宛王毋寡賜給其王宮第一勇士煎糜的寶物。

而這個號稱大宛無敵的勇士,在大宛王都大宛城外,帶著五千名大宛士兵,擺出了一個據說是大宛先王留下的軍陣。

五千士卒,人人大盾長矛,列成一個刺猬。

然后,李廣利就親自率領漢軍騎兵,從側面鑿開了那個看似堅固的軍陣。

將那個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軍陣撕成了碎片。

回想著那一戰,李廣利也是得意不已的摸著自己的髯須。

他今年剛好四十五歲,生得高高大大,足有七尺五寸高,長期的軍旅生涯,領他的皮膚看上去黝黑無比,毛發也都相對粗糙。

遠遠看著就像一個黑臉張飛。

但,在二十年前,他還是長安城里出名的小白臉,不知道多少貴婦人的床榻上都留下過他的身影。

二十年軍旅生涯,不僅僅讓他的身體變得粗壯,心思變得細膩,更讓他的抱負也變得更大了。

“此番回京,務必要說服陛下和朝臣,支持吾等對車師、龜茲的鞭笞!”李廣利對著左右的兩個心腹大將說道:“車師人狂勃,不識天數,龜茲人狡詐,屢次陷害和綁架漢使、漢商,若不予以懲戒,西域諸國何知大漢威嚴?天朝教化?”

“君候說的極是!”一個跟在李廣利身邊的大將嚴肅的道:“若不懲戒彼輩,西域諸國恐怕會輕漢之威,以至于重演當年絲路斷絕的危機!”

古老的絲綢之路,自從博望侯之后就變得繁榮無比。

中國的絲綢、香料和其他商品,沿著這條道路,銷往遠方的異域。

為漢室帶回來了大量的財富。

特別是黃金和白銀!

漢家現在每年對外出口絲綢、香料和其他商品,歲入黃金數千金!

僅僅是大夏人(貴霜王朝),每年都要求購數萬匹上好的蜀錦。

正是絲綢貿易帶來的巨額黃金收入,維系著漢室的貨幣供應平衡。

當然,賺的最多的,還是商人。

在事實上來說,現在最支持漢軍對外擴張的,就是北方的商賈了。

“陛下前些時日,命人下發給了各部校尉以上將帥一本書……”李廣利忽然問道:“公等有什么看法?”

聽到將主的問題,左右將校都有些一楞,然后就如實的說道:“話糙理不糙!”

“近些年來,王師對于夷狄蠻夷,確實太過于客氣了!”一個都尉說道:“對于敵人,那里需要講什么仁義?殺過去就是了……”

其他人也都道:“俺也覺得,正該如此!”

對于大漢的軍人來說,朝堂上的文官,有些礙手礙腳。

特別是博望苑里的谷梁學派的文人們,簡直就是一生之敵。

這些年來在輿論的鉗制下,漢軍各部不得不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殺心,像是大宛戰爭中順手屠掉頑抗王師的輪臺國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了。

李廣利聽著眾人的議論,眼中流露出一絲忌憚,旋即就消失。

“嗯!”他笑著道:“此番回朝,本將帶諸公去見一見那位張侍中如何?”

“要得!”大家轟然笑著,點頭應允。

李廣利心里卻是生出了更多的提防。

“小留候?”他在心里低聲沉吟,旋即冷笑:“且讓俺來試試你的成色!”

對他來說,毫無疑問,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侍中官,已經成為了一個最大的威脅。

因為,他很清楚,當今天子,是可以為了自己的寵臣,做出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情的。

就像他當年,不過是長安城的紈绔子。

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這位陛下不計代價和成本的用資源堆砌。

第一次大宛戰爭遇挫,立刻發動第二次,而且加大投入!

正是經過了大宛戰爭的洗禮,在失敗和挫折之中,他學會了用兵,學會了觀察地理,預測敵人的手段。

更學會了如何團結部下,激勵士卒。

而這些是書上學不到,無法用文字來傳承和意會的東西。

當年,這位陛下可以如此培養他。

現在,同樣能培養一個小留候。

李廣利很清楚,他之所以能有今天這樣的威勢和權力,靠的就是他是漢軍之中最能打的大將。

從前還有個李陵能威脅到他。

但自李陵沒于浚稽山后,這漢軍能野戰的大將,就剩下他這一支獨苗了。

然而,一旦冒出一個新的更年輕的,可以打勝仗的大將。

那么,他的權勢就會迅速消退。

他可沒有忘記,驃騎將軍霍去病崛起后,大將軍衛青就只能抱病在長安修養的故事。

想到這里,李廣利就忽然說道:“對了,本將離開居延時,聽說居延都尉路博德病重,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回稟君候……”一個年輕校尉策馬上前報告道:“末將曾去都尉府看望老將軍,老大人這次恐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了……”

李廣利聽著,嘆了口氣,道:“老將軍一生戎馬,為社稷立功無數,可嘆晚年卻要遭此冷遇……本將有心為之說情,奈何……”

說道這里,他就擠出幾滴眼淚,十分的傷感:“我聽說,侍中官張子重,素來簡在帝心,若能得其應允,向陛下求情,或能給老將軍一個哀榮,一份風光!”

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來了精神。

居延都尉路博德,在居延屯田二十余年,帶領居延軍民,從無到有,將那片蠻荒之地建設成了塞外江南,漢家樂土。

因此,他在居延、張掖廣受擁戴和敬仰。

可惜,因為當年李陵之敗,這位老將軍備受冷遇。

這讓很多人都同情著這位老將軍。

如今,有機會能為這位老將做點事情,大家自然都是踴躍不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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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四節 李廣利來訪(1)

朝陽初升,山谷之中,卻已經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

一隊又一隊,排的整整齊齊的年輕人,踢著正步,邁步前行。

雖然,類似的情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但附近的輝渠牧民,依然對此充滿好奇。

十幾個年輕的牧民,甚至騎著馬,在山谷附近打轉,遠遠的觀察著此處的動靜。

“這位張侍中,果然有馬上取功勛的打算……”年輕的輝渠牧民們興奮不已的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他們的父祖,都曾是聞名遐邇的勇士,曾經服役于漢軍,追隨過許多大人物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勞。

為了酬功,他們才被獲準,可以為太仆牧馬。

為漢天子牧馬,這是現在所有草原親漢部族牧民最大的心愿。

因為這意味著,安定、富足的生活。

可以遠離饑寒,遠離戰爭。

讓老有所依,幼有所教。

但,這些出生在漢室境內,成長在和平之中的年輕人,卻都有些厭倦了這簡單、枯燥的生活。

他們向往著自己的父祖曾經建立的豐功偉業,想要和自己的祖輩一樣,建立屬于自己的功業。

但很可惜,最近十幾年,執掌著漢家太仆衙門的是主和派的公孫家族。

自從大將軍長平烈候薨后,公孫家族就一門心思的忙著撈錢。

連本職的馬政工作也是搞得一塌糊涂。

更別提,在太仆衙門之中,認真挑選年輕的輝渠人,進行訓練這種費錢費力的事情了。

所以,當這些輝渠牧民來到這個陌生的新豐縣,見到了一個可能將他們帶回戰場的漢家貴人。

他們立刻就決定了,落戶于此。

年輕人要的是未來的沙場征戰,快意恩仇。

而年長者,也同樣需要為自己的子孫,找一個靠譜的大人物庇護。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

作為胡人,輝渠人不可能永遠受到漢天子的庇護。

只有不斷為漢天子立功,才能庇護子孫,繼續享受這和平、富足與安寧的生活。

經歷過戰爭,更曾在草原上顛沛流離,有過朝不保夕生活經歷的輝渠老人們,比任何人都深知,能夠得到漢家庇護,并且接納到底有多么珍貴?

它比黃金更重,比珠玉更美。

只有最忠誠、最勇敢,最無畏的胡人,才有資格獲得這一恩賜。

令自己與自己的子孫后代,永離蠻荒,并享三世富足。

數十年來,漢人踐行了他們的承諾。

哪怕那位當初許下諾言的大人物早已離世。

但就像誓言和盟約約定的那樣。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三世之后,編戶齊民。

如今,看著年輕的子侄們,聚集在哪位漢家貴人‘練兵’的谷地之外。

輝渠的老人們遠遠的望著,恍恍惚惚間,仿佛穿越了時光,回到了那年的胭脂山下。

年輕的他們,就像現在那些年輕的孩子一樣,騎著馬,好奇的在一個漢朝大人物的營盤外面打量。

那位大人物每次推開他的大帳,總能引發無數人的歡呼。

那時,烏恒人匍匐在他腳下,休屠人戰戰兢兢,跪到在地,渾邪人牽著牛馬,為他驅策。

小月氏人騎著戰馬,不遠千里、萬里,來投奔他的戰旗。

他的軍旗,席卷了整個草原。

從浚稽山直到狼居胥山。

自瀚海一直到蒲昌海。

所有的世界,所有的部族,所有的英雄豪杰,都在共同恐懼而崇拜的向他獻上自己的忠誠與膝蓋。

他的馬鞭一響,便是萬馬奔騰。

無人能阻攔他的前進!

匈奴人恐懼萬分,做歌哀鳴著: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他就是野蠻的敵人,文明的使者,所過之處,一切野蠻殘忍和愚昧退散,而文明的火光點燃。

他是夏日的雷霆,冬日的狂風,冷酷無情的對待著所有與他為敵之人。

不知道多少部族,在他的馬蹄下毀滅,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但在同時,他還是春日的陽光,夏日的雨露,和秋日的微風。

溫暖和激勵著所有追隨他的將士。

無論是漢人,還是烏恒人、月氏人、輝渠人,甚至是匈奴人。

全部一視同仁,功必賞,過必罰!

在他麾下,有七個匈奴人、五個月氏人、三個烏恒人和兩個輝渠人,被拜為列侯。

他就像太陽,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讓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追隨在他的戰旗下。

當年的自己,就是被他吸引,被他俘虜,從而心甘情愿,為他沖鋒陷陣。

就像現在的這些年輕的子侄孫兒們,圍在那山谷之外,充滿了期盼和向往,滿是崇拜與敬仰。

只是……

只是……

老人們低下頭,默默的唱起了曾經在軍旅生涯之中學會的一首戰歌:“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低沉的歌聲,回蕩在穹廬之中。

不懂事的孩子們,只是覺得新奇,也跟著祖父們催聲唱起來:“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孩子們不懂戰爭,沒有見識過那些殘酷的戰場,也感受不到歌詞之中的意境,甚至渾然不覺,自己的祖父們已是熱淚盈眶,淚濕雙襟,他們只是單純的跟著吟唱:“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稚嫩的歌聲隨著吟唱,傳到了遠方。

老人們的聲音卻已經哽咽了起來,再也唱不出聲了。

當年追隨驃騎戰旗,出征匈奴,橫掃草原,席卷大漠的輝渠騎兵們,在最后能如他們這樣可以活著卸甲,享受漢室供養和優待的老兵,只余三百余。

而當年,從四面八方,各個部族之中,蜂擁而至,爭先恐后投效驃騎的輝渠牧民卻足足有五千之多!

皋蘭山上,尸骸累累,瀚海之中,無數同袍手足,埋骨黃沙。

有漢人,有月氏人,有烏恒人,也有輝渠人。

望著遠方的那些如同自己等人當年一樣崇拜、期待和興奮的子侄孫兒們。

老人們知道:太陽很溫暖,但靠的太近,是會被燒成灰燼的。

他們,這些自己的兒孫們,未來能有幾個活著回來?

而現在這些在自己身邊嬉戲玩耍的稚童們,又將有多少,騎乘上戰馬,追隨那位貴人,遠赴異域,再不歸來?

老人們不清楚,也不敢去揣測。

但……

老人們忽然笑了。

他們撫摸著自己身上的那些傷疤與箭創,感受著其上隱隱傳來的痛楚。

讓他們回憶起那往昔的一場場戰斗,一次次勇敢而無畏的沖鋒。

那金戈鐵馬的沙場上,似乎還在回響著同袍的吶喊聲:“為驃騎將軍而戰,吾等死而無憾!”

是啊,戰士最幸福的事情,難道不就是為了一個值得去死的人而戰?難道不就是為了一個可以去死戰的信念而犧牲嗎?

當初,大司馬驃騎將軍,就是一個這樣值得每一個人,無論他是漢人還是胡人,無論他是金發碧眼還是黑發黑眼,都可以賭上性命和所有,誓死為之奮戰的英雄。

這位英雄,也灌輸了一個所有人都愿意去死戰的信念給他們。

他告訴漢人和烏恒人、小月氏人:諸君,吾等為了復仇而戰!匈奴人曾經施加給我們的罪孽,一定要討還!

血債只能血來還!

匈奴不滅,死戰不休!矢志于此,至死方休!

他告訴輝渠人、休屠人和渾邪人:匈奴稽粥氏率獸食人,欺壓、盤剝爾等,公等可愿隨我一同討滅之?將漢天子的仁德遍灑寰宇!

雖然沒有幾個人能懂這些,但,至少,他們有了信念了。

有了為之奮斗和奮戰的東西了。

哪怕身被數十創,縱然深陷重圍之中。

也沒有人后悔,更沒有人退縮。

這一生,他們無悔!

只是……

那位張侍中,那位與當年的驃騎將軍一般年輕的漢家貴人,能否讓人值得死戰?又能否拿出一個可以讓人為之死戰不休的理念?

老人們不知道,也無法預測將來。

但他們明白。

雛鷹大了,總會要去翱翔蒼天。

“愿兵主庇佑和祝福你……”他們在心里祈禱著:“愿君常勝不敗,所向睥睨!”

這也是他們,曾經的驃騎將軍破奴營的老兵們如今所剩不多的能給予那位年輕的貴人的幫助了。

只愿他能如當年的驃騎將軍一般,席卷八荒,橫掃寰宇,追亡逐北,最終消滅匈奴,在草原上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將真正的和平與安寧,帶給這滿目瘡痍和遍體鱗傷的世界。

這也是這些老兵們真正的愿望。

就像當年,那些漢人軍官之中的文士,曾經告訴過他們一般。

武人的使命,不是為了戰爭,而是為了結束戰爭。

遠古的先王,創造武器,是為了制服野獸,保衛家園,而非傷害他人。

所以,他們投筆從戎,加入大軍,為了終結戰爭,也為了給天下帶來安寧,給世人帶來和平。

真正的和平。

一個沒有戰爭,在天子的統治下,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大同世界。

然而……

“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老人們拄著拐杖,起身北望。

在那遙遠的北方,在山與河的遠方。

在皋蘭山和祁連山,在瀚海和狼居胥山上,埋葬著無數個曾經抱著這樣的念頭,奮勇投軍的年輕同袍。

那些戰死之時,嘴里還念誦著詩書的英雄。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驃騎將軍的老兵們,反復吟唱著這一句,陷入了對故去同袍與手足的緬思之中。

遠方,直道上,一隊人馬整齊而來。

忽然,領頭的騎士勒住了韁繩,側耳聆聽著從遠方傳來的蒼涼歌聲。

“《戰南城》啊……”騎士們默默的低下頭顱,向這首戰歌和吟唱者致以敬意。

漢匈戰爭延綿已經三十年了,這場戰爭的規模,已經超越了戰國與春秋所記載的一切戰爭。

無數手足同袍,埋骨異域。

但這場戰爭的結束之日,卻遠沒有到來。

遠方的歌聲,飄入耳中,動人心魄,令人惻隱。

良久,為首的騎士抬起頭來,對著左右說道:“武以止戈,正是吾輩在居延、在酒泉、在張掖和西域的奮戰與犧牲,才讓這惶惶中國,巍巍大河,遠離了戰爭,才讓這阡陌田園,安寧祥和!”

“君候教誨,吾等謹記于心!”眾將士齊聲應諾,眼中放射出崇拜和敬仰的神色。

來者,正是剛剛回朝述職的漢海西候、貳師將軍李廣利。

此時的李廣利,意氣風發,壯志滿懷。

前年剛剛結束的余吾水之戰,雖然受挫,但也讓他證明了自己是有能力指揮和領導一場國戰級別的史詩戰役的。

此刻,在李廣利胸中,依然充盈著戰勝匈奴的信心。

所以,他來了。

不止是要來見一見這位未來可能的競爭對手或者合作伙伴。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得到支持。

此番回朝,他發現,朝中格局大變。

江充死了,馬家兄弟失寵。

那位讓他在居延都有所耳聞的新貴,以不可阻擋之勢崛起。

在他知道了這些事情后,他就將原本的算盤,全部拋棄和放棄。

這位侍中官的威脅雖然顯而易見,且近在咫尺。

但,比起將來,他現在顯然需要得到這位侍中官的支持,至少也要得到對方的中立。

欲發動對車師和龜茲的懲戒戰爭,他就必須爭取對方贊同。

不然……

對方只需要在天子面前稍稍提一下,就可能將他的一切努力付諸東流水。

“走吧!”李廣利策馬趨前:“哪位張侍中據說就在前方不遠的山谷,訓練著他的官吏……”

這也是李廣利回到長安后得到一個情報。

這位侍中官,明目張膽的在新豐搞了個公考,然后將所有選中的官吏,拉到了新豐城外進行’軍訓‘。

這樣的態度,幾乎是毫不掩飾他的野望和抱負——率軍遠征,馬上取功名!

這讓李廣利在忌憚之余,也升起了一絲絲的好感。

作為軍人,他理所當然會對一個有相同志向的同類有所好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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