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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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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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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2 09:45:4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二節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打打

在張越的視線里,遠方的刺客,正從山崗上下來。

他們交替著相互掩護,正在撤退。

“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張越對自己說道。

他很清楚,這些人要是跑掉了,那么,整個關中的漢軍,恐怕都會迎來一場浩劫。

動用大黃弩刺殺國家侍中?

這幾乎就是有人拿著導彈對著長安擼了一發!

所有持有和接觸過大黃弩的軍人,都將接受嚴格的審查。

當今天子那顆敏感而多疑的心臟,更可能受不了這個刺激,從而疑神疑鬼。

歷史上巫蠱之禍怎么開始的?

不就是這個天子眼睛花了,出現了幻視,以為自己看到了有人持刀進入建章宮的宮闕。

于是大索全城,卻毛都沒有找到。

這讓他的猜疑心不斷發酵,終于失去了理智。

現在,有人明目張膽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動用了大黃弩?

若沒有抓到人,這個陛下恐怕,會將漢軍的所有大黃弩射手都給抓起來審問。

而能夠持有大黃弩的人,無一不是漢軍的中堅和骨干。

許多人甚至就是一軍的靈魂。

一念及此,張越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雖然沒有見過大黃弩的實物,但他曾在蘭臺的檔案里,見到過一些大黃弩射手的報告。

他很清楚,這種強弩笨重而且使用復雜。

無論是裝填還是轉移,都很困難。

所以,那個射手一定還在原地!

陳萬年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他只是一個文官。

哪里遇到過這種場面?

此刻,他的身體都在顫栗中抽泣。

無邊的恐懼,籠罩著他的身心。

“死定了……”陳萬年的眼睛瞥著自己不遠處的那個年輕官吏的尸體,他破碎的腦袋和流了一地的血漿,讓他更加驚慌。

在官場上廝混了差不多十年,陳萬年很清楚,張越喊出來的‘大黃弩’代表著什么?

這是軍隊出手了嗎?

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幕后之人,是絕對不可能留活口的!

他們一定會殺死所有知道了‘有人動用了大黃弩’的人。

“怎么辦?怎么辦?”陳萬年都快哭了出來。

但,在下瞬間,他的嘴巴被自己的眼睛嚇得張成了一個O型!

只見,在不遠處,剛剛翻身滾進一個低洼地的‘張侍中’,在自己的眼中,就像飛鳥般,急速的在草叢和灌木之中穿梭。

他身上的寬大的官服,已經被脫掉了。

原本彰顯身份貂蟬冠,也丟到了地上。

寬松的綬帶,更是被直接扯斷,丟在了腳下。

幾次跳躍,張侍中就像一頭猛虎,躍向遠方,追逐自己的獵物般,消失在視野內,只能見到遠方的灌木和草叢里偶爾有著動靜。

“張侍中……一個人……沖向了刺客???”陳萬年醒悟到這一點后,嚇得褲襠都有些濕了……

“這……這……這……”陳萬年無法用語言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有一點,他明白。

若這位侍中官,死在這里。

那么他和其他所有人的三族,恐怕都要為這個侍中官陪葬。

但……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想了想,陳萬年一咬牙,掙扎著站起來,走向遠方,撿起了張越丟棄在地上的貂蟬冠,顫抖著手,戴在自己頭上,然后,急急忙忙的像遠方逃竄。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

他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張越此刻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獵人。

他的整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神經,都在高速運轉。

空氣里的味道、耳朵所聽到的聲音,還有眼睛所觀察到的事物,都被高速運轉的大腦迅速分析。

幾乎是剎那,他就得知了自己的敵人的人數和來歷。

一共八人,七個武士一個射手。

如他所料,射手還在山崗上,手忙腳亂的拆卸著笨重復雜的大黃弩。

一具標準制式的大黃弩,有一百多個相關零件,造價高昂。

在當代,獨有少府的考工室中技術最好的工匠,才能制造并且組裝這樣高度精密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每一具大黃弩,從制造到使用,弩機機身上都銘刻了相關工匠和經手人的名諱。

他仔細觀察著這些刺客的模樣和身材以及穿著打扮。

嘴角露出了微微笑容。

“果然,與我想的差不多……”張越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那個正在山上,慌慌張張的拆卸著一具碩大的弩機的射手。

對方的模樣和穿著打扮,有著鮮明的特征。

那是一個髡頭長辮,身材矮壯的男子。

髡頭,在漢人中是地位最卑賤的司空城旦的發型。

但在北方的游牧民族群落之中很常見,而長辮,特別是在腦后將頭發編織成一條條細細的發辮的,在整個已知世界,只有兩個族群會留這樣的發型。

張越吐出一口氣,惡狠狠的罵道:“養不熟的白眼狼!”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烏恒人!

因為,這種發型和這樣奇特的髡頭長辮的發式,是烏恒人與鮮卑人才會留的。

匈奴人不會髡頭,而東胡人不會結辮。

只有曾經深受匈奴和東胡文化影響的烏恒人與鮮卑人才會留這樣的發型。

而鮮卑人,現在還在饒樂水的冰天雪地里玩泥巴。

不可能進入漢室疆土內,更不可能學會使用大黃弩,獨有現在被認為是帝國鷹犬和走狗的烏恒人,才有可能接觸到并且得到大黃弩的使用資格。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的將一具大黃弩,神不知鬼不覺的從監管嚴密的漢軍軍營里帶出來的?

不過,沒有關系,抓住他就知道了。

一念及此,張越整個人就如找到了獵物的獵豹一樣,匍匐到草叢中,一點點的接近。

尹集現在無比慌張。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萬無一失的一擊,居然被目標躲過了。

一擊不中,他知道,必須馬上撤退。

大黃弩擊發時的獨特聲音,肯定已經驚動了左近的輝渠人。

這些家伙,必定正在急速靠近。

“可恨!”尹集咬著嘴唇,將一個零件卸下來。

他很清楚,若這具弩機掉落了一個零件在這里,后果是什么?

死全家!

甚至可能連累自己的部族!

他微微抬頭,觀察了一下遠方,兩百步外,那個戴著貂蟬冠的侍中,正在飛快的逃離。

“算你運氣好!”尹集淬了一口口水,繼續低頭拆卸這具弩機。

大黃弩的構造無比復雜,但好在他接受過專業訓練,懂得如何拆卸這具弩機。

但他想不明白,他明明是將目標放進了一百五十步內才擊發的。

目標反應怎么可能這么快?

幾乎是在他擊發的剎那,對方就滾到了地上,以至萬無一失的狙擊落了空。

目標人物逃過一劫,意味著對方一定窮盡所有一切來追查大黃弩的來源。

雖然他不可能查出什么。

因為,自己和自己的弩機,早就已經不在漢軍的檔案里了。

但,卻可能牽連自己的部族,甚至會導致漢朝人收緊對大黃弩的管制。

“偉大的狼神啊,請原諒我的貪欲吧……”尹集在心里祈禱著。

眾所周知的,自從烏恒人被大司馬驃騎將軍所征服,并成為驃騎將軍的走狗。

無數烏恒部落,就開始了漢化。

只有少數族群,依然堅持自己的信仰。

信仰那傳說中,居住在烏恒山上,永恒守護烏恒勇士靈魂的狼神。

而這些人的內心,都有著一個大烏恒的夢。

一個取代匈奴帝國,甚至大漢帝國的夢……

“尹集,你快點!”山下傳來了伙伴的催促聲:“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刺殺不成,所有人都必須立刻撤離新豐,甚至必須逃離關中——他們必須在漢室官府下令封鎖蕭關之前,逃出去,不然就一定會被抓獲!

他們,可是沒有戶籍的黑戶!

“知道了……”尹集低聲答了一句。

張越此刻,卻已經從一處草叢,悄無聲息的接近了山崗。

他匍匐在干裂的溝壑之中,最近兩個月的干旱,使得這里的泥土都變得干硬起來。

他微微向前觀望,甚至能看到三個勁裝大漢,正在接近的身影。

這三人,顯然是訓練有素的。

他們提著刀,警戒著各處。

從其姿態來看,分明就是軍人!

但張越立刻就否定了,他們是現役軍人的設想。

因為,倘若有人真能驅使軍隊來殺他,那么來的就不會是這幾個人了。

必然是一支軍隊。

若有人能指使軍隊,刺殺大臣,那他就不會選擇自己為目標了。

所以……

這些人恐怕來歷很有些問題。

但張越已經來不及多想了,因為對方隨時可能發現自己。

“不管了!”張越獰笑著猛然起身,拔劍而起:“擒拿下來,就能知道了!”

“你們最不該的,就是來惹我!”

現在的張越,早已經是一個怪物了!

經過空間這兩三個月的洗禮和淬煉,別看他的體格,只是中等,肌肉看上去也不是很發達。

但是……

細長的身體里,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他的力量、耐力和爆發力,都已經無限接近了身體的極限。

當他猛然沖出草叢時,他的身影就像一道閃電。

長劍揮出,以閃電的速度劈向一人,同時左腿向側一踢。

一個男子猛的被踢飛,滾出了至少五六步遠,身體撞到了堅硬的山石之上。

與此同時,一蓬血雨灑到了他的身上,他正前方的一個男子,被他的長劍削下了頭顱,強勁的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噴涌而出。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內。

原本的三人組,瞬息之間,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那人大約三十來歲,滿臉的絡腮胡子,身材粗壯,但他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甚至沒有來得及叫喊,就已經被張越迎面撞上去,兩支鐵鉗一樣的雙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兩個肩膀,然后毫不費力的就像打保齡球一樣將他丟向了遠方。

此人直接撞上了他那個被踢飛的同伴的身體,瞬間就被砸暈了過去。

“弱雞!”張越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提起劍,向前走去。

還有五個!

而此時,其他人也聽到了此地的聲響,紛紛看過來。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沐浴在血雨之中,向他們獰笑著走來的張越。

“你是誰?”有人驚恐的叫道。

作為同伴,他們很清楚,那三人的實力。

他們可是曾經的百戰精銳啊!

居然,被對方一個照面,就全部解決!

這個人該有多么恐怖?

張越卻是獰笑一聲,雙腿發力,舉著劍就迎了上去。

就在剛才,就在他砍下一個刺客的腦袋的那一刻。

張越忽然明悟了。

他也覺悟了。

“我……喜歡戰爭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他的大腦:“諸君,我喜歡戰爭!”

“諸君,我喜歡戰爭!”

“諸君,我最喜歡戰爭了!”

“我喜歡殲滅戰遭遇戰突襲戰包圍戰閃擊戰打擊戰敗退戰掃蕩戰……”

“我想在平原戰斗,在草原戰斗,在山林戰斗,在海洋戰斗,在湖泊戰斗……”

“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戰爭而生的……”

“我們也應當為戰爭而死!”

在這一刻,張越明白了。

他的未來,屬于戰爭,他的世界屬于擴張。

“我要跨過浚稽山,深入郅居水,再封狼居胥山……”

“我還要越過星星峽,占據蒲昌海,奪取天山……”

“我更要越過蔥嶺,兵臨藍山城,與大和尚們談經論道……”

“我更想跨越安息,兵臨歐陸巴,當羅馬的太上皇……”

他奔跑在風中,呼吸著戰斗的氣息,整個人都如同被漿糊灌頂了一般。

“世界這么大,我想要去打打……”他怪笑一聲,看向了前方的那四個男人:“為了感謝爾等,讓我知道了自己的本性,我就留爾等一個全尸吧……”

“啊…………”

尖叫聲和恐懼的悲鳴聲,立刻響了起來。

尹集這時才終于拆卸好了大黃弩,正準備起身,與伙伴們招呼,就見到了一個他永生難忘的鏡頭。

他的伙伴們,曾經和他一起,從地獄般的修羅場,逃回性命的伙伴們。

正在被一個怪物蹂躪。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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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8 07:32:4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三節 兵主?

張越此刻,恍如后世某些游戲之中的boss一般,沖向了他的敵人。

在山崗上尹集震驚的雙眼中,毫不費力的將一個絳衣男子踢飛了出去。

對方就像正面被千鈞重錘錘飛了一樣,飛出了至少五步,然后在地上滾了十幾步,鮮血立刻就從七竅之中迸裂而出,掙扎了兩下,就再也動彈不得。

“白大兄!”其余三人又驚又懼,尖叫著,拔出腰間的刀劍,沖向張越。

張越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同時身體向地上一滾,避開了砍向他的刀劍,手里的長劍猛的向前一擲。

如今,他的臂力,幾乎可以媲美后世的鉛球運動員。

全力一擲,長劍幾乎和長弓射出的箭矢差不多。

一個叫著向他沖來的刺客應聲倒下,長劍穿透了他的整個胸膛,并帶著強大的動能,釘穿了他的整個身體,將他插在地上。

同時,張越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抓住一個青衣刺客的雙手,手臂用力,咔嚓,就將他的雙手給卸了。

最后一人,終于被嚇破膽子,怪叫一聲,丟下手里的武器,就向后逃跑。

但他根本就沒有跑多遠,就被張越追上,抓住了他的衣領,向后一丟。

這人被直接丟上了兩丈多高的天空,然后直直的落到了堅硬的泥土上。

尹集已經被嚇傻了。

這哪里是人?

恐怕,是地獄爬出來的魔鬼吧?

張越做完這一切,回身望向山崗上的射手,嘴角溢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他現在感覺很爽很爽!

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暢快淋漓,渾身通透的爽感。

他甚至感覺,腦海中的空間中的一切都在為他歌頌,都在為他歡唱。

那顆黃石,甚至在激動的顫動。

戰爭、征服,這是他的天命!

也是空間里的瑾瑜木們渴求和渴望的東西。

在這剎那,張越有種明悟,當他擊敗和征服的地域與敵人,達到一定數量后,空間或許會出現不可思議,超乎想象的東西。

當他明悟到這些,整個人的心神,就無比清明起來。

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講,就是念頭通達。

張越走上前去,將自己的長劍,從尸體上拔出來,然后一步步,走上山崗。

尹集看著那個渾身都被鮮血沐浴著的魔鬼,走上山來。

他嚇得瑟瑟發抖,他恐懼的全身抽搐。

他記憶里曾經被特意掩埋和不愿再想起的恐懼,終于被重新喚醒了。

浚稽山上,風吹樹動。

數以萬計的匈奴人,吶喊著沖了上來。

他渾身顫抖,他恐懼無邊,他瑟瑟發抖。

終于,崩潰了。

他丟下了自己的同袍,丟棄了自己的榮譽。

夾著尾巴,帶著自己的武器,倉皇逃入深山。

他放棄了自己的職責,讓自己的同族和同袍,陷入了匈奴人的圍攻中。

他是一個懦夫,一個逃兵!

不僅僅漢人不會再接納他,連他曾經信奉的狼神,也不會接納他。

而在現在,那個沐浴在鮮血之中的男人,明明只有一個人。

卻讓他感到了和當初一樣的恐懼。

于是,他和當初一樣,做出了相同選擇。

他大叫一聲,連滾帶爬的向著另一側跑去。

可惜……

這次,他跑不掉了。

“貴客想去哪里?”張越只花了半刻鐘,就抓住了這個攜帶著大黃弩的家伙。

這一次,他就溫柔的多了。

他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氣,害怕打死了對方。

只是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扣在地上,盯著他的臉,然后輕輕用力,將他的下巴、雙手和雙腳全部卸掉。

張越很清楚,這個人很關鍵,他絕對不能死!

做完這一切,張越才看向了那部被他丟棄在遠方的大黃弩。

他笑著走過去,撿起來。

然后低頭看向了弩機的機身。

“天漢元年,少府說……考工令韓遠……”張越輕聲念出了弩機機身上那些被篆刻的文字。

“騎都尉李少卿……”念到這里時,張越的眼神終于有了光彩。

拿著弩機,張越走到了那個射手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汝是李陵的部下?”

對方聞言,驚恐無分的搖著頭。

當初李陵出塞,隨軍帶的烏恒向導,每一個都是有冊可查的,都是可以追查到具體部族的。

若是讓漢人查出來自己,非但沒有為漢盡忠,反而當了逃兵,甚至成為了反賊……

那么……

尹集能夠想象得出,漢人一定會報復,并且追究自己的家人與部族!

“你否認也是沒有用的……”張越蹲下身子,看著他,道:“執金吾會查清楚一切的!”

只要此人活著交到執金吾手里,那么,執金吾的官吏們一定會將此人的祖宗十切過往都查清楚,查明白。

唯一的問題在于,張越必須保證,在執金吾的人來接手前,讓他活著。

嗒嗒嗒!

此時,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陣陣馬蹄聲。

張越站起身來,循聲望去。

卻見著十幾個輝渠牧民,正騎著戰馬,手里握著刀劍,向著自己這里疾馳而來。

這些人來了,就意味著,自己安全了。

“反應真快!”張越嘖嘖的稱贊了一聲,看樣子,這些輝渠牧民不僅僅只是會放牧,作戰的本領他們也沒有丟掉啊!

如此,卻是合了張越的心意了。

有這些善于騎射的輝渠人作為根底,他或許可以在新豐練出一支不錯的騎兵營。

不需要多,三五百就可以了。

當初,霍去病初次出征,其麾下也就八百騎。

但他照樣,帶著這八百騎,敏銳的尋找到了匈奴人的弱點,并且一擊斃命,取得了龍城大捷。

輝渠人的速度很快,片刻后,他們就找到了戰斗的地方。

然后,眼前的一切,讓他們驚呆了。

七個男人,倒在了不足百步的土地上。

其中五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們的死狀,也讓這些牧民心驚膽戰。

“太一在上,這是怎么回事?”有年輕人強忍著內心的驚懼,疑問著。

“太一神啊!”領頭的輝渠牧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他從未見過如此暴力和野蠻的廝殺。

他拍著胸膛,匍匐在地,對著上蒼拜道:“難道是兵主下凡了?”

輝渠人,與漢人雜居數十年,無論習慣還是文化,乃至于信仰,都與漢人一般無二了。

他們和漢人一樣,信仰著太一和八主、五帝。

此刻,他們自然不得不將這些人的死狀,與傳說中寓意著戰爭和殺戮的兵主蚩尤聯系起來。

不過,和后世的不同的是,蚩尤的形象,雖然猙獰而暴虐。

但祂卻是諸夏民族的保護神。

是大漢軍隊最崇拜的神明。

在邊塞地區,幾乎家家戶戶,都供奉著蚩尤的神像。

而輝渠人,更是早就將兵主作為自己部族的主神崇拜。

對于這些輝渠牧民來說,眼前的景象,不可能是人力所造成的。

必是兵主顯圣了!

一時間,幾乎所有牧民都誠惶誠恐的跪下來,向著他們心里面的戰神祈禱。

就在這時,山崗上傳來了腳步聲。

卻見一個男子,渾身都沐浴在鮮血中,迎著陽光,緩步走下山來,他的手里,還托著一個沒有了半分力氣的人。

許多輝渠牧民在這剎那,竟然恍惚起來。

“您是兵主嗎?”有年輕人悄聲問道,身體都有些發抖了。

但,幾個視力比較好的輝渠人,還是認出了這個男人。

他們震驚無比,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張侍中……”

而在心里,他們滿是贊嘆和稱頌以及向往。

“居然是張侍中……”

“果然是諸夏貴胄啊,能人所不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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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8 07:3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二十四節 反應(1)

“明府……新豐縣急報……”

一個官吏,急匆匆的沖進了執金吾的官邸之中,慌慌張張的報告:“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遇刺,刺客攜帶了大黃弩!”

王莽手上拿著的茶杯摔在地上,他整個人都跟傻子一樣呆坐了下來。

大黃弩?

張子重遇刺?

這兩個事情碰在一起,王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天崩地裂啊!

天子本來就懷疑,有人曾經謀害了小冠軍侯。

現在,出了這個事情。

這位陛下,恐怕就要深信不疑,并且陷入癲狂的猜想之中!

“張侍中可有受傷?”王莽幾乎是用著顫音問道。

若哪位張子重受傷,甚至死了……

王莽已經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有怎樣的狂風暴雨了!

那必是一場前所未見的颶風,所有被颶風席卷的人,都不可能幸免!

哪怕是他這個執金吾,也未必能獨善其身。

“明府……”那官吏的神色卻是有些古怪,他支支吾吾了好久,才拜道:“據新豐報告,侍中領新豐令,手刃刺客五人,擒獲三人……新豐縣請吾等過去接手……”

王莽聞言,先是驚得眼睛都瞪了出來,然后就是無比狂喜的搓著手,道:“那還等什么?……”話說到一半,他忽然道:“本官親自去新豐接收犯人罷!”

正好,也去見識一下這位張侍中。

遭遇大黃弩刺殺,不僅僅沒有死,反而反殺了對方。

這個張侍中,已經值得他去見一見了……

更何況,還有活口在。

能夠使用大黃弩,并且能夠帶著大黃弩離開軍營的人……

這背后,肯定藏著什么驚天的事情。

他必須親自過去坐鎮,不然,什么樣的意外都可能會發生!

“傳本官的命令去武庫……”王莽丟出自己身上一直珍藏的半枚虎符,命令道:“命令駐屯武庫的騎兵馬上出發,疾馳新豐!”

武庫,是長安城除了皇宮外最核心的建筑群。

此地,封存了帝國過去百年制造和生產的大量武器裝備。

總數量差不多達到了百萬之巨。

雖然大多數,都是老式的武器。

但一旦有事,打開武庫,馬上就能在長安城里武裝數萬甚至數十萬的軍隊。

是故,一直以來,漢室對于武庫安全格外用心。

駐屯武庫的,更是直屬執金吾(中尉)的中壘校尉和左右試道候的兵馬。

這些人輕易不會離開武庫半步。

如今,王莽動用了此地的兵馬,顯然是為了做到絕對放心和可靠。

“諾!”立刻有將官接過虎符,轉身前往武庫調兵。

距離長安一百七十多里,直道之上,氣勢恢宏的天子鹵薄,浩浩蕩蕩的向著長安方向前進。

威嚴的天子攆車左右,三十六輛戰車緊緊保衛著。

在外圍,上千名期門軍和羽林衛的騎兵,策馬緩行。

此時,一騎南來,騎士背上插著象征十萬火急的令旗。

所有見到這騎士的士兵或者官吏,紛紛讓路,讓其能以最快速度,直抵君前。

而此刻,天子正躺在攆車清涼的竹塌之上,閉目養神。

“報!”騎士疾馳到攆車前,翻身下馬,跪下來奏道:“新豐急報!”

“拿來……”天子睜開眼睛,下達了命令。

很快,就有宦官上前,接過騎士手里的急奏奏疏,然后跪著匍匐到攆車邊,敬獻天子。

天子伸手接過那奏疏,打開來一看,臉色頓時就變得無比陰郁。

“逆賊!逆賊!逆賊!”只看了開頭,他的內心就變得如同狂風一樣暴躁起來。

“朕早該知道,那些逆賊,害了朕的冠軍侯以后是不會罷手的……”他捏著奏疏,內心之中的怒火,都快要噴涌而出了。

“真是好膽啊!”他的手都有些因為憤怒而發抖了。

一個魔鬼般的聲音,在他心底咆哮:“那些亂臣賊子,今日可以用大黃弩刺殺侍中官,明日未嘗不會有人去學留候張良,行博浪一擊!”

這個念頭一出現,立刻就像藤蔓一樣,迅速滋生。

大黃弩……

那可是足以在兩百步外,瞄準他的可怕武器!

作為皇帝,他當然愛惜自己的生命,勝過一切。

而在中國,天子看上去似乎至高無上。

但是……

陳勝吳廣不是說過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傳說中,宗周的宣王甚至就是死于杜伯的鬼魂的報復。

而他在位這四十余年,也受到過數次刺殺和謀逆的威脅。

特別是建元新政失敗后的那幾年,他連晚上睡覺,都要帶著劍睡。

年輕時候的這種恐懼,在老來后,重新復發。

如今,受到這個刺激,更是立刻全面爆發了出來。

好在,奏疏上的文字,立刻就撫慰了他脆弱的心。

“善!”他看著奏疏中所言的‘所有刺客,皆為侍中張子重擒殺,獲其俘虜三人……’,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絲笑意。

只要能抓到刺客,只要能逮住逆賊,那就說明,他安全了。

而且……

他低頭看著奏疏上描述的‘侍中張子重,白刃格殺刺客五人,擒獲三人……’,嘴角露出了得意和欣慰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神君所指引的俊才,朕的留候……”他摸著胡須,為自己的慧眼感到無比自豪。

同時,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好奇。

他很清楚,張子重的體型和身材,怎么看都不像一個力能扛鼎足可生撕虎豹的勇士。

那樣的勇士,他見過。

他的兒子,廣陵王劉胥,就是這樣的猛人。

但劉胥身高八尺三寸,膀大腰圓,走起路就和移動的鼎器一樣。

而張子重呢?

身高最多也就七尺多一些,體型還沒有劉胥的三分之一。

那小小的身子,如何可以爆發出這樣的力量?

想到這里,天子就笑了起來。

然后放下奏疏,對左右下令:“全速返回長安!傳朕的命令給衛尉卿,封閉長安城門,嚴查所有出入人等……”

想了想,他補充道:“再派人去京兆尹,替朕問一問京兆尹:有刺客持大黃弩,光天化日,行刺國家侍中,京兆尹為朕肱骨,以護京畿大眾生民安危,今連侍中亦不得安全,京兆尹有何陳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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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發表於 2017-11-18 07:33:2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五節 反應(2)

張越正在銅鏡前,鏡子里的自己,已經洗漱干凈,換上了一一套干凈的官服。

但他知道,自己身上,依然有著濃烈的血腥味。

他用力吸了吸,居然感覺很爽很爽。

“看來,我以后會愛上殺戮……”張越在心中說道。

他已經不能忘記,昨日的殺戮了。

那噴濺的鮮血,那哀嚎的敵人,那倉皇逃竄的背影。

每一個都讓他回想起來,就只覺得亢奮不已。

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再嘗試一下這種感覺。

“將來,我會變成曹阿瞞嗎?”張越在心里問著自己,然后他就堅定的回答:“不會的!”

人和動物的最大區別,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就像他現在,鏡子里的自己,溫文爾雅,沒有半分的殺氣。

輕輕拿起放在臺面上的冠帽,將之戴上,系好。再將佩劍掛到腰間,張越就提著綬帶,走出了房門。

“侍中……”門口的官吏,滿是敬畏和崇拜的低頭。

昨日發生的事情,震驚了整個新豐。

有刺客攜帶大黃弩刺殺新任縣尊?

這本身就是驚天動地的事情,而被刺殺者,卻毫發無損,相反,所有的刺客,非死既傷,甚至沒有一個人能跑掉!

此事一經宣揚,全縣震動!

不知道多少豪強士大夫,心驚膽戰,瑟瑟發抖。

一個能白刃接戰,還能以一敵八的侍中官?

所有人都不得不心悅誠服的,低下自己的頭顱。

徹徹底底的心服口服!

在關中,就是這樣的,關中人素來崇拜英雄,敬仰強者。

公羊學派數十年來宣揚的大復仇思想,更在這種情緒上火上澆油,使得上上下下的人民,都有著嚴重的英雄情結。

特別是年輕人,現在幾乎都已經被張越的壯舉所折服,變成了他的腦殘粉。

他現在若是登高一呼,怕是立刻就能糾集起數百乃至于上千的腦殘粉。

于是,整個新豐的官僚系統和官吏,馬上就發現了,自己面對的人民,一下子就變得急公好義,而且特別好說話。

各鄉亭之中,官府的命令,無往而不利。

所有百姓,無論貴賤,皆是畢恭畢敬,遵從官府指令。

以至于趙過的工作,一下子就變得順利無比。

各地的農稷官和鄉亭的長者們,紛紛聽從命令,開始向新豐縣縣城匯聚。

“侍中……執金吾的官吏剛剛來報,說是已經初步查知了刺客的來歷……”陳萬年滿懷敬畏的走到張越面前,誠惶誠恐的低頭報告。

昨日,他是目擊者,他親眼見證了眼前的侍中官是如何反殺的那些刺客的。

他更跟隨了輝渠牧民們,見到了那些倒霉刺客的可怕死狀!

甚至有一個刺客,在被發現時,他的整個胸腔都已經碎了,新豐的仵作檢驗了之后,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因為那個刺客的胸腔中,居然沒有一塊完整的骨頭了。

所有的臟器,全部都碎掉了!

這太恐怖了!

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張越微微低頭,問道:“刺客是哪里的?”

“他們全部是從太原來的……”陳萬年低頭說道:“據其中一人供述,他們在來關中前,皆為太原白氏的食客,乃是白氏多年來蓄養和培養的死士!”

“太原白氏?”張越的眼睛一亮,腦海中無數信息浮起來。

很快,一條史料記載浮現了出來。

“其家主可是叫白義?”張越問道。

“侍中英明!”陳萬年佩服的五體投地。

“哼!”張越冷哼一聲:“亂臣賊子!”

根據史書記載,這個白義,再過幾年,就會舉旗造反,然后被太原尉孫王鎮壓。

孫王因此封侯,拜為丞父候。

換句話說,這個人造反的力度很大。

至少威脅到了太原郡的安全,不然,孫王憑什么封侯?

“侍中……執金吾王公,已經從長安出發,馬上就要到了,您是不是準備一下,迎接執金吾?”陳萬年低聲問道。

“那就準備一下吧……”張越點點頭,吩咐道:“派人去將官衙清掃一番,備好酒宴……”

“諾!”陳萬年立刻領命而去。

張越卻是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后朝著官衙前方而去。

當他抵達官衙正廳時,所有官吏,全部側目,行注目禮。

尤其是那些新豐本縣的官吏,更是滿眼都是星星。

一個勇猛的上司?

這是所有漢室官吏都渴望的領導!

因為,一個這樣的上司,很可能在未來,帶領大家走向封侯拜將的康莊大道。

所以,自刺殺案后,全縣上下官吏,都被加了一個‘工作效率MAX,積極性翻倍’的buff。

就連很多老油條,也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滿血復活。

人人都想給張越留下一個好印象,一個深刻的印象。

以便未來,這位‘張蚩尤’奉命出征時,能帶上自己。

這與之前,形成了完全截然相反的對比。

沒辦法,在漢室,一個能打的上司,永遠比一個文弱的上司要吃相。

義縱王溫舒為什么能在殺人如麻的同時,總有一批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的部下追隨?

還不就是這兩個人能打?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咸宣了。

咸宣雖然也是酷吏,但奈何,因為沒有一身蠻力,不夠威武霸氣,所以,手底下的二五仔特別多。

所以,在漢室做官。

文弱書生,總是不吃香。

而那些能夠表現出出人勇武的上官,即便文學造詣不高,平時也不講禮儀。

但,下面的官吏,卻總是前仆后繼的表忠心。

先前,張越給新豐上下的印象,只是一個文弱書生。

他的名聲,也更多的是來自于‘文’。

自然,在人們眼中,最多就是來了一個兒內史。

撐死了也就是一個平津獻候而已。

但現在,不同了。

刺殺案一起,人們驚訝的發現,來的不是一個兒內史,更非平津獻候。

而是冠軍景恒侯這樣的少年英雄,至不濟也是一個海西候。

于是,早先的擔憂和壞名聲,一下子就全變成了優點。

跋扈?

當年,霍去病沒有出征前,人稱長安一禍。

他常常帶著自己部下的騎兵,到處闖禍,仗著天子的寵幸,肆意妄為。

今天扒了蓋候的面皮,明天又錘了武安侯家的公子,后天就爬上了魏其候家的屋頂。

哪怕是海西候李廣利,當年在長安,也是典型的紈绔子弟啊。

所以,‘張蚩尤’跋扈,反而說明了他未來的成就不會太低。

囂張?這就更不用說了。

古往今來的名將,誰不囂張霸道?

冠軍景恒侯就曾經公開說:顧方略何如耳?

古代的兵書,在他眼里,只有參考價值,而他也用事實證明,他不需要兵書。

他自己就是兵書!

至于張越對于新豐豪強們的鞭笞和限制,更是成為了人們眼里最大的優點了。

因為,在豪強們看來,這是他在挑選自己未來忠心耿耿的子弟兵。

既然是挑選子弟兵,當然要嚴格要求嘍!

難不成什么歪瓜裂棗都要嗎?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整個新豐的豪強,就達成了共識。

‘張蚩尤’往后,無論做什么,都要四肢舉起來支持。

家里的子弟,更得不惜代價的往這個‘張蚩尤’身邊塞。

甚至,已經有好幾家的家主給自己的兒子們下了死命令:誰能成為張縣尊的親信,誰就是下任的家主!

年輕人們更是血脈僨張。

一個能以一敵八,生撕虎豹的上司?

這是最理想的追隨者和偶像。

是活著的傳奇!

追隨這樣的傳奇,是榮幸,是榮譽,更是實現人生抱負與理想的最好途徑。

于是,不過一天,新豐‘公考’的報名人數就蹭蹭蹭的往上漲。

連張越都沒有想到,自己遇刺后,反而解決了自己之前擔心和擔憂的全部問題。

整個新豐上下,因為這個事情,擰成了一條繩。

他再也不用去想什么‘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了。

因為他就是大多數了。

全縣上下,再也沒有什么不開眼的家伙,敢和唱對臺戲了。

上下官吏,甚至連推諉和搪塞的官僚毛病,也都一下子改掉了。

許多曾經掛印而去的胥吏和官員,現在哭著喊著,也要回來。

甚至還有人跑去報名‘公考’。

這讓張越有些哭笑不得。

“張侍中……”劉進的聲音從官衙正廳內傳來,張越連忙迎上前,拜道:“殿下早!”

劉進也是不可思議的打量了一番張越。

在他昨日得知張越遇刺后,幾乎是嚇了個半死。

然后,他又得知了‘張侍中單人匹馬,擒殺所有刺客’,更是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來,在他面前,文質彬彬,仿佛一個五谷不勤模樣的張子重,卻是一個無雙猛將!

以一敵八,還完全碾壓,毫無無傷!

恐怕,這個大臣,已經完全可以媲美國朝的平陽懿候曹參了。

文能治國平天下,武可單挑楚霸王!

劉進其實真想問一問,這個張侍中,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才能?

“張侍中,這是孤剛剛接到的報告……”劉進勉強壓抑住內心的好奇,將一份公文遞交給他。

張越拿過來一看,卻是那些輝渠牧民們申請要求落戶新豐,成為新豐百姓的報告。

“數十年來,這是第一遭!”劉進有些心悅誠服的對張越道:“張侍中,怕是創造歷史了!”

輝渠人素來以游牧為生,哪怕依附漢室,也依舊不改本性。

但,現在卻有數十名輝渠牧民,主動要求落戶。

若是換一個文官,恐怕僅憑這個事情,就可以升遷了。

甚至可以吹噓一輩子!

因為,這是教化之功!

張越放下報告,問道:“殿下的意思呢?”

“當然是立刻批準了!”劉進高興的說道:“輝渠人,雖為胡人,但心向漢室,尤其是這些為我漢家工作的牧民!”

劉進興奮的對張越道:“張侍中恐怕不知道吧,所有獲準為漢牧養牲畜的輝渠牧民,皆是功臣!”

“像是這數十名輝渠牧民中的長者,無一不是曾經的大漢功臣,曾在沙場上立下了赫赫戰功的!”

這也是他剛剛得知的事情。

想要來漢室,給少府或者太仆、宗正放牧牲畜,拿豐厚的報酬,享受安寧、和平和富庶的生活。

這是所有依附漢家的胡人部族牧民共同的心愿。

但,能夠獲得這樣的殊榮的家庭,不過千余戶。

而他們全部有一個共同的特征——他們家庭里的長輩,全部都是曾經在漢軍之中,沖鋒陷陣,立下了無數功勞的勇士。

也只有這樣的功臣,才能有資格,向漢室申請,為天子牧養牲畜。

成為漢天子的家臣。

這就是這些輝渠牧民,待遇為何如此之高的緣故。

因為,他們與其說是給太仆服務,不如說,他們是天子的家臣,為天子效命。

是故,他們有俸祿,有賞賜,四季有衣帛。

還可以自由處置他們牧養牲畜的奶酪和皮毛。

錯非如此,漢室憑什么給他們這么好的待遇?

國家又為何心甘情愿,讓他們享受這些好處?

講道理,這樣的美差,若沒有功勛做依靠,肯定會被上下官吏給瓜分掉。

張越聽完劉進的解釋,也是一楞。

心里面的許多事情和許多謎團,也因此解開了。

“這么說來,衛律的父祖,恐怕也曾是國家功臣,甚至是大功臣!”張越在心里嘆息著。

其實,他一直有疑惑,像衛律這樣的烏恒人,憑什么在漢室獲得那么多的教育資源?

甚至可以像漢家貴族名門的子弟一樣,閱讀和學習漢室的兵法和謀略。

只是可惜,這白眼狼終歸是養不熟啊!

就像那個刺殺他的射手一樣。

這個李陵的部下,漢家沒有因為他是烏恒人,所以就對他防備。

甚至,還將軍國重器——大黃弩的使用資格授予他。

結果他回報的是什么?

是背叛!

就像烏恒人一樣!

張越很清楚,別看現在的烏恒人很老實,似乎是帝國的忠犬,但,再過數十年,烏恒人就會取代匈奴人,成為漢家邊疆的禍害。

等到東漢,烏恒人更會不斷作亂。

“未來,我一定要親自去烏恒人的部落里看一看,清掃一下……”張越在心里告訴自己。

霍去病去世的太早,很多工作,都還沒有做完。

作為冠軍侯的腦殘粉,張越深深的覺得,自己有義務,替偶像完成未繼的事業——將烏恒人的野性和野心,徹底祛除!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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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8 07:33:3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六節 江充末路(1)

“明府!”一個騎兵,策馬來到王莽身邊,說道:“前方就是新豐地界了!”

王莽聞言點點頭,微微勒住韁繩,問道:“新豐那邊有什么新消息嗎?”

“回稟明府,剛剛得到新豐方面的報告,有一個刺客已經招認了,他們是來自太原白氏的死士……”那騎兵報告道。雜≧志≧蟲

“太原白氏?”王莽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絲戲虐的笑容:“有意思……”

他聽說過這個家族,號稱太原一霸。

蓄有無數奴婢,養了不知道多少狗腿子。

歷任太原太守,都想對白氏動手,可惜,最終卻都不了了之。

因為這個家族,朋友多。

準確的說是,在宮廷的朋友多。

更有意思的是……

王莽知道,白家有個女兒是昌邑王的寵妃。

不過……

白家的朋友再多,關系再硬,這次也是在劫難逃了!

“馬上派人將此事去稟報陛下……”王莽立刻就說道:“另外,立刻派出輕騎,八百里加急,前往晉陽,讓中都的衛戍部隊做好準備,隨時出動!”

眾所周知,漢家在事實上是有三個首都的。

在理論上來說,長安只是西京,只是京師。

除了長安以外,漢家還有東都雒陽和中都晉陽這兩個在法律上可以被稱為‘都城’的所在。

雒陽令和晉陽令,甚至皆是兩千石。

這兩個地方,也基本相當于后世的直轄市。

是直接對天子負責和報告的城市。

自然,也都駐扎了重兵。

在歷史上,雒陽曾經常年屯駐了十幾萬大軍,以防備東方有事。

哪怕是如今,為了保衛東都,并保護關系天下的敖倉安危,國家在雒陽一直屯駐了數萬大軍。

而晉陽就更了不得了。

作為太宗孝文皇帝的‘帝鄉’‘潛龍之都’,此地素來就是漢室在北方的兵營。

更是北地騎士的大本營!

這里,常年屯駐了兩三萬的精兵,作為戰略預備隊,以方便隨時應付可能發生的匈奴入侵。

若要對太原的白氏下手,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從晉陽調兵。

不僅僅是因為距離近,更因為安全。

“諾!”立刻就有人領命而去。

王莽的思緒,卻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他很清楚,行刺張子重,不可能是白家的手筆。

遠在太原的白氏家族,也犯不著來刺殺身在關中的一個侍中官。

只能是有人請了這些白氏的死士來動手。

而且,白家也沒有這么大能耐,可以將八個死士,特別是其中還有攜帶大黃弩的刺客放進關中。

這個事情里必然有地頭蛇在配合,甚至是主導。

那會是誰呢?

王莽嘴角的笑意更加濃烈了。

無論是誰?

只要能抓住對方的尾巴,就可以牽扯出一大幫的涉案人物。

這是執金吾的盛宴!

也是執金吾的榮譽!

反漢逆賊,被抓出來越多,國家就越安全!

想到這里,王莽就下令:“加快速度,一個時辰內必須抵達新豐城!”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手那些刺客了。

想想看,連新豐縣的那些官吏,都可以從他們嘴里撬出東西來,那么執金吾的專業人士上陣后,該發掘多少好東西?

不止王莽,他的隨從官吏,也都是人人亢奮。

前方的新豐縣,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塊流著油的大肥肉。

“該死的……”江充掙扎著,讓自己的身體浸泡到木桶之中,讓清涼的井水刺激自己的身體,以忘記恐懼。

刺殺失敗了。

現在整個新豐上下,都傳遍了‘張蚩尤白刃格殺刺客’的傳奇故事。

他當然也聽到了。

起初,他根本不敢相信。

但事實讓他不得不信。

因為,那個張子重現在已經活蹦亂跳的帶著新豐官吏,出城去迎接執金吾了。

“怎么辦?”江充泡在木桶里,問著自己。

刺殺失敗,幾乎斷絕了他的生路——若是刺殺成功,他還可以借助關中的混亂,在幾個朋友安排下,逃亡關東或者匈奴。

但現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

他的朋友們,恐怕也都在瘋狂尋找他。

然后殺了他!

官府也不會放過他了。

當今天子更不會放過他。

天下之大,他已經無處可去。

但他還有最后的希望。

努力的讓自己的大腦清醒、冷靜下來,江充飛快的整理著自己所有的已知信息和情報。

首先,執金吾一定發現自己在水衡都尉衙門干的好事。

即使沒有,恐怕也發現了其他東西。

然后,他指使刺客,刺殺那張子重的事情,也瞞不住了。

但無所謂,他本不過是一個邯鄲的卑賤之人,靠著大膽和揣摩上意,才爬到高位。

如今不過重新來過而已。

只要自己還活著,一切就都好了。

可惜的是,那些江氏的族人,恐怕都要死了。

他的兒女和侄子們,恐怕都逃不了被腰斬處死的命運。

不過……

“我還年輕,我還有機會……”江充泡在木桶里告訴自己。

只要自己活著,妻兒什么的將來還會有的。

就像趙信和衛律,他們的家族全部被族誅。

但他們現在不也一樣是兒孫成群嗎?

所以,自己首先應該想想,怎么逃出關中!

“要從關中逃出去,只有一個辦法……”江充將自己的頭顱全部浸泡到冷水中,睜著眼睛,在心里構思著逃亡計劃。

無論是向北,逃亡匈奴,還是向南,逃亡西南夷或者向東,逃亡三越。

他首先必須找到一個絕對不會被官府搜查的交通工具。

就像當年季心藏在袁盎的馬車夾縫里逃出函谷關一樣。

而如今,發生了這樣的惡性案件,又有了季心故事,恐怕一般九卿、列侯的車馬,也會被嚴密搜查。

除非是……

“皇親國戚的車馬……”江充從水中站起來。

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找誰了。

長安城的皇親國戚里誰最蠢?

毋庸置疑,當然是陽石公主!

而利用女人,一直就是江充的強項。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該怎么去找到陽石公主,并見到她?

只要能夠見到她,江充就有八成把握說服對方。

因為她蠢,更因為自己手里,掌握一個對方不得不低頭的把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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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8 07:33:5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七節 江充末路(2)

站在路口,張越望著遠方越來越近的塵土,眼中猛然露出一絲的興奮。

執金吾來了!

而左右官吏,卻都是有些戰戰兢兢,瑟瑟發抖的模樣。

沒辦法,漢家的執金吾(中尉)官,百年來用無數貴族官吏的鮮血和尸首,鑄就了自身的赫赫威名!

執金吾的威勢和權柄,更是九卿之中無人可及的。

對于大多數官吏來說,執金吾就是一個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巨頭。

張越卻是瞇著眼睛,望著遠方的滾滾煙塵,嘆道:“做官當做執金吾,阿秀哥誠不欺我!”

遠方,執金吾的隊伍,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

全是騎兵!

至少有百余騎,他們排成數個騎兵隊,不可一世的行走在直道上。

在整個關中,現在也獨有執金吾,可以如此大搖大擺的動用這樣規模的騎兵開路。

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能耐!

因為,執金吾,是天子的大棒,更是帝國目前在關中,職階最高的武將。

在某種意義上,漢室的執金吾,你可以將之看成后世的武警部隊司令兼任京畿警備司令。

至于衛尉?

在南軍被裁撤后,衛尉卿,只剩下了看守宮門,保衛皇宮的職責了。

北軍的實際指揮權力,早就落到了護軍使手里。

大權在手,執金吾自然傲的起來,也有傲的資本。

張越的話,落在左右官吏耳中,人人側目。

現在在關中,大約也就只有這位張侍中、‘張蚩尤’,可以如此評價和調侃兇名赫赫的執金吾了。

片刻后,這支龐大的騎兵部隊,就來到了張越面前。

百余騎,集合在一起,丹黃色的戰袍,連成一片,肅殺之氣,直沖凌霄。

他們鮮麗的裝束,更毫不掩飾的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執金吾麾下直屬緹騎!

在數十年前,漢室九卿名下,都有著一支直屬的軍隊。

譬如太常卿直屬的灞上軍,宗正卿直屬的棘門軍,以及衛尉卿直屬的左右十二司馬候。

哪怕是大鴻臚麾下,也有著直屬的飛狐軍,用于震懾諸侯、夷狄。

但,在當今天子登基后,特別是近二三十年來,這位陛下連丞相和御史大夫,都當成了擺設和雕像。

九卿有司的直屬軍隊,自然紛紛剝離、裁撤。

像是灞上軍,就從野戰部隊,變成了隧營,專門維護帝陵。

棘門軍甚至整個的被裁撤了,其地盤,落到了北軍手里。

獨有執金吾,依然掌握著一支可觀的武裝力量。

僅以張越所知,漢家執金吾麾下,就直接控制著至少三千以上的兵力。

而最有名的,就是執金吾直屬統領的緹騎了。

所謂緹騎,是因這些騎兵,以丹黃色的布帛為戰袍,這種布帛在漢室被稱為‘緹’,最初是宮里衛兵所穿的服裝,后來因為執金吾的緹騎太出名了,所以連皇宮衛士也不敢再穿。

從此,丹黃色的‘緹’布戰袍,稱為了執金吾緹騎的專屬服裝。

在關東地方,甚至有豪強貴族,看到身穿丹黃色戰袍的騎兵,就瑟瑟發抖,以為朝廷派來緹騎要來捉拿自己了。

“下官張子重恭迎執金吾王公!”張越向前幾步,對著這些緹騎微微拱手拜道。

別人會怕緹騎,那是因為心里有鬼。

在事實上,張越知道,執金吾的緹騎,在過去百年,幾乎沒有幾次濫用職權的記錄。

他們抓人,必定是奉命行事。

而且,大多數的緹騎騎士,其實都是法家的人。

捍衛法律,是篆刻進他們骨髓之中的信條。

“張侍中多禮了!”緹騎之中,走出一個身著甲胄,四十多歲,留著長長的髯須的標準國字臉男子。

他翻身下馬,提著腰間的佩劍,走到張越面前,自我介紹著:“本官王莽,聞侍中遇刺,本該星夜兼程,趕來新豐,奈何陛下臨時有詔,所以耽誤了些時間,望侍中見諒……”

“執金吾言重了……”張越笑著拱手道:“王公請入城……”

執金吾的緹騎,浩浩蕩蕩的簇擁著張越,進入新豐城。

立刻就讓全城的居民,都震驚無比。

在他們的視角看來,就連威名赫赫,足可止小兒夜啼的執金吾,在‘張蚩尤’面前,也是規規矩矩,猶如溫順的狼狗。

不知道多少來新豐報名‘公考’的年輕人,這一刻滿臉崇拜和敬仰的望著,被緹騎簇擁著保護著的張越。

“大丈夫當如是哉!”不知道多少人在內心之中感慨羨慕。

江充站在一個酒肆的閣樓上,望著這個場景,看著那些年輕人的神色,微微垂頭。

這個場景,讓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江充想不明白,為何這個數月前的螻蟻,自己一個指頭就能捏死的文弱書生,竟能成長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而他,卻只能落荒而逃。

甚至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吾不甘心啊!”江充捏著拳頭,眼中都能噴出火來了了。

想他江充辛苦一生,給劉家當狗,又給很多很多人當槍。

一點一滴的,從夾縫之中爬到了高位。

期間,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承受了多少壓力和屈辱。

然而……

二十余年的辛苦,卻抵不過一個南陵的泥腿子兩三月的成就。

“你該死!”江充惡狠狠的盯著在自己眼前,騎在戰馬上,威風凜凜的張越。

看著這個年輕人,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那一年,他還只是邯鄲城里,趙太子丹的一條走狗。

只能想盡辦法,窮盡所有的討好自己的主子。

甚至不惜,將親姐姐送到主子的床榻上。

然而……

即使如此,他的地位和命運,也不曾有絲毫改變。

那個年輕的太子丹,依舊將他視為豬狗。

甚至將他的姐姐也視為奴婢。

動輒就是呵斥、打罵。

那一天,太子丹喝醉了酒,在王宮里撒酒瘋。

拿著皮鞭,在他身上抽了足足五十多鞭。

還讓十幾個宦官,將他的衣服剝光,吊在了宮門上。

姐姐給他求情,非但沒有得到寬恕。

反而被那個畜生,當著他的面,活生生的打成了殘疾……

那一天,他哭嚎著,心如刀割。

那一日,他發誓要報仇。

那一刻,他知道了,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于是,他逃離邯鄲,來到長安,極盡一切所能的討好他遇到的所有人,放棄所有,拼命向上爬。

然而,二十余年努力,眼看就要得到成功。

他明明已經將太子據逼到了墻腳,明明已經讓皇帝父子離心離德。

只差最后一步,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讓太子據面臨老皇帝的猜忌和唾棄。

然后,他就可以攜廢太子之功,走上人生巔峰。

甚至,執掌國家大權!

然而,這一切的希望和這一切的努力,卻都因為眼前這個人而付諸東流水。

“我要殺了你!”江充壓抑著,咬著牙齒,低聲說道:“不惜一切,不惜所有!也要殺了你!”

他恨!

恨這個年輕人,可以不必如他一般,需要拋棄尊嚴、人格、原則和立場,輕輕松松就能獲得皇帝的信任,得到無數人的青睞。

他更恨對方的才學!

年紀輕輕,就已經能夠與太學博士坐而論道,一出手就能讓左傳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離長安,就能讓谷梁學派的大佬們,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甚至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出一個讓大司農都贊嘆不已,少府卿都興奮萬分的東西出來。

嫉妒與仇恨,令江充幾乎難以壓抑自己內心的殺機。

他紅著眼睛,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狼,眥著滿嘴的兇牙,發出低沉的咆哮。

但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如同被一頭史前巨獸盯上了一樣。

渾身發涼,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窟之中。

身上的毛發更是一根根的樹立起來。

他勉力的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抬起頭來,他的眼睛,恰好迎上了那個張子重澄凈的雙眼。

三秒鐘之前。

張越策馬與王莽邊走邊談,親密的談論著所有武人都喜歡談論的一個話題——西域。

已經不知道是誰先提起來的,反正,現在兩人聊得很投機。

王莽發現,這個年輕的張侍中身上似乎有著一種奇特的魅力。

明明他連關中都沒有出去過,卻也能對西域諸國,指點江山。

特別是這個年輕侍中提及的‘漢、烏孫、烏恒三面夾擊匈奴’的戰略以及未來可以在西域設立一個都護府或者總督府這樣的殖民機構的設想,都讓王莽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

特別是后者,讓王莽聽了,心曠神怡,恨不得馬上回去向天子提議此事,甚至,王莽還有種沖動——他想自己來當這個西域都護府或者總督府的首任主官。

為國家開疆守土,為社稷驅逐夷狄,為天下除一禍害。

忽然,張越猛地回頭,將視線凝向左側的街道邊的一間酒肆的閣樓上,眼中猛然綻放出銳利的神色。

“張侍中,怎么了?”王莽有些疑惑,問道。

張越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閣樓。

然后,他低頭說道:“王公是否介意在此稍等片刻?”

“嗯?”王莽不解。

“請王公幫個忙……”張越抬頭,露出滿臉笑容和一口雪白的牙齒,指著那棟酒肆:“立刻讓緹騎包圍這間酒肆,嚴密搜查!”

“嗯?”

“下官懷疑,這酒肆內有刺客同黨!”張越低聲說道:“下官方才仿佛看到了一個與刺客們感覺相似的男子……”

王莽聞言,神色凜然,立刻舉起手來。

嘩啦!

緊隨其后的緹騎們,立刻止住了前進。

“包圍酒肆,嚴查所有!”王莽揮手下令。

“諾!”一個軍官大喊一聲,翻身下馬:“你們去后院,截住所有出口……”

“你們去封鎖城門……”

“其他人隨我來!”

瞬間,在不過兩三秒的時間里,百余緹騎立刻分工合作,眨眼的功夫,就將酒肆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越騎在馬上,望著酒肆的閣樓,嘴角露出微笑。

就在方才,腦海中的黃石顫動了一下。

就像那日,在長水鄉鄉官邑,遇到那個給他下毒的人一樣,也如昨日,在大黃弩突襲前一般。

從過去兩次的經歷來看,黃石不會有錯。

現在,他只需要等著執金吾的緹騎,將這個酒肆的所有人都檢查一般,就能知道,是否如此了。

從張越對王莽提出請求,到緹騎封鎖酒肆,前后不過幾個呼吸的間隔。

但在酒肆樓上的江充,卻已經渾身冰冷,如墜深淵。

“緹騎搜查,所有人等放下武器,并排出列!”樓下,傳來了軍人的聲音,整個酒肆立刻亂成一團。

不知道多少人,慌張無比。

執金吾的緹騎的兇名,哪怕連三歲孩子也知道。

但這混亂很快就平息了。

因為緹騎開始進來了。

這些穿著丹黃色戰袍的軍人,提著刀劍,走入酒肆,然后開始清點人數。

蹬蹬蹬!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隨之傳入耳中:“緹騎搜查,所有人等即刻下樓接受檢查,凡拒不合作者,視為亂賊,格殺勿論!”

江充的牙齒,咯咯咯的顫抖起來,然后他伸頭向酒肆樓下看去。

十幾個緹騎,半跪在地上。

他們舉著制式的弩機,瞄準了酒肆。

江充很清楚,想要跳樓,那是找死。

甚至,自己但凡敢有所異動,也會被射成馬蜂窩。

“怎么辦?”江充在心里吶喊著:“我會死在這里,我會死在這里的!”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被緹騎找到,那就肯定沒有生路!

作為直指繡衣使者,江充很清楚,執金吾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他們有的是辦法,更有的手段,讓這個世界上最堅強的人開口。

過去,不知道多少鐵骨錚錚,其他衙門無可奈何的硬骨頭,進了執金吾手里,三天就會招認。

很多人甚至恨不得將自己曾經做過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只求速死。

此刻,江充的腦海,閃現著無數他曾經親眼見過的刑具和刑罰。

他猛的搖搖頭,哪怕是死,他也不愿去嘗那樣的痛苦!受那樣的屈辱!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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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八節 影響

蹬蹬蹬,樓下的士兵,已經快要走上樓梯了。

江充內心,就像被戰鼓錘了一般。

在這剎那,他內心閃過好幾個選擇。

舉手投降?

這看上去是最佳選擇,但實則是最差勁的選擇。

落到執金吾手里的人,每一個最后都會深深后悔。

臨江哀王劉榮,當年落到了中尉郅都手中,竟只能選擇自殺,才能結束噩夢。

連堂堂的皇長子,都求生不得,他不過是一個棄子而已。

怎么可能有活路?

況且,江充深知,哪怕有活路,他的朋友們也不會允許。

反抗?

江充雖然對于自己的格斗技巧有所自信,能放到三五個大漢。

但,在執金吾的緹騎面前,他根本沒有任何把握。

更何況,這外面的緹騎,足有百余人之多。

他再強,也是送死而已。

逃跑?

怎么跑?往哪里跑?

就算一時逃出了酒肆,也終歸會被追上。

兩條腿不可能跑得過四條腿!

那么……

江充深深的吸了口氣,望著街道上的那個年輕的侍中官。

他知道,他只有一個選擇,最后的生機。

挾持人質!

他輕輕站起來,假裝要下樓,卻忽然一個健步,沖向了酒肆的欄桿,然后跳了下去。

“什么人?”樓下的緹騎,自然馬上就發現了他。

“站住!跪下!”一個軍官大聲呵斥。

但江充充耳不聞,落地后,一個踉蹌就沖向了他選擇的目標。

張越自然也發現了他,扭頭看過去。

江充拔出自己的佩劍,長嘯一聲,沖了過去。

他知道,他的生存幾率是萬分之一!

甚至可能是十萬分之一。

但……

“我已經給人當了一輩子狗……”江充獰笑著:“現在,我想當一次人……”

“格殺勿論!”慌亂中,一個軍官下令。

沒辦法,這個來歷不明的刺客,沖向的目標是執金吾和侍中官。

別說讓他成功了,哪怕是讓他接近了這兩個大人物,他們這些軍官都是死罪!

立刻,十幾個訓練有素的弩手,馬上將弩機瞄準了目標。

噗噗噗噗!

隨著一陣陣低沉的弩機擊發聲。

江充立刻就被射成了馬蜂窩!

整個胸口,幾乎都被弩箭射穿了……

張越此時才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劍眉方臉,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而旁邊的王莽則同時驚呼出聲:“江充?!”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舊日權傾朝野,曾經讓整個長安貴族和公卿都忌憚不已的水衡都尉,現在已經被弩機攢射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沒辦法,太近了!

最多不過十步!

在這個距離上,執金吾的緹騎們裝備的三石弩的威力,已經堪比后世的手槍了。

在強勁的動能下,弩機射出的箭矢,甚至可以穿透三層皮甲,取人性命!

王莽策馬上前,低頭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江充。

他知道,事情麻煩了!

能夠將江充都當成棋子使用的陰謀集團?

恐怕,這個集團的規模,遠超自己的想象。

“立刻派人將此間的事情報告天子!”王莽下令:“同時,嚴查全城!”

張越策馬走到江充面前,望著已經只剩下本能掙扎反應的尸體,他低下了頭。

猶記得曾幾何時,這位直指繡衣使者,對他而言,就像是不可戰勝的巨人一般。

但現在,他卻躺在血泊中,死的不能再死。

“這就是官場,就是政治嗎?”張越在心里問自己。

一步錯,步步錯,最終無可挽回,身死族滅,一切陰謀也好,榮譽也罷,盡付諸東流水。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個現在倒在血泊里的男子,卻將掀起有漢以來最殘酷也是最恐怖的宮廷動蕩。

太子據被他逼反,被迫起兵。

長安城流血十余日,死者以數萬計。

朝野上下內外,所有的太子黨,全部被剿滅干凈。

不止是谷梁和左傳學派損失慘重,近乎被滅絕了道統。

漢軍也損失無數。

大批的校尉都尉,被處死、流放、勒令解甲歸田。

曾經劉據到訪過的幾支漢軍,更是被徹底解散。

其中,甚至包括了功勛昭著的英雄部隊——屯駐于雁門關的句注軍。

這支從高帝開始,就負責守衛雁門關的功勛部隊,沒有戰沒在沙場上,卻被自己人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消失。

更慘重的損失來自于巫蠱之禍后持續動蕩的那幾個月。

在巫蠱之禍中靠著剿滅太子據的黨羽而幸貴的劉屈氂、馬通兄弟以及蘇文之屬,為了穩固位置,竭盡全力的不顧一切的找著所有的理由來清洗反對者。

短短數月,漢室的精英官僚系統,十去七八。

巫蠱之禍帶來的影響,還不止于此。

因為太子據掛了,所以,很多人生出了覺得自己也可以當皇帝的錯覺。

這直接導致了,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大漢帝國最精銳的軍團,帶入了死地。

一場巫蠱之禍,讓漢室中央損失了四分之一以上的文官,三分之一的學者,以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精銳軍隊。

正因為損失如此慘重。

在武帝晚年的那最后幾年,漢室才不得不停下了擴張的腳步,蜷縮身體,舔舐傷口。

而得利最大的人是誰?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是烏恒人!

當漢室開始戰略收縮,并且放棄擴張,在草原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真空!

以張越所回溯的史料所知,在數年之中,烏恒人就從漢室的走狗,蛻變成為了一個草原上舉足輕重的勢力。

烏恒人的人口,在五年內,就從不過二十余萬,猛增到了四十多萬!

與此同時,匈奴人也趁機反撲。

矗立在漠北地區,長達二十余年的范夫人城旋即失守。

然后,匈奴的勢力,全面滲透進入了已經被漢軍驅離的許多地區。

而現在,發動并且引爆巫蠱之禍的罪魁禍首,卻在他還沒有來得及作惡的時候,就死在了這里。

籠罩在長安上空的噩夢,似乎正在漸漸消散?

只是……

張越看著江充的模樣,這個昔日的水衡都尉,現在身上連半件像樣的東西也沒有。

他的尸首,很可能會被丟去亂葬崗,給野狗啃食。

他的首級,可能會被掛到東市的市集上,震懾不法。

正應了韓非子的那句話:紂曾貴為天子,其死不若匹夫。

那么問題來了……

是誰能讓堂堂的直指繡衣使者,淪落到這個地步?

又是誰有這么大能耐,指使他、唆使他去做這些事情?

事實上,籠罩長安的陰霾,只是消散了一點點。

張越知道,隱藏在背后的人,絕對不止史書上描寫的那些人。

在這其中上跳下躥,唯恐天下不亂的,也肯定不止是江充蘇文馬通韓說之屬。

說直白點,這些的分量還不夠!

也不可能搞出巫蠱之禍!

王莽檢查完江充的尸首,卻是抬起頭看著張越,意味深長的道:“張侍中不如你我一起草擬向陛下稱述的奏疏?”

張越輕輕點頭。

當江充死在這里,而自己又抓了幾個活口的時候,張越就明白了。

無論他愿不愿意。

他必須,也只能去懟死那些藏在背后或者浮在水面上,妄圖顛覆國家,動亂國家的渣渣們。

這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那些可能會冤死在巫蠱之禍中的無數人。

想到這里,張越就對王莽咧嘴笑道:“不知道王公有沒有興趣和下官一起輔佐長孫殿下,完成為陛下登基臨朝四十七周年獻禮的‘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和‘地理志’的編纂工作?”

這一刻,張越感覺,自己似乎有種要化身楊三十六的感覺。

但沒辦法,這年頭,不結黨,不組成小團隊,不拉上一切可以拉上的小手,十之,可能會完。

王莽立刻,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固所愿爾,不敢請也!”

于是,友誼的小船成員喜加一。

建章宮中,歌舞升平,鐘鼓齊鳴。

伴隨著歌舞之聲,群臣紛紛舉樽,向坐于上首的天子拜道:“臣等恭賀陛下回京……”

丞相公孫賀,更是匍匐著上前拜道:“陛下離京兩月,卻是年輕了許多,臣為天下賀!”

天子聽著群臣的阿諛,心里面也很享受。

恰在此時,一個使者急匆匆的走進來,走到天子身邊,恭身一拜,然后湊上前去低聲說了幾句話。

原本臉上還算有著喜色的天子聞言,立刻臉都青了。

他將手里的酒樽丟在地上,然后,惡狠狠的看向了端坐在殿中一側的那幾個外戚。

全場都被嚇了一跳,人人側目。

“李壽!”天子猛然冷喝一聲。

一個大腹便便,看上去肉呼呼的貴族立刻趴到地上,哭著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記得,當初是你向朕舉薦的江充?”天子盯著這個人,冷然問道。

“回稟陛下,臣不記得了……”李壽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匍匐在地,似乎被嚇壞了:“臣近年來日夜沉迷于歌舞酒宴,從前的事情,都不怎么記得了……”

“獨有對陛下的忠心,和對宗廟的忠誠始終銘記于心,請陛下明鑒!”

“哼!”天子冷哼一聲,對這個家伙,很不滿意。

但是,卻又不好發作。

畢竟,這個人,這個胖子,可是他曾經最愛的女人的弟弟啊。

而且是一母同出的同產弟。

念著他姐姐的情分,哪怕明知道這個家伙,每天都在花天酒地,甚至做了無數混賬事情,他都忍了。

但這一次……

天子已經忍無可忍!

“來人!”他揮手下令:“富春君年老昏聵,舉薦亂賊,不能奉宗廟,持國家之權,除其爵位,貶為公乘,命昌邑王派人入京,帶去昌邑養老吧!”

一句話之間,海西候李廣利的親哥哥,在長安城曾經舉足輕重,有著無數關系的富春君李壽就已經被踢出了長安。

“陛下!”李壽大叫一聲:“陛下饒恕啊!”

但,沒有人看到,這位富春君匍匐在地上的嘴角溢出的那絲笑容。

丟爵位?被趕出長安?

這算什么?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他微微轉身,看著那幾個端坐在坐席上,一動不動的朋友和親家們。

“大事就拜托諸君了……”李壽在心里輕聲說道。

江充行刺未果,被當場格殺的消息,立刻震動了整個長安,讓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新豐縣才剛剛傳來‘張蚩尤’手刃刺客,擒殺八人的傳說。

人們甚至還沒有從此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又聽到了又一起刺殺事件。

而且還是一個國家的前兩千石,前直指繡衣使者刺殺侍中和執金吾的大事情。

一時間,無數人議論紛紛。

而江充的朋友們聽說了此事后,反應各不相同。

韓說聞訊,先是嘆息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雕像,哭了兩句:“次倩啊次倩,公何以丟下我一人在此塵世掙扎?”

旋即,他又笑了起來:“江次倩死的好啊……”

他起身,對人下令,道:“吾擔心次倩在九泉之下太過孤獨,讓人將次倩的家人,盡可能都送下去陪陪他吧……”

說完,他就又哭了起來。

但其他人就沒有韓說這樣傷感了。

許多宦官,甚至如釋重負。

江充一死,只要把屁股擦擦干凈,大家就又是天子的忠臣了。

不過,總有人是恐懼的。

“快點派人去太原……”戚里的某個豪宅中,有人低聲說著:“去通知白家,馬上逃亡出塞……”

“恐怕白家跑不掉……”有人輕聲異議。

“我需要他跑掉嗎?”一個錦衣貴族冷笑著道:“我只是需要白家跑而已……”

“正好,借白家的項上人頭一用……”錦衣貴族笑道:“說不定能出一個列侯呢!”

“吾聽說白氏家訾以數萬萬計……”有人甚至忍不住吞咽著口水:“更有土地十數萬畝……”

其余人聽著都是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這可是一塊大肥肉!

雖然大家和白家算是有些交情。

不過,現在白家都要死了。

白氏的財產和土地,大家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下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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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九節 開疆拓土漁政局

王莽來的快,走的更快。

他只在新豐待了一個下午,就連夜率領著緹騎們,在先期趕到新豐的武庫騎兵保護下,將張越擒獲的那三個刺客,帶回了長安。

不過在走之前,王莽透露一個信息給張越——那個被他擒拿的烏恒射手,確實是李陵的部下。

準確的說,是李陵敗亡在浚稽山的那支軍隊里的逃兵!

而且,不止他是逃兵,所有的刺客,幾乎都是逃兵。

歷次戰爭中的逃兵。

這就很有意思了。

一個逃兵被人吸納,還能解釋成偶然。

八個刺客,來自多次戰爭中的逃兵,卻最終都匯聚到了一起。

這里面要是沒有鬼,誰信?

區區的一個太原白氏,不過一個地方上的豪強罷了,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更別提,那烏恒逃兵手里拿著的是大黃弩!

當初,條候周亞夫的兒子,不過是為了給周亞夫攢點死后陪葬的冥器,悄悄的私底下制造了五百具用于陪葬的甲器,就讓周亞夫下獄。

這大黃弩的敏感程度和危險程度,可是那些沒有實際用處,純粹是樣子好看的冥器的一萬倍以上。

更別提,帶著這樣的危險品,公然進入關中,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距離長安如此之近的新豐了。

這說明……

潛伏在關中的逆賊亂黨,恐怕能耐大的很,而且,為數眾多!

不然,怎么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王莽興致勃勃,而張越則是憂心忡忡。

但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插手其中。

這個事情,現在已經不是他能插手并且干涉的事務了。

王莽走后,新豐復歸平靜。

很快,公考的日子到了。

延和元年夏六月已亥(十八日),距離張越上任整整十天。

新豐縣第一次公開考試招募錄取官吏的考試正式拉開了帷幕。

一大早,整個新豐城,就已經被來自全縣甚至臨縣乃至于長安的年輕人以及他們的家長占領了。

在經過了刺客事件后,所有的關中地主士人貴族都已經確信了一個事實——新任新豐令、侍中官張子重,確是一個前途無量,而且光芒萬丈,值得追隨和投資的希望之星!

他遲早,并且一定會披掛上陣。

上限,可能是長平烈候,更可能是冠軍景恒侯。

依靠無上的武勛和無敵的戰功,開拓并建立屬于自己的時代,并建立起屬于他的軍功貴族集團。

就像衛霍軍事貴族集團一樣,睥睨天下,縱橫四海,無敵于寰宇。

并最終影響和決定國家大政。

哪怕是下限,也是一個新的海西候。

至少能打造出一個全新的戰爭狂潮,就像海西候發動大宛戰爭一般,帶領數千數萬人走向榮華富貴。

這樣的金大腿,百年難得一遇。

可能頂層的三公九卿和外戚列侯們,還要拿捏一下,矜持一下。

下面的人,就沒有這么多顧慮了。

特別是中下層的士人、貴族和商賈們,幾乎是聞風而至。

短短數日,公考報名人數就從原先的不過三百,暴增到一千,到昨日截止報名日期前,報名人數甚至攀升到了一千四百五十七人之多!

新豐籍的報考士人,甚至已經降到了不足總人數的三成。

而這么多的報考者,留給他們的職位,卻只有五十四個。

最高的不過是一個四百石的新豐曹椽。

職位最低的甚至只是一個負責打點文書的斗食官,也就是所謂的臨時工。

也就是說,平均三十人競爭一個職位。

若換了其他地方,其他時候。

恐怕,許多名士,都要拍案而起,大呼有辱斯文,然后拂袖而去了——汝將我輩讀書人當成什么了?街頭叫賣的小販?還是市井之中錙銖必爭的商賈?

還想不想混了?

還要不要臉了?

但在在新豐城里,大部分的年輕人和他的家長們,都是滿臉的興奮,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一個能混到未來的長平侯、冠軍侯,至少也是海西候身邊的機會?

這是真正的登天之梯!

只是……

許多人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競爭對手也太多了些。

特別是新豐本地籍貫的豪強貴族們,現在是勃然大怒。

看著那些湖縣和南陵甚至長安來的人,眼睛都要噴火了。

這是吾新豐選吏的盛會,不是爾等的!

你們憑什么來搶?

然而,他們卻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了。

那些臨縣和長安來的人,可不是什么吃素的。

況且,新豐的豪強們,也怕自己鬧事,引來打壓。

所以,也就只能干看著。

最多腹誹幾句,給那些外鄉人一些臉色看看。

新豐城里的少數幾個商賈,則瞬間像來到了天堂一般。

大量人口的涌入,使得他們的產品和商品,幾乎不用愁銷路。

上千名報考的士子和數倍于此的家長、隨從們,立刻就將整個新豐買光了。

糧食、布帛、油鹽、硯臺、墨水還有竹簡……

幾乎所有的商品,全部售罄。

商人們賺錢賺到手抽筋。

可愛的小錢錢,鋪滿了他們的錢柜。

而那些曾經在張越上任前,因為害怕或是其他原因,掛印而去的家伙,現在悔的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這個新縣尊如此有前途。

那么……

哪怕是死,他們也是不肯放棄的。

現在好了,自己主動放棄,將那些炙手可熱的位置拱手送給了其他人。

張越此刻,卻沉浸在財富之中。

整整三千個金餅,密密麻麻的堆滿了他的視線。

“老師,這是吾父命弟子送來的……”袁常在旁邊,一臉高興的說道:“吾父說,侍中所要求的八千萬債券,其與關中的多位大賈和義商商量了以后,眾人皆愿意購買……最多一個月,那八千萬的資金就可以到賬!”

債券的銷售,簡直是順利的超乎想象。

在聽說是以新豐賦稅做抵押后,整個關中的大賈們,都是聞風而動。

甚至有人不要利息,也要投資。

因為,新豐是長孫的食邑,是‘張蚩尤’的地盤,劉家在別的地方,或許節草稀爛。

但在債務問題上,卻是信譽極高!

國家欠錢,向來有借必還!

更別提,哪怕是拿錢出來,買一張可以有機會上長孫船的船票,也是值得的。

這種機會,也不是可以輕松遇到的。

而現在,這批債券,不止規定了還款年限,還有利息!

債券還可以抵充商稅、算賦和田稅!

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投資機會嗎?

沒有了!

特別是在張越反殺了刺客的消息傳開后,商賈們最后一絲顧慮和擔憂也消失了。

無數人揮舞著手里的五銖錢和黃金,哭著喊著也要買上一筆債券。

可惜……

他們反應還是太慢了,袁廣國和他的親朋們早在這以前,就內部消化掉了所有債券。

只留下不足一千萬,讓其他人爭搶。

以袁常所知——那一千萬債券,立刻就被人瓜分殆盡。

張越聽著,也是摩拳擦掌,感到干勁十足。

這個世界,有錢就好辦事。

連國家都是如此!

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在新豐,大干一場了!

不過,目標和目的,卻有所微調了。

在先前,他還只是想著,將新豐建設好,讓新豐百姓生活富足。

但現在,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標了——將新豐打造成一個兵營!

讓延和一代的年輕人,成為身強力壯,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

然后,帶著他們去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去征服那大大的世界!

更妙的是,這個目標與之前的目標,完全不沖突。

新豐建設好——怎么才算建設好呢?當然是平衡財富差距,重新扶植起一個強有力的作為社會中堅的中產階級群體。

百姓富足?中產階級越來越多,說明百姓生活越好。

而中產階級自耕農家庭的子弟,一直是漢軍最主要的兵源,也是最好的兵源!

不過,僅僅是新豐好了,還不足以支撐他的野望。

張越瞇著眼睛,看著袁常,這個他的便宜弟子,然后露出微笑,對袁常道:“袁常啊,為師想要你去幫為師做一個事情……”

袁常聽了,立刻就興致勃勃的恭身拜道:“老師請吩咐,弟子一定赴湯蹈火,奮力去做!”

對于這個老師,袁常現在是徹底服氣了。

不僅僅才學極高,連武力值也是高的無法想象。

現在,他出門比以前不知道爽多少了。

以前,人們只知道,他是袁廣國的獨子,一個暴發戶,一個二世祖。

人們或許會畏懼他的財富,忌憚他家的權勢。

但對他,卻是沒有什么太多敬意。

然而現在,一出門,誰不是畢恭畢敬,躬身問好?

就連他曾經愛慕的幾個貴族小娘,現在也是滿眼愛慕與崇拜的凝視著他,恨不得馬上嫁到袁家來。

與之前的愛答不理和冷若冰霜,簡直判若兩人。

袁常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他是老師的唯一門徒,是大漢侍中、新豐令的弟子。

“為師最近設計了幾種捕魚用的器械……”張越眨巴著眼睛,將一塊帛布塞給了對方,道:“汝既然是為師的弟子,那就去將這幾種捕魚器械,找人制作出來,然后去遼東或者交趾海濱,買幾艘漁船去捕魚吧……”

“捕魚?”袁常不明所以,滿臉疑問。

“當然!”張越輕笑著道:“海魚啊,那可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

“而為師設計的這幾種捕魚器械,其中有兩種甚至可以捕殺巨鯨!”

這布帛上畫的,是張越回溯出來的幾種在歐陸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之間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之中活躍的漁船上的常用漁具。

譬如說原始的拖網、長線釣魚器具以及捕鯨用的魚叉。

張越曾經向桑弘羊提議過,讓他帶著樓船艦隊去遼東海域和交趾、番禹海域捕魚。

可惜,官僚集團的行動力,在沒有受到刺激前或者遇到危機前,實在是有些遲鈍。

沒有辦法,張越只能讓袁家去帶這個頭了。

海洋中的漁業資源,在現在這個時代,可謂是豐富到超乎你的想象。

無數后世已經變成了奢侈品和珍饈的魚類,現在,滿地都是。

價值幾百萬的黃唇魚現在說不定就是江浙漁民的盤中餐。

而在后世早就成為了保護動物的鯨魚群,更是多的都有些泛濫了。

至于那些以群體數量而聞名的魚群,隨便撒一網下去,說不定都能撈上幾十斤。

所以,大司農在齊魯的捕撈船隊,能將齊魯近海的魚群給撈的絕跡,也真是一個人才了。

可惜,這些渣渣,撈完齊魯不知道換一個地方。

實在是太可惜了!

而張越未來,要為了自己的野心和對戰爭的渴望,而掀起一場大征服。

在這個過程里,食物,特別是肉食的供應,將決定成敗,至少也將決定他的軍隊能打多遠?

如今,漢軍的肉食,主要是牛羊肉。

尤其是牛肉。

但,很快這個時代就要過去了。

因為,當牛耕技術推廣,牛就會成為一種受保護的牲畜。

再也不能愉快的吃牛肉了。

至于羊肉?一則腥膻味比較大,二則供應量太少。

張越沒有辦法,只能去開拓海洋的漁業資源。

而且,必須盡快將海洋資源利用起來。

他可等不了,官僚們慢吞吞的動作。

所以,只能讓民間資本先行一步。

張越也相信,只要袁家在海濱捕魚得利了,以漢人對于財富的追求和追捧心理。

要不了幾年,整個帝國海疆,都將遍地漁船。

大量的海魚,將會被曬制成魚干,運往內地和北方。

漁業將成為帝國對外擴張的燃料和動力。

所以說,保家衛國農業部,開疆拓土漁政局啊!

袁常聽著,卻是一楞一楞,但無所謂,他家錢多人多,不怕浪費。

拿著帛布,他沒有多想就點頭道:“老師請放心,弟子回去后馬上派人去做……”

這事情甚至都不需要驚動他父親,他自己從零花錢里拿一點出來,再派幾個食客和奴婢去主持就可以了,最多再遣一個不怎么受重視的旁系子弟去盯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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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節 公考(1)

將足足三千個金餅,存放進新豐縣縣衙的官倉之中。∨雜∏志∏蟲∨

望著終于有了點顏色的官倉,張越終于松了口氣。

官衙終于有錢了!

“陳縣丞,這官衙的黃金,就由你來親自看管和監督,一應支出,都必須由本官或者長孫殿下的簽字方能支應!”張越將陳萬年叫過來,叮囑他:“這里的賬目,本官和每個季度審查一次,若是發現少了一個銅子,本官就唯你是問!”

陳萬年聞言,馬上拍著胸膛,保證:“請侍中放心,下官一定看死了官衙的賬目,沒有侍中的命令,一個五銖錢也出不了這個門!”

對于錢財什么的,陳萬年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致。

這倒不是他不愛財,而是相比黃金,他更喜歡當官和升官。

尤其是升官!

所以,哪怕面前堆滿了金燦燦的小可愛。

但陳萬年卻可以視若無睹,在他心里,再多的黃金也不如自己的前途重要。

張越看著他,點了點頭,對于陳萬年,張越現在是很信任的。

畢竟,哪天正是他冒險偽裝自己,為自己最終擒殺所有刺客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冒著被大黃弩狙殺的風險,戴上貂蟬冠的。

出了官倉,剛好碰上劉進帶人過來。

“張侍中,公考馬上就要開始,孤想邀請侍中一起去考場看一看……”劉進很是興奮的做出了邀請。

公考模式,這可是現在新豐最大的亮點了。

其實在一開始,劉進多少還有些忐忑,害怕這個新奇的制度,引發朝野輿論攻擊,甚至被祖父猜忌。

但現在……

整個輿論界,對新豐的這個公考模式,都是一片贊頌。

特別是公羊學派的學者們,紛紛公開稱贊說:用人唯賢,三代之所以昌盛也,唯才是舉,成康之所以鼎盛也……長孫承陛下之大志,取才唯公,此社稷之福!

其他學派,也都是一片阿諛奉承。

沒辦法,他的皇祖父,當今天子在回鑾長安后,就在朝會上拿了新豐的公考舉了例子,洋洋得意的告訴群臣:長孫素承朕志,躬行朕教,今新豐公考,為國選吏,朕心甚慰!甚慰!

活脫脫就是在炫孫。

而天子開口表態定性后,文人士大夫們,難道還敢頂嘴?還敢說天子說錯了?

只能是從三百六十個角度,拼命找資料和例子,證明新豐公考確實是順天應人的好制度。

誰要敢說不是?

恐怕第二天就得去廷尉衙門喝喝茶,仔細檢討一下自己內心之中是否真的對大漢社稷忠誠?甚至嚴重一點,碰到廷尉看你不順眼,那恐怕你還得仔細檢討一下,自己內心之中是否對大漢天子恭順?

反正當初,大農顏異就是被張湯用一個腹誹的罪名給咔嚓掉的。

于是,輿論能議論和非議或者說建議的地方,就剩下公考制度的程序了。

很多人,都覺得,現在新豐的公考制度雖然‘美則美矣’,但還不夠‘好’。

為什么呢?

因為,考試的內容不夠高大上啊。

還有那個面試程序,更是多余!

我輩士大夫,靠的就是文學!

憑什么要去做事呢?做事那不是刀筆吏的工作嗎?

考士子們的做事能力和實踐動手能力,這是侮辱啊,更非‘善待儒臣之行’。

所以,應該改一改。

最好改成只看才學,而不計其他。

對于這些雜音,若在以前,劉進可能會覺得‘正該如此’,但現在……卻是嗤之以鼻,左耳進右耳出,純當他們在亂說。

相反,在劉進眼里,公考制度里應該加強對于動手能力和做事能力的考核內容。

他已經受夠了那些滿嘴花言巧語,說的天花亂墜,實際上卻一點事情都干不成的所謂‘名士’的忽悠了。

只是,身為長孫,他不好直接表露這個態度。

而且,他的性格素來溫文,不可能如他祖父那樣,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或者聲音,就正面強懟回去。

他思來想去,發現,似乎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帶上張侍中,親自去考場市場,走一遍。

用身體力行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這樣既不會得罪人,也能讓人知道他的態度。

張越對于劉進的這個邀請,自然欣然答應。

正好,他也想去看看,這次公考吸引的士子和年輕人的水平。

半個時辰后,張越和劉進,就在一隊期門軍衛兵的保護下,來到了位于縣衙兩側的露天考場。

為了應對這次公考,過去數日,陳萬年和胡建,帶著新豐縣僅剩不多的官吏,將縣衙兩側的街道、空地和宅院清理了一遍,騰出了場地。

于是,呈現在張越和劉進眼前的,就是一片烏壓壓的人頭。

因為是露天考試,所以在考場外圍,期門軍的士兵們,拉起一條警戒線。

同時,還有騎兵在外側巡查。

而整個考場之中,則由胡建帶著新豐的獄卒和刑吏監督。

見到劉進和張越來視察,胡建立刻帶人迎上來。

“考場士子們秩序如何?”張越問道。

“回稟侍中一切安好……”胡建低頭稟報:“只查出了十幾個舞弊者……”

“還有舞弊者?”張越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這次公考的筆試部分的試題,可謂是簡單到幾乎只要具備及格線的文化和算術能力,就可以過關了。

就這種程度的題目,都要舞弊?

那些家伙到底是多么不自信啊?

但張越哪里知道,題目雖然簡單,但涉及的范圍卻太廣了。

從春秋、尚書、詩經一直到九章算術、刑律,幾乎無所不包。

雖然都是些常識。

然而,很多人就是缺乏常識。

畢竟,儒家興盛這二三十年來,冒出了一大批只講道德而不講能力的所謂‘名士’。

特別是,當年牧丘恬候石慶和御史大夫卜式在位時,給天下人嚴重的錯覺——似乎只要才學道德水平高,就不需要能力,也能官居三公!

于是,很多人開始學習和模仿這兩位名臣。

結果……

在現實面前被撞了個頭破血流。

有人被撞了就回頭,但更多的人,卻是頭撞南墻也不回頭。

這些家伙不僅僅自己不想回頭,還帶起了一個‘君子’‘小人’的節奏。

他們認為,那些會做事的官吏們,是刀筆吏,是小人。

而自己則是文雅君子。

刀筆吏卑鄙、低賤、不雅,吾輩君子,則品行高潔。

君子們之所以輸給刀筆吏,不是因為能力,而是因為君子們道德修養太高,斗不過那些無恥小人。

這種奇怪的邏輯和奇葩的腦回路,在如今漢室儒家,還很有市場。

不獨在谷梁學派內大行其道,就連公羊學派里也有不少人認同,深以為然。

沒辦法,自己斗不過法家的‘刀筆吏’,總得為自己找塊遮羞布吧?

不然,豈非是說明自己是個渣渣?

而如今天下士子,七成出自儒家。

講道理,這次公考只抓到了十幾個帶小抄的舞弊者,還是張越出的題目很簡單,且選的官吏等級太低的緣故。

你要換了這次公考是選京兆尹甚至是九卿衙門的官吏,再把題目的難度提高幾個等級,你看看舞弊者會有多少?

恐怕數都數不過來。

胡建聞言,卻是有些羞愧的低頭,道:“是下官監察不力,讓人帶進了小抄……”

張越聽著搖搖頭,道:“胡令吏不必自責,這考場有人舞弊,是很難禁絕的……”

“令吏只需要加大巡查力度,最大可能的減少舞弊情況就好了……”張越笑著道:“況且……這筆試不能決定最終的成績……”

對于這次公考,最重要的決定性的結果是在面試這個程序。

筆試成績再逆天,也不如面試表現的好。

而且……

張越看了看整個露天考場,足足一千四百多人。

參考士子從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到四五十歲的老學者,從地主官宦子弟,到寒門商賈子弟,應有盡有。

但最終,卻只能錄取五十四人。

哪怕放寬一些,順便幫著新豐鄉亭也選一些官吏補充,撐死也就錄取一百人。

至少也是十五選一。

這注定了絕大部分人都會被淘汰。

只是……

張越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眾所周知的,文人是一個很傲嬌很傲嬌的群體。

就拿北宋的張元來說吧,這貨因為科舉屢試不第,于是就叛國投敵,在好水川之戰取勝后洋洋自得,題詩于戰場的尸骸之中。

歷史上,類似張元這樣,以為自己懷才不遇,干脆就投敵叛國的文人,加起來恐怕足以繞地球一圈。

只是那些渣渣,只是以為‘自己懷才不遇’,實際上屁都不是。

此次公考,既然被淘汰大多數,已成定局。

那么這其中,必然有很多人以為‘有黑幕’‘我這么大才,為何不中?’

說不定,結果一公布,可能會有大風波。

像明朝不就搞出了一個南北榜案,連朱元璋都被這些渣渣脅迫,違心了一回嗎?

所以……

得想個辦法,化解這些渣渣的怨氣。

至少,也得能讓他們大多數人心服口服——全部服氣,這是妄想!

一千幾百號人里,出幾個奇葩和異類,簡直不要太正常了。

“怎么辦呢?”張越陷入了沉思之中,腳上卻是跟著劉進,走入了考場之中。

劉進很興奮,一千多人共同參與考試,一切靠才能說話,公開、公平、公正。

這完美的符合了他心里的預想和對未來的期許。

所以,他連走起路來都是有些飄乎乎的。

走在考場之中,張越的眼睛從一個個應考者身上飄過,內心無數個念頭冒起來又沉下去。

忽然,張越腦海之中靈光一閃。

他一拍大腿,笑了起來。

“新豐縣,一定容納不了這許多的人……”

“但關中可以啊……”

漢室地方基層缺人,這不是第一天就有的事情。

特別是關南和關北地區,以右扶風轄區為核心的十幾個縣,全部存在不同程度的缺人。

因為當地窮啊!

所以,若有人愿意去當地為官,而且還有一定的才學,這些地方恐怕是舉起四肢也會歡迎的。

即使關中不缺人。

西南夷、酒泉、張掖甚至是居延、遼東、番禹、交趾等地,總該是缺人的。

換而言之……

“所有筆試合格而面試淘汰者,可以給一封推薦信,推薦他們去這些地方為官……”張越在心里思索著:“再說點好話,講些客套……”

譬如說:足下實乃良才,奈何新豐官吏員額已滿,吾甚憾之,愿舉足下為xx縣xx令……

這樣一來,面子給足了對方,而自身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而拿到推薦信的人,若愿意去這些老少邊窮地區服務國家,這是好事,無論朝堂還是地方,都會舉手歡迎。

不愿意去,那也沒辦法。

對吧?

出路給了,我也沒有否認下確實很有能力。

只是,這新豐選吏呢,確實名額不多。

要不,下再等一年,或許明年還會公考呢?到時候以下的才學必能得取!

這么一想,張越就深深的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當然,若是都這樣了,還要鬧事,還要搞風搞雨。

那就是存心搗亂,妄圖破壞大漢帝國的安定團結,企圖禍亂地方了。

張越一定會讓他見識到,什么叫做封建貴族的專政鐵拳!

劉進卻是看著張越一臉傻笑的模樣,有些奇怪,問道:“侍中想到什么好事了?”

“偶然想起了一個趣事……”張越笑著道,然后他岔開話題,對劉進道:“殿下,這次公考臣覺得,或許應該再擴大錄取人數……”

“嗯……”劉進不明所以,不是講好了最多一百人嗎?而且新豐也確實只能最多錄取一百人,再多財政就要承受不了。

張越確實咧著嘴笑道:“臣這是擔心,可能有人會受不了臣的規矩而掛印而去,所以,想要多幾個保險……”

若在以前,張越還不明白自己的本性的時候,對于官吏們他其實要求只要合格就行了。

但現在不行了!

他想要的新豐官僚系統,必須是一支能打仗,能打勝仗,團結的隊伍!

甚至,在未來,若有可能,他可以一聲令下,就讓這些人從文官轉成武將。

所以他決定,在錄取了這些新官吏后,帶他們一起搞一次軍訓。

讓他們明白規矩,懂得集體榮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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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一節 公考(2)

第一天的筆試很快就結束了。雜志蟲

事實上,這次公考的筆試部分,在設計之初,就是本著簡單、無腦的思路來設題的。

就連最有難度的刑律題,也都是選擇那些日常生活中,時常會遇到的問題。

譬如,主殺奴婢怎么處置,奴婢傷主又該如何?

佃戶與地主沖突,又該怎么裁決?

只要平時偶爾關注一下這些東西,基本上就都能答出來。

至于其他題目,簡直就是送分了。

畢竟,在一開始,張越還擔心報考人數太少,難以下臺。

但哪知道,這短短幾日,就逆轉了。

參考人數多達一千四百余!

僧多粥少!

哪怕張越臨時在試題里增加了難度,稍微提高了算術題和文學科目的困難。

但,保守估計,也依然將起碼有一千人進入到面試之中。

一千人面試?

以張越目前手里的這么點人,恐怕就是日夜不休,也得面試一個月!

所以,在面試之前,張越不得不想辦法,增設一個篩子來篩人。

張越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在面試之前,增加一個徒步負重跋涉的篩選程序。

想要進入面試程序,就得負重四十斤(漢制,大約合后世二十斤左右)不得借助任何工具和他人幫忙,在半天內徒步從新豐走到枌榆社鄉官邑。

從新豐城到枌榆社鄉官邑,最多二十里,也不算很遠拉!

張越記得很清楚,后世有個叫獸曾經寫過一篇名為《夏令營的較量》的雞湯文。

文章里,霓虹的平成少年,可是負重數十公斤,完成了徒步一百公里的跋涉,完爆了中國的八零后。

雖然后來,出于保密需要,霓虹當局,將這些平成熱血少年埋到了東京灣里,與奧特曼和煤炭同在,共同鎮壓國運。

不過……連霓虹的孩子都能做到,大漢帝國的大丈夫們若連這么點小小的體力也達不到。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對吧!

不過這個建議在提交給劉進時,遭到了質疑。

“負重四十斤,徒步跋涉二十里?”劉進的臉色都有些漲紅了:“侍中是打算選拔武卒,還是選拔官吏啊?”

可不是嘛?

人家吳起選拔武卒的標準,也不過是持械帶甲負重越野一百里。

若張越這么玩,很可能最終合格的官吏,統統都會變成肌肉男。

劉進已經不敢想象那個畫面了。

張越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那么一點點過分。

不過,他有道理。

“殿下,臣要選拔的是基層的做事官吏……”張越好整以暇的解釋道:“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都需要有力氣,有體力,才能完成……”

“譬如,今年秋收,新豐要恢復舊有的‘田畝課稅制’,沒有體力的話,怎么做這個事情?”

“還有,今年冬天,要修水利,這又需要官吏們能夠深入工程,督導和督促民夫,臣以為再沒有比身先士卒,更好的激勵之法了……”

“此外,新豐的農具和種子推廣,也需要官吏們親自深入鄉亭田野,與農夫交流……”

張越講的是頭頭是道,連劉進聽著,也覺得似乎是應該這樣。

但負重四十斤?

還是太可怕了!

劉進擔心,若是這樣做了,篩選的人才,一定都是軍功家庭的子弟。

一般的文弱書生,體質稍微差點,恐怕就得出局了。

作為文弱書生的一員,劉進覺得,得照顧一下自己人。

所以,劉進想了想,對張越道:“那降一下負重的重量吧……”

“二十斤如何?”

張越聽著搖頭,道:“二十斤太輕了……殿下,三十五斤,不能再少了!”

“三十斤!”劉進望著張越,這是他的底線了。

張越想了想,三十斤,合十五市斤,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體重應該不少于一百二十斤。

換而言之,這個數字大約是一般男子體重的十分之一。

后世解放軍的越野標準是多少來著?

嗯,大約是體重的八分之一。

這樣的水平,差不多可以達到自己的要求了。

張越于是笑道:“臣恭領殿下之命!”

劉進卻是嘴角有些抽搐。

三十斤?徒步越野二十里?

這樣的標準,雖然不如漢軍的精銳野戰士卒,但恐怕已經比的上一般的郡兵的體力要求了。

恰在此時,胡建和陳萬年在縣衙官署里,帶著各自的手下批閱著卷宗。

這次公考的試卷,都是縣里趕工制作的竹簡。

至于題目?

卻是被寫在幾塊木板上的。

分作甲乙丙丁等名,士子們只需要在竹簡上寫下這些試題的名字,然后在其下作答就可以了。

因為,題目太簡單了!

筆試的目的,也只是為了分辨一下,應試者是否識字?是否能正常書寫?并確保他們具有正常的理解閱讀能力和常識。

其他的東西,像什么高深的學問啊在某一個方面造詣很深啊什么的。

具備這些能力的人,不該來新豐。

他應該去長安公車署。

新豐縣要的是基層的務實干吏。

對于這一點,胡建和陳萬年早就已經得到了張越的明示。

所以他們批卷起來,也是格外的不走心。

隨便看看,只要試卷沒有什么太大問題,就予以通過。

而且,因為考題全部都是從現有的經典和書籍以及律法里抽取的常識性問題。

所以,其實有標準答案。

只要對照標準答案審閱就行了。

所以,這閱卷工作進行的飛快。

考試結束,收集了試題后,就開始了。

到現在不過兩個時辰,就已經審閱了差不多六百多份試題。

微微伸了懶腰,胡建起身看向另一側的陳萬年問道:“陳公淘汰了多少個了?”

“大概三十余吧……’陳萬年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那堆被淘汰的卷宗,臉色有些古怪。

這次閱卷,讓他這個哪怕見多識廣的積年老吏也是大開眼界。

他第一次見到,居然有這么多沒有腦子還沾沾自喜,自詡為國之棟梁的家伙。

譬如,他在一份考卷上,看到一個叫‘陽武’的文人,一個題目也沒有答,反而在竹簡上揮毫潑墨,寫了一篇純粹是用華麗的文字堆砌起來的詩賦。

哪怕以陳萬年淺薄的文學鑒賞能力來看,這篇詩賦,即使是詩賦本身也是一塌糊涂。

更別提,張侍中早有明示:答非所問及其炫耀文才者,一律罷!

理由很簡單:新豐廟小,容納不了這些大菩薩。

地方上也不需要沒有用處的文人。

要賣弄文學,麻煩出門向北,去長安城。

或者轉頭向東,雒陽也有很多喜歡文學的土豪嘛。

所以,陳萬年毫不猶豫的將那份竹簡丟進了垃圾堆里。

這還不算什么!

更夸張的是,有人在竹簡上就寫了四個字:破奴三策。

然后就沒有了。

這是在藐視我的智商?還是在鄙視我的情商?

陳萬年毫不猶豫的將那份竹簡墊在自己的案幾下,打算晚上就把它當柴火燒了。

總之被淘汰的人里,大部分都是類似的奇葩。

只有少數幾個是真的缺乏常識,答的一塌糊涂,錯的亂七八糟。

胡建一見,就知道了,陳萬年和自己一樣,遇到了許多奇葩。

于是會心一笑,嘻嘻笑道:“陳縣丞,這些書簡要不要拿起給殿下和張侍中再看看,萬一錯過了大才,就不好了……”

“大才個p!”陳萬年知道胡建在和自己開玩笑,忍不住吐槽:“彼輩若也能算所謂的大才,那我老陳就是賈長沙,就是枚淮陰(枚乘)了!”

兩人一邊笑,一邊繼續閱卷。

在當天晚上,就基本上完成了閱卷工作。

畢竟,這比后世小學老師批閱學生的作業還簡單。

小學老師批閱小學生昨夜起碼還要寫評語,還要根據學生的過去表現,予以打分。

但他們兩個卻只需要對照標準答案,看看合格不合格。

平均一個時辰就能審閱兩三百份。

速度簡直快的飛起來。

然后,他們就將結果報告給了張越。

“一千四百五十七人參考,一千兩百余人通過……”張越看著這個成績,也是砸吧了一下舌頭,居然還有兩百多號人連這樣簡單的題目都不能通過?

但他是懶得去管這些事情了,吩咐道:“將名單貼出去吧……”

想了想,張越道:“只貼通過之人的名字就好了……且給本官在露布上注明:排名不分先后,以姓氏筆畫為順序……”

嗯,筆試而已,哪怕是第一名又怎么了?

一群大學生參加一次難度最多是初中的考試,拿個第一名很厲害?

“諾!”

陳萬年立刻領命而去。

于是,這天的新豐,成為了一個歡樂的海洋,一個興奮的海洋。

幾乎所有的年輕人和他們的家長都開心得不得了。

公考筆試通過了?

這說明吾兒還是很厲害的嘛!

雖然這次通過的人數有點多,顯得這個成績的含金量不咋地。

但,能在露布上找到自家孩子的名字,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不是嗎?

數年的寒窗苦讀和辛苦付出,總算看到一絲絲被認可被承認的價值。

難道不應該慶祝嗎?

于是,新豐的官營酒肆的主官,笑的比所有人都燦爛。

因為,他一天就賣掉了上級交給他三年的任務。

今歲考績鐵定是最,說不定還能升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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