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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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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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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9:55:59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二節 公務員考試(3)

甘泉宮里,天子牽著南信公主的小手,問道:“朕的小南信,想不想回長安了啊?”

南信公主聽了,自是連連點頭:“奴奴可想回去了!”

“奴奴可想去找張侍中玩了!”

“善!”天子笑了起來,摸著南信公主的頭,道:“那朕就帶南信回長安好不好?”

“好呀!好呀!”南信公主聽了,高興的抱住父親的身子,在他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父皇最好了!”

“哈哈哈……”天子得意的大笑起來,對左右吩咐:“傳朕的命令,命駙馬都尉金日磾,奉車都尉霍光,準備鹵薄,做好回京準備!”

左右聽了,都是錯愕萬分。

往年,這位陛下不是一直會在甘泉宮待到秋七月的下旬嗎?

怎么現在就準備離開甘泉了?

這是什么情況?

但,天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所有人紛紛頓首,拜道:“諾!”

而天子卻是悄悄的舔了舔嘴唇,口齒之間,仿佛還殘留著上次張侍中所做的餃子的鮮美味道。

那種享受,嘗過之后,就再難忘懷了!

更重要的是——他記得很清楚,吃完那頓點心后,他的精神仿佛回到了壯年,而且……他發現,自己又能石更了!

對于他而言,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永遠無法拒絕。

第一是開疆拓土,第二是追尋長生,第三就是美色。

如今,第一件事情,短期內看不到成果。

這第二件事情,也碰了一鼻子灰。

第三件事情就更別提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讓宮里的妃嬪侍寢了。

上一次讓鉤弋夫人侍寢還是初來甘泉的那幾天,隨后,他就尷尬了。

石更不起來,這讓坐擁天下,富有四海的天子很受傷。

而,那次吃了張子重所做的點心后,當天晚上,天子發現自己龍精虎猛,抓著鉤弋夫人,竟能大戰三合,殺得她連連求饒。

這讓天子真是懷念不已啊!

更重要的是,通過那次,他開始確信了一件事情——小留候,確實是神君指引給自己的機緣。

他身上有秘密,甚至可能藏著長生的秘密。

即使沒有長生的秘密,也有益壽延年的秘密。

這讓這位天子,心里面真是跟貓抓了一樣。

他早就想回長安了!

如今,只是借故找了個借口,打著南信的旗號,返回長安。

“小留候啊小留候……”天子在心里笑著:“朕必定會讓卿,心甘情愿,獻上長生,至少也是益壽延年的秘密!”

至于用強?

那是不行的!

萬一小留候見勢不妙,學起神君和李少君,自己羽化登仙,逍遙而去,獨留自己一個人在這凡俗,一天天老去。

那就不妙了!

而且,在被人騙了N次后,這位天子多少也學會了許多。

在長生這種事情上,他現在已經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甘泉宮發生的事情,張越自然一無所知。

他現在正在忙著準備公務員考試的試題。

并且準備將這個事情制度化,以后新豐或者他治下的官吏,除了國家委派的,其他統統采用這個制度選拔。

現代的公務員考試制度,是后世大英帝國文官政治的智慧結晶,通行于全球。

幾乎所有國家都采用了這個辦法,選拔和錄用官員和辦事人員。

這個制度的好處就在于,可以在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的條件下,選用官吏。

可以保證官僚機構的業務能力和工作水平。

當然,問題也很多,弊端也是無數。

但,毫無疑問,這是人類最好的一個選拔人才的制度。

不過要將后世制度,挪到西元前,大改和大變是少不了的。

得適應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還得照顧到多方利益。

甚至,張越得考慮,留幾個后門……

至于,貿然在新豐縣搞這個事情,會不會有麻煩?

張越當然早就有所準備了。

首先,他早就找好借口了。

當今天子曾經先后在元朔元年和元封五年,昭告天下,命令和要求天下臣子,想盡辦法,不惜代價的向他舉薦人才。

在元朔元年的詔命里,他還有些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的拿捏著架子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厥行,必有我師。

到了元封五年,對于人才的渴求,就讓他放棄了所有架子,裸的宣告天下: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

摒棄了對人才的道德、出生和爵位要求。

只要有能力,他全盤接受。

可惜……

地方官們,響應的寥寥無幾,舉薦的人才基本都是士族豪強子弟。

至于寒門士子?

十個被舉薦的人,恐怕只有半個。

面對這種情況,這位陛下,恐怕早就不耐煩了。

自己能帶頭探索和摸索新的人才選用方法,他大約是樂見其成,至少也是不會反對。

至于輿論方面的壓力?

張越是半分不虛的。

首先,他有太學的公羊學派為盟友,逼急了,他甚至可以暫時加入公羊學派。

這樣有著全天下嘴炮能力第一,戰斗能力第一的公羊學派幫忙,谷梁的渣渣們,不堪一擊!

唯一需要顧慮的,大約只有來自宮廷貴族和列侯大臣們的壓力。

但張越對此也有所準備。

他不是沒有朋友的!

張安世、暴勝之、上官桀還有金日磾,都可以為他說話,為他解釋。

更何況,他只是在新豐搞,又沒有說要推廣到天下。

列侯公卿們,或許會忌憚,或許會有敵意,但未必有人能舍得出來與他正面剛。

所以,張越真是無所顧忌的,全面推動著‘公開考試選拔官吏’的既定計劃。

昨日,他就已經張貼布告,宣布接受報名。

到現在,報名人數就已經達到了一百多人,甚至還有著臨縣的士子也跑來詢問,他們是否可以報名參加?

張越當然是從善如流,修改了只限新豐戶籍的限制。

于是,最終參與考試的人數,很可能達到數百!

數百人之中,說不定可能還潛藏著什么大牛和未來的巨頭。

即使沒有,也足夠張越從中選出合適的官吏了!

但如此一來,這考試的內容和題目,就變得很關鍵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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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9:56:1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三節 博弈(1)

西元前用考試錄取官吏,當然得有西元前的特色。

這幾天,張越一直在草擬考題。

甚至,拉上了劉進、桑鈞以及胡建、陳萬年等一起群策群力。

用了四天時間,終于將基本制度與流程確定了下來。

首先,就是報名資格。

漢室是一個有財產,方有當官權力的社會。

目下,對于官吏的訾產限制是家訾五算。

換言之,家產(不動產)價值低于五萬錢的,別想當官。

反之,只要家產高于五萬錢,那么,無論是何階級,都有機會做官。

太宗名臣袁盎是游俠之子,張釋之甚至是商賈之后。

國朝第一個玩鹽鐵官營的,干脆就是大商賈孔僅。

故御史大夫卜式,也是商人出生。

便是現在的朝堂上,也有著桑弘羊這個商人之子,官居九卿,掌管國家財稅大權。

在西漢這個神奇的社會,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反正張越曾經聽說,當年,桑弘羊他爹為了將自己這個寶貝兒子送到當今天子身邊,前前后后花了兩三千萬的資金來疏通打點。

自然,張越不敢去挑戰這個規則。

于是,盡管他高舉‘唯才是舉’的旗號,但訾算限制卻還是得保留。

也就是說,所有報名者,必須提供自家的訾算證明。

家訾低于五萬錢,就別想著報名了,自己回家玩泥巴吧。

好在,如今漢室,能培養一個讀書人的家庭,基本都具備了這么一個條件。

確定了考試錄取對象,剩下的就是考題范圍了。

首先,儒學肯定要考。

不考儒學的話,儒生們肯定要炸鍋。

劉進那邊也交代不過去。

但張越也不想全考儒學,那樣的話,選出來的肯定是一堆書呆子。

所以,他想了個辦法。

將儒學的題目,全部做成了選擇/填空題。

一共二十道,每道都是一分。

所有題目,全部從《論語》《春秋》《尚書》《詩經》《易經》里選。

簡單的來說,就是隨便選。

張越也沒指望,能靠這些題目,選拔出什么人才。

只是想用這些題目來做一個篩子,將那些濫竽充數的家伙淘汰出去。

然后,他又出了十道算術題。

所有題目,都是從《九章算術》里現抄的。

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數學功底,那就可以過關。

若連這么簡單的題目都不會,都做不出來。

那這個人的智商恐怕也比較堪憂。

新豐縣也不需要連基本的算術能力都不具備的官吏。

連加減都算不好,還能指望他去計算百姓的賦稅負擔和徭役調配?

而剩下的十題,則全部是法律范疇。

考題全部從現行的《漢律》里出,考的也都是常識。

而所有題目,全部都是一分。

加起來一共四十分。

在張越的設計里,能答對三十道的人,才有資格通過考試,進入下一階段。

作為公務員考試,當然不能只有筆試了。

筆試只是一個篩子,先淘汰一部分次品,并將比較合格的人選,送到自己面前的辦法。

就像后世的公務員考試,筆試完了,肯定要面試。

因為只是錄取一批新豐縣的基層官吏去做事。

所以,面試的要求很簡單。

面試官們,可以隨機向被面試者提問,從基層亭里的矛盾調解,到公文的處理順序。

能夠做到有條不紊,處亂不驚,就可以了。

而設計面試這個程序,其實也是為了方便開后門。

你想,誰沒有幾個關系戶?誰沒有幾個親戚?

真要真的按照‘唯才是舉’,看考試成績說話來選拔官吏。

你叫那些貴二代貴三代怎么辦?

你又叫那些有錢的狗大戶如何自處?

張越可不想面臨整個統治階級的怒火和攻仵。

所以,這所謂的面試,其實就是自由心證。

領導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

什么貴二代、貴三代、狗大戶們,更是隨心所欲的安排自己人順利過關,不用擔心有其他問題。

但,這個制度,卻又是當前社會條件下,對于寒門士子最有利的制度。

因為,在以前,他們別說考試當官了。

連考試的機會也沒有,豪強貴族們壓根不跟他們廢話。

想當官?要嘛給他們當狗,要嘛給他們賣命,要嘛給他們足夠多的錢賄賂。

不然,輕易別想得到機會。

而如今,雖然有著不公,有著很多黑箱操作。

但至少,他們有一個看似公平的機會。

況且,只是選拔低階官吏而已。

豪強貴族的子弟,估計也是看不上的。

張越的想法,自然是很天真的。

當他的方案一公布。

整個新豐的地主豪強們,都快炸了。

誠然,此次考試選拔的,只是些官差、文吏、胥吏之類的刀筆吏。

大部分有逼格的士大夫貴族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這個改變,依然深深的刺痛了很多人。

要知道,在過去,地方胥吏選誰?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寒門士子們想要去做官吏,就要有他們的舉薦,得到他們的允許。

不然,休想出仕。

而既然是他們舉薦的,那這些官吏還不就是他們的狗?

想要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得做什么。

不然就等著滾蛋。

但現在,這新任縣尊,卻推出了一個考試取才的法子。

這等于是斬斷了大家伙往日壟斷和把持的特權,更嚴重的傷害了他們的權益。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有豪強感慨著。

但……

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抗議或者公開異議。

因為,在新豐官衙里,現在還關著十幾家過去風光無限的豪強地主呢!

這個新來的縣尊的背景,更不是他們這些土財主所可以反抗的。

開什么玩笑?

去對抗一個侍中?

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所以,豪強們,只能是咬牙切齒,只能是強忍不服。

沒辦法,根本不是這個侍中官的對手啊!

人家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捏死新豐縣里的任意一個家族。

哪怕全縣地主豪強士大夫綁在一起,大約也是一巴掌拍死的事情。

但……

不做點什么的話,這新豐未來豈非就是這個新縣尊的一言堂了?

所有人的生死榮辱,都操于其手。

人家甚至可能根本不會關心大家的死活。

就像王溫舒義縱一般,心情好了,殺豪強,心情不好,抓幾個豪強出出氣。

“怎么辦呢?”許多人苦苦思索。

終于,他們想出了一個法子。

于是,陸陸續續的,在新豐各個鄉亭,地方上的‘名士’和‘顯赫’們紛紛派狗腿子,到處警告和恐嚇著寒門士子們:“爾等敢去新豐縣報名,就將為吾家之敵!”

而他們自己,則將家門一關,宅在家里,表示要‘閉門讀書’。

豪強們的算盤,是打的很好的。

只是派狗腿子們去恐嚇,而自己則藏在后面。

這樣,哪怕是‘張蚩尤’也沒有借口來問罪自己,最多只能抓幾個手下的狗腿子出氣。

更妙的是,這個‘張蚩尤’不是曾經公開說過嗎?

法無禁止則不糾。

自己等人的行為,哪條犯法了?

既然沒有犯法,這個‘張蚩尤’又怎么來查處自己?

除非他打算撕破臉皮,自己打自己的臉。

不然,大家就是穩操勝券的。

一時間,大半個新豐鄉亭的寒門士子,都被人警告。

他們出門,就能遇到面色不善的游俠尾隨。

前往新豐縣的道路上,更是能時刻看到那些豪強們豢養的打手,提著刀劍,在路口晃悠。

所有敢于前往新豐縣的士子,都會被騷擾、被糾纏,甚至被毆打。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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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9:56:2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四節 博弈(2)

豪強們的算盤,打的很精。♀雜志蟲♀

但可惜,他們忘記一個事情——并非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不喜歡張越搞出來的新東西。

更重要的是……張越雖然剛剛上任,但卻已經有一個死忠粉了。

驪鄉,馬宅。

馬原捧著手上的《孫臏兵法》如饑似渴的閱讀著。

他的兄弟子侄則都乖乖的站在兩側。

自從當日,從新豐縣縣城歸來,馬原立刻就‘痛改前非’。

不止將過去霸占和強占的鄉鄰土地、屋舍、財產,如數奉還,還親自登門道歉賠禮。

上演了一幕幕感人至深的‘負荊請罪’戲碼。

不得不說,西元前的百姓,淳樸而忠厚,特別容易被收買。

盡管馬原過去和他的家人們,在地上上跋扈不已,霸道無邊。

但,他這一開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立刻就讓左近父老都原諒了他。

特別是,當他開始向周圍百姓提供利息極低的貸款,還主動拿錢出來,贍養孤寡后。

數日之間,他的名聲就從臭不可聞,變成了眾贊。

整個驪鄉的百姓,如今都說‘馬公恩義,公侯萬代’。

馬氏家族向著軍功貴族家庭的轉變,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收攏民心。

家族之中,雖然有子侄兄弟對此頗有微詞。

但,在馬原的鐵腕下,一個敢吭聲的也沒有。

“這縣里的豪強們,近日鬧的厲害啊……”馬原捧著書簡,輕聲說著:“這些人怕是腦子壞掉了,要自取滅亡!”

只是看這次在鬧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土財主和吝嗇的守財奴,就可知,他們搞的這些事情必敗無疑!

更別提,他們想要惡心的,乃是張蚩尤啊!

長安城里的公卿都聞之色變的張蚩尤!

新豐的土財主,居然要去和長安城里的侍中官做對?

這不是夜郎自大是什么?

“爾等帶人出去,維護道路安寧……”馬原輕聲吩咐著:“告訴驪鄉的士子,新豐令張公求賢若渴,如能蒙張公慧眼,必能平步青云!”

他拿著書,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幾個兒子,想了想,他就道:“寧兒、述兒,你們兩個往日里也算飽讀詩書了,如今張侍中求賢若渴,爾等可以出仕,前去輔佐!”

那兩個被點名的兒子聞言,立刻就面若死灰,他們知道,這是父親將他們剔除出了家主候選人的行列。

且是打算讓他們成年后就別戶獨立,自謀生路。

但,沒有辦法。

在家庭內部,父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主宰。

父親的命令,作為兒子不敢也不能違抗,否則天理難容!

他們只能是躬身說道:“諾!兒子謹奉命!”

馬原由將幾個侄子點名,也命令他們前往新豐城,去參加考試。

枌榆社,陽里。

徐榮端坐于鄉校之中。

幾個年輕人跪在他面前。

“爾等既然不能應募入伍,那就去入仕吧……”徐榮淡淡的說道。

陽里的子弟,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入伍的。

因為,他們瞄準的那些漢軍部隊,每一個都是以苛刻聞名天下。

其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身高七尺三寸,腰圍三尺,年紀在二十歲以上,并可熟練使用各類兵器,熟知戰陣,懂得配合。

而這幾個年輕人,雖然往日訓練刻苦認真。

但奈何競爭實在太激烈了,連續三年,都沒有被選上。

哪怕徐榮也只能無奈的為他們準備后路——去做官吏。

若在往日,這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新豐縣里,還沒有那個官吏,敢不給他的面子!

況且,他舉薦的,都是能吏、干吏。

敢打敢沖,是基層行政的好手。

只是如今,新來的張縣尊,搞了一個所謂的‘考試選才’,這就讓徐榮頗有些抓瞎了。

但無所謂。

陽里子弟,不比任何人差。

徐榮甚至還挺歡迎這個新制度的。

在這位老將軍眼里,以才能決定職位,這樣很好!

就像在軍中,能帶領大家伙打勝仗的將軍,才是好將軍!

想到這里,他就吩咐:“如今,張侍中在新豐城開考取吏,爾等都去應試,務必拿出我陽里子弟的風采出來,不可讓人小覷!”

“諾!”這幾個年輕人,紛紛頓首拜道。

徐榮的威望,在整個陽里,無人能及,人人拜服,他的決定,沒有人敢反對。

在馬家和陽里開始行動,并派出子弟,前往新豐參加考試后。

其他豪強,都感覺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更難受的事情,卻還不止這個。

在馬家和陽里開始行動后,很多人忽然發現,貌似……好像……似乎,除了自己等人和驪鄉馬家、陽里之外。

還有十幾家在新豐地方顯赫的家族,也在悄悄的將自己族中的年輕人和旁系送去新豐縣縣城。

而這些家族,無一不是以軍功立足的貴族!

在從前,這些家族一直是新豐地方上的沉默者。

他們的家族的精英,全部都在邊塞戍邊。

留在地方上的只有老弱婦孺。

他們也從來都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怎么去關心其他人。

在過去,很多人都無視了這些家族。

人人都知道,只要不去招惹他們就沒有事情。

這地方上的事務,就是大家把持。

但現在,豪強們卻發現,這些家族一聲不吭的,就把自己等人架在火堆上。

而隨著這些家族的動作,他們原本以為的強大聯盟,瞬間土崩瓦解。

有了這些人家和他們控制的鄉亭的倒戈。

再要阻止其他地方的士子,去新豐參考,那就是自絕于人民了。

想想看,若將來新豐縣衙的官吏里,沒有一個是本鄉本亭的人。

那,本鄉本亭的利益,誰去爭取,誰去保證?

更要命的是,馬上就要秋收了。

到時候,這個張侍中就要丈量田畝,清點戶籍。

沒有一個自己人在縣衙通傳消息,那大家就全部都是砧板上的肉了!

緊接著,又一個噩耗傳來。

陽陵大俠朱安世,將來新豐,親自感謝和拜謝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諱毅的救命之恩!???

這個消息一傳開,整個新豐的游俠們立刻就炸鍋了!

陽陵大俠朱安世?

這可是整個關中游俠都崇拜和敬仰的大佬!

關中所有的游俠兒,都以為這個大佬做事而驕傲。

許多人甚至哪怕是為了朱安世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今,朱安世卻要來新豐親自感謝自己等人對抗的張侍中?

游俠們馬上就撂挑子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新豐的豪強地主們發現,曾經對他們唯命是從的游俠,全部都不聽指揮了。

在金錢與義氣之間,游俠們再次任性的選擇了義氣。

哪怕是剩下的少數依舊愿意聽他們吩咐的游俠,也紛紛表示:“吾等是萬萬不敢對陽陵大俠的恩人拔刀相向的……”

開玩笑,若是他們敢這么做,整個關中的其他所有游俠,立刻就會唾棄并且孤立他們。

他們的名聲也會在整個游俠圈里臭大街。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立刻就讓地主豪強們,失去了他們最重要的助手和幫兇——游俠勢力。

不僅如此,就連他們自己豢養的狗腿子們,也開始罷工了。

陽陵大俠朱安世,這可是漢室關中偶像級別的游俠巨頭。

不僅僅游俠們仰慕他,地方上的無賴地痞和豪強們的狗腿子,也有很多崇拜他。

于是,新豐的豪強們忽然發現,自己想去惡心,甚至是逼迫那位‘張蚩尤’妥協的手段,一下子就破產了。

更關鍵的是——在這場對抗中,他們假想的敵人、對手。

從來到尾,都沒有說過話,甚至沒有伸過半根手指頭。

而他們辛辛苦苦組織起來的反抗,就已經煙消云散。

“螳臂當車啊!”有人哈哈大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傻缺了。

“這就是所謂的以卵擊石嗎?”更有人搖頭嘆息。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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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9:56:4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五節 游俠(1)

朱安世是帶著一種,頂禮膜拜的情緒來到新豐的。

老實說,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

天子對他恨之入骨,下令通緝。

丞相父子,挽起袖子,日夜追查。

在漢室的天羅地網之下,哪怕是當年的季心,也只能灰溜溜的藏在袁盎的馬車夾層里,偷偷的跑出函谷關,隱姓埋名,逃亡吳楚之間。

而他卻不可能像季心那樣,有一個好哥哥的遺澤可以托庇于袁盎這樣的大臣家里,還能讓對方甘冒殺全家的風險,帶自己逃離關中。

所以,他在李大郎鼓動下,去南陵找張越,其實是孤注一擲,更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張侍中,還真是神通廣大,不過十余日,天子就下詔赦免了他。

雖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必須率領自己的小弟們去居延屯田,以贖己罪,且無詔不得回返長安。

但,至少小命保住了。

至少,家族的親朋們可以免于被追究了。

所以,當他一踏入新豐的土地,整個人就從張揚,變得內斂起來。

他就像一個尋常的游俠一般,赤腳蓑衣,行走在新豐的道路上,粗矮的身材,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不起眼的鄰家大叔。

但整個新豐的游俠,卻都為他而瘋狂了!

“大兄!”無數人大聲吶喊著,緊緊跟在了朱安世身后。

不是游俠的人,是很難理解這個群體獨特而迥異的腦回路的。

他們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也是地主豪強們最有力的狗腿子。

但在同時,這個群體可能是天下最堅守原則的群體了。

漢家游俠,可以無惡不作,可以踐踏人間的所有法律。

但有兩件事情,游俠們絕對會遵守。

第一就是孝順。

幾乎所有的出名游俠,都是孝子,大孝子!

是那種可以割肉奉母,以血飼親的人。

當年,戰國時期的大英雄聶政,就是因有老母在堂,而婉拒了嚴仲子的邀請,等到老母去世,別無牽掛,于是孤身入韓,白虹貫日,刺殺韓相俠累于相府之中。

這個故事,激勵了所有自詡豪杰大丈夫的游俠。

是故,在游俠這個群體里,不孝子你幾乎找不到。

因為不孝之人,別說想混進游俠群體了。

恐怕在他入行的第一天,就會被人砍死在荒郊野外。

殺了他,殺人者還會無比驕傲的在他的尸體旁,用鮮血留下:殺人者XX的字跡。

而這第二件事情,就是重義。

講義氣,為兄弟兩肋插刀,那真是眼睛都不眨的事情。

三國演義之中,劉備逃亡于荒野,遇到獵戶劉安,劉安一聽說客人是大名鼎鼎的劉備劉玄德,于是殺妻待客。

這種殘忍的事情,可能在后世人眼中,充滿了荒誕和恐怖。

但在當世之人,特別是游俠群體里,卻是很合理的事情。

倘若遇到一個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落難遇到自己。

殺妻待客?

把自己的肉切下來,也是做的出來的。

就像這次朱安世被通緝、圍捕,至少有十幾個游俠小弟,為了給他通風報信和替他斷后而壯烈赴死。

其中很多人,往日里連見都沒有見過朱安世。

當初,大游俠郭解被抓,為了給郭解報仇。

數十名游俠,前仆后繼,刺殺抓捕他的官吏,直到成功。

先帝時,雒陽大俠劇孟在吳楚之亂時,主動投奔周亞夫為軍卒。

周亞夫聞之,竟赤腳出迎,說: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

雖然這其中,肯定有心理戰的成分在。

但是,劇孟能成為一個戰術的引子,其影響力也可見一般。

如今天下最出名的游俠就是朱安世。

在整個關中,陽陵大俠的名聲,甚至比丞相公孫賀還要響亮。

故,當他一出現在新豐,立刻就是八方云動。

不止有數百名本地游俠,立刻就跑去恭迎大佬。

就連新豐本地豪強,也紛紛驅車相迎,以弟子禮,跟隨其后。

許多的年輕人,更是滿臉潮紅,興奮不已,仿佛這輩子能見朱安世一面,就算死也值得了!

朱安世,卻是帶著這些人,一路前行,赤腳走到了新豐城下,然后,他就面朝新豐城墻,大禮拜道:“鄉間野人朱安世,蒙張侍中搭救,不勝感激!”

“朱安世今將奉詔,往居延屯田,為國戍邊,臨行之前,愿求見張公一面,以謝大恩!”

說著就深深頓首。

他身后的游俠與豪強子弟們,也都紛紛頓首,高呼道:“張侍中,請出面一見!”

許多人,甚至在心里面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以后必定報答這位張侍中。

因為,這位張侍中,能夠在大佬落難,深陷危局之際,果斷出手相救。

而且,據傳聞,這個侍中拒絕了朱安世的許多報答的請求,只對他有一個要求——從此痛改前非,與人為善。

這是真正的高風亮節啊,更是游俠們內心深處最最渴望遇到的貴人。

現在,在新豐境內,不知道有多少游俠兒,已經將自己心里面最崇拜的偶像,變成了這個張侍中,成為了新任縣尊的死忠。

張越站在新豐城頭,遠遠的望著城外的光景,耳畔回想著朱安世的聲音。

“這朱安世果然有取死之道啊……”他心里感嘆著。

漢室的游俠巨頭們之所以該死,緣故就在于此了。

看看眼前,這朱安世以一人之力,就能引得數百游俠相隨。

要是遇到亂世,這種人登高一呼,就又是一個沛公般的梟雄。

所以,漢室歷代天子,對于有名的游俠的態度,一直就是——不給朕當狗,朕就送你下地獄!

不過,此人馬上就要離開關中,去居延屯田,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揮手道:“陳縣丞,君去給本官向朱安世帶一句話吧……”

“嗯?”陳萬年有些不太理解:“侍中真的不去見他?”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最好的刷聲望的機會,哪怕是個傻子都應該把握住啊!

要知道,雖然在名義上來說,天下輿論是操持在文人手里的。

但實際上,控制輿論的卻是游俠。

也只有這些人才能將信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天下,送到每一個人耳中。

歷代的名臣們,想要揚名,都是靠著游俠們幫助,才得以成功。

就像太宗和先帝時的名臣袁盎,就是因為與季心交好,所以名滿天下。

袁盎無論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無數朋友和慕名求見的地方豪杰。

“吾就不見了!”張越揮揮手道:“就請陳縣丞去轉告朱安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今君既蒙天子詔赦,自當奮發圖強,以報君恩……………………”

片刻后,陳萬年就策馬而出,來到朱安世面前,大聲拜道:“張侍中命我來轉告朱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今君既蒙陛下詔赦,自當奮發圖強,以報君恩……”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無數游俠,聽到這句話,就只覺得耳畔猶如雷鳴。

這句話,對于漢家游俠們的震撼和殺傷力,幾乎就是核彈級別的。

無數人都只覺得熱血涌上了腦門。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游俠喃喃的起身,然后握緊了手中的劍,然后大聲道:“朱大兄,請帶上我一起去居延吧!”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甚至還有豪強子弟,原本的文弱書生聞言,猛地撕下了自己身上的儒袍,拿起長劍,叫道:“朱大兄,請帶上小弟,同去居延!”

朱安世更是只覺得,渾身都在戰栗,面朝新豐城,頓首拜道:“安世謹記侍中教誨,此行居延,必當報效君父,為國盡力,以贖其罪!”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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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六節 游俠(2)

凝視著朱安世在一大群小弟的簇擁下遠去的身影,張越輕輕的撥動了一下手里的算盤,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游俠!”張越輕輕的嘆了口氣。

事實上,這些天除了在設計所謂的‘新豐官吏公考’制度外,張越將主要精力,都放在思考如何解決和處置游俠群體上。

游俠群體,戰國秦漢社會,所有統治階級共同面對的難題。

這些目無法紀,沒有秩序觀念的家伙,在過去的兩百多年時間里,難住了幾乎所有當政者。

這個群體的存在,也嚴重威脅了社會治安與地方秩序,特別是官府的威權。

在很多地方,當地有名的游俠頭目說的話,比官府還管用。

百姓和地方上的豪強,甚至信賴這些人,勝過地方官吏。

當然,這與目下漢室的官僚集團腐化、墮落,是密不可分的。

文景之時,游俠群體雖然昌盛,但他們卻沒有現在的地位。

但不管怎么樣,怎么對付和解決游俠,這是張越要執掌新豐,并將新豐變成自己的根據地,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不然,游俠猖獗,擾亂地方,會給他的施政,帶來極大的困擾。

“消滅游俠,是不可能的……”張越輕聲嘆息著。

對于這一點,他很清楚。

休說是他了,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無數英雄豪杰,霸主梟雄。

但,類似游俠的群體,誰消滅過了?

只要社會存在陰暗面,存在階級,游俠和它的徒子徒孫們就不可能被消滅。

只是……

“消滅不了游俠是事實,但不去想辦法約束和減少游俠的產生與生存空間的,就一定是沒有良心!”張越輕聲說著。

游俠的存在,其實就是國家和有司失職的體現。

你想,若是一個正常社會,怎么可能會出現游俠昌盛,人民和豪強,甚至都依賴并且信賴這些人的事情?

還不是有關部門,自己尸位素餐,才給了游俠們生存空間?

你像后世,那些‘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哪一個不是過街老鼠,其成員也就是自己關起來門自吹自擂,但人民卻對他們報以蔑視?

而現在,一個游俠頭子,居然能讓百姓崇拜,能讓貴族公卿子弟也追隨?

這是社會病了!

是國家病了!

正想著這些時候,就有一個官吏過來稟報,說道:“張侍中,殿下請您過去……”

張越聞言,點點頭,帶著人,走向了新豐城里的太廟外的行宮。

作為長孫,劉進現在,已經準備將家按到新豐了。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要與民共甘共苦。

對于這位長孫殿下的決定,張越當然是支持的。

不過,長孫要常住新豐,但新豐卻暫時沒有符合條件的宮苑,所以沒辦法,劉進只好暫時住到本該是供給皇室成員來新豐,祭祀太上皇的行宮里。

這個行宮緊挨著太上皇廟,與新豐縣衙相距不遠。

所以,張越沒有花多少時間,就見到劉進。

“張侍中來的正好……”劉進一見張越,就笑著將他帶到了行宮之中的一個偏殿,然后就笑意盈盈的將一份公文,拿給了張越看,非常自豪的說道:“侍中日前所說的事情,孤已經辦妥了!”

張越接過那公文,一看,立刻就精神振奮起來。

“殿下神武!”張越豎起大拇指贊道:“此事既成,則新豐大事具矣!”

這份公文是太仆卿衙門的回函,公文上說了,已經為新豐調撥了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駑馬,正在押送來的路上,至遲在秋七月下旬可以押抵新豐。

這是張越期待已久的事情,也是他在上任前,就拜托劉進務必要爭取到的資源。

能搞到多少是多少,最好要有個幾百頭牛馬。

卻沒有想到,劉進弄到的資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有了這兩批牲畜,新豐來年的畜耕計劃就有了推廣的保障了。

除了劉進,也沒有人能做成這個事情了。

若是張越去做此事,恐怕,哪怕能搞定,也不知道要猴牛馬月才能見到牲畜。

沒辦法,公孫賀父子執掌太仆衙門二十多年,在太仆上下,根深蒂固。

想要扣住他的東西,有的是借口!

“這是孤特地擺脫了皇祖母,由皇祖母親自出面,給太仆卿下的命令!”劉進得意的說道。

在新豐的這幾天里,他感覺自己有些似乎沒用。

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務,他都幾乎插不上手,只能干看著。

就連張侍中在研究‘公考取吏’的制度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出任何有用的意見。

這讓他非常失落,對自己也非常失望。

如今,總算能做出一件對新豐有利的事情,這讓劉進感覺很爽,很有成就感。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問道:“張侍中要這許多的牲畜是要?”

“有了這些牲畜,新豐百姓就要大大得利了!”張越笑著說道。

歷史上,趙過在關中地區推廣的二牛抬杠技術,實際上獲利的只有地主和豪強。

普遍的自耕農與小民家庭,根本就負擔不起蓄養兩頭牲畜帶來的經濟壓力。

所以,在東漢的墓葬壁畫之中,依然能夠看到,人民以人力挽犁的勞動場景。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早就已經將曲轅犁的圖紙和結構給回溯得差不多了。

只等著考工室在新豐設立一個分工坊,借助考工室的工匠和大司農衙門的資源,差不多就可以生產曲轅犁。

可能初期,曲轅犁的造價會比較貴。

但沒有關系,張越已經想好了,怎么推廣這種耕具了。

想到這里,張越就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解決游俠群體的辦法。

他看著劉進,忽然說道:“殿下,您說,我們是不是可以……”

張越附耳到劉進耳邊,輕聲說了起來。

劉進聽著,先是神色有些古怪,隨即一楞,最終喜笑顏開,對張越道:“卿這個主意好!孤全力支持愛卿去做!”

若可因此限制乃至于解決新豐境內的游俠勢力,讓這些人重獲新生,那么這就是功德無量,更可以讓父親和皇祖父都大為開心!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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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七節 公孫敬聲的陽謀

第二天,就有著太仆的官吏,押送著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駑馬,抵達了新豐。

浩浩蕩蕩的牲畜群,立刻就驚動了整個新豐上下。

無數人疑神疑鬼的審視著這批牲畜。

許多人甚至不明白,這新任的張縣尊,為何要搞這么多牲畜?

講道理,哪怕他去長安城里搞一批鐵器來也好啊!

負責押運牲畜的太仆官吏,是丞相公孫賀曾經的家臣,如今的承華苑監成廣。

“張侍中,請清點一下,再簽字簽收……”成廣笑瞇瞇的看著張越,眼中帶著些戲虐的神色。

這就讓張越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講道理,這太仆上下,恐怕早已經恨自己入骨了。

特別是太仆卿公孫敬聲,怕是恨不得撕了自己吧?

但,太仆卿衙門的效率怎么這么高了?

這公文剛剛收到手里,太仆卿就立刻將牲畜調撥了過來,連半分拖延都沒有!

這效率,怕是要突破天際了!

張越可是記得很清楚,當初,李陵奉命率部,從居延出擊。

天子命令太仆卿及時調撥戰馬,配屬李陵所部。

可太仆卿衙門卻是拖拖拉拉,最后,李陵在居延等了差不多兩個月。

別說戰馬了,馬毛都沒有見到一根,沒奈何,只能硬著頭皮,以步兵出塞。

最終被匈奴人堵在了浚稽山的群山峽谷之中,兵敗被俘。

若當初,太仆卿的效率能有這次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李陵何至于被迫赤腳出塞,又至于被人堵在浚稽山?

全騎兵的部隊,哪怕打不過,也可以從容撤退。

“這其中恐怕有詐!”張越不得不小心行事。

于是,帶著陳萬年和趙過以及劉進隨行的隨從,用了一個上午時間,仔細的清點了一遍所有的牲畜。

一千頭牛,五百匹駑馬,非但沒有少,反而多了四十五頭牛犢和幾十匹母馬。

更夸張的是,太仆卿衙門連照顧這些牛馬的獸醫與牧奴也配備齊全了。

總共是十五位獸醫,全部都是太仆卿衙門的老資歷獸醫,從事畜牧業二三十年的老人。

有了這些獸醫,基本就可以保證這批牲畜的健康。

更讓張越想不到的是,太仆還撥來了三十多名牧民。

全部都是投誠的歸義胡人,有著很高的畜牧技術。

他們是西元前的技術移民,更是太仆卿的寶貝。

太仆三十六廄,基本都是由這些人在打理。

這讓張越內心的疑慮和疑惑,更加強烈了起來。

公孫賀父子執掌漢太仆衙門二三十年之久,根深蒂固,幾乎已經將太仆變成了自己的提款機。

太仆上下官吏,不是公孫家族的人,就是公孫家族的狗腿子。

而如今的太仆公孫敬聲,更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他能有這么好心?

張越絕對不相信,這其中沒有陰謀。

但,他仔細檢查了牲畜群,沒有什么問題,所有牲畜,無論牛馬都很健康。

而且,牛馬的公母比例也很合理。

基本都是一公帶十母。

就連牛犢與馬駒,也看上去活蹦亂跳,沒有什么疾病。

至于獸醫和牧民們,他們的檔案也很正常。

都有著豐富經驗和不錯的能力。

“這公孫敬聲,葫蘆究竟賣的是什么藥?”張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懶得去琢磨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公孫敬聲要在這個事情上搞鬼,總會露出馬腳的!

于是,大手一揮,讓趙過帶著獸醫和牧民們,趕著牲畜群,在新豐城外的一個山谷,暫時圈養起來。

并打算等著袁廣國的投資到位了,就先在新豐建立一個畜牧牧場。

成廣在張越簽字,確認了接收這批牲畜后,就喜滋滋的拜謝了一聲,帶著隨從離開。

心里面開心不已。

能從張蚩尤手下,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真是幸運!

要知道如今的長安,這位‘張蚩尤’的兇名,比起之前更加殘暴了。

因為,據說,侍中馬通和尚書仆射馬何羅,企圖拿著這位‘張蚩尤’要在新豐改革官吏選拔方法的事情去天子面前告狀。

結果,‘張蚩尤’沒黑成,自己卻是倒霉至極。

不僅僅被天子拳打腳踢,臭罵了一頓。

連侍中官和仆射官的職位也丟掉了。

曾經顯赫一時,威震一方的馬氏昆仲就此被從漢家高層的名單里除名!

更可怕的是,馬家兄弟聽說連宮籍都被剝奪了!

張蚩尤的兇殘,由此更加深入人心。

成廣有個兄弟在京兆尹為官,這兄弟在聽說了這個事情,嚇得魂飛魄散,直呼僥幸聽從了京兆尹的命令,沒有來摻和新豐的事情。

于是,這新豐現在已經成為了長安貴族公卿們眼里的黑洞和禁忌之地。

許多人都叮囑自己的子弟,出門在外,隨便胡鬧,但誰要是跑去了新豐胡鬧,被‘張蚩尤’抓了現行,別想家里去撈人。

自己自求多福吧!

許多原本和新豐的一些土財主有些交情的公卿貴族,這幾天甚至都在忙著斬斷和切割自身與新豐的土財主之間的關系。

就差沒有名這是:張蚩尤啊,反正我惹不起,也不敢惹,你們作死自己受著,別連累我啊!

在此風潮下,長安有司各衙門的人,都將來新豐公干,視為畏途。

開玩笑,萬一不小心得罪了這個張蚩尤。

人家反手給天子打小報告,那豈非是死翹翹了?

再說,人家現在都不需要給天子打小報告了。

只需要寫封信給自己頂頭上司,說一下:某某啊是個混蛋。

得,這輩子都別想升遷了。

說不定,還會被發配到什么交趾、西南夷之類的窮鄉僻壤,這輩子都回不來長安。

成廣是沒有辦法,不得不走這一趟。

所以,在整個交接過程之中,他都是提心吊膽,生怕哪里做錯了,就被‘張蚩尤’給一拳KO。

是故,張越一簽字,他就立刻帶人開溜。

幾乎是一路小跑,跑回長安城,直奔太仆衙門,找太仆公孫敬聲交了差。

“這張子重,真是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公孫敬聲非常得意的拿著手里的交接文書,都快手舞足蹈了。

“吾撥給你這許多牲畜,吾倒要你看養不養得起!”公孫敬聲得意的大笑起來。

長孫找了衛皇后,由衛皇后給他下令,命令太仆衙門調撥數百頭牛馬,押送新豐,支援長孫。

在一開始,公孫敬聲是拒絕的。

憑什么給自己的仇人送牲畜?

但他只花了一個晚上,就想明白了,并且,立刻就將牲畜的規模給擴大了一倍!

更親自下令給自己的心腹親信,要求從太仆衙門控制的最好的牧場之中精心挑選牛馬。

要不是害怕被退貨,公孫敬聲甚至恨不得塞個幾千頭牛馬過去。

即使如此,他也是想方設法,借口‘為長孫選派能干之良吏’的名義,從太仆衙門選派了最好的獸醫和最好的牧民,塞去了新豐。

這是陽謀!

裸的陽謀!

你張子重不是要牲畜嗎?

本官為太仆,一心奉公,當然不會搞鬼。

必是選最好的牲畜,最好的獸醫,最好的牧民,還害怕長孫殿下不夠用。

特地將牲畜群的規模擴大了一倍以上!

這樣,誰能挑的出他的錯?

而新豐方面,只要接受了他調配的牲畜與人員,就等于一頭扎進了一個陷阱之中。

這一千頭牛和五百匹馬,可都是大胃王!

它們每天得吃掉數十石甚至上百石的飼料。

僅僅是飼料錢,一天起碼就要支出上萬錢!

然后,那十五名獸醫,皆是太仆衙門的良吏,從業二三十年了,他們每一個人每月的月俸都是一千六百錢,外加粟米一石,布帛一匹。

這還是基本待遇。

牧民們就更不提了!

這些可都是歸義胡人!

而且,是公孫敬聲特地從承華廄里挑選出來的歸義胡人!

人當然是最好的牧民,甚至是漢室現在所能擁有的最好的牧民。

整個太仆衙門,恐怕都沒有比這些人更懂得照顧牲畜的人了。

甚至可以這么說,現在太仆衙門的大部分牧民,都是這些人培養出來的。

只是……

他們來自輝渠部。

“哼,張子重,吾倒要看看,汝怎么辦?”公孫敬聲得意的大笑起來。

輝渠人的靠山,可是很硬扎的!

張越此刻,來到了趙過安置牲畜的山谷附近。

他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總覺得公孫敬聲沒有安什么好心。

只是,一來到這山谷附近,他就放心了。

只見,一千五百多頭牛馬,在數十名牧民的驅使和引導下,正悠閑的游弋在這山谷內外的草地上。

同時,在山谷之中,趙過正帶著手下的官吏、差役和一部分牧民,正在開始搭建牲畜棚。

見到張越前來,趙過連忙放下手里的工作,上前問好。

“趙都尉……這些牧民,怎么樣?”張越問道。

“都很好很好!”趙過滿臉興奮的拜道:“皆是下官生平所見最好的牧民!”

“下官今日方知,難怪天子如此重視這些輝渠人了,他們是最好的牧民啊!”

“輝渠人?”張越聞言一楞,無數信息和資料,在腦海之中浮現。

輝渠,一個古老的部族名字。

可能后世之人大部分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但在當世,這個名字可謂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

這個部族身上,承載了無數榮譽。

他們被譽為是‘大漢天子最忠誠的鷹犬’,他們更以‘驃騎將軍最勇猛的前鋒’自居。

上一代的輝渠候仆朋,甚至是迄今為止,所獲謚號等級最高的歸義胡人。

他在元狩二年因傷病死后,得天子欽賜美謚‘忠’,以表彰他對大漢帝國的貢獻。

這位輝渠忠候,也確實配得上這個美謚。

他在世之日,率領自己的部族騎兵,追隨驃騎將軍霍去病,三出塞,遠征數萬里。

在戰爭中,他們擊破了十幾個匈奴主力部族的萬騎。

斬殺了三個匈奴王,捕獲了五個。

哪怕是小月氏人和烏恒人,也不如輝渠人更受霍去病喜歡。

直至現在,輝渠人依舊被獲準,可以在帝國的居延和酒泉之間游牧。

輝渠部族,也因此成為了首個獲準可以在帝國疆土之上自由游牧的部族。

而他們能夠得到如此信任,與他們對帝國的忠誠是密不可分的。

數十年來,輝渠騎兵就一直活躍在漢軍之中,是大漢帝國與匈奴戰爭之中的急先鋒。

更重要的是,這個部族,還為帝國的馬政事業做出了卓越貢獻。

天馬苑的大宛馬和大宛馬們的后代,主要就是由輝渠牧民在照顧。

毫不夸張的說,現在,輝渠部族就是大漢帝國最寵愛的一個胡人部族。

烏恒人和小月氏人,還要排在輝渠人之后。

但……

這個忠誠的部族的結局卻是悲壯而凄美的。

再過兩年,延和三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出征匈奴。

因為害怕被劉屈氂的事情牽連,李廣利就裹脅大軍,貿然深入匈奴腹地,企圖狹大軍以自重。

末代輝渠候雷電,在李廣利麾下擔任都尉,并以輝渠將軍的名義節制輝渠騎兵,共同作戰。

在李廣利在郅居水之戰獲勝,并還想繼續深入的時候。

輝渠候雷電與漢軍長史商議擒拿李廣利,結果長史的謀劃被李廣利獲悉,李廣利發動兵變,殺死長史,帶兵退居燕然山。

而輝渠將軍雷電,卻一無所知。

于是,這支曾經追隨霍去病南征北戰,又為漢室死心塌地的奮戰數十年的忠誠騎兵,被匈奴人包圍在郅居水的北側。

有傳說,郅居水當年,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戰馬與戰士的尸體殘骸,延綿數十里,當地的牧草在第二年,長的異常茂盛。

只是,從此,漢匈戰場上再無輝渠騎兵的身影。

這支曾經忠心耿耿的胡人騎兵和他們的部族,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再沒有史書提及他們,也再沒有人記載他們那標志性的決死沖鋒!

曾在皋蘭山擊垮了匈奴折蘭部族,曾在狼居胥山,率先先登,曾追隨霍去病,打穿了整個匈奴帝國的輝渠人,再也不見了。

張越回溯這段歷史上,也曾扼腕嘆息,為之遺憾不已。

卻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能見到活著的輝渠人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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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八節 江充之死(1)

想到這里,張越就重新仔細觀察這些輝渠牧民。

這些輝渠牧民,現在已經幾乎與漢人沒有太多區別了,尤其是穿著打扮,全部都是標準的漢人服飾,以粗麻布深衣和直裾襦裙為主。

這數十名牧民,顯然是以家庭為單位,出現在張越眼前的。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互相之間,分工合作,緊密團結。

青壯年,基本都在幫著趙過,搭建畜棚,或者在忙著從一輛輛馬車上,卸載著大批的木器、馬槽以及各種用于斬草的器皿還有大大小小的家當。

他們的家當,就帶著濃郁的游牧民族風格了。

基本上,都是大型器皿。

且大部分是青銅制品,很笨重,需要兩三個人才能抬得動。

婦女則帶著孩子們,各自照料著一群牲畜。

而年邁的老者,則拄著拐杖,滿臉歡喜的看著這些牲畜,嘴里念念有詞。

以張越所知的情報,輝渠人是在當年的河南戰役之時,歸附的漢室的。

那時候,大將軍衛青率領大漢騎兵,采用‘側翼迂回’的策略,從梓嶺快速穿插進河套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高闕要塞,將匈奴的白羊、樓煩兩個大部族包圍在河套地區,并聚而殲之。

輝渠部族,就是在那時候歸義漢室。

起初,默默無聞,這從初代輝渠候是在元狩元年才被封侯就可以知道。

但,當霍去病橫空出世,輝渠人就追隨在霍去病麾下了。

除此之外,張越其實也沒有掌握更多的有關輝渠的信息。

甚至,連輝渠人到底是屬于東胡系?月氏系?還是匈奴系?也是有些傻傻分不清楚的。

沒辦法,夷狄胡人,在中國士大夫眼里,其實都一個樣。

不是粗矮野蠻,就是金發碧眼,或者黑發褐目,反正無論文化、服飾、習俗、信仰、血統,都與中國不搭界。

但,眼前的這些輝渠牧民,樣貌卻也幾乎與漢人相差無幾。

只是身材可能普遍要比漢室的男子要矮。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秦漢時代,諸夏民族的男性身高,已經臻于整個封建王朝的頂峰了!

依照漢律規定,身高六尺五寸以下的始傅男子(年滿二十三歲),屬于殘疾人士,可以免于某些繁重徭役的征發。

但在同時,他們也被禁止參軍,禁止出仕。

若身高在六尺以下,那就是侏儒。

在漢室,成年男性的正常身高,普遍都在七尺以上,身高八尺也并不罕見。

這才有了那句流傳后世的話:七尺昂藏男兒。

這從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就能窺見一二。

出土的秦始皇兵馬俑的平均身高接近了一米八,尤其是那些作為軍陣核心的武士俑,身高全部超過了一米八。

所以,秦漢兩代的諸夏軍隊,在身體素質方面,是完全碾壓了周邊的夷狄蠻族的。

在這個時代的中人面前,恐怕連歐陸的斯巴達人也要自慚形愧。

衛青霍去病時代的一漢當五胡,可不是說說而已。

是真的能做到,五千打兩萬,三萬懟十萬,還能懟的匈奴人滿草原亂竄。

帶著好奇,張越接近了一個正在帶著孩子,照看著牲畜的輝渠老人身邊,微微的行禮,拜道:“晚輩恭問長者安……”

這輝渠老人見了張越的官服,有些慌張,連忙回禮拜道:“小老兒不敢當明公大禮!”

一口順溜的地道關中話,讓張越頗為詫異。

“敢問長者尊姓?”張越問道。

“小老兒賤姓木,賤名木擒奴……”老人笑著說道,然后驕傲的道:“此乃郝將軍當年所賜的名字!”

“郝將軍?”張越眉頭一揚,問道:“可是眾利候郝公?”

老者驕傲的點點頭。

張越頓時肅然起敬。

眾利候郝賢,那可是三十余年前,曾經聲名顯赫的漢軍大將。

不過,這位將軍,帶兵作戰是一流,但當官卻是不在行,沒幾年就因為做事出錯被罷官免候了。

但,作為最初跟隨衛青出塞作戰的大將,這位將軍在關中的人氣頗高。

很多年輕人都很崇拜他。

這位輝渠老人,既然能被一個曾經的漢軍大將賜名為‘擒奴’,那說明他曾經在戰場上擒獲過一個匈奴貴族?

“小明公可是此地的官丈夫?”老人卻是笑呵呵的問著,笑容之中夾雜著絲絲狡黠。

張越卻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長者所言甚是,晚輩如今添為新豐令!”

“那就好!”木擒奴笑嘻嘻的伸手對張越道:“太仆的官佐,告訴我等,那拖欠的薪俸,是由貴官代為支付的……還請明公發放太仆衙門拖欠我等的薪俸!”

周圍的輝渠家庭,聞言也都紛紛向張越這邊靠攏,紛紛拜道:“還請明公發放太仆拖欠我等的薪俸……”

“嗯?”張越被嚇了一跳。

公孫敬聲的伏筆在這里?

他嘗試的問道:“太仆積欠諸位多少薪俸啊?”

“不多……”木擒奴咧著嘴笑道:“也就半年的薪俸……”

“老兒家有六口,按律,青壯月給付薪俸六百錢,婦女月給付俸祿三百錢,每戶季給布帛三匹、茶磚五斤……此外,牲畜所產奶、毛,皆歸老兒等家人自用……”老者笑著道:“這可是大司馬當年和俺們約定的!圣天子也準許的!”

張越聞言一楞,這太仆衙門窮成這個樣子了?

連這點錢也拖欠了?

就不怕輝渠人武裝討薪嗎?

但他那里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類似輝渠這樣的歸義胡人,無論是在上林苑還是在太仆衙門,但凡為漢工作的人的俸祿都是四月一結。

本來,這些的薪水早該給付了。

但,誰知道張越橫空出世,公孫柔進了船獄。

為了撈出自己的寶貝兒子,公孫敬聲別說克扣輝渠人的薪水了。

他連馬政的錢也動過。

“獸醫們的俸祿是多少?”張越扭頭問著趙過。

“月俸一千,享有免役,三月給布帛五匹,米五十石……”趙過低頭答道。

張越想了想,在心里算了一筆賬。

他大約知道了,公孫敬聲,這是把一群欠薪員工丟了過來。

這些人加起來,恐怕太仆拖欠了超過一百萬以上的薪水。

換言之,公孫敬聲是想要自己吃一個悶虧。

但……

“公孫敬聲是傻子吧……”張越喃喃的說道。

就為了一百萬,就賣給了自己這樣優秀的牧民和獸醫?

張越真想問問,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就這眼前的這幾十名輝渠牧民,恐怕他們能創造的價值,就是數千萬甚至上萬萬了!

旁的不說,只要他們能將這些牲畜,照顧好,照顧妥當。

等到明年開春,春耕之時,牛耕、馬耕,配套上曲轅犁。

這價值,就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更別提,哪怕是在冬天,這批牲畜也能極大的幫助張越,做好渠道修建工作。

有了這批牲畜,張越甚至可以在今年冬天多修幾條渠道。

這是錢能衡量的嗎?

當然,這些人的俸祿,也確實是高啊!

輝渠牧民,青壯每人月俸六百,相當于漢室兩百百石官吏的俸祿標準了。

而獸醫們月俸一千,更是媲美四百石的官吏月俸了。

林林總總加起來,恐怕,一個月光是發薪水,新豐就要發個幾萬錢了。

但這個錢,應該花,也花的值得!

有了他們,這新豐未來的畜牧業就大有可為。

說不定……

張越眼珠子一轉,對木擒奴問道:“敢問長者,可帶了牧草種子?”

后者聞言,先是一楞,然后笑著點頭。

張越一見,喜笑顏開。

當即道:“長者勿憂,晚輩保證,遲則三五日,短則一天,諸位所欠薪俸,一定如數發放!”

哪怕算上積欠的布帛和茶磚,加起來也不過最多一百萬而已。

新豐雖然現在賬上沒錢,但張越自己就能先墊付。

等袁廣國的資金到賬就可以回來。

而他將得到的是,數十名天下最好的牧民和十五名太仆辛苦培養的獸醫。

他們的價值,無法估量。

粗粗估計,只要他們能照顧好這批牲畜,每年光是賣牛犢和馬駒,新豐財政都能入賬幾千萬!

更別提,還能額外附贈一批來自西域的苜蓿草。

張越眼饞苜蓿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奈何控制苜蓿的是太仆。

而他和太仆公孫敬聲,可謂是死敵。

根本就搞不到苜蓿草種子。

如今,公孫敬聲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等于是給他送來一個點開畜牧業科技樹的引子啊!

“可以培育高產高營養的牧草……”張越現在心里都快激動的不行了:“甚至說不定可以培育各種抗風沙,穩固水土的防沙草……”

他舔了舔舌頭,小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張越甚至仿佛看到了未來,他將一種草種,播撒到居延、酒泉和張掖地區,將當地的沙漠變成綠洲的美好未來。

若真能如此,那么未來的河西之地,恐怕就將變成河套一般的塞上江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公孫敬聲,看來我真是要好好感謝你啊……”張越微笑著面朝長安方向。

他不知道,等到明年,他用著這些公孫敬聲送上門的牲畜和人才,瘋狂刷聲望和政績的時候,這位太仆的臉色會變成什么樣?

大約會很燦爛吧?

張越哪知,公孫敬聲現在正沉浸在得計的快感之中。

他雖然跋扈、紈绔,但能做太仆,做到九卿,自是不傻的。

在他看來,張越要那批牲畜,無非是拿去吃,拿去犒勞手下,撐死了也就是拿去運貨。

難道,他還能玩出新花樣不成?

這自然怪不得公孫敬聲。

實在是兩者的信息嚴重不對稱。

在如今的天下,牛耕和馬耕雖然存在,但,普及度不高。

而且,畜耕技術,面臨著無數技術難題。

在大部分的地區,主要耕地方法,還是傳統的粗耕粗種。

也就是看天吃飯。

很多百姓播種作物,只是簡單的用人力翻一下地,然后隨便丟點種子就不管了。

遇到減產,就讓土地休耕,讓其慢慢恢復肥力。

什么精耕細作啊,施肥、漚肥啊,這在現在,還是屬于黑科技。

大部分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更別提這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太仆了。

所以,公孫敬聲的得意,是溢于言表的。

在他眼里,那一千五百頭牲畜和近百的獸醫牧民,一定會拖死那個該死的張子重!

他的算盤,打的非常精。

牲畜們每日吃喝拉撒,還要營建牲畜圈。

這本身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和負擔。

而那些牧民和獸醫,更是吞金大戶。

一個月就要吞掉幾萬錢,一年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還要給付福利、賞賜。

一年下來沒有個兩三百萬,根本搞不定。

新豐縣一歲財政收入才多少?

背上這么一個負擔,那張子重還能蹦跶嗎?

一旦他在新豐搞出了問題,天子和長孫還能信任他?

想到這里,公孫敬聲的笑的跟吃了蜜一樣。

“吾就等著你被迫賣牛賣馬吧!”公孫敬聲得意的打著自己的算盤。

只要新豐方面傳出有買賣牛馬的事情,他就會馬上親自帶隊下去調查。

倒賣國家牲畜,這可是大罪!

只要查實,天子再寵溺這個張子重,恐怕也不得不打他屁股了吧?

所以,在公孫敬聲看來,這些牲畜和牧民、獸醫,是帶毒的肥肉。

那張子重吃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拉肚子。

“敢害我兒,我必定要讓你生不如死!”公孫敬聲握著拳頭,惡狠狠的望向南陵方向。

公孫柔雖然是個混賬,是個白癡。

但那也是他的兒子!

正得意于此,浮想翩翩,冷不丁一個官吏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慌慌張張的對公孫敬聲拜道:“太仆!剛剛得到消息,執金吾王莽帶人圍了水衡都尉衙門,緝捕了水衡都尉衙門中的十幾個官吏……”

“啊……”公孫敬聲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坐了下來,喃喃嘆道:“江充完蛋了!”

水衡都尉,那是江充的老巢。

現在,執金吾王莽帶兵緝捕了水衡都尉上下的官吏,這就是要劍指江充啊!

雖然,公孫敬聲其實很不喜歡江充。

但是……

在現在,他卻有種兔死狐悲的凄涼感。

因為,江充實際上與他一般,都是因為那個張子重而落難的人。

現在,江充被執金吾逼到了墻腳。

那么他呢?

江充若是倒下了,他還能蹦跶幾天?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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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10:00:3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三十九節 江充之死(2)

水衡都尉衙門被執金吾突襲的消息傳開,立刻就讓整個長安都陷入了寂靜和沉默之中。

許多人都是戰戰兢兢,徹夜難眠。

而作為反應,當日,長安九市物價立刻應聲上漲。

米價在一日之間翻了一倍,油鹽和木炭,更是漲了三倍之多!

全長安,都陷入了物資搶購浪潮之中。

沒辦法,若水衡都尉出了大事,恐怕長安城將迎來一段時間的封閉。

天子緹騎會大索全城,緝捕相關罪犯。

到那個時候,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但,最受驚嚇和恐懼的卻是江充。

他焦急的走在自己的豪宅之中,內心深處,猶如當年從趙國逃亡時一般的驚慌。

甚至,比當初逃離邯鄲時,還要驚懼。

執金吾突襲水衡都尉?

江充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執金吾正式對他動刀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在清掃外圍,很快,執金吾的緹騎就會直擊問題關鍵和核心——他!

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甚至可能明天早上,他一起來,就要面對執金吾的兵馬。

那些人,可不會對他留什么情面,講什么面子。

他必須趕在執金吾的兵馬上門之前,找到辦法自救。

怎么辦呢?

江充攢著拳頭,在走廊里走來走去。

他知道,執金吾會在水衡都尉衙門和他的那些舊部嘴里得到些什么東西?

那些東西,一旦落到了執金吾手里,又會制造怎樣可怕的颶風?

“不行!”江充說道:“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要馬上去面圣!”他抬起頭,看向北方的甘泉宮。

能救他的,只有天子了!

但……

他剛剛走了兩步,卻又垂頭喪氣的停下了腳步。

很顯而易見的,他知道,天子不會救他了。

他上次才在這位陛下手里,死里逃生,曾經的情分,在那一次的高抬貴手之中,差不多消耗殆盡。

再想讓這位陛下念及舊情,放他一馬,幾乎不可能了。

“只能去找蘇文和韓說了……”江充咬著牙齒說道。

也只有這兩個老朋友,能出來拉他一把了。

只是,他看向門外,他知道,王莽的眼線,現在一定就在門口,等著他出門。

然后,再順藤摸瓜,將他去見的所有人,都挖出來。

這也是執金吾一貫的風格。

但,若不去見蘇文和韓說,他就一定死定了。

想到這里,江充就一跺腳,再顧不得那么多了。

對他來說,想要他自己去死,從而保存過去的朋友們?

這是不可能的!

“韓公……”

燭光搖曳之中,一個人影在陰暗中低語:“那江充不能再留了!”

“留著他,吾等就全部要被牽連……”

韓說低著頭,沉默不語。

江充?

他是舍不得眼睜睜看著去死的。

因為……

那是他最喜歡的愛人啊!

可是……

現在,執金吾正在搜查水衡都尉衙門,萬一被執金吾查出什么來?

那自己就可能被牽連進去,然后就是自己身后的朋友們一個個都會被跟地龍般被挖出來。

思來想去,韓說終于開口,道:“江次倩江充字次倩,還是有用的……”

“但他現在被執金吾盯上了……”那個陰暗中的影子低聲說道:“而且,據吾所知,執金吾的緹騎,現在正在清查水衡都尉的技巧署……”

“若是被他們查到那個事情……”這人瞪著眼睛,手握在腰間:“你我,還有很多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韓公應該知道,這事情的輕重……”

韓說捏著手里的一件玉器,目光灼灼,看著那人,嘆道:“我早就說過,叫你們不要去染指那個東西,你們偏不聽……”

“現在好了……”

“就算江次倩死了,恐怕,也會有很多很多人陪葬……”

他意味深長的道:“包括尊駕的同產姊妹,還有我的許多朋友……”

那事情實在是牽連太大太大。

死一個江充,甚至死十個江充,都很難遮掩。

除非,將所有參與者,統統弄死。

不然,執金吾的狗鼻子,肯定能順著味道和痕跡,查到自己和很多很多人。

那人聞言,低頭嘆道:“該死的,總歸會死,死別人,總比死自己好……”

“現在,韓公還是當機立斷吧……”這人低聲道:“若是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韓說神色嚴肅的看著那人,他很清楚,倘若自己不答應,那么,自己也可能會落得一個和江充一般的下場。

此人和他的朋友們,可是最擅長玩滅口的把戲了。

當初,因紆將軍公孫敖就是被他們坑死的。

思慮良久,韓說望著那人道:“既然江次倩要死,何不廢物利用?”

“嗯?”

“我的兩個好友,馬家昆仲因為那張子重的緣故,被貶官斥責,連宮籍都丟了……”韓說望著對方:“江次倩也與那張子重有仇,不如,讓江次倩去……”

韓說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如此,既能除我等一敵,還能順理成章的了解這個事情……”

對方想了想,點點頭,認可了韓說的方案。

那個張子重,已經不能再留了。

他再活著,對大家都是嚴重威脅。

水衡都尉衙門。

始建于元鼎二年,最初,其官邸是在尚冠里大道的北部,作為大司農衙門的一個附屬機構而存在。

第一任水衡都尉,更是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楊可。

在最初,其實設立水衡都尉的目的,是為了接管當時方興未艾的鹽鐵官營政策。

但人算不如天算。

初代水衡都尉楊可實在太給力了。

他發動的告緡運動,也實在太可怕了。

不過短短數年,水衡都尉收繳和抄沒的布帛、錢糧、土地以及黃金,就已經多的沒有任何官倉能放得下。

于是,天子就在上林苑里劃了一個地盤,專門作為算緡和告緡所得資金的存儲地。

等到楊可去世,告緡運動停止。

水衡都尉上下才愕然發現,原本屬于自己監管和負責的鹽鐵官營政策,已經完全落到了桑弘羊和他的官僚系統手里。

水衡都尉別說奪回來了,連插手的余地也沒有。

現在,帶頭大哥楊可又死了,大家別說去和桑弘羊爭權了,連做人家對手的資格也沒有。

剛好,當時天子覺得少府管的東西,特別是管的錢太多了。

也在琢磨著削弱少府卿和少府的權柄。

于是,就干脆把上林苑從少府剝離出來,交給水衡都尉來管理。

從此,這三百里皇家林苑,就成為了水衡都尉的轄區。

而水衡都尉,除了管轄上林苑和苑內百姓外,最大的職責,就是負責鑄幣。

天下幾乎所有的官鑄五銖錢,全部是從上林苑的水衡都尉衙門的技巧署之中鑄造的。

在過去,技巧署一直就是一個封閉、獨立、保密嚴格的獨立王國。

外人別說窺探了,就連接近也不可得。

就連丞相和御史大夫,也根本不知道,這里面都發生了些什么事情。

只有內廷的中官和少數奉詔來此視察的尚書、侍中才有可能進入和接近此地。

然而如今,這個西元前的中央銀行的絕密作坊,卻已經被執金吾的人馬里里外外的接管了下來。

數百名水衡都尉的官吏和上千名工匠,都已經被隔離。

王莽踩著馬靴,走進這個制造錢范,并進行錢幣鑄造的工坊之中。

中壘校尉魏不害立刻就帶兵迎上前來,拜道:“明公,末將奉命,已經將技巧署上下文牘、檔案以及過往所鑄錢范,全部清查了一遍,發現有數千個錢范失蹤,至少有數十萬斤在冊銅料消失……”

魏不害舔著嘴唇,興奮的道:“這是驚天大案啊!”

水衡都尉主掌上林苑和鑄錢之事。

這技巧署更是重中之重,負責為國家鑄錢。

但現在,不僅僅有數千個錢范憑空失蹤,更有數十萬斤銅料,只是存在于文牘之上。

此事,已然捅穿天了!

只要奏報君前,就是彌天大案。

王莽聽著,微微皺眉,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發現嗎?”

錢范和銅料的失蹤,這在王莽決定搜查并下令緝捕水衡都尉主要官吏時,就已經知道了。

只是沒有想到,會丟這么多。

當然了,王莽明白,這些錢范和銅料,未必是江充一個人吞掉的。

恐怕長安公卿,每一個人都有份。

真要認真追查下去,甚至連宮里面,都未必是干凈的。

沒辦法,挖國家墻腳,損公肥私這種事情,自高帝以來,宮廷內外,就已經是蔚然成風了。

有漢以來,只有三個丞相不曾貪污受賄。

一個是故安候申屠嘉,一個是條候周亞夫,一個是本朝的平津候公孫弘。

其他人,縱然是蕭何曹參,王陵張蒼,哪一個屁股下面是干凈的?

這滿朝文武,更是一個都經不得查,經不得辦。

王莽甚至知道,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個中壘校尉,真要認真追究,怕是一個大貪官。

在這樣的風氣下,掌管著國家資源和收入的少府、水衡都尉還有大司農,早就上上下下全是篩子了。

那些帝姬、侍中、尚書、公卿、列侯,誰沒有向這三個衙門伸手過?

就連剛剛上任的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屁股還沒有在位置上坐熱呢,就開始挖起國家墻腳了。

太仆衙門的一千五百頭牲畜,外帶近百牧民、獸醫,總價值超過了兩三千萬的國家資產,就被這個新任侍中一紙公文拿走了。

長安內外,宮廷上下,誰不是心知肚明,這些牲畜和牧民、獸醫,恐怕要不了一年半載,就會改頭換面,變成了張氏產業?

只是大家都在裝糊涂,裝作看不見罷了。

所以,王莽絲毫也不奇怪魏不害報告的這些事情。

他很明白,這些東西,拿出去根本就上不得臺面。

天子或許最開始會震怒,但很快他就會忘記這個事情了。

“還有其他什么發現嗎?”王莽問道。

“有!”魏不害想了想,報告道:“從技巧署的文牘之中,末將發現,有許多錢范和銅料,經手人都是一個叫‘李壽’的人……”

“李壽?!”王莽嘴角浮現出抓住獵物的笑容,臉上的肌肉都興奮的顫動起來:“給本官仔細拷問,所有涉案官吏,務必問清楚,這個‘李壽’是誰?”

但在心里面,王莽已經心知肚明了。

昌邑王劉髆的舅舅,海西候李廣利的幼弟,正是叫李壽。

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的大魚。

一個反漢反劉集團,豈能沒有一個鎮得住臺面的大人物?

“明府……”這時候,一個官吏急匆匆的跑來,在王莽耳邊耳語幾句。

王莽聽著,臉上笑的更燦爛了,他吩咐道:“一定盯緊了,若是有閃失,跟丟了人,吾唯爾等是問!”

“諾!”

江充乘著馬車,打起自己的‘直指繡衣使者’的旗號,出了家門,直奔城南。

身后,有著數騎,隱隱相隨。

但他卻跟木偶般,坐在車中,一動不動。

馬車,在尚冠里大道上,東繞西繞,經過戚里,穿入嵩街,從夕陰街進入長安東市,然后復入嵩街。

直到這時,馬車身后的人,才發現了異樣,神色大變,立刻拍馬上前,攔住了這輛掛著‘直指繡衣使者’的馬車,將車簾掀開。

眾人大驚失色。

坐在車中的,哪里是什么江充?

分明是一個體型和年紀、樣貌與江充分別不大的男子。

“江使者呢?”一個人厲聲問道:“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冒充天子使者?”

那人驚慌失措,立刻拜道:“諸位明公明鑒,這是我家主人命我穿他衣物,乘他馬車出行的……”

眾人頓時如墮冰窟。

江充跟丟了?!

執金吾的臉都要被他們丟光了。

他們甚至可以想象,執金吾王莽本人的怒火,會是何等的暴烈。

“馬上動員武庫的兵馬,全城搜捕和追查!”一個官吏大聲喊道。

若讓目標跑掉了,甚至逃走了。

上面的板子打下來,大家沒有一個人能跑掉。

更別提,大家伙為了這個案子,花費了無數心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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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1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節 刺張(1)

長安的紛紛擾擾,在持續著。-雜∮志∮蟲-

但在新豐,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

張越,帶著官吏,再一次視察了城外的畜牧基地。

這時,這里就已經初具規模了。

輝渠牧民們非常給力,他們只花了三天時間,就在此地建起了一個簡單的牧場。

有著穹廬、獸圈、草場、馬廄和用來制造奶酪以及各種奶制品的一個簡單的加工中心。

牧民們,每天早晚,都聚集在此,將今日所得的各種牛奶、馬奶送進去。

然后,經過蒸煮、發酵和烘干,變成各種可以長期保存和食用的食物。

也就是漢人所說的‘湩酪’之屬的食物。

也是西元前,幾乎所有游牧民族的主食。

不過,在現在,漢人也逐漸開始接受,并將這些原本的夷狄食物擺上自己的餐桌。

在很多地方,甚至出現了很多與‘湩酪’食物相關的傳統甚至禮儀。

后世出土的漢代文物和壁畫之中,就有著無數相關的東西。

太初元年,當今天子甚至下詔,將一種善于產奶的馬種更名為‘侗馬’。

這意味著,奶制品,及其相關食物,開始進入了漢室高層的視野,并將之作為一種戰略物資,予以重視。

所以,這些輝渠牧民,是非常有錢的。

他們不僅僅可以按時拿到國家發放的薪水,還能將自己照顧的牲畜所產的奶制品,賣給少府和太仆。

他們的收入,比一般的漢室地主還要多。

但這是值得的。

他們也沒有躺著吃福利。

他們所得的收入,是依靠自己的雙手辛苦勞動創造所得。

是故,張越對他們很尊重。

這幾日來,多次視察和詢問他們生活的困難和問題,并一一予以解決。

更從劉進那里,搞來一百萬錢,發放了太仆拖欠他們的薪俸。

輝渠牧民們,當然無比滿意。

干起活來別提多積極了。

張越更滿意。

因為他發現,這些輝渠牧民,不僅僅是一流的牧民,更因為在漢室生活的時間太長了。

所以,無論是語言還是習俗或者服飾,這些人已經從頭到尾,都如同一個純正的漢人。

他們會祭祀祖先,會緬懷先人,會撫養孩子,會孝順老人。

這從這些輝渠牧民之中的老者,在家庭的地位就能看出來——所有其他成員,無論青壯還是婦孺,對于所有的老人,都無比尊敬。

他們吃飯的時候,家里的長者先吃,然后是孩子,最后才是青壯。

從這個角度來看,輝渠人,在事實上已經是漢人了。

他們和匈奴人、東胡人、西域人或者貴霜人,已經截然不同。

見了張越到來,輝渠牧民們也都很高興。

紛紛與張越打招呼,拱手作揖,拜道:“張縣尊好!”

張越自是微笑著一一揮手致意,在此地轉了一圈,見著那一頭頭的牛,一匹匹的馬,都健康活潑。

心里面,滿意至極。

這些牲畜的存在,讓他內心之中的一個計劃,漸漸成型。

只等著少府考工室的工坊搬過來,就能付諸實際了。

“對了,報名參加公考的士子,現在已經有多少人了?”張越扭頭問著隨行的陳萬年。

后者想了想,答道:“回稟侍中,現在已經差不多有四百余人了!”

陳萬年興奮的說道:“不止本縣的士子踴躍報名,就連鄰縣各地,也有人來報考,甚至還有關東人士……”

在一開始,其實陳萬年也是提心吊膽的。

張侍中提出的公考制度,引發的反彈,也讓他有些忌憚。

但哪成想,張侍中連話都沒有說,新豐豪強的反彈,就已經煙消云散。

那些原本反對的家伙,搖身一變,在鄉亭拼命唱贊歌,吹捧起了‘公考’的好處。

這讓陳萬年真是哭笑不得。

也讓他看清楚了新豐內外的豪強的真面目。

這些渣渣,根本就是一群欺軟怕硬,沒有擔當的主。

張越聽了,笑著問道:“還有關東士子?”

“嗯!”陳萬年輕聲道:“有好幾個呢!”

“不錯!”張越神采奕奕,關東士子的出現,意味著,他在新豐的所作所為,可以影響世界。

“胡建那邊,審理的如何了?”張越又問道。

那些有著命案的豪強的案子,張越是全部放手給胡建去審理,他只看最終的結果。

如今,也有差不多十天了。

胡建,總該給個結論了。

陳萬年想了想,報告道:“胡令吏差不多已經審理完結了……”

“涉案的十三家豪強,有十一家罪證確鑿,家主按律當斬,其中三戶,罪大惡極,按律當族……另外兩戶,則查無實據……”陳萬年小心的看著張越,請示道:“侍中要不要看卷宗?”

“送到縣衙吧,我晚上回去看看……”張越點頭說道:“若無問題,就上報給廷尉卿,讓廷尉卿處置吧……”

“諾!”陳萬年立刻點頭應命。

張越走在牧場之中時,遠遠的山巒的樹叢中,幾個男子也在凝視并觀察著他。

“這就是那張子重了!”有人指著張越說道。

張越的樣子也很好辨認,貂蟬冠,全天下只有三人有資格佩戴。

“諸君若能取其首級,那么黃金千金,就是諸位的酬勞!”這人低聲說著。

刺殺權貴,自戰國以來,就一直不絕于耳。

哪怕是國朝,也發生了許多次刺殺。

其中最轟動的,莫過于梁王指使刺客,刺殺袁盎以及多位兩千石的大案。

自那以后,國家重臣,兩千石以上的安保工作的級別就被提了上去。

但……即便如此,元光以來,依然有著數位兩千石被人刺殺。

甚至有列侯,死于刺客的刺殺。

那幾個藏在樹叢里的男子聞言,都是呼吸急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一千金的酬勞,足夠他們賣命了!

只是……

這幾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壓低聲音說道:“不是我等信不過明公,但明公還是先給錢的好!”

那人聽了,微微一笑,將一個包裹,丟給他們,道:“這里是十匹火浣布,價值在五百金之上,事成之后,另外十匹火浣布,我會命人送到諸位的手上!”

這些人打開那個包裹一看,果然是價值連城的火浣布,當下就道:“這買賣,我們接了!”

“張子重絕對活不過今天!”

一個文弱書生,身邊的隨從不過數人。

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更何況,他們還帶來一個大殺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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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2 09:42:4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四十一節 刺張(2)

在牧場視察了一圈,張越滿意無比的帶著人,準備回轉新豐縣衙。ミ雜※志※蟲ミ

如今的新豐,諸事都在逐漸按照計劃,走上相應軌道。

不止是牧場這里,正在成形。

基層各鄉亭的控制,也在逐漸的被他所掌控。

就在昨日,貢禹正式入主了新豐鄉鄉官邑,接任了新豐鄉薔夫和游徼的權力。

他此去上任,還有七八名太學生跟著過去,各自擔任鄉亭的里正、亭長、鄉吏等官職。

只等著這新豐五鄉,盡數都被太學生控制。

那么新豐縣,就將變成一個恐怖的怪物。

官府權力,直接深入到百姓家庭內部。

太學生們,對此也沒有太多抗拒。

因為,公羊學派與法家的聯盟,與其說是董仲舒、張湯等人搞起來的。

倒不如說是戰國兩百年,儒法之間互相影響帶來的必然結果。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最開始玩儒皮法骨的人的名字叫荀子……

他教出了兩個弟子。

一個叫韓非子,一個叫李斯。

前者成為了戰國晚期,法家最后的集大成者,后者則成為了秦始皇的丞相,一代權臣。

不止如此。

荀子的門徒里,還有一個人叫浮丘伯。

此人在史書上的地位,可能不是很高。

但,他對于整個漢室儒家的影響,無人能及。

浮丘伯在世時,收了無數門徒。

其中,就包括了楚詩派的楚元王父子以及魯儒派的精神領袖魯申公。

他還教出了包括白生、穆生在內的許多鴻儒,這些人對漢代儒學,造成了深遠影響。

更夸張的是——漢代法家的巨子,枳人張恢也曾在浮丘伯門下聽講。

張恢后來擔任了文帝朝時的《商君書》博士,并教出了一個弟子,名曰晁錯。

是故,其實儒法兩家在過去幾十年,甚至百余年中,是互相摻雜,相互影響。

就像那句話所說的一般:紅蓮白耦青荷葉,儒法原來是一家。

從子夏先生在河東開講,第一個變法的大賢李悝先生從子夏門下脫穎而出法家誕生到現在的儒皮法骨。

儒法走過兩百多年的歲月,最終再次合體。

“自孔子問道于老子……”張越在心里想著:“迄今已有四五百年……是時候,讓一切規復原點了……”

張越明白,歷史大勢,浩浩蕩蕩。

儒家的翅膀已經硬了,世界再也回不到那個百家爭鳴,各抒己見的時代了。

大一統的中央帝國,大約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

連后世的歐陸,都可以在中世紀的黑暗中,在宗教裁判所的高壓下,撿起被他們遺忘和唾棄了兩千年的希臘文明,擦了擦灰塵,冠以‘上帝’之名,再次復興,并開創了一個白人的世界。

這個時代的中國,為何不行?

文藝復興運動,大有可為!

無非就是舉一下孔夫子的神主牌嘛。

扛著紅旗反紅旗這樣的事情,對公務員來說,簡直就是天賦的能力,而且,早已經點滿了。

正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忽然停住了腳步,猛然轉身,眼睛如同蒼鷹般凝視著遠方。

他的視力,現在已經無限接近人類這個生物的極限。

若是條件允許,視野開闊,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洞見數里之外的一個在農田之中勞作的農夫的臉上的每一塊皺紋。

“有刺客!”張越大叫一聲,然后整個人宛如變形金剛一般瞬間倒地。

在同時,空氣仿佛被撕裂,一聲悶響,震動了整個空間。

一支鋒利而強大的箭矢,撕裂了空氣,以快到幾乎無法想象的速度疾射而來。

鮮血噴涌而出,一個站在張越身邊的官吏,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仰面倒下。

他的頭顱,像是被什么東西掀開了一樣。

滾燙的熱血與腦漿,立刻就噴濺而出。

“大黃弩!”張越怪叫一聲,立刻向右邊的低洼滾去,并將自己的身體匍匐到草叢之中,盡可能的減少被人瞄準的危險。

陳萬年等人,這時才反應過來。

立刻全部都趴在了地上。

“是誰?!”張越此刻只覺得后背都濕透了,他看著不遠處那個已經倒在地上,天靈蓋都被掀開的官吏,雙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

若非方才,腦海中的黃石示警,恐怕,他的腦袋就是這樣的下場!

他凝視遠方的山崗,他看到了有幾個人影,正在晃動。

他輕輕將手放在了腰間,輕聲呢喃:“還真是看的起我呢……居然出動了大黃弩!”

在這個西元前的時代,漢室的最高科技結晶,毫無疑問,只有一件東西。

那就是震懾中外,讓匈奴貴族聞而喪膽的大黃弩!

這種超強的機械強弩,采用了獨特的設計,使得其有效射程超過了三百步。

在兩百步內,其強勁的動能甚至堪比大口徑狙擊槍。

哪怕是在漢室,這種可怕的機械弩,也非是一般人能擁有和使用的。

以張越所知,每一把被成功制造出來的大黃弩,都受到了軍隊的嚴格管制。

它們是限定使用人的。

幾乎所有的這種弩機,都在軍隊的嚴格控制和監管下。

這種弩機,甚至連零件都實行了物勒工名的管制。

幾乎不可能流落在外。

要知道,哪怕是后世,對于大黃弩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物,人們只能靠想象去猜測這種強大的弩機的結構和形狀。

除非………

張越咬著牙齒,瞪著遠方。

他知道,想要證實心里的猜測,只有抓住那幾個刺客,得到口供!

一念及此,他立刻就開始了行動。

經過空間強化的身體,在這剎那瞬間爆發出強大的體能。

他猶如獵豹一樣,敏捷的竄出十余步,隱入一片草叢中。

與此同時,大黃弩強勁而獨特的破空聲,也驚動了遠方牧場的輝渠牧民。

“這是……大黃弩的聲音!”幾個老牧民抬頭望向弓弩聲音傳來的方向,哪邊是剛剛離開牧場的那個貴人回縣城的道路。

“馬上上馬!”老人們立刻高聲喊道,他們曾經追隨過霍去病大軍行動,他們很清楚,在此地傳來大黃弩的聲音,意味著出大事了!

必須立刻行動起來!

十幾個輝渠牧民立刻就翻身上馬,帶上弓弩和刀劍,策馬而動。

這一刻,屬于游牧民族的天賦覺醒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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