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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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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9:56 |只看該作者
【250】凌瀾,你到底要做什麼?

  前方,坐於錦弦邊上的賢妃鈴鐺見帝王的杯子空了,也未等趙賢上前,娉婷起身,提了酒壺親自給錦弦的杯中添上酒水。

  淺笑盈盈,似是在跟帝王說話,身形微微一轉,背對著場下。

  酒水添滿後,又裊裊婷婷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大方得體、雍容華貴。

  帝王微微垂目,不知在想什麼,忽然抬起頭,看向場下殿中的某處,徐徐開口:“聽說,孟將軍今日進宮的時候鬧了些不痛快。”

  眾人一怔,不明所以。

  而孟河自己卻是心頭一驚,忽然想起,他將守衛打翻在地後,當時就有另外的守衛進宮稟報,所以傳到這個帝王的耳朵裡也不稀奇,只是此時提這件事……

  莫不是要責罰於他?

  事後想想此事其實是非常惡劣的,守衛按規矩辦事,秉公辦理,而他身為將軍,卻出手傷人。

  心跳徐徐加快,孟河起身站起,對著錦弦鞠身:“今日宮門口之事,是微臣行為有失妥當,請皇上……”

  “豈止是有失妥當?”孟河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帝王驀地厲聲打斷。

  孟河一驚,眾人大駭。

  帝王眸中瞬間騰起陰霾,臉色也沉冷得可怕,一瞬不瞬盯著孟河:“你身為一國大將軍,不僅不以身作則,反而因為自己沒有腰牌守衛不讓你進這麼一點小事,你就出手打守衛。如此藐視宮規,你又怎麼維持軍紀?”

  孟河一聽,頓時變了臉色,連忙離席,跪在席邊的空地上。

  “都是微臣不好,微臣一時沖動,請皇上恕罪!”

  “一時沖動?”錦弦冷笑:“你做大將軍又不是一日兩日,兵家最忌諱什麼?就是沖動!特別是領軍帶頭之人,更是要沉著冷靜。一時沖動,一時沖動就對一個小小的守衛動手?那哪一日在戰場上,是不是你一時沖動,就拿兵士們的性命開玩笑?”

  “微臣不敢!微臣知錯!”

  孟河雖心中不悅,面上卻發作不得,只得咬牙忍住。

  “知錯?”錦弦輕哼,“看你那個樣子就不像是知錯的樣子,你回去給朕閉門反省,這幾日也不用去軍營了,幾時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幾時再來找朕!”

  啊!

  眾人一怔,孟河愕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帝王。

  讓他回去閉門反省?

  現在?

  不僅沒有任何嘉賞,反而將他這個領兵出征雲漠的大將軍,在凱旋的慶功宴上趕走,趕回去反省?

  呵呵~

  孟河笑了,起先還有些刻意壓制,後來,干脆也不管不顧了,就笑出聲來。

  “放肆!”

  伴隨著“啪”的一聲巨響,帝王厲喝出聲。

  眾人循聲望去,就看到帝王的大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桌案上酒盞裡的酒水濺得老高,撒潑在他龍袍的袍袖上,濡濕了一大片。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微微擰眉。

  今日是怎麼了?

  慶功宴,慶功宴,本是個喜慶的宴席,不是嗎?

  怎麼搞得氣氛沉沉、烏煙瘴氣?

  先是溪公主過來一鬧,如今又是孟河這一出。

  帝王的脾氣似乎越來越不好了,要說別人就算了,孟河可是這個帝王親手提拔的大將軍,曾經這個帝王做將軍的時候,孟河跟葉炫一樣,都是追隨他的副將不是嗎?

  今日怎麼如此不給面子?

  孟河沒有吭聲,躬身行了一個禮,就起身站起,對著席間的李氏說:“夫人,我們走。”

  李氏臉色蒼白,看了看他,又怯怯看看了帝王,起身,輕拉了孟河的手臂,夫妻二人在全場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出未央宮。

  夜逐寒眸光微斂,夜逐曦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勾。

  前方帝王起身,沉聲道:“趙賢,隨朕回宮更衣!”

  話音未落,已拂袖走在前面。

  趙賢怔了怔,想起方才這個男人怒然一拍,酒水將他的袍袖都打濕了,是應該要換個袍子,連忙緊步跟上。

  留下一殿的人面面相覷。

  ****************

  出了未央宮,錦弦步子走得極快,行色匆匆得就像是要趕著去做什麼,連天還在下著大雨也不管不顧,就這樣冒雨淋著,趙賢撐著黃油傘在後面小跑著,都幾乎有些跟不上。

  錦弦一回到龍吟宮就屏退了所有宮人,只留下大宮女綠屏。

  趙賢取了干淨的龍袍過來,錦弦已是自己動手快速地脫著身上的袍子。

  一邊換袍子,一邊問綠屏:“碧水宮那邊沒有什麼異常吧?”

  “沒有,”綠屏搖頭,“奴婢剛剛才送過午膳回來。”

  “嗯,你現在速速過去將鶩顏帶到龍吟宮來,就說朕要見她!”

  綠屏怔了怔,有些不確定,“請問皇上,是現在嗎?”

  這前面慶功宴還在擺著呢,突然這個時候回來要見那個女人?

  “對!現在,快去!”錦弦面色凝重。

  “是!”綠屏領命而去。

  龍袍換好,趙賢還沒來及給他整理衣服的褶皺,錦弦又快步走到龍案前,一撩袍角坐下,大手抽開抽屜,取出一張空白的明黃卷軸。

  那是什麼,趙賢自是很清楚。

  空白聖旨。

  見男人執起御筆,他連忙上前幫著研墨。

  “皇上是要擬旨?”趙賢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沒有回答,快速地將手中的御筆蘸上墨汁,然後就垂下眉目,在空白卷軸上,奮筆疾書起來。

  從趙賢站著的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微微蹙著的俊眉,以及緊緊抿起的薄唇。

  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再問。

  不到片刻,聖旨就寫好了,甚至都未等得及上面的墨汁干掉,錦弦就迫不及待地將其卷起,遞給趙賢:“派可靠之人速速送出去!”

  這時,一聲驚雷驟然炸響,震得龍吟宮的地面一晃,趙賢嚇了一跳,雙手將聖旨接過:“送出去給誰?”

  ****************

  碧水宮

  因宮內有一處溫泉池而得名。

  現在時值夏末,天氣炎熱,自是用不著溫泉,所以此宮也暫時被閒置了下來。

  蔚景就被關在這裡。

  金碧輝煌的牢籠。

  蔚景看著剛剛綠屏送過來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丁點胃口都沒有。

  可是,每次她都是強迫自己吃。

  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根銀針,她一盤一盤的插,一碟一碟地測試。

  雖然她知道,錦弦是當著百官的面,將她扣押下來的,自是不會加害於她,但是,謹慎一點總歸是好的,所以,每一頓飯菜,她都先用銀針檢過,再食用。

  今日的湯是翡翠老鴨湯,也是她曾經是公主的時候最喜歡的一道湯。

  如常地將銀針插進湯水中,如常地取出,本以為會跟這兩日以來的每一餐一樣,不會有什麼事。

  然……

  銀針慢慢變黑了。

  蔚景愕然睜大眼睛。

  ****************

  未央宮

  帝王不在,眾人自然就只能等著。

  所幸,沒多久,換了一身絳紫色龍袞的帝王很快就返了席。

  一撩袍角坐下,帝王似乎心情已經恢復平靜,他笑著端著杯盞,讓大家繼續。

  琴聲錚錚,弦樂再次響起,幾個司舞坊的女子手挽煙紗盈盈而入,一直走到高台前面與場下眾人之間的空場地上,隨樂翩翩起舞。

  身姿曼妙、體態婀娜、舞姿輕盈,似九天外的仙女乘風而來,又似瑤池裡的仙子破水出浴。

  美妙的音樂,動人的舞蹈,眾人慢慢就忘了方才的一些不快,心情也跟著放松愉悅起來。

  整齊舞動的女子衣發翻飛、手中煙紗拋起,跌宕起伏間,如大海上的波浪,連綿蕩漾。

  就在眾人看得如癡如醉之際,其中一個女子驀地尖叫一點,飛身而起,眾人第一反應還以為是這只是這支舞蹈的其中一部分,直到發現女子直直飛去的方向赫然是高座上的帝王時,才驚覺過來不對。

  然,已然太遲。

  太快太驟不及防,就連帝王身側的葉炫都沒有反應過來,女子已經用手中輕紗纏住了帝王的頸脖。

  眾人大駭。

  琴聲停了,絲竹停了,舞蹈停了,驚呼聲一片。

  一陣驚呼聲以後,又只剩下死寂。

  所有人都驚住了,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了。

  什麼意思?

  這是要刺殺皇帝嗎?

  這……這……

  “皇上!”

  葉炫“唰”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女子扭頭厲喝:“不想他死,就給我站著別動!”

  女子小臉清冷,眸子裡都是狠絕,兩手一手拉著煙紗的一端,似乎只要她稍稍用力,拉緊纏繞在帝王頸脖上的煙紗,就可以輕松地將其勒死。

  “你不要亂來!”

  雖顧忌到帝王的安全,葉炫沒有上前,但是,他卻緩緩舉著手中長劍,直直指著女子。

  意思,你不動我不動,你若敢對帝王不利,我就會對你動手。

  殿中的禁衛也都全部拔出了兵器,卻都沒有一個人上前,畢竟天子的性命捏在別人的手裡。

  邊上的賢妃鈴鐺似是也嚇得不輕,微微蒼白著臉色,坐在那裡不敢動。

  帝王也沒動,只沉聲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是何人?”

  “我們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聲低醇的嗓音自大殿中響起。

  眾人一怔,出聲之人不是挾持帝王的那個女子,而是男聲,且男聲來自眾人的身後。

  所有人回頭。

  帝王亦是抬眸望去。

  男人一襲白衣不染纖塵,長身玉立在大殿之中。

  外面雨聲喧嘩,有風穿過未央宮的宮門吹進來,掀起男人的墨發和衣袂,獵獵起舞。

  男人眉目如畫、皓月薄唇,赫然是——凌瀾。

  啊。

  全場一陣騷動。

  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他幾時來的?幾時站在那裡?竟是沒有一個人看到。

  葉炫更是愕然轉眸,難以置信地看向此時依舊坐在席間的右相夜逐寒。

  夜逐寒還在,凌瀾也出現了。

  那麼,此時的夜逐寒必是別人所扮吧。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不想暴露相府是嗎?

  正兀自想著,就聽到邊上帝王沉聲開口。

  “凌瀾,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到宮裡來?”

  “為何不敢?”凌瀾唇角一勾,一抹淺笑動人心魄,“我不僅敢來,還敢對你這個狗皇帝不客氣!”

  凌瀾一邊說,一邊舉步朝前走。

  腳步翩躚中,白衣飛舞。

  原本那些戒備煙紗女子的禁衛,又紛紛舉著兵器面對著凌瀾。

  葉炫更是腳尖一點、飛身而起,翩然落在禁衛們的前面,攔住凌瀾的去路,並用手中長劍指著凌瀾:“站住!”

  如他所言,凌瀾站住了。

  然後看著他。

  靜靜地看著他,鳳眸深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剛開始還沒什麼,慢慢地,葉炫心裡就有些發怵。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他問。

  “因為我想不通啊,葉統領在這裡攔我有什麼意思?你們皇帝的狗命不是已經在葉子的手裡嗎?就算你攔住我,葉子想殺死狗皇帝,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葉子?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轉眸看向帝王身邊的女子。

  她是葉子?

  她是葉子嗎?

  如果她是,那麼此時碧水宮的那個鶩顏又是誰?

  好吧,他亂了。

  他徹底凌亂了。

  他不知道誰是誰?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想讓凌瀾他們救走鶩顏,卻又不想他們傷害錦弦。

  誰能告訴他該怎麼做?

  誰能教教他怎樣兩全其美?

  “凌瀾,你到底要做什麼?”帝王再一次沉聲而語。

  許是脖子上被煙紗所勒的緣故,聲音帶著一絲蒼啞,竟有些不像是他的聲音。

  “皇上覺得呢?”凌瀾不答反問。

  “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怎樣?”凌瀾垂目似是略一思忖,才徐徐抬起眼梢看過去:“首先,當然是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你如何利用和陷害九公主蔚景,來篡奪皇位的精彩故事講一講。”

  全場再次傳來一片低低的嘩然。

  “凌瀾!你不要太放肆!”帝王終於沉不住了,厲聲吼道:“無論你想怎樣,朕都勸你趕快收手,否則,後悔都來不及!”

  “是嗎?”凌瀾挑眉輕笑,“皇上小命都在我們手裡,我不知道皇上憑什麼這般自信說出如此話來?”

  “就憑他!”

  帝王伸手一指,直直指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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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0:10 |只看該作者
【251】或許朕會考慮賜你一個全屍

  “就憑他!”

  帝王伸手一指,直直指向門口。

  凌瀾眸光輕凝,轉頭看向門口,所有人都循著帝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明黃,這個顏色已是讓大家心裡一個咯登,當男人沉怒的容顏映著殿內牆壁上的燈光,清晰地撞入每個人的眼底,所有人都大駭,就連一向臉色淡然的凌瀾亦是一怔。

  錦弦。

  怎麼會有兩個帝王?

  如果他是錦弦,那麼......

  凌瀾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望了望依舊坐在高座上被煙紗控制的帝王,再又轉過來看看門口的男人,忽然有些明白過來,這個男人為何要回去更衣?

  原來是金蟬脫殼!

  只是,他們的計劃如此隱秘,這個男人又如何知道?

  似是了然他的疑惑,錦弦唇角一勾,冷笑道:“怎麼?很震驚嗎?別忘了,你的女人在朕的手裡,如果朕說,是她告訴朕的,你信不信?”

  凌瀾瞳孔一斂,想起那日金鑾殿上,蔚景被禁衛帶走時,他附在蔚景耳邊說的話來,他說,“兩日後慶功宴反,等我!”

  只是,蔚景怎麼可能告訴他?

  絕對不可能。

  凌瀾眸色一寒,同樣冷笑道:“你以為找個人假扮你,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你也太小瞧我凌瀾了。”

  “是嗎?”錦弦挑眉,很不以為然地輕笑道:“那朕還真想見識見識你讓人不小瞧的地方!”

  凌瀾也不生氣,微微垂目,氣定神閒地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皺,淡聲道:“皇上不是見識過嗎?不費吹灰之力在皇上、右相、葉統領還有那麼多禁衛的眼皮底下,將皇后娘娘救走,便是我凌瀾所為。”

  “你——”錦弦臉色一白。

  果然如他所料,蔚景是被這個男人所持。

  “蔚景呢?”錦弦眸色一冷,沉聲問道。

  凌瀾唇角一彎,徐徐轉眸,掃了一眼殿中驚錯看著這一切的眾人,最後又將目光定在錦弦的臉上,笑道:“滿朝文武當面,皇上不是說皇后娘娘正在鳳棲宮裡養病嗎?怎麼問我人在哪裡?”

  場下頓時傳來一陣低低的嘩然。

  錦弦臉色愈發難看,“凌瀾,你不要太過分!你挾持皇后已是死罪,你若此時認罪,並將皇后交出來,朕或許考慮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休怪朕不客氣!”

  凌瀾輕嗤:“既然我凌瀾今日敢出現在這裡,就不怕你不客氣!另外,還有兩點需要糾正皇上,第一,我並非劫持,而是救,第二,我救走的是蔚景,她不是你的皇后,你的皇後是七公主蔚卿。”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嘩然。

  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男人說了什麼?

  說他的皇后是七公主蔚卿。

  什麼情況?

  七公主蔚卿是皇後?

  蔚卿不是已經死了嗎?在遠嫁給雲漠的途中而亡。

  而且明明皇後是九公主蔚景不是嗎?

  怎麼......

  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完全聽不明白,面面相覷之後,全都看著帝王跟凌瀾兩人。

  帝王臉色黑沉得厲害,胸口微微起伏,厲聲吼道:“來人!”

  頓時腳步聲紛沓穿過雨聲而來,門口一黑,一大批禁衛蜂擁而入,片刻的功夫,就將未央宮圍得個水洩不通。

  凌瀾眼波微動。

  原來這個男人剛剛不僅找人假扮、金蟬脫殼去了,還搬了這麼多人前來。

  “將這個犯上作亂、胡言亂語的瘋子給朕抓起來!”錦弦伸手指著凌瀾,急急吩咐那些禁衛。

  禁衛紛紛拔出兵器上前。

  凌瀾驀地伸手一揚,將他近旁桌案上一個杯納入手中,下一瞬又甩手一擲,隨著一聲脆響,杯盞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在眾人對他的行為不明所以的時候,大殿裡緊接著傳來一陣極大的騷動。

  各種辟辟啪啪、嘩嘩啦啦的聲音四起,眾人驚愕地看著那些分散在大廳裡各個地方給大家上菜布菜的宮女都丟掉手中的托盤,“唰唰唰”從腰間拔出軟劍。

  更為誇張的是,這些宮女還有很多是男的,一個個取了頭上女人的發飾頭套,直接丟在地上。

  席間眾人都驚呆了,很多女眷更是驚恐地叫出聲來。

  凌瀾凌厲目光一掃全場,所有男男女女的宮女都朝他點頭。

  錦弦眸色沉戾地看著這一切,龍袍袍袖下的大手發出骨節交錯的聲響。

  雖說早就知道宮裡面有很多這個男人的人,從曾經的六房四宮失火就知道,但是,面對如今這樣的架勢,他還是震驚了。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這些人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藏得那麼深。

  自從全福被殺、到手的名冊又被搶走後,他沒有一天放棄追查,卻一直查無所獲。

  今日都全部給他冒出來了。

  好!

  如此也好!

  正好一網打盡!

  “將這些逆賊統統給朕抓起來!”

  禁衛們得令,紛紛上前,男女宮女們也不懼,舉著兵器迎了過去。

  一時間,兵器交接的聲音大作。

  打斗聲、驚叫聲、腳步聲,各種聲音嘈雜一片,那些臣子跟女眷們紛紛逃到偏殿,遠遠地看著,就連右相夜逐寒跟左相夜逐曦,哦,不,應該說是康叔跟高朗兩人也不例外。

  “刀劍無眼,大家都先到偏殿躲躲!”康叔護著大家在一片混亂中轉移到了偏殿。

  百官多是文臣,哪裡會武功,而且身邊還帶著女眷,更是不方便,所幸兩個相國會。

  兄弟兩人就護在外面。

  當然,只是護在外面,並不參與打斗。

  高台上,鈴鐺看著這一幕,亦是不動聲色地退到了角落裡。

  而鶩顏手中的那個假錦弦忽然出手擊向她的胸口,鶩顏眼疾手快,險險避開的同時,大力扯住纏繞在對方頸脖上的煙紗。

  一直到對方一張臉被勒成了豬肝色,完全斷了氣,鶩顏才微微喘息地將手松開。

  抬眸的瞬間,發現人群中,有誰的目光深凝,她循著望去,就看到葉炫正站在一片刀光劍影中看著她,眸光映著燭火,神色復雜,每一下閃動,都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心口微微一顫,她別過眼,不再看他。

  如此形勢下也容不得她多想,腳尖一點,她飛身落在混戰的人群中,加入戰斗。

  其他幾個一起起舞的女子亦是跟鶩顏一樣,因為身上兵器不易藏,所以未帶刀劍,而她們手中的煙紗卻並不比刀劍差,一條條甩出去,連綿起伏,輕盈逶迤,明明如此柔物,所到之處,卻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悶哼聲、痛嚎聲、拳腳聲、兵器碰撞聲,各種聲音響成一片。

  空氣中有血腥味彌漫。

  在一片混亂中,凌瀾跟錦弦靜靜對峙。

  一人站在門口,一人站在人群中。

  久久地對峙。

  忽然,凌瀾拔出腰間軟劍,腳尖一點,飛身而起,直直朝門口飛過去。

  原本立於他身後的葉炫見狀,臉色一變,連忙也飛身跟了過去。

  凌瀾落在錦弦的面前。

  葉炫落在凌瀾的身後。

  於是,就成了凌瀾在中間,前後是君臣二人的局面。

  葉炫的劍尖直指著凌瀾,凌瀾的劍尖直指著錦弦,而錦弦,只是負手立在那裡,鳳眸沉沉盯著凌瀾不放。

  “凌瀾,今日你跑不掉了。”錦弦徐徐轉眸看了一眼還在癡纏打斗的眾人,復又將目光落在凌瀾的臉上。

  凌瀾冷哼,“跑不掉的人是你!”

  話落,凌瀾回頭,冷眼掃了一瞥身後用劍尖指著他的葉炫,葉炫眸光微微一閃,更緊地握住了長劍的劍柄。

  “知道嗎?我的人就在宮門口,只等我一聲令下。”

  “你的人?”錦弦不屑地輕笑,“你的人再多,有十萬嗎?或許你還不知道吧,孟河正帶著十萬大軍在趕過來的路上,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到宮門口了。”

  凌瀾微微一怔。

  睨著他的反應,錦弦唇角一勾,眼角眉梢都是勢在必得的笑意,戲謔道:“哦,你當然不知道!朕剛剛將孟河趕了,你是不是心裡還在竊喜呢?告訴你,朕不過是做戲給你們看,麻痺你們這些賊人而已!”

  他讓趙賢找人送的聖旨就是給孟河的。

  孟河一直追隨於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又豈會不知?

  孟河心中有氣他知道,孟河的忠心他也知道,而且他還深知孟河的脾性,所以在聖旨中,他解釋了他一切做法的原因,雖然,雖然其實在今日之前,他的確是忽略了對孟河的嘉獎。

  他讓孟河帶兵來宮護駕。

  他深信孟河會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勝券在握,主動權在他這邊。

  “束手就擒吧,或許朕會考慮賜你一個全屍!”錦弦倨傲地看著凌瀾。

  凌瀾同樣回看著他,片刻之後,忽然就笑了。

  “錦弦,看來,你還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我凌瀾從不打無把握之戰。”

  錦弦笑容微微一斂:“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皇上不是說孟將軍去軍營調兵了嗎?那我們就看看孟將軍是如何將拉肚子拉了一上午的十萬兵士帶過來?”

  凌瀾淡聲說完,錦弦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

  “我說,軍營裡的茅廁一個上午都供應不過來,十萬人啊,輪流擠茅廁,那場面,真是蔚為奇觀,怎麼,沒人過來稟報皇上嗎?也是,這多低俗的事兒啊,怎麼能來叨擾無比尊貴的皇上。”

  “你——你竟然給大軍下毒?”錦弦伸手指著他,又是難以置信,又是氣得不輕。

  “錯,不是下毒,我還不至於跟皇上一樣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是早膳的小米粥裡加了點巴豆而已,死不了人的。”

  凌瀾氣定神閒道。

  心裡卻暗自慶幸,幸虧這樣做了。

  他們的第一計策原本想著離間孟河和錦弦的關系,正好可以利用此次錦弦嘉獎了他跟葉炫,卻忽略孟河這件事。

  孟河手下有兩個副將是他的人,他讓副將在孟河耳邊吹風,意在挑撥,然後今日早晨又讓人偷走了孟河的進宮腰牌,他知道,依照孟河的暴躁脾性,一定會鬧,只要一鬧,他就設法讓人將消息傳到錦弦這邊。

  果然,一切都如意料中一樣,只是,他沒有想到,錦弦竟然是將計就計。

  幸虧他做了兩手准備,讓副將在大軍的膳食裡做了手腳,不然,今天還真的得栽在這個陰險狡詐的男人手上。

  錦弦顯然氣得不輕,胸口起伏,眸子裡有根根血絲爬上來。

  這時,一個宮女自雨幕中急急跑過來,快步入了未央宮的大門,葉炫識得此人,是司樂坊的婢女湘潭。

  湘潭渾身濕透,神色有些慌亂,進門見到三人對峙的畫面微微一怔,徑直走到凌瀾的身邊,低聲道:“爺,姑娘不在碧水宮!”

  凌瀾臉色一變,轉眸看向錦弦。

  雖然湘潭聲音不大,可幾人畢竟隔得近,湘潭的話,錦弦自是也聽在耳裡。

  見凌瀾驟變的臉色,錦弦眸光微微一閃,笑道:“既然已經知道你們謀反的計劃,朕就想到你們會去碧水宮劫人,朕又怎麼會將人繼續留在碧水宮呢。”

  “說,鶩顏在哪裡?”手中長劍直直對上錦弦的眉心,凌瀾嘶吼道。

  錦弦輕笑別過臉,一副不想告訴他的模樣,卻在下一瞬,眸光一斂,袍袖驟揚,一柄軟劍,從袖中快速而出,直直刺向凌瀾的胸口。

  誰都沒想到他竟然袖中藏劍驟然突襲。

  湘潭臉色一變,驚呼,所幸凌瀾眼疾手快,連忙舉劍去擋,才險險避過那致命一劍。

  兩人便打斗在了一起。

  高手過招,旁人自是插不上,譬如葉炫,譬如湘潭。

  一時間只見兩個身影,一抹雪白,一抹金黃,癡纏,兩尾長劍如龍,變幻莫測,帶出幽藍的寒芒在空中相接相擋。

  兩人從門口一直打到門外,從門外一直打到雨幕中。

  其實,確切的說,是凌瀾一邊進攻,一邊逼著錦弦在走,朝著碧水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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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0:29 |只看該作者
【252】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兩人從門口一直打到門外,從門外一直打到雨幕中。

  其實,確切的說,是凌瀾一邊進攻,一邊逼著錦弦在走,朝著碧水宮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瓢潑一般,天地同色,都是灰蒙蒙一片。

  湘潭跟了出來,站在未央宮的宮門口望著雨幕中的兩人,葉炫也緊隨其後。

  湘潭回頭戒備地看著葉炫,葉炫大手執著長劍,也轉眸看向她。

  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出手。

  很奇怪的感覺。

  葉炫覺得自己的立場從來沒有這麼亂過。

  雨中的兩人越打越凶,身形縱躍交錯間,手中長劍劈開傾瀉而下的雨柱,驚起漫天駭浪。

  凌瀾劍法精湛、變幻莫測,錦弦亦是快如閃電、招招狠戾,兩人都早已渾身濕透,發上、衣袍上,無一絲干跡。

  “快說,她在哪裡?”雨聲喧嘩,凌瀾的聲音在大雨中咆哮。

  “殺了朕,你一輩子都別想知道她在哪裡。”錦弦森冷地笑,笑得狂狷邪肆,也笑得有些窮凶極惡。

  於是,凌瀾手中的劍愈發凶狠,逼著錦弦不斷後退。

  見帝王漸漸處了劣勢,躲在廊柱後的趙賢驚呼:“護駕,護駕!”

  未央宮裡打斗的禁衛聞言,有人沖了出來,紛紛沖進雨幕,幫助錦弦一起對付凌瀾。

  而凌瀾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同樣緊隨著禁衛而出,追殺上去。

  一大堆人就在大雨中打斗得不可開交。

  鶩顏亦是出了未央宮,經過葉炫的身邊時,身形微頓,卻終是沒有看對方一眼,沖進了雨幕裡。

  葉炫欲拾步跟上去,邊上的湘潭就也邁了一步,一副他若不動手,她便不動手,他若加入,她便對他不客氣的樣子。

  葉炫瞥了湘潭一眼,終是沒有動,而目光卻是再也沒有離開過雨中的那個身影,唇線越抿越緊,緊緊握在長劍劍柄上的大手更是指甲泛白,微微顫抖。

  鶩顏直接加入凌瀾這邊,與他一起對付錦弦,手中煙紗雖被雨水打濕,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發揮。

  錦弦本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鶩顏的加入,更是變成了他一人敵兩人,邊上的禁衛想抽身過來幫忙,卻又被凌瀾的人糾纏開去。

  於是,錦弦更是劣勢盡顯,慢慢地,就只有招架之功,卻沒了還手之力。

  雨水不斷沖刷在臉上,當臉上的緊繃感越來越松弛,鶩顏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的面皮,雖然防水,卻不能在雨中如此暴淋。

  不過,也無所謂了,既然今日來反,所有人就已經知道了凌瀾跟鶩顏這兩個身份必然是有聯系的。

  只要撇開了相府就行。

  見面皮半掉不掉,她索性伸手一抹,將臉上的面皮抹掉。

  當面皮掉在地上,當鶩顏真實的眉眼暴露在錦弦的面前,錦弦震驚了,差點都沒避開凌瀾狠刺過來的一劍。

  “你......”

  錦弦難以置信。

  鶩顏輕笑,眸光卻是驟然一冷,在錦弦險險避開凌瀾那一劍的下一瞬,手中煙紗直直甩出去,纏上對方的腰身。

  “皇上不是一直想看踏水舞嗎?不久前我們在未央宮裡跳的那曲便是,只可惜,皇上當了縮頭烏龜,讓別人頂替前來,皇上今生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看了。”

  鶩顏一邊說,一邊手中用力,想將對方拉至跟前,錦弦臉色一變的同時,連忙揮劍,將纏繞在自己腰上的煙紗砍斷。

  可此時凌瀾的下一劍又再次帶著風馳電掣的速度直直刺了過來,錦弦眸光劇縮,想要避開都來不及,驚懼的瞳仁裡映著鋒利的劍尖劈開一路傾瀉的雨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而鶩顏同樣雲袖揚起,拋出只剩下一截的煙紗,准備再次將對方纏住。

  似乎敗局已定,再無回天之力,錦弦忘了動。

  其實再動也沒有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抹藏青色的身影飛身而來。

  “鐺——”的一聲,擋開凌瀾幾乎就要刺在錦弦胸口的長劍,與此同時,更是大手一抓,握住煙紗的另一頭,大力將煙紗扯開。

  兵器重重相接,凌瀾被震得一個輕盈後翻穩住身子,而鶩顏驟不及防,又加上身子未盡痊愈,被這樣大力一扯,身子斜斜飛出,撞在邊上的青石花壇上,跌落在地上。

  “鶩顏——”凌瀾一驚,連忙飛身前去。

  而驚住的又何止他一人,護在錦弦面前的那抹藏青色身影亦是。

  他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半截煙紗,再慌痛地看向那倒在地上水窪裡起不來的女子。

  他…..他竟然用了那麼大的力道。

  女子蹙眉撐著身子,也透過雨幕朝他看過來,沉痛的眸子、蒼白的容顏被雨水割離得支離破碎。

  “葉炫,多虧你出手及時,待這件事情平息後,朕一定會重重賞你!”

  逃過一劫的錦弦微微喘息。

  “快去殺了他們兩個!”他伸手,指著倒在地上的女子和趕過去蹲身而下的男人。

  葉炫沒有動。

  “你怎樣了?”這廂,凌瀾蹲身,正欲將鶩顏扶起,被鶩顏揚手止住,她另一手捂在腹上,秀眉皺在一起,被雨水沖刷下的小臉慘白如紙,就連嘴唇都毫無一絲血色,她咬著唇瓣,佝僂了身子,似是在極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凌瀾猛然意識過來什麼,臉色一變,連忙伸手探上她的脈搏。

  瞳孔劇烈一縮,他垂眸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身下。

  果然。

  果然在她粉色的裙裾下,有殷紅緩緩流出,融入在身下的水窪裡,慢慢暈染開來。

  “鶩顏,”凌瀾驚痛地看著她。

  “沒了,是嗎?”她眸色痛苦地看著他,小聲開口。

  凌瀾看著她,看著她的臉上,不知是雨水,是汗水,還是淚水,縱橫了一臉的水。

  那日在雲漠的山洞裡,葉炫刺她兩劍,他給她救治的時候,就發現了她的喜脈。

  也是因為這個,他才決定將自己身上的血放出來輸給她。

  因為她失血過多,一直昏迷不醒,本來大人就很危險,對於腹中的胎兒更是十分不利。

  這也是後來,為何他決定去采‘夜綻’的原因。

  他不知道她幾時才能醒,但是他知道,一直昏迷下去,必定胎死腹中。

  他必須給她補血,他必須讓她盡快清醒。

  所幸,她醒了。

  他沒有跟她說這事。

  他不是很清楚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孕,他想,依照她的做事風格和細膩心思,她應該是知道的。

  畢竟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就算自己不會醫術,至少,月事來沒來,自己心裡應該有數。

  而且那日他探脈搏的時候,胎兒大概已經四十多天的樣子,想來,應該是靈源山上,她身中醉紅顏那次。

  “鶩顏,”他伸手點了她腰間的幾個大穴,正欲將她抱起,卻是被她猛地抓住了手。

  “你早就知道是嗎?”鶩顏喘息地問他。

  凌瀾俊眉微攏,沒有回答,“我抱你去走廊上。”

  “你是醫者,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也去找過大夫,大夫說,我身子剛受重創,失血過多,如果此時墮胎可能會引起大出血,原本我還想著等身子休養一段時間再……現在好了,藥都不需要了,也不需要下決心,挺好的……”

  被凌瀾抱起的同時,鶩顏垂眸,怔怔望著水窪裡的一泓血水,笑得黯然,笑得苦澀。

  凌瀾一聲不吭,痛苦的神色卻是糾結在眸子裡。

  他知道,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

  不然,剛才也不會說下決心之類的話。

  不然也不會孩子那麼大了一直沒墮,再大就墮不掉了,得引產才行。

  留下一個不該留下的孩子,這對於一個永遠理智走在情感前面的人來說,有多不易,他很清楚。

  可是,造化弄人。

  孩子沒了。

  他方才探她的脈搏,孩子已然流了。

  再無回天之力。

  而且因為她的身子大創未愈,還出現了血崩的跡象。

  抱著鶩顏疾步而行中,凌瀾眼梢一掠,冷冷地掠過那個一動不動站在大雨下的罪魁禍首。

  起先,葉炫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直到目光觸及到水裡的那一灘殷紅,再又看到女人染血的裙裾,才猛地意識過來什麼,愕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他做了什麼?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剛才做了什麼?

  他努力地想,他顫抖地想,就在剛剛,就在剛剛他做了什麼?

  他用劍擋下了凌瀾刺向錦弦的劍,他徒手抓住了鶩顏纏向錦弦的煙紗,然後大力扯開。

  大力?

  他用了大力!

  他成功在姐弟二人的手下救下了他的主子,他的君王,錦弦,而鶩顏被他的大力甩了出去。

  然後呢?

  然後重重砸在了花壇上,腹部著地,然後,然後......

  然後就是血,好多血,從裙裾流出……

  老天!

  “鶩顏……”他的唇抖得厲害。

  “鶩顏……”他顫抖地喚著她名字,忽然舉步朝走廊上跑去,一顆心又慌又痛。

  錦弦怔了怔,快速掃視了一圈雨中眾人打斗的身影,朝不遠處躲在廊柱後微微探了一點腦袋的趙賢使了一個眼色,趙賢會意,返身跑開。

  那廂,凌瀾已經將鶩顏放在廊柱邊讓她坐靠在那裡,快速跟湘潭交代了幾味藥,讓她去太醫院取,然後又吩咐了幾人護在鶩顏身側,便提起長劍,徑直迎上雨中飛奔而來的葉炫。

  這一劍,葉炫沒有去避,也沒有去擋,腳下依舊不停。

  “不要!”

  身後傳來鶩顏驚懼嘶啞的聲音。

  眼見著劍尖就要直直刺入葉炫的眉心,凌瀾驟然手腕一轉,身子在空中往後一翻,才緊急撤回了手中軟劍。

  見葉炫還在不管不顧地往鶩顏那邊跑,凌瀾又伸手一抓,一把抓住葉炫的手臂,將他大力拉回。

  下一瞬,“啪”的一聲清脆耳光響在大雨喧嘩裡。

  “若不是鶩顏,我恨不得殺了你!”凌瀾紅著眸子嘶吼。

  葉炫蒼白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五個紅紅的手指印,可見,凌瀾用了蠻力。

  葉炫沒有吭聲,凌瀾只覺得還不解氣,手臂驟然一揚,“啪”又是一記耳光重重落在葉炫的另一側臉上。

  “你知不知道,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被凌瀾的耳光擊到,還是被凌瀾的這句話震到,葉炫腳下一軟,踉蹌了好幾步,才失魂落魄地站住。

  依舊沒有吭聲。

  凌瀾的第三巴掌再次落下,第四巴掌,第五……

  “你憑什麼這樣對鶩顏?”

  “你憑什麼這樣傷害她?”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蠢、最笨、最無能的男人!”

  “……”

  凌瀾儼然瘋魔了一般,一邊猩紅著眸子嘶吼著,一邊重重扇著葉炫的耳光。

  一下一下。

  葉炫也不避不躲,也不反抗,也不說話,就承接著。

  “凌瀾,夠了……”鶩顏痛苦地搖頭,嘶啞干澀的聲音被大雨聲淹沒。

  “全都住手!”

  一聲男人的厲吼聲劃過雨幕,驟然響起。

  雨中打斗的眾人全都停了下來,循聲望過去,包括凌瀾,也包括虛弱靠在廊柱上的鶩顏,還包括站在雨中的帝王錦弦。

  出聲之人是禁衛副統領,在他的邊上站著內務總管趙賢,在兩人的身後,烏泱烏泱都是人。

  是弓弩手。

  禁衛中的弓弩手。

  顯然,是趙賢去通知了對方。

  一排一排的弓弩手快速四散排開,頃刻就將未央宮的外面包圍了起來。

  手中的彎弓全部都已上了羽箭,更拉滿了弦,對著場中的眾人,似乎只要一松手,就會將場中人射得千瘡百孔。

  錦弦笑了,仰天大笑。

  好一會兒才止住,然後,就舉步,緩緩朝凌瀾走去。

  或許是為了安全考慮,他並沒有完全靠近,在距離凌瀾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輕勾著唇角,看著凌瀾,又掃了一眼全場,緩緩開口:“凌瀾,就算你的人在宮外將皇宮包圍了只等你一聲令下,那又怎樣?大不了同歸於盡,朕,現在就讓你們死!到時候看你們群龍無首,他們還等誰的一聲令下!”

  錦弦說完,唇角驀地笑容一斂,揮臂道:“放箭!一個都不許給朕放過!”

  頓時,“嗖”“嗖”“嗖”羽箭漫天飛起,穿透雨幕,直直朝大雨中的那些人飛來。

  眾人臉色一變,連忙揮劍劈擋,凌瀾也松了葉炫,閃避,而走廊上,守護鶩顏的幾人也擋在其前面,揮劍劈斬。

  但是,還是有人沒有躲過。

  悶哼聲、慘叫聲四起。

  凌瀾從袖中掏出一個什麼東西,拋向天空。

  頓時,璀璨的七彩煙火辟啪綻放,如美麗的曇花驚開在大雨滂沱裡。

  是信號。

  錦弦瞳孔一斂,厲聲吩咐弓弩手,“給朕再放!”

  唇角勾著一抹嗜血的冷笑,錦弦有些歇斯底裡。

  凌瀾蹙眉,因為考慮到今日大雨,那枚煙花已經經過了特殊制作,以確保在大雨天也能燃著,但是,綻開卻只是一瞬,很快便熄滅了,而且雨天天色蒼茫,這般剎那的綻放也不知外面看沒看到。

  總之,形勢非常嚴峻。

  就在弓弩手羽箭再次上弓,准備進行第二輪的齊射時,驟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

  眾人一怔,全都循聲望去。

  又是烏泱烏泱一撥人奔至。

  錦弦剛開始還以為是凌瀾的人,心想著,這也太快了吧,信號煙花剛剛燃放,這人下一瞬就出現了,可當看到那撥人整齊統一的禁衛服時,一顆心大喜。

  原來還是他自己的人。

  禁衛軍的弓弩手分左營右營,方才來的是左營,現在來的是右營。

  凌瀾啊凌瀾,今日看你插翅也難飛出去咯。

  新來的一撥人也是快速散開,包圍在原本的左營的弓弩手身後的不遠處。

  凌瀾這邊的人都面色凝重,心知凶多吉少,鶩顏眸色憂慮地看向凌瀾,凌瀾眉心微攏。

  錦弦見狀,忽然改變了主意,揚手止了弓弩手,轉眸看向凌瀾,眼角眉梢都是勢在必得的笑意:“凌瀾,你們已是窮途末路,還要垂死掙扎嗎?只要你們乖乖束手就擒,並告訴朕蔚景在哪裡,朕便放過你手下的這些人,饒他們不死,賞你跟鶩顏兩人全屍!”

  所有人都看向凌瀾。

  凌瀾卻是透過雨幕回望著錦弦,一瞬不瞬,任憑雨水沖刷而下,也未眨一下眼睛。

  忽然,唇角一彎,輕輕笑開。

  “我尊敬的皇上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請皇上看看那些將士們手中的弓箭,所指的方向。”

  眾人一怔,錦弦更是臉色一變。

  所有人又全都朝後來的那一撥弓弩手望去。

  在看到他們手中拉滿弦的羽箭,直直指著他們前面的那一撥弓弩手的背心時,全場驚錯。

  錦弦更是身形一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你們……你們不是朕的右營嗎?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其中一人朗聲回到:“我們聽從葉統領安排!”

  葉統領?

  眾人震驚,錦弦愕然看向葉炫。

  葉炫眸光微閃,輕抿了唇瓣。

  凌瀾唇角微微一勾,看來他猜得沒錯,剛剛他看到這些人弓箭拉開的目標是前面左營的人時,他就在想,是不是葉炫。

  還果然是這個木頭。

  “葉炫,你竟然背叛朕!”錦弦難以置信地搖頭,一雙眸色瞬間染上血色,盯著葉炫,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葉炫沉默地低下頭。

  他並不想這樣。

  他也並不是背叛。

  這些人是他安排不錯,可是,他也是沒有辦法,到萬不得已才為之。

  他不想錦弦死,也不想鶩顏有事。

  可看到剛才那樣的架勢,錦弦竟然連這些人當中有自己那麼多的禁衛都不顧,就下令弓弩手放箭。

  這樣下去,凌瀾跟鶩顏必死無疑。

  他不想做個不忠不義之人,可他也看不得鶩顏死。

  如果鶩顏有事,他寧願自己死。

  “你這個叛徒,你這個不忠不義的叛徒!”錦弦憤然嘶吼,身子在大雨中搖搖欲墜。

  勝敗已分、大局已定。

  等外面的那些人看到煙火信號,進宮來,他更是窮途末路。

  凌瀾眸光一斂,忽然腳尖點起,舉起手中長劍,直直朝錦弦飛過去。

  而在他身邊的葉炫見狀,也同樣飛身而起,將凌瀾手臂一拉的同時,越過他身邊,飛在他前面,先他一步落在錦弦的身前。

  錦弦以為葉炫要對他不利,剛准備舉劍刺向他,就聽到他急急低聲道:“挾持我離開!”

  錦弦瞳孔一斂,收了手中力道,可已然太遲,劍已刺出,且刺向了葉炫的心口。

  “葉炫!”遠處似乎傳來女子驚呼的聲音。

  葉炫悶哼一聲。

  所幸因錦弦的緊急撤手,劍尖並未刺入太深。

  錦弦又用力一拔,劍尖帶出一串殷紅的血珠,錦弦長臂一撈,將葉炫擒住,下一瞬,鋒利的劍鋒就直直橫在葉炫的脖子上。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落在兩人身前的凌瀾亦是眼波一動,冷冷掃了一眼錦弦,又眸色深深地看著葉炫。

  雖然雨聲太大,他沒有聽清楚葉炫跟這個男人說了一句什麼,但是看現在的行為,他想他已然知道。

  剛剛還以為葉炫的榆木腦袋開了竅。

  卻原來還是愚忠一個。

  葉炫啊葉炫,我知道你夾在中間的為難,可是,這世上之事,又豈是事事都有兩全之策?

  目光所及之處是葉炫被他扇得紅腫的臉頰,微微垂目,目光在葉炫胸口的殷紅上稍頓,凌瀾又回頭望去,走廊上,鶩顏臉色蒼白,滿目沉痛復雜,凌瀾眉心微蹙,徐徐轉眸,看向錦弦,沉聲開口:“你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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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0:43 |只看該作者
【253】凌瀾,算你狠!

  目光所及之處是葉炫被他扇得紅腫的臉頰,微微垂目,目光在葉炫胸口的殷紅上稍頓,凌瀾又回頭望去,走廊上,鶩顏臉色蒼白,滿目沉痛復雜,凌瀾眉心微蹙,徐徐轉眸,看向錦弦,沉聲開口:“你想怎樣?”

  錦弦一手舉劍橫在葉炫的脖子上,一手快速點了葉炫的穴道。

  然後,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坐靠在廊柱邊的鶩顏,咬牙,一字一頓道:“朕要她死!”

  眾人一驚,凌瀾跟葉炫更是瞳仁一斂,鶩顏微微垂目,小臉清冷,就像是錦弦手指所指的人是別人一樣。

  “皇上!”

  是葉炫。

  雖然身上穴道被錦弦所點,但是,只是手腳不能動而已,聽跟說都不影響。

  他原本只是想保住這個主子的性命,協助他逃脫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皇上如此之舉,只會……”

  他的話還未說完,肩胛處又是驟然一重,錦弦竟然連他的啞穴都點了。

  錦弦並未看他,鳳眸中森冷的目光凝落在鶩顏那邊,末了,又緩緩轉眸,看向凌瀾,唇角一點一點勾起。

  既然,大勢已去,今日他錦弦要敗在這個男人的手上,他不好過,他也不會讓這些人舒坦。

  很明顯,鶩顏便是葉炫深愛的那個女人,而且,凌瀾跟這個女人關系匪淺,不然,那日靈源山上,這個女人身中醉紅顏,凌瀾不會連什麼毒都不知道,就冒死現身出來要解藥。

  還有,剛才,葉炫失手讓那個女人滑胎,他如此瘋狂地揍葉炫,更說明關系絕非一般。

  所以,那副畫像上的男孩女孩,就是凌瀾跟鶩顏。

  鶩顏同樣是他深愛的女人也不一定。

  不對,這個男人愛的是蔚景。

  想到蔚景,錦弦驀地想起一件事來。

  如果說這個才是真的鶩顏,那麼碧水宮裡的那一個鶩顏又是誰。

  很顯然,此次宮變,就是為了營救那個女人而來。

  所以……

  錦弦瞳孔倏地一斂,她是蔚景。

  那個女人是蔚景。

  正兀自想著,男人低低的笑聲傳來,他抬眸望去,是凌瀾。

  “你難道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掌握著生死大權的帝王?你已是窮途末路,自身都難保,你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去死?”

  “是嗎?”錦弦輕嗤:“她不死也可以,那就他死吧!”

  說著,錦弦手裡的長劍就朝葉炫脖子上收了收,鋒利的刀鋒觸碰著葉炫的喉結,似乎下一瞬就要割喉一般。

  凌瀾淡然搖頭,一副完全不為所懼的模樣,並且伸手朝他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說道:“請便!”

  末了,便收了手臂,長身玉立在大雨中,一副好整以暇等待的姿態。

  葉炫眼簾微微一顫,錦弦更是沒想到凌瀾會是這般反應,冷然道:“別以為朕不敢!”

  “我有說你不敢嗎?我說請便!”

  凌瀾依舊不為所動。

  “好!”錦弦點頭,薄薄的唇邊噙著一抹冰冷的弧度,“好!既然人家為了幫你不惜背叛主子,而你卻罔顧人家的性命,那朕就成全你!葉炫,你也休要怪朕,是你心生外向、對主不忠在先。”

  錦弦一邊說,一邊握緊手中長劍,對著葉炫的頸脖作勢就要劃下去。

  “等等!”

  一聲黯啞的女聲劃過雨幕而來。

  錦弦唇角急不可察地一勾,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鶩顏是嗎?

  徐徐抬眼,他朝鶩顏看過去。

  凌瀾忽然轉身,也朝鶩顏那邊走,眾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直到他一直走到鶩顏身前,手臂驟然一揚,快速在鶩顏身上點了幾下之後,眾人才反應過來。

  他點了鶩顏的穴道。

  鶩顏震驚地看著他,無奈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就只能看著他。

  凌瀾沒有吭聲,只默然轉過身,又走回到雨中自己剛剛所站的地方站定,依舊一副閒適的姿態睥睨著錦弦。

  “你繼續,我等著,等你殺了葉炫以後,我們好動手擒你。只麻煩你快點,這天還在下著雨呢,那麼多人都在淋雨等著你,請吧!”

  葉炫眼波一動,鶩顏臉色更白。

  錦弦卻是氣得不輕:“你——”

  “我怎麼了?”凌瀾輕笑。

  想跟他玩心理戰術,他還真不怕。

  他就不相信,他會真殺了葉炫。

  當然,他並不是說他會捨不得,會顧及君臣之情,而是,因為葉炫現在是他手中唯一的籌碼,他了解他,這個男人絕對不會笨到親手毀掉自己的籌碼。

  其實,這些道理,他相信鶩顏也懂。

  但是,在感情面前,又有幾人能夠理智對待,所以,他點了她的穴道,一來,不讓她沖動,二來,給錦弦施壓。

  看來,效果達到了。

  看著錦弦惱羞成怒的臉,他又閒閒淺笑重復了一遍:“我怎麼了?”

  “你難道就不想救回你的女人嗎?”錦弦驟然開口。

  凌瀾唇角笑容一僵。

  他的反應錦弦盡收眼底,得意之色就一點一點爬上眼角眉梢。

  “所以,不要以為朕不敢殺葉炫,沒了葉炫,朕手上還有你的蔚景不是。”

  蔚景?你的蔚景?

  縱使雨聲喧嘩,風聲獵獵,依舊沒能遮住全場低低的嘩然。

  凌瀾眸光斂起,胸口震蕩,緩緩垂目,靜默了片刻之後,他再次抬頭看向錦弦,唇角笑容漾開。

  “忘了跟皇上稟報,蔚景我們早已經成功救到。”

  這次輪到錦弦面色一滯。

  同樣,凌瀾也將他所有微末的表情盡數凝進眼中,繼續道:“所以,我們無所畏懼!”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篤定而自信。

  錦弦臉色白了又白,鳳眸定定望進凌瀾的眼底,似是想要將他看穿。

  五指收緊,攥住了手中長劍,凌瀾坦然承接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沒有人響。

  因為跟錦弦隔得近,葉炫清楚地聽到落在他頸脖後的呼吸慢慢變得粗重。

  一點一點殷紅慢慢爬上眸眼,錦弦眸中一片血色,他死死盯著凌瀾,薄唇緊緊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許久,忽然咬牙切齒道:“凌瀾,算你狠!”

  最後一字落下,他亦是挾著葉炫腳尖一點,飛身而起,從禁衛們的頭頂踩踏而過,直直往宮門口的方向飛去。

  眾人一怔。

  逃了?

  “爺,要不要追?”有人立即上前請示。

  凌瀾站在雨幕裡,微瞇著眸子望著錦弦跟葉炫離開的方向,“派人跟著,只是跟著,有任何情況先來稟報,他有人質在手上,切莫輕舉妄動!”

  “是!”幾人領命而去。

  那些原本還准備負隅頑抗的禁衛,見帝王就這樣棄宮而逃了,紛紛丟了手中兵器,繳械投降。

  躲在廊柱後的趙賢早已驚慌失措,正欲趁眾人不備偷偷溜走,可還沒走兩步,就被一個女子用手中煙紗纏了回來,跪在地上。

  文武百官以及各府女眷都擠在未央宮的門口、窗邊,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一個一個回不過神來。

  人群中,扮作右相夜逐寒的康叔和扮作左相夜逐曦的高朗互看了一眼,唇角皆是一彎。

  站在角落裡的鈴鐺緩緩垂眼,看著自己身前的地面,不知心中所想。

  雨越下越大,明明還是晌午的時間,天色暗得就像是快要入夜了一樣。

  凌瀾轉身,走到鶩顏身邊,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你怎樣?”他問道。

  鶩顏順勢握了他的手:“蔚景真的救出來了嗎?”

  凌瀾眸色一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沒有你就這樣放他走了?”鶩顏愕然睜大眼睛,只覺得難以置信。

  換做尋常,不發瘋才怪。

  “不放又怎樣?不放,你說交出來嗎?而且……葉炫還在他手上不是嗎?”

  凌瀾說完,吩咐已經去太醫院取藥回來的湘潭找個地方煎藥,又吩咐兩人將鶩顏扶進未央宮偏殿先歇著,自己則是再次走入雨中。

  “你去哪裡?”怔怔回神過來的鶩顏急急問道。

  這剩下的殘局還沒收拾呢。

  “碧水宮!”

  男人頭也沒回,步履飛快。

  ****************

  凌瀾踏進碧水宮的時候,碧水宮裡早已經一個人都沒有。

  連宮女太監都沒有一個。

  也是,宮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怕是早已經聞風逃了。

  外殿、中殿,凌瀾徑直走進內殿。

  內殿的桌上還擺著滿滿一桌酒菜,有葷有素有湯有飯,只是看樣子,一動也未動。

  將目光從飯菜上收回,他緩緩看向四周。

  內殿被幾扇精致山水屏風隔成兩半,一半居用,一半是溫泉池。

  他緩緩走進屏風。

  溫泉池裡池水清澈,一眼能望見池底的玉石砌面,就連裡面用來按摩腳底的細小圓石頭都看得清清楚楚。

  溫泉池很大,池中央是一副仕女銅像,仕女姿勢優雅地端著一只銅壺,銅壺的壺嘴一直有水灑下來,發出“叮咚叮咚”的清脆之聲,響在靜謐的殿中,尤為悅耳。

  這也是為何此池中的水一直如此干淨清澈的原因,因為一直在換水,銅像就是用來做循環之用。

  凌瀾又四下看了看,俊眉微攏。

  蔚景,你在哪裡?

  剛剛鶩顏問他,沒有救出蔚景,怎麼就放錦弦走,其實他有他的打算。

  沒有人比他更想救出蔚景,也沒有人比他更擔心蔚景在錦弦身邊。

  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他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

  記憶中,似乎任何事情只要跟蔚景沾上,他就會變得沒有理智,而每次,就是因為他的那一份沖動,又讓事情變得更糟。

  他了解錦弦,在今日這般情況下,他是不會交出蔚景的,絕對不會。

  不僅因為他本來一直以來對蔚景的占有欲,更因為他很清楚,蔚景在他手上,他們就不敢將他怎麼樣,鉗制蔚景,等於扼著他們的咽喉。

  既然不會交出,便只能另想它法。

  所以,他讓他走了,並故意說,蔚景已經被他們所救。

  他當時的目的有兩個,一個就是想看看錦弦的反應,希望能從中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另外一個就是,放錦弦走之後,作為正常人的反應,必定會去關押蔚景的地方確認,看人是不是真的被他們救走,所以,他讓人不追,只悄悄跟著,有消息回報,不打草驚蛇,就是希望通過這個方式找到蔚景。

  可是,錦弦當時的反應卻有些奇怪。

  錦弦相信得太快了。

  他說,蔚景被他們所救,錦弦的反應就是一震,他說,他們無所畏懼,錦弦就不吭聲,接著就說,凌瀾,算你狠!

  心思縝密如錦弦,陰險狡詐如錦弦,善猜多疑如錦弦,他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懷疑他說的話嗎?

  畢竟蔚景又沒出現。

  錦弦難道就不覺得是他故意詐他嗎?

  所以,那一刻,他忽然生出一種感覺,蔚景會不會已經不在錦弦手上?

  不然,依照錦弦的性子,一個曾經推蔚景出來替自己擋劍的男人,應該一開始就會用蔚景來威脅他才對,而絕對不會幾次處於劣勢、身陷絕境都沒將蔚景搬出來。

  可,如果蔚景不在錦弦手上,又在哪裡呢?

  難道還有第三方的人?

  影君傲?

  影君傲救走了蔚景?

  如果是影君傲救走了蔚景,雖然他心裡對這個男人再一次搶在他的前面很是不爽,但,至少蔚景是安全的。

  可如果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蔚景還是在錦弦手上呢?

  其實暫時也應該是安全的,只是,他不知道已是強弩之末的錦弦,會如何對她?

  一想到這裡,他又無法冷靜下來。

  不行,得趕快找到蔚景才行。

  一刻都是煎熬。

  他得自己去。

  對,親自去!

  猛地轉身,疾步往屏風外走,身後驟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他一怔,回頭,就看到溫泉池裡的池水驀地濺得老高,有什麼從水底破水而出。

  是一個人。

  當那人從水裡慢慢浮出來,先是黑發,後是額頭,緊接著就是如畫的眉眼,熟悉的五官,一點一點撞入眸眼,凌瀾渾身一震,忘了動、忘了反應,也徹底忘了呼吸。

  直到女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自池中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喚他:“凌瀾”,他才怔怔回過神來,欣喜若狂上前。

  甚至等不及她上來,他已縱身跳進池中,將她大力一拉,重重裹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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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0:55 |只看該作者
【254】是這位美女救了我

  甚至等不及她上來,他已縱身跳進池中,將她大力一拉,重重裹進懷中。

  當熟悉的身子入懷,凌瀾只覺得一顆心顫到了極致,好半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實,就只雙臂緊緊用力,將女子孱弱的身子死死裹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蔚景被他箍得有些喘不過氣,卻沒有推開他,反而也用力將他回抱住,第一次寧願這樣窒息在他的懷裡。

  “凌瀾,你怎麼才來?我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你,我怕你出事,想出來看看,卻又不敢出來,怕出來被他們抓住,反而連累到你,你知道嗎?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我......”

  窩在他的胸口,蔚景語無倫次地說著,聲音顫抖又哽咽,話未說完,兩頰驀地一熱,凌瀾已經捧起她的臉,將她吻住。

  好一頓需索。

  原本就被他箍得透不過氣,然後又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哪裡還能經得住他如此深深汲取?蔚景氣息不穩地軟在他懷裡,幾乎都站立不住。

  直到她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過去的時候,他才緩緩將她放開,看著她,鳳眸深深,目光粘稠,映著溫泉池中清澈的池水,熠熠生輝、波光瀲灩。

  “沒事了,都過去了。”大手已經保持著捧著她臉的姿勢,溫熱的指腹輕輕在她的眼角邊上摩挲來回,他輕聲道,唇角一抹水光淺淺。

  沒事了,都過去了?

  蔚景怔怔回望著他,微微喘息,一張小臉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吻得嬌羞,還是因為憋氣,漲得緋紅。

  雖意料之中,卻仍覺得震撼。

  “成了嗎?”她啞聲問。

  “嗯,”凌瀾輕應。

  蔚景眼簾顫了顫,一時間心頭激蕩得不行,早已想過無數次這一天,可這一天真的就這樣來了,她卻覺得自己是在夢裡。

  說不出心中感覺,她忽然問:“錦弦呢?”

  男人怔了怔,沒有回答她,目光從她臉上離開,環顧了一下池中,開口換了一個話題:“你怎麼會從水裡面出來?”

  他方才仔細看過了,池水清澈,一覽無余,根本無法藏身,而且,就算她已經克服了對水的恐懼,卻也終究不會潛水。

  是怎麼做到的?

  見他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她也不強求。

  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裡忽然問及錦弦。

  或許是不想他死,畢竟曾攜手並肩走過三年的青蔥歲月,又或許是想親手讓他死,因為他的身上背著她親人的血海深仇,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樣。

  她只知道,經歷了那麼多,九死一生下來的她,不能再因為這些不值得的人,影響她跟凌瀾的感情。

  見凌瀾不動聲色地避過,問了她另一個問題,遂拉過他的手,將他拉到仕女銅像邊,笑著指了指銅像。

  “是這位美女救了我。”

  凌瀾疑惑地看向銅像,銅像應該是根據真人的比例做的,眉目如畫、體態婀娜,也不知有沒有原型,如果有,也定是個傾世大美人。

  銅像做得非常得逼真,長發輕揚、裙袂飛舞,甚至連睫毛都做得栩栩如生。

  凌瀾伸手輕輕敲擊了一下銅像,有清脆的聲音傳來,他附耳傾聽,臉上浮起了然的表情:“原來銅像是空的。”

  “嗯,”蔚景點頭,“我也是鑽到水底才發現的,在她裙擺下面可以進去,幸虧我不胖,不然,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凌瀾目光依舊凝落在銅像上面,雖然他一直在宮中行走,碧水宮卻是第一次來,因為這裡尋常都不住人,也沒有什麼值得探究的東西。

  對他來說,是第一次見到這尊銅像,不知為何,卻莫名覺得親切。

  想了想,確定自己的記憶中的確不認識這樣一個人,便也不想了,牽著蔚景的手往池邊走。

  “你怎麼會想到要躲起來?”

  兩人順著玉石台階而上,走到池邊,凌瀾順手取了邊上掛鉤上的干錦巾,幫她擦拭著頭發。

  “自從被關進了這裡,外面就被禁衛層層守著,外面的人不讓進,裡面的我也出不去,每日能見到的人只有龍吟宮的大宮女綠屏,她給我送一日三餐的膳食。為安全起見,我都是先用銀針測試有無下毒之後才用,一直都很正常,可今日午膳,銀針卻在測試翡翠老鴨湯的時候變黑了。”

  凌瀾眸光一斂,手中動作頓住。

  蔚景看了看他,繼續:“很明顯,有人想讓我死。這個人可能是錦弦,也可能不是,不管是不是他,這個想讓我死的人肯定會過來確認我有沒有死,如果被發現我還活著,肯定會再下一次手,而我,逃又逃不出去,武功又不會武功,不能硬碰硬,我就只能先躲。”

  “當然,我還有另外一方面的考慮,那日金鑾殿上,我被禁衛帶走的時候,你跟我說,慶功宴反,讓我等你!正是今日!我擔心一旦你們對峙,錦弦必定會挾持我來遏制你,為了不被他利用,我也只能躲起來,讓他找不到我。”

  “我將碧水宮內外殿都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適合的藏身之地,幾個普通的我能想到的地方,錦弦他們也一定會想到,後來,見實在找不到,我就下到溫泉池裡面,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密道、天格、或者排水道之類的,結果,無意間發現了這尊銅像是空的,就藏了進去。”

  凌瀾面色稍稍一霽,彎唇道:“虧你還算機靈,然後呢?”

  一邊問,凌瀾一邊繼續用手中干錦巾輕柔地拭著她發絲上的水珠。

  “什麼叫還算?明明非常機靈好不好?”蔚景不滿地斜了他一眼,嘟囔道。

  見男人低低笑,自是知道不過是他的調侃,便也懶得跟他計較,繼續。

  “我剛一鑽進去,險險躲好,就聽到外面傳來綠屏的聲音,因為在銅像裡面,聽得不是非常清楚,大概就是她跟守在門口的禁衛說,皇上宣我去龍吟宮,她過來將我帶過去。然後,她進來就發現我不見了,銅像的有一個鼻孔是通著的,透過那個小窟窿我可以勉強看到外面,我看到綠屏慌亂地到處找我,然後又有很多禁衛進來找,再後來錦弦也來了,他甚至讓禁衛下到池裡找,我躲在銅像裡大氣不敢出,生怕被他發現。最後,他氣急敗壞地走了,走之前,吩咐眾人,任何人都不許將我不見的消息透露出去。”

  “難怪。”凌瀾若有所思道。

  難怪他說蔚景已經被他們所救時,那個男人那般相信。

  果然他的感覺是對的,他就是懷疑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他的手上。

  果然。

  “難怪什麼?”蔚景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他。

  凌瀾回神,微微一笑,“難怪我會來碧水宮找你,原來是冥冥之中,同你心有靈犀。”

  “切,”蔚景不以為然地輕嗤,心底深處的甜蜜卻是一點一點泛起來,她撇嘴道:“若不是我出來,你還不是沒有找到我,看你那樣子,是准備走了吧?”

  凌瀾笑,沒有吭聲,轉眸看了一眼窗外依舊不見停歇的大雨,斂眉道:“得趕快找身干淨的衣衫給你換上才行,夏日染上風寒最是受罪。”

  一邊說,一邊扯了邊上橫梁垂墜下來的彩色帷幔,裹在她的肩上。

  末了,又說:“你等我一下,”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蔚景一直看著他。

  看著他出了內殿,出了中殿,也出了外殿,看著他左右環顧了一下,准備沖進雨幕去,看著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又頓住腳步,然後,就轉身往回走。

  進了外殿、中殿、內殿,一直走回到她的身邊。

  “要不,還是一起淋雨吧。”他說著,朝她伸出手。

  蔚景看著他,看著身上明明比她還要濕透的他,片刻,垂眸一笑,將小手遞進他的掌心。

  凌瀾五指一收,將她的手背裹住,拉著她往外走。

  原本他是想去司樂坊取一套干淨的袍子過來,後又想,錦弦是逃了,可是宮裡他的很多勢力還在,他不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在一切還沒有肅清理順之前,她必須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

  蔚景被他拉著往出走,一邊只手解著身上的帷幔,想將其丟掉,卻被凌瀾不悅地制止。

  “就這樣!”口氣雖不重,可是卻霸道得不行。

  蔚景皺眉看看堆在身上的紅紅綠綠,“這樣纏在身上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你身上的那套衣服本來薄得就像張紙一樣,濕透以後搭在身上,跟沒穿有什麼區別,而且背上還被葉炫開了一個大洞,你若這樣出去,那才叫奇怪呢。”

  男人口氣微沉,臉色也明顯有些黑。

  “還有,我的中衣呢?金鑾殿上,我不是將我的中衣脫給你了嗎?”

  “中衣在是在的,只是被我……”

  蔚景輕輕咬了咬唇,見男人看著她,便沒有說下去。

  “被你怎麼了?若你嫌帷幔奇怪,就穿中衣好了。”

  見讓她穿中衣,蔚景頭皮一陣發麻,於是,又瞇眼一笑道:“那還是纏著帷幔吧。”

  男人無奈地搖搖頭,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外走,可走兩步,又驀地頓住,側首看向她。

  “我想知道,中衣被你怎麼了?”

  “也沒怎麼。”蔚景略略垂目,不去看他的眼睛。

  男人瞇了瞇眸,目光越發探究:“被你撕了,扯了,還是剪了?”

  “沒有,”蔚景吶吶道,“只是被我畫了一些東西。”

  蔚景一邊說,一邊走到床榻邊,自枕頭下面將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中衣取了出來,抖開。

  凌瀾被那勝雪的白衣上密密麻麻的小黑圈圈震住了。

  “你畫的是什麼?”

  雖說知道她不是那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可曾經她還給他畫過與錦弦交易名冊的那個內奸的畫像不是嗎?

  畫功還行啊。

  怎麼就畫成了這樣一幅鬼畫符?

  “你不知道?”見他沒看出來,蔚景很是吃驚。

  “我應該知道嗎?”凌瀾斂眸,再次皺眉看向那件面目全非、狼藉一片的中衣。

  “你當然應該知道啊,怎麼說你也是擅長岐黃的高手,沒看出來這都是人身上的穴位嗎?被關在這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我就想著找點事打發時間,其實關於施針,理論上我是會的,只是實際經驗缺乏,有史以來,也就兩次,一次是將影君傲的穴位封住,將他困在山洞裡,一次就是……”

  蔚景頓了頓,睨了睨凌瀾臉色,猶豫了一下,才道:“一次就是刺你虎口麻穴,逼你放手。兩次都是在危急之下,可兩次都成功了,說明,其實我是可以的,只是手生而已,所以,就想著練練手,碧水宮裡正好有筆墨,我身上又有銀針,我就在你的這件衣服上畫上人體穴位,然後套在枕頭上,然後,練習……”

  凌瀾看著她,搖搖頭,語重心長道:“好在只是枕頭,你沒拿自己練手。”

  “我有那麼傻嗎?”蔚景挑眉,斜了他一眼,又將袍子小心翼翼地疊好,“以後就拿這個練。”

  凌瀾撫了撫額。

  “練習倒是無所謂,只希望你不要輕易對人出手就行!”

  蔚景一怔,“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凌瀾微微一笑,上前握了她的腕,“走吧,鶩顏她們還在未央宮等著呢。”

  “我知道,你是高手,你不就是瞧不起我的醫術嗎?”蔚景一邊被動地走著,一邊不悅地撅嘴,“曾經我練習都沒練習,不是照樣刺准了你的麻穴嗎?”

  男人低低一笑,腳下不停,淡然的聲音響起:“難道你不知道那日你刺中的是我的殤穴嗎?”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

  ****************

  錦弦挾著葉炫一直出了宮,意識到身後有人跟蹤,他專門往人多的街道上走,然後又穿過多條小巷,又是躲,又是繞,又是設計制造騷亂,才總算將跟蹤的幾人甩掉。

  他一直帶著葉炫來到城郊的一處無人居住的偏院,才伸手解了葉炫的穴道。

  葉炫對著錦弦撩袍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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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凌瀾會是個好皇帝

  雅苑,廂房

  鶩顏靠躺在金絲楠木大床的床頭上,凌瀾坐在床邊,凝神給她探著脈。

  這是蔚景第二次看到鶩顏如此虛弱的模樣,上一次在雲漠的山洞裡,這才短短數日的時間,舊傷未愈,又逢滑胎,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了啊。

  而且,就算身子的傷能醫,心裡的傷呢?

  那種喪子之痛,那種撕心裂肺的切膚之痛,或許只有自己經歷過的人才會真真感受。

  這世上有哪一個母親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沒有,可世事卻總有這樣那樣不如人意的無奈。

  她曾經親手將自己的孩子生生墮掉,如今鶩顏的孩子又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扼殺。

  最痛也痛不過孩子的母親吧?

  鶩顏終究比她堅強,曾經的她差點放棄了生的念頭,而此刻的鶩顏就算心裡在流血腐爛,面上卻依舊沒事人一樣,平靜得可怕。

  倒是屋內的其他幾人臉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連她在內,屋內總共有七人,鶩顏、凌瀾、湘潭、弄兒、康叔以及高朗。

  高朗她是第一次見到,聽說是凌瀾的隱衛頭領,俊眉朗目,高大挺拔,此次宮變,扮作夜逐曦而來。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多心,還是過於敏感,雖說人人都擔心鶩顏,但她覺得,高朗最甚,而且是那種想擔心卻又不敢擔心,想表現卻又不得不壓抑的擔心,很復雜,她也說不上來。

  凌瀾探完脈,吩咐邊上的湘潭去煎藥,又吩咐弄兒去熬湯,起身之際,卻是被鶩顏拉住了袍袖。

  “聽說,錦弦跟丟了?”

  凌瀾微微一怔,反手握了她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點頭“嗯”了一聲。

  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和並肩作戰,他又豈會不懂這個姐姐的心思。

  她想要問的又怎會是錦弦。

  “你放心,錦弦大勢已去,掀不起什麼大浪,而葉炫雖在他手上,暫時卻也安全,畢竟他現在只有葉炫這唯一一張可以對付我們的牌了。”

  鶩顏沒有吭聲,緩緩松了凌瀾的衣襟,輕垂眉目,看著身前的薄被,不知在想什麼。

  凌瀾又交代了幾句,讓她好好休息,領著眾人就出了廂房。

  外面,雨不知幾時已經停了,放晴的天空竟還出現了彩虹,七彩的顏色鋪進院中,染了一地的絢爛。

  這是一處嶄新的宅院,其實可能已經建了很久,只是一直沒人住,所以顯得特別新。

  紅牆碧瓦,金扉朱楹,亭台樓閣,甚是雅致。

  因為此次事件,只是暴露了鶩顏,並沒有讓相府徹底暴露,所以,鶩顏不適合回相府,凌瀾就安排她住到了這裡來。

  鶩顏的身份不適合回相府,就等於她也不用回相府了,反正夜逐寒有康叔,夜逐曦有高朗。

  只是錦溪……

  蔚景正兀自想著,凌瀾轉身握了她的手:“你也暫時在這裡住下來,我已經吩咐弄兒給你收拾好了廂房,你也可以順便照顧一下鶩顏。”

  蔚景怔了怔,點頭,“那你呢?”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處理完了,我就回來。”凌瀾一邊說,一邊抬手,將她額前的一縷碎發輕拂到耳後,“這屋子四周都是隱衛,他們會保護你跟鶩顏的安全。”

  “嗯,”蔚景微笑點頭,小臉映著彩虹七色的光,就好像是聚集了這世上最璀璨的光芒,耀人眸眼。

  凌瀾心中一動,忽然傾身吻上她的唇。

  這一吻來得突然,蔚景猝不及防。

  明明青天白日,明明康叔跟高朗就在身旁。

  羞澀窘迫間,蔚景剛想伸手推他,他卻已先她一步放開她的唇。

  “我走了,”轉身,他招呼早已不好意思別過眼的康叔跟高朗,三人一起離開,留著蔚景一人站在那裡耳熱心跳了好半天。

  ****************

  相府前院,錦溪心急如焚地走來走去,不時探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一張小臉密布愁雲。

  直到身著一襲銀白色朝服的夜逐曦走了進來,她才心頭一喜,提著裙裾,快步奔了過去。

  “二爺,聽說宮裡出大事了,是嗎?”

  人還未走近,她就急急問道。

  “嗯,”男人淡應了一聲,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錦溪心頭一沉,怔愣了片刻,又連忙追了上去。

  “聽說是凌瀾跟鶩顏合伙謀反,我皇兄已棄宮而去,是這樣嗎?宮門口都被戒嚴了,我想進宮去看看都不行,怎麼就……”

  男人忽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她,錦溪一震,被他鳳眸中瞬間騰起的冷冽嚇到,一時就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個時候進宮,你想找死嗎?”男人冷聲開口。

  “我……”錦溪的心裡早已亂做一團。

  她也是聽到街上的人在議論,才知道這件事的,對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起初她還不信,直到她趕到宮門口,看到烏泱烏泱手持兵器的人。

  饒是這般,她依舊不信,所以,就想著等夜逐曦回來問問。

  沒想到,竟是真的。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

  一下子,她就哭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和絕望:“那我該怎麼辦?皇兄哪裡去了?他真的敗了嗎?我要怎麼辦?”

  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簌撲簌往下掉,錦溪儼然一個無助的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凌瀾眸光微閃,低低一歎,轉身,輕輕攬過她的肩,將她擁在懷中。

  “沒事,你放心,只要相府在,你就絕對平安。”

  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凌瀾低聲哄勸。

  錦溪吸吸鼻子,自凌瀾懷中抬起頭,眼眶紅紅地看著他,哽咽道:“可是…..我是公主……我是錦弦的妹妹,凌瀾……凌瀾那個奸賊又怎麼會放過我?”

  何況,她還一直得罪鶩顏、陷害鶩顏,鶩顏肯定也要報復她。

  凌瀾卻是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是,你是公主,你是錦弦的妹妹,可是,別忘了,你也是相府的人,是我夜逐曦的妻子,只要相府在,只要你的丈夫還在,又豈會沒有你這個妻子的活路?”

  錦溪怔怔看著凌瀾,剛剛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漫了出來。

  這是自她嫁給這個男人以來,這個男人說的最動人的一句話。

  她沒想到,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都說患難見真情,是這樣嗎?

  如果是,她可以不要公主光鮮的身份。

  “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二爺要怎麼做才能讓凌瀾放過相府?”

  凌瀾低低笑,擁著她的肩往前走。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相府卻不是一般的臣,你想,大哥是前朝的相爺,你哥哥登基,都沒能鏟掉我們相府,他凌瀾上位,就敢對我們相府不利?”

  “還有,鶩顏怎麼說也是我大嫂,就算當初是帶著目的潛伏在相府,但,不管怎麼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不相信,她對我大哥沒有一絲感情。而且,正因為她潛伏在相府,就算相府是清白的,文武百官們也不會這樣想,多少肯定會懷疑相府跟凌瀾他們早就一氣。凌瀾剛剛上位,需要得到大家的支持,只要我們相府願意臣服,他必然欣喜,正好也將我們相府徹底黑化,讓文武百官的懷疑成真,這樣我們相府也再無回頭路,他日,就算你哥哥卷土重來,也定然不會再相信相府,如此一舉兩得,凌瀾何樂而不為?”

  錦溪雖然聽得不是特別明白,但是大致意思還是聽懂了。

  好像似乎是那麼個理兒。

  一顆心也稍稍安定。

  “所以,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定會護你無虞!”

  錦溪一時心緒大動,抬頭怔怔看著他,鼻尖又酸了:“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凌瀾眸光微微一斂,絕美的唇邊淺笑漾開:“你不是也對我很好,為了我,為了相府,甚至不惜跟自己哥哥鬧翻?”

  錦溪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何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她又來氣了。

  “誰讓他竟然送無後鳥給自己的妹妹,我就說我怎麼......”

  “好了好了,已經過去了,來日方長,不是嗎?”

  凌瀾笑得絕艷,眼角眉梢都是意味深長,錦溪頓時紅了臉,嗔道:“沒正經。”

  不達眼底的笑意緩緩斂起,凌瀾眸色深深,松開她的肩:“你先回房歇著,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得去跟大哥商量一下。”

  “嗯,好!”

  錦溪剛走,康叔就從不遠處走了出來,凌瀾看了他一眼,兩人一起往書房的方向走。

  “爺真的打算將溪公......錦溪留下來?”

  “葉炫在錦弦的手上,錦溪在我們手上,不好嗎?”

  凌瀾邊走,邊側首瞥了康叔一眼。

  “好是好,只是……”康叔猶豫了一下,才接著道:“只是,也可以將她囚禁起來,或者......”

  “囚禁起來?那豈不是告訴世人,相府就是跟凌瀾一伙的?”凌瀾頓住腳步,回頭,“而且,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帝王倒台了,而這個帝王的妹妹卻光鮮地活在仇人那一邊,很有意思嗎?當初將錦溪嫁到相府也是他錦弦以君權強行迫相府所為,他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說到底,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康叔一怔,不是很明白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凌瀾也沒有打算跟他講明白,唇角一勾,走在前面,眸光一寸一寸寒涼。

  錦弦,當初你利用蔚景謀得天下,又讓蔚景背負天下罵名,今日,我便讓你嘗嘗,自己的妹妹背負著這一罵名的滋味。

  “派人監視好她!”側首,他吩咐康叔。

  ****************

  廂房

  蔚景看著鶩顏將最後一勺湯藥飲盡,伸手將瓷碗接了過來的同時,遞了兩粒蜜餞給她。

  “謝謝!”鶩顏彎了彎唇,伸手接過,送了一粒含在口中。

  “甜不甜?”蔚景笑睨著她。

  這藥後配蜜餞,她也是跟這個女人的弟弟學的。

  “嗯,”鶩顏點了點頭。

  蔚景含笑轉身,將瓷碗放到桌上。

  “能坐下陪我說會兒話嗎?”鶩顏忽然開口。

  蔚景一怔,幾時聽過這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

  “好!”她回頭笑道,末了,又走到床邊的一個軟椅上坐下,“想說什麼?”

  “說說你怎麼想的?”

  蔚景一愣,“我?”

  “嗯,你,此時此刻,你心裡怎麼想的?”鶩顏靠在軟枕上,虛弱地看著她,目光輕柔。

  蔚景思忖了一下她的話,依舊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你指的是?”

  “今日的事。譬如,錦弦終於被拉下來了,你覺得自己復仇了嗎?還有,在你心裡,中淵的江山姓蔚,應該是你們蔚家的,如今被凌瀾所得,你又怎麼想?”

  原來是問這個。

  蔚景彎了彎唇,“我沒想那麼多。”

  她說的是實話,她真的沒想那麼多。

  的確,一直以來,復仇復國是她的人生目標,可是,幾何時起,這個人生目標已經在悄然發生著變化,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日在碧水宮裡,她想的最多的不是錦弦要倒台了,不是自己的仇恨要報了,而是擔心,擔心此事失敗,擔心凌瀾的安全。

  她想著凌瀾一定要平安,她自己要平安,她等他,她不能拖累他,她要平安見到他。

  僅此而已。

  再無其他。

  “那如果凌瀾登基為帝,你……”鶩顏又試探性地開口,卻終是沒有將話說完。

  蔚景自是知道她要問什麼,垂眸彎了彎唇。

  靜默了好半響,才抬起頭,“我總不可能當女帝。”

  其實,對她來說,錦弦的倒台也算是報仇了,至於誰做皇上,對她一個女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公主只是一個身份而已,沒有這個身份她也一樣能生活。江山姓什麼有什麼關系,只要凌瀾勤政愛民,百姓安居樂業,讓中淵繁榮昌盛,她也不會計較到底誰坐龍椅,何況是她愛的男人。

  鶩顏還在她那一句話裡沒有回過神,她又補了一句:“我相信,凌瀾會是個好皇帝。”

  鶩顏怔了怔,會心笑開。

  真的,蔚景第一次看她這麼笑,非常會心的笑,那感覺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釋然。

  其實,她知道的,這個女人是在幫自己的弟弟試探。

  鶩顏困擾的,凌瀾也困擾吧。

  其實,真的沒必要。

  一直回到房間,蔚景還在想這個問題,等凌瀾回來,她要不要也明確跟他表個態。

  捻亮屋裡的燭火,她望了望窗外蒼茫的夜色。

  走到門口,剛准備關上門,一個身影就驀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笑盈盈地看著她:“怎麼?不等我,就准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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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1:29 |只看該作者
【256】願意嫁給我嗎?

  走到門口,剛准備關上門,一個身影就驀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笑盈盈地看著她:“怎麼?不等我,就准備睡覺?”

  嚇了蔚景一跳。

  所幸屋內燭火夠亮,來人俊顏正對著光,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容顏,才沒失聲叫喊出來。

  “你當自己是神仙啊,正門不走,玩從天而降。”驚魂未定,蔚景抬頭望了望屋簷,嗔怒道。

  男人方才就是從那裡翩然落下的。

  凌瀾笑笑,“這不是要給你一個驚喜嘛。”

  邊說,邊舉步走進屋內。

  “驚喜?我看驚嚇還差不多。”蔚景撇嘴,將房門關上,還未轉身,背上就驀地一熱,男人的手臂已經自後面將她攔腰抱住。

  “才兩日的時間,為何我覺得像是過了很久?”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側臉上,蔚景的心口一顫。

  “什麼?”微紅著臉,她故意佯裝聽不懂。

  凌瀾松開了她的腰,大手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朝著自己,鳳眸熾烈地看著她:“所幸這兩日很忙,一直在布署所有事。”

  舉事本就是遲早的事,可卻也沒有打算這麼急,但是錦弦將這個女人的收押,徹底將他逼了上去。

  他再也克制不住,他再也不想等了。

  這個想法就在金鑾殿上她被禁衛准備帶走的那一刻堅定。

  雖說一直都在准備著,可奪宮卻終究不是小事,兩日的准備時間太短,根本來不及,所以,起先鶩顏還是反對,但他執意。

  他必須反,他也必須贏,因為他讓一個女人等他兩日。

  大軍剛從雲漠回來,長途跋涉,正處在休整期,慶功宴君臣同樂、人多聚集,這一些都是舉事的好時機。

  他不知道錯過這一日,還要等多久,他不能等。

  一刻也等不下去。

  所以他連夜布署,兩日兩夜都沒有闔眼睛。

  終於成了。

  “蔚景,你在,真好。”

  曾經無數次想過大成之日會是什麼樣子,卻從未想過,她會在自己身邊。

  也不是未想,是想過而不敢想。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碧水宮看到她破水而出那一刻的心情,遠比在未央宮前面看到錦弦棄宮逃跑時的心情要強烈百倍千倍。

  捧起蔚景的臉,凌瀾輕輕吻了吻她的鼻翼唇角,而後又定定凝著她看,那專注的樣子,似是要將她的模樣鐫刻到心裡面去。

  “做什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嗎?”蔚景被他看得窘迫,面色不由地越發緋紅。

  “願意嫁給我嗎?”他忽然開口。

  聲音微啞,低沉醇厚。

  蔚景心尖一抖,愕然抬眼,撞上男人炙熱的目光。

  “蔚景願意嫁給凌瀾嗎?”

  溫熱的氣息打在面門上,縈著淡淡的墨竹香,清新好聞,凌瀾再次輕聲問。

  蔚景怔怔望著他,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直以來,他們有著夫妻之實,卻從不是夫妻。

  夜逐寒的妻子是鶩顏,夜逐曦的妻子是錦溪。

  而她,什麼都不是。

  許是見她半天沒有反應,凌瀾又輕輕吻了吻她的唇,黯啞的聲音在兩人相貼的唇瓣間逸出。

  “蔚景,你願意嗎?”

  蔚景微微後傾了身子,避開他的唇,仰臉望著他,戲謔道:“怎麼?是在跟我求婚嗎?”

  “你願意嗎?”

  男人眸光粘稠,膠在她的臉上。

  見他難得一本正經的樣子,蔚景一時心起,想鬧他一鬧,遂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後,一臉慎重道:“我考慮考慮。”

  “不許考慮,必須願意!”她的話音剛落,男人霸道堅決的聲音緊接而起。

  看著他一副強勢霸道不容人拒絕的樣子,蔚景不滿地嘟囔:“哪有你有這樣求婚的?一點誠意都沒有,就不說單膝跪地跟戒指了,連束花都沒有。”

  “什麼?”男人似是沒怎麼聽懂她的話,不過最後一句是明白了,“走!”

  說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蔚景的手,就開了廂房的門往外走。

  蔚景被他拖著,被動地撿著腳下的步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一直被拖到後院的水榭旁邊,男人讓她站著,而自己卻是腳尖一點飛身而起,輕盈地踩著水面,一朵一朵摘下浮開在水面上的睡蓮時,她才明白過來。

  原來是來摘花的。

  這個男人!

  她不過那麼一說,他還當真了。

  心神一動,本想阻止他,卻又不忍破壞這一副美麗景致,便站在那裡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就看著他。

  或許是因為被大雨沖洗過的原因,今夜的天空很藍,就像是湛藍的湖面,湖面上鑲嵌的星子也格外的璀璨明亮。

  漫天星斗下,男人一襲白衣,袍袂簌簌,如同九天而來的謫仙。

  男人輕盈踩於水上,或盤旋、或一躍而起,在他的腳下,是被夜風吹得搖曳的蓮葉和被他腳尖點過泛著一圈一圈漣漪的水面。

  當男人手捧一大把睡蓮遞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沉浸在那一副水墨畫裡沒有走出。

  “嫁給我!”他說。

  蔚景怔怔回過神,垂眸看著面前一大捧嬌艷的睡蓮,花瓣上還有未來得及滾落的露珠。

  皺眉道:“凌瀾,你還真下得了手,沒有水,這些花很快就會蔫掉的,你這分明就是要了它們的命。”

  蔚景抬眸,撞上男人殷殷等待的目光。

  只不過鳳眸中的那一抹殷殷在她的這一句話後,很快剝落了下去,凌瀾面色一沉。

  “女人,你還真是個難伺候的主,說沒有花束的人是你,摘了花送給你,你又不滿意,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蔚景細細睨著男人神色,見男人真的像是在生氣的樣子,她就笑了。

  撇嘴道:“幸虧還沒答應嫁給你,一句話就讓你不耐煩了,一輩子還長著呢。”

  說完,蔚景扭頭就走。

  凌瀾這才意識過來她的故意,眸色一暗,直接將手中的一大捧睡蓮丟掉,跨步上前將她的手臂拉住。

  “不管答應不答應,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想反悔?你早就沒有了回頭路。”

  男人沉聲,帶著一絲咬牙切齒,話音未落,身形驟然一矮,直接將她扛起,快步往廂房的方向走。

  蔚景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猝不及防,身子陡然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就本能地伸手抱住他的頸脖,望著身後被他擲得凌亂一地的睡蓮,蔚景直覺得可惜了去。

  還想反悔?你早就沒有了回頭路。

  她想著男人的話。

  她的確沒有了回頭路。

  凌瀾,只願你真心待我,莫讓我有反悔的那日。

  更緊地圈住男人的頸脖,她靜靜地趴在男人的肩頭,也沒有要求他放她下來,心裡面從未有過的寧靜,只希望夜更久、路更長。

  忽然心神一動,她歪過腦袋,輕輕吻上他的唇,男人明顯身子一僵,與此同時,也頓住了腳下的步子。

  而蔚景依舊不管不顧,一邊笨拙地吻著他,一邊喃喃地問:“凌瀾,你會一輩子對我好的,是嗎?”

  男人沒有回答,直接加深了那個吻。

  蔚景想,已無需言語,她已然明白他的心。

  圈著他的頸脖,她羞澀又主動地回應。

  兩人忘情地吻在一起。

  當男人一邊吻著她,一邊抱著她快步走進花徑,將她壓在花叢中松軟的草胚上時,她才驚覺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凌瀾,別......別在這裡。”

  她求饒地看著他,眸光映著頭頂的星月,點點璀璀,就像是天上的星子都墜落進了她的眼睛,那樣明亮,那樣燦然,又那樣靈動,那樣楚楚可憐,那樣攝人心魂。

  “是不是又要說,會有人來了,或者說,會被人看到了?”

  男人傾身而下,鼻翼抵著她的鼻翼,炙熱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呼打在她的臉上。

  身下的草胚帶著夜露的微涼,而身上是男人透衫而出的滾燙,她顫抖了身子,也顫抖了心。

  “凌瀾,回房好不好?”

  她討好地拱著他的臉,求他。

  “不好!”

  他斬釘截鐵地回絕。

  他要她,現在就要。

  “可能會真的有人來。”

  雖然不比相府那麼多人,可這宅院裡畢竟還住著鶩顏、弄兒和湘潭不是。

  “沒人會來的,別怕,信我!”

  男人一邊吻著她的鼻翼唇角,一邊輕聲誘哄著她。

  蔚景終於不再堅持。

  見她慢慢放松,男人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吻,前所未有的激烈。

  剛開始她還有一些惶然和緊張,在他火熱的攻勢下,她很快就失了抵御,緩緩放下所有防備,她試著全身心去回應,全身心去接納。

  衣衫一件一件拋起,掛在花枝上,凌亂在地上,到處都是。

  炙熱的吻,落滿她的全身,他啞聲喚著她的名字,一點一點將她占據。

  透過男人的肩頭,蔚景看到身側兩邊不知名的花兒開得正烈,花瓣一圈一圈,層層疊疊,搖曳跌宕中,不時有花瓣飄飄落落,在那一片紛揚中,蔚景看到了湛藍的天、晶亮的星、皎潔的月,還有漫天的花雨。

  “凌瀾……”她緊緊攀上男人的背,喘息著,眼角落下淚來。

  **************** *****************

  疲憊至極,小睡了片刻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男人的懷裡,男人坐在花徑中,不知幾時,已經穿好衣服,也將她穿好了衣服。

  她沒有喚他,也沒有動,就躺在那裡靜靜看著男人俊美的側臉。

  男人不知在想什麼,目光凝落在前面的一株花樹上,一瞬不瞬,想得很入神,從她的這個角度看過去,竟覺得他的側臉莫名透著絲絲清冷,下顎也擰著一絲緊繃。

  “凌瀾,”她輕輕喚他。

  男人垂眸看她:“醒了?”

  “嗯,”蔚景朝他的懷裡蹭了蹭,“在想什麼?”

  男人眸光微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想登基的事。”

  蔚景微微一怔,見他方才面色清冷的樣子,蹙眉道:“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男人未語。

  蔚景想起夜裡跟鶩顏的對話,伸出手臂將他的腰身抱住,“凌瀾,如果是顧忌我,你大可不必,蔚家的江山,我坐,還是我男人坐,有什麼關系?只要你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男人依舊垂目看著她,因背對著光,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他一雙眸子波光粼粼、熠熠生輝。

  “謝謝。”他說。

  如此正式和鄭重,蔚景就“噗嗤”一聲笑了。

  “夜裡涼,我們回屋吧。”

  男人抱著她起身,往屋裡走。

  “現在知道夜裡涼,方才我要回屋,你怎麼說的?”

  蔚景撇嘴,卻也樂得享受這份寵溺,就任由他抱著走。

  男人微微笑著,沒有吭聲。

  蔚景又驀地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文武百官那邊,有麻煩嗎?”

  雖說相府仍在,也權勢滔天,但是,畢竟只是一個相府,新帝登基,最重要的就是臣子的扶持。

  錦弦也絕非等閒之輩,雖在位時間不長,肯定已培養自己的親信,而這些人……

  “沒事,”凌瀾淡然的聲音響起:“這些困難事先我們已經想到了,所以,我們才利用錦溪,制造她跟錦弦的矛盾,目的就是讓朝中像我們這樣的老臣對錦弦心生嫌隙,畢竟老臣占了三分之一,且都位居重職,只要這些人臣服了,就好辦。另外,朝中也有不少人本就是夜逐寒的人。加上那些老臣,至少有一半人以上,所以,問題不大,而且,還有你,明日我會召集那些大臣,將當初錦弦跟蔚卿一起,利用你、陷害你,篡奪皇位的事告訴他們,相信他們也都是明道理、識時務的人。”

  “嗯。”

  見他如此自信淡然的樣子,蔚景便也不再擔心,她相信他,只要他想,這世上似乎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對了,你方才說利用錦溪,除了讓夜逐寒假意休妻,利用了錦溪,後面你們又做了什麼壞事?”

  “壞事?”男人挑眉,想了想,又唇角一彎道:“倒還的確是壞事,只不過,不是我們做的,是錦弦做的,正好被我們揭穿利用了而已。”

  蔚景一聽,頓時就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還記得那夜我們三個人商量的時候,你說,在給蔚卿做法事那夜,錦溪跟你提過鶩顏跟凌瀾的事嗎?”

  “嗯,”蔚景點頭。

  “你跟我們講得很詳細當時的情況,你說,錦溪還說冬雨被人下了‘忘憂’,你後來騙錦弦的那兩粒‘忘憂’就是從錦溪那裡所得。”

  “是啊,那又怎樣呢?”

  “所以我們就利用了這件事,我讓人找到真正的冬雨,將其送出了京城,然後,又讓我們的人假扮成冬雨,跟錦溪偶遇,跟她講了‘忘憂’是錦弦所下,並告訴她,錦弦將她嫁給相府是利用她,利用她穩住相府,控制相府,以達到鏟除相府勢力的目的。錦溪頭腦簡單,而且除了冬雨是假的,冬雨所說的也都是事實,所以她相信了,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的,沖動任性,她肯定會去找錦弦。我們也不怕,畢竟這些事的確是錦弦所為,不管錦弦用什麼辦法穩住她,她的心裡終究是起了疑。”

  “正在我們想該如何再下一劑猛藥,讓兩人矛盾再加深,最好弄得百官皆知的時候,鶩顏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錦弦送給錦溪的那只鳥,鶩顏說,那只鳥很奇怪,很像她曾經見過的無後鳥,無後鳥比較稀有,機緣巧合她見過一次,因其珍稀且功效奇特,所以她記憶深刻,錦溪的這只鳥就很像,但是,毛的顏色不對。我當時就想,會不會顏色是假的,用水一試,果然。所以,我們就想著,要讓錦溪知道這件事情,你想,送她無後鳥,故意讓她不孕,這個人還是她一直信賴的哥哥,她不鬧個天翻地覆才怪。老天似乎也在幫我們,正好下大雨,然後,我們就在掛鳥籠的屋頂上,將琉璃瓦弄了個小洞,讓小鳥洗個澡,所以,就這樣……”

  後面凌瀾說了什麼,蔚景也沒有聽進去,她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你跟我說過,你從來沒有碰過錦溪,那錦溪為何會覺得跟你有過?”

  凌瀾諱莫如深地一笑:“因為她的確有過,只是不是跟我。”

  蔚景愕然睜大眼睛:“是誰?”

  凌瀾猶豫了好一會兒,見她一副必須要知道的樣子,才低聲道:“高朗。”

  啊!

  “高朗?”蔚景只覺得難以置信。

  讓高朗跟錦溪,那他……

  他不是心儀鶩顏嗎?

  “凌瀾,你好過分!”

  蔚景怒道。

  “過分?”凌瀾顯然沒有想到她是這種反應,臉色一沉到:“那如果是我,是不是就不過分?”

  “不是,你這樣……哎呀,我也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就不要說!”

  凌瀾也隱隱有些怒了。

  想當初要不是為了拿醉紅顏的解藥,他又何至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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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1:53 |只看該作者
【257】新帝登基

  回房沐浴後躺在床上,凌瀾的臉色還是不好看,蔚景拿眼偷偷睨他,見他平躺在邊上,目光平視著頭上的帳頂,也沒睡著,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兩人沉默了好久,蔚景忍不住了,便拿胳膊肘碰他。

  “喂,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凌瀾沒有理她。

  蔚景等了等,見他依舊目不斜視,沒有一絲反應,心中不免有些委屈,嘟囔道:“你一個大男人,至於嗎?”

  凌瀾還是不理她。

  見他如此,蔚景便也不再自討沒趣,“好吧,我睡了,困死了,你也早點睡。”

  蔚景邊說邊打著哈欠,翻了一個身面朝裡而睡,留給對方一個背脊。

  還未待闔上眼睛,肩上就是一重,凌瀾大力將她扳了回去。

  溫熱的氣息逼近,她對上男人略顯沉怒的眸眼。

  “你這個女人有沒有心?”

  男人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點了點了她的左心房,咬牙切齒道。

  蔚景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我怎麼了?”

  男人不說話,就盯著她。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見他一直保持著撐著手的姿勢,蔚景忽然用嘴努了努他的胳膊,問道:“酸不酸?”

  成功地看到男人的臉色瞬間又黑了幾分,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地“噗嗤”笑出聲來。

  展臂纏上男人的頸脖,順著吊在頸脖上的力道,她驀地仰起頭在男人菲薄的唇瓣上親啄了一口:“好了,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作為天生愛浪漫的女人,她當然知道在一個男人捧著一大束站在面前的時候,丟一句“沒有水,這些花都會蔫掉的,你這分明是要了它們的命”有多煞風景。

  她也知道,在聽說跟錦溪一起的不是他,而是高朗時,她震驚之余自己心裡的那一份歡喜。

  想到這裡,她又禁不住將男人的頭拉低,再次啄上他的唇。

  原本打算跟第一次一樣親一下就放開,誰知道男人順勢就壓在了她的身上,加深了那個吻。

  被男人狠狠地需索口中的芬芳和呼吸,七葷八素中,蔚景叫苦不迭。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她怎麼就忘了剛剛在後院,就是她的一個吻惹了禍,害得她被摧殘得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好在這一次,他只是發狠地吻了她一通,就放開了她。

  “那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裹著熾烈和暗火的眸光落在她微微紅腫的唇瓣上,男人啞聲問。

  “什麼?”

  蔚景喘息地望著他,她發現跟這個男人相處,一定要用跳躍性思維,不然,永遠跟不上節奏。

  “嫁給我,你願意不願意?”

  原來還在問這個,蔚景有些哭笑不得,嗔道:“不是你自己說,不管答應不答應,我都是你的人了嗎?”

  “我要你親口說。”

  “不說!”蔚景故意別過臉。

  可下一瞬又被男人大手給扳了回來,“說!”

  “不說!”

  “說!”男人俯瞰著她,黑眸熾暗。

  “不說就是不說。”蔚景一邊笑著拒絕,一邊伸手想要將他落在臉上的手拂開。

  如她所願,男人主動將手拿開了,可是緊接著,又趁她不備快速地伸到了她的衣襟裡面,長驅直入,直接擠進了她緊身的兜衣裡。

  “你說不說?”一邊逼問,一邊手上開始動作。

  蔚景嚇得趕緊在衣服外面按住他折磨亂動的大手,氣喘吁吁地求饒:“我說我說……”

  *****************

  夜很靜,遠遠的有打更的聲音傳來,一聲一聲,竟已是四更的天。

  原本兩日兩夜沒有合眼,忽然一放松,很累,可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垂目看著懷裡睡熟的人兒,伸手輕輕撫上她的容顏。

  不知夢到了什麼,女子微微彎起了唇角,含糊不清地夢囈了一句,小腦袋朝他懷裡蹭。

  凌瀾以為她醒了,輕喚了一聲,卻又見她呼吸均勻,睡得正酣。

  又抱著她靜躺了一會兒,凌瀾才將手臂輕輕抽出來,讓她枕在軟枕上,起身下床,拾起中衣穿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夏末秋初,夜裡已經有些涼,凌瀾緩步走在夜風中,不知心中所想。

  在一株大樹下站定,他輕撫手掌。

  涼風習習,衣袂簌簌。

  黑影翩然落在他的面前。

  “爺。”黑影恭敬鞠身。

  “登基那日,讓他也來觀禮。”

  一陣夜風吹來,將凌瀾清冷的聲音吹散。

  ****************

  八月二十八,黃道吉日,中淵新帝登基。

  自上次新帝登基只相隔不到半年的時間。

  兩任新帝都不是世襲繼位的帝王,原則上,就等同於改朝換代,但是,很奇怪,可能是為了不給百姓們帶來太大的影響,新帝錦弦登基後,沒有改國號,依舊國號中淵,如今的這位新帝亦是。

  這一日天氣非常好,晴空萬裡、秋高氣爽。

  整個皇宮都被布置得喜氣洋洋,因為新帝登基跟封後大典同時進行,所以,隨處可見的顏色只有兩種,一種明黃,一種大紅。

  大紅彩架,明黃布幡,大紅燈籠,明黃地毯。

  濃烈的色彩,奢華、張揚、喜氣、尊貴。

  許是見天氣晴好,又許是怕人員眾多,一般帝王的登基大典都是在金鑾殿裡進行,而此次新帝卻是選在未央宮外面的空曠之地進行。

  一大早未央宮前面就聚滿了人,除了文武百官,還有各府女眷,這也是繼錦弦以後,又一個登基大禮讓女眷也參加的帝王。

  就連皇后的哥哥蔚佑觀和蔚佑博也在其列。

  康叔和高朗也在其中,當然,此時的他們是夜逐寒和夜逐曦。

  緊挨著高朗而站的是一身華麗、妝容精致的錦溪。

  意識到眾人或有心或無意投過來的各種復雜目光,錦溪又是緊張,又是窘迫,便一直拉著邊上高朗的手不放。

  最讓大家驚奇的是,就連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影君傲也來了。

  因為曾經錦弦讓影君傲來宮裡住過幾日,所以眾臣基本上都認識他。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來參加,畢竟歷朝歷代,嘯影山莊跟朝廷從無來往,說白,也就是從不臣服於朝廷,朝廷對此卻也無可奈何。

  而此刻他的出現,眾人就不禁紛紛揣測起來。

  莫非嘯影山莊也是新帝身後的一股勢力?

  竟然連一向清高孤傲、勢力強大的嘯影山莊都來支持新帝,這位新帝,果然不簡單。

  眾臣都討好地跟影君傲打招呼,影君傲淡淡應著,表情有些落寞。

  倒是邊上的影無塵一直嘀嘀咕咕嘴沒閒著。

  “不就是一個帝王登基嘛,真不曉得你跑過來湊什麼熱鬧,自降身份!”影無塵一邊抬袖扇著袖風,一邊不悅地嘟囔。

  影君傲瞟了他一眼:“我又沒讓你跟著,你不愛湊就別來。”

  “切,”影無塵撇嘴,“我要不是怕你形只影單,見人家伉儷雙雙,心裡受不了,我才不跟過來呢。”

  影君傲沒有吭聲。

  無塵看看眾臣依舊不時盤旋過來的目光,用手肘碰了碰影君傲,眉目彎彎道:“喂,有沒有聽說過狐假虎威的故事?”

  “你又想說什麼?”影君傲瞥了他一眼。

  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衣袖上的褶皺,影無塵不緊不慢道:“我想說呀,我們被人利用了,凌瀾那小子就是一只狐狸,分明是想借我們嘯影山莊這只老虎的威風,嚇唬嚇唬這些不明真相的大眾。你想啊,他登基關我們屁事,做什麼還要發個什麼帖子到山莊。也只有你,還真來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是應該誰站的?我們周圍的這些人又是些什麼人?”

  影君傲沒有理他,目光始終盯著入口的方向。

  “你沒有聽我說話啊?”他的反應讓影無塵很是受傷。

  “在聽,你說。”

  依舊沒有回頭,影君傲言簡意賅。

  “我們所站的這個地方應該是中淵的臣民們站的,我們周圍的這些人都是凌瀾的臣子,你說,我們往這裡一站,是不是表示嘯影山莊也俯首稱臣啊?如此一來,凌瀾利用嘯影山莊的威風鎮場的目的就達到了。”

  影君傲無奈地搖搖頭,“你想多了,我又不是為他而來。”

  “為了那個女人就更不應該來啊。人家都是別人的皇后了,你堂堂天下第一莊的莊主,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喜歡一個有夫之婦,這要傳出去,讓世人怎樣看你,怎樣看嘯影山莊?”

  “你少說幾句會死啊!”影君傲終於聽不下去了,猛地一回頭怒道。

  影無塵瞬間噤了聲。

  片刻之後,又忍不住嘟囔:“人家還不都是為你好……”

  影君傲一個回頭冷睇,他的話便又沒有說完。

  終於等到辰時,隨著內侍太監尖細的唱喏聲:“皇上駕到——”

  未央宮前面頓時四寂了下來。

  眾人齊刷刷跪下行禮,當然,除了嘯影山莊的影君傲和影無塵。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萬歲萬萬歲”中,男人一襲大紅龍袍從入口處走了進來。

  一直沿著明黃地毯,經過兩旁伏地而跪的眾人,腳步翩躚,快步往高台而去,高台上早已擺好龍椅、搭好華蓋。

  影無塵看了看男人身上的龍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樣紅得似火的袍子,小聲嘀咕道:“登基不是應該穿黃色嗎?怎麼穿個大紅?搞得跟我撞色了。”

  邊上的影君傲沒理他,目光同樣落在那個翩躚走在明黃地毯上的紅袍男人,微微苦笑。

  或許他知道為何是紅色。

  他想,如果是他,他也會這樣。

  男人拾階而上,一直走上高台,轉身一撩袍角,坐於龍椅上。

  目光如炬,一掃全場,在看到影君傲的時候微頓,含笑略略一點頭,算是打招呼,影君傲同樣頷首回之。

  目光收回,新帝揚袖:“都平身吧!”

  謝恩的聲音又是地動山搖,眾人紛紛站起。

  也就是到這時,大家才發現男人穿的是一身大紅顏色的龍袍,胸口的五爪龍以金線繡成,栩栩如生,火紅配金龍,妖嬈中透著冷硬,喜氣中端著威嚴。

  雖說不應該盯著聖顏看,但是大家都忍不住拿眼偷偷睨向帝王。

  凌瀾的俊美是出了名的,早在前朝就傳得響,但是,今日這樣一身裝扮,不僅俊美得無法比擬,更重要的是,那一股氣質。

  或許是以前被普通的裝扮所掩蓋,又或許是被本人自己故意斂芒,這是第一次,大家發現,他身上的那種皇者的尊貴氣質就像是與生俱來。

  似乎他一直生在帝王家一樣,而不是樂師,不是逃犯,不是沒有父母親人的孤家寡人。

  緊接著,內侍太監代念新帝登基明志。

  念完明志及公文,眾人再次跪地參拜,就算登基禮成。

  緊接著進行的就是封後大典。

  內飾太監拔尖的聲音再次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蔚家九女蔚景性資敏慧、賢良淑德,朕心愛之,特冊封為皇後,賜居九景宮,欽此——”

  所有人都怔住。

  倒不是因為冊封的是蔚景,這個大家早就知道。

  就在奪宮的翌日,這位新帝就將所有的臣子都召集起來,講了這件事,並將錦弦如何跟七公主蔚卿勾結,陷害九公主蔚景奪宮篡位之事詳盡地講了一番,還讓當事人蔚景以及當時參與錦弦篡位的兩個副將一起出來作證。

  大家現在怔住的是三點,一是說的蔚家九女,原則上說前朝已滅,就不應該再提蔚家,何況現在他坐的江山還是蔚家的呢,聖旨這樣寫,就不怕世人非議?

  第二點是那一句‘朕心愛之’,從未有帝王在冊封的聖旨上用過‘愛’這個字眼,一般最多會說‘朕心悅之’已是了不起,這位新帝是第一人。

  第三點就是賜居九景宮,歷朝歷代,皇後都是住在象征權力和地位的鳳棲宮,住在別宮的皇後,這位也是第一人。

  原本的九景宮已被炸毀,難怪這幾日工部一直在趕著重建。

  就在眾人暗暗感歎這位新帝的不尋常之時,幾個宮女簇擁著一個身著大紅鳳袍的女子緩緩從入口處走來。

  也就是到這時,眾人才明白過來,為何新帝要穿大紅的原因了。

  敢情是將登基封後大典當成了大婚來辦。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帝後。

  女子雙手輕扣,優雅地端在身前,緩步走在明黃地毯上,膚白若雪、眉目似畫、一雙清麗的水眸自入了入口就一直凝著高座上的帝王,似烏泱烏泱的觀禮眾人都不曾入眼,只對著帝王,唇角輕勾,一抹淺笑嫣然。

  頭頂鳳冠珠鑽閃亮,環佩叮當作響,身上的鳳凰亦是金色繡成,與帝王身上的金龍如出一轍。

  如果說,那日凌瀾召集他們講蔚卿頂替蔚景之事,他們還有所懷疑,那麼今日,他們已經基本肯定。

  其實,人再像,再一模一樣,氣質還是不同。

  穿平素的衣物可能看不大出,穿著這種顯尊帶貴的鳳袍,又潛意識裡將兩人比較,就很明顯了出來。

  兩人的氣場是不同的。

  雖然現在的這個女人滿心滿眼只對著某人,但是,那份從容淡定,那份超脫淡然,卻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人群中,影君傲輕凝著目光,一直追隨著女子的身影,一瞬不瞬。

  邊上影無塵看了他一眼,無聲地撇撇嘴。

  女子一直走到高台的前下方,輕輕拂了鳳袍的袍角,對著凌瀾落落跪下。

  內侍太監上前,將手中明黃聖旨交給女子。

  纖纖素手接過,盈盈舉過頭頂,女子伏地謝恩。

  “臣妾多謝皇上厚愛,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女子說完,抬起頭,對上男人深邃熾沉的黑眸,等著男人說平身。

  沒有。

  男人卻是忽然起身站了起來,龍袍輕蕩,快步下了台階,走到女子的面前,親自伸手將她扶起。

  起身的剎那,忽然低頭湊近,用極快又極小的聲音道:“你也得活一萬歲陪我!”

  蔚景一怔,驟聞這一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對上男人含笑的眼眸,她就知道沒有。

  頓時,小臉一紅。

  這個男人!

  也不看看什麼場合?

  如此眾目睽睽,自己還身為帝王。

  雖然那語速那語量,除了她別人是聽不到的,但是,他的那個動作眾人總是能夠看到的吧?

  也不怕威嚴掃地。

  又不好表示自己的不滿,只得在他牽著她手的時候,反手握了他一下,提醒他收斂點。

  在眾人山呼“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的聲音中,凌瀾牽著她的手走上台階,上了高台。

  凌瀾坐在龍椅上,她坐在邊上的鳳座上。

  也就是到這時,蔚景才發現人群中的影君傲。因為大家是跪著,就他跟影無塵兩人是站著的,而且影無塵那一身火紅,顯眼得不行。

  撞上影君傲看過來的目光,她一時心中激動,本能地就想起身過去,後又想不妥,便連忙坐了下來。

  邊上的凌瀾看了看她,她略略歪過頭,小聲問道:“影君傲怎麼來了?”

  “我請的。”凌瀾也不隱瞞。

  蔚景一怔,轉眸看向他。

  “作何請他?”

  她倒不是說影君傲不該來,自上次她偷偷離開山莊之後,也有很長時間未見,心裡也是想看到他的。

  只是,心裡本就對自己的不辭而別不好意思,又加上影君傲對她的心,她明白,這樣讓他前來觀禮,豈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

  “因為是你我的朋友,所以請他。”男人淡聲道。

  蔚景本還想數落幾句,見眾人都看著他們兩個,便也只得作罷,而且,人來都已經來了,再說也無益。

  凌瀾揚手,眾人謝恩起身。

  蔚景朝影君傲含笑點頭,影君傲也看著她,淺淺笑。

  收回目光的瞬間,發現身邊的凌瀾瞇眸看著一個方向,她本能地也循著望過去,好像是遠處的城樓,只是此時太陽正在那個方向,這樣望過去,光線刺眼得厲害,蔚景連忙別過視線。

  凌瀾也很快將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就宣布皇帝登基、皇後冊立,皆禮成。

  接下來就是慶祝的時間。

  大批的宮女太監很快將小桌案擺了起來,瓜果糕點、茶水蜜餞也每個桌案上擺滿。

  眾人落座。

  琴聲起,絲竹聲聲,司舞房的女子進場表演舞蹈。

  好一片繁華熱鬧。

  就在眾人想,宮女們都站在身後,為何不知道伺候倒茶的時候,帝王跟皇后雙雙從高台上下來,分開兩邊,親自挨個兒給眾人的杯盞添上茶水。

  眾人都被這驚人之舉震住。

  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新帝的不一般。

  歷朝歷代,哪有帝王和皇后給臣子倒茶的?

  他們是第一人。

  這可折煞了那些臣子,一個一個感激不已地跪地謝恩。

  蔚景終於倒到了影君傲那席。

  “影君傲。”她開心地走過去,笑著喚他。

  “恭喜皇后娘娘!”

  影君傲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差點手裡的茶壺沒拿住。

  影君傲彎唇笑著,笑容苦澀蒼涼。

  蔚景心頭一堵,不知該說什麼好。

  所幸邊上的影無塵打破了尷尬,自袖中掏出一個朱漆小木匣遞到她面前:“送給你。”

  蔚景一怔,“什麼?”

  影君傲也朝他看過來。

  影無塵嘴巴一“滋”,不悅道:“禮物啊,你今日封后了不是。這可是很稀奇的玩意兒,一般人我還不送呢,要不是見你是我們家君傲的......”

  影君傲眸光一斂,他頓了頓,繼續道:“君傲的好朋友,我才不送給你了。”

  見他的手伸了良久,蔚景將手中的茶壺放在桌案上,伸手將小木匣接了過來,笑道:“謝謝!”

  末了,就將小木匣打開。

  是一截竹筒一樣的東西。

  蔚景疑惑地將它拿了出來,正准備問是什麼,影無塵已經迫不及待地獻寶了起來:“這個東西非常神奇,你將它放到眼睛上,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都說皇宮是牢籠,只能看到厚厚的宮牆和四四方方的天空,那得多沒勁。所以,我將它送給你,你可以用它看很遠的地方,如果站在高處,還可以看到宮外的京城,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望遠鏡?!”蔚景垂眸,端詳著手中的竹筒。

  “什麼鏡?”

  顯然影無塵不知道這個名字,影君傲也疑惑地看著她。

  看來這個時空還沒有這個名字。

  只是人類這麼早就發明了望遠鏡的雛形了嗎?

  “哦,你不是說這個東西可以望很遠嗎,所以我就叫它望遠鏡。”說著,蔚景將竹筒輕輕覆在眼睛上面,朝遠望去。

  果然是望遠鏡,只是倍數不高,不過,卻是比肉眼已經強了不少。

  蔚景緩緩移動著,宮牆、勾簷、殿頂,遠處的城樓……

  驟然,不遠處傳來一聲低吼:“受死吧!”

  蔚景一驚,拿下竹筒,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太監手持匕首,朝正站在席間倒茶的凌瀾直直撲過去。

  啊!

  蔚景大駭。駭住的又何止她一人,眾人亦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似乎只在一瞬之間,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好在凌瀾眼疾手快,連忙提了手中茶壺去擋,對方的匕首就只是劃過他的手臂,就被他反手一擒,然後又大力一劈,匕首“匡當”一聲跌落在地上,太監也被他甩得老遠。

  蔚景稍稍松了一口氣,連忙跑過去,鳳袍太長,她一腳踩在上面,險些摔跤,她卻也顧不上,急急拉過凌瀾的手臂看:“你沒事吧?”

  “沒事!”

  凌瀾面色冷峻,徐徐抬眸看向摔在地上的太監,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這時禁衛們也已上前,將太監從地上拉起來。

  就在起身的瞬間,太監忽然拔出身邊一個禁衛腰間的長劍。

  眾人一驚,以為他要來行刺第二下,誰知他竟是橫劍抹向自己的頸脖。

  事情同樣突然,就像是剛剛行刺時一般,所有人都等著此人血濺當場。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忽然眼睛有紅衣似火晃動,等眾人定睛再看,紅衣身影已經徒手握住太監手中長劍的劍鋒。

  是他們的新帝凌瀾。

  “行刺失敗,就要尋死,就這點出息?你想過你的家人沒有?”

  新帝鳳眸沉沉盯著太監,大手還握在劍鋒上面,已有殷紅的血順著銀色的刃口往下淌,滴滴答答,濺落在明黃色的地毯上。

  啊!

  眾人大驚。

  “護駕,護駕——”

  禁衛們上前,卻被新帝揚起另一手臂止住。

  新帝緩緩松了緊握手心的劍鋒,對方許是害怕,也沒有握緊,於是長劍就這樣跌落在地上。

  新帝掏出帕子,隨隨揩著手心的血,也不覺痛,眉心都未皺一下,似乎擦的是別人的血一般。

  沉冷的眸光卻是一直揚落在那個太監身上,他不徐不疾地開口:“知道嗎?朕今日登基,不僅請了文武百官、各府女眷,還請了所有宮人的家人一起來參加,一來朕想普天同慶,二來,你們也可以跟家人見見面。你想,如果你的家人看到你方才的那一幕,該有多痛心失望。”

  太監一震,不對,應該說所有人一震。

  請了所有宮人的家人?

  正疑惑間,新帝示意邊上的內侍太監。

  隨著一聲尖細的唱喏:“請家人們入場——”,一大撥人在宮女太監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眾人驚錯地看著這一切。

  那個行刺的太監見狀,更是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新帝面前,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宮女們又開始快速地擺放新的桌案。

  男女老少行完禮後也被新帝安排紛紛落座。

  新帝命令禁衛將刺殺之人帶下去嚴加看管,他要親自審問。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但是,氣氛卻變得很微妙。

  也就是到這時,大家才明白過來,為何不在金鑾殿舉行,而是在未央宮的外面。

  那麼多的人,金鑾殿根本裝不下啊,也必須在這個全宮最寬闊、最廣袤的未央宮外面才行。

  這個新帝果然制造了很多個第一。

  如今,又是第一個請宮人們的家人進宮赴宴的帝王。

  “你沒事吧?”蔚景走到凌瀾的身邊。

  內侍太監也躬身上前,“皇上,讓太醫包扎一下吧。”

  “不用!”凌瀾將帕子纏了纏,系上,就宣布宮宴繼續,末了,又牽了蔚景的手回到高台上坐下。

  再次歌舞升平。

  眾臣中不乏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人,自是看出了門道,卻也更加佩服這個少年帝王的睿智和手段。

  既然他們能在錦弦在位的時候,在宮中埋下那麼多自己的人,那錦弦在宮裡肯定也有自己的死忠。

  查,一時半會兒怎麼查得出來。

  登基在即,這些人肯定會制造亂子。

  所以這個帝王就將所有宮人的家人都請進了宮,名為請,實為控,只要這些家人在他的手中,管你阿毛阿狗誰是錦弦的人,都是不敢造次。

  而且剛剛那個太監想殺他,他去徒手救了太監,不僅讓大家看到他作為君王仁慈的一面,以德報怨,還成功了保住了這根線索。

  有此人做突破口,就不怕查不出來其他。

  果然是帝王之才,不可小覷啊。

  經過這一鬧,果然,後面風平浪靜。

  只不過有臣子提出為防止後患,請求處置錦弦的妹妹錦溪。

  此舉一呼百應,竟是得到了好多個官員的聲援。

  右相夜逐寒、左相夜逐曦當場就跪了下來。

  夜逐曦更是言辭懇請地請求新帝寬恕。

  夜逐曦說錦溪為人正直善良,當初看出錦弦要鏟除朝中老臣,還不惜跟錦弦鬧翻,當眾揭露了錦弦的嘴臉。

  新帝沉吟了很久,似是非常為難,畢竟剛剛登基,向著哪個,不向著哪個都不好。

  最後還是相府保證,說,錦溪以後不會再跟錦弦有半分瓜葛,相府會看好錦溪,若有任何差池,相府願意承擔一切責任,新帝這才作罷。

  錦溪拉著夜逐曦的手哭紅了眼。

  一直到午時過後,慶宴才總算結束。

  眾人紛紛離場。

  蔚景想將影君傲跟影無塵留下來多住兩日敘敘舊,有些話,她也想跟影君傲說清楚,影無塵說好啊好啊,可影君傲沒同意,他說,今日是她跟凌瀾的大日子,他不方便打擾。

  末了,硬是拉著拽著影無塵走了。

  蔚景心裡很難過,她知道,影君傲心裡也難過,可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就站在那裡看著兩人的背影越走越遠,垂眸,目光落在手中影無塵送的望遠鏡上,也不知心裡怎麼想的,就緩緩舉了起來,覆在眼睛上。

  她看到了很多人的背影,百官的,女眷的,還有影君傲和影無塵的……

  視線往上再望遠,是城樓,城樓上似乎有個人推著一個輪椅離開。

  輪椅上坐著的……

  驀地,她的瞳孔劇烈一斂,難以置信地驚呼:“父皇。”

  以此同時,已是疾步朝城樓的方向飛奔而去。

  站在不遠處正在被太醫包扎傷口的凌瀾見狀,臉色大變,也顧不上還未包扎好,直接甩了手上繃帶,快步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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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2:11 |只看該作者
【258】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站在不遠處正在被太醫包扎傷口的凌瀾見狀,臉色大變,也顧不上還未包扎好,直接甩了手上繃帶,快步追了過去。

  “父皇,父皇......”

  蔚景嘴裡喃喃地叫著,腳下狂奔,一顆心激烈狂跳得就像是要跳脫胸腔。

  鳳冠沉重、鳳袍繁長,她直接摘了頭上的鳳冠,拿在手上,另一手提著鳳袍長長的袍角,跌跌撞撞往前跑。

  驟然,鞋底踩到一個石子,猛地一滑,她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直直朝前栽去,手中的鳳冠也脫手而出,甩得老遠,砸在地上,珠翠碎了一地。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在她的身子倒地之前,腰身驀地一暖,驚呼聲未落,她整個人已穩穩落在凌瀾的懷裡。

  “做什麼跑?”凌瀾輕擰著俊眉看著她,聲音略沉:“我請他來,你還不開心,現在人走了,又做什麼去追?”

  蔚景氣喘吁吁地看著他,知道他是誤會了,以為她是追影君傲呢,可現在卻也顧不上解釋,剛剛在他懷裡站穩,便又連忙撒腿往前走。

  可是沒跑兩步,卻又被凌瀾拉住手臂,“蔚景,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嗎?”

  微沉的聲音已然絞著一絲薄怒。

  “哎呀,”蔚景急死了,大力甩掉他的手,丟了一句“我看到我父皇了”,就又繼續往前跑,下一瞬卻又被凌瀾拉住:“哪裡?”

  “城樓上。”

  凌瀾眉心鎖得更緊了些,一邊轉眸望向遠處的城樓,一邊沉聲道:“他怎麼可能會在那裡?”

  “我怎麼知道?”蔚景哪裡還有時間在這裡說這些,想拂掉他的手。

  卻見他抓著不放。

  蔚景皺眉,有些惱了,剛想張嘴說話,凌瀾長臂一撈,將她攬在身前,“你這樣跑,幾時能跑到,不累嗎?”

  蔚景還未反應過來,腳下已是一空,凌瀾帶著她飛身而起。

  蔚景一驚,本能地伸出手臂抱住對方。

  耳邊風聲呼呼,兩旁景物快速後退,見凌瀾帶著她踏風而去的方向正是宮門口的城樓,她心中一喜。

  畢竟輕功行得快,不一會兒就趕上了那些徒步出宮的文武百官和女眷,當然,也包括影君傲和影無塵。

  忽然見到一對大紅身影從頭頂掠過,有人驚叫出聲,隨著驚叫,所有人都駐足望去。

  當看到是他們的新帝和新後時,一個一個瞠目結舌。

  “喲,喲,喲,這兩人還玩兒起來呢,”影無塵不屑地撇嘴,“這到底是要炫耀自己的輕功有多好,還是要告訴世人兩人有多恩愛啊?至於嗎?切~”

  影君傲沒有吭聲,跟眾人一樣駐足在原地,目光緊隨著那一對踏風掠過的火紅身影,心裡的酸楚又一點一點泛出來。

  的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他該祝福的才對。

  只要她幸福。

  只要她幸福就好。

  曾經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曾經認識她的時候,得知她跟錦弦已經兩情相悅,他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只要錦弦對她好,只要她幸福,他,默默地看著就行。

  為何現在就做不到了呢?

  是因為錦弦換成了凌瀾嗎?

  不,不是。

  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他自己越陷越深,是他自己越來越貪心。

  明知道沒有結果,還一頭栽下去,就像明知道這次來參加觀禮,會傷會痛會難過。

  他還是來了,只為來看她一眼,只為來看她是否真的幸福。

  那日她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別,她說,她有很多的事未了,她要一一去完成,她說,希望他明白她的心,尊重她的選擇、不要找她、不要干涉她。

  話都說到了如斯地步。

  好,他尊重她。

  他強自壓抑住心裡瘋狂想要將她找回去的念頭。

  他閉關靜養半月,他屏蔽掉所有跟她有關的東西。

  可是有些東西,越壓抑越強烈。

  譬如情感,譬如思念。

  想了就是想了,再讓自己變得忙碌,變得麻木都無濟於事。

  思念一個人,就像是人的呼吸,如影隨形。

  所以,當他接到凌瀾派人送到嘯影山莊的帖子時,他本不打算來的。

  影無塵說的那些話,他不是沒想過。

  作為嘯影山莊的莊主,來參加登基觀禮,的確不合適。

  但是,他終究還是來了。

  有理由了不是,有見她的理由了不是。

  這不算他不尊重她,來找她,來干涉她吧?

  是他們請他的不是嗎?

  剛才她給他倒酒的時候,他真的很想問她,這就是她說的還有很多要一一去完成的重要事?

  在看到她開心的笑靨時,他終究沒能問出口。

  只要她幸福,他在心裡如是跟自己說。

  “走吧!”拉過邊上的影無塵,他拾步往外走。

  “他們好像是飛去城樓那邊。”影無塵還仰著頭望著早已遠去的身影,文武百官亦是。

  “你管人家去哪裡!”影君傲皺眉,刻意不再去看遠處,加快了腳下步子。

  ************ ************

  凌瀾裹著蔚景,翩然落在空空如也的城樓上。

  對,空空如也,除了幾個木樁一般雷打不動站在那裡的守衛。

  “剛剛我明明看到的……”蔚景有些難以相信,掙開凌瀾的懷抱,就開始心急如焚地找了起來。

  凌瀾就由著她。

  其實,城樓建築簡單,只是瞭望之用,根本一眼望穿、一覽無余,無須刻意找,城樓上的一切就盡收眼裡。

  “凌瀾,我真的看到了,我剛才真的看到了,”蔚景蒼白著臉,無助得就像是迷途的小鹿,她手足無措地轉著,嘴裡念叨個不停。

  凌瀾皺眉,“興許你看花了眼睛,未央宮跟城樓隔得那麼遠的距離,你怎麼看得到呢?”

  “眼睛自然是看不到,可我用的是這個,這個可以看得很遠,我真的看到了,他好像坐在輪椅上,後面還有人推著……”蔚景從袖中掏出那個竹筒望遠鏡,努力回憶著當時。

  “這是什麼東西?”凌瀾斂眸上前,將她手裡的東西接過。

  蔚景沒有吭聲,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凌瀾拿起來放在眼睛前面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轉眸看向她:“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蔚景怔怔回神:“影無塵送的。”

  凌瀾眸光輕輕一斂。

  “凌瀾,你說,會不會本來在的,然後走了,我們沒來得及?”

  蔚景猶不死心,跑到兩邊的青石台階上去看,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凌瀾低低一歎,上前攬了她的肩:“不會的,如果真如你所說,是坐在輪椅上,坐輪椅下台階很不方便的,以我帶你飛過來的速度,應該趕得上,所以……”

  大手輕輕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著自己,凌瀾望進她的眼睛,“所以,蔚景,你肯定是因為心中太思念你父皇了,看花了眼睛,你想,如果他在,他為何一直不露面出來找你?”

  蔚景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想想凌瀾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真的是看花了眼睛嗎?”她抬眸怔怔看著凌瀾,幽幽開口。

  凌瀾輕“嗯”了一聲,將她攬進懷中。

  枕著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蔚景有些恍惚。

  或許是真的自己看錯了。

  或許是潛意識裡,希望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那個疼她、愛她、一直將她捧在手心、替她遮風擋雨的父親能夠親眼見證吧。

  只是,父皇,你在哪裡?

  還活著嗎?

  如果還活著,為何不出來見女兒?

  “凌瀾,你能幫我找我的父皇嗎?”在男人的懷裡抬起頭,她水眸殷殷地看向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當然,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

  ******************

  回到九景宮,蔚景還一直有些渾渾噩噩。

  九景宮裡被布置得一團喜氣,紅毯紅帷幔,紅被褥紅床單紅枕頭,還是白日,宮燈也都盡數掌起,且都是紅燭。

  可蔚景看到宮裡擺設的那熟悉的一物一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心中也越發地想念她的父皇。

  凌瀾見她依舊愁眉不展,本有事情要處理,便也只得暫時放下,屏退了所有宮人,將蔚景抱在懷裡。

  一邊安慰著她,一邊耳鬢廝磨。

  門外忽然傳來鈴鐺求見的聲音,兩人皆是一怔。

  凌瀾還未開口,蔚景就先出了聲:“進來!”

  這段時間,她還差點將這麼個重要的人物給忘了。

  門開人入,鈴鐺身著一套普通的布衣,進來後看到帝後兩人竟然是抱在一起,有些窘迫,低眉順目給兩人行禮。

  蔚景發現,褪去一身華麗的她竟有幾分曾經的樣子,一時又是心緒大動。

  “你怎麼來了?朕不是給你安排了去處?”

  凌瀾朝她揚了揚袖,示意她平身,卻依舊沒有放開懷裡的女子。

  鈴鐺沒有起身,依舊低著頭。

  “奴婢想留在宮裡,留下來伺候公主,這些日子以來,奴婢無時無刻不在懷念曾經跟公主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枉費公主的信任,奴婢知道錯了,請公主看在奴婢多年伺候公主的情分上,給奴婢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不行!”

  未等蔚景開口,凌瀾已是斷然回絕。

  “你是錦弦的女人,怎可以繼續留在宮裡?錦溪只是錦弦的妹妹,她還不是留在宮裡呢,只是留在相府,都有那麼多人非議,你一個錦弦的賢妃娘娘,來給蔚景做婢女,這讓人怎麼想?”

  “是,奴婢是錦弦的女人,可是又怎樣呢?”鈴鐺抬起頭,聲音隱隱透著一絲顫抖,“說句大不敬的話,公主不也曾是錦弦的女人嗎?”

  蔚景一震,凌瀾臉色一冷,鈴鐺見狀,又連忙補了一句,“雖然只是身份上的,但是,只要爺願意,爺就一定有辦法不是嗎?而且,宮裡那麼多爺的人,不是都留下來了嗎?為何獨獨要將鈴鐺送出宮?”

  “為何?”凌瀾輕笑,眸色平淡無波,“朕不是已經跟你說明白了嗎?”

  “鈴鐺不明白!”

  “這件事絕對不行!”

  “好了,不就是要留在宮裡嗎?想留就留咯!”蔚景不以為然地打斷兩人的話,纖纖素手輕輕撥弄著凌瀾胸口的金龍,一副閒適之姿。

  “蔚景,”凌瀾愕然轉眸看向她,鈴鐺亦是有些難以置信,遂連忙欣喜地磕頭謝恩。

  見凌瀾一副生氣的表情,蔚景璀然一笑,“好了好了,不就是多一個人嘛,九景宮裡反正已經有了三個婢女,兩個小太監,再多一個也無妨。”

  因為湘潭有功夫,所以凌瀾讓她也進了宮,留在九景宮伺候她,另外還撥了兩個宮女兩個小太監給她。

  “而且鈴鐺也有經驗,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也了解我的習性。”

  “但是......”

  “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嗎?我尊敬的皇上,快去,快去!”凌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蔚景打斷,並被其推推囔囔出了門。

  凌瀾還沒准備走,她卻已是調皮地躬身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凌瀾哭笑不得,卻也拿她沒有辦法,無奈地搖搖頭,睇了鈴鐺一眼,拾步離開。

  ******************

  天一擦黑,凌瀾就回了九景宮,一進門就吩咐湘潭去准備酒水,並屏退了所有的宮人,將蔚景拉進懷裡。

  “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雖然鳳冠不需揭紅蓋,但是,合巹酒一定是要喝的。”

  不知為何,送酒進來的卻是鈴鐺。

  她端著托盤,站在邊上,凌瀾明顯有些不悅,冷聲讓其將東西放下,退了出去。

  提著酒壺,凌瀾親手將兩個杯盞倒上酒水,問蔚景:“作何要將鈴鐺留下來?”

  蔚景狡黠一笑,不答反問:“那你又為何發帖子給影君傲讓他來?”

  凌瀾手中動作一頓:“這是兩碼事?”

  “怎麼兩碼事?”蔚景不以為然地挑眉,“在我看來就是一樣的。”

  “女人,非要我說白嗎?我就是要讓影君傲看看,你是我的,以後莫要再覬覦你一毫一分!”

  “對啊,我也是要讓鈴鐺看看,你是我的,以後莫要再為你要死要生!”

  凌瀾震驚了,愕然看著她。

  “她幾時為我要死要生了?”

  “那日在殷伯伯的山洞裡,她不是為了你受傷了嗎?”蔚景撇嘴,面露不悅。

  “那照你這麼說,我身後成千上萬的人呢,都是為我要死要生的。”

  “不管,我就是要將她留下來!”

  “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雖有些無奈,可凌瀾心裡卻還是歡喜的。

  幾時能聽到這個女人說這樣的話。

  他是她的。

  以前可是打死她都不會說。

  掏出銀針試了試酒水,見沒有什麼異常,就端起一杯遞給蔚景。

  蔚景含笑接過,忽然湊到他的面前,瞇眼看著他:“你真的對她沒有一絲意思?”

  “沒有!”凌瀾一本正經道。

  末了,又覺不夠,還篤定地重復了一遍:“君子坦蕩蕩,絕對沒有!”

  蔚景定定望進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好一會兒,才直起腰身,“那好吧,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不是早已經吩咐過所有送進九景宮的膳食和飲品都必須專人驗過?所以,這酒水肯定是驗過安全的,”蔚景一邊說,一邊舉了舉手中杯盞,看著凌瀾,“那你方才做何還要用銀針再測?”

  凌瀾眼波微微一動,“你想說什麼?”

  蔚景彎唇一笑:“我想說,我跟你心裡的想法是一樣的。”

  凌瀾一怔,愕然看向她,眸底頃刻浮起欣喜,“你……”

  “對!這是我將鈴鐺留下來最主要的原因。你也懷疑她不是嗎?不然,為何她送的酒,你還要測第二次?”

  凌瀾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搖頭:“哈,你幾時變得這般聰明了?”

  “什麼?”蔚景不悅地撅嘴,“我一直聰明好不好。”

  “好,我聰明的皇后娘娘,你是從何懷疑她的?”

  “就是我被關在碧水宮裡,翡翠老鴨湯被下毒一事,我當時覺得是錦弦,事後想想,不可能是他,我在他手上,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粒棋子,有了我,他才可以威脅你們,他又怎會去下毒讓我死?所以,只可能另有其人,而且這人對我熟悉啊,知道翡翠老鴨湯是我的最愛呢。這就讓我不得不懷疑到鈴鐺的頭上。原本我還不想說,怕你說我小雞肚腸,也怕你會護著她,剛剛見你用銀針測試,我就知道,你也是警惕她的,所以,才決定跟你坦白。”

  “嗯,有道理,”凌瀾煞有其事地點頭,忽然話鋒一轉,“既然如此,作何還要留這個危險在身邊?”

  “人家這不還只是懷疑嗎?又沒有證據,而且,她那般想要留在宮裡,指不定有什麼目的,索性就滿足她,看她是不是?”

  當然,小私心也是有一點的,想想下午鈴鐺說話的那個樣子,她就來氣。

  叫她公主也就算了,竟然該叫皇上的,還叫爺,一副與眾不同、熟稔得不行的樣子,另外,還一副不答應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凌瀾低歎,“可是,讓這樣的危險留在你身邊,我不放心。”

  “沒事,只要了然於心,保持警惕,不會有什麼。好了,還說洞房花燭呢,光說別的女人去了,這合巹酒還要不要喝了?”

  “怎麼?”凌瀾唇角一勾,忽然傾身湊到面前,曖昧地吐息:“是不是等不及了?”

  溫熱的氣息打在臉上,蔚景一怔,瞬間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頓時臉色一紅,嗔怒道:“才沒你那麼齷齪呢。”

  “這哪叫齷齪?”凌瀾一臉無辜,“這是歡樂,不然,世人為何會造出‘夫妻之樂’‘床笫之歡’這樣的詞語。”

  “無.恥!”蔚景的臉更是紅了個通透。

  “來,夫人,喝酒吧!”

  蔚景以為凌瀾要挽過她的胳膊,誰知他竟是端起自己手中的杯盞,一口飲了下去,在她錯愕之際,猛地將她往自己懷裡一拉,低頭覆上她的唇。

  當氤氳酒香緩緩流於口中,她聽到他含糊不清地說:“合巹酒就應該這樣喝,等會兒你也要哺我!”

  不知是極少飲酒的緣故,還是這樣飲酒的方式讓人迷醉,當男人將酒水一點一點送入她的口中,並順勢糾纏上她的舌,她就覺得自己醉了。

  七葷八素、渾渾噩噩,腦中空白,心神旎蕩。

  哪裡記得自己手中還端著杯盞,杯盞裡的酒水等會兒要哺給面前的男人?

  拿都拿不穩,直接送掉。

  杯盞砸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裡面的酒水撒了個干干淨淨。

  兩人卻也不管不顧,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蔚景伸手勾上他的頸脖,雙腳踩到男人的腳背上,熱情地回應著他。

  第一次如此放松。

  也第一次覺得,那樣真實地擁有他。

  從今以後,她是他的妻。

  紅燭搖曳,一片迷離紅光中,凌瀾將蔚景放在大紅薄被上,傾身壓了上去。

  “蔚景,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多久?”

  凌瀾沒有回答,一邊吻著她,一邊結結實實將她占滿。

  也不算久。

  十幾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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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2:45 |只看該作者
【259】只對你一人好!

  翌日清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凌瀾去上朝去了,鈴鐺端了水進來伺候她更衣盥洗。

  雖說經歷了那麼多的事,蔚景早已學會了做戲,可面對曾經跟自己情同姐妹十幾年的鈴鐺,她終究沒有那份心情。

  她不說話。

  鈴鐺也不吭聲。

  端坐在銅鏡前,蔚景淡淡看著默然給自己梳妝的鈴鐺。

  還是一樣的手法嫻熟,梳出來的發式還是那麼精致好看,還是深知她的喜好,不用問,都知道要配什麼發簪,還是只給她淡施粉黛,知道她最不喜濃妝……

  一切如前。

  只是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沒規沒距,沒有了嘰嘰喳喳嘮叨個不停,有的只是沉默和謹小慎微幻。

  蔚景心裡微微苦笑。

  原來,經歷了就是經歷了,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到從前。

  **

  凌瀾一下朝就回了九景宮,蔚景剛剛用完早膳。

  “走,帶你去一個地方。”凌瀾拉起蔚景的手就走。

  九景宮門口,已有御駕在等候,蔚景狐疑地看著他,“去哪裡?”

  凌瀾沒有回答,徑直拉著她上了御駕。

  見御駕是往宮門口的方向,蔚景心中疑惑更甚,“出宮?”

  “嗯,”凌瀾點點頭,“帶你見一個人。”

  “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蔚景便也不再問。

  御駕到宮門口,就換了一輛非常普通的馬車,除了一個趕車的車夫,未讓任何人跟隨。

  馬車一直往京城的城郊走。

  一路上,凌瀾一直將她抱在懷中,卻少有的沉默,雖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絲情緒,可蔚景知道,他肯定有心事。

  既然他不說,她便也不問,只靠在他懷裡,靜靜地陪著他,搖晃顛簸中,感受著這一份兩人相依相偎的安寧。

  馬車在一處山腳下停住,凌瀾抱著她下了車,然後又牽著她的手順著一大片蘆葦蕩往深處走。

  遠遠地,她看到了鶩顏。

  蔚景疑惑地看向凌瀾。

  這個男人說帶她見一人,是見鶩顏?

  當她看到鶩顏正靜靜地站在一處荒蕪的墳丘前時,她就知道,不是。

  當他們走近,鶩顏緩緩轉過頭,“來了?”

  凌瀾“嗯”了一聲,蔚景彎唇點點頭,便轉眸看向墳丘。

  墳丘很簡單,就是以土埋成,連墓碑都只是一塊簡單的木塊,木塊上什麼都沒寫,一片空白。

  許是經歷了日久的風吹日曬,木塊已經發黑,甚至有些腐爛,可見此墳丘應該已有很多年。

  不過,看墳丘四周雜草橫生,都齊腰那麼高,獨獨墳丘這一塊清爽干淨,一根雜草都沒有,可見,一直有人來掃墓清理。

  鶩顏將手中已經燃著的香插在木塊前面,緩緩跪下,凌瀾亦是撩袍一跪,並示意蔚景也跪下。

  雖不知墳中埋葬何人,但是見姐弟二人如此,蔚景心中也大概了然,肯定是其親人。

  便也拂了裙裾,挨著凌瀾的邊上跪下來。

  “娘,我們來看你來了!”

  凌瀾忽然開口。

  蔚景一怔,雖心知是其親人,卻沒有想到是他娘。

  記憶中,他從未跟她講過自己的身世,只是憑感覺,她覺得他跟鶩顏兩個應該是父母早已雙亡。

  只是,既然是他娘,還一直過來掃墓,為何墓碑上字都沒有一個?

  “娘,孩兒今日前來,是有兩件事要告訴娘,第一件是,孩兒做皇帝了,我們中淵的皇帝,聽到這個消息,娘是不是很開心啊?”

  蔚景怔了怔,這話…..

  微微怔忡,還未來得及多想,邊上男人已經握了她的手。

  “第二件事,就是孩兒成親了,孩兒將你的兒媳也帶了過來,娘你看看,就是她!”

  男人緊緊握了蔚景的手,不知為何,蔚景竟感覺到了他的一絲顫抖。

  側首,對上男人凝視過來的深眸,蔚景心中從未有過的澎湃。

  反手將男人的手握住,她忽然想到‘執子之與子偕老’這一句話來。

  “娘,她叫蔚景!”

  男人看著她,朗聲介紹著,末了,又轉眸過去,看向墳丘,強調了一遍,“姓蔚名景,是前朝帝王蔚向天的女兒,前朝九公主。孩兒能娶到她,是不是三生有幸?娘也替孩兒開心吧?孩兒終於成家立業,娘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凌瀾帶著蔚景一起給墳丘磕頭。

  鶩顏亦是。

  末了,凌瀾又拉了蔚景的手,問她:“你有沒有什麼要跟娘說的?”

  蔚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著人家都將她當做自己人,帶來認親了,她什麼也不說也說不出去,想了好一會兒,才紅著臉憋出了一句話:“娘放心,我會對凌瀾好的,一輩子不離不棄!”

  凌瀾便笑了。

  這是自今日出宮到現在,他第一次笑。

  笑容映著陽光,黑眸晶晶亮亮,就像是灑了金色的沙子,讓人移不開眼。

  薄唇輕動,他亦開口:“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只對你一人好!”

  最後一句,他咬得極重。

  擲地有聲。

  天空湛藍、陽光明媚,習習微風吹得蘆葦蕩細細沙沙地響,就像是下著微雨一般,凝著男人俊美如儔的容顏,蔚景同樣彎起了唇角。

  **

  祭拜完,三人一起往外走。

  “有沒有錦弦的消息?”鶩顏問凌瀾。

  凌瀾搖頭,“葉炫也沒來找過你嗎?”

  “沒有,”鶩顏垂目看著腳下,掩去眸中失落,低低一歎:“我就是怕他再次被錦弦利用。”

  凌瀾沒有吭聲。

  三人沉默走了一會兒,凌瀾又驀地想起什麼:“對了,過段時間,等時局穩定下來,就可以完成對你的冊封了。”

  “什麼?”鶩顏低頭走著,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啊。”

  “哦,”鶩顏淡淡抬頭,看了邊上蔚景一眼,“公主只是個身份而已,有沒有這個身份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你還是先將朝事理順再說吧,我現在住在外面挺好,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這麼閒過,這麼清靜過,一路走來,太累了,讓我歇歇吧。”

  凌瀾側首看了看她,“第一次聽你說累。”

  鶩顏彎彎唇,沒有吭聲。

  蔚景靜靜聽著姐弟二人的對話,沒有插一句嘴。

  鶩顏的心情她懂,她知道凌瀾也懂。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出言安慰。

  對於這麼一個自強、自立、時刻將自己情感和心事深藏的女人來說,她不需要別人的安慰,那樣,只會傷了她。

  他們能做的,只有尊重。

  “嗯,依你,你想怎樣便怎樣吧。”凌瀾點頭。

  一陣疾風吹過,身後的蘆葦蕩肆意飛舞,蔚景不經意間回頭,就驀地看到遠處蘆葦蕩後面的那人。

  蘆葦極高,風過朝一邊倒,而那人顯然是坐著,身姿被蘆葦盡掩,只露出一個腦袋。

  熟悉的容顏入眼,蔚景渾身一震,愕然停住腳步。

  想細看,可風很快馳過,被風吹彎的蘆葦又豎起身來,腦袋瞬間被遮掩不見。

  “父皇……”

  蔚景瞳孔一斂,快速甩了凌瀾的手,轉身就朝蘆葦蕩那邊跑去。

  凌瀾正跟鶩顏說著話,驟然見她這樣,一時有些莫名。

  待看到她一邊喊著“父皇”,一邊提著裙裾朝蘆葦蕩那邊瘋跑,才反應過來,臉色一變,連忙追了上去。

  “蔚景,別跑,那裡水很深!”

  而蔚景哪裡聽得進去,拼命疾跑,一刻都不想停頓。

  是父皇。

  一定是。

  如果說昨日城樓上,是她看花了眼,那麼這一次,絕對不是,雖說只是風過那麼一剎那,但是,她看得真切。

  是她的父皇。

  她和他甚至還對視了一瞬,她看到他非常復雜的目光。

  凌瀾斂眉,見喊叫無益,便只得駕著輕功飛身上前,可終是晚了一步,當他伸手,想要拉住她手臂的時候,她已經一腳邁進了蘆葦蕩中。

  蘆葦蕩裡都是淤泥,她一腳便陷了下去,可她還想往前走,於是便越陷越深,瞬間雙腳就被焊住,無法動彈。

  “父皇,父皇……”她大聲喊著,急迫不堪,又驚又急中,就哭了起來。

  “父皇……”

  “蔚景別動,我拉你上來!”

  邊上凌瀾蹙眉,飛身而起,腳尖輕盈地點在淤泥的表面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一裹一拉,就將她從淤泥中拔出,然後翩然落在蕩邊。

  可腳剛著地,蔚景又掙脫著想往前沖,被凌瀾眼疾手快抓住腕。

  “蔚景……”

  “我父皇在那邊!”蔚景嘶吼出聲,淚流滿面。

  “哪邊?”

  “那邊!”蔚景伸手直直指向蘆葦蕩的後面。

  “那繞過蘆葦蕩,從邊上過去就好,你這樣直穿怎麼行?”

  “我怕來不及,我怕父皇又走了…...”蔚景一邊說,一邊哭,焦急不堪、又無助至極的模樣讓人心疼。

  凌瀾低低一歎,“你不還有我嗎?”

  如同昨日抱著她飛上城樓時一樣,凌瀾再次將她裹在懷裡,帶著她從蘆葦蕩上空掠過,落在她所指的蘆葦蕩的後面。

  “哪裡有人?”凌瀾目光搜尋四周。

  蔚景亦是迫不及待地四下瘋找。

  沒有!

  除了她跟凌瀾,一個人都沒有。

  她大聲哭喊著,一遍一遍:“父皇,父皇,我是蔚景,我是你的女兒蔚景,父皇,你為何不出來見女兒?父皇…...”

  可回答她的只有風吹蘆葦的聲音。

  凌瀾眸色一痛,上前,張開雙臂,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裹進懷裡。

  “蔚景,蔚景……”

  輕輕吻著她的發絲,他喚著她的名字,試圖將情緒失控的她安撫下來。

  “凌瀾,我真的看到他了……他明明在…….他明明也看到我了,為何要躲著不見我?為什麼……”

  ****************

  在回來的馬車上,凌瀾又安慰了蔚景很久,還第一次跟她講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慢慢安定下來。

  也就是到這時,蔚景才知道,這個男人跟鶩顏是康叔一手帶大的。

  對於自己的父母,他顯然不想多說,甚至有些刻意回避,就只說了一句:“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如果真如你所言,你的確看到了你父皇,那至少你已知道,他尚在人間,只要人在,總有找到他的一天。而我,四歲以後就再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他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我娘去的時候,我們連屍首都沒有尋到,剛剛那個墳塚裡面,埋的是我娘走時頭上戴的一頂斗笠。”

  蔚景震驚了,心疼地看著他:“你們家是不是遭受了很大的變故?”

  “嗯,”凌瀾點頭,卻再也不願多講。

  然後,就給她講一些小時候調皮的趣事。

  蔚景卻越聽越心酸。

  那都是什麼趣事啊,都是一些苦中作樂而已。

  跟他比起來,她還真的是不知幸福了多少。

  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雖然她父皇是一國之君,有很多兒女,而她卻是他最疼愛的心頭寶。

  她享受著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又享受著皇家人獨有的榮耀和尊貴。

  她是幸福的,至少幸福了十幾年。

  所以,原本是凌瀾安慰她的,到最後,演變成了她安慰凌瀾。

  “凌瀾,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沒有父母,但你有鶩顏,你有康叔,現在,你還有我。我雖也失去了很多,但是,我還有你,還有父皇,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嗯,”凌瀾輕應,伸手將她的腦袋按進懷中。

  ****************

  鶩顏提著藥包緩緩穿過小巷,走了一會兒,又停下來靠在牆邊微微喘息,一個回頭的瞬間,就看到巷尾似乎一個人影一晃而過。

  眸光輕斂,她又繼續往前走,七彎八轉,往深處走。

  葉炫跟得有些吃力,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跟丟了。

  站在小巷的十字路口,他茫然四顧。

  哪兒哪兒都沒有她的身影。

  是他看錯了嗎?

  “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女子微沉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葉炫渾身一震,驚喜回頭,就看到鶩顏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目光清冷地看著他。

  是她。

  他沒看錯。

  “鶩顏……”他啞聲開口,卻在喊了她的名字之後,又不知該講什麼,將這麼多日以來自己想了千百遍的要說的話忘得一干二淨。

  “看來錦弦並沒有傷你,想必你是答應了他什麼條件?”鶩顏上下打量著男人,見男人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人明顯消瘦了一圈之外,並無其他異樣,多日來緊緊揪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慢慢放了下來。

  “你身子好些了嗎?”葉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眉心微鎖,眸光落在鶩顏手中所提的藥包上。

  “死不了。”鶩顏語氣依舊清冽寒涼。

  葉炫越發局促不安。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了我們的孩…….”

  “沒事!”他的話未說完,就被鶩顏冷聲打斷,“挺好的,我原本也是要墮掉的,你幫了我的忙。”

  葉炫臉色一白:“鶩顏……”

  沉痛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有事嗎?若沒有,請你離開!”鶩顏冷冷地看著他。

  葉炫沒有動。

  鶩顏站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舉步越過他的身邊往前走,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

  “葉炫,我告訴你,若你今日前來,是想通過跟蹤我,幫錦弦找到我住的地方,我也無所謂,院子四周都是我們的隱衛,只要你們不怕自投羅網,你們盡管來!而如果,他是想讓你來殺我,那我也明確告訴你,明著打,我不一定就輸給你,暗著來,我也不會上當,因為,我再也不信你!”

  鶩顏說完,決絕轉身,留給他一個裙裾輕曳的清冷背影。

  在葉炫看不到的方向,鶩顏眸色一痛,額上冷汗密密透透出來。

  她咬著唇瓣,背脊挺得筆直,蓮步飛快拾撿,終於走到一個拐角處,她閃身而入,靠在牆壁上再次氣喘吁吁起來。

  身體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不就是下身這兩日又開始出血了嗎?

  至於走點路都吃力到這種程度?怎麼說她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方才在凌瀾跟蔚景面前,她差點就堅持不下去了,她強自忍著,生怕凌瀾瞧出什麼端倪來,好在他的注意力都被蔚景分散了去,才沒發現她的異樣。

  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藥包上。

  不能讓凌瀾知道。

  他若知道,定然不會原諒葉炫。

  這廂,葉炫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失神望著鶩顏離開的方向,哪怕視線中早已沒有了那抹身影。

  忽然,胃裡一陣翻攪,一股腥甜驀地往上一竄,直直沖上喉嚨,他張嘴,一股血泉噴濺而出,濺撒在身前白色的牆壁上,如瞬間咋開的薔薇,殷紅妍艷、觸目驚心。

  他後退一步,靠在牆上,抬起手背揩了一把唇角的血漬,微微喘息。

  看來,身上的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

  ****************

  批完奏折,從龍吟宮出來,夜已經很深了。

  凌瀾緩步走在夜風中,身後跟著新上任的太監總管張如。

  張如一直是凌瀾的人,在宮中做太監多年,雖年紀輕輕,為人處世卻極為穩重,心思也細膩,對凌瀾也忠心,所以,此次凌瀾登基,就直接將他提拔了起來。

  “皇上,這麼晚了,今夜還去九景宮嗎?”

  見男人步伐緩慢,一副有心事的模樣,張如小心翼翼地問。

  凌瀾怔怔回神,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可腳下的步子卻回答了他。

  直直往九景宮而去。

  守在九景宮外殿的宮女太監剛給他行禮,一襲白色寢衣的女子就風一般從內殿跑了出來:“凌瀾,凌瀾,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見宮女太監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蔚景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竟直呼了帝王名諱,連忙眉眼一彎,訕訕笑道:“皇上!”

  凌瀾眸光在她白玉般的赤足上一頓,眉心微攏,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往內殿走:“你知道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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