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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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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3:47 |只看該作者
【230】虧你想得出來

  帳內一應俱全,桌椅擺設,瓜果糕點,待幾人落座後,又有士兵進來給幾人一一看上好茶。

  錦弦開門見山:“太子殿下,不知可否讓朕先見一見小石頭?”

  葉炫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凌瀾眸光輕斂,桑成風微微一笑:“不急,不急,陛下一行一路舟車勞頓,先稍作休息,夜裡本宮設宴給陛下和皇後娘娘及諸位接風洗塵,小石頭明日再見也不遲。”

  錦弦眉目微沉,唇角卻還是勾著一抹淺笑:“說白,朕今日前來,只為小石頭,所以,希望太子殿下能體諒朕的心情。”

  “哦?”桑成風英挺的眉宇一挑,臉上笑容愈發璀璨,“看來,果如小石頭所說,中淵皇上是一個愛民如子、愛兵如子的仁君。”

  聽聞此言,幾人皆是微微一怔,唯有錦弦眸光輕閃,神色不明。

  能在他國聽到一個最低層的小兵對自己的贊揚,作為帝王,心中的欣慰無以言表,但是,終是受得有些心虛。

  又還未參透雲漠此次做法的動機,只想著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能速速將問題解決了速速離開才好。

  “還請太子殿下……”

  他還想堅持,卻被桑成風揚手止住,“誒~陛下的心情本宮理解,陛下請放心,小石頭絕對毫發無損。”

  錦弦聞言,眸色又冷了幾分。

  如此推諉,意思很明顯。

  他便也不想再跟對方客氣周旋,直接開口問道:“殿下有何條件,盡管提出來。”

  桑成風眼波微微一動,不意他說得如此直白,沒有立即回答,只緩緩垂了眉眼,大手端起身邊桌案上的茶盞,一手捻著杯蓋,一下一下輕輕拂著杯盞的茶面。

  幾人都看著他,哦,不,有一人沒有。

  那就是凌瀾。

  此刻,他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既然蔚景被雲漠所抓時,是女人裝扮,且是她的真容,那為何這個雲漠太子看到眼前的這個皇後沒有反應?

  按理來說,不應該驚奇嗎?

  畢竟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蔚景被抓之時已易容?所以雲漠給錦弦的信上說的是小石頭,所以桑成風看到皇後才沒有反應?

  如果是這樣,一切就都合理了。

  但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蔚景已易容。

  她根本不可能易容。

  鶩顏說得很明白,她劈暈了她,就算後面她醒來,也沒有那麼湊手的易容材料,就算有材料,也沒有做面皮的時間。

  那到底是……

  ****************

  此時的另一個地方,蔚景拖著腳下沉重的鐐銬,環顧著四周環境。

  這個死桑成風,聽說錦弦幾人到達,就讓人將她換到了這個地方。

  看造型也是一個營帳,只是營帳的架子全部都是玄鐵制成,且玄鐵的骨架非常密集,連門都是如此,營帳的布不是普通營帳的那種白布,而是黑,漆黑如墨一般的厚布。

  說白,就是一個玄鐵制作的籠子,籠子外面罩著黑色的布罩。

  鐵門一鎖,她不僅插翅難逃,就連外面的視線也全部被擋。

  難怪將她帶到這裡後,就將她綁縛手腳的繩索都解了,給了她自由。

  這分明是更大的限制了她的自由,分明是將她當囚犯來關。

  帳內桌椅矮榻倒是都齊全,帳壁上一盞燭台,燭火搖曳,帳內視線清明,只是不知道此時外面是天明還是天暗,是什麼時辰。

  剛才被帶過來的時候,雖然被蒙著眼,但是,腳程只是一會會兒的時間,由此可見,應該還是在營中。

  也不知錦弦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凌瀾來了沒有?

  她摔碎了一個瓷碗,想試著用鋒利的碗片將黑布割個小洞看看外面,卻驚奇地發現,這黑布或許不是布,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竟然根本割不破,反而因為她摔腕的響聲,驚動了外面守衛的兵士。

  一側的帳壁上倏地出現一個杯口大的窟窿,她抬頭,就看到有人放大的眉眼出現在窟窿口,接著,就聽到粗冷的聲音傳來:“給我老實點!”

  原來還有一個專門用來監視裡面的小口子。

  蔚景就愣住了。

  她割了半天沒割破,他們當初這個監視口是怎麼做出來的?

  許是見她消停了,那個監視口又自外面被人閉上。

  怎麼辦?

  現在完全跟外面隔絕了,她該怎樣將消息送出去呢?

  原本想了一系列的計劃,如今這樣,她有種英雄氣短的頹然。

  緩緩走到矮榻邊坐下,她仔細思忖著對策,目光在觸及到帳內一扇小小的屏風時,眸光倏地一亮。

  ****************

  這廂,帳內幾人還在繼續。

  良久的沉默以後,桑成風終於開口:“其實,也不算是什麼條件,本宮就是見貴國挨著雲漠的最近的幾座城池,風景秀麗,地靈人傑,本宮歡喜得緊,不知陛下可否忍痛割愛,贈予本宮?”

  啊!

  幾人皆是一震,錦弦更是難以置信地抬眼。

  幾座城池?

  他的意思是讓中淵割讓幾座城池給雲漠是嗎?

  如此猖狂的要求竟然還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他歡喜得緊,忍痛割愛,贈予本宮……

  錦弦胸腔震蕩。

  歷來只有戰敗國求和,或者附屬國進貢,才會割讓疆土,他雲漠太子算是個什麼東西,竟然要得如此大言不慚。

  雖心中氣極怒極,但是,錦弦面上卻未表現出來,只是嘴角勾著一絲微冷的笑意,朝桑成風道:“殿下真會開玩笑。”

  桑成風眸光微微一斂:“誰說本宮在開玩笑?”

  錦弦臉色一白,正欲說話,卻又再次被桑成風止了:“陛下不必急著答應,本宮給陛下考慮的時間,等會兒本宮帶陛下一行參觀一下雲漠的軍營,夜裡還有一個接風宴,明日陛下再回復本宮也不遲。”

  錦弦瞳孔一斂,凌瀾和葉炫對視了一眼,又看向錦弦。

  幾人心知肚明桑成風的意思。

  一般軍事布署都是機密,特別是兩國交戰的對方,更是不能透漏半分。

  而這個男人卻公然讓他們參觀軍營,無非就是想要讓他們看看,雲漠的強大,讓他們見識見識雲漠的厲害。

  既然如此信心滿滿,肯定是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備。

  而且聽聞雲漠皇帝,膝下有幾子,眾皇子間權謀斗爭也甚是厲害,眼前這人能在這一場殘酷斗爭中勝出,成為太子,定是有其過人的本領。

  所以,他們也不能小覷。

  錦弦沒有吭聲,既然明早答復,他也不急著回答,雖然,他心裡很清楚,讓他割讓城池,是絕對不可能!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冷凝。

  最終還是桑成風率先打破了沉默,笑著招呼幾人:“喝茶,喝茶,這可是我們雲漠有名的‘夏日魁’,各位品品看,怎麼樣?”

  一邊說,一邊帶頭端起杯盞,送到唇邊,小呷了一口。

  這時,一個兵士急急忙忙從帳外而入,面色慘白如紙,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一進帳就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桑成風皺眉,沉聲斥道:“懂不懂規矩?沒看到本宮正和貴賓在商著事嗎?”

  “鬧……鬧鬼了……”兵士早已嚇得不行,就算貴賓當前,他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的恐懼。

  鬧鬼?

  幾人全部一震,桑成風臉色更是一沉:“胡說什麼?這世上哪裡有鬼?虧你一個上陣殺敵的人,竟然說出這種,還不下去!”

  “是真的……太子殿下……小的親眼看到的……”

  見自己如此斥責,對方還一點眼力勁都沒有,桑成風臉色更是難看得厲害,正欲發作,卻又見錦弦幾人都看著他們。

  唯恐對方以為他有事相瞞,遂舒開眉宇,對著兵士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言語間,還快速度了一記眼色給他。

  兵士怔了怔,道:“小的守在外面,她忽然在裡面叫,說她餓了,小的說讓她稍稍忍耐一下,還沒到晚膳時間,她說,她忍不了,太餓了,讓小的給她一些樹葉、白水、侯石青就可以。”

  桑長風微微一怔,凌瀾瞳孔一斂,葉炫手中的杯盞差點沒拿住掉了下來,所幸他及時反應過來。

  兵士的話還在繼續:“然後,小的就懵了,一個大活人,喝點白水還可以理解,怎麼會吃樹葉和侯石青?樹葉豈能吃的,侯石青更是獸醫用在牲畜上的藥?小的直覺荒唐,怕她耍什麼花招,就沒理她。誰知,裡面忽然傳來一聲她的尖叫,然後,就聲息全無。小的又恐出什麼事,便打開監視口望了進去,結果,結果……”

  說到這裡,兵士顯然很激動,身子在抖,聲音也在抖。

  “結果怎樣?”桑成風沉聲而問,語透不耐。

  “結果就看到她頭朝下、腳朝上飄浮在帳壁的牆上!”兵士一口氣說完,已是氣喘吁吁。

  幾人皆是一震,雖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他口中的那個他(她)是誰,帳內之人都還是覺得有些聳人聽聞,包括桑成風,也包括錦弦。

  只有凌瀾跟葉炫二人微微抿著唇,長睫輕垂,不知心中意味。

  “陛下,你們幾位先稍坐一會兒,本宮去看看怎麼回事就來。”桑成風起身站起,對著錦弦略一頷首。

  錦弦點頭,朝他優雅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太子殿下請便!”

  “走!”桑成風沉聲吩咐那個兵士,便一撩衣擺,快步走在了前面。

  待兩人出了營帳,帳內除了立在左右的兩個眼觀鼻鼻觀心、等待隨時候命的隨侍兵士,就只剩下中淵的四人。

  錦弦面色冷峻,還在那割讓城池的無理條件中沒緩過氣來。

  皇后面沉如水,一副置身事外的嫻靜之態。

  凌瀾垂著眉眼,睨著手中的杯盞,眼神深邃悠遠,不知在思考什麼。

  葉炫心急如焚,看看帝王,看看右相,眉頭擰成了小山。

  四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錦弦端起杯盞,手捻杯蓋,拂了拂茶面,正欲送到唇邊,凌瀾驟然站了起來。

  “皇上,等等!”

  錦弦一怔,頓了手中動作,葉炫跟皇後也都疑惑地朝他看過來。

  凌瀾自袖中掏出一根銀針:“畢竟是交戰的敵對國,萬事還需謹慎得好,讓微臣先探上一探,皇上再飲。”

  “嗯,”錦弦點頭,將手中杯盞放了下來,“還是右相心思細膩,想得周到,的確該防。”

  一想起,桑成風能如此囂張地索要城池,錦弦就覺得除了小石頭,桑成風肯定還會有其他動作,不然,不會如此跋扈。

  凌瀾先來到錦弦的面前,將銀針置進杯盞的茶水中,試了試。

  銀針無恙。

  然後,又來到皇后面前,同樣探了探,依次下來是葉炫,最後也試了試自己的。

  都安全。

  錦弦再次端起杯盞,笑道:“雲漠的‘夏日魁’非常有名,且從不銷往他國,只備宮廷所用,既然右相探得無毒,那大家就都都嘗一嘗吧。”

  錦弦說完,帶頭第一個呷了一口。

  帝王發話,豈有不喝的道理?

  葉炫跟凌瀾亦是端起茶盞喝了起來,皇後自是也不例外。

  “果然好茶!”凌瀾連喝了數口,不免贊歎,可話還未說完,驟然眉心一皺,滿目痛苦,手中杯盞“匡當”一聲掉在地上。

  “茶裡有毒……竟然銀針都沒有測出來……”

  凌瀾說完,整個人就倒在了邊上的桌案上。

  其余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因為他喝得急,喝得多,所以最先發作,緊接著,葉炫也重重倒在了椅子上,暈了過去。

  帝王錦弦也沒有幸免,大手捂著胸口,強撐著准備點自己的穴道,想要讓自己清醒,卻終是敵不過藥力,眼睛一閉,歪倒在桌案上……

  ****************

  最後一抹落日的余暉都被大山

  掩去,天色暗了下來。

  桑成風衣發翻飛、步履如風走在前面,小兵士亦步亦趨小跑跟在後面,兩人直直朝關蔚景的營帳而去。

  鬼神之說,他自是不信。

  他倒要看看那個女人給他弄什麼麼蛾子出來。

  看看怎麼個頭朝下腳朝上漂浮在牆壁上。

  黑色的營帳在一片白色營帳間,顯得尤為顯眼,所幸,天色暗了下來,卻也能被夜色掩去幾分。

  顯眼也無礙,這營帳就是專門為行軍打仗時關囚犯所造。

  千年玄鐵打造的籠子,刀劍都砍不斷,還有這黑皮,更是秘煉而成,除了特制的刃物,一邊利器都割不開。

  營帳裡很安靜,他微微擰眉看了一眼那個兵士。

  兵士上前,踮起腳尖打開帳壁上的監視口,湊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就嚇得大叫一聲,觸電一般彈開,嘴裡一個勁地道:“殿下,快看,快看,還在倒立飄著……”

  桑成風擰眉,手臂一揚,一把將他揮開,傾身逼近。

  燭火將帳內照得視線清明,女子就坐在桌案邊,灰頭土面、神情黯淡。

  果然!

  這不正常得很嗎?

  哪裡有什麼頭朝下腳朝上漂浮在牆壁上?

  回頭,他一掌拍在兵士的頭上,怒道:“你的眼睛有毛病啊?本宮怎麼沒看到你說的那個邪乎的東西?”

  兵士吃痛捂頭,難以置信地上前,忍著心裡的恐懼,再次透過監視口望了進去。

  咦?

  果然沒有了!

  猶不相信,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沒有,就是女子坐在裡面,很正常的畫面。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還真是見鬼了!

  見桑成風一臉慍怒,他委屈道:“太子殿下,小的沒騙人,小的剛才真的看到……”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桑成風厲聲打斷:“還說,信不信本宮治你一個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

  小兵士聞言,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欲哭無淚:“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僅一帳相隔,外面的動靜,帳內的蔚景自是聽得分明。

  唇角禁不住微微一揚,她差點輕笑出聲。

  目光落在那一方小小的屏風上,屏風上被她用碗片挖出來的小洞已經被她堵上。

  果然這個方法有效,嚇嚇這些古人,真是好到不行。

  她也是被桑成風逼得沒辦法,才想到用這個“小孔成像”的原理來嚇人的。

  因為帳內現有的東西,正好可以做成。

  燭火掛在帳壁上,她站於燭火前,挖了一個小洞的屏風立於她前面,燭火的光線直射,將她的影像透過屏風的小孔,投到對面的帳壁上,影像就是倒的,頭朝下,腳朝上。

  而監視口正好是開在掛燭火的那一方帳壁,且開口極小,視線范圍也小,她如果在監視口和燭火的那一方某些地方貼著帳壁而站,很大一個范圍,是外面監視口看不到的。

  這也促成了,從外面只能看到對面牆上的影子,而看不到她的真人的緣故。

  哈哈,果然嚇到了那個小士兵。

  還引來了桑成風。

  既然桑成風來了,就說明這個小士兵去稟報了,對嗎?

  如果稟報了,那麼中淵的人也應該聽到了這個消息,是嗎?

  凌瀾若是在,他明白她的心思嗎?

  睿智如他,應該明白吧?

  雖然一直不知道中淵來了哪些人,但是很奇怪,她也不知道為何,竟一直很堅信,凌瀾在的。

  他既然有辦法讓錦弦這樣的人親往,他就一定有辦法讓錦弦同意他隨行,不是嗎?

  外面傳來,桑成風清冷的聲音:“起來吧,好好看著,本宮可不想再聽到這些危言聳聽的東西。”

  話落,就聽到腳步聲,作勢就要離開,蔚景忽然從凳子上起身,對著監視口喊道:“太子殿下請留步!”

  ****************

  這廂營帳裡,立在左右兩側侯命隨侍的兩個雲漠兵士見幾人紛紛倒下,有一絲震驚,不過,也只是一瞬,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便沒有過多反應,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那裡。

  肯定是他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用的計策。

  既然,沒有跟他們有任何交代,他們就只需要侯在這裡就行。

  倒是另一人驚錯了。

  那就是中淵的皇后娘娘。

  她也喝了茶水,卻並沒有中毒暈倒。

  起先,她以為是藥效沒到,後來,等了半響,身體也無一絲異樣,她才明白過來,她的那杯就是無毒的。

  也是,她的怎麼可能會有毒呢?

  唇角一彎,她從座位上盈盈站起。

  兩個雲漠兵士看了她一眼,對著她微微一鞠:“蔚姑娘!”

  她倨傲地輕揚下顎,眼角斜了兩人一眼,便款步輕撿,徑直朝營帳外走去。

  可剛走到門口,就驀地聽到身後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皇后准備去哪裡?”

  女人腳步一滯,愕然回頭。

  就看到帝王、右相、禁衛統領全部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沒事人一樣,哪裡有一絲中毒過的跡象?

  “你們……”臉色瞬間大變,她難以置信地開口。

  “我們怎麼了?”錦弦看看邊上的夜逐寒,又看看葉炫,最後又看向她,一副懵懂之態,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是一雙眸子卻冷得如千年寒潭。

  “你們沒有中毒?”女子猶不相信,滿眸震驚。

  錦弦唇角冷冷一勾:“皇后不是也沒有中毒嗎?”

  女子身子一晃,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凌瀾垂了垂眼簾,唇角微弧淺淺。

  餓了,要吃樹葉,白水,還有侯石青。

  侯石青,後是卿,皇后是蔚卿。

  蔚景啊蔚景,虧你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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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發表於 2017-12-8 09:34:01 |只看該作者
【231】說吧,你是誰?

  凌瀾垂了垂眼簾,唇角微弧淺淺。

  餓了,要吃樹葉,白水,還有侯石青。

  侯石青,後是卿,皇后是蔚卿。

  蔚景啊蔚景,虧你想得出來。

  你借這個士兵將消息送過來,是送給我,還是送給葉炫?

  你是篤定我來了吧?

  難道你就不知道,你這個消息一給我,就等於在我面前暴露了你是蔚景的身份嗎?

  想到這一點,胸腔就禁不住微微震蕩起來。

  抿了抿唇,他抬頭,朝帝后二人看過去。

  錦弦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一步一步朝女子面前踱過去。

  女子臉色愈發沒有血色,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攥緊水袖中的小手,強自鎮定道:“皇上作何要這樣看著臣妾,臣妾就是看到你們都暈過去了,臣妾准備去找雲漠太子問明緣由,索要解藥。”

  “是嗎?”錦弦眉尖輕挑,薄薄的唇邊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看樣子,皇后跟太子殿下很熟啊,是雲漠的常客。”

  女子的臉又白了幾分:“皇上就這樣猜忌臣妾?”

  “難道不是嗎?蔚姑娘!”

  女子腳下一軟,愕然睜大眸子。

  錦弦就盯著她,唇角的冷笑更甚。

  剛剛夜逐寒近前來用銀針測試他的茶水是否有毒時,一邊將銀針置於杯盞的茶水之中,一邊朝他度眼色,並用唇瓣無聲跟他說了一個字。

  當時,他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他肯定有所暗示。

  既然主動提出檢測茶水,想必應該跟茶水有關。

  後見其測出無毒,他便主動提出大家嘗嘗看。

  見夜逐寒第一個暈倒過去,他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用唇瓣無聲跟他說的是一個“暈”字。

  後來見葉炫也暈了過去,他就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為探其究竟,於是,他也跟著假裝暈倒。

  就是這個時候,他還以為夜逐寒是在設計拆穿桑成風的什麼陰謀,誰知道,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他看到他的皇后沒有暈。

  當然,茶水裡面本來就沒有毒,沒有暈也正常。

  可是,不正常的是,兩個隨侍的雲漠兵士喊她“蔚姑娘”。

  堂堂一國皇后,還是他國之後,這兩個桑成風的隨侍兵士不是應該喊她皇后娘娘才對嗎?

  就算不喊,也沒有關系,但是如此一聲恭敬的“蔚姑娘”只能說明,彼此關系熟絡,絕非一般。

  被錦弦這樣盯著,女子渾身的不自在,水袖中小手緊緊攥起的同時,腦中也快速思忖著對策。

  原來是一聲“蔚姑娘”露出了馬腳。

  還好,還好,只是叫蔚姑娘。

  還有轉圜的余地。

  眸光微微一閃,她已想好對應。

  “不錯,臣妾的確認識太子殿下,臣妾曾經幸得太子殿下搭救過,臣妾之所以沒有跟皇上說這些,就是怕皇上誤會,看來,皇上終究還是誤會了。”

  女子彎了彎唇,垂下眼簾。

  清冷落寞。

  也不再多說一字。

  錦弦怔了怔,竟一時有些難辨其心中意味。

  說實在的,要說這個女人通敵,他還真有些不相信。

  如果說是曾經的蔚卿,這樣做還有可能,可她是蔚景。

  相交三年,他自認為還是很了解她的,就算再恨他,就算要報復,她也定然不會做通敵這樣的事。

  或許真的是誤會她了。

  見她清冷落寞地站在那裡,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潮悶。

  這次回來,她對他,本就將心門關得死死的,拒絕所有溫暖的靠近,如今他若再懷疑她,他們還怎麼回到曾經?

  “好了,右相出此一策也是為了安全起見,謹慎為重,既然話說開了,也就沒事了,朕信你!”

  錦弦一邊說,一邊朝女子伸出手。

  女子站在那裡沒有動,只是眸光輕輕一轉,眉眼清淡,朝凌瀾看過來。

  凌瀾瞳孔微微一斂,起身站起,對著帝后二人一鞠:“都是微臣的錯,微臣是見方才進來之時,雲漠的太子殿下看皇后娘娘的眼神有異,似是相識,微臣只記得前朝七公主跟雲漠的太子殿下是熟識,卻沒想到皇后娘娘也認識太子殿下,一時心中憂急,才出此下策,請皇上和皇后娘娘看在微臣也是安全起見的份上,原諒微臣這一次冒失!”

  凌瀾長睫輕垂,將眸中所有神色全部匿去。

  好一個錦弦,為了撇清自己,就將他推了出去。

  不錯,的確是他出的一策。

  他想,既然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蔚景還處心積慮借士兵傳遞“皇后是蔚卿”的消息給他,肯定是有她的用意。

  再結合桑成風見到跟蔚景長得一模一樣的皇后沒有一絲反應的表現,他得出一個結論。

  桑成風知道這個皇后是誰。

  一個他國太子為何會知道這些?

  只能說明一點,他們兩人有交集。

  蔚卿是桑成風的人。

  如此一來,蔚景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

  為了讓這個假皇后當得理所當然,桑成風可能會將真正的皇后蔚景滅口。

  就算不滅口,也一定會囚禁,總之,是絕對不會讓蔚后再出來威脅蔚卿的地位。

  他要救蔚景,他只能讓蔚卿暴露。

  只有蔚卿暴露了,且控制在他們手上,桑成風才可能推出蔚景威脅或者交換。

  雖然,如此一來,蔚景會再次暴露在了錦弦的面前,但是,凡事有利有弊,換個角度想,因為是蔚景,錦弦一定會鼎力去救。

  比起不想讓蔚景跟錦弦再有任何交集,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平安。

  他要她活著。

  後面的他再想辦法應對。

  總歸是有辦法的。

  反正他也做好了,此役結束,要動的心裡准備。

  所以,他要告訴錦弦這些,他要揭穿蔚卿的身份,只是,他不能明說。

  若直接說皇后是蔚卿,錦弦一定會問他為何會知道這些,他並沒有證據。

  也不是沒有證據,是沒有可以拿到桌面上來,又不會讓錦弦對他產生懷疑的證據。

  他此時是夜逐寒,是對他們幾人之間的事毫不知情的夜逐寒,不是凌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有一絲閃失。

  所以,只能讓蔚卿自己露出馬腳。

  他想,既然這個女人跟雲漠是一伙的,那麼在得知他們都被下毒,而自己安全的情況下肯定會有所舉措。

  所以,才有了此舉。

  女人果然舉措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錦弦這個生性多疑的男人竟然選擇了相信。

  而且,他剛才還有意丟了一句,只記得前朝七公主跟雲漠的太子殿下是熟識,卻沒想到皇后娘娘也認識太子殿下,難道他都沒所懷疑?

  看來,得想其他法子才行,而且要快。

  錦弦瞟了他一眼,沉聲道:“算了,所幸也沒有引起什麼糾復,不然,真是丟丑丟到他國來了。”

  話落,朝凌瀾揚了揚袖,示意他坐回去,而他自己則是上前徑直拉過女子的手,帶女子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桑成風還沒有回,氣氛有些詭異。

  最後還是錦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伸手捻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裡,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回味了一下,道:“嗯,入口即化,甜而不膩,跟我中淵的芙蓉糕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們也都嘗嘗看。”

  說完,又似想起什麼,側首看向凌瀾:“對了,右相需不需要再用銀針檢測檢測?可朕已經食了。”

  錦弦鳳眸彎彎,一臉的興味。

  凌瀾瞳孔微微一斂,連忙起身,頷首:“微臣不敢!”

  似是被他的樣子愉悅到了,錦弦“哈哈”朗聲一笑,朝他揚了揚手,示意他坐下,又伸手捻起一塊糕點,遞到女子的面前,柔聲道:“蔚景,一路奔波,午膳你也沒用,你也吃一點吧,是你喜歡的甜品。”

  末了,又吩咐葉炫和凌瀾:“你們也吃吃看,傳說雲漠的宮廷糕點都是加了藥膳的,對身體很有好處,譬如朕現在吃的這種紫紅糕,裡面就加了枸杞和紫草,美味的同時還可以補血。”

  紫草?

  凌瀾呼吸一窒。

  卻並未表現出來。

  心中也在這一刻有了認知。

  果然,錦弦還是錦弦,那個謹慎多疑的錦弦。

  他還以為他相信了,原來不過是為了更深的試探。

  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彎,他伸手捻起一塊糕點遞給葉炫,自己也拿起一塊吃了起來,邊吃,邊不動聲色地看過去。

  錦弦依舊保持著伸手將糕點遞給女人的姿勢,鳳眸含笑,和煦地看著女人。

  女人看了看他,又垂眸看了看他手中的糕點,再又看看已經開吃的凌瀾和葉炫二人,終於緩緩伸出手,略帶遲疑地將糕點接了過去。

  小手輕輕掰掉一點,送進口中。

  錦弦看著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擴大,眸底的寒涼卻一點一點滲出來。

  “知道朕將糕點遞給你時,你應該說什麼嗎?”

  錦弦驟然開口。

  女子一怔。

  以為他指的是,她應該說謝謝。

  彎了彎唇,她沒有吭聲。

  又不是她要吃的,是他硬要她吃的不是嗎?

  “你應該說,這個糕點臣妾不能吃。”錦弦依舊是笑著,眼角眉梢笑意連連,可眸子裡卻是沉冷一片。

  女子眉心微攏,疑惑地看著他。

  錦弦驟然笑容一斂,冷聲道:“說吧,你是誰?”

  所有人一震。

  女子手中的糕點一個沒拿住,就掉了下來,在身上滾了兩下,又跌落在地上。

  帳內幾人都看著錦弦。

  包括凌瀾,他面色沉靜地靜觀其變。

  也包括葉炫,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還包括那兩個雲漠的兵士,猶豫著要不要出去通知他們的主子。

  女子亦是。

  “皇上什麼意思?

  “朕沒什麼意思,朕只是想說,既然你將蔚景的脾性弄得如此清楚,難道就不知道蔚景對紫草過敏嗎?”

  他們暈倒,她沒暈,雲漠士兵喊她蔚姑娘,她准備出門。

  他都還是准備相信她,相信她不會通敵。

  因為她是蔚景,他了解其秉性的蔚景。

  直到夜逐寒的一句“微臣只記得前朝七公主跟雲漠的太子殿下是熟識,卻沒想到皇后娘娘也認識太子殿下”,讓他忽然覺得,他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因為蔚景,所以相信。

  如果不是蔚景呢?

  蔚卿跟桑成風是舊識,他早就知道,當時雲漠提親,也是因為兩人見過面,桑成風對蔚卿一見鍾情。

  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假設她不是蔚景,而是蔚卿。

  所以,他試探。

  什麼紫紅糕裡有枸杞紫草,都是他瞎掰的,不過是想看一下她的反應。

  蔚景曾經很明確跟他說過,她對紫草過敏。

  而這件事,他卻從未告訴過蔚卿,就算曾經兩人最親密無間,他讓她扮作蔚景,告訴她蔚景一切生活小細節的時候都沒有。

  現在想想,或許是他潛意識裡想要留一手吧。

  事實證明,凡事留一手總歸是對的。

  “當然,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這世上或許就只有朕跟蔚景自己知道這件事。”

  女子愕然睜大眸子,難以置信,緩緩垂目,她看向跌落在地上的糕點,須臾,又抬眸看向錦弦,強自鎮定。

  “不好意思,怕是要讓皇上失望了,紫草過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殷大夫家,他給我用了藥,改變了我的體質,我早就不過敏了。”

  “是嗎?”錦弦挑眉,忽然轉眸看向凌瀾:“右相,你會醫,你可以用藥改變一個人的過敏體質嗎?”

  凌瀾垂了垂眸,起身站起,對著錦弦一鞠:“微臣醫術拙劣,沒有這個能力。”

  錦弦輕輕一笑,又再次看向女子:“所以,莫要當朕是三歲孩童,朕了解你不比了解蔚景少,想在朕面前瞞天過海,你還嫩了點,蔚卿!”

  啊!

  帳內所有人都震住。

  女子面色煞白如紙,葉炫滿臉滿眼錯愕,兩個雲漠兵士眉心蹙起。

  當然凌瀾是裝的,如此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必須表示一下震撼不是,他一臉驚訝。

  忽然,女子低低笑,滿眸嘲弄地看著錦弦:“皇上是不是跟蔚卿扮的我呆在一起太久了,如今倒反而將我懷疑成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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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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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而我,才是蔚卿

  忽然,女子低低笑,滿眸嘲弄地看著錦弦:“皇上是不是跟蔚卿扮的我呆在一起太久了,如今倒反而將我懷疑成她起來了?”

  錦弦搖頭,眼角眉梢都是輕嘲諷意,“蔚卿,到這個時候,你還在做戲。”

  “做戲?”女子嗤笑,“我為何要做戲?當時要不是皇上將殷大夫的屍體懸掛在城樓之上暴曬,我又豈會出來現身?

  後來也是皇上逼我進宮的,並非我願意。當時,皇上也檢查過我的臉不是嗎?如果我是蔚卿,那我的這張臉是怎麼回事?這可是我真實的臉,我可是沒有戴任何面皮。”

  女子字字句句,言辭鑿鑿,口氣之中滿透著篤定和自信。

  錦弦不免有些怔住。

  的確,當初為了謹慎起見,他是檢查過她的臉。

  確實沒有面皮。

  不僅沒有面皮,後來,他還找機會看過她的腕,蔚景腕上的胎痣,她也有。

  而且這段時間,她剛烈和清冷的性子,也的確像蔚景,不似蔚卿。

  難道……

  錦弦沒有吭聲。

  凌瀾聽到這個消息卻是有些震驚。

  沒有面皮?

  他微微斂了眸光,起身站起,對著錦弦一鞠:“皇上,微臣不是聽得很明白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間的爭執,也不敢妄下結論,但是,說到臉和面皮,微臣倒是想起一件事,就是上次微臣帶著太醫院的太醫去邊國參加醫會的事,有史以來,雲漠國的醫術便是天下聞名,當時,雲漠國的太醫在醫會上就展示了高超的換臉醫術,他們可以將一個人的臉完全換成另一個人的臉,不需要戴面皮,也毫無一絲痕跡……”

  女子聞言,臉色一白。

  錦弦震住。

  “夜逐寒!你什麼意思?”

  凌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子厲聲打斷,女子伸手一指,直直指向他:“你的意思是,我的臉是換過的嗎?”

  凌瀾眼睫輕閃,連忙頷首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只是作為一個醫者的身份想要告訴皇上和娘娘,世間有此醫術……”

  “沒有證據,就不要在這裡大放厥詞!”

  女子再一次嘶吼著打斷他的話。

  眼梢輕掠,見女子臉色煞白,小臉上的五官微微扭曲,邊上的錦弦緊緊抿著唇,一聲不吭,似若有所思,凌瀾眸光微微一斂,連忙恭敬一躬:“是微臣多言了,請娘娘恕罪!”

  話落,便不再多說一個字,頷首垂眸,退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雖然那次醫會,他沒有去邊國,但是他派去換回鶩顏的人,回來後詳細跟他報告了醫會那幾天的始末。

  他沒有捏造,雲漠當時的確展示了換臉術。

  對於錦弦這種生性多疑之人,只需稍稍點到就行。

  剛剛落座,就驀地聽到一道清潤的聲音自帳門口傳了進來:“相爺沒有說錯,這世上的確存在換臉的醫術。”

  帳內幾人一驚,全部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女子在桑成風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此時天已經擦黑,帳外光線不明,帳內燭火搖曳。

  當女子的眉眼清晰地映入幾人的眼簾時,幾人全部震驚。

  包括錦弦,包括皇后,也包括凌瀾。

  女子一身黑衣黑褲,滿頭烏黑的頭發沒有任何束縛,一直垂順到腰際。

  蔚景!

  錦弦眸光斂起,皇后臉色難看,凌瀾緊緊抿起薄唇,葉炫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

  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被桑成風帶進來的女子。

  看著她盈盈而入,看著她在幾人面前站定,看著她目光一一掠過幾人,最後落在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皇后身上。

  兩個蔚景!

  錦弦微微瞇了鳳眸,凌瀾緩緩攥起手心。

  葉炫有些懵。

  看來,皇后果然是假,是嗎?

  錦弦忽然低低笑出了聲,將目光從黑衣女子身上收回,轉眸看向身邊的皇后,咬牙,一字一頓:“蔚卿,如今你還要說自己是蔚景嗎?”

  皇后身子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小手緊緊攥著椅子的把手,一個字也說不出。

  凌瀾自始至終目光都凝落在黑衣女子身上,一刻都未移開,而黑衣女子只是進來之時,看了他一眼,在四目相撞後,就將目光撇開了去,然後,就一直盯著皇后。

  錦弦起身站起,舉步走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卻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退到了桑成風的身後。

  “皇上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目無珠!”

  啊!

  幾人一震,錦弦驀地頓住腳步。

  有目無珠?

  凌瀾斂了眼波,錦弦臉色青白。

  黑衣女子冷笑:“你身邊的那個皇后沒有騙你,她的確是蔚景,而我,才是蔚卿。”

  啊!

  所有人再次驚錯。

  她是蔚卿?

  錦弦滿目不可思議,葉炫一臉震驚,就連一直面沉如水的凌瀾亦是露出微愕的表情。

  最最難以置信的,當然是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皇后。

  皇后愕然睜開眸子看著她。

  黑衣女子卻已不再看她,而是盯著錦弦,唇角一抹冷笑嫣然。

  “沒想到我還活著吧?”

  全場沒有一個人接話。

  桑成風只是面色晦暗地看著這一切,高大的身軀護在黑衣女子面前。

  見錦弦停在了那裡,黑衣女子才緩緩從桑成風的身後走出來,目光再次一一掠過眾人,在凌瀾的臉上微微一頓,下一瞬又很快移開,清冷的聲音繼續。

  “知道你們為何在這裡嗎?因為我!因為我蔚卿要跟你們討回公道!所以我讓太子殿下將你們約了過來。”

  “你是小石頭?”錦弦愕然開口。

  “是,我是小石頭,”黑衣女子也不否認。

  葉炫一震,驚愕抬眸。

  凌瀾眼波一動,依舊沒有過多表情。

  “你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錦弦鳳眸微微一瞇,眸中寒芒乍現。

  “報復!”黑衣女子唇角一彎,輕飄飄吐出兩字,卻又在下一瞬,笑容驟然一斂,猛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錦弦:“我如此全心全意對你,你卻害得我這般下場!所以,我要報復!”

  所有人一震,女子的聲音還在繼續,只是緩緩低了下來。

  “所以,我女扮男裝,扮成小石頭,潛入軍營,我故意染上瘟疫,想要傳染給大軍,卻不想被這個男人給治愈了”女子說著,手指的方向,又從錦弦身上離開,恨恨指向凌瀾。

  凌瀾眸光一頓,她的手又垂了下來。

  “我每天給你們送膳食,給你們下毒輕而易舉,但是,我沒有,讓一個人死太簡單了,讓一個人生不如死,那才叫痛快,所以,我只給一個人下了毒,那就是她!”

  女子垂落的手再次揚了起來,指向的赫然是錦弦身後的女子,皇后。

  皇后臉色一白。

  黑衣女子低低笑:“既然皇上那麼在乎她,那我就讓皇上嘗嘗看著她死的味道。”

  “你——”錦弦同樣變了臉色。

  葉炫搖頭,一直輕輕搖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黑衣女子依舊笑容璀璨:“她身上的毒是我讓雲漠的用毒高手配置的,你們休想拿到解藥!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成風,你有什麼條件盡管跟他們提,他們皇后娘娘的命捏在我們手上不是?”

  女子說完,轉眸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雲漠太子桑成風。

  “不——,她在撒謊,她不是蔚卿,我才是蔚卿!”

  一聲女子癲狂的嘶吼聲驟然響起,是坐在錦弦身後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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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發表於 2017-12-8 09:34:28 |只看該作者
【233】你果真做過?

  “不——,她在撒謊,她不是蔚卿,我才是蔚卿!”

  一聲女子癲狂的嘶吼聲驟然響起,是坐在錦弦身後的皇后。

  一邊激動出聲,一邊起身站起。

  話音未落,意識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這才驚覺過來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

  不過,她也顧不上這些了。

  特別是看到由於她起身站起的動作,那個黑衣女人大概以為她會對她不利,又躲到桑成風的身後,而桑成風還真的護著那個黑衣女人時,她就更加不能淡定。

  “成風,莫要相信她,我才是,我才是蔚卿!”

  桑成風沒有吭聲,眸色依舊黝黑深邃。

  凌瀾唇角一翹,很快又恢復如常。

  黑衣女子輕輕攥了桑成風的衣襟:“成風,不能相信的是她,她就是聽到我說給她下毒了,想要拿到解藥,所以才故意說她是我的。”

  “你胡說,明明我是蔚卿,成風,你還記得我送給你的那個荷包嗎?”皇后目光殷殷看向桑成風。

  “成風,我送給你的荷包上繡著小蜻蜓,是不是?”黑衣女子也毫不示弱。

  “還有成風,我的臉,我的臉還是你換的呢。”

  “那我的臉呢?我的臉又是從何而來?”

  “因為你本來就是蔚景!”

  “笑話,你憑什麼這樣說?”

  “就憑我是蔚卿!”皇后面薄如紙,氣得不輕。

  “呵~”黑衣女子嗤笑,不可理喻地看著她,搖搖頭,似是不想再跟她多言,末了,又轉眸看向錦弦:“在如今的這些人裡面,皇上應該是最熟悉我的人,就讓皇上說說,到底誰是蔚卿?皇上若能拋開個人恩怨、公正直言,我蔚卿跟皇上的仇恨也一筆勾銷,而且,皇上若能辨別真假,也算是幫太子殿下解了惑,殿下一定會記皇上一個人情,到時......”

  黑衣女子的話沒有說完,就頓在那裡,但是意思再明顯不過,到時一切條件都好說,是嗎?

  錦弦微微瞇著眸子,看著這一場兩個女人之間的鬧劇,面色晦暗不明,深邃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盤旋,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一聲未吭。

  黑衣女子眸光微微一閃,繼續道:“皇上還記得我詐死讓蔚景代替我嫁給太子殿下一事吧?”

  皇后臉色一白,有些心虛地睨了睨桑成風,桑成風依舊面無表情。

  黑衣女子也根本不屑理她,定定地望著錦弦,繼續道:“皇上應該也記得遠嫁雲漠的蔚景墜崖後,我代替蔚景呆在皇上身邊,幫助皇上順利登基一事吧?還有,皇上登基後,我依舊頂著蔚景的身份,與皇上攜手並肩、恩愛繾綣、帝后同尊,這些經歷皇上也應該不會忘記吧?還有前段時間,我被司樂坊的凌瀾所擒,在九景宮被炸一事,皇上還記得吧?錦弦,你知道我為什麼恨嗎?為什麼要報復嗎?我為了你殺兄弒父,背叛國家,而你,卻背叛了我,還將蔚景尋到了身邊,將我拋到了九霄雲外。雖然當初我瞞著你設計蔚景代嫁,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是為了能跟你在一起,你怎麼就忍心用炸藥置我於死地?”

  錦弦面色微微一滯。

  皇后臉色更加煞白,再一次嘶吼出聲:“你胡說,蔚景代嫁並非我一人主意,明明錦弦……”

  話還未說完,猛地意識過來上當,眸中一亂,慌懼地看向桑成風。

  果然,就看到桑成風鳳眸如刀,正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臉上。

  “她說的這些事,你果真做過?”黯啞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桑成風終於開口,說了自這次進來以後的第一句話。

  聲音不大,就像是尋常而問,可是語氣中傾散出來的冷冽卻是讓人不由得心頭一顫。

  皇后身子一晃,未響。

  見她沉默,桑成風輕笑搖頭:“原來,你一直都不想嫁給本宮,你一直都在騙本宮,曾經代嫁的時候是,後來想讓本宮幫你的時候也是。你跟本宮說,你在嫁給雲漠的途中,被錦弦和蔚景設計,墜下懸崖,你毀容了,你讓本宮幫你換臉,你讓本宮幫你復仇,卻原來……墜下懸崖的人不是你,原來,你也是陰謀的制造者,殺兄弒父……你怎麼做得出來?”

  桑成風有些痛心疾首地看著皇后,失望之色糾結在眸色裡。

  皇后腳下一軟,後退了兩步,伸手扶住椅子的扶手,才沒讓自己跌倒,垂眸默了默,再次抬眼時,她亦輕輕笑開:“好吧,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指望故意用蔚卿的身份來騙太子殿下拿到解藥了。”

  末了,又轉眸看向桑成風身後的黑衣女子,歎息道:“我也不跟你爭了,當初被你設計掉下懸崖,沒有死,我蔚景已經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如今再次被你下毒陷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無解藥,就隨緣吧!”

  話落,再度看向身邊的錦弦:“皇上,別管臣妾,莫要受雲漠的威脅!”

  什麼情況?

  眾人再次怔住。

  這位剛剛死爭活爭說自己是蔚卿的人,又承認自己是蔚景了?

  真是瞬間萬變啊!

  錦弦說她是蔚卿的時候,她非要說自己是蔚景,當黑衣女子出來說自己是蔚卿的時候,她又爭著說,自己是蔚卿;如今又反口再說自己是蔚景。

  好亂。

  好暈。

  葉炫原本就在黑衣女子說自己是小石頭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根本沒心思聽這些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完全一頭霧水。

  錦弦眸光又輕斂了幾分,依舊沒有吭聲。

  凌瀾薄唇淡抿,眸色深深。

  黑衣女子輕輕揚著唇角,好笑地睨著皇后。

  桑成風亦是睨著皇后,一瞬不瞬,只是眸子裡的失望之色愈發濃盛。

  其實,剛剛他說那一段話的時候,他還在心裡告訴自己,如果這個女人勇敢地跟他承認,他或許還是會選擇原諒。

  畢竟她受的傷,他是看到的。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她到雲漠來找到他時的模樣,大半個臉都被毀掉,如同一個丑陋猙獰的鬼魅。

  皇宮的禁衛不讓她進,她就守在宮外,冒死攔住了他出巡的轎輦。

  要不是她說自己是蔚卿,要不是她能說出兩人在中淵初遇時的點滴細節,要不是她還記得曾經送給他的荷包,他真的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初一眼萬年,驚為天人的女子。

  她說自己被錦弦和親妹妹所害,她要復仇。

  她要他幫她換臉,她要他幫她討伐中淵。

  他心疼她,所以,應允了,甚至不顧朝堂的反對,發兵挑起戰事。

  卻沒想到,她的傷不過是狼狽為奸的兩個人反目造成,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她利用來報心頭情仇的一把刀。

  但是,只要她承認,只要她懺悔,他想,他還是會原諒。

  卻沒想到,她竟變得如此之快。

  馬上就又倒到錦弦那邊,說自己是蔚景。

  她的用心,他其實明白。

  剛才拼命承認自己是蔚卿,不過是見他跟另一個說自己是蔚卿的女人一同前來,且將這個女人護在身後,她怕他不認她,怕拿不到解藥,所以,才會如此迫不及待。

  如今,見謊言被拆穿,解藥無望,就又投入錦弦那邊,還裝得大義凜然。

  因為她知道,錦弦不會置蔚景的生死不管,是嗎?

  睨著帝后二人,桑成風輕輕笑。

  忽然,帝王錦弦朝皇后伸出手。

  眾人一怔,皇后亦是。

  眸子裡明顯一喜,面上卻未怎麼表現出來,皇后緩緩將自己的左手遞了過去,正欲放進男人的掌心,卻不料男人沒握,反而伸手抓起了她的右腕。

  皇后一驚,不明其意,在看到他企圖拂開的手心時,猛地意識過來他的目的,連忙大駭著掙脫。

  可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又豈是一個功夫高強的男人的對手?

  錦弦毫不費力地掰開了她的五指,攤開她的掌心。

  一條清晰的手紋赫然橫切玉白的掌心。

  智慧紋和感情紋合二為一,是為斷掌紋!

  錦弦冷笑出聲,在女子驚懼的目光中,大力將她的手甩掉:“斷掌,蔚卿,你將蔚景身上所有的特征都做到了自己身上,卻獨獨忘了要將自己身上的特征抹光去淨。”

  皇后猝不及防,差點被他甩推在地上。

  幾人原本並不知錦弦何意,在聽到斷掌二字時才明白了過來。

  就是蔚卿的右手紋是斷掌紋是嗎?

  她才是真正的蔚卿。

  皇后才是真正的蔚卿,是嗎?

  凌瀾和蔚景唇角一勾。

  葉炫卻是猛地臉色一變,也顧不上君臣禮儀,忽的從座位上站起,沖到女子身邊,同樣抓起女子的右腕,目光在觸及到女子的那只手時,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原來你就是那個懂音律、擅樂理的嬤嬤!”

  九景宮爆炸那夜,他出宮找葉子的時候,在宮道上撞倒了一個嬤嬤,也就是那個嬤嬤告訴他,葉子送給他的絲絹上繡的符號是‘她已安全,拖住葉炫,挾持皇後,去九景宮’。

  他將嬤嬤扶起來之時,發現她就是斷掌紋。

  當時他還奇怪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斷掌紋很少見,更因為她的手很年輕,跟她當時臉上的蒼老以及佝僂弱不禁風的樣子極為不配。

  不過,當時,他一心沉浸在被葉子欺騙的傷痛中,所以也沒有多想。

  如今被錦弦這麼一提,他才想起當日之事。

  “什麼嬤嬤?”錦弦皺眉看向他。

  葉炫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想到反正那方絲絹已經被他燒毀掉,而且錦弦也知道這件事情,便也不懼,朝錦弦回道:“宮裡的一個老嬤嬤,屬下見過,也是這樣的手,也是這樣的斷掌。”

  錦弦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女子的聲音打斷。

  “原來在神女湖邊上,企圖用藏有炸藥的火折子炸死我的人,是你!”

  神女湖?炸死?

  錦弦震驚,凌瀾眼波大動。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是那個黑衣女子,此時的她已經從桑成風的身後走出,目光灼灼盯著蔚卿。

  “我們雖不是一母所生,卻終究是同一個父皇,你身為姐姐,屢次置我於死地,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蔚景一邊說,一邊緩緩拾步朝蔚卿走去。

  面色早已土灰的蔚卿本能地朝後退,可身後就是椅子,退無可退,她就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錦弦瞳孔微縮,凌瀾眸光轉寒。

  葉炫又陷入了怔忡。

  父皇,姐姐?

  這個黑衣女子是等於承認了自己是蔚景是嗎?

  也就是皇後是前朝七公主蔚卿,小石頭是前朝九公主蔚景?

  這......

  怎麼想,他怎麼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可是越無法接受,他卻越覺得這可能就是真相。

  他記得,葉子利用他營救天牢裡的凌瀾那次,現在想想,凌瀾當時劫持的那個皇後是蔚卿,而錦弦讓他去看未央宮有沒有皇后,那個應該就是蔚景吧?

  葉子救凌瀾,蔚景救凌瀾,所以,葉子是蔚景?

  還有靈源山,醉紅顏那次。

  當時所有人都在集合檢查,皇后卻暈倒了,聽趙賢說,皇後就是中了醉紅顏,被錦弦救了。

  難怪他拿到解藥後,葉子沒有現身,而再次見到葉子時,她還活得好好的。

  因為葉子就是蔚景?

  可是,也不對啊,醉紅顏那次,葉子明明是第一次,明明是完璧之身。

  難道……這個帝王從來都沒有碰過蔚景?

  這怎麼可能?

  腦子裡亂作一團,見蔚景已經走至身邊,他呼吸一滯,耳熱心跳中,連忙退到自己的位子上。

  蔚景也沒有繼續往前走,就在離蔚卿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她看著蔚卿。

  凌瀾和錦弦看著她。

  黑衣黑褲,沒有一絲色彩,沒有顯腰的上衫,沒有優雅的裙擺,很簡單、很男性的正統夜行裝,臉上沒有一絲粉黛,頭上沒有任何發飾,可就是這樣的她,這樣清雅若蓮的她,靜靜往那兒一站,卻是一身的風華。

  錦弦忽然起身,蔚卿見狀,條件反射一般,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過蔚景的身邊,跑到桑成風的面前。

  “成風......”

  輕拉著桑成風的衣袖,蔚卿紅了眼眶。

  桑成風眸光輕凝,定定望進她的眸眼。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兩人,包括蔚景,也轉過身來。

  良久的對視,桑成風緩緩抬起手臂,錦袍的袖邊光滑如絲,隨著他的動作,蔚卿的手從他的袖邊跌落下來。

  蔚卿臉色一白,桑成風移開視線。

  卻在下一瞬又聽到桑成風略顯蒼啞的聲音傳來:“蔚卿留下,你們帶蔚景離開,城池本宮不要,雙方退兵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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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他慌錯地給眾人宣布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蔚卿臉色一白,桑成風移開視線。

  卻在下一瞬又聽到桑成風略顯蒼啞的聲音傳來:“蔚卿留下,你們帶蔚景離開,城池本宮不要,雙方退兵休戰。”

  眾人一震,齊刷刷看向他。

  蔚卿更是愕然睜大眸子,難以相信。

  前一刻,他還那般淡漠地將她落在他衣袖上的手掙掉,她還以為......

  看著他,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成風……”

  桑成風沒有理她,只凝眸看向錦弦:“不知本宮的提議,陛下意下如何?”

  錦弦自是心裡樂開了花,當然,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微微攏了俊眉,面上一副凝重思忖之態。

  將軍出身的他自是很清楚,此次戰役對中淵的不利。

  他登基不到半年,根基並不穩,國家也處在休養生息的階段,本不就不適合戰爭,而此次與雲漠之戰,戰線又拉得特別長,十萬大軍一動,每日的軍費糧餉都是巨額。

  而且雲漠的軍事力量一直很強,雖不是幾個國家中最強大的,卻也絕對不比中淵差,能在沒有任何損失的情況下休戰自是再好不過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桑成風的第一句話,‘蔚卿留下,你們帶蔚景離開’。

  留下絆腳的,帶走想帶的,沒有比這更讓人滿意的提議了。

  此次雲漠之行,當真收獲頗豐啊。

  揪出了潛伏在身邊李代桃僵的蔚卿不說,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蔚景也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而且,蔚景還站在他這邊,幫他解決危機。

  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鳳眸的目光凝落在那黑衣黑褲的女子身上,他胸腔震蕩。

  見他半天沒吭聲,桑成風唇角微微一勾:“怎麼?陛下不同意嗎?”

  錦弦回過神,眸光輕輕一轉,略帶征詢地看了看凌瀾和葉炫,見兩人紛紛點頭,這才轉眸看向桑成風,說:“好!戰爭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會讓百姓遭殃,生靈塗炭,不是貴國主動來犯,朕也不會發起戰事,百姓安居樂業,各國和平相處,才是我們這些做帝王的應該推崇的。既然太子殿下有意修好,朕自是求之不得。”

  錦弦笑說著,絞著贊許和期待的目光再次凝向蔚景,蔚景將視線掠開。

  她知道他贊許的是什麼,期待的又是什麼。

  此次幫他實屬無奈之舉。

  她豈會輕易讓自己暴露在這個男人的面前,暴露在他面前意味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但是,沒辦法,她只不過是想自救,也想停止戰爭。

  現在想想,她的辦法其實一直在賭。

  昨夜,她躺在大樹後的茅草堆裡等鶩顏,桑成風看到她的第一眼,喊她蔚卿。

  脫口而出,是一個人最本能的反應。

  明明她是蔚景的臉。

  當時,她心生蹊蹺,卻沒有反應過來,在被桑成風打馬帶回的路上,她才忽然想明白。

  她記得給那個冒充她的皇後送飯時,發現過那個女人的右手是斷掌紋。

  當時她就懷疑女人是蔚卿,因為記憶中,她身邊的人,只有蔚卿是這種手紋。

  只是,她有些難以相信,她一直以為蔚卿已經死了,死於九景宮的爆炸中。

  桑成風的一聲‘蔚卿’,讓她徹底肯定了心中所想。

  皇后就是蔚卿,而皇后是頂著她的臉,所以桑成風看到她時,第一反應,自然就以為是蔚卿了。

  不僅肯定這點,她還肯定的是,桑成風肯定跟蔚卿熟絡,連冒名頂替這樣的事情都知道,就表示絕非一般關系。

  所以,當桑成風提出,他要寫信給錦弦,說中淵皇后在他手中,讓錦弦來雲漠大營一談時,她笑了。

  她故意說,錦弦不會來的,因為皇后還在軍中,其實,她心知肚明,桑成風只是嘴上這樣說說,絕對不會這樣寫信錦弦,絕對不會將她在他手上的消息透漏出去,因為真實的皇后若存在,那不就是告訴別人軍中的那個皇后是假的嗎?他又豈會將蔚卿置於危險?

  所以,她告訴他,若要錦弦前來,可有另一個方法。

  讓他告訴錦弦,說她是一個叫小石頭的兵士,且約帝后一起,且將消息散播出去,讓軍中上下皆知。

  她還篤定地告訴桑成風,此三條件滿足,錦弦必來。

  她知道,既然他不會說她是蔚景,她又告訴他有可行之法,他必定會如此做。

  說自己是叫小石頭的兵士,且將消息散播出去,是想告訴凌瀾跟葉炫,自己被桑成風所擒,他們一定會設法救她,而約帝後一起,她有兩個目的。

  第一,既然蔚卿是桑成風的人,將蔚卿帶在身邊,等於中淵就多一個籌碼,到時,她在桑成風手中,而蔚卿在錦弦跟凌瀾手中,雙方持平,誰也不比誰有優勢。

  第二,她想揪出蔚卿這個潛伏在中淵大軍裡的內賊。

  中淵跟雲漠大戰在即,蔚卿借殷大夫暴屍一事以她的身份來到錦弦身邊,這不得不讓人對蔚卿的動機產生懷疑。

  雖然她恨錦弦,但是,她愛中淵,她不能讓中淵被別國所滅。

  既然敢冒充她,且不僅熟悉她,而且也熟悉蔚卿的錦弦識出,說明蔚卿做了許多功課。

  想要自己不現身,又能揭露其真面目並非易事,所以,她讓錦弦將蔚卿帶到了雲漠。

  她要讓她自己暴露,或者設計讓她自己暴露。

  她被桑成風囚禁,靠她肯定不行,她必須依靠凌瀾。

  可是,消息根本送不出去,無奈之下,她才想到了讓看守她的士兵傳遞消息。

  她故意瘋言瘋語,說自己要吃“樹葉,白水和侯石青”,她知道,光這一點,士兵只會將她當成瘋子,不會理會,所以,她又用小孔成像,讓自己的影子倒立在牆上來裝神弄鬼嚇唬士兵。

  兩個異常行為一湊,士兵必定會前去稟報。

  桑成風正在會見中淵幾人,士兵去稟報桑成風等於將消息給了凌瀾,她相信,睿智如他,一定會參透其中深意。

  果然,士兵去了,一切順風順水。

  而決定自己出去對峙,其實是臨時起的意。

  原因有二,一,雖然她堅信凌瀾在,但是,終究得不到確認,心裡還是有些虛。

  如果,她想,如果凌瀾沒來,她這個消息送出去,充其量就是讓葉炫知道是她小石頭而已,絕對想不到皇后是蔚卿這樣的層面上來。

  如果是這樣,蔚卿不會暴露,錦弦還有可能因為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兵士小石頭,而不盡心救她。

  第二個原因,是她想借機讓桑成風看清蔚卿的真面目,或許可以免去一場戰爭殺戮。

  因為在被劫來的路上,她聽到桑成風跟那個副將兩人的對話,雖然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的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此次戰爭是因為一個女人,而且雲漠皇帝和朝臣都是反對的,桑成風執意討伐。

  她原本就懷疑,這個女人是蔚卿,後來在大帳內,她坐著,他站著,她看到他寬大的袍袖裡攏著一個荷包。

  顏色的鮮麗一看就知道是女人之物,雖視線不是很清明,只能看到一截,但是,她還是看到了荷包上面繡的蜻蜓。

  她記得蔚卿的乳名就是小蜻蜓,她以前還見過她的絲絹,上面就是繡著這一模一樣的蜻蜓。

  所以,她更加肯定了,此次戰爭因蔚卿而起。

  而跟桑成風接觸下來,從他跟她的言語,從他跟副將交代軍中部署,從他對兵士的態度,從他應變事情的能力,她發現這個男人並不是莽撞之輩,他有心計,有城府,有謀略,也絕不是沉溺女色之人,更不是喜歡殺戮的殘暴之人。

  他將她從中淵帶回雲漠大營的路上,為避男女之嫌,甚至自己跟副將同騎一馬,讓她一人單獨一馬,只是點了她的穴,並且他替她拉著韁繩。

  回營以後,除了綁縛了她的手腳,也未對她有任何傷害,吃喝都照應周到,且不許任何兵士碰她。

  分明是個謙謙君子。

  所以,她很懷疑,這樣的男人,這樣的人中龍鳳,怎麼會為了一個壞事做盡的蔚卿如此瘋狂?

  當然,愛情會讓人癡狂,愛情也沒有道理可言。

  但是,最起碼的明辨是非的能力應該有。

  難道是被蔚卿所騙?

  所以,見他隨那個去稟報的兵士來了,她想試他一試。

  她喊住了他,她跟他說,她之所以裝神弄鬼,就是為了想要將他引來,她要見他。

  他問何事,她便跪在了地上。

  她求他,求他不要將她在這裡的消息告訴中淵來的人,要說,就說小石頭,然後,還請求他幫忙准備一些做面皮的易容材料,她不能讓他們看到她的臉,不然,她就死定了。

  桑成風有些驚訝,說,你不是中淵皇后嗎?他們看到你,揪出冒名頂替者,還你這個真身公道,豈不更好?

  她說不,他不了解情況,現在的那個皇后是她的姐姐蔚卿所扮,蔚卿心狠手辣,曾多次對她下毒手,想置她於死地。

  曾經讓她代嫁嫁給他,後來又在東盟山上將她推下懸崖,以為她死了,蔚卿從此就用了她的身份,成為了錦弦的皇後。

  前不久,被宮裡的一個叫凌瀾的樂師作為人質拖進九景宮,發生了爆炸,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可失蹤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又出現了,又出現在錦弦的身邊。

  為了獨霸錦弦,蔚卿不讓錦弦選妃,除為了掩人耳目,封了她曾經的一個婢女鈴鐺為妃,錦弦身邊再無其他女人,蔚卿若是知道她還活著,一定會想法設法置她於死地。

  當時,她就看到桑成風露在監視口裡的臉色都變了。

  他冷笑,他說,是這樣嗎?

  她說是,不然,她為何不願意出去見他們,這樣好的證明自己,又能救自己的機會,她為何不要?

  桑成風沉默了好半響,說,本宮怎麼聽到坊間傳聞,說是你這個妹妹,害自己親姐姐的?

  果然!

  就這一句,只這一句,就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蔚卿對他撒了謊,畢竟知道當時那件事真相的人不多,除了她,錦弦,蔚卿,凌瀾,所以想要捏造事實很容易。

  確認了這一點,就好辦了。

  她也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說,什麼坊間傳聞,太子殿下是聽蔚卿說的吧?僅憑她的一面之詞,殿下就大肆展開戰爭殺戮?

  桑成風聽完就怒了,說,原來你的目的是想要挑撥本宮跟蔚卿的關系,休想!

  她笑,說,殿下何必掩耳盜鈴,難道殿下不想知道自己付諸真心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真面目嗎?只要殿下帶我同去,必定讓殿下看到一切真相。

  桑成風也笑了,說,你當本宮三歲孩童啊?既然你已知蔚卿是本宮的人,本宮將你這個真身帶去,豈不是告訴大家,蔚卿是假的?本宮會做這種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嗎?

  他的反應意料之中,她腦中早有對策。

  她讓他放心,她說,她前去,不僅不會說自己是蔚景,還會承認自己才是蔚卿,這樣他的蔚卿絕對安全,她也好全身以退。

  桑成風猶豫了很久。

  終究還是將她帶了出來,但是,他塞了一粒藥丸進她的嘴裡,說,她已中毒,解藥只有他有,所以,她要遵守承諾,不能暴露蔚卿。

  她說好!

  於是,才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總算解決了一場危機,她微微松了一口氣。

  收回思緒,錦弦、凌瀾、葉炫三人正起身告辭,桑成風客氣地挽留,說天色已晚,又近晚膳時間,明日再走也不遲。

  錦弦婉言謝絕。

  桑成風也不強求,緩緩走到蔚景身邊,自袖中掏出一粒藥丸,遞給她,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蔚景怔了怔,伸手將藥丸接過,送於口中,咽下之後,朝著他璀然一笑:“殿下客氣,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桑成風亦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兩個,雖不知那藥丸是什麼藥,但大概也能猜到幾分。

  錦弦眸光微斂,凌瀾抿起薄唇,葉炫還沉浸在蔚景是葉子的震撼中難以自拔,整個人渾渾噩噩。

  蔚卿看看錦弦,又看看桑成風,眸光微閃,緩緩垂下長睫。

  “走吧!”錦弦笑著走過來,伸手作勢就要握了蔚景的手,被蔚景不動聲色地抬手捋發,輕松避開。

  錦弦唇角笑容一僵,倒也識趣,沒再強求。

  輕輕將垂墜在額前的秀發捋於耳後之際,蔚景眉目低垂,眼角余光所及之處,是凌瀾深凝的眸眼,她心尖一抖,看向別處。

  一行幾人拜別桑成風,就准備打道回府,可還沒走出營帳的帳門,就猛地聽到“彭”的一聲沉悶之響來於身後,緊接著就是桑成風低呼“蔚卿”的聲音。

  幾人循聲回頭,就看到蔚卿倒在地上,桑成風蹲身去扶。

  見他們回頭,蔚卿伸出手指,直直指著蔚景,面色蒼白,氣喘吁吁:“你......你竟然真的給我下了毒......”

  蔚景一怔,這才想起,方才出來的時候,為了引這個女人主動承認自己是蔚卿,她不僅故意躲在了桑成風的後面,做出一副小鳥依人,跟桑成風關系匪淺的樣子,還說,她給她下了雲漠用毒高手調制的毒藥。

  可是,那是她瞎掰的呀,她從未對她下過毒。

  幾人也都驚住,全部齊刷刷朝她看過來。

  她皺眉,篤定道:“我沒有。”

  “你沒有?”蔚卿已經被桑成風扶到椅子上坐下,大汗淋漓,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雙眸子卻依舊死死地盯著蔚景不放,“你自己剛才都說了.....你給我下毒,現在......現在又否認,那我身上......”

  “不要多說話,讓本宮看看!”桑成風將她的話打斷,伸手探上蔚卿的脈搏。

  凝神靜探中,眉心微攏,少許,將蔚卿的袖管放下,又轉頭吩咐隨侍的兵士:“快去宣韓太醫過來!”

  看桑成風的神色,似乎很嚴重。

  於是,幾人也走不了了,只得等在那裡。

  蔚景抿了抿唇,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隨便一說,蔚卿還能真的中毒。

  凌瀾看了看蔚景,又征詢的目光看向錦弦,錦弦明白其意,點了點頭。

  凌瀾上前,對著桑成風略一頷首:“不知太子殿下能否讓本相替......蔚姑娘把脈試試看?”

  “嗯,”桑成風直起腰身,朝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蔚卿也沒有拒絕,此時的她早已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汗珠密密透透,早已將頭發濡濕,連薄薄的衣衫都能看出汗水打濕的痕跡。

  大手輕輕挽了一小截袍袖,凌瀾小心翼翼探上蔚卿的脈搏。

  脈搏時緩時急,時而蒼勁有力,時而弱得幾乎探不出。

  的確是中毒。

  且是很奇怪的毒。

  他也沒有見過。

  韓太醫很快就來了,凌瀾起身替他讓了位子。

  蔚卿痛得一副快要暈厥的樣子,她攥著韓太醫的衣襟,“素聞韓太醫......是雲漠太醫院中最擅長用毒和解毒的高手......請韓太醫一定......一定要救救我!”

  “姑娘放心,我定當竭盡全力。”

  一番望聞問切下來,韓太醫起身,對著桑成風一鞠:“啟稟太子殿下,姑娘是中的‘青蓮’。”

  青蓮?!

  有三個人臉色一變。

  一個是桑成風,一個是凌瀾,一個就是蔚景。

  這三個人都懂醫,且都知道此毒。

  青蓮,青蓮,實則是親連。

  因為此毒沒有解藥,必須靠服用親人的血來解毒,且還必須服上一月,才能徹底解掉。

  因生死跟親人連在一起,故得此名。

  錦弦雖不懂醫,但是,看幾人都變了臉色,自是知道問題棘手,沉聲問向太醫:“敢問這‘青蓮’可有解藥?”

  韓太醫歎息:“唯一的解藥就是每三日服上半碗親人的鮮血,持續一月,才可解毒,否則,中毒之人不僅會痛得肝腸寸斷,身體的一些能力也會逐漸喪失,譬如行走、坐立、視力、聽力......”

  韓太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蔚卿嘶聲打斷:“蔚景,你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竟然給我下這樣的毒藥,你分明就是想要讓我死!”

  “我沒有!”蔚景也不為所懼,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斜,這沒做虧心事,還怕鬼敲門不成。

  沒下就是沒下。

  她還不知道哪裡弄到這種毒呢,一直都是江湖傳聞雲漠國有,她也沒有真正見識過,今日也是第一次。

  韓太醫看了看蔚景,眸光一亮:“父母不在,兄弟姐妹亦是可以,看這兩位姑娘長得一模一樣,想必是孿生姐妹,這樣的血再好不過。”

  所有人一震,蔚卿停止了哀嚎,凌瀾和錦弦轉眸看向蔚景。

  蔚景連忙笑著朝韓太醫解釋道:“太醫有所誤會,我們不是孿生姐妹,我們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是嗎?”韓太醫聞言,似是有些吃驚,“同父異母的姐妹竟然長得如此一模一樣。”

  帳內幾人都沒有吭聲,氣氛有一絲絲尷尬。

  蔚景正微微松一口氣,又驟聞韓太醫的聲音響起:“同父異母的姐妹也可以啊,只要有血緣關系都成。”

  啊!

  蔚景、凌瀾、錦弦、葉炫全部怔住。

  這……

  是不是意思她每隔三日都要放半碗血給蔚卿,然後,還必須堅持一月?

  沒有人說話,就連桑成風都沒有吭聲,只輕垂著長睫,不知心中意味。

  最終還是蔚卿打破了沉默。

  “如此看來,妹妹需要留在雲漠陪姐姐一月了。”

  蔚卿小臉上的五官都痛苦地皺在了一起,聲音虛弱無力,我見尤憐。

  “不行!”

  三道斬釘截鐵的男聲同時響起。

  篤定堅決,沉穩有力。

  蔚卿一怔,桑成風亦是,皆循聲望去。

  聲音出自中淵三人,帝王錦弦,右相夜逐寒,禁衛統領葉炫。

  桑成風眸光微微一斂,說實在的,錦弦不同意,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這另外兩個男人的反應,還實在讓人有些意外。

  錦弦也沒有想到凌瀾和葉炫會跟他異口同聲,側首瞟了瞟兩人,葉炫這才驚覺過來,自己的失態,連忙垂了目,沒有吭聲。

  而凌瀾卻是面色如常,對著錦弦一鞠。

  “微臣是覺得,此毒來得蹊蹺,並非微臣多疑不相信雲漠,只是現在非常時期,將中淵的皇后留在雲漠,知道的還好,會說皇上皇后是為救人,有顆仁心,那些不知道的世人,肯定會以為我們將皇后留下做人質,所以才換來兩國的退兵,這樣,悠悠眾口難堵,皇上還怎麼威嚴天下,我中淵以後還怎麼在各國之間立足?”

  錦弦面色冷峻,緊緊抿起了薄唇。

  夜逐寒說的沒錯,這些都必須考慮,其實,就算不考慮這些,他也絕對不會讓蔚景一人留下來。

  絕對不會!

  想了想,他道:“太子殿下,要不這樣,讓蔚卿也跟我們一起走,朕跟殿下保證,一月之後,定將蔚卿完好無損地送到雲漠。”

  “不要,不要,”錦弦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蔚卿急迫地打斷,她抓著桑成風的衣擺,痛得眼淚直流:“成風.....成風不要答應他,我跟他們回去.....一定會沒命的,成風,救我......而且,明明是他們理虧,蔚景若不給我下毒......我又怎會落得這樣?”

  桑成風還沒有吭聲,蔚景卻是突然低低笑了起來。

  “我可愛的七姐,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我沒有下毒!”

  最後幾個字,蔚景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

  她一邊說著,一邊拾步朝蔚卿走過去,在蔚卿的前面站定,她傾身,繼續道:“不錯,你的妹妹是笨,笨到幾次都差點被你害死!但是,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就算再恨你,再想給你下毒,也斷然不會給你下‘青蓮’這種毒,讓你喝我的血,讓我陪你一個月,我是吃飽了撐著嗎?”

  話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住,蔚卿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更是沒有了一絲血色。

  睨著她的反應,蔚景唇角一勾,直起腰身。

  邊上的韓大夫見氣氛不對,連忙道:“哎,接下來要怎麼處理,你們可以慢慢商量,但是眼前救人要緊,還請這位姑娘,先取了半碗血出來救姐姐,下一次用血是三日之後,你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做決定。”

  韓大夫一邊說,一邊轉身自桌案上取了一個瓷碗,遞給蔚景。

  “不行!”

  剛才三個男人異口同聲的盛況再一次在營帳內發生。

  這一次錦弦也沒有顧得上去看自己的兩個臣子,就走到韓大夫面前:“皇后身子一向虛弱,這樣一下取出半碗血,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韓太醫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桑成風,又看了看蔚卿,蔚卿眸光一閃,韓太醫又轉眸看向錦弦,對著他微微一躬:“可是,現在也是人命關天不是。身子虛最起碼還可以用藥調理,可若中毒者不服血,必死無疑。”

  錦弦還欲說話,凌瀾也舉步走過來,蔚景見狀,連忙伸手將瓷碗接過:“不要再多說了,我取便是。”

  “蔚景!”

  “娘娘!”

  這一次,還是三人同聲,只不過稱謂不同,錦弦一人喊的是蔚景,兩位臣子喊的是娘娘。

  蔚景沒有理會三人,再次轉眸,灼灼看向蔚卿。

  “蔚卿,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取血給你。但是,我救你,並不表示,我承認是我下毒了,我只是不想你死!我知道毒是你自己下的,你在陷害我,你我心裡都清楚!”

  她的聲音不大,緩緩而語,可是一字一句都真真切切地敲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蔚卿面色一滯,眸底掠過慌亂:“你血口噴人!你說你給我下這種毒,是吃飽了撐著,我又難道是吃飽了沒事干想找死,給自己下這種沒有解藥的毒。”

  蔚景沒有接她的話,不想跟她再糾纏下去,只是唇角冷冷一勾,轉眸看向韓太醫,平靜問道:“請問是取腕上的血嗎?”

  韓太醫怔了怔,點頭:“是的。”

  蔚景又抬眸,環視了一圈屋內,想要找到一把利器,後來見只有兩個隨侍兵士腰間掛著長劍,正欲走過去,一個高大的身影攔在了她的面前。

  “用這個吧!”

  隨著男人低醇的嗓音落下,一把精致的繪滿圖騰的匕首伸到她的面前。

  熟悉的樣子和圖案入眼,蔚景瞳孔一斂。

  這把是在源汐村那個歹人留下的,殷大夫死於這把匕首,卻將這匕首交給她手中讓她防身,後來,為了擺脫一個男人的糾纏,她用這把匕首刺在了那個男人的胸口上。

  原來,他一直留著。

  垂眸看了一會兒,她伸手正欲將匕首接過,卻又被對方手一縮,避開。

  “割脈取血並非易事,稍有不慎,會造成生命危險,微臣是醫者,若娘娘信得過,就讓微臣來為娘娘取血吧。”

  凌瀾畢恭畢敬垂眸頷首。

  兩人僅隔一步之遙,蔚景甚至能聞進他身上傾散出來的淡淡的墨竹清香。

  她沒有回答,倒是邊上的錦弦出了聲。

  “對,讓右相幫你取!”

  蔚景依舊沒有說話,低頭,素手輕輕撩起黑衣的袖管,葉炫連忙上前,將她手中的瓷碗接過,端在她的腕下面。

  凌瀾看著她,看著她平靜無波的淡然臉色,緩緩垂眸,看向她纖細的手腕,眉心微微一攏,長睫遮住眸中所有情緒,他抬手,輕輕將她的小手握住。

  鋒利的刀口輕輕來到她腕上,他竟薄顫了手。

  跟著一起顫抖的,還有一顆心。

  刀子沒有落下,他抬眸,再次看向她。

  蔚景始終低頭看著自己的腕,可她還是知道,他在看她,因為她的手背被他裹在掌心,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顫抖。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溫暖干燥,較他的顫抖,她反而很安定。

  終於,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四目相對,她微微一笑:“沒事,相爺不要有顧慮,開始吧。”

  眾目睽睽,她不想引起什麼糾復。

  “會很疼,娘娘忍耐一下!”

  男人輕聲道。

  “嗯,”她點頭,“沒事。”

  凌瀾這才再度執刀來到腕上,見葉炫雙手捧著瓷碗,還抖得厲害,他唇角禁不住一勾,低聲道:“葉統領,你可要接好了,沒接住,或者接偏了,可是會浪費娘娘鮮血的。”

  “是!”葉炫雙手死死將瓷碗抱住,蔚景轉眸朝他望去,發現他竟是滿頭的大汗淋漓。

  睨著他的反應,蔚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

  天。

  她記得剛才她跟眾人說,她就是小石頭。

  這個男人肯定是將她蔚景跟葉子鶩顏又畫上了等號。

  哎,這關系真是亂得……

  日後該怎樣跟這只呆頭鵝說清楚呢?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腕上驟然傳來一陣刺痛,她瞳孔一斂看過去,凌瀾已經將她腕上的脈劃開,有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涓涓細細地順著腕,流進葉炫端的瓷碗裡。

  凌瀾依舊握著她的手沒有放。

  為避免尷尬,她也沒有抬眼,兩人都看著腕上那正在往外淌著血的傷口。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瓷碗中,就像是此刻緩緩流淌的時間。

  帳內很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葉炫叫道:“夠了,夠了,半碗了。”

  眾人看向碗中。

  哪裡有半碗?

  最多三分之一的樣子。

  “你有沒有數啊,就在那裡瞎嚷嚷!”錦弦不悅地斥了一聲。

  凌瀾跟蔚景都睇了一眼葉炫,葉炫低下頭,不再吭聲,臉頰隱隱透著一抹可疑的紅潤。

  終於半碗了,凌瀾用指腹按住她的傷口,又讓她將腕朝上舉起,防止血液流出。

  韓太醫見狀,也連忙自藥箱中取了止血繃帶上前,欲給蔚景包扎,卻還是被凌瀾接過:“還是本相來吧,你去讓蔚卿服下。”

  “你沒事吧?感覺如何?”錦弦亦是上前,輕輕攬了蔚景的肩。

  蔚景蹙眉,很抵觸這樣的動作,但是錦弦卻沒有放開的意思。

  凌瀾眸光微閃,伸手指了指邊上的椅子,含笑建議道:“娘娘剛剛取了那麼多血,此刻正虛,久站怕是會暈厥,還是去椅子上坐著吧,讓微臣幫你包扎。”

  聞言,錦弦便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來。

  因椅子的兩邊都是桌案,凌瀾上前,錦弦見沒地方可站,只得將位子讓給他。

  蔚景一個堪堪抬眸,似乎看到凌瀾唇角微微一勾。

  她怔了怔,男人溫熱的氣息逼近,凌瀾已經傾身,小心翼翼地將繃帶纏在她受傷的腕上。

  動作緩慢又輕柔。

  蔚景只覺得一顆心徐徐加快起來。

  “會不會太緊?”他忽然開口問。

  “什麼?”她一時沒明白過來,很快又意識到他問的是,繃帶纏得緊不緊,遂搖搖頭,“不緊。”

  “那是不是太松?”他又問。

  蔚景就崩潰了。

  照這個方式問下去,下一個問題是不是‘會不會不松不緊?’

  真想堵這個無聊的男人一句,考慮到場合,她只得忍住,微微一笑道:“很好,正合適。”

  好在那廝沒有再作,終於包好,用了很久,將她撩起的衣袖放下,他緩緩放開她的手。

  那廂蔚卿也已經將她的血飲了下。

  蔚景一個抬眸,正好看到她剛剛飲好,唇角的血漬還沒來得及擦去。

  蒼白的面色,配著唇角的那一抹妖嬈赤紅,縱使此刻是跟她一模一樣的臉,她還是想到了食人的魔鬼這樣的形容。

  很奇怪,桑成風就站在蔚卿旁邊,也沒有伸手替她接下空碗,更沒有掏帕子給她。

  還是韓太醫上前,將空碗接過,蔚卿自己自袖中掏出娟子揩了揩唇角。

  似乎鮮血飲下,蔚卿的毒就很快得到了控制,原本皺在一起的五官也慢慢舒展開來,些些紅潤爬上兩頰。

  現在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了。

  蔚景去留的問題。

  不知為何,作為主人,也作為維護蔚卿的男人,桑成風一直很沉默。

  凌瀾用帕子輕輕揩著匕首上的殷紅,亦是沉默。

  最後,還是錦弦最先出了聲。

  “如果太子殿下不同意蔚卿先跟我們回中淵,朕還有另外一個提議,蔚景跟蔚卿的三哥和六哥還在,朕立刻讓人通知此二人前來雲漠,救治蔚卿,蔚景此次就隨朕回去……”

  “不行,成風莫要答應他,他們是奸詐小人,這分明是緩兵之計,等他們走了,我們到哪裡去找他們,就算我三哥跟六哥趕過來,從中淵到雲漠,三日時間根本不行。”

  錦弦的話還未說完,已是被蔚卿急聲打斷。

  眾人都沒有說話。

  的確,中淵到雲漠,路途遙遠,馬不停蹄,日夜兼程,三日也不行。

  那現在怎麼辦?

  事情又再次陷入了僵局。

  蔚景一直也不吭聲,也不急,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知道,有人會替她做主。

  偌大的帳內,又是聲息全無。

  就在錦弦剛准備說,毒非蔚景所下,蔚景也沒有必須留下來救蔚卿的義務,無論雲漠同意不同意,他都必須帶走蔚景的時候,坐在那裡好轉不久的蔚卿又驟然呼痛起來。

  “啊——”她痛苦的嚎叫著。

  這一次,似乎比剛剛那次嚴重,她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叫著:“好痛,我的眼睛好痛,痛死了……”

  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住,韓太醫更是連忙上前,再次探上她的脈搏。

  啊!

  韓太醫臉色大變。

  “怎麼了?韓太醫,我這是怎麼了?”

  雙眼就像是有千萬枚細針在扎,痛得她完全睜不開,她伸手摸索著抓住韓太醫的手腕,緊緊逼問。

  韓太醫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又去取了她剛剛飲血的那個瓷碗,裡面還有幾滴殘剩。

  末了,又自藥箱裡取出一根銀針,走回到蔚卿的身前,“蔚姑娘,讓我取一滴你的血。”

  “我的血?”

  蔚卿一怔,見眼睛痛得恨不得挖下來,她也顧不上這許多,沒有多問,將手伸給韓太醫。

  因為只需要一滴,所以也不需要在腕上取,韓太醫只用銀針自她手指的指尖刺破,取了一滴。

  指腹捻起那滴血,韓太醫又是聞,又是看,又是伸出舌尖輕噬。

  做完這一切,另一手捻起瓷碗裡蔚景的血,同樣的動作做了一遍。

  最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慌錯地給眾人宣布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這兩個姑娘沒有血緣關系,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什麼?

  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劃過所有人的耳畔。

  蔚卿震驚,蔚景同樣震驚。

  雖是不同母親所生,卻最起碼是共一個父親啊。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丁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呢?

  難道她跟蔚卿其中有一個人不是她父皇的女兒?

  不,這不可能!

  錦弦對這個消息亦是非常吃驚,他示意凌瀾也去檢查檢查看。

  凌瀾眸光微閃,領命上前。

  同樣在蔚卿的手指上取了一滴血,然後對比碗中蔚景殘剩的血,得出的是跟韓太醫一樣的結論。

  蔚景的確跟蔚卿沒有絲毫血緣關系。

  “那怎麼辦?現在我要怎麼辦?韓太醫,我的眼睛痛死了,啊,成風,成風救我,我痛死了,我的眼睛痛死了……”

  蔚卿已經出於崩潰癲狂的狀態,她緊緊閉著眼睛,雙手亂抓著,不知是想要抓住韓太醫,還是想要抓住桑成風。

  韓太醫也同樣慌亂不堪。

  “‘青蓮’一毒,若沒有親人血液飲下,毒素會越來越嚴重,但是,若亂飲其他非血緣關系的血液,更是會加劇毒素的蔓延,我......我也無能為力.....”

  蔚卿聞言,徹底不能淡定,嘶吼道:“你身為太醫,你怎麼能夠無能為力呢?你必須救我,必須救我……成風,成風,成風你在哪裡?救我,救我啊!”

  蔚卿激動地從椅子上起身,摸索著想要找桑成風,卻是不想,腳下一踉,她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緊接著,就聽到她的慘叫聲傳來:“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

  眾人一驚,蔚景亦是循聲望去,就看到她趴在地上,仰著頭,眸子睜得大大的,滿滿的都是驚恐和無助,卻唯獨沒有一絲光亮。

  蔚景被她的樣子嚇住。

  錦弦斂眸,凌瀾眸光微閃,緩緩垂目。

  桑成風緩緩上前,在蔚卿的身邊蹲下,蔚卿感覺到了,連忙伸手將他的衣襟攥住,失聲痛哭道:“成風......成風救我!”

  淚流滿面的樣子,真是讓人無法不動容。

  桑成風面色冷峻,不言不語,只伸出雙臂將她從地上抱起。

  起身站起,桑成風緩緩看向眾人,目光在蔚景的臉上微微一頓,鳳眸深深,最後又落向錦弦,淡聲開口:

  “你們都走吧,本宮有事,就不遠送了,明日本宮就會撤兵回雲漠,也希望陛下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從此跟雲漠和平相處。”

  桑成風說完,抱著懷裡的蔚卿,大步走了出去。

  韓太醫見狀,眉頭一皺,亦是擰了藥箱,疾步跟了過去。

  就留下帳內幾人面面相覷。

  望著男人衣發翻飛的身影消失在帳門口,蔚景更是半天回不過神。

  她記得,自蔚卿中毒,桑成風讓人去請太醫之後,他一直沉默不響,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她還以為會有很大的一場糾復,誰知道竟是這樣。

  就這樣放他們走了嗎?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

  那蔚卿的毒……

  也是,她跟她沒有血緣關系,她留下也於事無補。

  可是,至少,也應該讓錦弦派她三哥蔚佑觀或者六哥蔚佑博過來吧?

  難道不解了嗎?

  不是說不解就是一個死字嗎?

  那......

  她還在那裡怔忡,錦弦開口道:“以防夜長夢多,又生什麼變故,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於是,幾人就這樣離開了雲漠大營。

  同來時一樣,帝后乘坐馬車,右相和禁衛統領騎馬,士兵一半在前開路,一半善後。

  右相護在皇后車旁,禁衛統領行在皇帝車側。

  一行人就這樣抹黑上路了。

  其實也不算抹黑,畢竟夏夜的月光還是很明亮的,這樣的光線,辨物還是綽綽有余。

  車輪滾滾、馬蹄噠噠。

  山路的兩旁都是翠竹蒼梧,不時有伸展出來的枝杈打在馬車上的聲音。

  蔚景坐在車裡,心裡面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然雲漠同意退兵,雖然事情總算圓滿了,但是,她怎麼辦?

  跟錦弦回宮,真的是心裡一百二十個不願意。

  可是如今這樣的陣勢,她想逃也逃不了。

  怎麼辦?

  外面傳來“唰”的一聲,拔劍的聲音,是凌瀾。

  她一怔,正想著他要作甚,下一瞬就聽到樹枝被砍的聲音。

  她聽了一會兒,就明白了他在砍沿途伸

  展出來的那些枝杈,不讓它們再碰打在馬車上。

  其實,打在馬車上而已,又不是打在身上,不痛不癢的,完全不必去砍掉。

  可是,她又不想跟他說話,就隨了他去。

  山路顛簸,車身搖搖晃晃。

  見反正現在想逃也逃不了,蔚景正准備闔上眸子小憩一會兒,蓄精養銳,醒來再想辦法,卻是驟然“絲——”的一記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視線也倏地一亮。

  她一驚,轉眸望去,就看到馬車一側的窗幔竟是被一根粗大的枝杈鉤掛住,生生撕扯了下來。

  窗外映入一馬一人。

  那人揮劍將枝杈砍掉。

  枝杈和枝杈上鉤掛的窗幔一起跌落在地,男人轉眸看向她。

  “對不起,娘娘,微臣動作慢了點,沒來得及砍下!”

  他笑著,道歉道。

  蔚景坐在車裡,透過已經沒有窗幔的窗戶看過去,背景是夜空蒼穹,他騎在馬上,白馬黑衣,光影偏逆,只看到他一雙含笑的眸子就像是落入了星辰,璀璨生輝。

  蔚景沒有理他,別過眼。

  肯定是故意的。

  絕對是故意的。

  她心裡憤憤想著。

  **************** *****************

  雲漠,營帳

  桑成風將蔚卿放到矮榻上躺下,正欲起身,卻是被蔚卿攥著衣襟不放。

  “成風……成風別離開我!”

  蔚卿面色蒼白,滿臉的淚痕,一雙眸子睜著又圓又大,卻再也沒有了昔日的光彩。

  因為她的抓攥,桑成風保持著傾身的姿勢,他緩緩垂眸,看向她落在他衣襟上的小手,指甲泛白,她用了大力,甚至在抖。

  桑成風伸手將她的手指掰開,拂掉,小手跌落,蔚卿大駭,揮舞著想要再次抓過來,卻是已被桑成風直起腰身避開。

  “蔚卿,你可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輕聲開口,語氣寡淡,一如今夜他對她的態度,蔚卿卻是聽得渾身一震,揮舞在半空的手就生生僵住。

  “本宮就不明白了,到底是怎樣的仇恨讓你寧願自己冒這樣大的危險,也要嫁禍於她?”

  蔚卿面色如土灰。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明白?”桑成風鼻子裡發生一聲哼笑,轉身,看向緊隨其後入到帳內的韓太醫,負手而立:“想必韓太醫明白!”

  韓太醫聞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說話。

  見他不響,桑成風也不急,舉步不緊不慢地踱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唇角一勾道:“看樣子,似乎韓太醫也不明白,那本宮就告訴你們,讓你們明白。青蓮之毒是韓太醫所制,蔚姑娘從韓太醫之處所得,自己服下,嫁禍中淵皇后。正逢兩國交戰之際,你們二人此舉真可謂‘捨己為國’,你們說,想要本宮如何獎勵你們?”

  韓太醫臉色一白,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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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發表於 2017-12-8 09:35:12 |只看該作者
【235】如果沒有他的配合

  一路顛簸得厲害。

  雖然看不到,但是蔚卿還是能感覺到是在盤山而上,馬蹄噠噠,馬鞭甩得“啪啪”作響,背後是男人的胸膛,男人拉著韁繩的手臂環繞著她,以致於她雖然痛得有些難以自抑,但是也不至於從馬上摔下來。

  一直,他都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他要將她帶到哪裡去。

  她只知道,他生氣了。

  就因為她陷害蔚景嗎?

  明明沒有陷害成不是嗎?

  明明蔚景好好的,受到傷害的那個人是她不是嗎?

  她就不明白了,蔚景到底是有什麼魅力,讓一個一個的男人都為她肝腦塗地?

  譬如錦弦,她為他不顧一切,她為他傾盡所有,就像桑成風說的,她為他甚至殺兄弒父,可到頭來,他怎樣對她?

  想一包炸藥結果了她。

  又譬如身後的這個男人。

  他跟蔚景相識才多長時間?

  一日。

  一日而已。

  而她呢?

  雖說時間也不長,從初遇到現在才半年,中間她一直以蔚景的身份呆在錦弦的身邊,跟他無任何往來,只是最近一個月才到雲漠來找他,但是,至少,比他認識蔚景的時間長不是嗎?

  可就一日時間,一日時間這個男人的胳膊肘就往外拐。

  竟然帶著蔚景一起來設計她。

  蔚景躲在他的身後,他沒有走開,蔚景用手拉著他的衣襟,他也沒有拂掉,蔚景說對她下了雲漠高手制作的毒,他更沒有否認。

  如果不是他,如果沒有他的配合,她又豈會輕易上蔚景的當?

  是,對自己下毒然後陷害蔚景是她不對,但是,有誰想過她的感受,有誰想過她為何這樣?

  她真的恨,好恨好恨。

  如果不是因為蔚景,錦弦又豈會這樣對她?曾經他也是愛她的不是嗎?曾經他們兩人還一起陷害蔚景不是嗎?

  就是因為蔚景的再次出現,就是因為蔚景對錦弦耍了什麼手段,錦弦才會移情別戀,才會對她這樣狠心,才會想要她死。

  她家破人亡,她一無所有,她原本就只剩下錦弦,這個她當做生命的男人。

  當這個男人都將她捨棄,她便只剩滿腔怨恨。

  她要報復,她要報復這一對男女。

  她要蔚景死,她要錦弦痛失一切,江山,女人,她要他從最高處摔下來,她要他跪在地上求她。

  所以她才如此處心積慮,所以她才跟桑成風撒謊,所以她才要挑起雲漠跟中淵的戰爭,所以,她才會用如此破釜沉舟的方式給自己下‘青蓮’。

  都失敗了。

  她所有的設計都失敗了。

  還弄得現在這般在生死邊緣徘徊。

  蔚景跟她沒有血緣關系,她們怎麼可能沒有血緣關系呢?

  是蔚景不是她父皇的女兒,還是她不是她父皇的女兒?

  是她吧。

  難怪這些年來,她的那個父皇眼裡只有蔚景,沒有她,蔚景做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都能得到表揚,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錯,也能得到原諒。而她,不管多努力,不管多用心,做什麼都不對,稍有不慎就會被責罰,也因為這個父皇態度的關系,在大家的眼裡,她處處都比蔚景差。

  原來,她們不是姐妹。

  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好痛,全身都痛,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哪哪兒都痛,只有眼睛不痛了。

  她已經盲了,她很清楚。

  再這樣下去,會聾,會啞,會不能行走,會不能坐立,會死……

  她不想死啊。

  “成風……”她伸手抓住男人環在她的身側拉著韁繩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成風,好痛……”

  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去找誰救她,她只知道,烈馬狂奔,永無盡頭,而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男人沒有理她,她也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似乎沒過多久,她又醒了過來,確切地說,是痛醒了過來。

  只是,沒有了顛簸,沒有了馬蹄噠噠,她,好像躺在一個床榻之上。

  眼睛看不到,身上疼痛難忍,四周又靜得可怕,她一驚,翻身坐起:“成風…...成風,成風,你在哪裡?”

  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她以為是桑成風,心中一喜,可緊隨腳步聲逼近的還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姑娘醒了?正好,快將藥喝了。”

  蔚卿一震。

  誰?

  一抹灼熱光滑入手,是一個瓷碗,熱氣裊裊縈上鼻尖,是湯藥腥苦的味道。

  桑成風就是帶她來找這個老者救治是嗎?

  “太子殿下呢?”捧著碗,她沒有喝。

  “風兒已經走了。”

  走了?

  蔚卿手一抖,瓷碗裡面滾燙的藥汁撒潑出來,濺在手背上,火辣辣地灼痛。

  桑成風走了?

  丟下她不管了?

  不要她了嗎?

  “風兒有事,將你送到就走了,姑娘放心,老夫已經答應風兒,一定會將你身上的毒解掉。”

  蔚卿怔怔回神。

  解掉?

  “不是說‘青蓮’無解藥嗎?除非有親人的鮮血,否則就是必死無疑。”

  “是啊,世人當然沒有‘青蓮’的解藥,但是,老夫不一樣,‘青蓮’一毒是老夫研制出來的,老夫自然就有對付它的一套。”

  他制的?

  蔚卿再次震驚。

  “不是宮裡的韓太醫制出來了的嗎?”

  “那個臭小子,老夫就不應該將‘青蓮’的配方教給他,淨給老夫惹麻煩。”

  “你是韓太醫的師傅?”蔚卿有些難以相信。

  “是啊,老夫不僅是那個臭小子的師傅,也是你們雲漠太子風兒的師傅。”

  蔚卿渾身一震。

  那也就是......也就是韓太醫跟桑成風是師兄弟?

  太意外了。

  其實她在雲漠換臉期間,專門打聽過韓太醫的,知道他會制‘青蓮’一毒,知道他的醫術承自一個高人,知道他至今單身,所以,她才故意接近他,成功引誘了他,她給了他身子,他給了好幾味奇毒,包括這個‘青蓮’。

  她倒是從來不知道他跟桑成風的醫術竟是師出一門。

  難怪桑成風得知她中了‘青蓮’之後一直一聲不吭,難怪桑成風會知道是她跟韓太醫合謀陷害。

  那……桑成風知不知道她跟韓太醫那方面的事情?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話……

  心頭一慌,她得去找他,她得叮囑韓太醫不要瞎講才行。

  “這碗裡就是解藥嗎?”

  還未等老人回答,她已經端起瓷碗,仰脖一口氣將裡面腥苦的藥汁飲盡。

  抬起衣袖揩了揩嘴角,對方將她手中的空碗接了過去。

  “解藥是解藥,只是,這解藥必須堅持服用三年才可以徹底將毒素清除干淨。”

  “三年?”蔚卿驚呼出聲,以為是自己的聽力已經出現了問題。

  “嗯,三年,且必須每日不間斷。”老人的聲音篤定淡然,清晰傳來。

  三年?三年!

  蔚卿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必須在這個山上呆三年?

  天。

  她怎麼呆得住?

  她怎麼能呆三年?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來。

  如果,她先每日食用剛剛這個藥汁將毒素暫時控制住,保住性命,然後,讓桑成風想辦法逼錦弦派她三哥、六哥前來,到時,她只需飲血一月,不就好了,完全不需要三年那麼長的時間。

  雖然,雖然,有可能她三哥跟六哥也同她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那也僅僅是她一個人的猜想,是與不是,要檢測一下才知道不是嗎?

  說不定,孽子不是她,而是蔚景呢。

  這般想著,她又重新燃起希望,迫不及待地問道:“‘青蓮’的解藥不是飲親人的血也可以嗎?”

  “是可以,但是,飲親人鮮血一月或者飲老夫配置的草藥三年,這兩種方法,只能選其一,一旦用了一種,另一種就不能用,用了只會發生藥力之間的排斥,加重毒情。”

  什麼?

  蔚卿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希翼大失望……

  那就是想要活著,她就必須在這裡呆三年是嗎?

  三年?

  呵~

  她微微苦笑。

  人生有幾個三年,特別是她,她的人生有多少個三年?

  這才一年不到,她的人生已經桑海桑田,若是三年過去,她又會變成怎樣?

  “我的眼睛會好嗎?”

  “除了眼睛,老夫可保你其他的都無恙。”

  ****************

  蔚景坐在車裡,渾身不自在,雖然是夜裡,雖然光線不強,她還是總感覺到男人的目光透過沒有簾幔的窗口,一直盤旋在她的身上。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路過一個山邊客棧時,錦弦讓停了下來。

  原因是已過晚膳時間,大家都還沒吃東西,最主要的是她還被取了那麼多血出來,更需要喝點補湯,休養休養。

  因是山腳客棧,位置偏僻,行人極少,所以,客棧也沒什麼生意,為了安全起見,錦弦將整個客棧都包了下來。

  不想跟錦弦相處,也不知怎樣跟凌瀾面對,所以一下馬車,蔚景就借故頭暈,想睡會兒,直接選了一間廂房將自己關在房裡面。

  加上兵士一起,他們隨行也有幾十人,客棧頭一次接待這麼多的客人,忙得熱火朝天。

  錦弦很想去看看蔚景,卻又怕惹她生厭。

  他不能逼迫。

  曾經他還跟自己說,再遇見,必不憐惜,他是帝王,想要就要,想用強就用強。

  可是這一次,她身陷虎穴,還如此為他,說明她心裡是有他的。

  只要她有,只要她心裡有,他就有信心,讓她的心裡變成只有他。

  所以,更是心急不得,得慢慢來。

  **

  將廂房的門關上,栓好門閂,又隨手將兩扇窗都闔上,凌瀾才取下腰間佩劍放在桌案上,自凳子上坐下來。

  伸手撩開長袍的袍袖,腕上一個殷紅的口子赫現,皮肉外翻,就像是孩童咧開的嘴巴。

  難怪一路還流著血,當時下手倉促,竟割了那麼重。

  所幸是夜裡,而且他穿的又是墨色衣袍,鮮血染在身上也基本上看不出來。

  自袖中取出金瘡藥,正欲撒在傷口上,卻驟然發現門口一個黑影晃來晃去。

  凌瀾眸光一斂,快速將瓷瓶攏進袖中,握了長劍,起身,猛地打開門,才發現是葉炫。

  葉炫似乎徘徊了很久,正欲離開。

  聽到開門的聲響,又回過頭來,臉色極為不自然。

  凌瀾看著他:“有事嗎?”

  葉炫垂眸默了一瞬,轉身,直接越過他的身邊,走進他的廂房裡面。

  凌瀾怔了怔,關上門。

  葉炫伸手探進胸口的衣襟,掏出一個小瓷瓶,置在桌案上,沒有抬眼看他,只悶聲道:“這是上好的金瘡藥。”

  凌瀾又愣了愣,就站在門後邊看著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唇角一勾道:“給本相?”

  葉炫抬眸睨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重重點了一下頭:“是的,相爺應該用得著吧?”

  今日在雲漠,取蔚景血的時候,或許別人沒有看到,當時,他端著碗接血,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男人割了蔚景的腕,同樣也割了自己的腕。

  瓷碗裡一大半是這個男人的血。

  他當時有些震驚,不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因為雙方在蔚景的去留問題上僵持不下,他如此做的用意,他懂。

  凌瀾睨著葉炫,低低一笑,拾步走到桌案邊,坐下,大手執起瓷瓶,眉眼彎彎:“那就多謝葉統領了,本相還真用得著。”

  說著,似乎又想起什麼,接著道:“對了,還要感謝葉統領今日在雲漠給本相的掩護,本相第一次發現,葉統領不僅武功高強、領兵有道,這腦袋瓜子竟也轉得如此之快。”

  葉炫怔了怔,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在放血之時,他給他的掩護。

  是的,在發現這個男人的舉措時,他心中大喜,又唯恐被人看到,不僅故意將瓷碗往男人的廣袖裡挪了挪,還站在了正好擋住眾人視線的位子。

  他跟夜逐寒都身形高大,兩人一站,差不多就將蔚景遮個嚴嚴實實。

  抬手摸了摸後腦勺,葉炫朝凌瀾訕訕一笑:“沒有相爺轉得快。”

  也只有這個男人會想出如此絕計吧

  凌瀾依舊笑得絕艷,笑得意味深長,大手摩挲著瓷瓶上的圖案,沒有吭聲。

  葉炫站在那裡,看凌瀾一直沒有上藥的意思,終於忍不住道:“要不,我來給相爺上藥?”

  “不用了,多謝葉統領。本相是想用完晚膳、沐浴以後再上,免得浪費了這麼好的金瘡藥不是。”

  葉炫一聽要那麼久,就禁不住微微急了:“沒事的,傷口要緊,這滿滿的一瓶呢,足夠相爺現在上好,沐浴以後再上一次,就算等會兒相爺給皇后娘娘換藥時,用這個藥,也是綽綽有余的。”

  凌瀾唇角一斜。

  重點總算來了。

  徐徐抬起眼梢,他看向葉炫,鳳眸一彎道:“幸虧葉統領提醒,本相差點忘了要給娘娘換藥,走,隨本相去看看!”

  五指一收,將瓷瓶拽在掌心,凌瀾起身站起,闊步往外走,未作一絲停留。

  那急迫的樣子,讓葉炫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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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5:27 |只看該作者
【236】太壞了,這個男人!

  五指一收,將瓷瓶拽在掌心,凌瀾起身站起,闊步往外走,未作一絲停頓。

  那急迫的樣子,讓葉炫一怔。

  就好像……就好像是專門在等著他提議似的。

  心中微微一惑,卻也沒有多想,見夜逐寒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他便也連忙舉步跟了過去。

  也好,反正他也是等著這一刻不是嗎?

  單獨見沒有理由,畢竟一個是皇后,一個是臣子,想要送藥前去就更不可能。

  如今倒是能沾點夜逐寒的光。

  他畢竟是醫者。

  見病人理所當然。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蔚景的房前,房門緊閉,裡面也沒有一絲聲響。

  凌瀾回頭看了看葉炫,葉炫心虛地垂下眼,凌瀾又唇角一勾,轉回來揚手,輕輕叩上門扉。

  未等裡面的人做出回應,他已一邊叩門,一邊朗聲說道:“皇后娘娘,到換藥時間了,正好葉統領這裡有一瓶上好的金瘡藥,送過來給娘娘,微臣給娘娘敷上,傷口也可早日痊愈。”

  葉炫聞言,臉上一熱,急急喊了聲“相爺......”

  明明他是送過來給這個男人的,怎說他送過來給娘娘?

  雖然,根本的目的的確如此。

  但是,他掩藏得極好不是嗎?

  想了很久,他才想到這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難道這個男人猜透了他的心思?

  聞見他喊,凌瀾回過頭來,看著他。

  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了,難道說自己不是送過來給娘娘的,那屋裡的那人不是也聽得真切?

  正有些無措間,“吱呀”一聲,房門自裡面被人拉開,女子盈盈立在門後邊,看著兩人。

  原本凌瀾是回頭看著葉炫的,驟聞這一道聲響自是知道蔚景開了門,唇角微微一勾。

  轉回來看向蔚景的時候,唇角的笑意已是斂去。

  一本正經,他鞠身:“微臣過來給娘娘換藥。”

  他知道,依照先前兩人之間的糾復,如果他一人來找,她未必開門,所以他帶上葉炫,還將這個信息透漏給她。

  旁人在,依照她顧全大局的性子,定然不會不開的。

  果然。

  門雖開了,卻又恐她借故推辭,所以在躬身丟下一句“微臣過來給娘娘換藥”之後,他也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直接舉步入了廂房。

  蔚景怔了怔,不意他會如此舉措,站在後面的葉炫,更是對他的‘不顧君臣之禮’吃驚不小。

  蔚景無奈地蹙了蹙眉,也讓葉炫入了屋。

  門,沒有關,甚至還拉得洞開,她走回房中,看向兩人。

  “多謝相爺跟葉統領的關心,本宮的傷無礙。”

  此話雖是推脫,可也確實是實情。

  她是醫者,她剛才自己解開繃帶檢查過自己的傷口,根本沒事。

  只是,她不禁奇怪,取血那時,她正在想葉炫跟鶩顏的事,心不在焉也沒注意,傷口竟然那麼小,居然能在那樣的時間內,放出半碗血,簡直不可思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這廂,凌瀾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朝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娘娘坐下,讓微臣來替娘娘換藥。”

  “本宮說了,無礙。”蔚景皺眉,語氣不自覺地就蘊了一抹不耐。

  凌瀾依舊微伸著手臂,保持著那個請的姿勢,張嘴正欲再說什麼,卻是被蔚景搶了先。

  “我很累,我很困,我想休息,我想睡覺,可以嗎?”

  蔚景一口氣說完,抬眸直直望進凌瀾的眼,面色清冷,聲音微嘶。

  凌瀾怔了怔,葉炫被她的樣子嚇住。

  竟然連本宮都省了。

  她用的是我。

  她生氣了。

  葉炫眸光輕輕凝起,有些無措地看向凌瀾,凌瀾微微垂目,長睫低斂,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瓷瓶放在桌案上,再次對著蔚景一鞠,也未說什麼,就默然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葉炫站在那裡懵了又懵,見凌瀾已經出了房門,而房中女子微微抿著唇,臉色不好看,一副也不打算搭理他的樣子,他也連忙躬身告辭。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驟然想起女子身上的傷,頓住腳步,頭皮一硬,回頭,沉聲道:“那是宮廷秘制的金瘡藥,無論是刀傷,還是劍傷,都很有效。”

  說完,也不等女子做出反應,調頭就走。

  可不知是太過慌亂,還是走得太急,腳下竟是被門檻一絆,他猛地一個踉蹌,差點栽倒下去,所幸,他是會功夫之人,反應快,連忙伸手扶了門框,穩住自己的身子,這才沒有丟丑。

  其實,還是丟丑了。

  面紅心跳,他不敢回頭,倉惶離開。

  蔚景怔怔站在房中,葉炫的狼狽她盡收眼底。

  微微攏了秀眉,她轉眸看向凌瀾放在桌案上的藥瓶,葉炫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那是宮廷秘制的金瘡藥,無論刀傷,還是劍傷,都很有效。”

  看來,這塊木頭真將她當成鶩顏無疑。

  無論刀傷,還是劍傷......

  眼前又浮現出昨夜,鶩顏引著這個男人的手,將他的長劍送進自己胸口的情景。

  也不知她怎樣了?

  ****************

  晚膳好了是錦弦送進廂房裡給蔚景的。

  蔚景淡漠地讓錦弦將膳食放下,錦弦不走,說要看著她吃。

  她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坐在那裡也未動。

  見她如此,錦弦只得離開。

  *

  心裡有事,實在沒有胃口,蔚景喝了兩口湯,便歇下了。

  很困,昨夜一整夜在馬上顛簸,桑成風將她帶去雲漠。

  白日身在敵營,又一直想著脫身,也未睡。

  今夜又是連夜趕路。

  她真的很困,可就是睡不著。

  山裡的夜很涼,她擁著薄被,在榻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很想讓自己睡過去,卻越睡越清醒,腦子裡各種思緒紛沓而至,一會兒是跟凌瀾的糾葛,一會兒是跟錦弦的仇恨,一會兒又是被葉炫的錯認,一會兒又是桑成風跟蔚卿……

  她跟蔚卿明明是姐妹,怎麼會沒有血緣關系呢?

  是她的身世有問題,還是蔚卿的身世有問題?

  也不知蔚卿怎麼樣了?會不會死?

  眼前又掠過桑成風落寞孤寂的背影。

  她知道,他心裡的殤,從此落下。

  她想,她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真相就是這樣殘酷。

  如果撇開自救和想停止戰爭,讓她再選擇一次,她或許還是會這樣做。

  因為,她覺得,如此睿智果敢、癡情沉穩的男人,是值得有人全身心去愛的。

  正渾渾噩噩胡思亂想著,門口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她怔怔回神,仰頭瞟了一眼門口,沒有吭聲。

  已經快四更的天,這麼晚了,還來找她,想來不是錦弦,就是凌瀾。

  她不想理會。

  許是見屋裡沒有動靜,敲門聲也停了下來,好久都沒有再響起,蔚景以為人走了,正欲翻過身繼續睡,卻又驀地聽到男人低醇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你沒睡!”

  蔚景心口一顫。

  果然是凌瀾。

  這個男人瘋了。

  錦弦在,還有那麼多兵士在,他竟然就這樣來找她。

  所幸她挑的這間廂房是最裡面的一間,邊上是無人住的茶水間還有收撿室,與其他人的廂房隔著挺遠的距離。

  可就算這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依舊很

  危險不是嗎?

  心頭狂跳中,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很多事情已經發生,我多說也無益。我只是想告訴你,殷大夫我已經葬了,葬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城樓上的那個是假。”

  蔚景呼吸一滯,愕然睜大眸子。

  城樓上的那個是假的?

  那個被炸得屍骨無存、灰飛煙滅的是假的?

  眼前又浮起茶樓的窗前,男人緩緩收起彎弓的樣子。

  因為是假的,所以他用藏有炸藥的羽箭射過來將其毀掉,那麼,他的目的……

  是不要她現身去找錦弦嗎?

  胸腔震蕩,她更緊地擁住了薄被。

  幸虧是假的,幸虧是假的……

  原本殷大夫就是因她而死,如果再因為她連一個全屍都沒有,她一輩子都不原諒自己。

  門口男人黯啞低沉的聲音還在繼續。

  “另外,你也不要糾結自己跟蔚卿沒有血緣關系的問題,你沒有問題,只不過,我在你的血裡做了一點點手腳而已,你不要瞎想。”

  蔚景再一次震住。

  她沒有問題。

  只是在她的血裡做了一點點手腳而已。

  難怪,難怪呢。

  她就想她的父皇如此疼愛與她,她怎麼可能不是他的女兒,而蔚卿雖不得父皇寵愛,可蔚卿卻是所有姐妹中長得最像她父皇的一個公主。

  所以,她們怎麼可能一丁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原來,原來是被這個男人做了手腳。

  可是,一點點手腳是什麼手腳呢?

  那樣的情況下,那麼多人盯著,他又不能未卜先知,准備什麼藥物在身邊,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想問他,卻又不想理他,忍了忍,她繼續無視。

  外面好一會兒沒了聲響。

  沒有聽到腳步聲離開,她知道,他肯定還站在那裡。

  小手緊緊攥著被面,她的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讓他一直站在那裡不是她所想,而開門放他進來,又絕非她所願。

  心中亂做一團,她拉過薄被蒙住頭。

  謹慎如他,絕對不會不知道,這樣站在她的房前,說著這些隱晦的秘密,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或許他在賭。

  賭她的不忍心,賭她的顧忌。

  故意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逼迫著她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去開門。

  她不上當。

  想站就且站著。

  站到天明,或者站到被人發現,她也不管。

  就在她側過身,准備面朝裡而躺的時候,沉寂了許久的門口再次傳來男人的聲音。

  “如此深更半夜,右相為何會站在這裡?”

  蔚景心口重重一撞,驀地翻身坐起。

  不是凌瀾,是錦弦。

  是錦弦的聲音。

  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蔚景閉了閉眼,心跳噗通中,連忙屏住呼吸,凝神靜聽外面的動靜。

  “微臣…..微臣……”

  是凌瀾的聲音。

  只是他微臣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蔚景秀眉都皺成了小山,心裡就像是被貓抓一樣。

  這個男人平時不是挺會隨機應變、見機行事的嗎?

  黑的能說成白的,方的能說成圓的,那份巧舌如簧哪裡去了?

  “如此吞吞吐吐,分明做賊心虛,難道右相跟曾經的凌瀾一樣,也覬覦皇后不成?”

  錦弦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一般在蔚景耳邊炸響,蔚景呼吸一滯。

  天。

  他說什麼?

  做賊心虛,曾經的凌瀾?

  莫不是看出了什麼?

  怎麼辦?

  果然不作死不會死!

  腦中快速思忖著對策,她心急如焚。

  目光觸及到腕上的繃帶,她眸光一亮。

  就說,傷口痛得厲害,她去敲夜逐寒的門,想要拿點藥,結果,夜逐寒睡了,讓她先回房,說,馬上送過來。

  對,就這樣。

  現在就是送過來。

  反正那廝袖中一直揣著小瓷瓶。

  剛好可以配合。

  這般想著,就不做一絲猶豫,連忙起身下床,三步並作兩步,拉開廂房的門。

  正想開口說話,卻驚錯地發現,門口竟然沒有人。

  沒有錦弦,也沒有凌瀾。

  一個人都沒有。

  蔚景懵了又懵,什麼情況?

  難道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明明她聽得那麼清楚。

  微微探了頭,她看向走廊的前面,想要看看人是不是走了,卻猛地感覺到身後一陣衣風拂過,一個人影自她身邊一晃,閃身進了屋。

  她一驚,回頭,還沒看清來人,腰身就驟然一重,一股外力將她一裹,直直將她裹進了屋。

  門“砰”的一聲關上,背脊撞上一片冷硬,等她反應過來,來人已經將她抵在門後面。

  熟悉的俊臉入眼,蔚景瞳孔一斂。

  是凌瀾。

  “你——”

  她驚呼,下一瞬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剛才是他一人在唱雙簧呢。

  凌瀾是他,錦弦也是他。

  他會口技,她竟忘了。

  太壞了,這個男人!

  如此捉弄與她,還害得她擔心得要死。

  一時心中氣苦,她猛地伸手,一把將他大力推開。

  男人身形往後一踉,卻再下一瞬,又長臂一拉,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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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5:43 |只看該作者
【237】我還會解釋,只要你信

  如此捉弄與她,還害得她擔心得要死。

  一時心中氣苦,她猛地伸手,一把將他大力推開。

  男人身形往後一踉,卻在下一瞬,又長臂一拉,將她抱住。

  她掙脫,他不放,她推他,他將她壓抵在門板上。

  高大的身形傾軋下來,她根本無法動彈。

  “凌瀾,你卑鄙!”

  蔚景氣結,怒罵道。

  “卑鄙就卑鄙,誰讓你不理我?”

  原本想著在雲漠,她那樣送消息給他,一句“樹葉、白水、侯石青”,他以為她已經原諒了她。

  可夜裡他跟葉炫一起來給她上藥,她那樣的態度,他才知道,她終究是對他築著冷漠的心牆,他回房後想了很久,他必須和她說清楚。

  “夜深了,一個臣子跑到皇后的房裡來,你覺得這樣合適嗎?”見掙脫不掉,蔚景也不想浪費力氣,只靠在門後面,仰視著他,冷聲道,“要是被誰看到,你不要臉皮,我還要呢。”

  “臉皮?”男人輕笑,炙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額頭上:“命都可以不要,要臉皮作甚?”

  蔚景微微一怔。

  因背對著桌案上的燭火而站,他的臉隱在一片暗影裡,鳳眸漆黑如墨,深邃似海。

  她看到他唇角輕揚,薄唇輕動,她聽到他說:“難道你還真准備跟錦弦回宮做這個皇后不成?”

  “不然呢?”她怔怔開口。

  走,走不了,逃,逃不掉。

  “只要你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男人篤定道。

  只要你信我?

  蔚景彎了彎唇,她也想信啊,她也信過啊,可好像每一次她好不容易卸下心防,他都會給她沉重一擊。

  不是不信,不是不想信,是不敢信。

  她信怕了,她真的怕了。

  緩緩垂下眸子,她幽幽道:“算了,凌瀾,不要再折騰了,你的路你走,我的路,我自己走。對於你的大計,我幫不上忙,你也沒必要再為我犯險,就這樣吧。”

  蔚景的話還未說完,下顎忽的一重,男人的大手鉗在她的下巴上,逼迫著她再次抬起頭。

  他專注地看入她眼底,聲音低沉,緩緩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從此以後,你莫要管我,我也不干涉你…..”

  “你休想!”

  她的話再一次被他打斷,嘶聲打斷。

  “難道這一次,你捨命幫他,就是為了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一瞬不瞬盯著她的眼睛,凌瀾微攏了眉心輕輕搖頭。

  那一刻,蔚景看到了他的眸底同時掠過很多很復雜的表情,當然,她看得最清楚的是,冷色和怒意。

  昭然。

  “隨便你怎麼想。”蔚景抬手,將他落在她下顎的大手拂掉。

  他的話讓她不舒服,他這樣捏著她,也讓她不舒服。

  很不舒服。

  這就是他們,他,永遠也不懂她。

  可他的手剛被拂掉,後腦卻又猛地一重,男人直接扣住她的腦袋往自己面前一拉,低頭,將她吻住。

  蔚景猝不及防,愕然睜大眼睛。

  當男人直接攻城略地,鑽入她的口腔之時,她心裡的那份屈辱和潮悶,噌的一下直直往腦子裡一沖,她閉眼,重重咬下。

  他悶哼一聲,卻並未將她放開,口中有血腥彌漫,他依舊不管不顧,肆意凌掠著她的芬芳。

  她嗚咽著,伸手抓他的手臂,想要擺脫他對她的禁錮。

  他緊緊扣著她的後腦不放。

  她大力掰他的腕,腳下也死命踢他。

  終於,在再一次聽到他的悶哼聲之時,他總算將她放開。

  他後退一步,皺眉喘息地望著她。

  她靠在門板上,同樣氣喘吁吁地瞪著他。

  彼此的眸子絞在一起。

  他眉頭緊鎖,深邃的眸子裡隱隱透著血絲,她緊抿著唇,眼眶裡慢慢騰起霧氣。

  鼻尖縈繞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蔚景眼簾微微一顫,視線下移,只見他略顯蒼白的唇上一點殷紅妍艷。

  她咬破了他的唇,她知道。

  她不知道,只是咬破了唇而已,為何血腥濃烈得讓人呼吸都困難。

  直到她看到有殷紅從他的袍袖上滴滴答答濺落在地上。

  蔚景瞳孔一斂,轉眸看向男人的臉:“你受傷了?”

  凌瀾沒有回答,只是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將她看透一般。

  蔚景怔怔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不聲不響,便也不再問,略略別過視線,蹙眉道:“凌瀾,你知道嗎?我很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除了會這樣對我,你還會什麼?”

  每次不是強抱,就是強吻,他想過她心裡的感受嗎?他在意過她心裡的感受嗎?

  “我還會解釋,只要……你信。”凌瀾再次上前一步,伸手,指腹輕輕拂過她的眼角。

  溫熱的觸感,蔚景渾身一顫。

  一起顫抖的,還有那顆早已亂作一團的心。

  他說什麼?

  他說,他還會解釋,只要她信?

  緩緩轉眸,她再度看向他。

  “我跟鈴鐺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那日在洞裡,我只是在給她療傷。”男人輕聲開口,聲音略顯蒼啞。

  她沒有說話,就看著他。

  這個她知道,他早已跟她說過。

  這就是所謂的解釋?

  “之所以在你出現的時候,我讓鈴鐺不要吭聲,是因為……我怕。”男人依舊撫著她的臉,看著她,繼續道。

  長如蝶翼的眼睫輕輕一顫,蔚景迎著他的目光:“怕什麼?”

  “怕你誤會。”

  他是真的怕。

  第一次怕,第一次害怕一個人誤會。

  對方是鈴鐺,不是別人,如果是鶩顏,他一定不會這樣。

  鈴鐺曾經是她的婢女,是她一直不能接受的一個背叛,而且,他曾經還當著她的面帶走鈴鐺,將她一人留下被禁衛所抓。

  種種的種種,讓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讓鈴鐺說話。

  可是,世事就是這麼可笑,越是怕什麼,越是發生什麼。

  他不想讓她誤會,卻讓她誤會更深。

  她什麼都看到了。

  是他粗心了,一門心思都想著要趕去救康叔,卻忽略了她的眼睛,他壓根就沒想到她的眼睛會復明,頭一天夜裡晚膳的時候,他檢查過她的眼,情況惡化了,當時,當著影君傲和殷大夫的面,他不動聲色,本想著第二天私下裡跟殷大夫商量一下診治辦法,卻不想,她竟然奇跡般的好了。

  當然,現在將這些說出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沒發現就是沒發現,傷了她就是傷了她,而且,殷大夫也不可能死而復生。

  他不是一個會解釋的人,也從來不像任何人解釋,哪怕是鶩顏。

  他只做他認定的事情,別人怎麼看,怎麼想,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跟他無關,他不想理會,也無所謂。

  而面對她,特別經歷那麼多以後,再一次面對她。

  他生出一種感覺,如果再不解釋,就完了。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他必須解釋。

  不是為了證明什麼,也不是為了推卸責任,他只是想要她重拾信心,她對他的信心。

  “還有這個,”他伸手探進自己胸口的衣襟,掏出一個東西,緩緩攤開掌心。

  蔚景疑惑地看過去。

  赫然是一枚玉佩。

  紅繩綠玉!

  蔚景眸光一斂。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是她曾經貼身帶了三年的東西。

  也是在東盟山上她被人推下懸崖之前,被人取走的東西。

  點點血色爬上眸眼,她緩緩將落在玉上的目光移開,徐徐看向他。

  他抓起她的手,將玉佩放進她的掌心:“沒親眼見過錦弦送給你的那枚玉佩,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一枚是不是跟你那枚長得一模一樣,但是,這的確不是你那枚。”

  蔚景一震,愕然抬眸。

  男人目光坦然,口氣堅定。

  蔚景迫不及待地執起玉佩仔仔細細地端詳。

  一樣的紅繩,一樣的玉面。

  一樣的質地,一樣的圖案。

  忽然想起什麼,她將玉佩反過來看向背面。

  當一片光潔入眼,她心跳踉蹌。

  猶不相信,她伸出手指,指腹一點一點摩挲過玉佩的背面。

  果然不是她的那枚。

  她的她曾經在背面刻了一根細小的琴弦,她曾經還跟錦弦說過,那琴弦代表他,她還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溫柔的弦。

  這枚沒有。

  雖然對於玉器,她不是很懂,但是,當時她去寶玉軒刻弦的時候,那裡的工匠告訴過她,在玉上刻上圖案可以,想要抹掉圖案又不留痕跡就不可以了,所以讓她考慮清楚。

  沒想到,這世上,這樣的玉佩竟然有三枚。

  曾經錦弦跟她說,是他們錦家祖傳的,只有兩枚。

  凌瀾為何會有?

  當然,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是她的那枚,不是她被人推下懸崖之前被取走的那枚。

  微微一笑,她將玉佩還給了他。

  凌瀾自是不知道她心裡所想的這些,見她突然這麼一笑,又將玉還給他,卻依舊一聲不響,心裡面瘆的慌,也不知道兩塊是不是一樣,她還在不在誤會,便也顧不上去接,而是先急急問道:“怎麼樣?”

  “嗯,不是。”蔚景道。

  凌瀾聞言,面色一喜,這才伸手將玉接過來。

  蔚景默了默,問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凌瀾一怔,見她斂了笑容以後的小臉依舊一片清冷,想了想道:“還有,就是我炸毀殷大夫的屍體,是因為我知道那個是假的,我怕你上錦弦的當,所以,干脆就毀……”

  “我知道,還有嗎?”蔚景將他的話打斷。

  這個剛剛他在門外,告訴她假的時,她就想到了。

  “如果沒有,就請回吧!”她轉身,拉開廂房的門。

  “蔚景…..”男人凝眉看著她,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

  “我真的很累,從昨夜被桑成風劫走到現在,我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我想睡了,你能成全我嗎?”

  蔚景同樣蹙眉看著他。

  再一次四目相望。

  這一次,凌瀾先撇過眼。

  他垂眸彎了彎唇,說:“好!”

  沒再多說一字,他越過她的身邊,舉步邁過門檻。

  他前腳剛邁出去,她後腳就迫不及待地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栓上門閂,她返身靠在門板後面,微微喘息地看著地面上的那一灘殷紅血漬,怔怔失了神。

  她的心裡很亂。

  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震撼,突如其來。

  她只想讓自己靜下心來沉澱一下。

  而且,她必須趕他走。

  剛剛在他伸手接回玉佩時,袍袖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落的瞬間,她看到了他腕上的傷。

  只一眼,她卻看得真切。

  雖然知道他受傷了,雖然知道那些血是來自於他的腕,但是,那一刻,她還是被震住了。

  明顯是刀傷,傷口極大,皮肉外翻,整只手腕都被盡數染紅,應該是割破了脈,所以鮮血仍在往外淌。

  也就是在那一瞬,她明白了男人在門外所說的,他在蔚卿喝的血裡做了一點點手腳是什麼?

  就是割破自己的腕,取自己的血是嗎?

  難怪她還奇怪,她那麼小的傷口,怎麼能放那麼一大碗血出來?

  原來是他的。

  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亂了,原本就凌亂的一顆心更加的凌亂。

  她不知道,對於他這樣一個只做不說、惜字如金的男人專程過來跟她解釋,有多不易。

  她只知道,他的傷口再不包扎,後果會很嚴重。

  而他卻又是那種寧願自己死撐,也不讓人看到他隱傷的人。

  她問他是不是受傷了,他沒有回答。

  甚至在意識到她的目光瞟向他的腕時,他快速縮了手,讓袍袖輕垂,生怕她看到一般。

  既然,他如此,她便也不揭穿。

  只希望,他回去,能夠包扎才好。

  深深歎出一口氣,她從門板後面起身,正欲走向床榻,卻又再次聽到敲門聲傳來。

  無力扶額,她以為是去而復返的凌瀾。

  本想隔門斥責他幾句,後又想,這個瘋子不會回去也不包扎吧。

  他也是醫者,應該比她更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可還不是不知死活地跑到她的屋外來唱雙簧。

  這般想著,她就拉開了門。

  門外人影快速閃入。

  “葉子。”

  蔚景一震,這才看清來人。

  是葉炫。

  汗。

  今夜這是怎麼了?

  一個接一個的來。

  又是來解釋或者表白的嗎?

  可她不是葉子啊。

  “葉統領,你聽我說......”

  蔚景剛開口,驟然聞見遠遠的有兵器交接的聲音傳來。

  似乎是在客棧的院中,很多人。

  蔚景一驚,葉炫亦是臉色一變,拔腿就欲出門,卻迎面撞上,急急而入的一人身上。

  那人黑衣黑褲黑布蒙面,手持銀劍,劍尖上還有殷紅的鮮血在滴滴答答。

  猝不及防的葉炫被撞得後退了兩步,黑衣人便趁此間隙,快速來到蔚景面前,拉住她的腕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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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5:58 |只看該作者
【238】葉炫,是我!

  猝不及防的葉炫被撞得後退了兩步,黑衣人便趁此間隙,快速來到蔚景面前,拉住她的腕就走。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蔚景根本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被黑衣人大力拽著朝門口而去。

  穩住身子的葉炫見狀,眸光一斂,疾步上前,擋在門口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腰間佩劍拔出,劍尖直指著黑衣人,葉炫冷聲道:“你是何人,膽敢對皇后娘娘不敬?”

  蔚景這才得空朝身側黑衣人看去。

  黑衣黑褲,黑布不僅蒙面,還將整個頭都包住了,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是誰,甚至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見葉炫如此,黑衣人也毫不示弱,快速將蔚景朝自己面前一拉,舉起手中長劍就架在了蔚景的脖子上。

  葉炫大駭。

  黑衣人同樣聲音寒涼:“不想看到你們的皇后死,就給我讓開!”

  葉炫擰眉看向蔚景,滿眸擔憂,猶豫了片刻,才緩緩後退了一步,手中長劍卻並未放下,依舊一副高度戒備的樣子。

  “走!”黑衣人推著蔚景越過葉炫的身邊出了門。

  可剛走到門口,就又驀地頓住,腳步聲紛沓順著走廊而來。

  一襲明黃入眼,是錦弦,面色冷峻,急急而來,在其身後緊跟著的是數個手持兵器的兵士。

  瞬間就將他們圍住。

  “放開皇后!”

  錦弦並未太靠近,在離黑衣人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鳳眸冷冽,盯著黑衣人,沉聲命令。

  黑衣人瞳孔微微一縮,卻也不為所懼,手中長劍又朝蔚景的頸脖裡送了一分。

  院中兵器交接的聲音依舊遠遠的傳來,頸脖處冷硬的觸感若有若無地觸碰,蔚景強自讓自己冷靜,腦中快速梳理著所有信息。

  雖不知對方是誰,可有幾點可以確認。

  第一,來人是一撥人,而不是一個人;

  第二,來人的目標是她,而不是錦弦;

  第三,來人是要劫走她,而不是要殺她。

  第四……

  就在她想著這麼大的動靜怎麼不見凌瀾的時候,凌瀾便出現了,同樣手舉銀劍,劍尖上亦是有血,看樣子應該是在院子裡經歷了一番打斗。

  蔚景朝他望過去,剛想從他那裡得到一點信息,這廂錦弦驟然下令兵士們:“給朕抓住這個逆賊!”

  蔚景一驚,不僅是她,葉炫同樣變了臉色,就連黑衣人亦是有一絲愕然,都沒有想到錦弦此時會完全不顧及她的安危。

  兵士們得令,手持兵器撲了過來,葉炫也顧不上太多,急急道:“皇上,娘娘還在他們手裡。”

  錦弦快速朝他做了幾個手勢。

  葉炫瞳孔微微一斂,是手語。

  錦弦的意思是,對方不是刺殺,只是劫持,說明對方劫走皇后肯定有目的,既然有目的,就不會動手殺了皇后,而且如果殺了皇后,他們手上將一個棋子都沒有,更是逃不出去,死路一條。

  葉炫雖心中憂慮,卻還是相信這個帝王,這麼多年,馳騁沙場,經歷過多次生死,隨機應變的能力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而且,這樣勝算也大些,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伙人將葉子劫走不是。

  這般想著,他便也加入了兵士的隊伍中,手裡長劍如虹,直直朝黑衣人刺過去。

  黑衣人不意這些人會如此,本就有些措手不及,而且一手還要鉗制著蔚景,根本應接不暇,加上葉炫的出手,黑衣人更是敵不過來,很快便只能光守不攻。

  場面一片混亂。

  凌瀾見狀,亦是腳尖一點,飛身上前,只不過,他不是加入戰斗,而是趁黑衣人跟眾人打斗之際,尋得一個機會,快速將蔚景搶了過來,護在身後。

  葉炫跟那幫兵士,見人質已經救下,便也沒了顧慮,放開了手腳廝殺,葉炫更是銀劍如龍,快如閃電,變化莫測,招招狠厲,朝黑衣人要害而去。

  黑衣人擰眉,黑布下的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且迎且避中,手腕翻轉,長劍挽出一個劍花,驟然改變方向,直直朝站在外圍觀戰的帝王錦弦刺去。

  事情變化得太突然,誰都沒有想到,就連錦弦自己都沒有,而且黑衣人的速度快得驚人,錦弦手中又並無兵器。

  眼見著黑衣人閃著寒芒的劍尖就要不偏不倚地朝著他的眉心而來,他面色一變,本能地想要閃身躲避。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有兩個人緊急做出了反應。

  一個是右相夜逐寒。

  “皇上,接劍!”

  一尾銀龍從空中劃出幽蘭的軌跡,快速飛向錦弦,是夜逐寒大力擲出自己手中的長劍給錦弦,讓錦弦防御。

  本是好心之舉,可對於此時的錦弦來說,反而壞事,因為他本是有功夫之人,雖然對方驟然出劍來勢洶洶,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借著輕功躲過一劍,還是可以的,可是,這樣被夜逐寒一扔,讓他分了心,他本能地伸手去接。

  而就在他伸手去接劍的這個間隙,黑衣人的劍尖已經行至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都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再無轉圜之地,他們的天子必逃不過時,形勢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這個變化的根源,源自另一個同時跟右相夜逐寒做出反應的男人。

  那就是葉炫。

  “皇上,小心!”幾乎跟夜逐寒同時出聲,葉炫直直撲了過來,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倒在了帝王的前面。

  這一幕亦是發生得非常突然,突然得就像剛剛黑衣人猛地轉變方向刺向錦弦時一樣,讓人措手不及。

  眾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只見,黑衣人的劍尖並沒有刺進帝王的眉心,而只是從帝王的頭頂劃過,削掉了帝王頭上所豎的公子髻,束發的冠玉被削碎落在地上,發生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帝王滿頭墨發披散下來。

  啊~

  眾人驚呼。

  而讓他們更震驚的是,葉炫的長劍,那個以身護主的禁衛統領葉炫的長劍,竟直直刺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怎麼回事?

  就是本想刺殺帝王的黑衣人劍法不准,沒有刺到龍體,只刺到帝王頭發,反而他們的葉統領不僅在以身護主的同時,還快速出劍,扭轉乾坤,刺到了黑衣人,是嗎?

  太振奮人心了!

  就在葉炫准備用力,再次大力刺入的時候,黑衣人快速後退了一步,染血的劍尖拔出,黑衣人眸色痛苦,微微佝僂了身子。

  眾人欲上前將其生擒,驟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皇上,你沒事吧?”

  是他們的皇后娘娘蔚景。

  只見她突然從右相夜逐寒身後跑出,經過黑衣人身邊,往錦弦的方向跑去。

  跟黑衣人衣袂輕擦的瞬間,黑衣人忽然伸手,欲再次將她擒住。

  葉炫見狀,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去拉蔚景,與此同時,同樣出手相救的,還有夜逐寒,並搶了先,蔚景再次被他安全拉了回去。

  而就是趁葉炫跟夜逐寒兩人都去救蔚景,眾人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間隙,黑衣人已經飛身而起,踏著輕功快速逃逸。

  幾個縱躍,便不見蹤跡。

  跑了?

  眾人一怔,紛紛看向帝王。

  此時的錦弦披頭散發,一副狼狽之態,臉色鐵青。

  “他受傷了,跑不遠,給朕追,格殺勿論!”

  錦弦咬牙,森冷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渾身寒氣傾散,隱隱透著血絲的鳳眸裡戾氣吞吐。

  削發!

  他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

  想劫走蔚景,而且,在自己被圍攻那樣危險的情況下,還不傷蔚景一毫一厘,或許,他知道那人是誰。

  凌瀾是嗎?

  他要凌瀾死!

  他要他死!

  既然帝王有令,眾人也不敢耽擱,葉炫看了一眼被夜逐寒救下的蔚景,見已安全,心也隨之放下,轉身吩咐兵士們:“走!”

  腳步聲紛沓,快速朝黑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右相留下,保護好皇后!”錦弦沉聲吩咐夜逐寒,“朕要親手殺了那個逆賊!”

  話落,亦是提了夜逐寒丟給他的長劍,疾步跟了過去。

  長長的走廊上,最後只剩下凌瀾和蔚景兩人。

  “蔚景……”見人影走盡,凌瀾回過頭看向蔚景。

  話未說完,就被蔚景警惕地環顧著四周打斷:“我知道。”

  **************** ***************

  錦弦帶著幾個兵士折回客棧的時候,在客棧的門口碰到了正提劍急急而出的右相夜逐寒。

  此時的夜逐寒一身的狼狽,滿臉的血污,連右邊的袍袖都被撕碎了,片片成縷,露出一截臂腕,臂腕盡數被鮮血染紅,腕上一處大傷口皮肉外翻,顯然是被刀劍所割。

  一見到錦弦,夜逐寒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出了什麼事?”錦弦皺眉,心裡卻已然猜到了幾分。

  “皇后娘娘被他們劫走了!”

  錦弦身子一晃。

  所幸身邊的兵士眼疾手快上前,將其扶住。

  果然如他所料,果然是調虎離山之計。

  這也是他追到半路,忽然改變主意,只讓葉炫帶了幾個人繼續追,而自己帶了一些人回客棧的原因。

  他就是想到了,對方可能就是這個目的。

  他跟所有人都傾巢而出,客棧裡只留下夜逐寒跟蔚景兩個人。夜逐寒武功雖不弱,卻終究只是一人之力,而且,蔚景本就心不向他,一心只為凌瀾,方才在走廊上,她突然跑出來,問他有沒有事,或許別人會以為那是她對他的關心,只有他心裡清楚,她這是給那個黑衣人制造重新挾持她的良機。只不過,被身手快的夜逐寒給搶先拉了回去,雖沒讓黑衣人得逞,卻終是讓他逃脫。

  所以,他想想不對,他就怕那些人還潛伏在客棧附近,就等他們離開,然後趁客棧裡只有夜逐寒一人,而再將蔚景劫走。為以防萬一,他又帶人折了回來,可是,終究是晚了一步。

  “皇上,娘娘在臣手上被劫,是臣保護不周、辦事不利,臣定當拼死將娘娘追回。皇上是萬金之軀,不可再輕易犯險,就請留在客棧,等臣消息,臣一定將娘娘安全救回,到時皇上再治臣的罪!”

  夜逐寒一邊說,一邊從地上起身,末了,又吩咐幾個兵士,好好保護錦弦,也未等錦弦做出回應,就提劍飛身離去。

  錦弦披頭散發地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

  ****************

  葉炫身輕如燕、踏風而行,而其他兵士輕功沒他好,所以,跟了一路,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葉炫一刻不停,繼續在翠竹蒼梧中疾馳,前面,依稀可以看到黑衣人同樣踏風而行的身影。

  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黑衣人明顯有些不支,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他瞳孔一斂,再提了幾分內力。

  看他還往哪裡逃?

  說實在的,在客棧裡,見這個黑衣人進門拉起蔚景就走,他的第一反應是凌瀾,他以為他來帶走葉子。

  可是,當他看到對方拿劍橫在蔚景的脖子上時,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想起在靈源山上,凌瀾拼死也現身出來跟錦弦要醉紅顏的解藥,他想那個男人肯定不會做出用劍架著葉子的脖子,用葉子的命來威脅的事。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劫走葉子又為哪般?

  風聲過耳,景物後退,蒼茫夜色下,他看到黑衣人停了下來。

  終於堅持不下去了吧?

  葉炫唇角冷冷一勾,又飛了一會兒,在距離黑衣人幾步遠的地方翩然落下。

  黑衣人緩緩轉過身。

  因背對著月光,又黑衣黑褲,黑布蒙住頭臉,若不是一雙眸子在暗夜裡熒熒發亮,幾乎都看不出那裡站著一人。

  “今夜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面對著黑衣人的方向,葉炫沉聲而語。

  黑衣人正欲張嘴說話,卻猛地聞見樹林裡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黑衣人瞳孔一斂,轉身就准備離去。

  見對方竟然冥頑不靈,又要逃逸,葉炫舉劍直直刺了過去。

  “想逃,找死!”

  黑衣人回頭。

  “不要——”一道女子的驚呼聲自林中響起。

  然,已然太遲。

  隨著“嘶~”的一聲,利器入肉的聲音,原本准備刺向黑衣人背心的長劍卻由於黑衣人的回頭轉身,再一次刺進了胸口。

  葉炫握著劍柄,聞聲看向林中,林中有數個黑衣人快步而來,而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臉驚恐的蔚景。

  葉子?

  蔚景一邊朝他們這邊瘋跑,一邊顫抖著聲音喃喃:“不要,不要......”

  葉炫莫名,就在這時,忽然有女子痛苦黯啞的聲音響在耳畔,“葉炫......是我!”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轉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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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6:12 |只看該作者
【239】甚至比相愛的人更深

  葉炫莫名,就在這時,忽然有女子痛苦黯啞的聲音響在耳畔,“葉炫......是我!”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轉眸。

  是誰?

  是誰的聲音?

  是誰的聲音響在咫尺?

  直直撞上黑衣人沉痛的眼眸,他又清晰地聽到她說:“是我!”

  那熟悉的聲音......

  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葉炫雙眸欲裂。

  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回事?

  她是葉子?黑衣人是葉子?

  不,不是!

  他又再次轉過頭看向樹林裡正瘋跑而來的蔚景,她才是,蔚景才是,不是嗎?

  血腥味越來越濃,葉炫再次怔怔轉眸,看向面前佝僂著身子、微微抽搐的女人。

  他看著她,她亦看著他。

  “你是……葉子?”

  他艱難而又緩慢地開口,沙啞顫抖的聲音被夜風吹散。

  對方沒有回答,只眸色痛苦地、牢牢地望著他不放,似乎是要將他的樣子篆刻進心裡一般。

  眼前一片血光,耳邊嗡嗡作鳴,葉炫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緩緩垂眸,慌痛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此刻還在握著劍柄,而劍尖的另一頭深深刺在面前那人的胸口。

  鮮血,殷紅的鮮血,順著鋒利的劍鋒,汩汩往外冒,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濺落在兩人腳下的一塊山石上。

  心中一空,腦中亦是一空。

  葉炫搖頭,痛苦地搖頭。

  老天,他做了什麼?

  他都做了什麼?

  “葉子……”

  心在抖,身在抖,手在抖,連聲音都在抖,他又慌又痛又亂,喃喃地喚著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直到女子終於堅持不住,腳下一軟,在眼見著要跌倒在地的那一瞬,他才猛然意識過來,連忙驚懼伸臂,將她抱在懷,“葉子……”

  這時蔚景也跑到了跟前,看到這一幕,臉色比紙白,顫抖嘶聲:“葉炫,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末了,又慌亂蹲下,抓了女子的手,急急問道:“你怎樣?鶩……”

  鶩顏的顏字還沒有出口,對方驟然揚袖拂過葉炫的臉,袖風過,一股異香撲鼻。

  迷香。

  蔚景一驚,連忙捂住口鼻。

  而葉炫早已神識渾噩,哪裡能防到有這一招,而且,這一招本就是直沖他而去,所以,在女子無力垂下手臂的下一瞬,葉炫已是眼睛一閉,暈倒在地。

  女子本是被他抱在懷中,他這樣一倒,女子便重重跌在他的身上。

  聽到女子低低的悶哼聲傳來,蔚景大駭,再次慌亂上前,“你堅持住,我現在就給你止血包扎……”

  一邊說,蔚景一邊快速撕扯著自己衣袍的布料,腕,卻是驀地被女子抓住。

  女子的手冰涼,涼得蔚景心口一顫,她皺眉,抬眸望去。

  女子躺在葉炫身上看著她,虛弱道:“不用了……我沒事,快……快先帶我離開,藥力一過……他很快就會醒來,不能……不能讓他知道我是…….鶩顏……”

  蔚景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剛剛這個女人對葉炫用迷香的原因。

  因為她情急之下,差點喊了她的名字是嗎?

  也是,一旦知道她是鶩顏,牽扯出來的可不是一點點,包括夜逐寒,夜逐曦,以及整個相府,而且這個男人又是一根筋的愚忠,指不定做出什麼驚人的舉措來。

  只是,她的傷,真的很嚴重,非常嚴重。

  如若再不及時止血,怕是……

  蔚景不敢想。

  抿了抿唇,蔚景擔憂地看向她的胸口,那裡長劍還刺在上面,鮮血依舊在往外淌。

  知道這個女人跟凌瀾一樣,是個說一不二,有時理智到幾乎冷血的人,她也不堅持,遂吩咐幾個黑衣人將鶩顏平抬著趕快走,在沒用止血藥包扎之前,長劍暫時不要拔下。

  幾人依言,抬起鶩顏往密林深處走。

  蔚景最後看了躺在地上的葉炫一眼,低低一歎,也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凌瀾脫身了沒有,幾時趕過來。

  有沒有危險,錦弦會不會懷疑?

  鶩顏的情況太嚴重了,命懸一線,生死也不一定。

  雖然她會醫,卻並沒有多少實踐,何況面對如此重症,她心裡完全沒有底。

  鶩顏是為了救她而傷,她一定不能讓鶩顏有事。

  其實,今夜在客棧,剛開始,她還真的不知道是誰。

  鶩顏全副武裝,又用的是男聲,她根本沒有識出來。

  直到錦弦讓那些兵士動手,眾人圍攻而上的時候,她才懷疑此人是鶩顏,因為當時情況真的很危險,對方處於非常被動的劣勢,卻也未傷她分毫。

  當然,那時,她也僅僅是懷疑而已。

  直到最後,她清晰地看到,這個女人刺向錦弦眉心的那一劍,因為葉炫的突然以身相擋,而不得不緊急偏離方向,改成了削掉錦弦的束發,她才肯定了這一點。

  就是鶩顏。

  只有鶩顏才會寧願自己深受緊急收劍的內力回噬,也不忍心傷了葉炫一分一毫。

  然,葉炫那個木頭卻看不到這些,不僅看不到,反而還傷了鶩顏。

  當時她驚呆了。

  鶩顏沒刺他,他竟然刺了鶩顏。

  驚懼間,第一反應,她是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凌瀾,果然看到他袍袖下的手緊攥。

  她知道,鶩顏已身處生死絕境,他肯定會出來相幫,但是,一旦他出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徹底的暴露,夜逐寒的暴露,相府的暴露,所有人的暴露。

  所以,在見他欲舉步上前的那一瞬間,她連忙先他一步沖了出來。

  從她那裡到錦弦那裡,必須經過鶩顏的身邊,她故意丟一句話提醒鶩顏,她過來了,她知道以鶩顏的睿智和應變能力,一定會將她抓住做人質。

  果然如她所料,鶩顏出手了,只不過,葉炫那個木頭也出手了,幸虧凌瀾腦子反應快,同樣出手了,爭奪間,才給鶩顏創造了逃脫的機會。

  誰知道葉炫那個死腦筋竟然追殺過來,又給了鶩顏一劍。

  哎~

  沒過過久,黑衣人就將鶩顏抬進了一個山洞。

  要不是幾人直接往那裡走,她都不知道那裡有個洞,因為洞門被可以移動的籐蔓所蓋,非常隱蔽,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看幾人輕車熟路的樣子,以及山洞裡面有軟席,有鋪蓋,洞壁上還有燭台,就可以看出這些都是他們事先准備好的。

  難怪凌瀾吩咐黑衣人將她帶走的時候,說,在那裡等我,我很快就來。

  那裡,就是指的這個洞裡吧。

  果然,他們的勢力遍布各地啊,這可還是雲漠的地界。

  幾人將鶩顏小心翼翼地放在軟席上躺著,洞內燭火盡數燃亮。

  鶩顏已經陷入了昏迷,蔚景上前,將她蒙在頭臉上的黑布解開,盡量保持她的呼吸通暢。

  接下來就是拔劍了。

  可是有個很嚴重的問題,她身上並未帶止血藥,葉炫的那瓶還在客棧的桌子上,當時太匆忙,也沒有想那麼多,就也未帶。

  可是,鶩顏的情況,只要拔劍,必須要用大量止血藥,否則,原本就失血過多,再猛地將劍拔出,血必然止不住,後果不堪設想。

  問了幾個黑衣人,也都說沒有。

  無奈,她只得緊急去附近采些止血草藥才行。

  聽聞她要出去,其中兩個黑衣人說要一同前往,他們說,因為爺交代,必須時刻保證她的安全。

  她當然知道他們口中的爺指的是凌瀾,心緒一動,也未多言,便一行三人准備出洞,剛走到洞門口,就聽到走在前面的那人驚喜的聲音:“爺來了。”

  蔚景一震,果然就看

  到一身狼藉、滿臉血污、手提銀劍的男人走了進來。

  瞧見他的模樣,蔚景心口一顫,以為他經歷了什麼,男人卻已然開了口:“我沒事。”

  話落的同時,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後,就越過她的身邊往洞裡走。

  “鶩顏怎樣了?”

  蔚景略略怔忡了一瞬,連忙跟過去,“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昏迷,我沒帶止血藥,正准備去外面采點......”

  “這是怎麼回事?”蔚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沉聲打斷。

  蔚景微微一愣,見其目光落在鶩顏胸口的長劍上,為了不讓傷口承受劍身的重量,她讓一個黑衣人在旁邊一直輕扶著劍柄。

  微微一歎,蔚景只得實言相告:“葉炫追上來,又刺了她一劍。”

  凌瀾眸光一斂,愕然看向她,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蔚景抿了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個混蛋!”

  咬牙吐出四字,凌瀾眸中寒芒一閃,轉身,疾步上前,蹲在軟席邊,輕輕喚了兩聲鶩顏,見毫無反應,便連忙棄了手中長劍,伸手自僅剩的左袖中掏出一堆雜物。

  瓶瓶罐罐,布條繃帶,銀針匕首,竟然還有一截秸稈。

  看來,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備。

  眼簾微微一顫,蔚景走過去,“我給你打幫手。”

  男人看了她一眼,說:“好!”

  “這是麻藥,雖然她已經昏迷,可驟然拔劍可能還是會將她痛醒,怕她會承受不住,你用水將藥化了,先給她服下,我先給她施針,然後准備拔劍。”

  將其中的一個小瓷瓶遞給她,男人面色凝重。

  “嗯,好!”蔚景點頭,將瓷瓶接過。

  可是,洞裡無水,也沒有盛水的器皿。

  蔚景想起剛剛過來的時候,洞口不遠處就有一處山泉,便吩咐了一黑衣人將洞外現成的竹子砍一截做容器,去取一竹筒山泉回來。

  與此同時,凌瀾正一根一根用銀針封住鶩顏身上的幾個大穴。

  山泉很快取回,蔚景將藥粉倒入化開,小心翼翼地喂給鶩顏。

  可是鶩顏已經完全陷入昏迷,根本無一絲知覺,所以也沒有了吞咽的能力,入唇的藥水順著嘴角都流了出來。

  蔚景見狀,有些頹然,抬眸看了一眼面前正專注施針的男人,想起曾經在宮望山的小屋裡,他給她喂醉紅顏解藥時的情景,垂眸看了看手中竹筒裡的藥水,端起,猛飲了一口,俯身,貼上鶩顏的唇瓣,輕輕將嘴裡的藥水,哺進鶩顏的口中。

  果然還是這個方法有效。

  哺好一口,再飲下一口,再來。

  一個堪堪抬眸的瞬間,就猛然看到男人震驚的眸眼。

  凌瀾不知幾時在看著她,一瞬不瞬。

  除了凌瀾,洞裡數人亦是一眾驚錯的目光。

  她當然知道他們錯愕的是什麼,是她用嘴給鶩顏喂藥是嗎?

  因為同為女人。

  可是,至於嗎?

  在生死關頭,救命才是第一位。

  “很驚世駭俗嗎?”她開口問向眾人。

  眾人自是不敢亂回,她又看向凌瀾,“這事兒必須我來吧,這是麻藥,我被麻了,沒關系,挺多你少個幫手,你要是被麻了,就沒人拔劍救鶩顏了。”

  雖有些調侃,可說完,蔚景就後悔了。

  分明很酸。

  好像她這樣喂的目的,是不讓他用這種方式喂一樣。

  其實,她根本沒想那麼多。

  想要解釋一下,又怕欲蓋彌彰,而且,現在也沒有心思在意這些,斂了心神,她繼續飲藥哺藥。

  凌瀾一直緊繃冷峻的臉色稍霽,唇角略略一勾,他也撇回視線,繼續專注在自己手中動作上。

  藥水飲下,大穴已封,然後就是拔劍了。

  凌瀾讓那些黑衣人全部都走了之後,才對蔚景說,“我等會兒快速拔出,你快速用這個捂住她的傷口。”

  “好!”蔚景將他手中塗好止血藥的棉布接了過來。

  其實她很想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就像剛剛,截竹筒,取山泉,他們在,總歸能幫上忙。

  似是了然她的想法,男人睇了她一眼,說:“拔了劍以後,得給鶩顏上藥,她的傷在胸口,這些人留在這裡不方便。”

  那倒也是,都是一群男人,的確不好。

  只是,他不也是男人嗎?

  當然,在一個醫者的眼裡,只有病人,沒有男人女人之分。

  而且,他跟鶩顏,這也不是第一次。

  她記得大婚那夜,鶩顏搶走名冊,殺了公公全福,卻被一個禁衛的鐵砂掌傷在胸口,凌瀾也給她療過傷。

  這般想著,心裡竟泛起絲絲澀然。

  其實,說白,她真的搞不懂他跟鶩顏的關系。

  曾經她以為是相愛的兩人,那夜她卻看到鶩顏為葉炫落淚。

  可如果說是盟友,卻又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鶩顏對他的感情,他對鶩顏的感覺,讓她覺得,甚至比相愛的人更深。

  “蔚景。”凌瀾驟然出聲。

  她猛地回神:“嗯?”

  “我要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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