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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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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45:52 |只看該作者
【270】你也莫要逼我

  經過海選、初試、宮試、殿試,層層篩選,帝王選秀一事終於落下帷幕。

  一起有五名女子被選進宮,其中三名是朝中大臣之女,還有兩名是民間有名望的鄉紳之後。

  一切儀式都辦得很隆重,皇宮張燈結彩,儀仗浩浩蕩蕩,五名女子風風光光地入了宮,從此變成人上人。

  不知羨煞了世間多少女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不能承帝王雨露。

  不過也沒有關系,聽說太醫一直在給帝王醫治,總有一日,能成為帝王真正的女人不是。

  那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就算沒有夫妻之實,只有名義,那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何況還是一個如此俊美無匹、龍章鳳姿的男人,只一個隨隨的負手而立,就是一身的風華和仙姿,光遠遠看著,就會讓人心動不已。

  ****************

  晨曦初露,行雲山

  “吱呀”一聲,陵墓邊上小木屋的木門被人自裡面打開,鈴鐺提著木桶出來,正欲去取一些山泉,一個抬眸就看到了山頭的那個身影。

  她一怔。

  凌瀾。

  看他的樣子,似是在找著什麼?

  找?

  他的眼睛能看到了嗎?

  垂眸彎了彎唇,人生真是很有意思。

  他能看到了,她卻瞎了。

  是的,她左眼瞎了,她剛剛過了第一個百日,“百日劫”的毒已經讓她的左眼看不到東西了。

  站在那裡靜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放下木桶,走了過去。

  “皇上在找什麼?”

  “她還活著!”男人頭都沒回,探頭探腦地看著山崗下方的哪裡,聲音微啞,卻是掩飾不住的激動顫抖。

  鈴鐺渾身一震。

  “皇上是說公……皇后娘娘嗎?”

  既然說她不該喊他“爺”,她也不能再喊那個女人公主吧?

  男人回過頭,似是才發現她站在身後,淡聲道:“是你。”

  鈴鐺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敢情剛才她一問,他一答,完全是他無意識的脫口而出,他根本就沒發現問的人是誰。

  “皇上剛才是說皇后娘娘還活著嗎?”她略帶試探地又問。

  男人沒有吭聲,只輕掠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左眼上微微一頓,便再次轉眸去觀察周圍的環境。

  鈴鐺微微抿了唇,手心一點一點攥緊。

  果然如她所料。

  蔚景真的還活著。

  他現在過來是想看看當時的環境,看蔚景當時是如何脫身的是嗎?

  “皇上確定嗎?”

  “不確定!”男人收回遠處的目光,瞟了她一眼,轉身,越過她的身邊,往山下走去。

  鈴鐺一人站在山崗的晨風中,久久失了神。

  ****************

  鶩顏踏進龍吟宮的時候,凌瀾正負手立在一張懸掛的地圖前沉思,在他的腳邊,一只小白狐搖著尾巴蹭來蹭去。

  鶩顏蹙眉:“這小家伙,你還沒送去雲行山啊?”

  一個帝王的龍吟宮裡養只狐狸,傳出去還不被天下人笑話。

  “她還活著!”

  男人猛地回頭,看向她。

  鶩顏一愣,“誰?”

  “蔚景!”

  鶩顏心口一撞,愕然看著他:“你如何知道?”

  “感覺!”

  感覺?

  一顆心大起大落,鶩顏搖了搖頭,有些失望,“你呀,一驚一乍,我還以為是真的呢。”

  “是真的!”男人篤定而語。

  末了,又走到桌案邊取出一張畫像,抖開,問鶩顏:“她是誰?”

  鶩顏看了看畫像上的女子,眉目如畫、微笑淺淺,天仙一般的女子,她自是認識。

  “蔚景啊。”

  “對!”男人將畫像卷起,又取出另外一張,抖開,再問:“這個呢?”

  不知男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鶩顏疑惑地看過去,依舊眉目如畫,只是面色清冷,清冷得有些近乎決絕。

  “看面相還是蔚景啊!怎麼了?”

  鶩顏還是不明白男人想要表達什麼。

  “這就對了!”男人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方素帕,輕輕將畫像上女子口鼻以下的部位掩住,然後轉眸看向鶩顏:“她就是那日我見到的女子!”

  見鶩顏張嘴,正欲說什麼,他又緊接著道:“我知道,你又要說,是我的幻覺。當時,高朗也看到了。”

  鶩顏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確定嗎?”

  “確定!”

  這事還得從昨夜說起。

  昨夜在九景宮,他又喝得爛醉,醉後的他將掛在邊上衣架上蔚景平時喜歡穿的一套衣袍當成了她。

  他抱著衣袍跌跌撞撞,結果摔了一跤,帶翻了邊上的燭火,他的袖子燒了起來,他就是被燒痛了,才有了一絲意識,連忙撲火,可他忽然發現,蔚景的那身袍子就在火苗上,卻無一絲反應。

  他震驚了,酒頓時醒了一半,然後特意去燒它,還是燒不著。

  他心裡就得知一個認知,卻又不敢相信,連夜宣了工部一個對防火方面頗有研究的技師進宮。

  結果果然如他所想。

  衣袍被做了手腳,塗抹了防火的東西。

  這說明什麼?

  說明有人事先知道了蔚景要經歷大火這件事,不管這大火,是火刑,還是那些人故意放的那場山火,總之,此人的目的是想讓蔚景在大火中平安無事,雖然蔚景最終沒有穿這身衣服。

  沒有人知道他得知這一切時的心情,那種心跳激烈得仿佛要跳脫出胸腔的感覺,只有他自己清楚。

  雖然所有那日在場的人都說過,在那樣凶猛的火勢下,她不可能幸存,還有人甚至說,親眼看到她被大火吞沒。

  但是,他還是燃起了希望。

  有人想救不是嗎?

  只要有人想救!

  就多一絲存活的機會。

  哪怕她沒有穿這身防火的衣服,指不定,指不定……

  指不定那些人還有其他方法呢?

  心中這般想著,他就越發覺得那日在吳記糕點店前見到的女子是她。

  一刻也不想耽擱,他又連夜去了相府,他要找高朗,他要證實自己心中所想。

  高朗說過,他跟那個女子有過接觸。

  高朗見他深更半夜出現,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在得知他還在糾結那日的那個女子時,高朗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那個女子不是皇后娘娘。

  他問高朗為何如此肯定,高朗說,他從未見過皇后娘娘有過如此清冷的眉眼。

  清冷的眉眼?

  他問高朗就因為這個,高朗說是!

  他就當場潑墨揮毫畫了兩幅畫,一模一樣的兩幅畫,除了眉眼不一樣,一個含笑,一個清冷。

  他問高朗是誰?

  高朗一眼就認出了,說都是娘娘啊。

  然後,他就拿出那日的錦帕遮住畫像眉眼下面的部位,再問高朗,高朗就震驚了。

  “這這這……”高朗這了半天。

  “你跟她才見過幾面,自是沒有見過她清冷的眉眼。”

  他卻見過。

  在他錯將她當成了弄兒,重傷她之後,她一個人蜷在破廟裡、不肯隨他回府的時候,他見過;

  在嘯影山莊,他在鎮山獸的爪下救下鶩顏,而她卻身受重傷的時候,他見過;

  在靈源山上,他跟錦弦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當初怎樣利用她的生死,她突然出現的身後,他也見過;

  在源汐村,殷大夫死,她跟隨影君傲一起離開,他想留住她,而她不願的時候,他同樣見過……

  他見過很多次很多次。

  只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

  他知道。

  但是,只要她活著!

  只要她還活著!

  所以,他又連夜趕去了行雲山,想要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接下來你准備怎麼做?”鶩顏驟然出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找!”

  “從何找起?”

  “只要她還活著,我就一定能找到她,哪怕上天入地!”凌瀾篤定而語,話落,又轉眸看向身前的地圖。

  鶩顏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行雲山的地圖。

  “有線索嗎?”

  “沒有,”男人搖頭,下一瞬又道:“肯定會有的。”

  “嗯,”鶩顏點頭,剛想轉身,忽然眼前一黑,她踉蹌了兩步,連忙伸手扶住邊上的桌案,才穩住自己的身子,卻還是碰翻了腳邊的一個椅凳。

  凌瀾聞聲回頭,見到她的模樣,一驚。

  “你怎麼了?”

  上次滑胎留下的毛病用藥以後早已痊愈了,他探脈確認過的。

  這次是…..

  連忙走過來將鶩顏扶住,凌瀾伸手,作勢就要探她的腕,卻被她嚇得一把縮了回去。

  “我沒事。”

  “臉色那麼難看,還沒事,讓我看看。”他又伸手。

  “我真的沒事!”鶩顏再次將他的手揮開。

  凌瀾皺眉,看著她。

  鶩顏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垂下眸子靜默了片刻,才抬起頭。

  “凌瀾,我不是小孩子,有沒有事我心裡清楚,我只是昨夜沒有睡好而已,我不想探脈,你也莫要逼我,就像很多時候,我也不逼你一樣,好嗎?”

  凌瀾眸光微微一凝,定定望進鶩顏的眼底。

  鶩顏略略撇開視線。

  凌瀾說:“好!”

  ****************

  時間過得飛快,特別是對於沒有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春天的地方來說,更是如此。

  如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愜意平靜的居家生活,若不是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臨生產的時間越來越近,蔚景都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與世隔絕,自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很多事。

  譬如,有一個妃子刺殺帝王未遂,在帝王親審的時候,一個字也不說,咬舌自盡。

  譬如,有一批隱衛秘密地一家一家客棧地找一個人。

  又譬如,帝王孤身一人殺到了嘯影山莊,說嘯影山莊的莊主藏了他的皇后,兩人大打出手,結果雙雙重傷。

  還譬如,帝王不死心,再次潛入嘯影山莊,還跑到山莊的禁地纏雲谷,原本重傷的他又被鎮山獸所傷,差點一命嗚呼。

  再譬如……

  **

  桃花樹下,婦人伸出掌心輕輕覆在蔚景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來來來,讓我摸摸,今日小家伙乖不乖啊?”

  蔚景垂眸,恬靜地笑:“越來越不乖了,他剛剛還在踢我呢。”

  “這幾日胎動得頻繁,算算時日,也應該差不多這幾……”

  婦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蔚景卻是驟然眉心一皺。

  “怎麼了?”婦人連忙伸手將她扶住。

  “怕是要生了…….”蔚景微微佝僂了身子,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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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發表於 2017-12-11 00:46:48 |只看該作者
【271】痛就叫出來

  在婦人的攙扶下,蔚景回到裡屋床上躺下,疼痛才稍稍緩和了下來。

  “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燒點熱水,准備接生的東西,”婦人伸手探了她的脈搏,末了,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透透的汗水,“別怕,現在只是陣痛,生產還有一段時間,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蔚景朝她點了點頭。

  婦人轉身離開,蔚景緩緩側首,看向小屋的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桃花開得正艷。

  算算時間,此時外面應該也是春天了,只是不知道時日,將來孩子生辰怎麼辦。

  **

  等婦人將生產要用的一切器具准備好,又將熱水燒好進屋,蔚景已經開始陣痛越來越頻繁。

  不同於其他的任何一種疼痛,這種陌生又強烈的墜痛幾乎要將她撕裂了一般,起初她還能忍受,到後來,痛得她嘴唇都咬破了,意識都有些混沌了起來。

  婦人見她咬得唇瓣都是血,渾身汗濕,就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一般,無一絲干處,卻愣是沒有一絲聲響,低低一歎:“孩子,痛就叫出來,叫出來會舒服點。”

  蔚景大汗淋漓地點了點頭,可是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只雙手緊緊攥著薄被的被面,十指指甲盡數崩斷。

  婦人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麼,便忙碌了開來。

  將切好的參片放進香爐裡,點著,又將一大塊干淨的白棉布撕成小片,銅盆、熱水、剪刀、小孩子的襁褓等等都准備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痛感沒有那麼強烈了,蔚景只覺得意識也越來越混沌,窗外的鳥鳴聲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模模糊糊間,好像天已經黑了下來,屋內已經亮起了燭火,眼前有光影在晃,婦人似乎一直在跟她說著什麼。

  好像是讓她用力。

  哦,對,用力。

  她要用力。

  拼盡全力。

  “小九,不能睡,堅持,不能讓自己睡過去......”

  婦人掐她的人中,她似乎又清醒了一些過來,可是還是很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有光影在晃。

  有人叫著景兒,景兒。

  是誰?

  是誰叫她景兒?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是誰?

  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仿佛來到了耳邊。

  是父皇。

  是父皇在叫她。

  她心中一喜,剛想喊他,卻又聽到原本溫和慈愛的聲音驟然一變。

  “明日就等著替你的女兒收屍吧。”

  隨著寒冷徹骨的聲音,眼前的光影也變得漸漸清晰起來,是一個男人的眉眼,俊美的眉眼、也無情的眉眼。

  “你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隨你躍下山崖,那是因為朕知道那斷崗不高,摔下去不會致死;替你割脈取血,那也因為朕是醫者,朕能把握分寸,知道放多少血出來是安全的;而為你奪宮,就更說不上了,沒有你,朕一樣要奪,這中淵的江山朕坐定了!”

  男人笑,狂狷地笑,原本俊美如儔的臉笑得猙獰可怖。

  忽然,又多了一道笑聲,尖銳刺耳。

  是個女人。

  女人的臉也越來越清晰,是鈴鐺。

  鈴鐺挽著男人的胳膊,輕輕靠在男人的肩頭,男人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兩人一起笑著離開。

  蔚景一時間心痛如鋼刀在鉸,眼淚奪眶而出。

  “啊——”

  她痛苦地嚎叫出聲。

  伴隨著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之後,是嬰兒嘹亮的啼哭,“哇——”

  就像是天空瞬間一亮的感覺。

  “生了,生了……”婦人驚喜地叫著。

  蔚景正在苦海中徜徜徉徉,驟聞這一句,意識也被扯了回來,她蠕動著早已破碎不堪的唇瓣,艱難地開口:“生了?”

  “嗯,生了,是個男孩。”

  蔚景剛想掙扎著看看,又聞婦人的驚叫聲:“哎呀,竟然是雙胎,還有一個,別動,快別動!”

  ****************

  “蔚景——”凌瀾大叫一聲從床榻上坐起來,渾身黏黏嗒嗒都是汗。

  原來是個夢。

  頭有些痛,喉嚨干澀灼熱,他掀了薄被下床,走到桌邊,提起桌案上茶壺,倒了一杯涼水,咕嚕咕嚕一口氣飲盡。

  屋內燭火搖曳,窗外夜色淒迷,他扭頭看了看牆角的更漏。

  四更的天。

  他開門出了內殿。

  外面守夜的湘潭睡得極淺,一聽動靜,就醒了過來,以為帝王有什麼需要,連忙躬身上前:“皇上。”

  男人瞟了她一眼,腳步未停,“朕出去走走,不用跟著。”

  湘潭怔了怔,見他只著一身單薄的寢衣,連忙轉身去內殿取了男人的披風,可等她出來,男人已經出了外殿的門,拾階而下,她便站在殿門口沒有去追。

  她知道他定是又在思念皇后了。

  這麼多個月以來,他一直在找。

  不僅自己找,還調動了大量的隱衛在找,始終都沒能找到那個女人。

  她永遠也忘不了,幾個月前的那個夜裡,他們將這個男人從嘯影山莊抬回來時的那個模樣。

  渾身是血,就像是死了一樣。

  因為是帝王之身,恐引起什麼慌亂,鶩顏封鎖了消息,也沒有讓回龍吟宮,而是直接讓人將他抬到了九景宮。

  聽抬回來的人說,是嘯影山莊送消息過來,讓去抬人的。

  嘯影山莊的人說,自上次這個男人跟他們的莊主打了一架以後,他們莊主也是臥榻半月才下床,還以為此事到此作罷,沒想到這個男人又去了,還偷偷潛入了山莊的禁地。

  要不是他們的莊主去纏雲谷,這個男人絕對死在了那裡也沒有人知道。

  當時天又下大雪,他幾乎被大雪所埋,他們刨了好久,才將他刨出來,刨出來以後,才發現他渾身是血,被鎮山獸所傷。

  那一夜,九景宮裡燈火通亮,亂做一團,太醫們整整救了一宿,人都未醒。

  鶩顏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哭。

  那般堅強冷情的一個女人哭得眼眶紅紅。

  她便也跟著一起抹眼淚。

  太醫們都跪在地上,一個比一個面色凝重,說,看吧,看十二個時辰之內能不能醒來,如果能,便無事,如果不能,那就......

  太醫們的話沒有說完,鶩顏就掀翻了桌上的茶壺杯盞,說:“沒有不能!”

  太醫們便嚇得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所有人都守在九景宮。

  待稍稍平靜下來,鶩顏覺得這樣會讓人生疑,便只留了兩個太醫,其余人都讓回去,然後又連夜召了兩個大臣進宮,商量之後決定,暫時對外宣布,皇帝微服私訪去了民間,這幾日不上朝。

  慶幸的是,男人第二日清晨終於醒了過來。

  用太醫的話說,那就是一個奇跡。

  她也松了一口氣,跟隨這個男人多年,什麼是奇跡,她早已在他身上見過了不少。

  男人醒來,抓住鶩顏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是:“她不在嘯影山莊,三姐,如果是你,你要躲一個人,你會躲到哪裡去?”

  鶩顏頓時就怒了。

  甩開他的手,朝他咆哮:“我不是她,我怎麼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我存心想躲,你就一定找不到!我只知道,我不想出來,你卻一直這樣找我逼我,我只會對你更加討厭;我只知道,若你還真想見我,你至少得先讓自己活著,命都沒有了,就算哪天我肯出來,我們也是陰陽相見!”

  鶩顏吼完,男人就安靜了,很安靜。

  男人休養了一個多月才下床。

  自那件事以後,他也變了很多,本來話就不多的他變得更加沉默,一門心思撲在朝政上,派出去秘密尋找的隱衛也都陸陸續續撤了回來。

  可只有她知道,他沒有放下。

  每夜,他還是宿到九景宮來,她經常看到他拿著皇后的東西,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

  有時他會一個人出宮,她想,應該也是自己去找去了吧。

  低低一歎,她轉身入了殿。

  ****************

  四更的天,黎明前的黑暗。

  凌瀾緩緩走在御花園的花徑中,不消片刻,發上、睫毛上、衣袍上就染了薄薄的一層夜露。

  抬手抹了一下臉,一手心的濕涼。

  他頓住腳步,靜靜而站。

  蔚景,你到底在哪裡?

  有時,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如果活著,怎麼會一絲痕跡都沒有?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根據行雲山的地圖,所有通向外面的路他都找了一遍,包括旱路,也包括水路。

  這也是他為何懷疑蔚景在嘯影山莊的原因。

  因為他發現,從行雲山出去的一條水路,有一段竟然經過嘯影山莊的纏雲谷。

  可是,沒有。

  嘯影山莊也沒有。

  到處都沒有。

  他讓人找遍了所有客棧、醫館、破廟,他甚至讓人每日等在吳記糕點店前面。

  都沒有。

  一個大活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

  或許鶩顏說的是對的,她有心想躲,所以他找不到,她若不想出來,他這樣大動干戈地找就等於在逼她,只會讓她更加討厭,也更加不會出來。

  所以,他不找了,不大動干戈地找了,他讓隱衛都撤了回來。

  他等。

  他等她願意出來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天有多遠,他不知道。

  或許明天,或許一輩子,或許到他死,她都不會出現。

  但是,這個人,他等定了,哪怕一輩子,哪怕地老天荒。

  哪怕他死。

  五月的御花園,百花開得正艷,空氣中充斥著各種花香。

  他深深地呼吸。

  時間過得真快,竟又是一年春天。

  太多的人和事發生了改變,可不管世事怎樣變遷,似乎只有這一片御花園十幾年來都還是那樣。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

  ****************

  蔚景艱難地側首,虛弱地看著睡在自己身側兩個襁褓裡的小家伙,從未有過的開心滿足。

  上天果然對她不薄,竟一下子賜給她一雙兒女。

  龍鳳胎。

  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

  難怪她的肚子那麼大,她還一直以為是因為吃得太好了,從未朝兩個上面想。

  想起剛剛婆婆接生的樣子,也定是吃驚不小吧。

  一會兒,哎呀,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一會兒又,天啊,這個是個女孩,一兒一女一枝花,太好了,太好了;

  一會兒又大叫,哎呀,襁褓只准備了一個,又奔出房門去拿,風風火火、手忙腳亂的樣子,她想想就禁不住彎起了唇角。

  “末末,你是哥哥,暖暖,你是妹妹哦,”她伸手輕輕觸碰上兩個家伙的小臉蛋,一顆心隨著伸出的手,顫了又顫。

  兩個小家伙睡得香甜,身上的血污已經被婆婆洗得干干淨淨,因為是雙胎,兩個都分量不重,小小嫩嫩的模樣,真的是可愛極了,蔚景只覺得心裡柔軟得不行,剛想撐著身子起來,親兩個小家伙一下,就被正走進來的婆婆逮個正著。

  “呀,小九,不要這樣,你剛剛生產完,正虛著呢,不要亂動!”

  蔚景只得躺了下去,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婆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現在又是什麼時辰嗎?”

  婦人將手裡剛剛燉好的魚湯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晾著,轉眸笑睨向她:“早幫你看好了,今日是五月初六,時辰嘛,大概四更的丑時。”

  “謝謝婆婆,小九的命是婆婆救的,如今婆婆又替小九接生了末末和暖暖,婆婆是小九一家的恩人,小九無以為報,只......”

  “打住,打住!”婦人連忙將她的話打斷,瞥了她一眼,“你呀,還是問上臉也沒幾句話我比較適應,話一多起來,我不習慣!”

  蔚景便忍不住笑了,“好,我不說。”

  心裡卻是一點一點的溫暖泛開。

  她是真的感激這個女人,打心底感激。

  沒有她,就沒有她,也沒有末末和暖暖,雖然,她不知道她為何住在這個纏雲谷的秘島上面,為何一直以素帕掩面,就連吃飯睡覺都不拿掉,為何武功如此高強,卻不能出去,為何鎮山獸也聽她的話?

  婆婆不說,她也不問。

  就好比,她不說她的事,婆婆也不問一樣。

  這世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故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秘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和殤。

  彼此溫暖就行,至於過去,是好是壞,是傷是痛,還是各自珍藏的好。

  “婆婆,我餓了。”

  婦人嗔了她一眼,“果然做了母親就不一樣了,還知道餓了,第一次聽你叫餓,來來來,我燒的魚湯可是天下第一鮮呢,我扶你坐起來喝。”

  將她扶著坐起,又拿了兩個軟枕塞到她背後,讓她坐靠在床頭上,婦人轉身去端凳子上的魚湯。

  蔚景又禁不住湊到兩個小家伙面前去看。

  ****************

  城郊別院,廂房

  鶩顏沐浴完,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衣衫,一邊走到銅鏡前面。

  銅鏡映著燭火,自己清瘦的臉落在鏡中。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她又執起一把牛角梳輕輕梳理著滿頭烏黑長發。

  在臉上輕輕撲上一層薄粉,兩頰稍稍上了一點胭脂,又含上一張紅紙,讓蒼白的唇瓣有了一點血色,她才轉身拿過桌案上的藥,打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十五的夜,明月如盤。

  月輝綿長,照在靜謐的院中,清冷一片。

  穿過長廊,饒過幾處廂房,鶩顏來到書房外面,未做一絲停留,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沒有掌燈,漆黑一片,所幸她輕車熟路,走到書架前,她伸手探向一個地方,隨著“嘩啦”一聲巨響,一扇牆赫然移開。

  竟是跟相府書房一樣的設計。

  黑暗中,她走了進去。

  又是“嘩啦”一聲,牆面歸回原位。

  鶩顏捻亮牆壁上的燭火,暗室瞬間一片亮堂。

  偌大的一個暗室,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張床。

  床上躺著一人,一個男人,一動不動,沒有一絲反應,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已經死了。

  鶩顏緩緩走近,才發現男人是睜著眼睛,醒著的。

  她垂眸看著他,男人一瞬不瞬仰望著她,兩人誰都沒有出聲。

  “放我走!”

  許久之後,還是男人先開了口,沙啞的聲音響在靜謐封閉的暗室裡,帶起一絲回音。

  鶩顏眸光微閃,緩緩坐在床邊,淡聲道:“會放你走的。”

  “幾時?”

  “快了。”

  鶩顏說完,如曾經的每一次一樣,從袖中掏出一粒藥丸,准備喂進男人的口中,男人冷冷地別過臉,不接。

  鶩顏將他的臉扳過來,強行將藥丸塞進他的嘴,也不給他吐出的機會,下一瞬指尖凝著內力,快速劃過他的喉攏,迫使他不得不吞了下去。

  “鶩顏,你不要這樣,你殺了我吧,我寧願死!”男人央求她,眸子裡寫著沉痛和絕望。

  鶩顏轉眸不看他的眼睛。

  死?

  死太容易了。

  可是,她捨不得他死啊。

  她永遠也忘不了找到他的那天。

  她也是動用了很多自己的人,才找到了他,他蜷縮在一個橋洞的下面,當時已經昏迷,邊上噴濺的血跡一片。

  她找了大夫。

  果然與她猜想的一樣。

  他中毒了。

  錦弦給他下毒了。

  她不知道錦弦這樣做,跟他提了什麼條件,他需要做些什麼,錦弦才會將解藥給他?

  她只知道,當大夫說出是什麼毒的時候,她憤怒了,也絕望了。

  情亡。

  此毒沒有解藥。

  唯一的解藥是將毒過度給心裡有情的另一方,通過交歡的方式,一月兩次,初一十五,一年的時間可將身上毒素過完。

  也就是聽完大夫講完這些,她才意識過來,錦弦並沒有跟葉炫提什麼條件,也沒有威脅他做什麼,因為錦弦分明是要她死啊!

  這樣的毒,這樣的解毒方式,錦弦不就是要她鶩顏死嗎?

  將葉炫帶回了別院,帶到了這間暗室,她封了他的穴道,讓他手腳不能動。

  她知道,他若能動,肯定會逃走。

  不然,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在暗處看著她,就算被她用計給引了出來,也轉身就跑。

  他就是怕她知道,她明白。

  可是,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啊?

  她做不到。

  就算是如了錦弦那個奸人的願,她也沒辦法。

  因為穴位被點,而且,她這樣的做法,又絕非葉炫所願,不僅不是他所願,他還極度抗拒,所以,每個初一十五兩人那個的時候,她就只能對他用藥,不然,根本無法進行。

  男人的呼吸已經慢慢急促,她知道那是剛才那粒藥丸起了作用。

  在男人猩紅憤然的目光中,鶩顏緩緩褪掉身上的衣袍,俯身輕輕吻上男人的唇瓣,男人再次別過臉,她的唇便落在他已經燒得滾燙的臉頰上。

  如同剛剛一樣,鶩顏再度伸手,將他的臉強行扳過來,迫使他不得不面對著她。

  “鶩顏,你這樣做,我並不感激你!”

  葉炫咬著牙,一字一頓。

  看得出,他在隱忍。

  “我不需要你感激!”

  鶩顏俯瞰著他,兩人隔得很近,臉對著臉,鼻尖輕擦著鼻尖,如蘭一般的氣息噴薄在葉炫的臉上。

  葉炫只覺得越發難受起來。

  “我會恨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會恨你一輩子!”

  “那便恨吧。”

  鶩顏很淡然,緩緩直起腰身,開始替他褪著身上的衣袍。

  是愛也好,是恨也罷,反正以後,她也不知道了。

  就當她欠他的,現在還他。

  還她曾經對他所有的利用和欺騙。

  當鶩顏再次吻上葉炫的唇瓣時,葉炫只覺得一顆心如同鈍器在剜,那種痛,痛得他顫抖,卻痛得叫不出來。

  牙關一緊,他重重咬上她的唇,兩人的口中便有了血腥。

  當鶩顏爬上來,葉炫痛苦又絕望地吼她。

  “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死,我也不會獨活!你何必要這樣?”

  鶩顏沒有理他,指尖流連,義無反顧地坐下。

  葉炫如同受傷困獸一般的嚎叫出聲,燭火搖曳,有清淚自眼角滾落下來。

  ****************

  桃花爛漫,微風習習,片片落紅漫天飛舞。

  一片紛紛揚揚之中,女子手持

  長劍,皓腕靈活而動,挽出幾個漂亮的劍花,腳尖一點,女子身輕如燕,輕盈翻飛在一大片粉紅的花瓣雨之間。

  墨發飛揚、衣袂飄飄,手中長劍如龍,美不勝收。

  可是這美景卻是被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打斷。

  女子收了手中劍勢,翩然一個後翻身,穩穩落下,雲袖揚起,長劍入鞘,女子快步出了樹林。

  這廂,婦人已經將搖籃裡哇哇直哭的暖暖抱了起來,“難怪哭呢,小家伙尿濕了。”

  蔚景將手中長劍放下,取了一塊干淨的尿布,“婆婆,我來換吧。”

  “沒事,我來!”婦人將她手中的尿布接過,抱著暖暖坐在邊上的凳子上,就開始嫻熟地給她換了起來,抬頭見蔚景站在邊上滿頭大汗,蹙眉道:“快去洗把臉吧,我跟你說過,練武不是一朝一夕,不能一蹴而就,你剛生完孩子三個多月,身子還沒完全恢復,更不應該動太多體力。”

  蔚景微微一笑:“知道了,以後每天只練一會兒。”

  原本她還不知道,原來練武有這麼多的樂趣,她並不是想一蹴而就,也不是想練出什麼通天本事,她真的是覺得很喜歡這個過程,那種將所有事都拋在一邊,全身都舒展開的放松。

  “其實,你是塊練武的材料,一般人習武都從小學起,而你連孩子都生過了,資質也一點都不差。”

  蔚景進屋舀水洗臉。

  “對了,這幾日抽空出去一趟吧,買些棉布回來,孩子一日一個樣,你做的那些小衣服也快穿不下了,我這裡剩下的布匹都是些雲錦、緞子之類的,不適合給小孩子做衣服,小孩子皮膚太嫩,要用棉布。”

  婦人說著,懷裡的暖暖已經換好尿布,早已止了哭,正睜著烏溜溜的小眼睛看著她,估計是聽到她說話,以為是在逗她,小家伙吸著自己的小手指,“咯咯咯”地笑。

  “暖暖說對不對啊?”婦人一邊說,一邊拿頭去蹭小家伙的胸口,小家伙便更加開心地笑個不停。

  聞著那銀鈴一般稚嫩的笑聲,蔚景只覺得一顆心都化了,她走出屋,將另一個搖籃裡的末末也抱了起來。

  大概是男孩的緣故,末末一直很乖,哭得也很少,將他放在搖籃裡面,他可以一個人玩起來,也不哭也不鬧。

  暖暖就不行,只要醒著,就一定得抱著,躺是躺不住的,愛玩愛鬧愛哭愛笑。

  “末末,餓不餓啊?”蔚景親親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臉蛋,“看看妹妹多開心,咱們跟妹妹一起玩兒好不好?”

  蔚景一邊說著,一邊抱著懷裡的家伙,坐在了婦人邊上的一個凳子上。

  不知是被她親暱的動作弄開心了,還是受到了暖暖笑聲的感染,小家伙竟然也很難得地笑了起來。

  “喲喲喲,咱們深沉少爺,終於不玩深沉了!”婦人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事一般,笑著嘖嘖嘖了起來。

  蔚景便也跟著一起笑。

  “這幸虧是一男一女,要是兩個都是男孩,或者兩個都是女孩,這兩個小家伙的性格啊,也隔得太遠了,看來了,一個是隨了娘,一個是隨了爹。”

  婦人的話未說完,蔚景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婦人馬上意識過來自己的失言,連忙去逗弄懷裡的暖暖,小家伙又是笑得一陣花枝亂顫,尷尬的氣氛才得以緩解。

  蔚景垂眸看著懷裡的末末,小家伙也在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就像雨後的星子,又亮又燦。

  三個多月,小孩子的五官都沒有長開,但是,細看之下,眉眼,已經有了幾分某個人的模樣。

  “末末,明天娘去街上,娘給末末和妹妹買好吃的東西回來好不好?”

  小家伙似乎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彎著唇角笑。

  不像暖暖笑得那般肆意,那微微笑著,眉眼彎彎的樣子……

  蔚景心口一顫。

  “明日去也行,過兩天就是這兩個小家伙的百日了,我們也給慶祝慶祝,不能虧待了兩個小家伙,該有的都要讓他們有,等會兒我會像上次一樣,將要買的東西都列出來,寫一張清單給你。”

  蔚景怔了怔,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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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0:47:19 |只看該作者
【272】能再看到你,真好!

  雖已華燈初上,可繁華京城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喧囂鼎沸。

  蔚景雙手提著大包小包,步履走得極快。

  為了買吳記的芙蓉糕,排隊一直排到了天擦黑,結果好不容易輪到她的時候,說打烊了不賣了,讓明日再來,她好說歹說,人家才老大不情願地賣了一些給她。

  雖說纏雲谷是禁地,平素無人進入,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每次都是夜裡出來,然後白天辦事,半下午出發回去,也能在夜裡到纏雲谷。

  今日這樣一耽擱,現在天已經黑了,估計回到纏雲谷得明天早上了。

  眉心微微一蹙,腳下的步子就不由地邁得更快了些,一路直奔行雲山腳下。

  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月光很亮,借著皎皎月色,蔚景摸索著穿過一片小樹林。

  跟上次一樣,她將小竹筏藏在峽谷邊上的一些籐蔓裡面。

  還在。

  微微松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她彎腰正准備解開系竹筏的繩索,就猛地聽到樹林裡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和人聲。

  她一驚,連忙停了手中動作,蹲在那裡警惕地循聲望過去。

  夜色下似乎有好幾個人影,不過不是往她這邊來,好像是上山。

  “你們確定那皇后陵墓沒有人守衛嗎?”

  “有一個女的,不過等於沒有,我已經打探得很清楚了,那女的武功都沒有,還是個瞎子,你說,讓那種人守墓,跟沒有有什麼區別?”

  “那就好,你們確定陵墓裡有很多值錢的陪葬品嗎?”

  “當然確定,怎麼說人家也是一國之后啊!”

  “既然是一國之后,怎麼會沒有人守衛呢?我們可得要謹慎,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可不是一人掉腦袋的事,那是要誅九族的。”

  “放心好了,真的沒有守衛,我們都觀察了好幾個月了,雖說是皇后陵墓,可裡面葬的不是沒有人嗎?一個衣冠塚而已,沒有守衛也不奇怪。”

  “也是!那我們快走吧。”

  “嗯!”

  幾人的聲音和腳步聲漸漸遠去。

  蔚景大概聽明白了,是盜墓的。

  一直隱居在纏雲谷的秘島上,也就上次買藥材跟芙蓉糕的時候出來過一次,那也是快一年的事了。

  當時,京城裡最熱門的話題,是皇帝選秀一事,其余的事,她一概不知。

  沒想到還給她建了一個衣冠塚。

  唇角一勾,她冷冷一笑,為了標榜自己多有情有義嗎?

  這個男人永遠懂得怎樣去堵悠悠之口。

  ****************

  “小木屋裡黑漆漆的,你們說的那個女的應該已經睡了。”

  “睡不睡的,根本妨礙不了我們什麼,說了,什麼守陵的,就是一個擺設。”

  “嗯,那我們快動手吧。”

  “老規矩,你們兩個給一人把風,另一個跟我們仨兒一起挖墓。”

  “你把風吧!”

  “好!”

  幾個黑影嘰嚕咕嚕商量完,便扛著鋤頭、鐵鍬躡手躡腳地繞過小木屋,徑直走向陵墓。

  陵墓的確建得恢弘大氣,儼然一個縮小版的宮殿,墓碑上竟然還有畫像,哦,不,應該是石刻的,然後再上得顏色。

  惟妙惟肖,就像是真的一樣。

  “別說,這皇后長得還真不錯。”

  “那是,長得錯,還能做皇后嗎?”

  “你們真是孤陋寡聞,人家是前朝的公主。”

  “哦哦,好像是聽說過的。”

  “哎,紅顏薄命啊。”

  “你感慨個屁啊,快點干活,速戰速決,趕快得手,趕快離開!”

  幾人便饒到陵墓的後面,開始挖了起來。

  木屋內,沒有掌燈。

  鈴鐺坐在黑暗裡,睜著一雙大大的眸子。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白天跟黑夜沒有區別,因為她的右眼前不久也看不到了。

  經歷過了三個百日,先是左眼,接著是左耳,右眼一看不到,就等於她徹底失明了。

  所以,夜裡,她都不用點燈。

  點了也是白點。

  雖說左耳聽不到了,可是右耳的聽力暫時還在,當外面鋤頭和鐵鍬掘地的動靜越來越大時,她便聞進了耳裡。

  心中疑惑,她起身站起,摸索著開了門。

  “誰?誰在那裡?”

  幾個正挖得起勁的男人一震,雖說沒將對方放在眼裡,可他們盜取的是皇家陵墓,一丁點的差池都不能有。

  其中一人對把風的那個男人使了一個眼色,男人會意,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我問你們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見無人回答,鈴鐺又厲聲問了一句。

  可話音剛落,就被行至跟前的男人一把擒住。

  鈴鐺一驚:“你……”

  剛准備大叫,男人已經先出了聲:“想活命,就給我老實點,否則,我現在就送你去地下陪你的皇后去。”

  鈴鐺臉色一白,只得噤了聲。

  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硬著頭皮問:“你們到底是誰?想要什麼?”

  “我們只是幾個窮得日子過不下去的老百姓,想跟你們的皇后借點銀子花,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們,到時也分你一份。”

  鈴鐺一震,雖然已經猜到了對方是些什麼人,卻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你們竟然連皇后的陵墓也敢盜,你們就不怕殺頭嗎?”

  “殺頭?當然怕!所以才要你乖乖配合。等取出金銀財寶,我們會將陵墓重新蓋好,還原成原本的模樣,只要你不說,我們不說,今夜這件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又如何知道?”

  鈴鐺眼簾微微一顫,抿了唇沒有吭聲。

  那廂,鋤頭鐵鍬挖地聲一片。

  這廂,男人鉗制著鈴鐺。

  鈴鐺本就只著一件單薄的寢衣,因為鉗制拉扯的動作,寢衣寬松的領口被拉開,松垮到一側的肩上,露出一大片風景,就連胸口的溝渠都若隱若現。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想要無視,可是目光卻又忍不住肆無忌憚地看過去。

  月光下,女子的頸脖如同上好的瓷,男人看著看著,便禁不住將臉湊了過去。

  意識到灼熱的氣息逼近,鈴鐺一驚,而男人已經埋首在她的頸項,貪婪地深嗅。

  “混蛋!放開我!”

  鈴鐺又羞又惱,掙扎。

  原本就已經心神旖蕩,又聞得女人的沁香撲鼻,如今再被其一掙扎,寢衣直接被扯開,露出裡面貼身的小兜衣。

  香艷如斯!

  男人如何放得開?

  正准備進行下一步動作時,忽然腕上一痛,他悶哼一聲,吃痛地松開了對鈴鐺的鉗制。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月光下,一抹幽光刺眼。

  赫然是一根銀針深刺。

  男人臉色一變,愕然抬頭,只見一抹白衣身影從黑暗裡飛身而出,翩然落於墓碑前。

  是個女子。

  白衣黑發,素帕掩面,月光下一雙眸子盈盈爍爍,美得似仙似狐。

  “你……你是誰?”

  雖然美得動魄驚心,但是自己腕上深刺的那一針可不是假的,肯定是個厲害角色。

  鈴鐺怔了怔,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她大概能猜到,有人來了。

  這個人救了她。

  女子沒有出聲,男人卻是驟然大叫了起來。

  “大哥、石頭、二柱子——”

  墓後幾人聞聲,皆是一怔,連忙停了手中動作,一跑到前面來,就看到了墓碑前,迎風站立的女子。

  幾人一驚。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幾個有手有腳,完全可以憑勞動生活,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做這種偷盜之事?”

  女子清冷開口。

  幾個男人便樂了。

  “我們怎樣生活,不需要你一個女人來指手畫腳!”

  他們這麼多大男人還怕一個女子不成?

  更何況,撞破了他們的好事,就得死!

  為首的一個男人朝其他幾人使了一個眼色,幾人會意,舉著手中的鐵鍬跟鋤頭,一哄而上。

  女子眸光一斂,旋身而起,白色的裙裾曳開,如同一朵瞬間綻放的蓮,旋轉一圈的同時,女子雲袖揚起,脫手而出的是數枚銀針。

  悶哼聲一片,幾個男人甚至還未來得及上前,就一個一個中針倒地。

  女子穩穩落下,衣發翻飛。

  “你們每個人的左腳都中了我的銀針,針上有毒,解藥只有我有。”

  啊!

  幾人大驚失色。

  “我留了你們的雙手,也給你們留了一條腿,只要你們以後改邪歸正,靠自己的手腳,好好做人,我便可確保你們無虞,否則,毒發身亡、後果自負!”

  幾人大駭,女子又伸手一指,直直指向木屋前猥瑣鈴鐺的那個男人:“還有你!也是一樣!”

  男人早已面如土灰。

  凌厲目光冷冷地掃了幾人一眼,女子正欲飛身離開,忽然一陣夜風吹來,不知怎麼竟吹掉了她臉上的素帕。

  女子一驚,連忙伸手卻接。

  接是接住了,可已然太遲,她一個抬頭,就看到一眾驚錯的目光。

  真的驚錯!

  一個一個都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

  “皇后......”有人驚呼。

  因為她正站在墓碑的前面,墓碑上的畫像,她的真容,清晰地吻合在一起。

  只不過她的臉......

  她明明畫了一條很粗很粗的假傷痕。

  果然,下一瞬,就聽到驚叫聲四起。

  “鬼啊——”

  “快跑,皇后的鬼魂出來了——”

  腳步聲紛沓,幾個男人甚至都來不及從地上站起,連滾帶爬,倉皇往山下逃竄而去。

  望著幾人的背影,蔚景搖了搖頭。

  重新將素帕掩在臉上,她才發現,鈴鐺還一直站在那裡。

  所幸,鈴鐺的眼睛看不見。

  “女俠……”

  鈴鐺摸索著就要往她這邊走,因走得急,猛地踢到一個石子,腳下一滑,作勢就要摔倒下去,蔚景飛身上前只手將她扶住。

  鈴鐺屈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多謝女俠救命之恩,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蔚景勾了勾唇,也未叫她起來,轉身,腳尖一點,飛身離去。

  夜風將清冷的兩個字送進鈴鐺的右耳裡。

  “鬼娘!”

  ****************

  當凌瀾聽到這一切的時候,他正在喝茶,鈴鐺跪在前面稟報。

  起先,他就當聽一個故事。

  故事是真是假,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為了給他講這個故事,面前的這個女人可是吃了不少苦。

  因為眼睛看不見,一人愣是從山上下來了,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才進了宮,見到了他。

  從她凌亂的頭發、髒污不堪又破碎不堪的衣衫來看,路上應該是摔了很多次。

  “事情朕大概了解了,就是皇後陵墓差點被盜,你差點被那些人欺辱,一個俠女正好出現,化解了這一切,是嗎?那接下來,你想要朕怎麼做呢?是增加守衛守陵墓,還是將你撤回?”

  凌瀾呷了一口茶,口氣清淡,不徐不疾。

  鈴鐺面色白得沒有

  一絲血色,微微苦笑道:“鈴鐺就知道皇上會這樣看鈴鐺。”

  凌瀾沒有吭聲。

  “皇上以為鈴鐺如此辛苦地進宮來稟報,是為了鈴鐺自己嗎?鈴鐺沒有要皇上增加守衛的意思,更沒有想要回宮的意思。既然在皇上的眼裡,這樣看輕鈴鐺,那如果鈴鐺說,那個俠女是皇后娘娘,想必皇上也一定不會相信了。”

  凌瀾嘴裡的一口茶當即就噴了出來。

  “你說什麼?”

  ****************

  果然到達纏雲谷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老遠蔚景就站在竹筏上警惕地觀察著谷內,還好,一個人都沒有,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提起竹筏上的大包小包,她腳尖一點,輕盈躍下竹筏,穩穩地落在岸邊。

  看著空竹筏繼續順流而下,蔚景彎了彎唇角,這有武功,特別是有輕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譬如現在,她直接飛下來,要是以前,還得想辦法將竹筏靠岸才能下來。

  還譬如昨夜,那幾個大男人,就算他們沒有武功,畢竟也人多勢眾,換做以前,她還不得被欺負的份兒。

  反正好處很多,做什麼都方便。

  扯了臉上面巾,彎腰在水裡打濕,擦掉下巴畫上去的那個傷疤,可別回去嚇住了兩個小家伙。

  想著馬上就能見到他們,心裡更是一陣雀躍,這才分開一日,竟是想念得緊。

  提著包裹轉身,正欲朝進密島的方向而去,就猛地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那人。

  蔚景腳步一滯。

  那人就站在一棵樹下面,一身玄色華袍,長身玉立,大樹的陰影將他盡數籠住,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在看著她。

  蔚景腦子一嗡。

  就知道天亮回來要出事,要出事。

  現在出大事了。

  “影君傲……”

  訕訕地喚了一聲,她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明明觀察過的,一個人都沒有,他,幾時站在那裡的?

  而且,這樣看著她,是個什麼意思?

  記憶中,他影君傲可不是玩深沉的主兒。

  “你怎麼會在這裡?”

  見他一直不吭聲,她只得再問。

  “問這句話的不應該是我嗎?”

  男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並舉步從樹下緩緩走出。

  當他完完全全走在一片晨光下時,蔚景才看清他的臉。

  一年多未見,清瘦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唯一未變的,是依舊俊美。

  男人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鳳眸深深地凝著她。

  蔚景攥緊了手中的包裹,正強自斂了心神快速思忖著該怎麼對應,忽然聞見男人問:“你好嗎?”

  聲音微啞。

  蔚景一怔,不意他問的是這個問題。

  遂彎了彎唇,“我很好,你呢?”

  “不好!”他說。

  回答速度之快,口氣之篤定,聽得蔚景心裡一顫。

  一時不知該如何接。

  “你真的住在這個纏雲谷嗎?”

  男人環顧了一下左右問。

  蔚景心口一撞,而且,她沒有忽略他用了“真的”這個詞。

  難道有人跟他說,她住在纏雲谷嗎?

  “不是,”本能的,她否認。

  她要保護婆婆,保護末末,保護暖暖。

  “那你為何出現在這裡?”男人鳳眸裡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促狹。

  “哦,我去京城買了點東西,他們跟我說,走水路回來近,所以,我就信他們的,坐竹筏回來,結果行到這裡的時候,發現這裡的景物好熟悉,才記起是你嘯影山莊的纏雲谷,就想著,很久沒見到你了,想見你一面,青天白日的,正好鎮山獸也不在。”

  蔚景一口氣將瞎話說完,自己都不信,可還得硬著頭皮指了指下游的方向,“我住那邊,還有很遠一段路。”

  “再說了,你這纏雲谷有住人的地方嗎?要有,也是鎮山獸的肚子吧。”

  蔚景說完,剛想看看男人的表情,卻忽然身上一暖,男人驀地張開雙臂將她抱住。

  蔚景渾身一僵。

  見他剛剛還一副深沉的樣子,沒想到他會突然如此。

  “能再看到你,真好!”

  男人輕聲開口,箍住她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蔚景便僵硬地在他的懷裡,垂在兩側的雙手上還擰著各種東西。

  好一會兒,影君傲才將她放開。

  “既然是想來見我的,想必我不出現在纏雲谷,你也會去山莊裡找我?”

  影君傲笑睨著她。

  “嗯。”

  她點點頭。

  “那走吧!”

  男人將她一手上的包裹接過,替她擰著,然後將她空置下來的那只手裹在掌心,拉著她便走。

  蔚景欲哭無淚。

  卻也沒有辦法。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

  實在不行,就夜裡,趁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了的時候,她再偷偷地開溜。

  反正她現在會輕功,也方便。

  **

  在山莊裡,她見到了管家晴雨。

  晴雨一直對她還是很戒備的,她卻也不以為意,她知道,晴雨沒有壞心,是為了影君傲好。

  她還見到了嫣兒。

  一年多不見,變化最大的就屬這個小家伙了。

  長高了很多,人也懂事了很多,見到她,小家伙可高興了,不停地將自己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來跟她炫寶。

  看著嫣兒,蔚景想象著暖暖長大後,也定是會和嫣兒一般樣子,心裡就柔軟得不行。

  影君傲帶著她散步,帶著她游湖,倒是對她這一年多來的事絕口未問。

  她也不會提。

  因為心裡掛念著家裡的兩個小家伙,又想著夜裡的出逃計劃,蔚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只覺得一天好長,好不容易才挨到天黑。

  用過晚膳,影君傲想帶她去賞月的,她說逛了一天京城有些累,想先洗洗睡了。

  影君傲便也不強求,讓晴雨安排一個婢女來伺候她。

  等婢女提著水桶進來的時候,她才發現竟然是蘭竹。

  主僕二人多日未見,一見面,兩人都是很開心。

  蘭竹也告訴她了,她之所以在嘯影山莊,是因為當初凌瀾怕她上錦弦的當,讓她緊急回嘯影山莊通知她,懸掛在城樓上的那個殷大夫的屍體是假的一事。

  蔚景就聽著,沒有說什麼。

  這些已經過去了。

  跟現在的她沒有關系,跟以後的她更不會有關系。

  ****************

  夜色籠罩下的行雲山,兩輛馬車盤山而上,一直行到陵墓前的平地停住。

  車還未停穩,第一輛馬車裡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掀簾而出,跳了下來,身姿輕盈,白色的衣袍映著秋夜皎皎的月色,胸口一大片金色的龍紋閃著粼粼的光。

  車夫將馬車趕去邊上,他便站在原地,長身玉立,等後面的人。

  在高朗的幫助下,鈴鐺從後面那輛馬車裡出來。

  “你說夜裡來這裡,可以找到皇後的行蹤,行蹤呢?”

  凌瀾轉身,看向在高朗的攙扶下緩緩走過來的鈴鐺,沉聲開口。

  今日,這個女人說,她知道如何能找到蔚景。

  但,必須是夜裡,來行雲山。

  鈴鐺來到他面前站定,靜立了片刻,似是靠聽覺辨了辨方位,然後伸手指了指陵墓的墓碑前面。

  “皇上過去看看,看看墓碑前面的地上有沒有什麼?”

  凌瀾扭頭看了一眼她所指的方向,拾步走了過去。

  除了黑土,還是黑土。

  正准備說什麼都沒有,驟然,一抹光亮入眼,他一怔,連忙彎腰去細看,卻又沒有了,他又換了個方位。

  果然,那抹光亮再度出現了,且很清晰。

  原來是夜光粉。

  剛才他站在那裡,方位不對,一時沒看到。

  心中一喜,他轉眸看向鈴鐺。

  “你在她身上撒了夜光粉?”

  顫抖的聲音難掩心底激動的情緒。

  鈴鐺點了點頭:“是!”

  雖然她看不到,但是聽到那些盜墓的男人喊她皇后,又說有鬼,她就猜想是她,所以,借前去感謝之機,她假意走得急,踢到石子,腳下一絆,摔跤。

  她知道,對方一定會扶她,就算摔倒前因為心中對她的芥蒂,蔚景不伸援手扶她,待她摔倒後爬不起來,蔚景還是會過來將她扶起來的。

  她都爬不起來了,不扶才說明不正常。

  不想被她識破她是蔚景,她就一定會過來扶。

  果然,扶了。

  於是,她借攙扶之機,將夜光粉撒到了蔚景的背上。

  只有那裡是一個人自己的視線觸及不到的地方。

  “循著夜光粉的痕跡,應該能找到皇后娘娘,鈴鐺希望皇上如願!”

  凌瀾怔了怔,又看向鈴鐺。

  此時的她依舊是早上那身破碎髒污的衣裙,頭發也是蓬亂不堪,一雙沒有任何神采和倒影的眸子越發襯得一張臉蒼白如紙,沒有一絲生機。

  收了目光,凌瀾沒有說什麼,便迫不及待地循著夜光粉的路線尋了起來。

  ****************

  屏退了蘭竹,蔚景就開始做開溜的准備。

  將買的東西,大包小包合並了一下,就只分吃的用的兩個大包裹。

  兩日都沒有給兩個小家伙哺乳了,兩邊越來越脹痛得厲害,昨日下午在京城的時候,她找了一個茅廁擠掉了一些,可今天這麼長時間了,又痛得不行。

  痛還是其次,就怕脹脹,給脹回去脹沒了。

  她身子瘦弱,本來奶水就不多,然後又是同時喂兩個孩子,所以,根本供應不足,末末跟暖暖一剛滿月,婆婆就開始用土罐熬一些米糊添補。

  見時辰還有些早,以防這個時候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反正還得等等的,所以,干脆就解了領口,松了兜衣的帶子,擠掉一些。

  剛擠好一邊,准備擠另一邊的時候,門口驟然傳來敲門聲。

  蔚景嚇了一跳,剛想問誰,對方已經推開了廂房的門。

  天!

  蔚景魂飛魄散,兜衣的帶子都來不及系,趕緊拉上領子,又驟然想起,兩個大包裹還在桌上呢,卻已顧不上去撿。

  “見你房裡的燈亮著,就想你可能還沒睡。”

  影君傲走了進來,在看到她一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領,滿臉紅破的樣子時,微微一怔,旋即也是面色微微一尬,別過眼去:“我......我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

  這話問得。

  蔚景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影君傲背過身去。

  蔚景連忙快速整理著衣袍,三下兩下系好帶子,衣領理好。

  可是,還有兩個問題啊。

  一個,奶香味真的好濃啊。

  另一個,兩個大包裹啊。

  怎麼辦?

  忽然想起什麼,蔚景眸光一亮,朝著男人挺拔偉岸的背影道:“好了。”

  男人緩緩轉過身,面色卻依舊泛著一絲絲微紅。

  蔚景可從未從這個男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心裡想笑,卻又不好意思。

  “我剛剛准備試一下在京師成衣店裡新買的衣裙,打算試完就睡了。”

  低垂著眉眼,蔚景一邊說,一邊倒騰著其中一個包裹。

  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對了,我還買了好吃的奶片,你要不要嘗嘗看?”

  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拿給他。

  “不用了,”影君傲彎唇一笑:“我又不是嫣兒,一個大男人的吃什麼奶片。”

  “什麼呀?誰說只有嫣兒那麼大才能吃的?”蔚景不悅地撇撇嘴,“我就很喜歡吃。”

  “那你就留著自己吃。”

  男人伸手拍拍她的肩,眉眼彎彎,黑眸深邃。

  蔚景心裡虛得很,所幸,男人也沒有停留多久,就說:“不打擾你休息了,睡吧,明日早上也不用太早起來。”

  蔚景點點頭,說:“好!”

  影君傲轉身往外走,看著他衣袂翩躚的背影,蔚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影君傲,是不是你救的我?”

  影君傲腳步一頓,回頭,似乎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在行雲山的大火中,是不是你救的我?”

  男人俊美的面容微微一怔,黯然道:“我也希望是我救的你。”

  蔚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可這樣說的言下之意是......

  “不是你?”

  “不是。”

  “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見!”

  男人彎了彎唇,“明天見!”

  將房門關上,蔚景有些失望,心裡卻越發疑惑了。

  救她的人不是影君傲。

  那是誰呢?

  又等了一會兒,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便吹滅了燭火,拾起桌案上的兩個包裹,准備出門。

  剛走了兩步。

  那是什麼?

  沒有了燭火的房間一團漆黑,漆黑的地上,卻有點點熒光。

  再細看,還不少,她的腳下也是,桌案邊上也是,她轉過身,她的身後也是。

  夜光粉!

  蔚景瞳孔一斂,猛地想起什麼,扭頭看向自己身後的裙擺。

  沒看到什麼,她就索性將衣袍脫了下來。

  背心的位置,赫然一片銀光閃閃。

  好你個影君傲!

  難怪突然跑過來串個門。

  就是怕她逃了是嗎?

  估計就是剛才拍她肩的時候撒上去的。

  幸虧她發現及時,不然,不是將他引到了島上去?

  那就完了。

  你的夜光粉,還給你!

  將手中的衣袍放在桌案上,蔚景重新在包裹裡面取了一套新買的衣裙,穿在身上,便提著包裹,輕輕拉開廂房的門,探頭看了看左右,見一個人都沒有,連忙閃身而出。

  ****************

  下山、小樹林,凌瀾跟高朗兩人一路順著夜光粉的痕跡往前走著,便走到了峽谷山澗的邊上。

  果然走的是水路。

  山澗潺潺,望著峽谷裡的水面在月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凌瀾眸光微斂,側首吩咐高朗:“速速去給朕准備一個竹筏或者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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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發表於 2017-12-11 00:47:37 |只看該作者
【273】我只是想見她一面

  “小姑姑,今夜嫣兒陪你睡!”

  嫣兒一臉璀璨地看著蔚景,稚聲稚氣道。

  蔚景再一次欲哭無淚。

  她剛閃身出門,還未來得及架著輕功飛起,嫣兒就從回廊那頭跑過來,喊著她:“小姑姑,小姑姑……”

  於是乎,她又被迫折了回來。

  “嫣兒,你這樣跑到我這裡來,身邊也沒有一個人跟著,她們要是發現你不在,肯定會擔心的,會到處找你,所以,姑姑送你回房好不好?”

  “不會的,嫣兒已經留了一張字條在桌子上,告訴她們,嫣兒來陪小姑姑睡覺了。”

  蔚景汗。

  這才多大,竟然也學會了留字條。

  “好吧,”蔚景無奈扶額,“那我們現在就睡覺吧!”

  “不急不急,”小家伙腦袋搖得就像是撥浪鼓一樣,“嫣兒要小姑姑先講故事給嫣兒聽。”

  “講故事也要拖了鞋子在床上,窩著被子講啊!”

  “不行,那樣嫣兒會很快睡著的,嫣兒不要睡著,小姑姑就這樣講,嫣兒聽完故事以後再睡覺。”

  “好吧,那嫣兒想聽什麼故事?”

  “想聽沒有聽過的故事。”

  *****************

  床榻上,影君傲輾轉反側。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還是無一絲睡意,他終是忍不住翻身坐起,伸手撩了帳幔,側首望了望窗外。

  天還沒亮,漆黑一片。

  眉心微攏,他又不得不躺了下去。

  第一次覺得,夜是那樣漫長。

  就在他再度翻了一個身,准備披衣而起的時候,門口驟然傳來敲門聲。

  他一怔。

  這麼晚了。

  “誰?”

  沒有人回應。

  他掀被下床,扯了中衣披在身上,也未顧得上捻亮燭火,直接拉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的臉。

  裝扮不是山莊的,想了想,此人他認識。

  與他曾經有過兩面。

  一次,行雲山,一次去年冬天,來嘯影山莊接人。

  好像叫什麼來著,高......朗。

  影君傲眸光微微一斂,目光自高朗臉上移開,探向回廊。

  回廊的廊柱邊,一身白色龍袞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負手而站,高大的身影被月輝所籠,清冷一片。

  凌瀾。

  影君傲瞳孔再次一斂,只垂眸思忖了一瞬,便一邊優雅地穿著身上的衣袍,一邊走了過去。

  “皇上真是好雅興,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本莊主制造一個驚喜。”

  在男人身後站定,影君傲輕輕笑言。

  帝王緩緩轉過身,眼梢輕輕一掠,從影君傲出來的廂房門口掠過,再落在影君傲的臉上。

  “蔚景呢?”

  帝王開門見山。

  影君傲眼睫微微一動,笑容不減:“如果沒有記錯,這個問題,皇上已經問過本莊主很多遍,答案本莊主也已回答過很多遍。”

  帝王面色微微一滯之後,同樣輕輕笑開。

  “影君傲,你就裝吧。”

  “裝?”影君傲輕嗤,“本莊主有沒有裝,皇上不是應該很清楚嗎?都說我嘯影山莊戒備森嚴,可皇上就像是進自己家一樣,想來就來,想幾時出現就幾時出現,想進禁地就進禁地,想怎樣跟鎮山獸玩就怎樣跟鎮山獸玩,皇上應該對我嘯影山莊了如指掌啊,如何還要說本莊主裝?”

  帝王冷哼,轉眸看向遠處,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一探,猛地抓住影君傲的衣領,往自己面前一拉。

  影君傲驟不及防,直接被帝王拽到了跟前。

  四目相對,不到咫尺之間。

  他清晰地看到了帝王眼中的沉暗和怒火。

  影君傲又笑了,“怎麼?皇上還要打架嗎?跟上次一樣,本莊主一定奉陪到......”

  他的話還未說完,帝王已經將他推開。

  “走!”

  一字沉聲落下,帝王已越過他的身邊朝回廊外面走。

  影君傲怔了怔,以為他真要打。

  “好!”

  他緊隨其後。

  高朗看看兩人,眉心一皺,也跟了過去。

  的確如影君傲所講,帝王就像走在自己的皇宮一樣,輕車熟路,腳步翩躚,拐過回廊,穿過花徑,直接來到一處小院。

  影君傲心頭一驚,這裡......

  一顆心徐徐加快,任他再鎮定,還是不由得慌亂起來。

  他停住腳步。

  “皇上帶本莊主來這裡做什麼?”

  “讓你看看地上。”

  地上?

  影君傲一怔,疑惑垂眸。

  點點熒光入眼。

  他心頭一撞。

  夜光粉。

  目光前移,熒光也一直朝前延展開來,在暗夜裡,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泛著光的銀線。

  銀線的盡頭一直通到一間廂房的門口。

  那間廂房!

  影君傲臉色一變。

  瞬間有千百個念頭同時從腦子裡一閃而過,他猛地意識過來什麼,忽然疾步越過帝王的身邊,徑直走到那間廂房門前,推門而入。

  月光隨著洞開的房門湧入,雖然屋內沒有掌燈,可視線卻還清明。

  桌案上一片銀光,只是一件衣袍。

  床榻上沒有人!

  果然!

  果然不在!

  他就是看凌瀾的反應,才覺得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不然,凌瀾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不應該是問他“蔚景呢?”

  既然有銀光粉,說明凌瀾本就是有備而來,而且,現在又輕車熟路將他帶過來,說明他們在這之前已經來過,定是沒有找到蔚景的人,才會去他的廂房找他。

  影君傲說不出來心裡的感覺,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慶幸凌瀾找過來,她已離開,失落她就這樣走了,下次再見又是何時?

  又一年後嗎?

  或者幾年?

  帝王走了進來。

  “她人呢?”

  “已經走了。”

  影君傲聲音略顯恍惚。

  走到桌案邊,捻亮燭火,屋裡瞬間一亮。

  望著空空的廂房,影君傲忽然覺得,如果不是她的一件衣裙在,他真的以為今日的相遇只是他的幻夢一場。

  “將人交出來!”

  帝王沉聲而語,鳳眸裡目光映著跳動的燭火,就像是淬了冰。

  “你沒找眼睛嗎?”影君傲看也未看他,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影君傲,枉朕以前還覺得你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朕每次來嘯影山莊尋她,你都說不在,就連今日,你也同樣說她不在,可是,鐵的事實就擺在面前,你卻又說她已經走了,你讓朕如何相信你?你想跟她在一起的心情,朕理解,是個男人就站出來,難道你要將她藏一輩子嗎?”

  “我都已經說了,她走了,你沒看到嗎?”不知是不是被帝王的一席話刺激到了,影君傲驟然嘶吼出聲,眸中染上猩紅,他轉眸盯著帝王,咬牙,一字一頓:“她已經走了,被你逼走了,被你逼走了,你知不知道?”

  帝王身子微微一晃。

  “男人?”影君傲輕嗤,驟然笑容一斂,逼向帝王:“你還有資格跟我說男人?是個男人會逼著自己的女人尋死嗎?是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女人無家可歸嗎?

  是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女人顛沛流離嗎?她已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天地之大,她容身之處都沒有,她一無所有,為何,為何你還要逼她?”

  “你為何要如此逼她?”影君傲驟然抬手抄起帝王的衣領,如同方才帝王抄起他時一樣,他搖晃著帝王,咆哮出聲:“你是不是非要逼得她死,你才肯善罷甘休?”

  帝王沒有掙脫,也沒有還手,就任由著他拽著、搖晃著,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中。

  許是搖累了,影君傲腳下一晃,將他放開,垂眸苦笑,聲音也隨之黯然了下去。

  “不管你信是不信,她是今日才來的嘯影山莊,在這之前,我也沒見過,我甚至都沒來得及問她這一年哪裡去了,跟什麼人在一起,過得什麼樣的生活,你就來了,神通廣大的你就追來了。你覺得她為何走?為何離開?就是知道你會來!”

  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身衣裙上,影君傲輕輕搖頭,“她不想見你,她不想見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是!我是想跟她在一起!”影君傲點頭,“可是我更想給她平靜的生活,我只想她好好的,不用再顛沛流離,不用再東躲西藏,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為何你連這一點都要剝奪掉?”

  帝王沉痛垂眸,長睫遮住眸中所有情緒,保持著那個姿勢很久,始終未發一言。

  許久以後,才聽到他啞聲道:“我只是想見她一面。”

  話音落下,帝王已經撿了步子,緩緩往外走。

  高朗不知他要去哪裡,又不敢問,只得跟在後面,可剛走兩步,前面的帝王驟然腳步一停,驟不及防的他差點撞到了帝王身上。

  “皇上......”他還來不及道歉,帝王已經轉身越過他身邊往回走,徑直回了廂房,片刻之後又出來,手中已經多了一件衣裙,衣裙的背心上一大片還閃閃發光。

  “回宮!”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帝王清冷的聲音傳來。

  回宮?

  高朗一震,有些難以相信,也有些不明所以。

  這就這樣回宮?

  來的時候,那般急迫的樣子,順流直下還不行,還弄了兩只竹竿,讓他也幫著一起撐,要加快竹筏的速度,恨不得能飛起來。

  雖然還是晚了一步,可已經得知那個女人的行蹤,不是嗎?

  應該跑不遠。

  現在不應該是去追嗎?

  怎麼就回宮?

  而且,上次,那女人不在嘯影山莊,這兩個男人還大打出手,這一次,在了,至少曾經在了,兩人都還什麼事都沒有。

  他不懂。

  就像他不懂,剛剛來的時候,他們順著纏雲谷裡的夜光粉,一路尋到這裡的廂房,這個帝王欣喜地跟他說,“高朗,她真的在!”

  那一刻,他看到他的眼裡閃著激動興奮的光,可來到廂房的門口時,他卻停下了,還返身退到了幾步開外,說:“高朗,你來!”

  所以,是他敲的門,見沒人反應,也是他破門而入,然後,帝王才進的房間。

  後來,去影君傲那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帝王也是讓他敲門,而自己則是背對著門口而站,似乎怕看到什麼似的。

  在他的記憶中,這個男人從未怕過什麼。

  怕見那個女人嗎?

  明明那般朝思暮想!

  而且今夜就是為她而來!

  怕影君傲嗎?

  那更加是不可能!

  所以,他不懂!

  斂了心神抬頭,才發現帝王已經走得老遠。

  此時已有晨曦微綻,東方露出些些肚白,藹藹沉沉的光曦中,男人投在身後的影子,煢煢長長。

  ****************

  “喲,還有酒啊,我都十幾年沒有聞見酒味兒了。”

  婦人抱著暖暖,從屋裡走出來,屋外的桃花樹下,蔚景正在擺著石桌上的酒菜。

  “我買的是‘清淺酒’,酒味很淡,專門女人喝的,”蔚景抬頭,璀然一笑,又補了一句:“千杯不醉。”

  婦人怔了怔,一邊逗弄著懷裡的暖暖,一邊道,“不說倒好,一說,這心裡啊,忽然有些懷念醉酒的感覺了。”

  “那下次出門,我買兩壇杏花釀回來,讓婆婆大醉一場。”

  “好啊,到時我們一醉雙休!”婦人喜笑顏開,說完,又驀地想起什麼:“我們一醉雙休了,誰來帶這兩個小家伙?”

  蔚景笑:“讓他們自己玩去!”

  “好!”

  暖暖啃著自己的小手指,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起勁,且笑容滿面,還以為是在逗自己,也“咯咯咯”地笑起來。

  “小家伙竟然還笑呢,我們真醉了,有你哭的。”婦人寵溺地捏捏暖暖的小鼻子,換來小家伙更歡快的笑聲。

  不一會兒,石桌上紅紅綠綠就擺了滿滿一席。

  見蔚景將芙蓉糕擺在盤子裡,婦人又低低一歎:“昨日我還擔心呢,你那麼久不回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早知道吳記要排那麼久的隊,我就不讓你買了。”

  蔚景眸光微閃,笑道:“沒事,難得出門一趟不是。”

  昨夜被嫣兒糾纏著講故事,還以為聽聽她就會睡,誰知那小家伙越聽越新鮮,越聽越起勁,無奈之下,她只好點了她的睡穴,讓蘭竹將她送回了房,她才得以脫身。

  回來之後,她自是不敢道實情,只得說,在吳記排隊,第一天沒排到,第二天又去排。

  “好了,將那個一人玩得不亦樂乎的家伙抱過來吧,今日他們兩個可是角兒,我們都是陪襯。”

  **

  前院的桃花樹蔭下,末末躺在搖籃裡,伸著藕節一般的小手臂,一直想要抓搖籃上方的一株桃花。

  可哪裡夠得著。

  蔚景就站在邊上看著,看他怎麼辦?

  才一百天的孩子能怎麼辦?

  又不會坐,又不會爬,又不會起身,自是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只是那小家伙,好像也看不出來有多著急,不哭不鬧,耐心倒是大大的,一直舉著小胳膊,抓著,似乎下一瞬就能抓到一般。

  蔚景想,要是換做暖暖,早已哭開了,直接指著要。

  終於看不下去了,小胳膊舉著不酸,她還心疼呢。

  低低一歎走過去,彎腰將他從搖籃裡抱起來,湊到那株桃花的前面,末末伸手去抓,她又恐枝杈太硬,弄傷他稚嫩的手指,便干脆將桃花折下來給他。

  似乎終於得償所願,小家伙也開心地笑起來。

  他一笑,蔚景只覺得整片天都亮了。

  “走咯,給末末和妹妹過百日去咯!”

  蔚景抱著末末,笑著轉身,就猛地看到桃花樹下那人。

  如昨日在纏雲谷站在樹下一般無二,只是,今日隔得近,且正對著光線,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裡的震驚和傷痛。

  “影君傲……”

  她同樣震驚。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明明她已經將有夜光粉的衣袍脫掉了不是嗎?

  明明昨夜她回谷的時候,再三確認了沒有人跟蹤不是嗎?

  他又是怎樣進來的?

  他是幾時進來的?

  一顆心從未有過的狂亂。

  她看著影君傲,影君傲看著她懷裡的孩子,一時間兩相無語。

  一直到末末舉著手裡的桃花蹭著她的臉,她才回過神來,影君傲也同時將目光從末末身上移開,轉向她。

  許是看到了她的震驚和慌亂,影君傲微微一笑,開口道:“放心,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別人也不可能知道。

  若不是他篤定她住在纏雲谷裡,若不是他找遍了纏雲谷的每一寸地方,若不是他擅入了他父親說嚴禁進入的禁地,鎮山獸的山洞,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在他的嘯影山莊,在他的纏雲谷裡竟是別有洞天。

  竟然有這樣一個四季如春的谷中島,而他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女人竟然在這個島上生活了一年多,還生下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怎麼了,小九?菜都涼了,你跟少爺在這前院磨蹭什……”

  婆婆風風火火的聲音戛然而止,蔚景腦子一嗡,回頭,就看到婦人抱著暖暖僵硬地站在不遠處,露在素帕外面的一雙眸子震驚地看著影君傲,一瞬不瞬。

  蔚景閉了閉眼,不知該如何解釋。

  “婆婆……”

  “君傲?”婦人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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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0:47:52 |只看該作者
【274】你比我癡傻百倍

  “你爹已經過世了?”

  桃花林裡,婦人眸色震驚地看向影君傲。

  影君傲黯然地點了點頭,“嗯,已經走了三年多了。”

  婦人身子一晃,整個人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頓時矮了一大截,她難以置信地搖頭,嘴裡喃喃說著:“大哥走了,大哥怎麼就走了……”

  末了,又似想起什麼,抬頭看向君傲:“他是怎麼走的?”

  “身染重疾。”

  “重疾?”婦人皺眉,“嘯影山莊掌管著天下百分之八十的藥業,什麼樣的珍稀藥材沒有,怎麼就……”

  “是啊,”影君傲低低一歎,微微瞇了眸子,看著身前的一株桃花,其聲恍惚,“有時候真的覺得生命是如此脆弱,就算有藥又如何,就算自己會醫又如何,在生死面前,終是無力反抗。”

  “想來你哥嫂的事也給你爹很大的打擊,這世上最痛莫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似是勾起傷心往事,婦人垂眸,掩去眸中沉痛,片刻之後,才抬眸看向他,眼眶泛紅,微微一笑道:“幸虧你已長大成人,不然,這麼大的家業,都沒人來撐。”

  見她如此難過的樣子,影君傲不想再繼續這麼沉重地說下去,遂換了個話頭,“姑姑你知道嗎?我爹告訴我這裡是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闖,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姑姑,我還一直以為姑姑遠嫁了呢,方才,我都差點認不出姑姑。”

  婦人落寞地笑笑,“我最後一次見你,你才只有幾歲,認不出姑姑也很正常。”

  “姑姑為何會住在這裡?”

  “此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婦人眉眼低斂,顯然不願意多說。

  雖心中有太多疑惑,可見她如此,影君傲也不強求,眼梢輕抬,透過枝杈繁花,看向遠處院中正開心逗弄懷中嬰童的女子。

  “蔚景怎麼會跟姑姑住在一起?”

  婦人渾身一震,“她姓蔚?”

  不意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影君傲斂眉:“姑姑不知道?”

  婦人眸光微閃,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她告訴我,她叫小九,我也沒有多問。”

  “哦,那就叫她小九吧,既然她不想別人知道,我們就也不要提。”影君傲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多言了。

  “好!姑姑明白,”婦人笑笑,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都說了,你爹跟你說這裡是禁地,你卻為了小九貿然闖入,莫非你就是那兩個小家伙的爹?”

  婦人笑睨著影君傲。

  影君傲面色一僵,垂眸,苦澀地彎了彎唇,“我哪有那麼好的福氣?”

  “不是你?”婦人斂了唇角笑容,“那孩子的爹是誰?”

  影君傲抬眸笑笑,“不知道。”

  ****************

  添了一副碗筷,影君傲就加入了兩個小家伙的百日宴。

  蔚景做夢也沒有想到,婆婆是影君傲的姑姑。

  其實想想也是,不然,怎麼會住在嘯影山莊的纏雲谷裡?自是跟嘯影山莊有關系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驟然添加一人的緣故,氣氛有些詭異。

  影君傲很沉默,吃得也少。

  蔚景同樣很沉默,一直低垂著眉眼吃飯。

  所幸有婆婆跟暖暖,兩人一個沒話找話,一個活潑愛笑,才減少了一些尷尬。

  而且暖暖一點都不認生,似乎還很喜歡影君傲的樣子,一直拉扯影君傲的袖子,後來又看上影君傲衣襟上繡的白木蘭,非要摳下來,摳不下來,又哇哇直哭,怎麼哄勸都沒用。

  影君傲將她抱在懷裡,拿衣襟讓她玩,還是沒用,還要非要摳。

  無奈,影君傲直接將那一截衣襟撕下來給她,她才破涕而笑,樂不可支。

  因為暖暖的這一鬧,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而且暖暖還賴上君傲了,非要他抱。

  一頓飯用了很久。

  飯後,婆婆收拾,蔚景跟君傲一人抱一個坐在桃花林裡。

  偶爾一陣微風吹過,枝搖花動,粉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

  君傲望著那落紅滿天,輕輕揚起唇角:“真沒想到嘯影山莊有如此世外桃源。”

  蔚景笑笑,“是啊,我也沒有想到。”

  “喜歡這裡嗎?”

  影君傲忽然轉過臉看向她。

  “喜歡!”

  蔚景不假思索,口氣篤定。

  她是真的喜歡。

  並不僅僅因為這裡四季如春,景色瑰麗,最重要的遠離紛擾、歲月靜好。

  她要這份平安寧靜。

  “那就一直住在這裡吧,沒有人會找到這裡來。”

  影君傲的聲音如低醇的美酒一般流瀉,蔚景轉眸朝他看過去,只見他黑眸映著光曦,裡面桃花翻飛。

  蔚景心口微微一顫,別過眼,打趣道:“什麼叫沒有人會找到這裡?你不是人啊?你不是就找到這裡了嗎?”

  “我不一樣,我是這裡的主人。”

  “主人?”蔚景撇嘴,嗔道:“主人會知道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塊地盤?主人會要機關算盡才能找到這裡?”

  睨著蔚景嬌嗔可愛的模樣,影君傲只覺得心裡的陰霾瞬間被帶走了不少,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喂,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什麼叫機關算盡?”

  “切~”蔚景輕嗤,斜了他一眼,再次撇嘴:“我身上的夜光粉不是你撒的嗎?”

  影君傲一怔。

  原來……

  “我幾時撒的?”

  “就是我剛下竹筏,在纏雲谷碰到你的時候,你走過來抱我,那時撒在我背上的。”

  剛開始,她以為是在廂房裡的時候,影君傲突然來造訪,然後又突然拍她的肩,那時撒的。

  後來,她回到纏雲谷,發現纏雲谷的路上也有。

  那就是說她在纏雲谷的時候,身上就有,因為大白天的看不到,所以,也沒有人發現。

  見影君傲沒吭聲,蔚景又問:“怎麼?難道不是你?”

  “君子坦蕩蕩,當然……是我!”

  蔚景見他“當然”二字之後頓了半天,還以為他要說“當然不是”,結果竟然還是冒出一個“是我”,蔚景就禁不住再次嗤笑。

  “還君子坦蕩蕩呢?做這樣的手腳還坦蕩蕩?昨夜我還想,幸虧自己發現及時呢,趕緊將衣服給換了,誰知道你又用了什麼其他的方法,所以才找到這裡的。”

  蔚景一邊撇嘴,一邊拿眼斜他。

  影君傲眸光微閃,但笑未語。

  ****************

  夜深沉。

  湘潭敲門而入的時候,帝王正坐在燈下,手裡握著一件白色的衣裙,低垂著眉目,不知是在看衣裙上的什麼,還是在想什麼。

  微微愣了愣,湘潭躬身走近:“皇上,葉炫有急事求見!”

  帝王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眼梢:“誰?”

  “葉炫。”

  帝王眼波一動,有些意外。

  為了鶩顏,他私下裡派人找過葉炫,可葉炫就像是在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

  怎麼又突然冒出來了?還深更半夜急著求見。

  微微斂眸,他問向湘潭,“可有說何事?”

  湘潭搖了搖頭,“沒有,守衛只是說,好像跟公主有關。”

  鶩顏?!

  “宣他進來!”

  **

  看到葉炫的第一眼,凌瀾幾乎都沒有認出他。

  這是自奪宮那日之後,第一次見他。

  想想,也不過才一年多的光景,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消瘦成這個樣子?

  葉炫跌跌撞撞進來,甚至還來不及行禮,就嘶聲道:“鶩顏不見了。”

  凌瀾一時有些懵。

  什麼叫鶩顏不見了?

  白日兩人還見過面呢。

  葉炫上前,將手中的一封信箋交給凌瀾。

  凌瀾疑惑打開,白紙黑字入眼。

  的確是鶩顏的筆跡。

  葉炫,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也不要去找凌瀾,凌瀾那邊我會讓弄兒去通知他,你走吧,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什麼意思?”凌瀾舉著手中的信,微微瞇了眸子,看向葉炫。

  葉炫只得語無倫次地將自己如何被錦弦下了“情亡”的毒,鶩顏如何找到他,如何將他帶回家,關在書房的密室裡,這一年中每月的初一十五又是如何替他解毒的講了一遍。

  凌瀾難以置信地聽著這一切。

  若不是說話之人是葉炫,他真的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若不是他是醫者,知道江湖有“情亡”,也聽說過這種解毒方法,他真怎麼也不相信,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發生。

  情亡,情亡。

  情亡,人亡。

  一方救了對方,一方必死。

  鶩顏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花了一年的時間來做這一件事情。

  難怪,她臉色難看。

  難怪,她時常暈眩。

  難怪,她日漸消瘦。

  難怪,她不要探脈。

  是他大意了。

  終究是他大意了。

  她讓他不要問,不要管,不要逼她,他就真的沒問,沒管,沒逼她。

  那樣刀劍不入的一個女人,那樣鐵血冷情的一個女人,那樣好強隱忍的一個女人,竟用一年的時間來用這種屈辱的方式,去給一個男人解毒。

  錦弦真狠。

  這哪裡是光要鶩顏的命。

  這分明是要她死之前,還要她的自尊,還要折辱於她。

  初一,十五。

  每夜有多痛,或許只有她知道。

  而她白日裡依舊面色如常,依舊百堅不摧,甚至還要幫他收拾各種爛攤子,想盡辦法緩解他心裡的痛。

  而她自己心裡的殤呢?

  沒人看得到。

  “三姐……”

  五指一收,將信箋緊緊攥進手心,凌瀾只覺得一顆心痛到顫抖。

  葉炫還在那裡猩紅著眸子,渾渾噩噩、語無倫次地說著:“我的穴位自動解了,我就出來了,鶩顏已經走了,我問弄兒,弄兒說,鶩顏交代過,必須等我離開了,她才能來進宮給你稟報……”

  凌瀾卻再也聽不下去了。

  “夠了!”一聲厲吼,他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桌案上,“匡當”一聲巨響,梨木制的桌案瞬間四分五裂,桌案上的東西“嘩啦啦”跌散了一地。

  葉炫噤了聲,外面湘潭聞聲進來,以為發生了何事,見屋裡狼藉一片,嚇壞了。

  凌瀾疾步上前,一把抄起葉炫的衣領,鳳眸中騰起來的血色仿佛下一瞬就要滴出來。

  手在抖,唇在抖,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聲音從牙縫裡迸出來:“葉炫,是你害死了鶩顏,是你的愚忠害死了鶩顏,你為何來找朕?你應該去找錦弦啊!你去找你的主子,告訴你的主子,他得逞了,他如願以償了!”

  葉炫同樣在抖,渾身在抖,痛苦的神色糾在眸子裡。

  凌瀾死死盯著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片刻之後,又揚手大力一甩,將他甩得老遠。

  葉炫的身子斜斜飛出,重重跌倒在地上。

  “若不是為了鶩顏,若不是怕鶩顏傷心,今日,朕定殺了你!”

  就連最後,鶩顏都在替這個男人操心,讓弄兒等他走了,再過來跟他稟報,不就是怕他為難這個男人。

  三姐,不值啊!

  你曾說我癡傻!

  你比我癡傻百倍!

  “來人!”凌瀾厲吼。

  湘潭連忙上前。

  “速去通知隱衛,朕要出宮找人!”

  湘潭還未來得及回諾,只見眼前白衣如雪動,男人已經快步出了內殿的門,她正欲跟過去,男人又忽然頓住腳步,回頭。

  “還坐在那裡做什麼?你去找你的主兒啊,告訴他,朕出宮了,生擒朕也好,暗殺朕也好,莫要錯失了良機!”

  男人沉聲說完,拾步離開。

  湘潭怔了怔,看向葉炫。

  葉炫痛苦地垂下眉眼。

  ****************

  時間過得真快,秋去春來,又是一年光景過。

  末末跟暖暖已經學會了走路,也會咿咿呀呀說些簡單的話語。

  蔚景的武功也是大有進步,輕功精湛、劍法嫻熟。

  影君傲時常會進來,給她們帶很多東西,吃的,用的,穿的,兩個小家伙玩的,應有盡有。

  說百日那天沒有准備禮物,影君傲還特意給兩個小家伙一人送了一塊玉佩。

  暖暖非常黏影君傲,有時纏著影君傲,不讓他回莊,偶爾,征得蔚景同意,他會將暖暖帶回莊去跟嫣兒玩,莊裡的人見小家伙戴著影家的玉佩,便也從不多問。

  蔚景偶爾還是會出谷去外面,雖說有了影君傲,基本什麼都不缺,可是,畢竟他是個大男人,有些女人的東西,還是得她們自己買。

  世上總有不平事,而她有了武功,遇到不平,更是不會坐視不管。

  一年內,她救過被惡霸欺辱的婦女,救過被鄉紳欺壓的百姓,救過被奸商拐賣的孩童,還救過被幫派追殺的綠林。

  這一年,“鬼娘”在江湖上名聲大噪,卻從無一人見過“鬼娘”真正容貌。

  ****************

  十月初十,嘯影山莊一百五十年大典。

  宴請各分莊舵主、各商各行老板,以及天下豪傑。

  排場大得驚人。

  當天,嘯影山莊被布置得一派隆重,所見之處,也是人山人海。

  凌瀾一身白色華袍,沉靜走在人群之中,忽然,袍角一重,似是被什麼拖住。

  他一怔,回頭,就看到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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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0:48:09 |只看該作者
【275】可是想我了

  凌瀾一身白色華袍,沉靜走在人群之中,忽然,袍角一重,似是被什麼拖住。

  他一怔,回頭,就看到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是一個小女孩,一歲多的樣子,粉雕玉琢的模樣,一手抓著他的袍角,一手提著一只孩童玩耍的小燈籠。

  小家伙並沒有抬頭看他,只歪著小腦袋,低垂著眉眼看他袍襟上金線繡的蜜蜂花間采蜜圖。

  凌瀾抬頭望了望左右,便未看到其大人,正欲開口問小家伙,卻驚愕地發現,小家伙竟然已堂而皇之地用手中的燈籠點著了他的袍子仿。

  上好的雲錦一點就著,凌瀾臉色一變,連忙伸手去打火,而小家伙丟了手中燈籠,一邊歡快地拍手,一邊“咯咯咯”地笑。

  所幸火很快就被打滅,只是不染纖塵的白色袍角已被燒去了一大塊,所燃之處還卷著黑黑黃黃的焦邊,煞是惹眼,也煞是......難看。

  凌瀾皺眉,目光從狼藉不堪的衣擺上移開,看向罪魁禍首,正欲開口,就看到另一個小身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暖暖,暖暖,你怎麼不等姐姐就跑了呢?”

  也是一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模樣。

  這個凌瀾認識,是影君傲的侄女,好像叫什麼嫣兒來著。

  那個叫暖暖的小禍頭子,看到嫣兒來了,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細細短短的小手指指著凌瀾被燒的袍角炫耀給嫣兒看,小嘴口齒不清地說著:“大黃蜂......燒......”

  凌瀾臉色更加難看。

  嫣兒畢竟年長幾歲,看看凌瀾的袍角,又看看地上歪倒的小燈籠,再看看凌瀾的臉色,心知大事不好,小臉一皺:“完了,暖暖,你闖禍了。”

  正不知所措,就驀地聽到一聲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

  “嫣兒,你怎麼將暖暖帶出來了?”

  是小叔叔。

  嫣兒面上一喜,轉過頭。

  影君傲風風火火地疾步前來,滿眸著急,一門心思撲在暖暖身上,便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在將暖暖抱在懷裡直起腰身的那一刻,堪堪一個抬眸,這才發現長身玉立在邊上沉臉看著這一切的男人。

  凌瀾。

  影君傲瞳孔一縮,不知是小家伙太重,還是他抱著起得太急,竟是腳下一晃,險些栽倒,歪出一步,才穩住。

  “皇……”

  因嘯影山莊素來跟朝廷沒有來往,所以就算是這種盛事,也不會請朝中之人,更何況帝王。

  凌瀾揚手止了他。

  “我今日只是以一介普通朋友身份前來體察民情而已,請莊主莫要在意!”

  影君傲略僵的面色很快恢復如常,彎唇淺笑,抱著暖暖略一頷首:“凌公子能來,我嘯影山莊蓬蓽生輝。”

  凌瀾沒有多言,只是同樣回之以淺笑,在看到他懷裡的小家伙一雙小手趴在他的肩頭,甚是親暱的模樣,不禁又開口問道:“她是......”

  影君傲眸光一斂,還未及回答,邊上的嫣兒已經嚷開了:“小叔叔,暖暖燒了這位叔叔的衣服。”

  影君傲看向凌瀾的袍角,目光觸及到那一片焦黑,臉色一變,而罪魁禍首卻渾然不覺有什麼,趴在他的肩頭,小腦袋歪枕在他的頸上,依舊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

  “燒……大黃蜂……”

  影君傲哭笑不得。

  原來是將凌瀾衣邊上金線繡的花間蜜蜂當成了大黃蜂。

  “實在抱歉,孩子不懂事,許是見她奶奶平素拿火驅燒樹上的馬蜂窩,有樣學樣,所以將凌公子衣邊上的蜜蜂當成了馬蜂來燒。”

  凌瀾更是哭笑不得,心裡雖是不痛快,可看到小家伙眉眼彎彎、天真可愛的模樣,又莫名覺得心中柔軟。

  特別是那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笑起來就像是天邊的新月一般,隱隱透著一絲......熟悉感。

  心頭一跳,他又再次問了剛才的問題。

  “她是莊主的......”

  嫣兒再次稚聲稚氣地將話搶了過去:“她是嫣兒的妹妹。”

  凌瀾怔了怔,嫣兒無父無母,他自是早已知道。

  又豈會冒出一個妹妹?

  遂彎唇一笑,“哦,多大了?”

  “這個…..”嫣兒小臉一皺,這個她還真不知道。

  “一歲大三個月。”影君傲含笑答道。

  話落,見正好有兩個家丁路過,連忙招手喊了兩人。

  “將這位凌公子帶去換身衣服。”

  ****************

  賓客絡繹不絕。

  影君傲抱著暖暖走得極快,不時迎面碰到熟識的人,也只是簡單地點頭招呼。

  嫣兒跟在後面跑得氣喘吁吁。

  “小叔叔,等等嫣兒,小叔叔走太快了,嫣兒跟不上。”

  影君傲腳步不停,回頭道:“你先回去,小叔叔有點事情要忙,莫要跟著小叔叔。”

  嫣兒便停了下來。

  影君傲繼續向前。

  他得將暖暖送回去,今日人多眼雜,難保不會出事。

  看看剛才凌瀾那個樣子,他心裡很是忐忑。

  凌瀾有沒有懷疑什麼,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凌瀾不是一個多事之人,也不是一個多話之人,卻在暖暖的問題上,明顯問得有點多了。

  他不得不在孩子的大小上,回小了兩個月。

  所幸兩小家伙是雙生子,生下來本就要小一些,又加上是女孩子,更顯秀氣,所以,說小一兩個月也看不出來。

  正暗自慶幸,一抹大紅身影驀地攔在了身前。

  “君傲。”

  影君傲抬頭,就看到影無塵眉眼彎彎,笑得妖孽絕艷的臉。

  沒個正形。

  影君傲皺眉:“你都忙什麼去了,莊裡辦那麼大的事兒,你怎麼才來?”

  影無塵更是笑得桃花亂飛,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俊眉邪魅一挑道:“可是想我了?”

  君傲一陣惡寒,瞥了他一眼:“有沒有正經?還不快去招呼客人!”

  影無塵撇嘴,嗔道:“反正有聰明能干,一人抵百人的晴雨大管家,還怕怠慢了客人。”

  末了,似乎才發現他懷裡的小家伙,“喲,這是誰家的娃兒,我們影大莊主咋抱得那樣順手?”

  含笑的目光在觸及到小家伙胸口的玉佩時,更是微微一斂。

  “廢話那麼多,讓你去招呼客人,你就快去!”

  影君傲冷了他一眼,見他未動,又沉著臉補了一句:“還不去?”

  無塵老大不情願地“哦”了一聲,這才長袖一甩,往莊裡面走。

  走了一會兒,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影君傲抱著孩子的背影,略略怔忡。

  ****************

  燭火搖曳

  婦人輕輕搖晃著身前的搖籃,靜靜看著搖籃裡的末末。

  小家伙眼睛一眨一眨,似是瞌睡已經來了。

  長期以來,她帶暖暖極多,這個小家伙都小九帶,或許是因為這個家伙性子太沉靜了,所以她基本也沒怎麼用心在他的身上。

  今日細細一看,粉雕玉琢的小模樣還真是越長越俊俏。

  雖然五官還未完全長開,可是那眉,那眼,那小嘴唇邊微微上翹的模樣。

  她心頭猛地一撞。

  竟是像一個人。

  不,不會。

  怎麼可能?

  心跳踉蹌中,她輕凝了眸光,再仔細地端詳。

  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用的緣故,以前她從未覺得的,此刻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像,而且越看越像,眼前小家伙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地和記憶深處的那個小模樣,重疊再重疊。

  一個猜測盤亙在腦中,她臉色大變,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將自己裹得死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坐在燈下正穿針引線,做著小衣服的女子。

  女子低垂著眉眼,一臉的專注,也一臉的滿足。

  “小九。”

  她忽然開口。

  女子聞聲抬頭,朝她看過來。

  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是見她臉色不對,女子將手中的針線活放下,起身站起,走了過來,“怎麼了,婆婆,是不是不舒服?”

  婦人眸光微閃,搖搖頭,“沒有,只是覺得你很不容易,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孩子的爹呢?”

  蔚景腳步一滯,沒有回答,側首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夜色,她轉眸朝婦人彎了彎唇道:“怎麼是我一個人呢?還有婆婆不是嗎?”

  見婦人動了動唇瓣,似是還要說什麼,她又接著道:“婆婆,天色不早了,我跟君傲約好了大概這個時辰在纏雲谷接暖暖,我先去了。”

  婦人有些失望,卻也不勉強,微微一笑道:“去吧,路上小心點。”

  “嗯。”

  ****************

  此時的嘯影山莊一片熱鬧非凡。

  燈火通明,彩綢漫天,空氣中飄蕩著茶香酒香瓜香果香,醉人芬芳。

  臨時搭建的巨形台子上,專門請來的京師最有名的青衣花旦們,正咿咿呀呀唱得悠揚婉轉。

  台下軟椅擺滿,座無虛席,喝彩聲不斷。

  烏泱烏泱,人海一片。

  凌瀾一身墨袍沉靜坐於其間,淡淡飲茶,鳳眸目光淡淡掠過台上之人,又淡淡掠過台下觀看的眾人。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驀地撞入眼簾。

  他瞳孔一斂,有些難以相信。

  目光牢牢鎖定那抹身影,再看。

  像鶩顏,又不像。

  見那抹身影正從人群中緩緩擠出,他也放下手中杯盞,起身站起。

  ****************

  一出了島,進入纏雲谷,蔚景就感覺到了涼意。

  所幸她知道,此時外面已是深秋,從春天走出來的她隨手帶了件披風。

  抖開披風攏在身上,她抬頭望了望天。

  初十的夜,竟是一顆星子都沒有,天色黑沉沉的一片。

  看樣子,明天怕是要下雨。

  雖然夜黑,可纏雲谷她熟悉,閉著眼睛都沒事,所以也不怕沒光。

  正步伐輕盈地走在淒迷夜色下,卻驀地看到前面有個黑影,起先她以為是影君傲,後馬上發現不對。

  看身形,應該是個女人。

  她一驚,連忙閃身躲到一個大石的後面。

  身子緊緊貼著大石,她屏住呼吸,女人從大石前面走過。

  雖然沒有月色,雖然很黑,但是,當女人熟悉的側臉撞入她的眸底,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鶩顏!

  眸光一斂。

  她來纏雲谷做什麼?

  黑暗中,她看到鶩顏彎下腰,一邊往前走,一邊在地上找著什麼。

  直到她看到她拔起一棵草,湊近仔細看,似乎發現不是,丟掉,又繼續彎腰找的時候,她陡然明白了過來她在找什麼。

  她在找纏雲草。

  纏雲草算是奇藥,本身單獨用,可去疤痕,跟一些其他的藥配合用,又會產生很多其他的功效。

  今日是嘯影山莊的一百五十年大典,參加之人眾多,魚龍混雜,算是良機。

  蔚景隱在大石的後面,也不知自己心裡怎麼想的,竟有一些擔心起鶩顏來。

  只希望著她能快點找到,在影君傲來之前,在驚動鎮山獸之前。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在她一直關注著鶩顏那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一駭,連忙回頭望去。

  夜色中看不清楚,可那身形,那墨袍,她認識,不是影君傲又是誰?

  她一驚,連忙遠遠地朝對方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對方驀地頓住了腳步。

  她一喜,看來發現她了,她又趕緊再次做了一遍噤聲的姿勢。

  然後,又扭回頭來,繼續盯著鶩顏,她就怕一個沒注意,鎮山獸突然沖了出來。

  一直盯著,若真發生緊急情況,她還可以制止下來。

  身後的腳步聲逼近,聽得出已經刻意放輕了,且來人也未出聲,蔚景沒有回頭,她知道,影君傲已經明白她的用意。

  前方谷中,鶩顏還在埋頭尋找。

  腳步聲一直來到蔚景的邊上,蔚景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鶩顏,反手拉了身邊男人的手臂,示意他蹲下,不要杵那麼高。

  對方會意,傾下身子,緊挨著她旁邊,和她一樣貼在了巨石上。

  那廂鶩顏似是終於找到了纏雲草。

  蔚景心中一喜,猛地感覺到邊上男人身形一動,似是要說話,她一急,連忙伸手捂住對方的嘴巴。

  剛想扭頭告訴男人不要說話,卻猛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

  啊!

  鎮山獸。

  蔚景一驚,一邊緊緊盯著鶩顏那邊,一邊急急低聲吩咐邊上的男人,“快,我不方便出面,你快制止鎮山獸。”

  意識到男人沒有反應,她才想起來自己的手還捂在男人嘴上,連忙松了手。

  那廂鎮山獸已經出現了,而顯然,鶩顏也被嚇到了,正戒備地後退。

  依舊沒有聽到身邊男人吹口哨,她皺眉,不悅道:“你怎麼…..”

  一個轉眸,看到男人的臉,她渾身一震,話,戛然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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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0:48:34 |只看該作者
【276】我要你親口說

  依舊沒有聽到身邊男人吹口哨,她皺眉,不悅道:“你怎麼......”

  一個轉眸,看到男人的臉,她渾身一震,話,戛然止掉。

  竟然是凌瀾。

  怎麼會是凌瀾?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他。

  若不是那眼神她再熟悉不過,她真的會以為是影君傲戴著凌瀾的面皮來逗她。

  “怎麼是你?”冷冷開口的同時,她就像避瘟疫一般戒備地後退了幾步,跟他拉開了距離。

  男人深深地看著她,一抹沉痛掠過眸底,沒有吭聲,只沉默地腳尖一點,飛身而起,在鎮山獸攻向鶩顏之前,落在了鶩顏的前面,因身上沒有兵器,只得抬臂擋了鎮山獸一掌。

  鶩顏見到他驟然出現,很是意外,驚呼:“凌瀾。”

  還未來得及去看他手臂的傷,被激怒的鎮山獸再次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小心!”鶩顏大駭。

  驟然,一聲嘹亮的口哨聲劃破夜的蒼茫,也劃過兩人的耳畔。

  清清潤潤,悠悠轉轉。

  凌瀾跟鶩顏皆是一震。

  凶惡的鎮山獸就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一般,瞬間溫順了下來。

  將手自唇邊拿開,蔚景自大石後輕盈飛出。

  長長的披風被夜風鼓起,墨發飛舞,就像是一只展翅翱翔在暗夜裡的蝶。

  在凌瀾和鶩顏的面前,她翩然落下,又在姐弟兩人錯愕的目光中,伸手輕輕撫摸鎮山獸的頭,並覆在鎮山獸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鎮山獸便乖乖地轉身,撒腿跑進夜色中。

  “你們走吧,趁還沒有人發現之前。”

  蔚景看也不看兩人,只望著鎮山獸離開的方向,冷冷地開口,夜風吹得她的披風獵獵作響,決絕跌宕。

  望著她孑然自立的身影,凌瀾沉悶出聲。

  “嘯影山莊的鎮山獸為何會聽你的?”

  鶩顏也望著蔚景的背影,心裡震驚的不僅僅是她竟然能馴服鎮山獸,還有她的出現,她的輕功以及她的出手相救。

  “鎮山獸為何會聽我的,這跟你有關系嗎?”

  靜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蔚景才緩緩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凌瀾。

  “你是我的妻子,你說有沒有關系?”鳳眸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凝落在蔚景的臉上,凌瀾咬緊了牙關,卻依舊沒有控制住聲音的薄顫。

  蔚景卻也毫不畏懼,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冷冷一彎,“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早就死了。”

  凌瀾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蔚景又清冷道:“你們快走吧,這裡可是天下第一莊的的禁地,你們不僅擅自闖入,還偷取禁地的纏雲草,若是被發現,想必後果你們也知道,所以,在還沒有人來之前,聰明的,就趕快消失。”

  鶩顏看看凌瀾,凌瀾盯著蔚景,沒有動。

  “你這是在救我們嗎?”

  “不,我只是看在鶩顏曾經救過我的份上還她。”

  蔚景回得干脆篤定,見兩人還沒有要動的意思,她索性自己拾步往出谷的方向走。

  可剛走了沒幾步,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背上一重,已經有人自身後將她抱住。

  “好了,蔚景,我們別鬧了好不好,跟我回去。”

  溫熱的氣息貼著她的耳畔急急流瀉,男人蒼啞的聲音中絞著一絲不易覺察的低聲下氣。

  蔚景被迫停住腳步。

  別鬧?

  緩緩垂眸看向男人緊緊箍在自己腰間的手。

  他的手依舊如初見時一般好看。

  她抬手,將那雙好看的手掰開,可下一瞬,卻又再次被他更用力地裹住。

  蔚景掙扎未果,便有些怒了。

  “放開我!”

  “不放!”

  “你到底放不放?再不放開,休怪我不客氣了。”

   “不放,除非你答應跟我回……”

  凌瀾的話還未說完,卻是瞳孔倏地一斂,手臂自她腰間無聲垂落。

  蔚景連忙在他懷裡閃身而出,避到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轉身冷冷地看著他。

  而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

  兩手的虎口處,銀針深刺,兩截針尾露在外面,淒迷夜色下,閃著幽藍的寒芒。

  同上次一樣,她刺中的是他的殤穴。

  只不過,他知道,上次是麻穴刺偏。

  這一次,不是。

  “走不走?再不走,等你雙手雙腳都不能動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蔚景面無表情地冷聲而語。

  鶩顏上前,扶住凌瀾,用眼神示意他,走吧。

  凌瀾依舊沒有動,目光自始至終都未從蔚景臉上離開,鳳眸中騰起的血色,連暗夜都藏不住。

  “既然是嘯影山莊的禁地,你又為何出現在這裡?”

  他一字一頓。

  “因為我!”

  一道低沉的男音驟然響起。

  三人皆是一怔,蔚景更是眼簾微微一顫。

  沉沉夜色下,又有一個黑影緩緩走近,也緩緩走進三人的視線。

  是影君傲抱著暖暖。

  小家伙一看到蔚景,就歡快地撲騰著小胳膊,奶聲奶氣地叫:“娘親......抱抱......抱抱......”

  凌瀾瞳孔劇烈一縮。

  雖然小家伙口齒不清,可“娘親”二字卻清晰地劃破他的耳膜。

  那廂,蔚景已經伸手,將暖暖接過。

  “她是你的孩子?”

  其實,白日在山莊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懷疑,卻也只是懷疑。

  饒是如此有心裡准備,聽到暖暖剛才那一聲“娘親”,他還是震驚了。

  見蔚景未語,他又嘶聲問了句:“誰的?”

  蔚景看也沒看他,只低垂著眉眼,幫暖暖攏著身上的小風衣,淡聲道:“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嗎?她叫我娘親,自然就是我的。”

  “我問的是你跟誰的?”

  凌瀾繃緊了聲線,可鶩顏卻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顫抖,他的手臂在抖,身子在抖,唇也在抖。

  “是不是……我的?”

  他問。

  蔚景驟然抬起頭,好笑地看著他:“凌瀾,我不知道你一直是哪裡來的自信?你憑什麼會認為你如此對我,我還會生下你這種人的孩子?”

  許是銀針刺在殤穴上的緣故,凌瀾腳下一軟,幾乎站立不住,好在邊上有鶩顏的支撐。

  凌瀾抬手,驀地將虎口上的銀針拔出,鶩顏意識到他的動作時,大驚,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原則上,銀針刺穴,是必須等一定的時間才能拔出,他如此之舉,雖然能強制減少殤穴被刺帶來的四肢麻木,卻對身體損害極大。

  這個道理作為醫者的他不會不知。

  而他卻渾然不顧,將一手銀針的拔出,擲在地上,又拔出另一手的。

  末了,又徐徐抬起眼梢,再次看向那個抱著孩童,一臉冷漠的女人。

  “不是我的,是誰的?”

  “是誰的,跟你沒關系。”

  “到底是誰?”凌瀾驟然如狂怒的雄獅一般咆哮出聲。

  幾人一震,暖暖更是嚇得小身子一顫,然後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暖暖不怕,有娘親在,不哭不哭哈……”蔚景連忙輕輕拍著小家伙的背,誘哄著,一邊安撫,一邊恨恨地看向凌瀾。

  小家伙還是哭,一雙小手趴在她的肩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邊上的影君傲便幫著一起哄,小家伙哭得梨花帶雨的,朝影君傲伸出小手臂,影君傲連忙接過,抱在懷裡一邊晃,一邊安撫,小家伙這才止了哭,小腦袋靠在影君傲的肩上,紅著眼睛,委屈地抽泣。

  看著三人的模樣,凌瀾眸色猩紅得仿佛下一刻要滴出血來,他彎著唇角輕輕笑,緩緩抬起手臂,指向影君傲,而目光卻已經牢牢鎖在蔚景的臉上。

  “是他的嗎?”

  指著影君傲,卻問著蔚景。

  大概是麻勁還沒有過去,他的手臂舉得有些吃力,明顯在抖。

  “是我的。”

  未等蔚景出聲,影君傲已篤定開口。

  鶩顏臉色一變。

  “我沒問你,我問她!”凌瀾看也未看影君傲一眼,依舊死死盯著蔚景不放,“我要你親口說!”

  “是,是他的,暖暖是我跟影君傲的女兒。”

  蔚景沉聲,語氣比影君傲的還要堅定。

  “不,我不信!”凌瀾再一次咆哮出聲。

  許是有了上次經歷,這一次暖暖只是嚇得渾身抖了一下,影君傲及時地撫上她的背,她便也未再哭。

  “你騙我!你不是這樣的人!”

  凌瀾輕輕搖頭,痛苦的神色和猩紅的血絲在眸子裡糾結。

  暖暖一歲零三個月,他和蔚景分開兩年零一個月,懷胎需十月,她怎麼可能會在離開他兩個月就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

  不可能!

  她不是這樣的人!

  蔚景低低笑出聲來。

  “在你看來,我應該是怎樣的人?是被你傷得遍體鱗傷,傷得丟了性命,我還要對你忠貞不渝、死心塌地嗎?”

  “不,你不是這麼隨便的人。”

  “隨便?”蔚景唇角的笑容越發擴大,一臉很好笑的表情:“什麼叫隨便?忘掉你這樣的混蛋,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就叫隨便?那當初,我拋下相戀三年的錦弦,跟你睡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隨便?”

  蔚景咄咄逼問,目光灼灼。

  “蔚景......”

  凌瀾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似是不相信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蔚景斂起唇角笑容,眸色再次轉冷,“所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也不要再盲目自信了。暖暖跟影君傲的關系,你也看到了,嘯影山莊的鎮山獸聽我的,你同樣看到了,難道這些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灰敗一點一點從眸底傾散出來,凌瀾一直輕輕搖頭。

  “不,我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相信心裡的感覺!”

  “心裡的感覺?”蔚景輕嗤,“你心裡的感覺是什麼?是不是就算你抓了我的父皇,奪了我的江山,騙了我的感情,我還得乖乖地等著你來寵幸,然後,只給你生孩子?”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跟我回去,我以後會跟你解釋。”

  “以後?”蔚景搖頭輕笑,“不用了,我早已不想聽了。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只希望你高抬貴手,不要打擾。”

  “如果我偏要打擾呢?”凌瀾咬牙,嘶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那我嘯影山莊奉陪到底!”

  出聲的是影君傲。

  只見他面色冷峻,鳳眸同樣寒涼,一瞬不瞬地看著凌瀾。

  “如果你坐了蔚家的江山,還如此不消停,那我嘯影山莊完全可以替蔚景再將江山奪回來。”

  凌瀾忽然放聲而笑,就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就憑你?”

  “你不信?”

  “實難相信!”

  “那就等著!”

  “拭目以待!”

  “夠了!”蔚景嘶吼一聲,將你一言我一語針尖對鋒芒的兩個男人的話打斷。

  “你們到底走不走?你們不走,我們走!”

  話落,蔚景拉過影君傲的手臂,便朝出谷的方向走。

  凌瀾微微苦笑。

  你們,我們,分得真好!

  “不許走!”

  瞳孔一斂,黑衣身影如墨動,等鶩顏再看,凌瀾已經上前攥住了蔚景的手臂。

  “放開我!”

  蔚景冷聲呵斥。

  “凌瀾,你不要太過分!”影君傲顯然也怒了。

  暖暖一看這又吵又鬧,又拉又扯的架勢,再次“哇”的大哭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從影君傲的懷裡探出小身子,想要夠到凌瀾面前打他,小嘴不停地說著:“壞人......壞人......”

  影君傲又只得低聲哄慰著她,一邊抱著暖暖輕晃,一邊冷眼瞥向凌瀾:“你是非要驚動莊裡的那些人、鬧得天下皆知,你才肯罷休嗎?”

  “我不在乎世人怎麼看。”

  凌瀾不僅未放,還忽然伸出雙臂抱住蔚景。

  他只在乎一個人的想法。

  他只順從自己的心。

  當熟悉的身子入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魂的震蕩。

  一別兩年。

  就像是一輩子那麼漫長。

  人生有多少個兩年?

  他不能再放手。

  而顯然,蔚景不這樣想。

  她伸手,大力擊在他的胸口,將他推開。

  因為會武功,力道自是以前不能比的,而且,因為自行將穴位上的銀針去掉,凌瀾五髒六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被她如此大力一推,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凌瀾,你為何非要逼我?你為何要讓所有人都討厭你?”

  蔚景嘶吼出聲。

  暖暖越哭越響。

  看著那個搖搖欲墜的煢煢身影,鶩顏眸色一痛,上前。

  “凌瀾,我們走吧!”

  男人身形未動。

  鶩顏想要拖著他走,卻發現,明明搖搖欲墜的身子,卻如同被釘住了一般,紋絲不動。

  “凌瀾走吧,為這樣的一個女人不值!”

  鶩顏沉聲,一字一頓。

  就算暖暖哭聲很大,可幾人還是聽得分明。

  蔚景眼睫一顫,影君傲看向蔚景。

  “三姐!”凌瀾難以置信地將鶩顏的話打斷。

  “難道我說錯了嗎?”鶩顏虛弱地彎唇,“你如斯信她,她卻從未真正信你,從未!”

  就像是受了重重一創,凌瀾身子一晃,他眸色沉痛地看著鶩顏,片刻之後,又徐徐抬起眼梢,看向蔚景。

  蔚景略略撇開眼。

  “凌瀾,走吧,扶三姐離開,三姐快死了......”

  鶩顏一邊說,一邊輕輕靠在凌瀾的身上,不動聲色地依附著他。

  凌瀾臉色一變。

  “三姐......”

  他顫抖地將鶩顏扶住。

  “走……”鶩顏乞求地看著他。

  凌瀾看看鶩顏,又眸色痛苦地看向蔚景,說:“好!”

  姐弟兩個攙扶著,經過蔚景的身邊,也經過影君傲的身邊,緩緩往纏雲谷出口的方向走。

  暖暖還在“哇哇”哭得起勁。

  蔚景上前,將她自影君傲手中抱過來,低垂著眉眼,輕聲哄慰,不去看幽幽夜色下的那抹蒼涼背影。

  忽然,兩人停了下來,凌瀾回頭。

  沉冷的聲音被夜風送了過來。

  “蔚景,老鴉尚有反哺之義,山羊且知跪乳之恩,你難道就不想救你父皇?若想救,朕以為,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抬頭。

  凌瀾已轉過身去,攙扶著鶩顏,頭也不回地離開。

  遠處,沉沉夜色下,一抹大紅的身影快速隱沒在黑暗裡。

  ****************

  姐弟兩人沉默地走了好久,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最後,還是鶩顏忍不住了,低低一歎。

  “她已經如此恨你,你為何還要逼她更恨?”

  竟然連要挾都用上了。

  橫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就是那個女人的父皇嗎?

  他竟然拿她的父皇來威脅她,還第一次在那個女人面前自稱‘朕’。

  這等於完全撕破了臉。

  這樣的他們還回得去嗎?

  凌瀾勉力彎了彎唇角,淡然一笑。

  “既然已經如此恨了,也就不在乎再多恨一點。”

  “可是,這樣下去,你們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凌瀾沒有吭聲。

  他何嘗不知道這些?

  可是他沒有辦法。

  在失去她的這些個日日夜夜,他想了很多,他也以為,只要她幸福,或許他可以成全。

  直到兩年後的今夜,他再次看到她。

  她那樣真切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才終於發現,所謂放手,所謂成全,那真的只是他的以為。

  他做不到。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的心情。

  當他發現大石後面站的是她,而她還朝他做手勢的時候,他的心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雖然,他很快就意識到,或許,她認錯了人。

  因為他穿著影君傲的袍子。

  但是,他依舊興奮激動。

  因為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後,他終於真切地見到了她。

  他悄聲上前,她拉他的手臂,他輕輕貼在大石上,緊緊挨著她的溫暖。

  那一刻的心跳只有他自己明白。

  當魂牽夢縈的人兒就那樣直咧咧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愛。

  是見時的形影不離,是不見時的相思成災,是失去時的痛徹心扉,是重拾時的欣喜若狂。

  對,欣喜若狂,都不足以表達他那一刻的心情。

  他也終於明白。

  成全,他根本做不到。

  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只要她幸福,他就可以放手,然後沒事人一樣看著她跟別的男人恩愛纏綿、子孫滿堂。

  他做不到。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不可理喻也罷。

  他就是要她。

  要她在他的身邊。

  不准任何男人覬覦她一分一毫。

  他沒有想過要逼她,從來沒有!

  就算得知她還活著,他都沒有想過利用她的父皇逼她現身出來。

  他都是告訴自己,等。

  他等她出來。

  今夜,是真的將他逼急了。

  她的態度,她的行為,她跟影君傲的關系,暖暖跟影君傲的關系,他們三人的關系……

  一切的一切幾乎將他逼瘋。

  既然所有人都覺得他一直在逼她。

  那他索性將她逼到底。

  至於未來……

  兩年前的那場大火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想過未來。

  ****************

  深秋的京城,雖街道兩旁的大樹枯葉盡數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卻依舊絲毫不影響京城的繁華熱鬧。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孩童的嬉笑聲不絕於耳,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高朗跟在帝王的身後,手中提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心情格外的好。

  有人回來了。

  有人在失蹤了一年多之後,終於回來了。

  雖然現在還昏迷在床上,但是,他相信有面前的這個帝王,她就一定會平安醒來。

  帝王也很上心,都自己親自配藥,太醫院裡沒有的藥,他們就專門出來買。

  其中有一味藥他們找了很久,太醫院沒有,嘯影山莊名下的藥鋪也沒有,最後聽說,只有一家甚是不起眼的小藥鋪,朱家藥鋪有。

  他們趕到朱家藥鋪的時候,藥鋪竟然關了門。

  一打聽才知道,這家人家孩子今日滿周歲,在辦抓周,所以,今日不開門營業。

  聽說朱家就住在藥鋪後面不遠,帝王決定直接登門去買。

  許是宅子不夠大,朱家的宴席就露天擺在前院的外面,一共好幾桌,桌桌坐滿。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他們到的時候,朱家當家的男人正在敬酒。

  帝王跟一個家僕說明來意,當然,並沒有說自己真正的身份,家僕讓他們先等等,他去稟報。

  不一會兒,家僕就回來了,說,他家主人說,等他將酒敬完。

  高朗一聽就火了。

  這是賣藥救人要緊,還是喝酒作樂要緊?

  正欲直接上前,卻是被帝王一個冷厲眼神給制止了下來。

  他便只得陪帝王站在那裡等著,看著朱家並不寬敞的宅院,他忍不住嘟囔:“看這家人家,雖不算貧瘠,可肯定也不富裕,有生意不做,也難怪不能發家致富。”

  帝王沒有吭聲,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正站在席間敬酒的男人。

  高朗便也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男人似乎正在敬一雙年邁的父母。

  “感謝爹和娘的養育之恩,沒有爹娘就沒有兒子,兒子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算勉強能衣食無憂,只希望二老健康長壽、安享晚年!”

  男人仰脖飲盡,父母慈祥笑開,眾人掌聲雷動。

  接著,又是敬哥嫂,敬弟妹,敬妻子,還敬了兒女。

  一圈下來,已是不知過了多久。

  帝王始終靜靜地看著。

  男人最後還敬了全場所有的親朋好友一杯,才略帶微醺地過來見他們。

  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喝了點酒的緣故,男人似是心情特好,將他們帶到藥鋪的路上,還一直哼著小曲。

  高朗皺眉,帝王卻是唇角微弧淺淺。

  男人將藥賣給了他們,帝王付了一錠金子。

  男人愁了。

  說太大,找零找不開,讓他們等等,他去對面錢莊兌一兌。

  帝王說,不用找了,男人不依,說雖然他的生意做得小,卻也不能平白無故多收客人錢財。帝王說,就當送給他周歲兒子的生辰禮物,對方才甚是難為情地手下,一個勁地要請他們兩個去喝慶酒。

  他們自是沒去。

  回來的路上,帝王很沉默。

  他在前面趕車,帝王坐在車廂裡面,不時有風吹過,吹起車幔,他每次回頭,都看到帝王坐在裡面失神。

  “高朗。”

  男人的聲音自車廂內傳出。

  他一怔,以為男人有什麼吩咐,連忙拉了韁繩,停了下來。

  “皇上?”

  許久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

  就在他准備跳下車架,下去請示的時候,男人略顯蒼啞的聲音卻又再度響了起來。

  “那才是真正的天倫,跟身份地位無關,跟榮華富貴無關,父母健在,兄友弟恭,妻子恩愛,兒女繞膝,而朕……四歲之後就未見過雙親,卻親眼看著兄姐慘死,如今唯一的姐姐也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付諸真心的妻子與朕反目,和別的男人兒女繞膝,你說,朕活得是不是很失敗?”

  高朗心口一撞,第一次聽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不知該說怎麼回答好。

  所幸男人見馬車停了,抬手撩開車幔,疑惑地問他:“怎麼不走了?”

  高朗看他面色沉靜,就像剛才那一席話是他的幻聽,而不是這個男人說的一樣,才稍稍安下心來,繼續趕車。

  在一個巷口的拐角,一個人忽然攔住了他的馬車。

  要不是他反應快,及時勒住韁繩,差點都撞到了那人身上。

  是個女人,一身素色的衣袍,素色的披風,戴著一個寬大的風帽,幾乎遮住了大半邊臉。

  他正要發火,女人忽然抬起頭,揚手脫了頭上風帽。

  熟悉的面容入眼,高朗差點從車架上栽下來。

  皇……皇……皇后娘娘……

  他正欲回頭稟報,車廂裡面的帝王也正伸手撩開車幔。

  看到女人的那一瞬,帝王的眼波一蕩,卻很快恢復如常。

  女人看著他,靜靜地站在馬車的前面。

  他看著女人,沉默地撩著馬車的車幔。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高朗杵在中間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下去行禮。

  所幸不一會兒,帝王就彎腰鑽出馬車,跳了下去,舉步走向女子,卻又在距離女子還有兩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站定。

  女子不說話,他便也一直不吭聲。

  終於,女子緩緩朝他走近,略帶猶疑地將自己的小手放進他的掌心,帝王五指一收,將她的手背裹住。

  “我想見我父皇。”

  她抬起水眸看著他。

  男人微微抿了唇,沒有回答,只沉默地牽起她的手,往馬車的車廂邊上走,一雙眸子就像是漆黑的夜,看不到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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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0:49:12 |只看該作者
【277】口是心非的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在宮中的一間廢棄廂房裡,蔚景見到了她的父皇。

  這是自被錦弦奪宮以後,第一次父女兩人正式見面。

  兩人都覺得恍如隔世。

  蔚向天很激動,蔚景也很激動。

  凌瀾讓看守的人都撤了出來,自己也退到了屋外。

  “父皇。”

  蔚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如決堤的海水洶湧漫出。

  “是女兒不好,是女兒不孝,都是女兒連累了父皇,讓父皇淪為亡國之君,承受被囚之辱......”

  蔚景泣不成聲,一顆心痛得無以復加。

  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定然不會再輕信男人。

  可是,沒有如果。

  這世上沒有如果啊。

  “孩子,不是你的錯,跟你沒有關系,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蔚向天蒼老的手顫抖地撫摸著她的秀發,就像是小時候一樣,她坐在他的懷裡,他慈愛地撫弄著她的發絲。

  蔚景一邊哭著,一邊輕輕彎起唇角。

  “父皇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今生,我們父女還能再相見,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平安地活著,比什麼都好。”

  “父皇,凌瀾是不是問你打聽什麼人?”蔚景想起那夜在七卿宮裡偷聽到的話,凌瀾似乎一直逼著她父皇說什麼,甚至用她的生死來威脅他。

  蔚向天眸光微閃:“這些事情你莫管,父皇有父皇的考量。”

  “父皇之所以不說,是要保護那個人嗎?還是......”

  蔚景的話還沒有說完,蔚向天就悶聲“嗯”了一聲。

  蔚景點頭,她知道,從小到大,她父皇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她便也不再多問。

  “你放心,父皇,女兒一定會救你出去。”

  “父皇說了,這些事情你莫管,在沒有找到那個人之前,凌瀾是不會殺了父皇的。”

  “可是,女兒要父皇過自由的日子。”

  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亡了國,失去了親人,成了鎖在輪椅上的階下囚,心裡的那份苦,那份落差,那份不甘,那份恨,她知道。

  蔚向天抬手拔了蔚景頭上的一枚發簪。

  “這個留給父皇吧,平時父皇想你的時候,也有個念想。”

  “嗯,”蔚景點頭,淚,又湧了出來。

  “不哭了,父皇沒事,只要你相信父皇,不受外人挑撥,父皇就心滿意足了。”

  “不會了,女兒這輩子就是在輕信他人上面吃了太多虧,女兒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

  蔚景出來的時候,凌瀾正負手立在院子裡,靜靜地看著高高的圍牆,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一直到她走到他的身後,他才似乎回過神來,回頭看到是她,便轉身牽了她的手。

  她本能地手一縮,見男人微微一僵後,她又遲疑地將手給了他。

  “你要怎樣才肯放了我父皇?”

  她眼眶紅紅地看著他,哭過的雙眼腫得就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男人俊眉微微一攏,牽了她手緩緩往外走。

  “朕考慮考慮。”

  “你要考慮多久?”

  蔚景心中急切,除了救她父皇,她還有末末和暖暖。

  “不知道,或許明日,或許明年!”

  男人聲音清淡,如八月秋水。

  蔚景聞言,停住腳步,大力將男人的手甩開。

  “凌瀾,你到底想要怎樣?你想怎樣就直接說,來個痛快的。”

  她討厭這個樣子,討厭這樣的相處。

  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兩人牽著手,心卻隔著萬水千山。

  就像是拿著一把鋒利的刀,不殺她,不砍她,卻一刀一刀慢慢地凌遲著她的血肉。

  她不知道,當一個人撕破臉,竟然可怕成這樣。

  她沒時間陪他玩,也沒時間陪他耗。

  “你有什麼要求,統統說出來,想要我怎樣做,你直接說!”

  男人緩緩回過頭看她,默不作聲。

  蔚景氣得不行。

  “你這樣將我禁錮在你身邊有意思嗎?”

  “沒有意思,所以,你是自由的,隨時可以走。”

  邊說,男人邊朝她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蔚景更是氣結。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如今的她可不比當年,現在,任何東西都可以是武器,樹葉、花瓣,特別是花瓣,婆婆可是教了她一套專門用桃花瓣擊人要害的武功,出神入化、強大得驚人。

  “若我殺了天子,我還怕救不出我的父皇?”

  “求之不得!”男人彎唇淺笑。

  蔚景一震,便在那四個字裡微微失了神。

  瘋子。

  ****************

  因為她此次回宮,並未對外公開,所以,除了九景宮的人,高朗,以及那個男人,別的人並不知道,所以也未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九景宮的宮人見到她,一個一個激動得都要哭了,特別是湘潭,眼眶紅紅的,幾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可她卻沒有太多的心情在這上面,滿心掛念著家裡的兩個小家伙,只盼望著男人能快點答復她,要殺要剮,給她一個痛快。

  晚膳,男人是在九景宮同她一起用的。

  兩廂無言。

  原本都是她喜歡的菜,卻味如嚼蠟一般。

  草草結束之後,他便回龍吟宮批奏折去了。

  她沐浴完,便支了宮人,將內殿的門自裡面栓上,睡覺。

  昨夜折騰了一宿,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她才做出進宮來找他的決定。

  或許她不該來。

  明日再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一次,若他,還是不給她明確答案,她就離開。

  就像她父皇說的,沒有找到他要找的那個人之前,她父皇是安全的。

  那她也不用急於一時。

  **

  迷迷糊糊間,臉上有濕滑溫熱的感覺傳來,蔚景惺惺松松睜開沉重的眼簾,就看到男人放大的俊顏。

  先以為是在夢中,也沒有太放心上,忽然又想起什麼,陡然眼睛一睜,這才發現不是夢。

  男人在親她。

  她睜著大大的眸子看著男人。

  男人同樣看著她。

  兩人的鼻尖挨著鼻尖,呼吸交錯。

  她大駭,伸手推開男人的同時,翻身坐起,拉了薄被戒備地抱在身前。

  轉眸看向內殿的門。

  門閂依舊栓著未動。

  她又看向殿中地面上的蒲團。

  她竟忘了蒲團下面的陷阱,司樂坊裡有直通過來的暗道。

  只是,如今的他,已是一個帝王。

  一個帝王專門鑽地道,來她這裡,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見男人正不緊不慢地脫著身上的袍子,她皺眉問道:“你不會在這裡睡吧?”

  “這兩年來,朕每夜都在這裡睡,難道九景宮的人沒有告訴你嗎?”

  男人淡聲回著,將手中袍子拋在邊上的衣架上,他又坐在床邊上開始不徐不疾地脫著軟靴。

  “你有自己的龍吟宮,為何不睡?你後宮還有那麼多女人,也可以去他們那麼睡。”

  男人忽然轉過頭,鳳眸略帶促狹地看著她。

  “你這是在吃味兒嗎?”

  “吃味兒?”蔚景冷笑,“我只是嫌髒!”

  男人背脊微微一僵,下一瞬,同樣冷冷彎了一下唇角,“反正你也不是只伺候過一個男人,我們正好半斤八兩。”

  “別將我跟你這種人混為一談!”

  男人不以為然地笑笑,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伸手將她抱在懷裡的薄被扯過,他躺在了她的旁邊,蔚景一驚,又將薄被大力扯了過來。

  男人便什麼都沒有蓋。

  蔚景擁著薄被戒備地往床裡邊坐了坐。

  其實,這兩年,每夜他都睡在這裡,宮人們已經都跟她說了。

  還有後宮裡那幾個有名無實的女人,宮人們同樣跟她說了。

  也就是今天她才知道,他在那日的那場大火中,眼睛瞎過,且瞎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眼瞎的他,她是見過的,就是在吳記糕點店前面,當時,他似乎在找高朗,喊著高朗的名字,就站在她的旁邊,跟她幾乎肩擦著肩,她當時緊張極了,後來,她發現他的眼睛看不見,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還有他每夜酗酒,宮人們也跟她說了。

  他不治療眼睛,他夜夜買醉,他不讓任何人進內殿,他一直在找她,他動用了很多隱衛,他跟嘯影山莊的莊主大打出手,雙方重傷,回宮後躺了多日,他還偷偷去了纏雲谷,被鎮山獸所傷,被大雪所埋,差點死了,抬回來,太醫都束手無策,休養了一月才下床……

  很多很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樣的感覺。

  或許已經沒有了感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他利用她的感情,威逼她父皇的事實。

  “你准備一直這樣坐到天亮嗎?”

  男人側首看著她,忽然出聲,將她神游的思緒拉了回來。

  蔚景沒有理他。

  他便也不再多問,將頭轉了回去,平躺著,緩緩闔上眼睛。

  許久,一動未動。

  夜,很靜。

  靜得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強烈地撞進自己的耳中。

  蔚景側首看向身側的男人。

  男人似乎已經睡了過去。

  她這才敢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他來。

  雖然吳記前面匆匆一面,也等於基本上兩年未見。

  他還是那樣俊美。

  只是明顯消瘦了不少,也明顯成熟了不少。

  斜飛入鬢的俊眉,卷翹纖長的睫毛,高聳的鼻梁,薄削絕美的唇邊,只是眼窩下方明顯有兩塊青灰,似是多日未休息好。

  還有眉心之間那一抹淡淡的褶皺。

  她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特別是睡著的時候,還皺著眉頭,似是有愁腸百結一般。

  因為被子被她盡數拉了過來,所以他只著了一件單薄的寢衣,也就是這時,她才發現他手臂上打著繃帶。

  想來是昨夜接鎮山獸那一掌所致。

  只不過當時夜太黑,他又穿著墨黑色的袍子,所以也沒有人看出來。

  視線還落在他的身上,卻是聽到他猛地咳嗽了一聲,她一驚,連忙將目光收回。

  垂眸頷首地靜坐了一會兒,又未見身側任何動靜,她才緩緩轉過頭,再度看過去,才發現男人根本沒有醒。

  深秋的夜很涼,他這樣躺著……

  心頭微躁,她糾結了一番之後,終究還是將懷裡的薄被放開,捻起一角,輕輕蓋在他的身上。

  生怕驚動了他,她小心翼翼,可將薄被剛剛蓋好,她一個抬眸,就驀地撞入一雙黝黑的深瞳。

  他竟然是睜著眼睛!

  她呼吸一滯,就忘了手中動作。

  他是忽然醒了,還是根本就沒有睡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玩心計,她是絕對玩不過他的。

  見他深深地看著她,也不發一言,她尷尬地別過眼,冷聲道:“你蓋過的被子,我不想蓋,我下去再找一床。”

  蔚景說完,起身站起,作勢就要跨過躺在外面的他,手腕卻是驀地一重,男人伸手一拉,她驟不及防,就被拉倒在床上,男人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了下面。

  “你——”

  蔚景大駭。

  “口是心非的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男人俯瞰著她,灼熱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噴打在她的眼瞼上,面頰上,唇瓣上。

  好久兩人沒有這樣,蔚景很不適應,而且心裡面絞著抵觸的情緒,就更加地不舒服。

  她伸手推他。

  “下去!”

  他紋絲不動。

  她打他。

  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蔚景急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要你!”

  男人言簡意賅,沉聲篤定。

  話落,也未給錯愕的蔚景片刻的反應時間,直接低頭吻上她的唇。

  蔚景惶遽地頭一偏,想要避開,卻再下一瞬被男人大手扳過臉,牢牢固定。

  男人吻得急切,吻得瘋狂,就像是渴望了很久一般。

  甚至差點咬破了她的唇。

  她搖著頭,掙扎,熟悉的氣息鑽入口腔,將她所有的感官占據的時候,她在一片酥麻輕醉中,心底的屈辱一點一點泛出來。

  動彈不得,她閉眼咬緊牙關,於是兩人的口腔中就帶了血腥。

  他依舊吻著她不放。

  血腥越來越濃。

  直到有鹹濕流進兩人的口中,男人才緩緩將她放開。

  他鳳眸熾烈地望著她,粗噶了呼吸。

  她眼眶紅紅地瞪著他,大口喘息。

  睨著她臉頰緋紅,粉面含春的模樣,男人眸色一暗,忽然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衫,她一驚,將他的手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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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我早已被你毀了

  睨著她臉頰緋紅,粉面含春的模樣,男人眸色一暗,忽然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衫,她一驚,將他的手按住。

  若不是心裡難過得要命,她差點就要問他,不是傳言他在大火中不能人道了嗎?

  那他現在的行為是什麼意思?

  男人將手自她的手中抽出,順著她的衣襟探到了裡面,滾燙的大掌就像是高溫的烙鐵,灼得她渾身一顫,連忙在衣服外面再次將他亂動的手按住。

  “凌瀾,別逼我恨你!”

  她喘息地看著他仿。

  男人唇角一勾,一抹淺笑似諷似嘲。

  “你不是已經恨了嗎?”

  蔚景眼簾微微一顫,咬牙道:“別逼我更恨你!”

  “更?”男人輕笑出聲,似是很不以為然,“反正都是恨,多恨一些少恨一些又有什麼區別?”

  話音落下,大手自衣衫內抽出,蔚景還以為他改變主意放過她了,誰知下一瞬,大手竟是拽上她的衣領直接大力撕扯開。

  布帛撕裂的聲音突兀地響在靜謐的夜裡,身上陡然一涼,蔚景大駭,手腕一轉,快速提起一道掌風,直直朝男人的胸口擊了過去。

  許是忘了她會武功,又許是沒想到她會真的出手,男人根本沒有防備,就這樣重重挨了一記。

  悶哼一聲,男人微微佝僂了背脊。

  蔚景連忙起身,想要趁機逃脫,卻被男人再次大力摜倒在床上。

  背脊撞到床板,雖然墊了一層薄毯,可還是痛得她瞳孔一斂。

  男人高大的身形如山一般壓下來,緊緊逼視著她。

  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氣的,眸子紅得嚇人。

  “怎麼?是要為他守身是嗎?”

  唇角噙著一抹嗜血的笑意,男人呼吸粗重。

  “是!所以請你放尊重點,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蔚景知道,雖說自己武功可能不及這個男人的十分之一,但是,他有傷。

  不僅手臂上有傷,昨夜兀自將刺在殤穴上的銀針拔出,也定然傷到了五髒六腑。

  若真動手,吃虧的人是他。

  然而,男人的關注點壓根沒在她的後一句話上面,而是那個“是”。

  “現在知道要給影君傲守身,當初跟朕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想到為錦弦守身?離開朕不到兩月就跟影君傲搞在一起,怎麼沒想到給朕守身?本就是一個隨便的人,裝什麼聖潔?”

  蔚景不可理喻地看著男人嗤之以鼻的樣子。

  很想回他一句,是誰昨夜說,你不是這樣的人?是誰昨夜說,你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昨夜的話都是放屁嗎?

  心中氣結,她同樣回之以好笑的表情。

  “不給你和錦弦守身,那是因為你們不配,影君傲值得我這樣做!”

  蔚景的話音剛落,耳畔又是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這一次,男人甚至用了內力,片片成縷的白布被拋起,在空中跌宕,飄落在床上、床下。

  她的兜衣都沒能幸免。

  如此一來,等於她上身不著片縷。

  “混蛋!”

  徹底被激怒,她再次劈出掌風擊向男人,卻沒能得手,被早有防備的男人揮手擋住。

  她再劈,他再接。

  兩人便一招一式打了起來。

  知道自己打不過他,蔚景就專門挑他的要害,不是擊向他受傷的手臂,就是他的胸口。

  可這個瘋子,儼然不知痛。

  所以,不消片刻,他就擒住了她的手臂。

  不給她一絲喘息和反抗的機會,他直接舉起她的手臂壓到頭頂,只手按住,另一手來到她的腰間,輕而易舉地就解開了她腰間的羅帶。

  “信不信,朕毀了你,也毀了你男人的嘯影山莊?”

  蔚景冷笑:“毀了我,我信,我早已被你毀了,至於嘯影山莊,你還不至於。”

  “什麼叫不至於?你以為朕不敢,還是朕沒這個能力,明日朕就帶人踏平嘯影山莊。”

  蔚景看著他,沒有吭聲,不想再跟這個瘋子再多費口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端了他的嘯影山莊。設計擄走當今皇后,或者意圖謀反,理由多得是。”

  蔚景再次輕笑搖頭。

  “影君傲不在,若在,想必應該會回你一句,奉陪到底!”

  男人定定望著她,原本猩紅的鳳眸裡騰起紫氣。

  她的笑,深深將他的眼睛刺痛,她的話語也徹底將他激怒,他終於難以抑制地嘶吼出聲。

  “就算你為他守身又如何?朕,終究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影君傲,不過是撿了朕穿過的破鞋!”

  憤然撩開自己寢衣的前擺,沉重的身子再次傾軋而下,他鳳眸熾烈地盯著她,粗重的呼吸,噴打在她的臉上。

  雙手被按,雙腿被壓,動彈不得,蔚景羞憤地別過臉,不看他發瘋的樣子,下一瞬,下頜一痛,男人大掌緊緊捏住她的下顎,將她的頭逼轉過來,她也不怕痛,拼命再別過去。

  他大力扳,她死不配合。

  男人終於低吼一聲放棄,粗暴地將她身上最後一層遮擋也毀掉。

  淚,奪眶而出。

  她扭著頭,任洶湧的淚水無聲地打濕軟枕。

  有多久沒有哭了,她已經記不得了。

  她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哭。

  卻原來,還是那樣無用。

  大概隱忍了太久,她想止住卻怎麼也止不住。

  只得咬著牙關,哭得寂靜無聲。

  意識到她的異樣,男人微微一怔,再次伸出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大力扳過。

  映入眼底的是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男人眉心微微一蹙。

  “你不想讓朕碰,朕還不屑碰你!”

  黯啞的聲音冷然落下,下一瞬,他便從她的身上起身,下了床。

  隨手拋起薄被將她的身子蓋住,男人扯了衣架上的中衣穿在身上。

  蔚景擁著薄被,翻了個身,面朝裡蜷起身子。

  淚,怎麼也止不住。

  就像是忍了兩年的淚水,在這一刻盡數而出。

  她緊緊咬著唇瓣,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哽咽。

  滿嘴血腥。

  她聽到男人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聽到男人打開內殿門閂的聲音,聽到男人沉穩的腳步聲走了出去。

  門“彭”的一聲關上,那沉悶之響就像是重重落在心頭一般。

  夜,再次靜謐了下來。

  她一把拉過薄被將頭蒙住,放聲哭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聲響起。

  蔚景一怔,止了哭聲,正欲細聽,卻驀地眼前一亮,一只大手將她蒙在頭上的薄被拉開,她驚錯抬眼,就直直撞進男人深邃的黑瞳。

  凌瀾。

  怎麼又回來了?

  正欲扭頭不理,男人長臂一攬,直接將她和著薄被一起,納入懷中。

  蔚景一驚,本能地就要掙扎,卻被男人低聲喝住。

  “別動,我不碰你!”

  蔚景怔了怔,為男人的口氣,也為那個“我”字。

  “是我不好!”

  男人抬手,溫熱的指腹,替她揩著臉上的水痕,她揚手將他的手揮開,他又再次拭了過來,她扭頭避開他的手,不讓他擦,他就干脆雙手將她的臉捧住,往自己面前一拉,低頭,直接用唇追索了過來。

  溫熱柔軟的唇瓣,一點一點吮去她臉上的鹹濕。

  熟悉的夾雜著淡淡墨竹香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將她籠住。

  她皺眉,很不舒服。

  曾經他也這樣溫柔地對待過她,可那遙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如今的他們並不適合這樣的溫存。

  她只覺得虛偽,只覺得抵觸。

  伸手,想要將他推開,他卻已經先她一步將她放開。

  “明日,給你答復。”

  蔚景愕然抬頭。

  “什麼?”

  男人垂了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再度抬起眼梢看向她。

  “你父皇的事。”

  蔚景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真的嗎?”她眼眶紅紅地看著他。

  “嗯”

  男人抬手,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眼角。

  她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

  彼此的眸子絞在一起。

  她的紅腫不堪,他的深邃復雜。

  不知為何,在那一片深幽之間,她似是看到了一抹沉痛,也看到了一抹無奈。

  她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天生反骨。

  從來不怕硬。

  硬碰硬,她只會比人更硬,可是面對柔軟,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正有些尷尬間,內殿外面傳來湘潭急急的聲音。

  “皇上,皇上......”

  蔚景和凌瀾都是一怔。

  “何事?”凌瀾皺眉問向門口。

  “出事了。”

  凌瀾眼波一動,沉聲道:“出什麼事了?”

  湘潭卻又沒了聲音。

  凌瀾回頭看了蔚景一眼,“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伸手,驀地將她的臉拉過,快速啄了一下她的唇,還未等她反應,又快速將她放開,起身站起,疾步出了內殿。

  殿門掩上,湘潭刻意壓低聲音稟報了一句什麼,然後,就聽到腳步聲急急遠去。

  蔚景怔怔失神了一會兒,又彎了彎唇。

  怕她聽到是嗎?

  對他們的秘密,她早已不感興趣。

  下床重新找了一件新寢衣穿上,她鑽進薄被,准備睡覺,內殿的門又再度被敲響。

  “娘娘,娘娘寢下了嗎?”

  還是湘潭。

  蔚景撐著身子坐起,“沒呢,有事嗎?”

  “內務府的小李公公求見。”

  蔚景一愣,這個時候?

  “小李公公說,他夜裡出宮辦點事情,回宮的時候,在宮門口遇見了嘯影山莊的人,那人托他帶封信給娘娘,千叮萬囑,說很急,所以,小李公公便也不敢耽擱,就送過來了。”

  嘯影山莊?

  蔚景眸光一斂,莫不是兩個小家伙出了什麼事情?

  ****************

  蔚景回到嘯影山莊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

  是影君傲寫的信,說末末病了。

  所以她連夜趕了回來。

  她先回了纏雲谷,末末不在。

  同樣心急如焚的婆婆將大致的情況快速跟她講了一遍。

  “你昨日走後不久,末末就忽然開始發熱,我檢查下來不是傷風,不是風寒,而是一種血液上引起的病變。其實這種病也不是沒有先例,原本是有藥方可治,可是藥引難辦,是要取親生父親的幾滴鮮血,還必須是現取,也就是人必須在跟前。我將這個情況跟君傲說了,君傲說,他先將末末帶出去讓莊裡的廖神醫看看,或許廖神醫有其他法子可治。”

  蔚景便又趕到了莊裡。

  在影君傲的廂房裡面,廖神醫正在給末末施針。

  “末末怎樣了?”

  連夜的奔波,又加上心中憂慮,蔚景一進門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虧得影君傲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你回來了?沒事吧?”

  “我沒事,”她搖搖頭,急切地看向床榻上的末末,“末末他......”

  “別擔心,老廖正在看。”

  廖神醫將插在末末身上的銀針一根一根拔了下來,最後一根銀針拔下,小家伙也睜開眼睛醒了,因從未出過島,第一次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新奇地四下環顧,看到蔚景在邊上,小臉一喜,喊著“娘親,娘親”就伸著小胳膊要抱抱。

  蔚景連忙上前將他抱在懷裡,“神醫,末末他......”

  “放心,沒事了,我已經用銀針封了末末的幾個穴位,發熱不會再高上去了,再開幾幅藥將現有的熱度降下來,就應該沒事了。”

  影君傲面色一松,蔚景一直高懸的心也終於落下。

  “老廖,你果然有兩下子。”

  “謝謝神醫。”

  影君傲吩咐了一個人隨神醫去取藥,又讓蔚景先帶末末回去,他說,等藥好了,他會送過去。

  蔚景想想,也是,末末不像暖暖。

  他這張臉,跟那個男人長得太像了。

  在外面呆著,難保不被人識出。

  可就在她抱著末末准備出門的時候,管家晴雨風風火火地奔了過來,在看到蔚景的時候,投來很不友好地一覬,再轉眸看向影君傲,急急稟報。

  “不好了,莊主,當今天子帶領禁衛軍包圍了嘯影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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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可朕說過是來找你嗎?

  可就在她抱著末末准備出門的時候,管家晴雨風風火火地奔了過來,在看到蔚景的時候,投來很不友好地一覬,再轉眸看向影君傲,急急稟報。

  “不好了,莊主,當今天子帶領禁衛軍包圍了嘯影山莊。”

  影君傲一怔,蔚景更是臉色一變。

  她走的時候不是已經跟湘潭打過招呼,讓她帶話給他的嗎?

  這怎麼她前腳剛回,後腳就帶兵過來了?

  驀地想起他夜裡生氣時說的那些話,她心頭一跳,擔憂地看向影君傲。

  都是她,都是她連累了嘯影山莊。

  其實,這也是她為何一直不願意讓影君傲知道她住在纏雲谷的原因。

  就怕引起什麼糾復。

  前夜那個男人問暖暖是誰的孩子時,她本不想說誰的,是影君傲說在了前頭,她腦子一熱,竟也跟著說了下去。

  其實這樣不對。

  她真的害了影君傲。

  “我先看看去!”相對於她的不安,影君傲顯得很沉靜,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後,轉身出了門。

  “影君傲,”蔚景連忙將他喊住。

  影君傲頓住腳步,回頭。

  “他肯定是來找我的,我出去吧。”

  “沒事,先看看再說!”

  他隱約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這麼簡單。

  來嘯影山莊找人,那個男人來過多次,從未大張旗鼓過。

  這是第一次。

  ****************

  嘯影山莊大門口,兩廂對峙。

  一廂是身穿黃色兵服的禁衛,整齊羅列,裝備精良,烏泱烏泱一片。

  一廂是嘯影山莊的守衛,黑衣黑褲,一臉戒備,同樣手持兵器,一副隨行應戰的模樣。

  在禁衛的最前面,一襲白色龍袞的帝王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拉韁繩,微微瞇著眸子,看著遠處花園中兩個正在玩耍的小身影,緊緊抿起薄唇。

  如果他沒有看錯,一個是嫣兒,另一個就是暖暖。

  而那個女人讓湘潭帶話給他,她連夜出宮,甚至急切得等他回來跟他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就緊急趕回嘯影山莊的原因是,孩子病重。

  如此生龍活虎,是病重?

  緩緩收回目光,他垂眸彎唇,唇角一抹冷弧寒冽。

  **

  影君傲老遠就看到坐在馬上那人,說實在的,雖已聽晴雨稟報,但是當他親眼看到莊外那一大片黑壓壓的禁衛時,他還是有些撼住。

  這架勢,似乎還真要鏟平他嘯影山莊一樣。

  眸光微斂,他淺笑上前,略一抱拳頷首。

  “不知皇上御駕親臨,有失遠迎,請皇上見諒!”

  帝王沒有吭聲,只坐在高頭大馬上,鳳眸睥睨著他。

  影君傲又問:“皇上這是要......”

  “找人!”

  薄薄的唇邊清冷逸出兩字,帝王一撩袍角,翩然躍下馬背,邊上的高朗見狀,連忙上前,替他拉過白馬的韁繩。

  帝王負手而立,看著影君傲。

  影君傲就在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定,同樣回望著他。

  “找甜海嗎?”

  影君傲開門見山。

  帝王眸光微閃。

  甜海?

  似乎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她在嗎?”帝王問。

  “在!”影君傲還沒有回答,一道清潤的女聲已是先響了起來。

  正是蔚景。

  她想了想,凌瀾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她不能連累影君傲,所以,將末末交給晴雨讓幫忙看一會兒,她就隨後也跟了出來。

  帝王跟影君傲都朝她看了過來,不對,應該說,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包括帝王禁衛,也包括山莊守衛。

  而她卻只盯著帝王,緩步上前。

  “我已經讓湘潭帶信給你,孩子病了,我回一趟山莊,很快便會回宮去的。你何須要這樣一幅咄咄逼人的架勢?”

  帝王垂眸淺笑,片刻,才徐徐抬起眼梢。

  “你會回宮嗎?”

  帝王瞥了她一眼,又眼梢輕掠,不知掠向遠方的何處。

  蔚景也循著他的視線,回頭望了一眼,隨隨收回視線的瞬間,似是看到了什麼,眉心一跳,再次回望了過去,便看到了遠處花園中兩個玩耍的身影。

  蔚景臉色一變。

  她讓湘潭帶口信給他,只說孩子,因為這個男人並不知末末的存在,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所以,在他的意識裡,自是以為生病的是暖暖。

  可如今暖暖,正好好地在那裡玩著。

  心跳徐徐加快,蔚景有些虛,可是轉念一想,這也是現在才看到的不是嗎?

  跟他帶領禁衛包圍嘯影山莊無關。

  面色恢復如常,蔚景再次轉眸看向帝王,目光灼灼。

  “我說會回宮,自然就會回,你至於要這樣興師動眾來找人嗎?”

  高朗皺眉,全場雅雀無聲。

  帝王倒是很淡定,對於她的冷臉逼問,無一絲惱意,薄削的唇邊,始終噙著一抹微弧。

  “朕是來找人,可朕說過是來找你嗎?”

  許久之後,帝王清冷開口。

  蔚景一怔,影君傲亦是一怔。

  所有人又全都疑惑地看向帝王。

  帝王唇角笑容徐徐斂起,手臂驟然一揚,厲聲道:“抬上來!”

  話音落下,腳步聲響起,兩個禁衛抬著一個擔架自隊伍後走出來。

  擔架上躺著一個男人,黑衣黑褲,渾身是血,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如紙,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活著,還是死了。

  蔚景心頭一驚,影君傲亦是瞳孔一斂。

  禁衛將擔架放在眾人面前的空地上。

  帝王伸手指著擔架上的那人,轉眸冷眼看向影君傲:“可是你嘯影山莊之人?”

  影君傲擰眉上前。

  其實不用上前,他也早已識出是嘯影山莊的人。

  且不說對方的腰間掛著他嘯影山莊的令牌,單說那張面孔,他也是認識的。

  他只是想看看人是否還活著,是否還有救。

  蹲身探上男人的脈搏。

  脈息全無。

  影君傲閉了閉眼,緩緩起身,轉眸看向帝王,冷聲開口:“他怎麼會在皇上手裡?”

  “是啊,朕也想問,你嘯影山莊的人怎麼會出現在朕的皇宮裡?”

  “是皇上殺了他?”影君傲微微瞇了眸子,眸中寒徹一片。

  “是,是朕的禁衛殺了他,可是,你嘯影山莊的人就死了他一個,而朕的禁衛,卻死了五人。”

  影君傲一震,蔚景亦是一驚。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影君傲又沉聲開口:“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還請皇上把話說清楚!”

  兩人的對望帝王盡收眼底,垂眸彎了彎唇角後,帝王抬起眼簾再度看向兩人,鼻子裡發生一聲冷哼:“還真是會裝!”

  “請皇上把話說清楚!”影君傲又沉聲重復了一遍。

  雖然用了一個請字,可語氣之冷冽,態度之冷硬,絲毫沒有謙恭之態。

  帝王卻也不以為意,低頭撣了撣自己的袍袖,一字一頓道:“既然,你還要佯裝不知,那朕就將昨夜的事再跟你講一遍。”

  昨夜的事?

  蔚景驀地想起昨夜湘潭急急過來稟報說出事了,莫非跟這事有關?

  不知為何,心裡面忽然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那廂,帝王又舉步朝前走了幾步,確切地說,是朝蔚景走近了

  幾步,站定。

  “朕已經答應你,今日給你答復,沒想到你連壹夜的時間都等不了。”

  鳳眸深深凝落在蔚景的臉上,帝王忽然開口,聲音絲絲蒼啞。

  蔚景心尖一抖,卻有些懵。

  正問張嘴詢問,帝王已移開視線,看向影君傲,再度出聲。

  “昨夜,嘯影山莊劫走了朝廷重犯蔚向天!”

  父皇!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睛。

  影君傲一怔一懵之後,便笑了。

  “所以,皇上方才說找人,找的就是蔚向天?”

  “是!如若嘯影山莊識趣,將人交出來,朕,或許可以看見曾經的交情上,既往不咎,倘若,莊主要一意孤行,那麼,就休怪朕不客氣!”

  帝王說得不徐不疾,口氣清淡,可是話裡話外、渾身上下傾散出來的那股氣勢,卻讓人不由得心頭一顫。

  或許,這就是王者。

  隨隨的一個負手而立,就霸氣天成。

  影君傲微微斂了眸光。

  “如果我說,我從來都不知道蔚向天在皇上的手裡,更沒有帶人進宮劫人,現在也並不知道蔚向天人在哪裡,皇上是不是不信?”

  “當然不信!”帝王篤定而語。

  蔚景還沉浸在帝王的那句“昨夜,嘯影山莊劫走了朝廷重犯蔚向天”的話裡,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是說我父皇被人救走了?”

  她難以置信地問向帝王。

  帝王沒有吭聲。

  “你的意思是我跟嘯影山莊聯手救走了我父皇?”

  “難道不是嗎?”帝王挑眉反問。

  “蔚向天關的地方,極其隱蔽,根本就沒有外人知道,而昨日白日就帶出來見了一下你,夜裡,他就被人劫走了。”

  蔚景不可思議地看著帝王,帝王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們在從昨日你們父女見面的地方到關他的地方這中間的路上,發現了蝶迭香。”

  蔚景一震,蝶迭香她聽說過,原是產自西域,此香雖喚做香,可常人卻聞不出來,只有一種火蝶可以聞見其氣味,且深愛,所以,有些人便將此香用來作為變戲法的道具,塗在身上,或是哪裡,召喚火蝶。

  “你的意思是,是我在見面的時候,給了我父皇蝶迭香,然後,我父皇一路留下,然後,嘯影山莊又通過火蝶的引路,找到我父皇關押的地方,將我父皇救走?”

  “朕也希望不是。”帝王微微繃直了聲線。

  可是事情太多的巧合。

  白日裡她忽然攔轎隨他進宮,她要求見她的父皇,在他們見過的地方到關押的地方,路上有蝶迭香,她的父皇被人救走,救人的那些人來自嘯影山莊,當他回到九景宮,她卻已不在,湘潭跟她說,她接到孩子病重的消息連夜離宮回莊,而他來山莊看到的是,暖暖安然無恙。

  讓他拿什麼說服自己,她跟這件事情無關?

  “不管你信是不信,這件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也不知自己出於什麼心裡,蔚景本能地竟然想解釋。

  其實想想,她應該高興才對,又何須解釋。

  就算不是她和影君傲,肯定也是她父皇的人。

  只是,不能連累嘯影山莊。

  “不是我,也不是嘯影山莊,跟影君傲沒有關系。”

  她篤定而語。

  帝王低低笑出聲來,鳳眸的眼底掩匿著絲絲受傷。

  “蔚景,你可以肯定自己,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不是別人?若跟影君傲無關,若跟嘯影山莊無關,那他怎麼解釋?”

  帝王揚袖一指,直直指著擔架上的那個男人。

  “他可是昨夜在雙方打斗的時候,斷後掩護那些人離開的人,難道他也跟嘯影山莊沒有關系?”

  帝王沉聲而問,胸口微微起伏。

  他試圖說服自己,

  也許,或者,可能真的跟這個女人無關,她的確不知情,她只是被人利用,而利用她之人目的很明顯,一,幫她救出她父皇;二,制造他跟她之間的嫌隙。

  想幫她,而又不想他跟她好的人,這世上只有一個,就是影君傲。

  而恰恰那個嘯影山莊的男人證明了這一切。

  “影莊主,請你合理解釋一下!”帝王依舊指著擔架上的男人,轉眸看向影君傲。

  影君傲眉心微微一攏,卻也不為所懼。

  “肯定有人栽贓!”

  “栽贓?”帝王嗤然一笑,搖頭,正欲再說什麼,忽然,擔架上的那個男人咳嗽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震驚全場。

  帝王的話也戛然止掉。

  所有人都驚錯看向擔架。

  竟然沒死!

  竟然又活了過來!

  帝王和影君傲同時快步上前。

  “小四,快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誰指使你們去宮裡救人的?”影君傲抓起男人的手,迫不及待問道。

  男人緩緩睜開眼瞼,虛弱地看了一眼影君傲,眼神有些閃躲,並未回答他,而是又吃力地轉眸看向邊上的帝王,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驀地抓住帝王龍袍的袍角。

  “皇上......你答應我的事......別忘了......”

  眾人一驚,帝王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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