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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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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6:32 |只看該作者
【240】讓你看到她死後的容顏

  蔚景惺惺松松睜開眼睛,入眼便是洞口的光亮,有陽光透過遮掩在洞門口的籐蔓灑進來,斑斑駁駁一片。

  天已經亮了。

  洞裡的燭火依舊沒有熄滅,空氣裡充斥著濃濃的血腥。

  她記得昨夜凌瀾將鶩顏的劍拔下來之後,鶩顏又出現了大出血,凌瀾又是用藥,又是包扎,又是用銀針刺穴,她就在旁打幫手,兩人費了好大勁才總算給鶩顏止住血。

  葉炫刺了兩劍,兩劍都刺在鶩顏的左胸口,離心髒只差分毫。

  整個止血的過程,都是褪掉了鶩顏一側的兜衣,女人尷尬的部位就露在外面。

  很奇怪,他未覺半分不妥,她竟也未覺絲毫不適。

  那一刻,他是最好的醫者,拼盡全力救治病人的醫者,她亦是。

  不僅沒有不適,她反而生出一種感動,一種對生命尊重的感動,一種與心愛之人並肩作戰的感動。

  包扎完後,已是五更,鶩顏依舊沒有醒。

  凌瀾讓她在邊上的軟席上先休息一下,他出去聯系一下隱衛送些日用物什過來。

  連續兩日兩夜的折騰,她已是疲憊至極,一躺下就睡沉了過去。

  洞裡那麼安靜,難道還沒回,或是也睡著了?

  撐著身子坐起,她下意識地看向鶩顏那邊。

  鶩顏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顯然還在昏迷,凌瀾躺在她身邊,確切地說,是趴躺在鶩顏的手側。

  果然睡著了。

  顯然累得不輕,這樣的姿勢竟然也能睡。

  蔚景收回目光,正欲起身給他騰軟墊,卻又驀地驚覺不對,再次轉眸看過去。

  他的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干淨的月白色袍子,看來,他的人已經將日用品送來,只是,左邊的袍袖為何是那種顏色?

  殷紅,一片殷紅。

  分明是——血。

  目光觸及到他手邊上的一截秸稈,蔚景瞳孔一斂,驀地意識到什麼,大駭躍起,快步奔了過去。

  “凌瀾,凌瀾……”

  她慌亂喚他。

  果然男人沒有反應。

  她吃力地將他的身子翻轉過來,男人依舊毫無知覺。

  他臉上夜逐寒的面皮已經撕掉,露出凌瀾本身的容顏,只是平素俊美如儔的一張臉,此刻卻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緊緊抿著的薄唇亦是毫無一絲血色。

  蔚景抱著他,一顆心慌亂到了極致。

  這個瘋子,這個瘋子竟然將自己的血就這樣直接導出來輸給鶩顏。

  他難道不知道輸血也要講究血型嗎?

  他難道不知道在雲漠給蔚卿的半碗血,以及長時間沒有包扎的右腕傷口流血不止,已經讓他失血過多嗎?

  竟然還這樣輸血!

  鶩顏受血那只胳膊的袖子還未放下,而他自己取血的那只胳膊也未包扎,秸稈跌落一旁,顯然,是在輸血的過程中,他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那麼堅強的一個人,那麼能隱忍的一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竟暈了過去,只能說明,他的身體真的是已經到了極限。

  “凌瀾……”

  心裡揪得死緊,她顫抖地探上他的鼻息。

  所幸,氣息和脈搏還在,雖然微弱,卻一息尚存。

  一顆心又慌又痛,她將他沉重的身子抱拖到她睡的那方軟席上躺下。他的腕還在流血,她得給他止血。

  對,她得給他止血。

  手忙腳亂地在那一堆雜物中,快速翻找著止血藥,繃帶,然後就給他包扎。

  包扎完左手,又包右手。

  看著那皮肉外翻的傷口,她的一顆心都顫了。

  昨夜在客棧,她將他趕回房後,他果然還是沒有包扎。

  後來又一直在搶救鶩顏,竟也將他的傷給忽略。

  “凌瀾……”

  一圈一圈纏著繃帶,她的手抖得厲害,溫熱一點一點爬上眼眶,她不知道他能不能醒來,她也不知道鶩顏能不能醒來。

  都是她,所有的人都是因為她。

  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如果他們有任何一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該怎麼辦?

  不,他們不能有事,她必須不能讓他們有事。

  兩人的血是止住了,得給他們補血才行。

  只是,這荒蕪的山洞什麼都沒有……忽然她想起夜裡凌瀾說,讓人送日用物什過來,細心如他,定然會想到這些。

  果然,在洞裡有兩個包袱,一個裡面是衣衫,女人的、男人的、還有錦巾,另一個大包袱裡面,有米有藥材,甚至還有一口吊鍋和幾幅碗筷,還有一個煎藥的小藥壺。

  藥材她看了看,也都是當歸、地黃、何首烏、枸杞、人參之類補血的藥。

  太好了。

  抱起小藥壺,她就出了洞,她要去取山泉水回來,然後,用石頭搭個小灶,就可以給他們煎藥了。

  清晨的山林一片寂靜,偶爾傳來幾聲蟲叫和鳥鳴,陽光透過參天的翠竹蒼梧投射下來,灑下一地斑駁的金黃。

  蔚景快步穿梭在密林之間,驟然,遠處的一個人影躍入眼簾,她一驚,本能地閃身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

  心頭狂跳,她微微探了腦袋,朝人影看過去。

  竟然是葉炫。

  葉炫正低頭看著腳下,所以也沒有發現她這邊,看其面色蒼白、一臉憔悴,想來昨夜也是整夜未睡。

  還在找鶩顏嗎?

  他勾著頭,直直往她的這個方向走,而她的這個方向,正好就是去山洞的方向,她呼吸一滯,他怎麼知道......

  目光觸及到地上和草叢上的殷紅,她猛地明白了過來。

  是血跡。

  昨夜那些人抬著鶩顏走過的路上,一路都留下了鶩顏的血跡,葉炫就是循著血跡而來,難怪他一直低頭看著下面。

  天。

  如果讓他看到了鶩顏,如果讓他看到是鶩顏跟凌瀾……

  不行。

  鶩顏拼死都不讓他知道,她又怎能讓他尋到洞裡?

  腦中快速思忖著對策,她伸腳,將面前地上的血跡試著踏了踏、搓了搓,泥土倒是可以將其險險覆蓋。

  如法炮制,她一邊警惕地觀察著葉炫那邊,一邊快速地將地上好長一截的血跡踏踩掉。

  然後,又扯了自己腕上的繃帶,見那一個小口子早已不出血了,身上又沒有利器,頭上發簪都沒有,她只得拾了一截尖銳的樹枝,忍著劇痛,將那個傷口刨開刨大、刨出血來。

  她痛得渾身顫抖、冷汗直冒,卻也顧不上護痛,急急忙忙就將鮮血接著被她踩踏斷掉的那一地方開始,灑向跟洞口不同的另一個方向,也是往山泉的那個方向。

  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她有幾方面的考慮。

  第一,她本來就是出來取泉水的,第二,比較近,她也不需要流太多血,第三,到了山泉這邊,血跡突然沒有了,葉炫也不會起疑,如果是山路,忽然沒有血跡,肯定不行。

  取了山泉,又用剛剛撕下來不敢亂扔的那些繃帶隨便纏了纏傷口,不讓它流血,她就快速折回到了洞裡。

  先將洞口附近的血跡踏抹了去,她才開始撿石頭搭灶。

  不敢在外面暴露目標,灶也只能搭在洞裡面,所幸山洞很大,很開闊,在裡面生火煎藥也沒有太大關系。

  藥煎好,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凌瀾和鶩顏依舊沒有醒。

  當洞口的籐蔓驟然被人自外面移開,一大片陽光猛地傾瀉進洞裡的時候,蔚景正用嘴給凌瀾哺著藥。

  不知是不是因為俯身視線被擋,還是因為太過專注,以致於,她竟然沒有意識到,一直到聞見有人的腳步聲響起,她才驚覺過來。

  一驚一駭間,嘴裡腥苦的藥汁不僅沒哺進凌瀾的口中,反而自己給吞咽了下去,一時嗆得她扭頭咳嗽了起來。

  邊咳邊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僵立在洞口,

  一臉的錯愕。

  葉炫。

  蔚景瞳孔一斂,猛地從凌瀾的胸口直起腰身,連手中的瓷碗都來不及放下,慌亂中,本能地撲向一旁的鶩顏,用身子擋住葉炫視線的同時,快速將黑布掩住鶩顏的面容。

  瓷碗滾落在地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藥汁盡數潑出。

  她也顧不上拾撿,強自凜了心神,轉身看向葉炫,冷聲開口:“你怎麼來了?”

  她不是已經改變血跡的方向了嗎?

  以他這種榆木腦袋,又怎麼會找到了這裡?

  葉炫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就站在那裡,怔怔看著她,又怔怔看向躺在軟席上的凌瀾,最後,目光凝落在她身後的鶩顏身上。

  蔚景暗自慶幸,幸虧凌瀾用回了自己的臉,不然,他看到是夜逐寒,後果不堪設想。

  也幸虧他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跟凌瀾嘴對著嘴,做著親密的動作,成功地吸引了他的視線,以致於他還沒來得看向鶩顏,否則,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只是,如今,後果還是很嚴重。

  因為會武功的兩個人都躺在那裡,只剩下她一個不會武功的,怎麼對付葉炫?

  只能用巧計了。

  對付這種一根筋……

  蔚景腦中快速思忖著對策,見葉炫忽然舉步,她嚇得揚手一止:“別過來!”

  可對方哪裡聽,腳下不停,她一急,又厲聲補了一句:“如果想葉子死,你大可以繼續!”

  葉炫的腳步就生生頓住。

  果然有效。

  蔚景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露聲色,緩緩從鶩顏的身邊站起,她拾步朝葉炫走過去。

  “你知道嗎?就因為你的兩劍,你那致命的兩劍,葉子到現在還沒有醒。”

  一瞬不瞬地盯著葉炫,蔚景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一晃,她繼續向前,聲音也不停。

  “她能不能醒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你這樣對她,就算你要了她的命,她卻還在為你考慮。昨夜,她用迷香迷暈了你,他們的人要殺了你替她報仇,被她攔住,她說,她用香迷暈你,不過是不想讓你為難,作為一個對帝王忠心不二的臣子,她是你的敵人,殺她放她,你都痛苦,所以,她用香暈倒你,自己逃,就算禁衛們尋過來,你是被人設計了,你也好交差。其實,迷暈你之後,她就暈了過去,暈之前,她求我兩件事,第一,若你再尋過來要殺她,不要阻止你,也不要怪你!第二,若你想要看她容貌,讓我先一劍將她殺死,因為她不想讓你知道她是誰,至少在她還活著的時候。”

  蔚景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著葉炫的反應,見他原本就頹然的面色更加的蒼白,整個人似乎也瞬間矮了一截,眸中的灰敗毫不掩飾,傾散而出。

  蔚景趁熱打鐵:“所以,如果你來,是為了第一件事,要殺她,那麼,我既然答應了她,就必不阻攔你,可以再在她的胸口添上第三劍,這一劍保證讓她必死無疑。而如果,你是為了第二件事,想要看她是誰,那麼,對不住了……”

  蔚景彎腰,拾起地上凌瀾的長劍,擺弄著:“我答應她的事不能食言,我會在你揭下她面紗之前,替你添上第三劍,讓你看到她死後的容顏……”

  “不——”這一次,蔚景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葉炫嘶吼著打斷。

  對,嘶吼。

  那痛苦嘶啞的一聲嚎叫,那蒼白的臉色,那猩紅的眼眸,讓蔚景想起受傷的野獸這樣的形容。

  她知道,她很殘忍。

  她說得太殘忍了。

  但是,沒有辦法,她必須保護鶩顏,保護相府,保護所有人。

  攥了攥手心,她繼續冷聲道:“既然不是,既然你也不希望葉子死,你就應該知道怎麼做。走吧,離開這裡,就當你從來沒有來過,我一定會將葉子救醒的。”

  葉炫泛著血色的眸子空洞地轉,緩緩從鶩顏的身上離開,怔怔看向蔚景。

  “走吧,葉炫,聽我的,這樣對你好,也對葉子好!”

  蔚景同樣看著他,語重心長道,心裡卻是痛得不行,為鶩顏,也為葉炫。

  這是怎樣的孽緣啊。

  葉炫又默然站了好久,才搖搖晃晃轉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往洞外而去。

  直到那個落寞蒼涼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洞口,蔚景才重重吁了一口氣,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竟是一手心的汗。

  猛地想起藥還沒有喂完,她又趕緊重新拿了一個瓷碗,將藥壺裡的藥汁倒進碗裡。

  驟然,洞口再次傳來腳步聲,她一震,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衣發翻飛、步履如風,疾步入了洞口,直直朝鶩顏而去。

  赫然是去而復返的葉炫。

  啊!

  蔚景大驚,連忙起身站起,想要去阻止,可根本來不及。

  葉炫已經走到軟席邊,伸手探向鶩顏的臉。

  “葉炫——”蔚景大駭,驚呼。

  “我必須知道她是誰,我也絕不會讓你殺死她!”葉炫啞聲篤定而語,大手已經捻上鶩顏臉上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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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7:10 |只看該作者
【241】你跟她什麼關系?

  “我必須知道她是誰,我也絕不會讓你殺死她!”葉炫啞聲篤定而語,大手已經捻上鶩顏臉上的黑布。

  他偏要看看,她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到底是怎樣見不得人的身份,讓她寧死也不讓他知道。

  昨夜傷成那樣,還能對他用迷香,幸虧他想到天亮可以憑血跡來尋,等在那裡沒有離開。

  還妄想制造假的血跡來誤導他,他又不是傻子,新舊血跡都分不出來嗎?

  舊的血跡已經干涸,新的血跡分明剛剛弄上去不久。

  他那般不容易地找了過來,他為何要放棄離開?

  管她是誰?管她是什麼妖魔鬼怪,他一定要搞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跳加快,呼吸急遽,他捻著黑布,作勢就要大力扯開。

  驟然,右邊的肩胛處一痛,連帶著他伸出去的右手瞬間一麻。

  他大駭,回頭,就感覺到一道掌風帶著風馳電掣的速度迎面而來,他本能地將頭一偏,掌風就輕擦著他的臉頰而過。

  好險!

  他瞳孔一斂,這才看清掌風的主人。

  赫然是剛剛還死人一般躺在軟席上一動不動的凌瀾。

  “混蛋!”

  沒有給他過多的反應時間,凌瀾又勾起一拳,直直朝他的臉上砸過來,他一驚,見已然閃躲不開,便連忙伸手握住了凌瀾的腕。

  入手是鼓鼓囊囊的觸感,與此同時,他清晰地看到凌瀾痛得眸光一斂。

  腕被繃帶所纏?

  受傷了?

  右腕受傷?!

  葉炫微微怔忡,就在他這一怔一忡間,被凌瀾反手抓了手臂,直接往洞口外面拖。

  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哪裡來的力氣,明明剛剛還不省人事,明明一張臉比紙還白,明明虛弱得似乎一推就能倒,可五指的力道卻還似鐵鉗一般,他竟也掙脫不得,硬生生被拽到了洞外。

  蔚景就端著瓷碗錯愕地站在那裡,錯愕地看著兩人。

  看葉炫剛剛的架勢,還以為這次再也躲不過了,做夢也沒想到凌瀾關鍵時刻醒了過來。

  真的是電光火石之間,醒得太及時了。

  只是,這不早一分、不晚一分的及時,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真正醒過來的時間。

  不過,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這兩個男人碰到了一起,怕是免不了一場廝殺。

  眉心一皺,手中的瓷碗都忘了放,她就也追出了洞外。

  果然,兩人在洞外的空曠之地,打得難捨難分。

  兩人都是武功高強之人,雖都沒有兵器,只赤手空拳,可拳腳功夫依舊可謂上乘,而兩人似乎又都拼盡了全力,對對方毫不留情,你招式狠戾,我招招致命,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

  蔚景喊了兩聲,想要他們停止,他們就像沒聽到一般,癡纏打斗,如火如荼。

  衣發翻飛、身影晃動、飛沙走石、樹搖林動……

  凌瀾剛剛蘇醒,身體虛弱到極致,哪經得起這樣折騰,所以,也沒討到好,連挨了葉炫幾下悶拳。

  而葉炫整夜未眠,心中又被傷慟、自責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神識一直處在游離狀態,所以,也吃了不少虧,胸口連吃凌瀾幾掌。

  蔚景在邊上看著急得直跺腳,想要近前去勸根本不行,兩人傾散出來的內力在各自周圍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氣流,她根本靠近不了。

  “我打死你這個混蛋、蠢豬!葉子如此對你,你卻幾次三番置她死地!上次醉紅顏,她差點死掉,這次又連刺兩劍,到現在她還生死未卜。今天不殺了你,我難解心頭只恨!”

  凌瀾咬牙切齒,鳳眸中冷聲昭然,渾身戾氣傾散。

  而葉炫顯然受的刺激不輕,原本言辭笨拙的他竟也毫不示弱,他紅著眼睛,冷冷笑:

  “混蛋蠢豬的人是你,是你凌瀾才對,是,我不好,我對不起葉子,可是你呢?你又何嘗對得起她?葉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劫獄為你,偷地圖為你,甚至幫你劫女人……”

  葉炫邊打,邊瞟了一眼不遠處的蔚景,憤懣而語。

  “結果呢,結果她還在昏迷不醒,你卻在邊上跟別的女人恩愛纏綿!”

  眼前又浮現出,他進山洞的時候,女人伏在男人身上,嘴對著嘴哺藥的情景。

  雖然那是喂藥,他知道,但是,不是很親密的關系,絕對做不出那樣的舉措來。

  而且,他記得曾經在靈源山上,眾目睽睽之下,這個男人也要帶走這個女人,這個已經是中淵皇后的女人。

  後來,這個女人墜湖了,他,凌瀾,也跟著跳了下去,全然不顧還在被醉紅顏摧殘的葉子,不是嗎?

  “葉炫,你長沒長腦子?”

  “我就算沒長腦子,也比你這個沒長心的人強!”

  “心?笑話!一個幾次三番差點殺死她的凶手,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心?”

  “就憑我一心一意,就憑我不會朝三暮四!”

  “一心一意?一心一意還會將她認錯?一心一意會覺得小石頭是她?一心一意會以為蔚景是她?一心一意會只要是個人,你都會覺得是她?一心一意會對她連刺兩劍,讓她到現在還醒不過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辭激烈,拳腳也越斗越猛、互不相讓。

  蔚景看到數個回合下來,兩人都腳步微踉,而且凌瀾的唇角甚至有殷紅的鮮血滲出來,她終是再也抑制不住,直直奔了過去。

  顧不上強大的內力氣場會不會傷到她,更管不了拳腳無眼會不會將她打到,腦中只有一個意識,制止這兩個瘋子。

  意識到她沖過來,凌瀾一個晃神,葉炫趁此間隙,五指一勾,如鐵爪一般落向他的手臂。

  凌瀾回神緊急閃避。

  然,已然太遲,一只袍袖生生被葉炫給扯了下來。

  一起扯落的還有腕上包扎傷口的繃帶。

  嬰兒嘴巴一般咧開的傷口就毫無征兆地暴露在空氣裡,也直咧咧暴露在葉炫的視線中。

  葉炫渾身一震,僵立在當場。

  而此時,凌瀾劈出的掌風來不及收回,就不偏不斜、重重擊打在葉炫的胸口上。

  一聲悶哼,葉炫的身子被擊得斜斜飛出老遠,重重砸在邊上的一棵大樹的樹干上,又跌落下來,濺起一地的塵土。

  “噗——”葉炫張嘴,一股血泉從口中噴濺出來。

  蔚景還未近前,看到這一幕,驚得也是頓住了腳步。

  入眼是凌瀾光赤的右臂,右臂上在雲漠給蔚卿取血時的傷口赫然。

  她心頭狂跳,腦中有個意識。

  完了,這次完了。

  果然。

  “你是他?”沙啞破碎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中響起,來自於跌倒在樹下的那個男人,葉炫。

  此時的他,依舊倒在地上,眸子裡的猩紅比方才兩人打斗時更甚,妍艷濃烈,似乎下一瞬就要滴出血來。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凌瀾,死死地盯著凌瀾,蒼白的唇瓣在抖,沙啞的聲音喃喃:“你是他?你是右相夜逐寒?”

  蔚景腦子一嗡,徹底完了。

  剛剛還在慶幸鶩顏躲過了,卻不想,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退一萬步說,如果鶩顏暴露了,至少,還可以騙這個男人說,鶩顏只是潛伏在相府裡面而已,至少可以將其他人,將相府撇開。

  而如今,夜逐寒暴露了。

  等於整個相府都暴露了。

  凌瀾似乎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有片刻的怔住,但是,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只一瞬,他就面色如常。

  垂眸看了看自己因為葉炫粗魯撕下繃帶,導致又在流血的腕,末了,又徐徐抬起眼梢,朝葉炫看過去,唇角一勾,也不否認,反而冷嘲道:“沒想到,葉大統領的腦子這次沒銹掉。”

  葉炫搖頭,輕輕搖頭,難以置信地搖頭,痛苦的神色糾結在腥紅的眼眸裡。

  雖然看到他腕上傷口的那一瞬,他已心知是他,但是,他依舊心存僥幸。

  或許,或許

  只是他也同樣腕上受傷了,也同樣割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傷口呢?

  可是,凌瀾的反應讓他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

  難怪,難怪錦弦也一直覺得凌瀾就潛伏在他們身邊,對他們了如指掌,原來,他就是位高權重的相爺夜逐寒。

  緩緩撐著地面,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抬起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沫,他直直看著凌瀾。

  “又是司樂坊掌樂凌瀾,又是右相夜逐寒,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欺君、犯上、忤逆、謀反……”

  葉炫一字一句,森冷地吐著那些罪名,眼梢輕掠,掃了一眼蔚景,又補了一句:“還有惑亂宮闈、私通天子的女人,你知不知道,這任何一項罪名,都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凌瀾耐心地等他說完,嗤然輕笑,似乎很不以為然,“多謝葉統領提醒,我想作為一國相爺,應該比你更清楚中淵的律法。”

  “那你為何還要知法犯法?”

  未等他的話說完,葉炫已經嘶吼出聲。

  蔚景一震,沒想到葉炫的反應那麼大,連凌瀾亦是微微愣了一下。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本相?是禁衛軍統領,還是錦弦的忠犬?”

  “你——”葉炫臉色鐵青,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響,也不知是觸到了哪根神經,又驟然嘶吼出聲:“你死沒有關系!你死一千次一萬次都跟我無關,我只是不想看到鶩顏被你連累、為你赴死,一個男人一直讓自己的女人沖鋒陷陣,算是個什麼男人?”

  那一刻,風停了,樹靜了,所有的蟲鳴鳥叫都消匿不聞。

  只有葉炫痛苦的嘶吼聲在山林裡回蕩,盤旋,久久。

  凌瀾震驚了,蔚景震驚了。

  只有葉炫一人輕輕笑,笑得搖搖晃晃。

  用什麼身份質問?

  他不是質問,他是慌懼,他是惶然。

  他不是以禁衛統領,也不是以錦弦的忠犬,他以的不過是愛著洞裡面躺著的那個女人的一顆心。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就像沒有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恐慌一樣,那份遠遠比震驚來得更猛烈的恐慌。

  如果他是夜逐寒。

  如果凌瀾是夜逐寒。

  那麼.....

  那麼他第一次進山洞時,看到的那一眼就是真的。

  當時,他以為是在做夢,當時,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當時,他以為他的視力出了問題。

  因為他看到了躺在軟席上,一動不動地躺在軟席上,一身黑衣黑褲都還未換下的女人,赫然是相府夫人鶩顏的臉。

  他震驚了。

  驚錯了。

  凌亂了。

  他也難以置信了。

  所以,他僵立在洞口,他告訴自己這是夢,他惶恐地想要找到夢的證據,他看向邊上一對正在嘴對嘴的男女。

  腦中一片空白中,他看到女人慌亂地用黑布遮住了鶩顏的臉,他聽到女人跟他說了很多話,很多狠話。

  女人讓他走,說就當從來沒有來過,這樣對誰都好。

  他走了,渾渾噩噩地走了。

  可是,一個地方可以當做從來沒有來過,人的心呢?也能當她從來沒有走進過嗎?

  明明她已走進他的心裡深處,明明她已在裡面留下了那麼多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怎麼可以當做從來沒有來過?

  所以,他又回來了。

  他要搞清楚,他要搞清楚是誰?

  他要搞清楚那個在他的心裡走來走去,他卻還不知道真面目的女人到底是誰?

  曾經他以為是七公主蔚卿,後來以為是小石頭,再後來他以為是皇后蔚景。

  每一次他都震撼狂亂,每一次他都心驚肉跳,每一次他都覺得他們越來越遠。

  真的是鶩顏嗎?

  是相國夫人鶩顏嗎?

  他不相信。

  或許又像曾經一樣,只是易容了而已呢?他心存希望地想。

  直到知道凌瀾是夜逐寒,他才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難怪葉子為了凌瀾如此出生入死,因為葉子是鶩顏,凌瀾是夜逐寒,鶩顏是夜逐寒的妻。

  他們是夫妻。

  那麼他呢?

  他葉炫又是什麼?

  棋子?工具?利器?

  她明明是人家的妻,卻還要來招惹他,讓他身心淪陷,讓他不能自拔,讓他痛苦不堪,讓他在迷途中越走越遠。

  葉子?鶩顏?

  呵~~

  他低低笑出聲來。

  忽然,他想起什麼,抬眸看向一臉震驚站在原地的男人女人,猛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蔚景,而他凌厲猩紅的目光,卻牢牢鎖在凌瀾的臉上。

  “你跟她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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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7:24 |只看該作者
【242】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她

  忽然,他想起什麼,抬眸看向一臉震驚站在原地的男人女人,猛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蔚景,而他凌厲猩紅的目光,卻牢牢鎖在凌瀾的臉上。

  “你跟她什麼關系?”

  蔚景一震,凌瀾徐徐轉眸,看了蔚景一眼,再轉過去迎上葉炫的目光,唇角一勾道:“你進洞裡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我們就是什麼關系。”

  看到了什麼?

  蔚景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過來,葉炫第一次進山洞的時候,她正在用嘴給他哺藥,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燙,方才心中的懷疑也得到了證實。

  果然,這個混蛋,果然早就已經醒了。

  竟然還在那裡裝,竟然讓她一個人面對突然闖入的葉炫,在那裡急得要死。

  要不是葉炫走了以後又折返回來,要不是葉炫想要解開鶩顏臉上的黑布,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裝下去?

  憤憤地瞪向凌瀾,而此時凌瀾的目光卻落在葉炫的臉上。

  見葉炫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他又補充了一句:“怎麼?不明白嗎?不明白,那我就告訴你,她,蔚景,”

  凌瀾一邊說,一邊走到蔚景的身邊,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肩,猛地往自己懷裡一扣:“是我凌瀾的女人!”

  聲音之篤定,手臂力道之大,讓蔚景一怔,驟不及防的她,鼻梁都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葉炫臉色一變,雖早有心裡准備,卻不想對方如此恬不知恥,嘶聲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如何就不能這樣?”凌瀾挑眉,很不以為然,忽而又似想起什麼,“哦”了一聲,“你是不是又要說我惑亂宮闈、跟天子的女人私通?”

  葉炫定定地瞪著他,沒有吭聲,胸口卻急速地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蔚景有些尷尬,在凌瀾的懷裡微微掙扎了一下,凌瀾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強迫,緩緩松了手臂。

  蔚景默然跟他拉開了大約兩步的距離,在他的旁邊站定。

  凌瀾也不以為意,再次轉眸看向怒氣盈盈的葉炫,“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妨直接告訴你,蔚景,從來都不是你們天子的女人,你們尊貴的皇后娘娘,一直是頂著蔚景的臉、頂著蔚景的身份的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你也見過,就是此時還在雲漠的蔚卿。”

  葉炫眸光一斂,依舊沒有吭聲,雖然有些驚訝,卻並未有太大反應。

  這個消息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在雲漠的營帳內,兩個真假蔚卿爭辯之時,就說過了,當時,他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大概意思是聽明白了。

  他不知道這些人之間有什麼糾葛,他也不關心。

  他在意的不是這個男人跟天子的女人苟且,他在意的是,這個男人如此行徑,又置死心塌地對他、一心一意為他的鶩顏於何地?

  這廂,凌瀾的話還在繼續:“不然,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隨便是誰,你都能將她當做是你的葉子,不僅奮不顧身地跳崖,還明知道是個女人,依舊將她留在大軍裡。我跳,那是因為她是我的女人,我說服錦弦去雲漠,是因為我要救我的女人,我割腕放血給蔚卿,是我不願將我的女人留下,同時也要讓欺負我女人的人付出代價。你呢?為了你的主子,你對她用醉紅顏,為了你的主子,你對她連刺兩劍,現在,你是不是又要去跟你的主子稟報,夜逐寒是凌瀾、葉子是鶩顏,讓你的主子端了相府?”

  凌瀾一口氣說完,語速越來越快,沉沉逼問。

  葉炫搖頭,輕輕搖頭,忽然,“嗷”的嚎叫一聲,勾起一拳,就直直朝凌瀾撲過去。

  不意他會如此,凌瀾驟不及防,也來不及閃避,鼻梁上就正正重重地挨了他一記。

  一聲破碎的悶響,凌瀾被擊得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蔚景一驚,不知為何葉炫會突然有此反應,上前正欲去扶凌瀾,卻被葉炫拉開,與此同時,葉炫的另一手又勾起拳頭,再次朝凌瀾砸過去。

  只不過,這一次,凌瀾早有防備,在他的拳頭還未落下之時,已經抓住了他的腕。

  葉炫掙脫,猩紅的眸中怒火滔天。

  “你這個混蛋,你口口聲聲,你的女人,你的女人,你可曾想過,那個真正為你出生入死的女人?她為了你,出賣自己的感情,她為了你,出賣自己的身子,她為了你,出賣自己的靈魂,她......”

  “不許你這樣說鶩顏!”葉炫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凌瀾厲吼一聲打斷。

  他抬手抹了一把鼻孔裡面流出來的溫熱,垂眸一看,手背上都是血,他也不在意,再次抬眸凝向葉炫,眸中冷色昭然:“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她!”

  葉炫卻不為所懼,忽然咧嘴輕輕一笑,“怎麼?還不讓人說!她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她為了你卻被別的男人上,凌瀾,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混蛋!”

  這次是凌瀾猛地朝葉炫撲了過去,葉炫也不閃躲,直接迎上。

  兩人又打了起來。

  凌瀾顯然暴怒到了極致,一邊毫不留情地出拳,一邊怒吼著:“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說她,就你不行!我今天就替她打死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傻子!”

  “沒心沒肺的傻子是你,她如此對你,你卻連她是你的女人都不敢承認!”

  “因為她是我姐!”

  凌瀾嘶吼出聲。

  蔚景一震,葉炫更是震驚地忘了手中動作。

  伴隨嘶吼一起落下的,還有凌瀾的拳頭,直直砸在葉炫的面門上。

  葉炫被砸得踉蹌著後退好幾步後,終於還是沒有穩住,跌倒在地。

  與凌瀾一樣,葉炫的鼻骨也破了,殷紅的鮮血順著鼻孔流下來,他卻也顧不上擦拭,就急急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向凌瀾:“鶩顏是你姐?她是你姐?”

  心跳踉蹌,說不出來的感覺。

  鶩顏竟然是凌瀾的姐?

  可是,鶩顏不是夜逐寒的夫人嗎?

  他們不是夫妻嗎?

  也是,如果是夫妻,鶩顏又怎麼會是完璧。

  他記得六房四宮失火那日,在未央宮前面檢查,太醫就說鶩顏是完璧,而且,那夜在山洞裡,她的第一次千真萬確是給了他的。

  那麼,是不是表示,其實,鶩顏只有他一個男人,是嗎?

  是不是表示,她是他葉炫的女人?

  可既然是姐弟,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同樣可以以姐弟相稱啊,為何要扮作夫妻?

  猶不相信,他再次問向凌瀾:“她真的是你的親姐姐?”

  凌瀾沒有回答,只瞟了他一眼,就默然轉身,朝山洞裡走去。

  偌大的空地上,就剩下蔚景和葉炫。

  一人站著,一人坐著,各自失了神。

  ****************

  蔚景回到山洞的時候,凌瀾已經又換上了一身干淨的袍子,略深的藏青色越發顯得他臉色的蒼白,他正坐在軟席上,眉眼低垂,一圈一圈給自己的腕打上繃帶。

  蔚景不知道該說什麼,見補血的藥汁兩碗都灑了,得重新再煎,就端起藥壺,丟了句:“我去取泉水”後,便出了山洞。

  洞外,葉炫依舊保持著跌坐在那裡的姿勢,目光定定地望著一處,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蔚景看了他一眼,低低一歎,轉身離開。

  她知道,這麼多的信息量,一下子丟給一個人,換誰都會一時接受不了,何況還是一個一根筋的人。

  她也知道,此時,洞裡洞外的兩個男人其實同樣糾結。

  作為凌瀾來說,葉炫知道了他們的秘密,這件事情有多嚴重,她很清楚。

  換做常人,他鐵定早已一劍結果了,但是,他不是常人。

  他是葉炫,是鶩顏深愛的男人。

  殺他,鶩顏會痛,不殺,可能會帶來災難。

  而作為葉炫來說,一邊是他效忠的主子,一邊是他深愛的女人,要讓他選擇,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該選擇誰。

  自古情義兩難全。

  對於他這種只認死理的執著之人,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她很理解鶩顏,理解鶩顏為何不讓他知道她的真面目。

  鶩顏不是不相信他的愛,而是因為更了解他這個人。

  哎~

  世間之事,為何總有那麼多的無奈?

  蔚景深深歎出一口氣,躬身舀起一壺泉水,站起,剛轉身准備離開,就直直撞上一人。

  她驚呼一聲,想要避開,可邁出的腳根本來不及收回,她一個身形不穩,好在對方連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重心不穩的身子拉了回來。

  “想什麼那麼專注,身後有人都不知道?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男人略沉的聲音響在頭頂。

  蔚景這才識出是凌瀾。

  也不知幾時來的,幾時站在身後?

  想起在山洞裡他明明醒了,卻在那裡裝昏迷,保不准,此刻他也是故意的,便沒好氣地道:“明明是你自己走路沒有聲音,我又沒有超強的耳力,關警惕心什麼事。”

  對於她的不善語氣,凌瀾倒也不在意,唇角一勾,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藥壺,“走吧!”

  話落,便轉過身,帶頭走在前面。

  蔚景怔了怔,沒有動。

  意識到她未反應,男人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她。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一壺水,我還是端得起的。”

  葉炫走沒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鶩顏還沒醒,應該守在那裡不是,專門跑過來,難道就為了幫她端水?

  “我怕你走了,所以跟過來看看。”男人黑眸深邃,凝在她的臉上,輕聲開口。

  蔚景眼簾微微一顫,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撇開男人粘稠的視線,垂眸默了默,道:“鶩顏還沒醒,我不會走的。”

  末了,就拾步朝他走過去,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也沒有停,繼續往前走。

  “那鶩顏醒了之後呢?”

  男人蒼啞的聲音響在身後。

  蔚景腳步頓了頓,卻終是沒有停下來,好半響,她聽到自己說:“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不是矯情的人,她只是迷茫。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木頭,這個男人為她所做的,她都明白。

  但是,就算鶩顏是他的姐姐,還有鈴鐺,還有錦溪,不是嗎?

  她不知道,她不走,將以什麼身份留在他的身邊。

  而且,她還要去找她的父皇。

  身後腳步沉沉,她知道,他已經跟了上來。

  忽然,腳步聲加快,男人驀地追上她,並越過她攔在了她的前面。

  “蔚景,答應我,不要走!就算鶩顏醒了,也不要走!”

  他看著她,微微喘息,漆黑如墨的深瞳裡蘊著一抹乞求,蔚景甚至從他的話語裡聽到了一絲低聲下氣的味道。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本想斷然回絕,卻又生出幾分不忍來。

  “凌瀾,不要逼我,暫時,我無法明確回答你,我說過,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鶩顏沒醒,我肯定不會走的。”蔚景同樣回望進他的眼睛,一本正經道。

  男人眸光輕凝,看了她好一會兒,忽而,唇角一彎,綻放出一抹動人心魄的淺笑,說:“好!”

  這時,頭頂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原本晴好的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兩人都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凌瀾皺眉:“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望著原本碧藍的天空迅速被黑沉的陰霾聚集,蔚景點了點頭,“嗯!”

  兩人快步往山洞的方向而去。

  可是,盛夏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雷聲剛過,豆大的雨點就嘩嘩啦啦落了下來。

  凌瀾一手端著藥壺,一手將蔚景望自己身側一拉,抬起手臂遮在她的頭上。

  蔚景見狀,連忙又將他的手臂拉了下來。

  “你的手臂上有傷,不可以淋雨。”

  “無礙。”疾步前行中,男人又將手臂橫在了她的頭上。

  所幸,他的身材高大,她嬌小,他的這個動作,倒也不是很吃力。

  蔚景皺眉,她是醫者,那傷口本就耽誤了上藥包扎,傷口還那麼大,如果按照現代來說,這樣的傷口光包扎都不行,必須縫針才可以,怎可以還這樣淋?

  再次將他的手臂拉了下來,見男人作勢又要舉上去,她就干脆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放。

  見她如此,凌瀾也不再強求,唇角一勾,反手將她的手背裹住。

  翠竹蒼梧的密林裡,男人女人手牽手,小跑了起來。

  身側是不斷後退的景致,頭頂是越來越暗沉的天色,密集的雨點,透過枝杈的間隙,打在兩人的頭上、身上、臉上、眼瞼上……

  凌瀾側首看了看身側早已淋濕的女子,忽然好希望,能一直這樣迎著風雨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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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7:47 |只看該作者
【243】你的心裡呢?有沒有愛,又愛著誰?

  等他們跑回山洞的時候,發現葉炫竟然還坐在那裡,石化一般,任傾盆大雨沖刷著,渾身濕透,凌亂的頭發也粘搭在臉上,鼻孔裡還在流血,又是雨水、又是血水,滿臉狼狽,而他好似渾然不知,一動不動。

  經過葉炫身邊的時候,蔚景頓了頓,還未等她開口說讓他進山洞避一避雨,凌瀾已是大力拉著她,看也沒看葉炫一眼,直接將她拉回了山洞。

  兩人都已渾身濕透,凌瀾放了手中藥壺,轉身就拿了一條干錦巾,走過來將她的身子扳著面朝自己,給她擦拭頭髮。

  好久兩人沒有這樣近距離地面對面過,而且夏天衣服本就穿得單薄,被雨水一淋,貼在身上,就像是沒穿一樣,垂眸能看到自己裡面的兜衣若隱若現,抬頭便是男人結實寬厚的胸膛,蔚景有些窘迫。

  “我自己來吧!”抬手,她想要接過男人手中的錦巾,卻被男人手一揚避開。

  男人也不說話,只沉默地給她一寸一寸地擦拭,動作輕柔,且鮮有的耐心。

  見他執意,蔚景便也不再堅持,只低斂著眉目,任他一點一點將她濕漉漉的頭發擦干。

  洞外雨水嘩嘩,洞裡很靜,蔚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要說他跟葉炫說的那些話,她不震撼,是假的。

  他說,她是他的女人,這句話不是第一次聽到,曾經在嘯影山莊的時候,他也跟影君傲說過。

  只不過,彼時,她是鶩顏,她是夜逐寒。

  第一次,在一個外人面前,他是凌瀾,她是蔚景,他說這樣的話。

  而且,也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那日她滾下山崗,他竟然也跳了下去,葉炫也跳了下去,葉炫以為她是葉子,而他早已知道是她。

  “凌瀾……”她抬眸望向他。

  “嗯?”男人手中動作未停。

  “讓葉炫進來避避雨吧,如果鶩顏此刻是醒著的,她也定然不會讓他這樣,對不對?”

  男人的手微微一頓,下一瞬又接著繼續,清淡的聲音響在頭頂。

  “對別人倒是同情心泛濫,我怎麼不見你對我這般心軟過?”

  蔚景沒有吭聲,只垂下眼,彎了彎唇角。

  “好吧!你先換身干淨的衣服,我去讓他進來。”

  頭發也差不多擦了個半干,凌瀾轉身將手中的錦巾放下,取了一套衣服給她,便拾步往洞口的方向走。

  “凌瀾。”望著他的背影,蔚景忽然開口。

  男人腳步停住,回頭。

  “不要再打了,你是鶩顏的弟弟,他是鶩顏最愛的男人,你們都是她最親最親的人,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

  男人鼻子裡發生一聲輕笑,“打他是輕的,如果鶩顏不能醒來,我一定會殺了他。自己三番兩次將人認錯,還一再傷害鶩顏,竟然還有臉一副正義,要替鶩顏討回公道的模樣。”

  “你在說你自己嗎?”蔚景看著男人。

  男人明顯一震,笑容也瞬間僵硬在了唇邊。

  蔚景緩緩將目光收回,彎了彎唇,“你自己不是也一直將人認錯嗎?所以,凌瀾,不要怪他了,不要再打了……”

  一邊說,蔚景一邊徐徐抬眼,再次看向他。

  男人沒有出聲,只鳳眸深深地凝著她,靜看了好一會兒,才默然轉過身往外走。

  望著他的背影走出山洞,走進雨中,蔚景怔忡了片刻才回過神,轉身走進洞裡深處,將身上濕透的衣衫換了下來。

  好久,兩個男人才一前一後地回了山洞,那時,蔚景已經將藥都煎上了。

  她不知道凌瀾用什麼方法讓葉炫進來的,她只知道,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凌瀾回到洞裡後,就一聲不響地換著衣衫,而葉炫則是木樁一般站在洞口,望著洞外面的雨幕成簾,不知在想什麼。

  蔚景見兩人如此,也不便多說什麼,就一人坐在石灶旁邊、抱著胳膊,看著搖曳的柴火失神。

  凌瀾衣衫換好後,又坐到鶩顏的身邊,替她把脈,檢查她的情況。

  也就是到這時,葉炫才回過頭來,看著他,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什麼來。

  “怎麼樣?”蔚景走過去。

  凌瀾眉心微攏,轉頭看了看洞外的雨幕,道:“等雨停了,我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夜綻。”

  蔚景心下沉了沉,她是醫者,自是聽說過夜綻。

  此物只夜間開花,如夜來香一樣,但是,花期卻比夜來香短,只開放瞬間,故得來此名“夜綻”。

  此花搗碎溫水沖服,可做強心之用。

  功效有些類似現代醫生注射用的那種強心劑。

  蔚景抿了抿唇,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末了,又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你們昨夜整夜未歸,現在還不回去,錦弦會不會起疑?”

  凌瀾怔了怔,眼梢輕抬,掠了站在洞門邊的葉炫一眼,緩緩起身,“如今鶩顏生死未卜,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蔚景下意識地看向葉炫,見他收回目光又轉頭看著外面。

  “要不,你們都回吧,我留在這裡照顧鶩顏。”

  反正她已被人劫走,不需要再出現,而且她也會醫,可以照顧好鶩顏。

  “你又不會武功,若發生什麼事情,你怎麼對付?”

  “那不是還有…..”話說了一半,蔚景猛然頓住,側首看了一眼葉炫,後又想,反正他現在什麼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好掩藏的,方才接著說了下去:“那不是還有隱衛嗎?你派幾個人來。”

  “還是不放心。”

  凌瀾走到石灶旁邊,抬手揭開藥壺的蓋子,看了看裡面已經煎沸的湯藥,復又將蓋子蓋上,轉過頭看向她:“這些事,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自有分寸。”

  見他這般說,蔚景便也不再強求。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才沒多長的時間,雨便停了,陰霾掃盡,天空竟還露出了太陽。

  蔚景見藥已煎好,便倒在瓷碗裡,心想著,趁其攤涼的空隙,她正好去取些泉水回來燒粥。

  從昨夜到現在,幾人可都是粒米未進。

  等她取了水回來,卻不見了凌瀾,而葉炫竟然在給鶩顏哺著藥。

  對,哺,就跟她一樣,蹲在軟席的旁邊,用嘴,一點一點將瓷碗裡的藥喂進對方的口中。

  見到她突然回來,顯然嚇得不輕,差點跌坐下去,手中的瓷碗也險些沒拿住,掉在地上,幸虧會功夫,眼疾手快地接住,才幸免。

  “娘娘......”許是意識到這個稱呼不妥,他紅著臉頓了頓,又改口道:“你......你回來了?我......我見藥涼了,所以......”

  見他窘迫地想要解釋的樣子,蔚景“噗嗤”一笑,“沒事,你喂吧,我趁火還沒熄,得趕快去加柴才行。”

  找了個理由搪塞了去,蔚景正欲借機離開,卻又想起什麼,頓住:“對了,凌瀾呢?”

  如果那廝在,這個男人如此哺藥,不被打死才怪。

  “他,好像是去采藥去了。”

  采藥?

  蔚景微微一愣,夜綻不是只有夜間才開放嗎?

  這個時候去采藥?

  “哦,知道了,藥要涼了,你快喂吧,我去外面拾點柴火。”

  因為剛下了一場大雨,樹枝都被淋濕,蔚景轉了一大圈,沒看到有干的,便也沒撿。

  其實,拾柴火是假,出來給葉炫騰空間才是真。

  那個男人臉皮子竟然比女人還薄,動不動還紅臉,她若是在,怕是剩下的藥,他喂不下去的。

  漫無目的地在林子裡轉著,雨後的樹林,透著芬芳的泥土氣息,清新好聞。

  蔚景一直往前走著,兀自想著心事,直到猛地看到一個另一個小山洞,她才回過神來。

  確切的說,是看到山洞門口大石上的那人。

  凌瀾。

  此刻,他正盤腿而坐,雙手攤開,輕放在兩腿上,眸眼輕闔,一動不動,似是在調息打坐,又似在想著事情。

  跑到這裡來?

  蔚景怔了怔,輕輕走了過去。

  不知是對方太過專注,還是她的腳步聲太輕,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很久,他都沒有感覺到。

  直到她輕輕喚他:“凌瀾。”

  他才緩緩抬起眼簾,見到是她,眸底掠過一絲訝然,他看了看她身後,問:“你怎麼出來了?”

  “那你怎麼又出來了呢?”蔚景微微偏了腦袋,不答反問。

  凌瀾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

  蔚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想拉她去石頭上,稍稍猶疑了片刻,便將手遞給了他。

  挨著他的旁邊坐下,蔚景才發現,這塊大石真是個好地方,後面還有一塊大石可以靠背,前面視野也開闊,可以看到樹林很遠的地方。

  “你是想給葉炫跟鶩顏留空間,所以出來的吧?”蔚景側首看向身側的男人。

  “誰說的?”男人矢口否認,“我只是想讓他近前親眼看看,看看他將鶩顏害成了什麼樣子。”

  蔚景笑笑。

  這個男人永遠的嘴巴不饒人。

  便也不揭穿他。

  “你采的藥呢?”她問。

  男人回頭,指了指山洞的洞門頂上。

  蔚景循著看過去,就果然看到了一株夜綻,碧綠的葉子,纏纏繞繞的籐蔓。

  “所以,我在這裡等,我等夜裡花開。”男人淡聲道。

  不知為何,聽到這一句的時候,蔚景腦中掠過的是那日在宮中御花園裡,這個男人跟錦弦對話的情景。

  當時這個男人跟錦弦說,他們在采集花開的聲音,錦弦問,花開有聲音嗎?

  這個男人說,有,只要用心凝聽,就能聽得出,只不過世人都沒有等待一朵花開放的耐心。

  心神竟是為之一動,她忽然道:“我陪你等,我也想聽聽花開的聲音。”

  男人明顯身形一震,愕然看向她。

  蔚景不明白他為何反應這麼大,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沒什麼,”凌瀾唇角一彎,搖頭,末了,又似漫不經心問道:“蔚景,你小時候的事,你都記得嗎?”

  小時候的事?

  這話題轉換得可真快。

  “自是記得。”

  且不說正常人都有記憶,何況她還是一個穿越的。

  穿過來時,年紀雖小,可她的心裡年齡卻是個成人,又怎會不記得?

  凌瀾轉眸定定凝望進她的眼。

  睨著他的樣子,她的心中更加疑惑了,“小時候有什麼事嗎?”

  凌瀾收回目光,垂眸默了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你了解過中淵的歷史嗎?”

  這個......

  “沒有。”

  她本就對歷史不感興趣,從不會去主動了解,而且穿過來就是尊貴的公主,也沒人跟她提王朝以前的事。

  “怎麼了?”

  他怎麼一直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沒什麼,就是問問。”凌瀾淺淡而笑,抬頭看了看天邊的太陽,“你真的決定陪我坐在這裡等?天黑可得還有一段時間。”

  蔚景亦是笑笑,算是作答。

  其實,她也沒有想到,他們兩個人還能如此平靜地坐在一起。

  她跟影君傲離開源汐村的那日,她真的覺得,此生再也不想見到他。

  世事捉弄。

  “凌瀾,在客棧裡的時候,你既然已經去了我的房間,為何不告訴我,鶩顏會來劫我走?事發突然,我都差點不知道是誰?”

  “我也是在你的廂房裡被趕出來以後才知道的。”

  趕?

  這個字......

  蔚景臉色窘了窘,所幸男人倒也不在意,繼續道:“我回房,就看到鶩顏在我房裡,她告訴了我計劃,原本是打算我將信息傳遞給你後才動手的,不知為何,她突然提前動手了。”

  “我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凌瀾側首看著她。

  “因為她看到葉炫進了我的房間,然後,我也正准備跟葉炫說,我不是葉子,所以,鶩顏出來了。”

  蔚景又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葉炫沖上去護住錦弦,鶩顏緊急收劍,卻反而被葉炫刺上一劍的情景,蔚景低低一歎,幽幽道:“終究是因為心中有愛,她愛他,鶩顏愛葉炫。”

  “那麼你呢?”

  專注地望進她的眼,凌瀾忽然開口問。

  蔚景一怔,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你的心裡呢?有沒有愛,又愛著誰?”

  第一次被人問這麼直白的問題,而且那人還是他,蔚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跳卻莫名加快,一下一下,強烈得似乎要跳出胸腔。

  臉上一熱,她別過視線,沒有吭聲。

  下一瞬,卻是下顎一重,臉又被男人大手給扳了回去,迫使她不得不面對著他。

  他鳳眸深邃,眼波瀲灩,一瞬不瞬望進她的眼,似乎想要將她看穿一般。

  兩人挨得很近,呼吸交錯。

  蔚景皺眉,有些反感,剛想說,泉水邊他答應過她不逼迫她的,剛張嘴,男人卻是先她一步出了聲。

  “餓嗎?”他問。

  蔚景懵了懵,下一瞬,男人的大手也已將她的臉放開,“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你餓不餓?”

  蔚景這才想起,原本她說要煮粥的,結果出來拾柴火,竟然將煮粥的事給忘了。

  “我先回山洞去煮點......”

  蔚景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起身,卻又被男人大手按坐下:“不用!”

  “吃這個!”就像是變戲法一般,男人舉著兩個果子遞到她的面前。

  “哪裡來的?”蔚景探頭看了看他身後。

  “過來的時候路上摘的,已經洗過了,放心吃吧。”

  蔚景伸手只接了一個,“你也吃,若是有毒什麼的,不至於我一個人死。”

  方才她看了看他身後,什麼都沒有,想來應該一起也只有兩個。

  凌瀾笑笑,也不以為意,執起剩下的那個野果子,送到嘴裡,咬下一口,甚是享受地咀嚼起來。

  蔚景亦是唇角一勾,拿起果子,輕輕咬下。

  一股甘甜入口,竟是從未嘗過的味道。

  “好吃嗎?”

  “嗯,”蔚景點頭,“知道嗎?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吃過野果子。”

  現代沒有,穿過來以後是公主更是沒有,奇珍異果倒是吃得不少,獨獨沒有吃過野果子。

  想不到味道竟是如此的好。

  “跟你相反,我是吃野果子長大的。”凌瀾淡聲道。

  蔚景怔了怔,想起這姐弟二人的隱忍,心中竟是微微一疼,看著他,輕聲問道:“你小時候一定吃過不少苦吧?”

  凌瀾眼波一動,沒有吭聲,靜默了片刻,又問她:“這果子甜不甜?”

  蔚景毫不掩飾地點點頭,笑道:“挺甜的。”

  “所以,小時候也不苦,有甜果子吃不是嗎?”

  蔚景唇角笑容一僵,不知道該接什麼好。

  男人淡然一笑,轉過視線,瞇眼望著遠處的天邊,口中緩緩咀嚼。

  蔚景心裡卻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很清楚,他跟鶩顏肯定經歷過很大的變故,不然不會像今天這樣。

  一個男人強大腹黑、深沉隱忍也就算了,鶩顏只是一個女人,卻也過得如此隱忍。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夠能承受了,可跟鶩顏比起來,相差甚遠。

  “你猜我這顆果核扔出去,一下子可以砸到幾棵樹干?”男人慵懶地掂拋著吃剩下的果核,問她。

  蔚景看了看前面的樹,道:“這又不是打水漂,一下子當然只能一棵樹,不過,若是撞上樹干彈回來,湊巧碰到另一棵也不一定,那最多也就兩棵樹吧。”

  “兩棵?看好了!”男人鳳眸微微一瞇,驟然揚袖一拋,果核脫手而出,一一擦著並排而立的幾棵樹而過。

  聲響一下一下數過來,六棵。

  畢竟樹木不是後天人工所栽,是野生長成,所以,想要筆直一排肯定不可能,可就算不是筆直的,那拋出去的果核,依舊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可以走弧線。

  蔚景目瞪口呆了。

  “你也試試看。”男人側首看著她。

  “我?”蔚景撇撇嘴,“我又不會武功。”

  “這跟武功沒有關系。”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練啊,每天練,吃完果子就砸。如果你將這些樹當做你的仇人,你這樣對著他們砸上三年五年,保證會跟我一樣。”

  仇人?

  蔚景怔了怔,想起某一個男人,那個曾經在她心裡如同天神一般,如今卻只剩下猙獰嘴臉的男人。

  揚手,將手中的果核狠狠地扔了出去,拼盡全力。

  “咚”的一聲,砸到了最近的一棵樹上,許是力氣太猛的緣故,果核撞上樹之後,又直直反彈了回來。

  “小心!”

  伴隨著一聲低喚,男人長臂一撈,將她拉過,驟不及防的她一個重心不穩,就直直倒了下去,連帶著他也一起。

  反彈的果核當然是沒有砸過來,但是兩人卻都倒了。

  她倒在下面,他壓在上面。

  “你沒事吧?”

  男人問。

  蔚景躺在大石上,仰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驚魂未定地搖搖頭,作勢就要起身,可男人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依舊伏在她的身上,還伸出一只手將她臉上的幾縷碎發拂開。

  “蔚景,”他喚她,聲音像低醇的美酒,跟他手中的動作一樣的溫柔,他凝視著她,眸子裡亦是滿溢著粼粼波光,就像是落入了星子,璀璨耀眼。

  當炙熱的氣息逼近,蔚景才意識過來他要做什麼,剛想扭頭避開,男人溫熱的大掌卻是捧住了她的臉,讓她逃無可逃。

  “凌瀾......”蔚景驚呼,可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盡數堵在了喉間。

  連同聲音一起吞沒的,還有她的呼吸。

  薄唇覆上她的唇瓣,需索輾轉。

  也就是到這時,蔚景才驚覺過來上當。

  一個果核而已,一棵樹干而已,又不是皮球,又沒有彈性,就算是因為力的作用,反彈回來,彈回的距離根本不會太長,就一定會掉落下去的,怎麼可能會砸到她?

  這個死男人,在山洞裡的時候明明醒了,裝睡騙她,如今又騙她。

  心中氣苦,她伸手推拒著他。

  男人又狠狠需索了一陣,才緩緩放開她的唇,卻並沒有從她身上離開,只是鳳眸深深地看著她。

  鼻尖輕擦著鼻尖,他喘息,她亦喘息。

  “你這個騙子,放開我!”蔚景怒道。

  男人卻也不惱,反而眉尖微微一挑,一副無辜的模樣:“我哪裡騙你?”

  “在山洞裡,你明明醒了,卻還在那裡裝死,你知不知道,葉炫沖進來的時候,我有多慌亂?”

  蔚景委屈極了,當時,她可是嚇出了一身冷汗,挖空了心思說狠話,這個男人倒好,指不定還躺在軟席上聽著樂呢。

  “我本來是要起來了,後來聽到你說得很好,就干脆不打斷你好了,葉炫也聽你的話走了不是嗎?”

  “什麼叫干脆不打斷?那葉炫走了之後,你為何還在那裝?要不是葉炫去而復返,你准備裝到什麼時候?”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蔚景沒好氣地道。

  男人鳳眸一彎,唇角淺笑攝人

  心魄,忽然,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道:“當然是你用嘴將藥給我喂完以後。”

  “你——凌瀾,你卑鄙!”

  蔚景揮手打他,卻被他輕松鉗住,壓過頭頂,他再次傾身,對著她喋喋不休的嘴吻了下來。

  明明在泉水邊答應過她,不逼迫於她的,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旦沾染上她的氣息,他就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

  有多久沒有這樣對過她了?

  想想似乎也沒有多久,可是這一次對他來說,卻像是過了一輩子。

  他以為,他們之間完了,他以為,她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他說,讓她不要走,她說,不知道。

  其實,就這三個字,他已然滿足。

  她沒決絕地說,不行。

  說明他們之間還有希望。

  她心裡有他的,他知道。

  輕輕挑開她的唇,他的舌探入她的口腔,糾上她的,逼迫著她跟他一起輾轉。

  鼻尖肆無忌憚充斥的都是他墨竹般的氣息,口腔裡滿滿的亦是他熟悉的味道,蔚景本來是要推開他的,可是在他柔情的攻勢下,卻漸漸失了抵御的力道。

  到最後,干脆闔上眸子,羞澀地回應著他。

  凌瀾沒想到她會這樣,心魂俱震的同時,眸色也越發熾暗,松了她壓在頭頂的手,迫不及待地探進她的衣襟。

  大手像高溫的烙鐵一般燙在身上,蔚景渾身一顫,連忙伸手隔著衣服將他亂動的手抓住不放。

  男人緩緩放開她的唇,看著她。

  “別……凌瀾……青天白日的……”

  蔚景乞求地看著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滴得出水來,唇瓣被他吻得有些紅腫,微微嘟著,說不出的嬌嗔可愛。

  凌瀾微微粗噶了呼吸,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鼻翼唇角,耐心地誘哄道:“沒事,深山老林,不會有人來的。”

  “那我們怎麼來了?我們不是人啊!”

  蔚景對於這個回答很是不滿。

  不僅青天白日,而且兩人現在這樣,一絲遮擋都沒有,也太……

  男人卻根本不以為意,輕松掙掉她的手,依舊折磨地動作著。

  蔚景氣喘吁吁地求饒:“凌瀾……真的別……你還傷著不是嗎?”

  “我傷的只是腕。”男人一邊親吻著她,一邊口齒不清地含糊道。

  “可是,你輸了那麼多血啊。”

  也就是這時,蔚景才想起來,難怪他輸血給鶩顏呢,原來是姐弟。

  她當時還在想呢,他的醫術遠遠在她之上,不可能不知道輸血也要血型相配才行。

  趁她失神的間隙,腰上忽的一松,男人已經輕車熟路地解開了她裙裾的羅帶。

  蔚景一驚,徹底慌了神,掙扎起來。

  許是將她反應太過激烈,男人終是放開了她。

  可是下一瞬,男人又輕盈躍下大石,她還未來得及撐著身子坐起,就被他打橫一抱,直接從大石上抱了下來。

  “你做什麼?”

  “去隱蔽的地方!”

  隨之,蔚景只感覺眼前視線一暗,原本入眼的白雲藍天被黑暗的洞頂取代,男人竟然將她抱到了山洞裡面。

  找了一塊干燥的地方,男人將她放下,先脫了自己的衣袍鋪在地上,將她放在上面,便迫不及待地傾身而下……

  ****************

  蔚景一覺醒來,入眼一片漆黑,好一會兒,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頭頂男人低醇的嗓音傳來:“醒了?”她才想起之前的事情來。

  他跟她,他們在山洞裡……

  渾身酸痛得厲害,她也懶得動,打了一個呵欠問道:“我們現在在哪裡?什麼時辰了?”

  “我在大石上,你在我懷裡,亥時。”

  男人言簡意賅,語氣輕松,似是心情不錯。

  蔚景卻是在聽到亥時二字時,噌的一下從他的懷裡彈坐起來。

  動作之猛,速度之快,差點撞上男人的鼻梁,所幸他反應靈敏,連忙仰身避過。

  “夜夕呢?夜夕開了沒?”她急急扭頭看向山洞的洞門頂上。

  “噓——”男人豎起食指,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低頭,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正開著呢,你不是要聽花開的聲音嗎?”

  花開的聲音……

  蔚景將信將疑,凝神聽去。

  ****************

  當蔚景和凌瀾兩人拿著夜夕踏著星光夜色,回到山洞的時候,山洞裡竟是漆黑一片。

  “怎麼沒有掌燈?”蔚景皺眉,疑惑地問。

  葉炫不是在嗎?

  凌瀾松開她的手,摸索著找到了火折子,將洞壁上的燭火點亮。

  眼前視線一明,兩人驚喜地發現鶩顏竟然靠坐在軟席上。

  靠坐?

  醒了?

  蔚景難掩心中激動,快步奔過去,“鶩顏,你醒了?”

  凌瀾站在燭火下沒有動,如此不喜形於色的男人,亦是眸中熠熠生輝,每一下跳動都是激烈,他望著她,沒有出聲。

  相反,鶩顏很平靜,臉色透著失血過多的蒼白,虛弱地看了看蔚景,又轉眸看了看凌瀾,干涸的唇瓣輕動:“他是不是來過?”

  蔚景怔了怔,自是明白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鶩顏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涼,涼得蔚景一陣心驚,感覺到她的顫抖,蔚景反手將她的手背裹住,艱難地點了點頭,末了,又道:“本來他在這裡的,不知怎麼不見了。”

  一邊說,蔚景一邊看了看四周,都未見人影。

  “他肯定是走了,應該是見鶩顏醒了,便走了。”

  凌瀾淡聲開口。

  鶩顏點點頭:“嗯,醒來之前,我的意識模模糊糊,應該是他。”

  “那他……”

  蔚景隱隱有些擔心。

  “他不會出賣我們的,如果出賣,當初源汐村就不會放我離開,這次出征,也不會讓你小石頭留在大軍之中,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在這個洞裡呆上兩天。只是......”

  凌瀾頓了頓,微微一歎:“只是他也不會出賣錦弦,所以,以後,怕是免不了要刀劍相見。”

  蔚景一震,看向鶩顏,只見她原本面薄如紙的臉色越發蒼白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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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發表於 2017-12-8 09:38:12 |只看該作者
【244】我會讓你正大光明地生活在世人的面前

  當凌瀾換回那只斷袖的墨袍,狼狽不堪地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

  東方的魚肚白皚皚鋪進院子,遠遠的就看到人影綽綽,凌瀾凜了心神,快步而入。

  院子裡整齊而站的是御駕隨行的兵士,在兵士的前面,一張太師椅,一身明黃的俊美男人,端坐其上,在他的旁邊,站著眉目低垂的葉炫。

  這架勢……

  凌瀾眸光微斂,舉步上前,對著明黃男人撩袍一跪。

  “微臣有辱聖命,未能救回皇后娘娘,請皇上責罰!”

  許久,錦弦都沒有出聲。

  凌瀾便一直保持著跪著抱拳微微垂目的姿勢。

  錦弦只手閒閒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扶手,一雙深邃的鳳眸,略帶審視地凝著凌瀾。

  清晨的院子,靜得出奇,只有晨風吹過院門口掛著的布幡的聲音。

  就在凌瀾暗暗做著種種猜測之際,錦弦卻是忽然從太師椅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對著他虛虛一扶。

  “起來吧,此事不怪右相,終究是奸人太過狡詐,才使得我們中計。右相受傷不輕,也算盡力了,功過相抵,朕就不計較了!”

  凌瀾長睫輕掩下的眼波微微一動,心中凝起一抹疑慮的同時,對著錦弦恭敬一鞠:“多謝皇上開恩!”

  “嗯,”錦弦點頭,末了,又轉眸看向身後眾人,朗聲道:“准備出發回營!”

  回營?

  凌瀾心中略一計較,便上前一步,躬身道:“那皇后娘娘她……”

  “朕看前夜情景,奸人意在劫持,而非謀殺,所以,皇后雖落在奸人之手,目前應該還是安全的,奸人既如此做,必有如此做的目的,想來是想通過皇后,來威脅朕滿足他們的一些要求。右相追了奸人一日兩夜,未能追上,禁衛統領尋奸人也才剛剛回來,連你們二人都無能為力,旁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朕覺得還是靜觀其變,坐等奸人提條件的好。右相覺得呢?”

  錦弦扭頭看向凌瀾。

  凌瀾頷首:“皇上英明。”

  “走吧!”錦弦帶頭走在前面,走了兩步,又驀地頓住,回頭,“對了,右相最好還是換身袍子再上路,如此回營,軍中將士保不准怎麼猜疑,還以為我們經歷了什麼呢。”

  “是!”凌瀾垂目。

  腳步聲響起,眾人開始移動。

  凌瀾眼梢輕輕一掠,看到邊上葉炫經過也正在看他,眉頭微鎖、薄唇緊抿,一副凝重的樣子。

  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他再抬眼朝錦弦看去,對方已走向院子裡的馬車。

  想好了一堆說辭,都沒有派上用場,錦弦就將這件事情如此翻過去了。

  雖暗自慶幸,卻又不免將心提得更高,就連葉炫那般木訥的人都發覺錦弦的表現不正常,何況是他?

  不知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

  ****************

  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一輛馬車疾行。

  馬車的車廂裡,鶩顏倚靠在軟墊上,蔚景坐在旁邊。

  風過窗幔,含著微露的晨曦透窗而入,落在車廂裡,明明黃黃一片。

  “你感覺如何?”蔚景蹙眉,看著鶩顏。

  印象中,這個女人就像是沒有感情的銅牆鐵壁,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的樣子,這般靠在那裡,就像是被大石碾過的紙片人,臉上唇上都毫無一絲血色,沒有一絲生機。

  鶩顏勉力牽了牽唇,算是作答。

  “這路太顛簸了,對你的傷口很不利,我讓他們趕慢點。”蔚景一邊說,一邊打簾,正欲喊前面的車夫,卻是被鶩顏止住。

  “不用……我們走的這條路……比他們走的路要彎出很遠,我們不能太耽擱。”

  鶩顏虛弱地說著,蔚景本還想說,身體要緊,可見她如此,便也只得作罷,低低一歎:“那你先睡一會兒。”

  從包袱裡取出薄毯,輕輕蓋在鶩顏的身上。

  鶩顏緩緩闔上雙目。

  蔚景便在車身的一搖一晃中微微失了神。

  鶩顏醒來之前,她跟自己說,鶩顏是為了她,才重傷成這樣,生死未卜,她如何能離開?

  鶩顏醒來之後,她又覺得,鶩顏如此虛弱,這樣長途顛簸,就算身邊有隱衛照顧,卻也只能保護安全,凌瀾又不在身邊,她會醫,她應該陪在身邊照料才行。

  所以,終究,她還是走不了。

  或許是自己立場根本就不堅定吧,又或許是她其實壓根就捨不得。

  理智告訴她應該離開,可是理智是理智,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理智?

  她不能。

  終究,她還是選擇跟他們回相府。

  怔怔回神,一個抬眸的瞬間,發現鶩顏不知幾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看著她。

  “你沒睡?”蔚景微微怔愣。

  “嗯,”鶩顏虛弱地笑笑,“睡了那麼久,怎麼還睡得著?”

  “那你餓嗎?或者渴不渴?”

  臨行前,凌瀾讓隱衛准備了很多吃的、喝的給她們。

  鶩顏搖頭,“不餓,也不渴。”

  “哦。”

  蔚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的很奇妙,雖然,她跟這個女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很久,她是她的夫,她還頂過她的臉,卻從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面對。

  各自以各自真實的身份面對。

  其實,也對過,有好幾次她也做回過她的鶩顏,但是,好奇怪,她卻覺得好像是什麼變了,讓這一次也變得不一樣。

  什麼變了呢?

  是身份嗎?因為她是凌瀾的姐姐?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要冷場了。

  且不說,對方大傷未愈,不適合多說話,就說她們兩人能聊的話題,似乎也沒有。

  說凌瀾吧,好像有些打聽秘密的嫌疑,說葉炫吧,又有些在傷口上撒鹽。

  那麼……

  難道說天氣?

  抬手撩起窗幔,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正欲開口說話,鶩顏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謝謝你!”

  蔚景一怔,謝謝她?

  鶩顏的聲音繼續:“謝謝你願意跟我們回相府。”

  蔚景轉眸看向她,看著她眸中的微光,那是曾經的夜逐寒,或者鶩顏,都不曾有過的眸色。

  柔和真誠。

  蔚景心中一動,笑道:“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都是因為我,你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

  “不,我是為了凌瀾,不想他發瘋誤了正事而已,你不用感激我!”

  鶩顏的聲音略沉了幾分。

  蔚景怔忡了片刻,忽然想起被桑成風劫去雲漠的那夜,這個女人劈暈她之時,似乎也是這樣說的。

  她說:得罪了,蔚景,沒辦法,你不能走,你走了,凌瀾又得瘋。

  為她而瘋?

  是這樣嗎?

  一時心緒大動,蔚景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麼想的,那一刻,她聽到自己說:“你也不用謝我,我之所以跟你們回相府,也只是為了凌瀾。”

  其實說完,她就後悔了。

  明明她給自己找的留下的理由,曾經是鶩顏沒醒,後來是鶩顏有傷,不是嗎?

  跟凌瀾有什麼關系?

  特別是在看到鶩顏含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角眉梢都是意味深長的時候,她就更加後悔了。

  ****************

  京城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今日尤盛,因為中淵的大軍在經歷了數日的跋涉後,今日在帝王的帶領下,班師回朝。

  不對,應該說凱旋而歸。

  大軍未至,可中淵不費一兵一卒,僅僅帝后、右相、禁衛統領四人深入敵營談判,就成功讓雲漠退兵的消息,早在幾日前就傳遍了京城。

  所以,一早,宮門口除了早已等候迎接聖駕的文武百官,還有京師的百姓,更是早已將路的兩旁擠得水洩不通,就只為一睹帝後和相爺以及禁衛統領四人的風采。

  一直到晌午時分,大軍才浩浩蕩蕩開進了京城。

  只是讓大家失望的是,雖然宮門口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在恭迎,但是帝王卻沒有下馬車,只是撩開了車幔,說了句讓眾人平身的話。

  帝王沒有下馬車,皇后娘娘自是也不用下車,所以,百姓們只看到了打馬行在兩列馬車旁的右相夜逐寒和禁衛統領葉炫。

  果然都是少年英才、卓爾不凡。

  沒有人知道兩輛馬車,其實有一輛是空的,就像沒有人知道,曾經有個叫小石頭的火頭軍,被雲漠擄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大家看到的只有勝利,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勝利。

  大軍被孟河將軍直接帶回京師軍營,帝後的馬車直接駛入了宮裡。

  百官們准備許久的迎接儀式就這樣草草結束。

  不過,帝王有聖旨下來,說,稍作休整,三日後,舉行慶功大宴。

  ****************

  相府

  蔚景端坐在銅鏡前,輕輕將鶩顏的面皮貼在臉上,然後,用手指一點一點將邊緣的褶皺撫平,直至看不出。

  然後又拿出胭脂,用粉撲稍稍沾上一點,均勻地拍打在兩頰上。

  人皮面具因為沒有毛細血管,所以面色只有一種顏色,稍稍上點紅暈,才更可以亂真。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心裡滋味早已不明。

  她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

  兜兜轉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她繼續做鶩顏。

  而鶩顏繼續做夜逐寒。

  是夜逐寒吧,還是夜逐曦?

  正兀自想著失神,驟然背上一暖,男人溫熱的氣息逼近,她一驚,抬眸,就看到鏡中自身後抱住她的男人。

  男人雙臂環在她的腰間,下顎抵在她的肩窩上,同樣看著銅鏡裡,眉目含笑。

  蔚景見他一身墨袍,心中明白了幾分,卻還是眼角一斜,明知故問道:“夜逐寒?”

  “難道你想夜逐曦?”男人不答反問。

  忽然伸手“嘶”的一下將她臉上的面具給揭了下來。

  蔚景驟不及防,一陣火辣辣的痛感遍布滿臉,她怒道:“我好不容易貼上去的,你做什麼撕下來?”

  “不習慣。”男人隨手將面具丟在梳妝台上。

  蔚景更是氣極:“呵,我又不是第一天戴,當初也是你讓我戴的,現在倒不習慣了?”

  “是,現在看慣了你的臉,不習慣你戴著別人的面具。”

  男人依舊抱著她不放,眸光凝落在鏡中她的臉上,一本正經道。

  蔚景怔了怔,也是,自從那夜在石林,他跟鈴鐺離開,她被禁衛抓住後,她就一直是自己的臉。

  在錦弦的身邊是,在源汐村殷大夫家也是,雖然在軍中以小石頭的臉數日,終究在雲漠還是自己的臉。

  “既然你不習慣,那以後我就不做鶩顏了。”蔚景一時心起,想鬧他一鬧。

  “那你做什麼?”

  “隨便啊,可以是被你趕回嘯影山莊的蘭竹,也可以是失蹤又出現的小石頭,還可以是......”蔚景想了想,側首笑睨著他,“還可以是當今的皇后娘娘!”

  “你敢!”

  男人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用力,她被勒得“咯咯”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是奇怪,說不習慣的人是你,將面具撕下來的人也是你,那我要用我自己的臉,你又不同意,你說,我應該做什麼?”

  男人沒有回答,忽然松了手臂,大手將她的身子扳過,面對著自己。

  “蔚景,相信我,不會太長時間,我會讓你正大光明地生活在世人的面前,你就是你!”

  聲音凝重、篤定。

  蔚景抬眸望進他的眼,那一向深如潭水的眼眸此刻波光粼粼,就像是秋日的湖面,閃著堅毅的光。

  許久,蔚景點了一下頭。

  “嗯!”她聽到自己如是說。

  男人面色瞬間一喜,雙手猛地捧起她的臉,往自己面前一拉,重重吻住她的唇。

  趁她錯愕之際,舌尖更是長驅直入,直接加深了那個吻。

  一邊吻著她不放,一邊將她抱起。

  一陣“嘩啦”“乒乓”之響,是梳妝台上的物件被他掃落在地的聲音,等她意識過來什麼,他已經將她放在梳妝台上,緊緊抵著她。

  見他已經撩高她的衣衫,她驚呼:“凌瀾,你要做什麼?”

  滾燙的大手鑽了進去,男人唇瓣貼著她的唇瓣,輕聲吐息:“要你!”

  “你……不要……等會兒弄兒進來了……”

  “女人,你每次都找同一個理由,不是有人來了,就是這個進來了,那個看見了,下次能不能換一個。”

  凌瀾傾著身子,一邊說,一邊輕輕拱動著她的臉,一手扣在她的腰間,不讓她滑到地上去,那一手就在她的衣服裡面攻城略地。

  蔚景喘息不已,臉上和身上都被他撩得又酥又癢,不迭求饒道:“那你先放我下來......”

  這樣的姿勢也太…….

  “不放!”男人斬釘截鐵。

  話落,也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再次將她的唇堵了個嚴嚴實實。

  深深需索中,大手摸索著來到她的腰間,捻上她裙裾的羅帶,一拉。

  裙裾瞬間滑到了腳踝。

  蔚景一驚,睜大眼睛,男人卻不給她反抗和喘息之機,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繼續褪著她身上的最後一層遮擋。

  當身上一涼,男人火熱的身子逼近,她顫抖地攀上男人的肩。

  背上是冷硬的銅鏡,身前是滾燙的胸膛,冰火兩重天的極致。

  “蔚景……”

  他啞聲喚著她的名字,結結實實將她占據……

  ****************

  太廟

  榕樹下,濃蔭一片。

  錦溪坐在樹蔭下的石椅上,身前的石桌上放著一只鳥籠,籠子裡一只長著五彩斑斕羽毛的小鳥,上蹦下竄。

  錦溪一邊吃著零嘴,一邊逗弄著鳥兒。

  邊上秋蟬手執芭蕉扇給她扇著風。

  “看來啊,還是這小東西比人靠得住,你看,本宮給它一點鳥食,它就對本宮搖頭擺尾,本宮對二爺那麼好,竟也未見他來太廟看本宮一次。”

  “許是二爺忙,抽不開身。”秋蟬小心翼翼道。

  “忙?”錦溪嗤然一笑,“皇兄御駕親征那麼多日,早朝都不上,他有什麼可忙的?難不成每日替皇兄處理國家大事?”

  秋蟬便不再吭聲了。

  她很清楚,再吭聲就會惹禍上身。

  抱怨夜逐曦,是這個女人每日必做的事情,比每日念經誦佛還尋常。

  剛開始,她還勸勸,替夜逐曦說話,找點理由。

  其實,她不是真的幫夜逐曦,說白,也不過是想讓這個女人心裡好想一點、好受一點而已。

  結果,最後都是這個女人勃然大怒。

  女人說她胳膊肘朝外拐,說她如此幫夜逐曦說話,是不是也喜歡他,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後來,她就不勸了。

  不勸也不對。

  見她不吭聲,女人也會生氣,說她是聾了還是啞了,又或者是做賊心虛了,怎麼站在那裡一聲不響的,是不是心裡有鬼?

  然後,她就不知該怎麼辦了?

  後來,女人再抱怨夜逐曦,她就也跟著一起。

  女人說男人不是好東西,她就附和,是啊,不是好東西,女人說,夜逐曦眼裡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公主,她就說,是啊,不然,太廟那麼近,怎麼說也應該來看看。

  結果,好了,女人更是怒不可揭,罵她懂什麼,一個下人竟然膽敢如此非議自己的主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怎麼做,都是錯。

  怎麼說,都是生氣。

  所以,後來,每每這個女人抱怨的時候,她都反應一句,就一句,一句之後,就再不多說一個字。

  “秋蟬,你說他今日會來嗎?”

  塗滿大紅蔻丹的手指捻起一粒松子送入口中,“咯崩”一聲咬開,又隨手將松子殼丟掉,錦溪扭頭看向秋蟬。

  “這個……”

  秋蟬眉心微攏,今日的抱怨升級了,變成問問題了。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

  “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還知道什麼?”錦溪憤然而起,驟然甩手將掌心的一把松子大力擲在她的臉上。

  一陣細密的疼痛自臉上傳來,秋蟬“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心下委屈,卻還不得不低頭求饒:“公主息怒,公主饒命!”

  “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惹我們溪公主生氣啊?”

  一聲略帶揶揄的男聲驟然響起。

  主僕二人皆是一震,循聲望去,就看到一襲明黃入眼,俊美如神的男人腳步翩躚,踏著陽光走來。

  錦溪面色一喜,連忙提著裙裾奔了過去:“皇兄,皇兄……”

  “慢點跑,都嫁做人妻了,怎麼還一副不收斂的性子?”錦弦皺眉,語帶責怪。

  “還不是見到皇兄了,心情激動,我才這樣,”錦溪已跑至錦弦的跟前,也不行禮,直接嬌嗔地攙起了錦弦的手臂,“再說了,雖然我嫁是嫁人了,但是,人家也沒將我當人妻看啊,我都在這個破廟裡呆了那麼久,他都一眼沒來瞧過。”

  錦溪鼓鼓嘴,一臉的委屈。

  “休得無理!破廟也是你說的嗎?這是太廟,豈能容你這般不忠不孝?身為公主,你能不能注意一點自己的言行?”

  錦弦不悅斥道。

  錦溪瞟了他一眼,吐吐舌頭,瞇眼一笑:“好了好了,妹妹我知道錯了,皇兄大人大量,莫要跟小女子一般見識。”

  錦弦無奈地搖搖頭。

  兩人一起來到石桌邊坐下。

  “這可是朕送給你的那只鳥兒?”錦弦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鳥籠上。

  “可不是!多虧有皇兄這只鳥兒,我才得以打發時日,不然,呆在這個什麼都不方便、什麼都不能做的破……”

  廟字還沒出口,見錦弦眼睛朝她一瞪,連忙改口道:“太廟裡,我真的會瘋掉的。”

  “想不想回相府去?”錦弦抬眸看向她。

  錦溪一震,“想啊!可是三個月還沒到。”

  “也沒差幾日了不是嗎?”

  “皇兄的意思是可以讓我提前回相府了是嗎?”錦溪眸光一亮,有些難以相信。

  “嗯,”錦弦含笑點頭。

  ****************

  是夜

  鈴鐺踏進龍吟宮的時候,錦弦正坐在宮燈下批閱著奏折。

  許是奏折太多擋住了視線,又許是批閱奏折之人太過專注,鈴鐺在案前跪了好久,他都沒有發現。

  鈴鐺也不出聲,直到一本批閱完了,男人“啪”的一聲闔上,再取起一本,疲憊抬眸,才看到她。

  眸中並無驚喜,甚至連眼波都未漾動一下,只淡聲道:“你來了。”

  末了,又垂下眉目,繼續看向手中奏折。

  鈴鐺沒有吭聲。

  算算,他們有些日子沒見了吧。

  多久?

  似乎有十幾天的樣子。

  這個男人回來,沒有去她的瑤華宮,也沒有宣她來他的龍吟宮,是忙嗎?

  畢竟出征

  多日,朝中堆積下來很多的國事要處理。

  可是,既然如此忙,為何聽說,下午還去了太廟看他的妹妹錦溪?

  “她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沉默了許久之後,見男人依舊沒有抬頭看她的意思,鈴鐺只得開口。

  男人手中的朱砂筆一頓,徐徐抬眸看向她。

  她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她問的是誰。

  今日她也在宮門口迎接的人之列。

  他掀開了車幔,皇後的車輦卻一動未動,然後,她讓人私下去打聽了一下,說,車輦雖然停在鳳棲宮門前,裡面卻沒有人下車。

  而且鳳棲宮不讓任何人進入,聽守門的太監說,因為皇后娘娘不適,皇上不讓人打擾娘娘的清修,所以明確下了聖旨。

  男人看了她一會兒,也不隱瞞,“嗯”了一聲。

  “是逃了,被人劫了,還是…..”

  想了想,鈴鐺還是沒有將“死了”二字說出口。

  “被人劫了。”錦弦忽然放下手中奏折,朝她伸出手。

  鈴鐺微微怔愣,不意他會如此,緩緩從地上站起,蓮步輕移,盈盈走過去,錦弦便長臂一撈,將她卷進懷中。

  “可知道是何人所劫?”

  歪在男人的懷裡,入眼一片明黃,龍紋繡工精巧,針腳整齊,五爪蟠龍栩栩如生,鈴鐺輕聲問。

  男人眸光微閃:“不知道。”

  “想來劫走她的,應該只有凌瀾一伙。”鈴鐺徐徐開口,抬眸望進男人的眼。

  男人同樣回望著她,許久,忽而唇角一勾:“你過來朕的龍吟宮,就為了說她?”

  “那皇上還希望臣妾說誰?”鈴鐺長睫輕顫,嫣然一笑,不答反問道。

  “難道賢妃跟朕之間,除了她,再無其他可談?”

  錦弦亦是笑著,眸色深深。

  鈴鐺便不再言語,只望著他。

  “難道分開這麼多日,你就一點都不想朕?”

  男人說著,大手就順著鈴鐺的衣襟,滑進衣衫裡面,大力揉捻。

  鈴鐺微微急促了呼吸,柔媚笑道:“皇上心裡幾時有過臣妾?”

  錦弦低低一笑,“怎麼會?譬如此時此刻,朕的心裡,就只有你!”

  一邊說,一邊將鈴鐺從懷裡拉起,自己也起身,踢翻了身後的龍椅。

  將鈴鐺的身子扳過,讓她背對著自己,伏趴在龍案邊上。

  大手便可以撕扯著她的衣袍。

  聲聲破碎,突兀地響在靜謐的龍吟宮裡。

  鈴鐺喘息地趴在桌邊,抬眸望進八角宮燈裡面的燭火……

  ****************

  相府,前廳

  菜香裊繞,飯香四溢。

  蔚景記得這是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早膳好像用過兩次,兩次都不歡而散,一次是被錦溪陷害,弄了紅殤;一次就是凌瀾中了媚藥,她棄他而去的第二日。

  這一次依舊是四個人,只不過錦溪換成了康叔。

  所有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廳裡就剩下他們四人。

  康叔扭捏了半天,不肯落座。

  一直到凌瀾起身,直接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這段日子,我們都不在府裡,你又要對內,又要扮作我們對外,你辛苦了。”

  康叔才不得不承接。

  一桌的好菜,紅紅綠綠,凌瀾夾了一塊魚給蔚景碗中,“多吃點魚。”

  蔚景正想說謝謝,他緊接著又補了一句:“聽說吃魚會讓人變得聰明。”

  於是,蔚景的那一句謝謝便生生卡在喉嚨裡。

  “敢情是嫌我笨來著。”

  “沒有,”凌瀾眉眼彎彎,同樣夾起一片魚放進鶩顏碗中,“女人笨一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沒有?你換一句,還不就是說我笨。”

  於是,某個男人笑得愈發得意起來。

  忽然,又笑容斂起,一本正經道:“其實,也不是太笨,太笨的人是絕對想不出,樹葉、白水、侯石青的。”

  蔚景氣結,恨不得直接將手中的筷子扔過去:“你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佩服!真的,那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譬如,要是鶩顏,就肯定不會。”

  “你——”

  見兩人鬧成這樣,鶩顏跟康叔都禁不住笑起來。

  “對了,那個士兵進來稟報的時候說,見鬼了,你倒浮在牆面上,你又不會武功,就算會武功,讓身體倒浮也只能是一瞬間的事,你是怎麼做到的?”

  “想知道嗎?”蔚景扒了一口飯在嘴裡,慢慢咀嚼,同樣得意地看著他,挑眉道:“你不是聰明嗎?自己去想啊。”

  “切,”凌瀾不以為意地撇嘴,“我只是問問,並不感興趣。”

  末了,也一本正經吃起飯來。

  鶩顏跟康叔互相看了看,又禁不住彎起了唇角。

  “蔚景,他不感興趣,我倒是挺感興趣的,你能跟我以及康叔說說看嗎?”這次說話的是鶩顏。

  蔚景心裡腹議,一向穩重的人,竟然也攙和了進來。

  果然是姐弟,而且這個姐姐,還見不得弟弟不好。

  分明就是在幫凌瀾謀福利。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們,其實很簡單,就是小孔成像了。”

  見三人聽後完全不解,她又用桌案上的蠟燭,弄了一塊紙板,鑽了一個孔,又弄了一面銅鏡,演示了一遍給他們看。

  三人都震驚了。

  “嘖嘖,想不到你如此聰明,那你還是少吃魚吧,不然,我有壓力。”凌瀾一邊說,一邊又將他夾到她碗裡的那塊魚夾了回去,自己吃了起來。

  “哪有你這樣的?”

  蔚景哭笑不得。

  幾人卻朗聲哄笑。

  “哎,好久沒有吃到這麼香的飯菜了。”凌瀾一邊吃,一邊感慨道。

  “誰讓你矯情,一點蒜而已,竟然絕食。”蔚景嗤之以鼻。

  “若我不絕食,哪有你處心積慮給我准備白粥。”

  蔚景冷哼:“我那是怕你餓死了。”

  “你為何怕我餓死了呢?”凌瀾轉眸,一瞬不瞬望進她的眼。

  “我…..”

  蔚景這才驚覺過來,又上這個男人的當了。

  “你……”

  又是一陣哄笑。

  整頓晚膳都在一頓歡聲笑語中進行,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康叔也少有的話多。

  “你們總算都回來了,你們不知道,我這些天過得什麼日子,提心吊膽,生怕朝中哪個官員找我去議事,我這莽夫,充其量議議府中的賬本,那已是挑戰我的極限,要議國家大事,那還不得丟丑露餡。”

  “康叔不錯啊,挑戰極限,一挑就是這麼多年。”

  凌瀾一句話,又引來一片笑聲。

  因為受傷的緣故,鶩顏話不多,吃得也不多,臉色蒼白得厲害,不過,看她的樣子,也很喜歡這樣的氛圍,時不時笑出聲。

  就在大家用完,准備招呼下人來收拾的時候,門口的守衛急急奔了進來。

  “相爺,二爺,公主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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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8:28 |只看該作者
【245】都必須給我穩住她

  就在大家用完,准備招呼下人來收拾的時候,門口的守衛急急奔了進來。

  “相爺,二爺,公主回來了!”

  公主?

  幾人皆是一震。

  這個時候回府?

  不是三月之期還沒到嗎?

  想必此時回來,定是經過錦弦同意的。

  幾人面色凝重地互相看了看,鶩顏看看凌瀾,凌瀾看看蔚景,蔚景輕輕垂下眉眼。

  “你這個為人夫的也的確有些不像話,別說人家是一國公主,好歹也是你的妻子,她在太廟那麼久,你竟是一次都沒去看過。”

  鶩顏冷瞟了凌瀾一眼,嘀咕道。

  凌瀾倒也不以為意,微微笑道:“這不這段時間太忙了嗎?”

  “太忙?”鶩顏冷嗤了一聲,“我看你,以前還能做做戲,後來,是索性連戲都不做了。你可給我聽好了,三月未滿,錦弦就讓她回府,此事必有蹊蹺,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都必須給我穩住她。”

  鶩顏說完,拾步走在前面,剛走到門口,又猛地想起什麼,停住,回頭:“我們兩人身份換回來,你做你的夜逐曦去。”

  蔚景抬眸朝凌瀾看過去,不想正撞上他深凝過來的目光,雖心裡百般滋味,蔚景還是唇角一彎,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什麼事必須為,什麼事不得不為,她想,她還是知道的。

  “走吧。”鶩顏走在前面。

  凌瀾跟在後面。

  蔚景走在最後。

  ******

  等各就各位,換裝完畢,蔚景隨著大家一起來到府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相府的門口。

  馬車的邊上站著婢女秋蟬,手中提著一個鳥籠,並未見錦溪。

  看來是坐在馬車裡等著人去請。

  鶩顏看看凌瀾,凌瀾舉步拾階而下的瞬間,偷偷的、快速地握了一下蔚景的手。

  感覺到那一抹力道,大得驚人,蔚景一怔,還沒有做出回應,凌瀾就已經順著門口的青石台階,快步而下,往馬車的方向而去。

  “我們也一起。”鶩顏轉眸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嗯,”蔚景點頭。

  她懂。

  凌瀾的意思,鶩顏的意思,她都懂。

  此時,鶩顏是夜逐寒,是她的夫,他們兩人一起,緩緩拾階而下。

  那廂,凌瀾已經行至馬車旁邊,伸手撩開簾子。

  “錦溪,你回來了。”

  聽到凌瀾低醇,略顯激動的嗓音,蔚景禁不住抬眸望過去,就看到男人笑容和煦的容顏。

  “嗯,我回來了。”

  嬌媚軟糯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

  許是因為見他用的不是公主,而是錦溪,所以,對方也沒用本宮,而是我。

  隨之,一只白玉般的小手伸出簾外。

  凌瀾伸手,將其握住,一裹,在女子彎腰走出車門的同時,直接伸臂將她抱了下來。

  蔚景連忙垂下眼,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好奇怪,以前也見過他這樣對錦溪,甚至更甚,而且,那時,還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也沒有這般不舒服。

  如今,她明明知道是做戲,明明知道他喊她錦溪,不是公主,他抱她下來,都是做戲,可為何心裡面卻還如此難受?

  “公主怎麼不先派人通知一下,我們也好安排去接公主。”

  身邊的鶩顏,淺笑出了聲。

  “哎,”錦溪長長一歎,凌瀾已將她放下,她卻順勢抓著凌瀾的手臂未放,嫣然笑著:“我這還不是想給二爺跟大哥……”

  錦溪頓了頓,略帶不屑地瞟了一眼蔚景,才接著道:“以及大嫂一個驚喜嘛。”

  “的確很驚喜。”鶩顏笑容不減,見凌瀾想要將手臂抽出,一個冷冷的眼色快速度了過去。

  凌瀾眉心微微一皺,只得反手握了錦溪的腕,“進屋再說吧!”

  “好!”錦溪笑得柔媚。

  兩人牽手拾階而上,從蔚景身邊經過的瞬間,蔚景略略別過眼。

  兩人直接回了房。

  鶩顏去了書房。

  蔚景回了自己的房。

  回房後,蔚景便吩咐弄兒准備熱水沐浴。

  明明已經到了夏末,不知為何,天氣還是熱得出奇。

  本以為洗個澡,人會舒服不少,可誰知道沐浴完了,她也沒感覺到清涼,心中反而燥熱更甚,她索性將窗戶都打開,坐在飄窗的窗台上吹夜風。

  ****************

  “還是回家的感覺好,太廟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錦溪的聲音伴隨著開門嘩啦啦的水聲自屏風後面傳出來。

  凌瀾坐在房中的桌案邊,大手執著一個茶盞把玩,眉目低垂,看著茶盞內琥珀色的水面,一漾一漾,不知在想什麼。

  許是沒有聽到外面的反應,裡面的水聲停了停。

  “二爺還在嗎?”

  凌瀾一怔,徐徐抬眸,應了一聲:“在。”

  “我馬上好了。”裡面水聲繼續。

  又過了一會兒,再次傳來錦溪的聲音:“二爺。”

  凌瀾循聲望過去,錦溪從霧氣繚繞的屏風後盈盈走出。

  竟只著一件單薄的兜衣和一條短短的襯裙,一大半的身子都露在外面。

  見凌瀾在看她,她也不急著上前,只手扶在屏風上,緩緩躬身,似是想要拔起布鞋的後跟。

  可就是因為她躬下去的動作,讓兜衣形同虛設,身前的旖旎風景一覽無余,也讓原本短得不能再短的襯裙越發往上,幾乎等於沒穿一樣。

  凌瀾豈會不知其心思,唇角略略一勾,大手優雅地端起手中茶盞送到唇邊,輕呷了一口,放下茶盞,也順勢收回眼。

  錦溪見狀,緩緩直起腰身,朝他走過來,二話不說,就歪倒在他的懷裡面。

  男人熟悉的陽剛氣息傳來,錦溪直覺得一顆心都醉了,她展臂勾上男人的頸脖,寶玉般的眸子裡波光流轉。

  “二爺這段時間都在忙什麼?”

  相對於她的情迷,男人似乎很淡定,一直輕勾著唇角,手指隨隨捻起她垂搭在肩上的一縷濕發慵懶慢繞。

  “沒忙什麼。”他說。

  “啊,沒忙什麼也不去太廟看我,二爺心裡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我?”錦溪不悅地嘟嘴,身子在男人的懷裡輕蹭。

  “我是為了避嫌,你想,你是公主,你在受罰期間,若我前去探望,別人會怎麼想?我是為了維護你以身作則的形象。”

  “切~”錦溪輕嗤,心裡卻好似樂開了花一樣,嬌嗔道:“每次你都有理由,油嘴滑舌,好了,所幸現在回來了,就不跟你計較了,說,有沒有想我?”

  凌瀾低低笑。

  “你笑什麼?說嘛,我要聽,快說,有沒有想我?”錦溪面若桃花,嬌媚地搖晃著凌瀾。

  凌瀾笑得愈發絕艷。

  錦溪不肯罷休,“快說嘛~”一邊撒著嬌,一邊仰起身子,紅唇蹭上他的嘴角。

  ****************

  蔚景抱膝坐在窗台上,輕輕闔著雙目,任夜風透過洞開的窗吹在臉上。

  夜風很涼,帶著夜露的潮濕,可饒是這樣,依舊帶不走她心頭的燥熱和潮悶。

  鶩顏說,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都要先穩住錦溪。

  什麼叫穩住?

  怎樣穩住?

  喚她錦溪是穩住,牽她是穩住,抱她是穩住,說甜言蜜語是穩住,那麼,此刻,兩人回房那麼久,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又怎樣穩住?

  接吻?

  還是……

  畢竟兩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畢竟小別勝新婚,畢竟……

  正渾渾噩噩地七想八想,一聲輕歎來自頭頂:“做什麼坐在這裡吹冷風,吹病了怎麼辦?”

  蔚景一震,愕然抬頭,就看到白衣勝雪的男人站在面前。

  凌瀾。

  男人伸手,將窗門關上,便將她抱了下來。

  好一會兒蔚景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男人熟悉的墨竹清香夾雜著女人陌生的脂粉味鑽入鼻尖,蔚景才驚覺過來,猛地一下子將他推開。

  “你過來做什麼?”

  男人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其實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會反應那麼大,連忙別過身子,沉聲道:“夜已深,你出現在我的房裡不合適。錦溪剛剛回來,你應該陪著她。”

  男人看著她的背影片刻,問道:“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蔚景篤定答道,卻還是沒有回頭看他。

  男人垂眸彎了彎唇,“我知道了。”

  接著,蔚景就聽到男人腳步離開的聲音,她心口一痛,猛地轉過身,男人也正好回頭。

  四目就這樣相撞。

  沉默了好一會兒,男人輕笑著開口:“我以為你懂我的。”

  蔚景一怔,男人又再次轉過身。

  “我當然懂,我只是不懂我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對著他的背影,蔚景忽然恍惚出聲。

  男人腳步頓住。

  蔚景默然轉身。

  她不懂她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小氣,如此矯情,如此不可理喻?

  不就是身上有那個女人的氣味嗎?

  這又說明不了什麼,她作何這般生氣,這般難過?

  “蔚景,”背上驟然一暖,溫熱的氣息逼近,男人自身後將她抱住,“我知道你在意什麼。”

  蔚景眼簾顫了顫,緩緩垂眸,看向環在她腰間的大手,沒有吭聲。

  男人又將她的身子扳過去,面對著自己,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起先蔚景還能受得住,可男人一直盯著她不說話,她就忍不住了。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蔚景不悅道。

  “蔚景,相信我,我有分寸。”

  男人聲音微啞,透著堅定。

  蔚景定定望進他的眼,好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指戳向他的胸口:“你的身上都是她的味道,我討厭!”

  凌瀾一懵一震又瞬間一喜,恍然大悟道:“哦哦哦。”

  睨著他甚是愉悅的模樣,蔚景更是來氣了,“你哦什麼哦?是不是春風得意啊?”

  “哈哈”凌瀾笑得更歡了。

  幾時見過她這個樣子?

  記憶中,她都是喜歡將所有的心事深藏,然後就算有意見,有委屈,也都是放在心裡面,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然後就在那裡一個人瞎猜瞎想,問上臉的話,也問不出幾句真話,總是口是心非。

  幾時像現在這樣明確表示自己的在意和討厭?

  凌瀾黑眸晶亮,三下兩下將身上的袍子脫下來,開門不知交給外面的誰,又返身折了進來,將她擁住,輕笑道:“你也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女子都跟你一樣,天生麗質,不施粉黛,人家脂粉抹濃了一點,我一抱,難免就沾染在了身上。你放心,我們絕對什麼都沒有。真的,這樣也沒有,”

  一邊說,男人一邊在她胸口捏了一把,惹得蔚景驚顫低呼,轉過身剛想罵他,他又趁勢在她的唇上狠親了一口,然後道:“這樣也沒有。”

  “你——”蔚景臉上一燙,下一瞬,卻又被男人猛地推著後退幾步壓抵在牆上。

  背脊撞上冷硬的牆面,男人滾燙的胸膛壓下,蔚景忽然想起下午兩人在梳妝台上情景,一張小臉頓時紅了一個通透。

  而男人還偏生不讓她好過,低頭,溫熱的唇瓣貼在她的耳珠上面,輕聲吐息,“這樣的也沒有,當然,下午我們那樣的更是沒有。”

  蔚景身子一陣薄顫,一起顫抖的還有一顆紛亂的心。

  “沒有就沒有,又說又動手的,言行如此輕佻,讓人家怎麼信你?”蔚景撇嘴,語氣不善,心裡卻是歡喜的。

  “那要不我們一起去跟當事人對質?三人面對面說清楚?”男人挑眉建議道。

  “要對自己對去,你不要臉皮,我還要呢。”見男人越扯越沒正經,蔚景也懶得理會。

  “你這樣跑出來,她不會起疑啊?”

  鶩顏說得對,現在非常時期,一切都需謹慎。

  “她,此時正快活著呢。”男人眉眼彎彎,壞壞笑。

  “什麼?”蔚景聽不懂。

  快活?

  這個詞……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對了,我過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鶩顏應該還在書房,走,我們過去。”

  見男人驟然凝重了臉色,又說很重要的事情,蔚景不免一驚,“怎麼了?”

  “問題有些棘手,去書房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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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發表於 2017-12-8 09:38:43 |只看該作者
【246】聽說,右相休妻了?

  夜色蒼茫,鶩顏環抱著胳膊,緩緩走在院中的花徑上。

  抬頭望了望天,天上星光斑駁,圓月如盤,綿長清輝流瀉,將院子的一景一物照得格外清楚。

  或許是身上大傷還未徹底痊愈的緣故,她第一次覺得是那樣疲憊。

  全身心的疲憊。

  這些年,她從未覺得如此累過。

  她發現,人,真的是貪心的。

  如果一直苦著,似乎也就不覺得苦,可一旦嘗過別的滋味,便會甘之如飴。

  她就是這樣。

  她跟葉炫沒有未來,她知道。

  她們一家人以後不可能再像今夜這樣在一起吃飯,她也知道。

  但是,她想。

  她真的想。

  拾步走上游廊,她朝書房的方向而去,在經過錦溪的房間時,發現裡面的燈還是亮著的。

  她垂眸默了默。

  看來,今夜不能入眠的人不是她一個。

  也不知道凌瀾會怎麼做?

  她又何嘗不知,曾經他還能做做戲,那是因為無所謂,因為心是空的,可如今心裡面住了人,再讓他做戲,還真是難為他了。

  當然,更苦的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此時怕也沒有睡吧?

  無聲一歎,她繼續往前走,剛走兩步,身後廂房的門卻倏地開了,她本能地頓住腳步回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門內閃身而出。

  人影急急而出的同時,快速悄聲帶上房門,轉身正欲離開的瞬間,才驀地發現有人,臉色一變,本能地就提起了掌風,可很快,就發現是鶩顏。

  鶩顏同時也認出了他,皺眉低呼道:“高朗?”

  高朗是她跟凌瀾手下那些隱衛的頭目,有什麼事,他們也是第一個先找他。

  深更半夜從錦溪跟凌瀾的房裡出來,作甚?

  鶩顏瞟了瞟緊閉的房門,又滿眸疑惑地看著他。

  高朗低著頭,對著鶩顏恭敬一鞠,末了,轉身就走,步伐之慌亂,差點撞上邊上的廊柱,下台階的時候,還差點栽倒下去,要不是鶩顏眼疾手快上前,將其扶住。

  “多謝小姐。”高朗聲音微啞,未曾抬眼看她,但是鶩顏卻感覺到他有絲絲顫抖,正准備詢問究竟,高朗卻已是腳尖一點,飛身而起。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鶩顏站在那裡靜默了片刻,也大概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

  眸光一斂。

  凌瀾那廝,竟然……

  望了望緊閉的廂房房門,鶩顏無奈地搖了搖頭,拾步離開,可經過窗邊的時候,目光卻不由地被掛在窗台上的一只精致鳥籠吸引了過去。

  鳥籠裡一只五彩斑斕的鳥兒正在啄著鳥食。

  她記得,這是錦弦送給錦溪的,錦溪一直帶著,去太廟也帶了去,然後,這次又帶了回。

  “大哥”

  不遠處傳來男人的輕喚。

  鶩顏一怔,循聲望去,就看到凌瀾跟蔚景一前一後朝她這邊走來,皆是一臉凝重。

  她眉心微微一攏,連忙拾步迎過去:“怎麼了?”

  “書房說!”

  ******************

  早朝,金鑾殿

  文武百官左右分開兩列而站,一身明黃的帝王威嚴坐於高座上的龍椅之上。

  這是御駕親征後的第一次早朝。

  因為十幾日沒上朝,所以政事也挺多,百官們一一稟報,錦弦聽了一會兒,見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事,就讓大家止了,然後讓趙賢宣讀了一份嘉賞聖旨。

  賞賜之人就是此次隨駕出征的右相夜逐寒和禁衛統領葉炫,因忠心為國、有功社稷,兩個各自都賞黃金千兩、綾羅綢緞百匹。

  夜逐寒跟葉炫領旨謝完恩,錦弦正准備宣布退朝,忽然,一個小太監急急走了進來,在趙賢身側耳語了幾句,趙賢面色一凝,又躬身來到錦弦身邊低聲稟報。

  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帝王臉色先是稍稍一怔,旋即又恢復正常,最後,等趙賢說完,帝王才徐徐抬眼朝堂下看過來。

  應該說,朝堂下的夜逐寒看過來。

  “聽說,右相休妻了?”

  錦弦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一粒石子扔進平靜的湖面,激起不小的波瀾,朝堂之上頓時就傳來一片壓抑的嘩然。

  休妻?

  連夜逐寒本人臉上都露出微訝的表情:“皇上怎會知道此事?”

  錦弦臉色一沉:“人家都在宮門口擊登聞鼓喊冤告御狀了,你說朕怎麼知道?”

  擊登聞鼓、喊冤、告御狀?

  原來剛剛進來的那個小太監是過來稟報這件事的。

  眾人再次唏噓,紛紛看向夜逐寒。

  “鶩顏嗎?”夜逐寒臉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右相有幾個夫人,不是她又能是誰?”錦弦沒好氣地道。

  “她怎麼......”

  夜逐寒皺眉,對對方的行徑似乎還是不能理解。

  “將鳴冤之人帶來金鑾殿!”錦弦沉聲吩咐左右。

  左右兩個侍衛以及那個小太監領命而去。

  所有人都等在那裡。

  從宮門口到金鑾殿是有一段路程的,可就在這一段等待的時間裡,殿內無一人開口。

  帝王不問,夜逐寒自是也不吭聲。

  當事人不吭聲,旁的看熱鬧之人更是不好說什麼。

  整個金鑾殿裡氣氛沉沉。

  好一會兒,一個女子終於在兩個侍衛的帶領下緩緩走了進來。

  女子一身素色布衣,臉色略顯憔悴,眼眶紅紅,似乎是哭過,瘦弱的肩頭,還背了一個包袱,顯然一副被趕出門的模樣。

  在站的文武百官基本上都識得,正是右相夜逐寒的夫人、曾經風月樓的頭牌鶩顏。

  女子低眉順目,一直被帶到堂前,在經過夜逐寒身邊的時候,眼角輕挑、憤然看了其一眼,眾人都瞧得真切。

  對著錦弦,女子盈盈一跪,伏地行禮:“鶩顏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錦弦凝眸看了她片刻,也未讓其平身,眼梢一掠,又看向夜逐寒,沉聲開口:“到底怎麼回事?”

  夜逐寒撩袍一跪:“回稟皇上,因為鶩顏她不守婦道、行為不端,微臣才憤然休妻的。”

  “不是這樣的,皇上,這些都是沒有的事,請皇上為鶩顏做主!”夜逐寒的話未說完,就被鶩顏略帶哭腔的聲音打斷。

  “你還有臉讓皇上為你做主?”未等錦弦做出回應,夜逐寒已是嗤然冷笑,看向鶩顏。

  “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有什麼不敢讓皇上做主的?倒是相爺你,聽到風就是雨、薄情寡義,心虛了吧?”

  “笑話,本相堂堂一個男人,休掉一個你這樣的女人,那還不是本相一句話的事,何來心虛?”

  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對針尖對鋒芒的夫妻,哦,不對,現在不能說夫妻,都看著這一對男女。

  天子當前,還吵得如此不可開交,簡直視天威於無物。

  果然,帝王臉色越來越難看,終究看不下去了,厲喝一聲:“夠了!”

  兩人這才駭然住口。

  “金鑾殿何等神聖之地,豈能容你們市井混混一般在這裡撒潑吵鬧?”

  兩人又是一驚,連忙伏在地上。

  見兩人如此,錦弦方才臉色稍霽,冷聲道:“本來你們夫妻之事,並不應該鬧上朝堂,但,既然是擊了登聞鼓告御狀,朕又不能坐視不管。”

  話落,伸手揚袖一指,指向鶩顏:“你是鳴冤者,你先說!”

  “是!”

  鶩顏頷首,似是平復了一下激湧的情緒,才緩緩開口:“其實,此事說來,鶩顏也是一頭霧水,就是昨夜,不知相爺從何處聽聞,說鶩顏跟奸人凌瀾有染……”

  凌瀾?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凌瀾他們可不陌生,曾經是司樂坊的掌樂不說,後來此人膽大妄為,幾次公然對付帝王,在眾人的心裡早已是風雲人物。

  不過,他不是死了嗎?

  在靈源山腳下的神女湖邊,他們可是親眼看到其投湖自盡。

  難道又跟上次九景宮爆炸一樣,死而復生?

  看來,又有好戲看了。

  眾人一個一個凝神看向女子,女子的聲音繼續:“鶩顏雖出身勾欄,但那也是生活所迫,而且,也只是賣藝而已,自從嫁入相府,鶩顏恪守婦道、嚴己寬人,自問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相爺之事,可是相爺卻寧願相信外人挑撥,也不願相信鶩顏,非要逼鶩顏承認,鶩顏雖曾是下等之人,可終究是有臉有尊嚴,沒做過的事鶩顏怎會承認?相爺便直接一紙休書,將鶩顏趕出了門。鶩顏斗膽來告御狀,不是鶩顏在乎右相夫人那個名分,而是鶩顏心中的那口氣難平,鶩顏不怕窮、不怕苦,就怕被人冤枉,所以,還懇請皇上替鶩顏做主,這其中是非曲直,鶩顏只求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席話說得懇切,聲情並茂。

  女子說完,再次對著錦弦深深一鞠。

  錦弦鳳眸深深,眸色晦暗不明,片刻之後,將凝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收回,他又看向夜逐寒:“右相有什麼要說的?”

  “微臣自認為並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又豈會隨便誰人挑撥就能挑撥了去?微臣自是相信有這一件事,才會如此做,再說,休妻而已,微臣還真不屑去弄個什麼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一個女人頭上。”

  夜逐寒也是義正言辭、語氣鑿鑿。

  聽起來似乎都有理,眾人互相看了看,又都齊刷刷看向帝王。

  帝王眸光微微一閃,道:“你們一人說有,一人說無,都是紅口白牙一說,可有證據?譬如,右相是聽何人所說,還是親眼所見?”

  眾人紛紛點頭,是啊,凡事都講究證據,只要有證據,勝過一切雄辯。

  “親眼所見微臣倒是沒有,但是,微臣是聽二弟逐曦所說,若是旁人,朕必不相信,逐曦是這個世上微臣最信任的人,而且,微臣也了解他,絕不是信口雌黃之人。”

  夜逐曦?

  原來,他是聽他弟弟講的。

  於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又瞬間移到了同樣站在文武百官之列的左相夜逐曦身上。

  錦弦亦是,他挑起眼皮,睨向夜逐曦:“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大哥大嫂,左相為何要這樣做?”

  夜逐曦撩起朝服的袍角,同樣跪在了地上。

  “回皇上,微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微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糾結了良久,要不要告訴大哥,微臣想了很多,且不說微臣不想大哥被一個女人蒙在鼓裡,更重要的是,那一個男人還是奸人凌瀾,眾所周知,凌瀾壞事做盡,是朝廷的要犯,微臣是恐因此大哥被連累,相府被連累,所以,才告訴大哥的。”

  眾人紛紛點頭。

  的確,對凌瀾這樣朝廷通緝的要犯,誰還敢跟其沾上關系?避之都唯恐不及。

  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像夜逐曦這樣做的。

  錦弦沒有出聲,女子卻是開了口。

  “二爺所作所為皆情理之中,鶩顏只是想問一句,二爺又是如何知道我跟凌瀾有關系?”女子一邊說,一邊轉眸,目光灼灼看向夜逐曦。

  “自是有可信之人告訴我,而且此人非常肯定,她說,她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

  眾人一聽有證人,頓時更是來了精神。

  而女子卻並未為之所懼,依舊緊緊逼問:“那也就是說,二爺其實也是聽他人之言,對嗎?”

  “是!”

  “那可否請這位親眼所見的證人當面一問?”

  眾人再次表示出贊同。

  幾人在這裡說來說去,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而已,讓證人前來,對面對峙,一切不是就水落石出了嗎?

  可是,夜逐曦卻表現出了為難:“這……”

  欲言又止中,夜逐曦抬眸看了看帝王,帝王沒有吭聲,薄唇輕抿,眸色深幽。

  夜逐曦便沒有講下去。

  “怎麼?是證人不願意作證,還是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證人,是你們兄弟二人故意捏造?”

  女子灼灼逼問。

  “當然不是!只是這個證人……”

  夜逐曦還是有些猶疑。

  最後還是夜逐寒沉聲道:“二弟,昨夜我問你,你也一直不肯說,現在都鬧上了朝堂,到底是誰,你說出來,皇上在此,必定會為我們做主。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夜逐曦才不得不道出實情。

  “是公主,是公主跟我說,大嫂跟凌瀾有問題,她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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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8:56 |只看該作者
【247】今後夜逐曦一定對你百依百順

  夜逐曦才不得不道出實情。

  “是公主,是公主跟我說,大嫂跟凌瀾有問題,她親眼所見。”

  公主,左相夜逐曦的妻子溪公主?

  就在眾人怔愣之際,女子又開了口,只是這一次不是對夜逐曦,而是對著帝王,“皇上,鶩顏自認為問心無愧,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不知公主何來有此一說,還說是親眼所見?鶩顏斗膽,懇請皇上讓公主前來當面一問!”

  女子說完,再次行了一個大禮,埋首地上,一副如果錦弦不答應,便磕頭不起的樣子。

  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哦,有一人沒有,那就是腰夾長劍站在帝王身側的禁衛統領葉炫,他從女子進殿以來,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女子的臉,面色凝重、眉心微攏,不知在想什麼。

  帝王沉默了好一會兒,面無表情、不知心中意味,在眾人的注視下,終是朝趙賢揚手,“派人去宣溪公主速速進宮!”

  “是!”趙賢領命而去。

  於是,偌大的金鑾殿再次靜謐了下來。

  也出現了今日的第二次等待。

  帝王高座龍椅之上,一雙深邃的鳳眸不時掃向殿下,掠過眼觀鼻鼻觀心的眾人,最後在跪著的三人頭頂盤旋。

  三人都低眉垂目。

  眾人皆大氣不敢出,四下靜得出奇。

  在良久的等待以後,錦溪終於來了,妝容精致,一身的雍容華貴,畢竟是公主,當今帝王的妹妹,也未見一絲膽怯,直接進了殿。

  見殿內眾人皆站,獨獨夜逐曦三人跪著,錦溪心下一驚,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對著錦弦欠身行了個禮:“皇兄,他們……”

  見她一臉的茫然,錦弦沉聲開口:“你在相府,難道不知道右相休妻之事嗎?”

  休妻?

  錦溪一震,愕然看向跪著的夜逐寒和鶩顏。

  夜逐寒休了鶩顏?

  幾時的事?

  她還真不知道呢。

  難以置信地將目光收回,她轉眸看向錦弦,搖了搖頭。

  未等錦弦開口,夜逐寒已是先出了聲:“也是剛剛早上才發生的事,休書給鶩顏讓其出府,我就來上朝了,見公主還睡著,還沒來得及告訴公主,原本是想著下朝後回府再說的。”

  錦溪點點頭,“昨夜……”

  頓了頓,她眼角瞟了一記跪在邊上的夜逐曦,兩頰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昨夜……睡得有些晚,早上就沒起得來……”

  錦弦皺眉,沒有讓她的話說完,“知道右相為何休妻嗎?”

  錦溪再次搖頭。

  雖然她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望著這個女人下堂,可真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有些震驚,昨夜她回府的時候,看兩人不是還好好的嗎?

  “為何?”她問。

  她也很想知道。

  “讓你的夫君告訴你!”錦弦沉聲道。

  錦溪莫名,轉眸看向夜逐曦,夜逐曦也抬眸回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緩緩開口道:“昨夜公主跟我說,大嫂跟朝廷通緝的要犯凌瀾有染,原本我是不信,但是公主言辭肯定,說自己親眼所見,並拿項上人頭保證,此事絕對是真,所以,我想想,想想,覺得事關重大,不僅僅是關系大哥幸福的問題,還關乎整個相府,以防引火燒身,我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大哥,大哥一怒之下就休了大嫂。”

  夜逐曦一口氣說完,錦溪也一直聽完,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這個。

  “錦溪,左相所言可是屬實?你有沒有說過那樣的話?”錦弦眸光微閃,開口問道。

  錦溪點頭,坦然承認:“說了。”

  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場下一陣壓抑的唏噓聲。

  “既然公主說得如此肯定,又是親眼所見,又是拿人頭保證,那鶩顏敢問公主,公主幾時親眼所見,又有何證明?”

  出言之人是鶩顏,口氣明顯不善。

  錦溪最討厭看她這個樣子,非常討厭,頓時,小臉一冷,不屑道:“本宮既然敢說,自是不會空口無憑。”

  真有證據?

  此言一出,一直處在等待觀望的眾人頓時又來了勁。

  “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斜,公主不妨將證據拿出來,鶩顏自己也很想知道,幾時跟凌瀾好上的?”

  “你——不知羞恥!”

  “錦溪!”錦弦厲聲道:“說正事!”

  錦溪原本還想挖苦幾句鶩顏,見錦弦臉色難看,便也只得氣鼓鼓作罷。

  “我親眼見過鶩顏跟奸人凌瀾的畫像,請注意,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畫在一張宣紙上的畫像,這個大哥也應該知道吧?”

  錦溪一邊說,一邊轉眸看向夜逐寒。

  場下再次傳來一陣低低壓抑的嘩然。

  原來,還真有證據。

  雖然一張畫像說明不了什麼,但,畢竟男女有別,不是一般關系的人是絕對不會畫在一起的,何況是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所以,還是很能說明什麼的。

  然而,夜逐寒卻似乎有些茫然,“公主說哪張畫像?”

  “就是那夜在書房,大哥在看的那張畫像,畫像上有三個人……”

  “公主是說,一個大人和兩個小孩的那張畫像嗎?”夜逐寒一副猛然想起來的模樣。

  “是!”錦溪點頭,心中竊喜。

  有夜逐寒一起,算不算一個人證?

  “可是……那個……那個是凌瀾嗎?”夜逐寒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張畫是鶩顏的,當時鶩顏跟我說,另外兩個人是她已逝的父親跟哥哥……被公主這麼一說,還真是……”

  “本來就是我的哥哥!”鶩顏篤聲將夜逐寒的話打斷。

  末了,又取下肩頭包裹,自裡面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慢慢展開。

  宣紙似乎有些年代了,微微發黃,且邊緣的地方都有些毛掉了。

  “公主說的可是這張畫像?”

  鶩顏將宣紙攤開,舉向錦溪。

  錦溪看了看,點頭:“正是!”

  鶩顏輕笑搖頭,忽然對著錦弦一拜,又雙手將畫像舉過頭頂:“皇上,這副畫像上的三人的確是鶩顏跟家父和家兄,跟凌瀾沒有任何關系,還請皇上明察。”

  因為鶩顏跪在大殿的正中間,兩邊都是百官,而她將畫像鋪開高舉在頭頂的動作,百官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張畫像。

  畫像上是一個中年男人以及一男一女兩孩童,皆四五歲的模樣,雖眉眼還未盡數長開,但是依舊可見其輪廓,女孩恰似如今的鶩顏,男的嘛,眉清目秀,粗一看,還真有幾分像凌瀾,但,仔細端詳,卻又全然不像。

  不知為何,帝王一直沒有讓人將畫像呈上去親自查看,只是默然坐在那裡,面色冷峻,眸色深深地看著場下一切。

  眾臣交頭接耳、低低議論。

  錦溪看到大家似乎紛紛都在說不是凌瀾,心中不免慌了,又是急,又是不相信,快步上前,將鶩顏手中的畫像奪過,再仔仔細細地端詳。

  的確,像,又不像。

  “如果公主所謂的親眼所見,指的是親眼所見這幅畫,那麼,鶩顏也不想再說什麼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鶩顏跪在那裡,灼灼而語。

  “你——”錦溪氣結,卻又不得發作,心裡虛得很,畢竟那夜她是看得有些急了,想細看,夜逐寒就收了起來。

  所幸,這一切她的皇兄也知道,就是他讓她這樣做的,所以,也應該不會因此責罰於她。

  昨日下午,她皇兄去太廟看她,並說可以讓她提前回府,還問她過得怎麼樣,嫁到相府幸福不幸福,夜逐曦對她好嗎?相府的人對她好嗎?問了她很多問題。

  這也是自從她嫁人以後,兄妹二人第一次交心談了那麼久。

  從夜逐曦談到夜逐寒,從夜逐寒談到鶩顏,她陡然想起,鶩顏跟凌瀾的那幅畫,便告訴了他。

  她清楚地記得,他聽完之後說了句,難怪,她問難怪什麼,他又不說,就開始數落她,說,你真是傻啊,你有這麼好的把柄,完全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還怕那個夜逐曦對你不好。

  她當時不明白,他就拿手指戳她腦袋,說,真是笨得出奇,朕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傻妹妹?朕教你,你將這個消息告訴夜逐曦,你要說得肯定,就不要說那幅畫了,就肯定地說鶩顏跟凌瀾有關系,然後,你說,因為鶩顏是你們的嫂子,為了夜逐曦跟相府,所以,這件事你沒有告訴朕。朕保證,今後夜逐曦一定對你百依百順。

  有這般好事,她何樂而不為。

  所以,昨夜她就跟夜逐曦說了,她皇兄讓她不要提畫像的事,她就不提,讓她說得肯定,她就加了兩句狠的,一句是親眼所見,一句是拿項上人頭保證。

  她告訴夜逐曦,為了他,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皇兄。

  果然,如她皇兄所料,夜逐曦感激得不行,當場就吻住了她,將她吻得腦子裡七葷八素的,還將她抱到了床上,壓在身下,激烈地要她。

  她還以為,從此以後,她的好日子要來了。

  誰知道,最終還是鬧到了她皇兄這裡。

  鬧到朝堂上來,她倒是不怕,她怕的是,夜逐曦會不會又怪她,怪她看到風就是雨、想當然地瞎說?

  正渾渾噩噩想著,上方一直沉默不語的帝王忽然出了聲:“所謂禍從口出,錦溪你身為公主,不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還虧你在太廟自省這麼長時間。”

  錦溪心中委屈,差點脫口而出,還不是你讓我說的,後又馬上意識到,如果這樣講出來,那豈不是告訴夜逐曦,她說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是騙他的?

  所以,雖心中不悅,卻終究只能啞巴吃黃連,強自忍了下來。

  “右相可有什麼要說的?”錦弦又看向夜逐寒。

  “都是微臣不好,說到底,還是微臣作為丈夫,沒有給鶩顏最基本的信任。”夜逐寒說完,一臉歉意看向鶩顏。

  “那你這個妻還休不休?”錦弦再問。

  “微臣……”

  “皇上,”一道女子清冷的聲音將夜逐寒的話打斷。

  正是鶩顏。

  只見其對著錦弦深深一鞠:“多謝皇上為鶩顏做主,還鶩顏清白,鶩顏說過,鶩顏擊鼓鳴冤告御狀,並不是在意那相國夫人的名分,如今鶩顏願望達成,別無所求!”

  願望達成,別無所求?

  什麼意思?

  眾人一怔,夜逐寒亦是面色僵住。

  意思是不是說,就算夜逐寒不休妻,她也不願意再回相府,做這個夫人?

  想想也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名節,夜逐寒又是休妻,又是趕出府,實則過分!而且事情還鬧得那麼大,都鬧到了金鑾殿上,作為妻子來說,怎能不寒心?

  “金鑾殿如此神聖之地,不是鶩顏一介女流和一介草民該來的地方,若皇上沒有其他吩咐,鶩顏就先行告退!”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鶩顏再次對錦弦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起身站起,伸手將錦溪手中的畫像接過,緩緩疊好,攏進袖中,便轉身往外走。

  在眾人看不到的方向,唇角禁不住輕輕一揚。

  完勝!

  她,凌瀾,鶩顏三人演的這出戲完勝。

  是的,她是蔚景。

  昨夜,凌瀾過來找她,然後一起去找鶩顏,就是關於錦溪說,知道鶩顏跟凌瀾有染的事。

  她想起錦溪也曾經跟她說過的,就是在未央宮前面給蔚卿做法事那天,她原本是准備告訴凌瀾的,後來被禁衛所擒,然後接二連三發生了一堆變故,就也沒有說到這件事上來。

  鶩顏也想起,曾經在書房,錦溪看到過她跟凌瀾小時候的一張畫像。

  所以,他們三人分析,應該就是這張畫像惹的禍,不然,依照錦溪的性子,她如果有鐵證的話,早鬧開了,也不會等到那麼久。

  他們不知道,這件事,錦溪有沒有告訴錦弦,畢竟此次錦弦讓她提前回府回得蹊蹺,但是,他們很清楚,一旦錦弦知道,原本他就已經開始懷疑夜逐寒,只會更加對相府不利。

  所以,他們三人商量出了今日這一出戲。

  如果錦溪已經告訴錦弦,他們主動鬧,表示心中無鬼;

  如果錦溪真如她所說,沒有告訴錦弦,他們總不能一直被錦溪威脅,而且依照錦溪的性格,遲早會告訴錦弦,與其到時被動,不如先主動,亦證明心中無鬼。

  所以,凌瀾連夜讓人重新畫了一副畫像。

  畫像容易,要找陳年的宣紙和陳年的墨很難,聽凌瀾說,為了這個,他幾乎動用了所有隱衛,好在連夜趕制而成了。

  她袖中揣的這份便是,他們的父親樣貌完全改了,凌瀾的畫像改了幾分,留了幾分,又加上當時年幼,五官還未長開,所以,最多也就三分像的樣子。

  一切順風順水。

  而之所以最後讓鶩顏拒絕夜逐寒,決絕離開相府,一是為了讓戲演得更加逼真,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為她以後的安全考慮。

  凌瀾跟鶩顏都覺得,錦弦已經在懷疑相府,鶩顏這個身份離開相府也好,總歸少在錦弦眼皮下出現。

  就拿最近的來說,兩日後的慶功宴,本是百官偕同女眷參加的,她就可以不去,也就免了一份危險。

  蔚景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拾步邁過金鑾殿的門檻,驟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冷的聲音:“慢著!”

  是錦弦。

  蔚景腳步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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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發表於 2017-12-8 09:39:26 |只看該作者
【248】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可怕了

  蔚景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拾步邁過金鑾殿的門檻,驟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冷的聲音:“慢著!”

  是錦弦。

  蔚景腳步一滯,一腳已經在門檻外,一腳還在門檻內。

  強自斂了心神,才緩緩回過頭。

  高座上,錦弦輕勾著唇角,“這麼急著走做什麼?那畫像朕還沒有看不是嗎?”

  隔得有些遠,看不到他眸中神色,只看到他胸前金絲彩線繡成的巨龍張牙舞爪,蔚景怔了怔。

  方才她將畫像舉在頭頂上舉得那樣辛苦,眾人討論那副畫像討論得那樣激烈,也不見他說要看畫像,現在塵埃落定,突然又要看了,所謂何意?

  眾臣也沒有想到帝王會有此一舉,凌瀾跟鶩顏亦是,兩人快速對視了一眼,葉炫眉心微微一擰,所有人都看向蔚景。

  蔚景心下忐忑,面上卻平靜如常,在眾人的注視下,轉身款款往回走,邊走邊自袖中掏出那張宣紙。

  一直走到方才所站的位子停下,她躬身,雙手恭敬地將畫像舉過頭頂。

  錦弦看了一眼邊上手執拂塵的趙賢,趙賢會意,連忙上前,將宣紙接過,呈給他。

  錦弦鳳眸深深看著蔚景,好一會兒,才垂目看向手中畫像。

  靜。

  偌大的金鑾殿聲息全無。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帝王,帝王許久沒有吭聲,一直垂目看著。

  好半天,才抬起眼簾,緩緩開口:“難怪錦溪會如此肯定,朕,也覺得此人是凌瀾!”

  一句篤定之語如平地驚雷。

  眾人一震,蔚景愕然抬頭。

  葉炫臉色一變,凌瀾瞳孔微微一斂,鶩顏看向凌瀾。

  錦溪同樣震驚。

  方才她也看過那畫像,說白,只要細看,就一定知道那不是凌瀾,她不相信她明察秋毫的皇兄會看不出來。

  這個女人都要走了,又臨時讓她回來,還如此說,難道是為了幫她這個妹妹?

  畢竟此事因她而起,而且她還說得那麼肯定,什麼項上人頭都出來了,所以,她皇兄現在給她找台階下?

  這般想著,心裡方才的陰霾盡掃,她忙不迭補了一句:“本來就像凌瀾嘛!”

  蔚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鶩顏對天發誓,此人只是鶩顏的哥哥,絕非凌瀾,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找畫師鑒定一下,若鶩顏所言有半句是假,鶩顏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蔚景說得懇切,也說得堅定。

  聲音雖不大,卻擲地有聲。

  眾人都紛紛朝她投來同情的目光,畢竟畫像方才大家都看過,是不是凌瀾大家心知肚明。

  可天子說是,又有誰敢說不是。

  “你的意思是朕的眼光有問題,連畫師都不及?”錦弦沉聲逼問,一雙鳳眸微瞇,似笑非笑。

  心裡真的很想憤然說是,卻終是被強制壓抑了下來,蔚景終於明白,皇權至上的朝代,就是位居廟堂之上者指鹿為馬的朝代。

  蔚景攥了攥手心,耐著性子道:“鶩顏不是這個意思!鶩顏只是覺得皇上一向聖明,定然不會冤枉了鶩顏去!”

  “聖明?”錦弦低低笑,似是對這個詞很是受用:“好一張伶牙俐齒!”

  可下一瞬,又驟然笑容一斂,冷聲道:“你是說朕冤枉你了?”

  “鶩顏不敢!”蔚景頷首。

  見她如此,錦弦將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收回,再次垂眼看向手中畫像。

  殿中又一時寂下。

  凌瀾輕抿著薄唇,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偶爾眸光凝起的瞬間,有寒芒一閃即逝。

  眾人看著帝王,葉炫跟鶩顏都看著凌瀾。

  又是過了好一會兒,錦弦才抬起眼,將手中畫像交於邊上的趙賢,然後目光凌厲一掃全場,才徐徐開口。

  “朕知道大家此時心裡在想什麼,不錯,畫像上的人的確只有三分像凌瀾,但,朕為何會懷疑,是因為有兩個原因,第一,這張畫像年代已久,畢竟,當時他們還小,誰也不能保證,人長大後就不長變吧?一個人跟小時候的長相變了七分也不是沒有可能。”

  “還有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為凌瀾的確有個同伙是女人。大家還記得靈源山上嗎?當時竊取兵器地圖的就是一個女人,那次,朕只差一點就將她揪出來了,終究他們太過狡猾,被其僥幸逃脫。所以,這一次,朕不得不多個心眼,換句話說,不得不防!”

  錦弦一邊說,一邊掠了一眼葉炫,葉炫臉色微微一白。

  “皇上的意思,鶩顏是那個女人?”蔚景一臉驚錯。

  心頭狂跳,雖早已見識這個男人的陰險狡詐,卻終究低估了他。

  皇權在握,便可以顛倒黑白。

  因凌瀾跟鶩顏所站的位子是在她左右兩側的後邊一點,所以,她看不到此時二人臉上的表情,她也不能回頭去看。

  強自鎮定,她暗暗思忖著自己該有的反應。

  是應該表現驚錯吧?

  “皇上就憑這些,就說鶩顏是那個女人?”她又驚亂地重復了一遍。

  “當然不是!朕方才也說了,只是懷疑,並不是肯定,畢竟奸人太過狡猾,朕也是慎重起見!放心,朕不會輕易放過一個好人,也決不會冤枉一個壞人,朕會徹查此事,到時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

  話落,便揚手示意殿中侍衛上前,蔚景一看急了,大聲質問道:“事情還沒有查清楚,皇上就要這樣將鶩顏關押嗎?”

  見幾個侍衛七手八腳上前,眾人也驚了,沒想到帝王竟如此武斷。

  葉炫盯著凌瀾,凌瀾緊緊抿著薄唇,朝服袍袖下的大手攥握成拳,鶩顏微微擰眉,垂下眼。

  當雙臂被侍衛抓住,蔚景忽然冷笑起來:“原來這就是皇上的為君之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假惺惺在宮門口設置登聞鼓,說什麼任何人,無論高低貴賤,只要有冤情,便可直接擊鼓鳴冤。都是假的,都是做給百姓看的嗎?鶩顏現在這樣就是擊登聞鼓、告御狀的下場嗎?鶩顏一直深信皇上是明君,看來鶩顏錯了,這世上從來都是官官相護、君臣一氣,是鶩顏癡了,是鶩顏自不量力,鶩顏不該告御狀,不該告相爺。”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頹然了下來。

  眾人唏噓,在震驚於女子大膽的同時,不免也生出幾分歎息。

  忽然有一個人撩袍一跪。

  眾人一看,是剛剛站起不久的右相夜逐寒,也是這個女子的丈夫,哦,不,曾經的丈夫。

  “皇上一向聖明,微臣不想因為微臣的家事影響了皇上的清譽,鶩顏這樣想,保不准天下百姓也這樣想,所以,此事還是慎重為好!要不,微臣先將鶩顏帶回府,待皇上徹查此事後,要收押要赦免,再做決斷?”

  夜逐寒抱拳,對著錦弦恭敬道。

  眾人紛紛點頭,此法甚好,既然右相出面,自是保證鶩顏的人跑不了,而如此退一步,也不影響帝王徹查。

  兩全其美。

  錦弦眸色晦暗,看了夜逐寒一眼,抬臂朝幾個侍衛揚了揚手,侍衛松了蔚景,退了下去。

  就在眾人以為,這個帝王是同意了夜逐寒的建議,讓其將這個已然修掉的妻子先待回府的時候,又驀地聽到這個帝王道:“朕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就在朕御駕親征的前不久,凌瀾的那個女同伙曾偷襲朕在靈源山上的秘密武器放置點,沒有得逞,還被朕的兵士用暗器傷了其背。畢竟距今一月時間都不到,就算痊愈,也一定留有疤痕,葉炫,去檢查一下鶩顏的背上有沒有傷?”

  此言一出,所有人驚錯。

  只不過每個人驚錯的點不一樣。

  眾人驚錯的是,帝王讓一個女人在金鑾殿上當著眾人的面驗背?

  蔚景驚錯的是,難道那日在殷大夫家後院經歷過的噩夢,還要經歷一次?

  凌瀾驚錯的是,讓他的女人當著一堆男人的面驗背?而且只有他清楚地知道,雖然錦弦說被暗器所傷的那個人是鈴鐺,但是,蔚景的背那日也被那幫人用匕首劃開過。

  鶩顏跟葉炫驚錯的,除了讓一個女人當眾驗背外,錦弦竟然叫的是他,讓他一個禁衛統領給一個女人驗背。

  現場氣氛

  瞬間沉了下來,葉炫站在那裡沒有動。

  “怎麼?朕說的話葉統領沒有聽到嗎?”

  錦弦轉眸,冷冷瞥向葉炫,語氣明顯帶著不耐。

  隨著帝王一起,所有人全都朝葉炫看過來,包括凌瀾,包括鶩顏,包括當事人蔚景。

  葉炫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大手緊緊握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面,骨節發白,半響,朝錦弦頷首悶聲道:“皇上,男女授受不親,讓屬下驗背,恐有不便。”

  錦弦還未吭聲,已有一人先他一步附和道:“是啊,皇上,讓葉統領一個大男人做這事兒的確不妥,而且金鑾殿是議論國事的莊嚴之地,在這裡給一個女子驗背,實在不妥。”

  說話之人是左相夜逐曦。

  確切的說,是鶩顏。

  她是怕凌瀾一沖動說出什麼錯話來,干脆主動。

  而且,讓葉炫去驗,也有點......

  不用想,她都知道,這個榆木腦袋肯定以為蔚景是她。

  鶩顏話音剛落,凌瀾就出了聲。

  “二弟所言極是,請皇上三思,若是鶩顏身上真有傷,一時半會兒也消不了,大可不必非要在此時此刻此金鑾殿之上當眾驗出。”

  錦弦低低笑,眼梢輕輕一掠,掃過三人:“你們錯了,既然是驗,既然是找證據,就得大庭廣眾、眾目睽睽才行,如此一來,大家都可以作為見證,免得還以為朕做手腳,冤枉了誰。”

  話落,再次看向葉炫,沉聲道:“快去!”

  “皇上!”

  又有兩人“噗通”跪了下來,三人異口同聲。

  是葉炫、夜逐曦、夜逐寒。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

  錦溪看到夜逐寒跟夜逐曦都跪著,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跪,可心裡實在不想給那個女人求情,想了想,小手攥著衣襟,站在那裡沒有動。

  錦弦緩緩轉頭,看向夜逐寒,一雙鳳眸深邃如潭,唇角一勾道:“看來,右相對這個已然下堂的棄婦還是有情的。”

  “皇上所言極是!微臣當然對她有情,若沒情,也定然不會不顧其風月樓出身,而將她娶為正室夫人;若沒情,也不會在聽到她跟別的男人有染的時候,那般生氣,一怒之下一紙休書將其趕出門,所以,說白,就算她已跟微臣脫離夫妻關系,但微臣還是見不得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露背給眾人看,請皇上能夠體諒!”

  夜逐寒一席話說得至情至真、至理至性。

  在場不少人都為之動容,連蔚景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承認。

  錦弦眸色越發深沉。

  所有人都看著錦弦,等著這個帝王做最後的決斷。

  錦弦抿著薄唇,靜默了半響,開口道:“朕也是人,自是體諒右相的苦心,但是,就是因為體諒,所以,才更應該當眾驗明,相信右相也不希望自己有情之人是個背叛自己,與奸人有染的壞女人吧?朕如此做,不僅僅是為了朕,為了江山社稷,也為了右相,更為了鶩顏她自己,右相可以清清楚楚知道,鶩顏她是與不是真的背叛,而對於鶩顏來說,有就是有,沒有也可脫了干系,而且……”

  錦弦頓了頓,漆黑如墨的鳳眸中浮起一絲促狹:“朕記得,曾經在相府,右相不是也主動讓鶩顏當眾驗身過嗎?那時,驗的地方還是胸口呢,此次只是背而已,右相無需這般緊張。”

  錦弦說完,又朝葉炫揚袖:“去吧!”

  蔚景皺眉,凌瀾瞳孔一斂,眼梢先後左右一掠,眸光快速掃向站在兩側的眾臣。

  “皇上,朝堂之上,豈能給一女子驗身?”

  “是啊,皇上三思啊!”

  “而且此女還是擊登聞鼓告御狀進宮的,恐悠悠之口難平啊!”

  “皇上,要不宣一嬤嬤前來,帶去偏殿驗吧!”

  忽然,眾臣間,有不少人相繼跪了下去。

  蔚景怔了怔,這是她沒有想到過的情景,粗略掃一眼下來,大概有一半人的樣子。

  錦弦的臉色變得難看。

  “怎麼?你們這都是什麼意思?是在指責朕嗎?還是在威脅朕?”

  森冷的聲音從錦弦喉嚨深處出來。

  “微臣不敢!”眾人自是否認。

  寒涼目光一一掃過跪著的那些人,錦弦冷哼:“既然不敢就要懂得謹言慎行,你們現在這樣的行為,分明是忤逆!這件事朕已決定,葉炫速速執行,爾等也莫要再言,否則一律以犯上之罪處置,而且,朕心意已決,也不是你們能說動的!”

  錦弦語氣冷硬,斬釘截鐵,一絲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眾臣見帝王固執至此,紛紛搖頭歎息,也不再多言。

  夜逐寒垂著眉眼,長睫遮住眸中所有情緒,只能看到薄薄的唇邊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見葉炫未動,錦弦又冷聲道:“怎麼?葉統領想抗旨不遵嗎?”

  葉炫這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步伐沉重地朝蔚景緩緩走過來。

  蔚景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心。

  所有人都看著葉炫,葉炫看著蔚景,眸色糾結復雜。

  鶩顏擔憂地看了看凌瀾,看到他的身子在薄顫,雖幾不可察,可是她卻看得真切。

  顯然已經隱忍到了極致,似乎下一瞬就要沖出去一般。

  鶩顏別過眼,清了清喉嚨。

  這廂,葉炫已經行至蔚景的身邊。

  確切的說,是行至了蔚景的身後。

  鶩顏看到葉炫也顫,緊握在腰間長劍上的大手尤為明顯,抖得厲害。

  眸色一痛,鶩顏垂眸不看。

  “得罪了!”

  伴隨著葉炫蒼啞的聲音落下,“唰”的一聲,是長劍出鞘的聲音,緊接著,眾人就看到長劍如虹,銀光閃過數下,又是“唰”的一聲,長劍入回鞘中。

  眾人定睛再看,女子背上的布衣就被方方正正截下一塊。

  蔚景本能地抱著胳膊,見身前的衣服完好,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葉炫有心了。

  不是將她的衣袍褪下,不是將她的衣袍劃開,而是,僅僅,僅僅劃空了她背上的那一小塊。

  一顆心慢慢放下,她微微挺直了背脊,站在那裡沒有動。

  隨便劍收布落,女子細膩如白玉般的背就暴露在空氣裡,也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傷痕呢?

  眾人找,凌瀾找,鶩顏找,連坐在高座上的帝王也拾步下來,踱到女子的身後,凝眸看過去。

  沒有。

  如同上好的瓷器,未見一絲瑕疵。

  更別說什麼暗器留下的傷痕了。

  “敢問皇上,現在能證明鶩顏的清白了嗎?”蔚景冷聲問。

  心裡再一次感激影君傲那廝,多虧他嘯影山莊的什麼疤痕靈的藥,那廝說,絕對不會落疤,傷好痕消。

  的確,一點不假,她自己照鏡子看過,一絲痕跡都沒有。

  否則,今日就死定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凌瀾,包括鶩顏,當然,也包括葉炫。

  只有帝王面色不明,他在蔚景的身後緩緩踱著步子,忽然伸手撫向蔚景露在外面的背。

  “皇上!”

  又有三人同時驚呼出聲。

  錦弦手一頓,停在了半空中,循聲望去,赫然還是方才那三人。

  夜逐寒,夜逐曦,葉炫。

  錦弦瞇了瞇眸,眸色轉寒,停在半空中的手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溫熱的指腹落下,帶著薄繭的粗糲,蔚景一顫,本能地上前一步,想要避開。

  眾人更是倒抽一口涼氣。

  天。

  一個帝王怎能在朝堂之上有如此輕佻之舉?

  “朕只是看看你有沒有易容,”錦弦一邊說,一邊又上前一步,再次將手撫向蔚景的背。

  這一次,蔚景沒有避開,就僵硬著身子站在那裡,任他檢查。

  她沒有易容,也不懼。

  有兩個男人的眼睛一瞬不瞬落在錦弦的手上,血色慢慢爬上眸眼。

  錦弦的手指在蔚景的背上探了一會兒,未見任何異常後,這才轉身離開,再次回到高座,一甩袍角,坐在龍椅上。

  蔚景微微喘息,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放下。

  凌瀾收了目光,垂目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在想什麼。

  葉炫也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定。

  忽然,凌瀾又起身站起,開始脫衣袍。

  眾人大驚,鶩顏變了臉色,蔚景也是駭然。

  他在脫的是朝服。

  在天子面前,在朝堂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脫朝服,算是什麼意思?

  天子同樣變了臉色,看著他。

  卻見他先將身上的朝服脫了,接著又脫下中衣,末了,只著一襲裡衣的他走到蔚景的身邊,將自己脫下的中衣裹在蔚景的身上,將她的背蓋住。

  眾人都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蔚景自己也沒有想到。

  熟悉的氣息就縈繞在面前,蔚景怔怔地看著男人俊美的容顏,看著他默然將她裹好後,又回去將自己的朝服穿在身上,然後,繼續跪在他原來所跪的地方。

  所有人都嗔目結舌。

  鶩顏抿了抿唇,葉炫眸光微閃,帝王臉色越發晦暗。

  “請問皇上,鶩顏現在可以走了嗎?”

  心緒大動間,蔚景輕攏著凌瀾的中衣,對錦弦恭敬一鞠。

  “自是......不能!”

  輕飄飄的四字從錦弦薄薄的唇邊逸出,所有人一震,蔚景愕然抬眸。

  “為何?”

  錦弦勾唇一笑:“你也不要緊張,朕沒有說你就是奸人,朕還是那句話,因為對方真的太過狡詐,朕不得不小心謹慎,朕只是讓你在宮裡暫時住下,朕派人去查,一旦查得水落石出,朕定會放你離開。”

  凌瀾瞳孔一斂,鶩顏皺眉,葉炫眸中浮起憂色。

  蔚景難以置信搖頭:“皇上,你這是私自關押!”

  “不!朕說過,你只是暫時在宮裡住下,在真相未查出之前,朕一定會以賓客相待,而並不是囚禁關押。”

  “皇上,此舉不妥!”

  夜逐寒再次出了聲。

  可錦弦卻並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沉聲將他的話打斷:“好了,休得再說,此事就到此為止,都已經過了午時了,難道你們想,這個早朝就沒完沒了地上到天黑嗎?”

  話落,噌然起身,拂袖往下走。

  一邊疾步而走,一邊沉聲吩咐左右:“將鶩顏姑娘請去碧水宮休息,退朝!”

  然後,也不管不顧眾人的反應,就快步離開了金鑾殿。

  不同於剛才,因為這一次錦弦用的是請字,所以幾個禁衛上前也不敢造次,只是對著蔚景恭敬地做了一個請姿勢。

  蔚景環視了一圈殿內,她看到葉炫緊鎖的眉心、鶩顏擔憂的臉色,還有凌瀾......

  凌瀾面無表情、卻眸色猩紅。

  緩緩收了目光,她隨禁衛一起拾步往外走。

  “鶩顏,”身後傳來男人黯啞的低喚。

  是凌瀾。

  她也知道,是叫她。

  腳步微微一頓,她沒有回頭,下一瞬,她又繼續往前走。

  她不想讓他難過,她也不想自己難過。

  可沒走幾步,身後一陣衣袂簌簌,等她意識過來,男人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見他突然攔在前面,還用的是輕功飛過來,幾個禁衛以為凌瀾要做什麼,紛紛戒備地喊他:“相爺!”

  凌瀾蹙眉,冷聲道:“本相只是說一句話而已!”

  幾個禁衛有些為難,帝王不在,當然是請示自己的統領葉炫。

  葉炫點點頭表示首肯。

  幾個禁衛就各自後退了幾步,給兩人騰出空間。

  凌瀾與蔚景面對而站,彼此望進對方的眼。

  蔚景淡然一笑:“我沒事。”

  凌瀾凝眸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傾身,湊到她的耳邊,輕聲低語了一句。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兩個,看著他們兩個交頸細語的樣子,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男人說了什麼,只看到女子聞言後滿目震驚,而後,男人就直起了腰身,緩步退後。

  禁衛上前,帶著女子離開。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

  文武百官紛紛離開金鑾殿。

  錦溪怔怔地站在那裡,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

  原本那個女人落得如此,她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可是……

  事情搞成這樣,夜逐曦又得怪她了吧?

  見夜逐曦起身,跟夜逐寒兩人離開金鑾殿,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她就知道,完了。

  果然又適得其反了。

  她不明白,為何她做的每一件事最後都事與願違?

  她也不明白,為何在這個男人的眼裡,從來只顧兄弟情義,不念夫妻之情?

  一個人站在那裡失神了好一會兒,直到意識到空蕩蕩的大殿只剩下她一人,她才恍恍惚惚往外走。

  **************** ***************

  馬車緩緩走在繁華的街道上,耳邊充斥著一片喧囂之聲,錦溪皺眉,抬手撩開馬車的窗幔。

  外面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各種小攤小販、雜耍賣藝隨處可見。

  原本她是個喜好熱鬧的人,而且,在太廟呆了兩個多月除了中途去了一次靈源山,其余時間幾乎都未出過門,昨夜回府時天氣已晚,今早進宮又趕得急,這是兩個多月以後,第一次這樣走在繁華大街上。

  換做尋常,她肯定會下了馬車,買一堆喜歡的東西,可是,今日,她卻全然沒有心情。

  回府以後怎麼說?怎麼面對夜逐曦?

  其實,他也不是對她沒感覺的不是嗎?

  昨夜還如此狠狠地要過她。

  她不想毀了這一切,她要想辦法彌補。

  怎麼做呢?

  正兀自想著,馬車驟然一停,她驚呼一聲差點撞到前面的門板上。

  “怎麼回事?會不會趕車?是不是想害死本宮啊?”

  心裡的氣正好沒地方出呢。

  “回公主,是一個路人差點撞了上來。”前方,車夫小心翼翼地回道。

  末了,又聽到車夫訓斥的聲音:“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想找死,找別人去,別觸我的霉頭!”

  再接著就聽到女子滿是歉意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

  好熟悉的聲音。

  錦溪渾身一震。

  冬雨?!

  伸手快速撩開門簾,就見一個身穿青色布裙的女子正站在馬車旁邊對著車夫致歉。

  那眉,那眼,那熟悉的容顏,可不就是冬雨。

  “冬雨,”她脫口喚了一聲。

  女子一怔,循聲望向車廂,在看到是她時,有些意外,“公主”。

  末了,扭頭就走,就像是看到了瘟疫一般,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錦溪不明所以,連忙喊道:“等等!”

  她記得上次見冬雨,她已經被人喂下‘忘憂’,完全失去記憶,而且又聾又啞,怎麼這次……

  見其剛剛的反應,不僅能聽,還能說,而且,還認識她是公主不是嗎?

  見冬雨還在跑,錦溪索性從馬車上跳下來,對著她的背影喊道:“冬雨,本宮讓你站住,你再無視本宮,往前跑一步試試!”

  還是這一嚇有效。

  冬雨果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錦溪“噗通”一

  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請公主看在我曾經盡心盡力服侍公主的份上,公主就當從未見過我,放我走吧!”

  睨著她的樣子,錦溪越發疑惑了。

  “本宮有說過要責罰你嗎?你做什麼怕成這樣?”

  “不是的,不是公主,我是擔心皇上,如果皇上知道我的‘忘憂’被人解了,一定會殺了我的,所以,公主,求求你,求求你,就當今日沒有見過我!”

  冬雨一邊說,一邊伸手抓住錦溪的裙角,乞求地搖晃。

  錦溪就懵了。

  ‘忘憂’不是夜逐寒給她吃的嗎?

  跟她皇兄什麼關系?

  難道……

  錦溪眸光一斂,難以置信。

  “冬雨,告訴本宮,到底怎麼回事?”錦溪傾身,將地上的女子扶起。

  **************** ****************

  龍吟宮

  趙賢手執拂塵站在門口,不時拿眼偷偷睨向殿內。

  殿裡面,帝王坐在龍案後批閱著奏折,其實也沒有批閱,就是坐在那裡。

  在趙賢的印象中,這個男人一直很穩得住,也不知今日怎麼了,朝堂之上,就有些失控,如今又是坐在那裡一會兒打開奏折,一會兒闔上奏折,又再打開,再闔上,一副心神不寧、煩躁不堪的樣子。

  都說君心莫測、聖意勿猜,他也不敢問他怎麼了,只是覺得,這次御駕親征回來,他似乎變了很多。

  明明是凱旋而歸,不是嗎?

  可這個帝王性情卻變得焦躁、變得易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正一個人低頭想得出神,驟然眼前人影一晃,一陣脂粉的清香拂過,他愕然抬頭,就看到一個女人徑直入了殿。

  他一驚,連忙上前想要阻攔。

  “本公主你也敢攔,找死嗎?”女人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小臉鐵青。

  也就是到這時,趙賢才發現是錦溪。

  “公主!”趙賢連忙行禮,而對方直接無視,徑直沖到了龍案前。

  “皇兄,我有話問你!”

  聲音硬邦邦,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趙賢一驚。

  錦弦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過來,見她一臉怒容,揚袖示意趙賢退下去。

  趙賢領命退出,錦弦緩緩將手中的奏折放下,這才開口道:“你要問什麼?”

  “我要問皇兄,既然皇兄一開始就計劃要端掉相府,為何還要利用自己親妹妹的幸福,將我嫁到相府?”

  錦弦臉色一變。

  “你瞎說什麼?”

  錦溪冷笑:“我有沒有瞎說,皇兄心裡清楚。早上金鑾殿的事,也是皇兄故意的吧?鶩顏根本跟凌瀾沒有任何關系,皇兄卻千方百計要讓兩人扯上關系,皇兄不就是在為端掉相府找由頭嗎?”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麼?”錦弦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盯著錦溪,咬牙,聲音從牙縫中迸出。

  “我當然知道,難怪皇兄會那麼好心跑去太廟看我,還放我提前回府,就是想要利用我,是嗎?利用我將話……”

  “錦溪!”錦弦終於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混話?是不是夜逐寒、夜逐曦說的?”

  “當然不是!是冬雨,是冬雨告訴我的。”

  “冬雨?”錦弦身形一震,有些難以置信。

  睨著他的反應,錦溪就笑了,也更加肯定了冬雨所說的都是實情。

  “皇兄是不是驚訝了?皇兄肯定在想,冬雨不是被喂食過‘忘憂’嗎?怎麼會有記憶,能說話是嗎?”

  錦溪一邊笑著,卻一邊紅了眼眶。

  錦弦看著她,眸光沉沉,沒有吭聲。

  “她的‘忘憂’被人解了。”

  “解了?”錦弦眸光一斂,篤定道:“不可能,忘憂沒有解藥。”

  “那也只是江湖傳聞,說沒有解藥。制藥之人又怎會沒有解藥,而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高人多的是,曾經沒有,並不表示以後沒有,昨日沒有,也不表示今日沒有,反正冬雨的忘憂就是解了,這是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的事。”

  錦溪同樣口氣肯定。

  錦弦微微瞇了眸子,眸中寒芒一閃,龍袍下的大手更是緊緊握成拳狀,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錦溪的話還在繼續:“她怕皇兄發現,要置她於死地,求我不要將遇到她的事說出去,當然,皇兄現在想要殺她也不行了,我已經找人將她送走了,送去了安全的地方,皇兄是找不到的。我進宮來,只是想問問皇兄,冬雨說,她是你的人,一直是你的人,是嗎?”

  錦弦沉默不響。

  錦溪就懂了,點點頭,“好,那我再問,冬雨說,你將我嫁給相府,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穩住夜逐寒兄弟二人,畢竟相府權勢滔天,而且還是前朝遺留,所以,皇兄真正的目的,是監視相府、控制相府,並且在一定的時機下,要鏟除掉相府這股勢力,是嗎?”

  “不要聽人家瞎說!”錦弦徹底怒了,“你有沒有腦子,長沒長心,朕這個哥哥對你怎麼樣,你難道自己不知道嗎?朕身為一代天子,還要利用你這個親妹妹嗎?”

  “可是,你今日的做法的確讓人不能理解。朝堂之上,那麼多文武百官面前,連我都看出來了,你就是非要關鶩顏就是了,什麼畫像,什麼疤痕,沒有一樣是證明鶩顏有罪的,但是,你卻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無視所有人,硬是將鶩顏關了起來,你難道不是針對相府嗎?”

  錦弦怔了怔。

  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他惱羞成怒了嗎?

  似乎是!

  其實,從金鑾殿出來,他就後悔了。

  的確,朝堂之上他的行為有些失控,他偏執了,他沖動了,他不可理喻了。

  說到底,其實,他是急了。

  他真的急了。

  被凌瀾那撥人逼急的。

  他在明處,對方在暗處,對方輕而易舉就將他的女人搶走,對方還屢屢破壞他的事。

  他一定要揪出這個人,他一定要這個人死。

  在雲漠的客棧裡,蔚景被對方用計劫走之後,他在等待夜逐寒和葉炫回來的兩日裡,想了很多。

  他仔細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所有細節,其實,夜逐寒是可疑的。

  黑衣人劫持蔚景的時候,夜逐寒最後一個趕到,趕到後並未加入對付黑衣人的隊伍。

  黑衣人被葉炫刺了一劍,蔚景跑向他的時候,葉炫跟黑衣人同時去拉蔚景,按照當時的情況,明顯葉炫可以得手,而夜逐寒卻突然出手,將蔚景拉了回去。

  最後,客棧裡也只剩下夜逐寒跟蔚景,蔚景在夜逐寒的手裡失蹤,所有後來的情況也都是聽夜逐寒一人所說。

  夜逐寒去追,追了兩天兩夜才回。

  還有葉炫。

  他看得很清楚,在客棧裡,黑衣人的那一劍分明是刺向他的眉心,卻由於葉炫以身擋過來的時候,對方改變了劍勢,只削掉了他的玉簪,說明對方怕傷了葉炫。

  而且葉炫也是追了兩日加上一整夜才回到客棧來。

  夜逐寒跟葉炫兩人都未能帶回蔚景。

  所以,他做了一個大膽假設。

  夜逐寒跟凌瀾是一伙的,而葉炫喜歡的那個女人跟凌瀾是一伙的,這個他早已知情。

  所以,夜逐寒、凌瀾、女人,這三者的關系……

  還有加上一個蔚景。

  其實再回頭想想,相府的確可疑,他記得夜逐曦之所以當上左相,就是因為在他登基那日的宮宴上揭穿了一個女子的身份,層層揭下對方的面具,還一劍刺死了那個女子,當時,他以為那是蔚景。

  而他們的根本目的,其實是為了真正的蔚景是嗎?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可怕了。

  凌瀾本就不好對付,如果再跟權勢滔天的夜逐寒聯手,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他必須趕快解決。

  而夜逐寒位高權重,前朝就已經身為相國,根基強大,沒有十足把握,他不能輕舉妄動,他只能先試探。

  所以,昨日下午他去了太廟,他的這個妹妹咋咋呼呼、口無遮攔,嫁給相府多日,自是知道相府的一些事情,他看看能否從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東西。

  果然。

  錦溪說,她看到過鶩顏跟凌瀾的畫像。

  夜逐寒、凌瀾、女人、蔚景。

  鶩顏又跟凌瀾關系匪淺,於是,他又做了一個假設。

  假設,那個女人就是鶩顏,那個曾經偷盜地圖,那個跟葉炫有情,那個曾經中過醉紅顏,那個曾經被兵士暗器傷過後背的女人是鶩顏。

  所以,他讓錦溪將鶩顏跟凌瀾有關系的話丟給夜逐曦。

  他們必然會引起不小的恐慌。

  息事寧人,將這件事瞞下去,而且會對錦溪百般討好,這是他覺得正常人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誰知道夜逐寒竟然鬧休妻,鶩顏還將畫像也搬了出來。

  說實在的,這些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沒有想到他們會主動將這些事情鬧出來。

  這讓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假設是不是錯的。

  是不是相府跟凌瀾真的沒有關系?

  他凌亂了。

  可越凌亂,心裡面想要置凌瀾於死地的那種欲念就越是高漲。

  而越高漲,他越急。

  他沉不住了,他就是要拿鶩顏來試試看。

  他故意說畫像上的人是凌瀾,他要關她,他要葉炫去驗她的背,他就是要看看夜逐寒的反應、葉炫的反應。

  果然。

  他們的反應果然很微妙。

  看似都是情理之中,卻讓人莫名覺得很怪。

  就算那個女人背上沒有傷痕,那也說明不了什麼,畢竟他們肯定是一個組織,既然是一個組織,就絕對不是只有一個女人。

  就沖夜逐寒跟葉炫微妙的反應,他就強行將鶩顏關在了宮裡。

  不管怎樣,鶩顏在他的手上,他就不怕那些跟鶩顏有關的男人們不行動。

  只是沒想到那些男人們沒有行動,他這個沒腦子的妹妹倒先沖了上來。

  見錦溪還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模樣,錦弦低低一歎,從龍案邊繞過,走到她的身邊,雙手扶住她的肩,凝眸看著她。

  “錦溪,相信朕,朕是真心為你好,這麼多年,朕對你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有數。不錯,今日朝堂上的事,朕處理得的確有些欠妥當,但是,朕原本的出發點,卻是為了你,為了幫你圓場,為了給你台階而下,最後誰知道就……”

  錦弦無奈地攤攤手,沒有說完。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圓下去。

  所幸這個妹妹好騙好哄,聞見他這樣說,錦溪紅著眼睛瞪著他,“皇兄說的是真的?”

  “當然!”

  “皇兄並沒有故意要鏟掉相府的意思?”錦溪又問。

  “沒有!”錦弦眸光微閃,含笑搖頭。

  ******************

  夜涼如水

  長長的宮道上,葉炫腰夾長劍,緩緩走在夜風中,不時遇到巡邏的禁衛,都停下來跟他打招呼。

  他心不在焉地應著。

  每夜這個時候,他都要出來將皇宮例行巡視一圈,今夜他巡了哪些地方都忘了,只知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碧水宮的外面。

  等他意識過來,他大驚,連忙扭頭就走。

  他不能來這裡,更不能在這裡逗留。

  今日朝堂之上,錦弦的目的很明顯,就是在試探,不然,又怎會讓他去驗鶩顏的背?

  既然是試探,他就不能輕舉妄動。

  只有撇清了鶩顏的關系,鶩顏才會安全。

  雖然,他真的很想她,很想去看看她。

  但是,他也清楚,四周肯定都是錦弦的眼睛,說不定,此時就有人跟蹤在他的身後。

  他要克制。

  聽說,錦弦下令不讓任何人進出,連膳食都是指定龍吟宮的大宮女綠屏姑姑親自送。

  說是賓客相待,實則就是關。

  就是囚禁。

  也不知道凌瀾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營救計劃沒,這樣特殊的時期,他又不能輕易去跟他們碰面。

  他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要出大事了。

  心亂如麻,他最後看了一眼依舊燭火通亮的碧水宮,腳下未停,朝更蒼茫的夜色中走去。

  ****************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原本是清晨,天色卻黑沉得像是要夜幕降臨了一樣。

  錦溪端坐在銅鏡前,身側秋蟬在給她梳妝。

  “都說夏日的雨來得去,去得也快,這昨夜都下了一宿,怎麼還不見放晴?這樣的天氣,出行多不方便!”

  錦溪一邊歎氣一邊抱怨。

  “是啊,看這又是閃電又是雷鳴的,天又黑沉得厲害,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小心翼翼將一枚簪花插在錦溪的發髻上,秋蟬附和道。

  “早知道皇兄就不應該定今日慶功宴。”

  “這也沒辦法,天有不測風雲,皇上是三日前就定好了,不是嗎?”

  “對了,快去看看相爺跟二爺走了沒有?”錦溪轉身將秋蟬手中的象牙梳接了下來。

  “要進宮赴宴,二爺總歸是要等公主一起吧?”

  “讓你去看,你就去看,那麼多廢話作甚?”

  錦溪不耐煩地斥道。

  她心裡清楚,換做以前,可能會等她一起,這一次,可不一定。

  鶩顏關進宮兩日了,這兩日,她想見夜逐曦的面都難。

  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根本不來她的廂房,連她找去書房也見不到人,有時看到夜逐寒在,有時,連夜逐寒都不見人影。

  她想,夜逐曦是故意的吧,故意避開她,不想見她。

  其實,他就是在怪她。

  她知道。

  她希望這一次兩人一起參加慶功宴,能緩和緩和矛盾。

  她想好了,她放下身段,跟他道歉。

  只要他原諒,只要他對她好,她都願意。

  不一會兒,秋蟬就回來了,將紙傘放在牆邊,一臉失落地進了屋。

  “相爺跟二爺已經走了。”

  錦溪心下一沉,卻也是意料之中,郁悶了片刻,自己給自己打氣道:“沒事,你讓康叔准備一輛馬車去。”

  “是!”秋蟬又跑了出去。

  剛出去不久,就傳來一聲驚呼:“啊!”

  錦溪一驚,不知發生了何事,聽到秋蟬說:“怎麼這樣?”她也連忙起身出了屋。

  屋外,秋蟬站在那裡,仰頭望著掛在屋簷下的鳥籠,一臉驚錯。

  錦溪莫名,也循著她的視線看向鳥籠,在目光觸及到那只鳥兒時,同樣愕然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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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8 09:39:40 |只看該作者
【249】你為何要讓我不孕?

  屋外,秋蟬站在那裡,仰頭望著掛在屋簷下的鳥籠,一臉驚錯。

  錦溪莫名,也循著她的視線看向鳥籠,在目光觸及到那只鳥兒時,同樣愕然睜大眼睛。

  籠子裡鳥兒依舊在上蹦下竄,只是,只是它身上的羽毛……

  原本色彩斑斕的羽毛此時斑駁一片,光滑不見,艷麗不見,而且,還驚現大塊的灰黑色。

  怎麼回事?

  有水順著鳥籠滴滴答答濺落在地上,錦溪垂目,入眼一泓彩色的水漬。

  再難以置信地抬眸,看向屋頂,依稀可見屋頂的琉璃瓦上一個小小的窟窿。

  原來是漏雨了。

  雨水順著窟窿流了下來,正好濺在鳥籠裡,籠裡小鳥的羽毛被淋濕,所以就……褪色了,是嗎?

  可是,七彩的羽毛不應該是鳥兒天生的嗎?

  怎麼會褪色呢?

  “秋蟬,將鳥籠取下來!”

  錦溪側首吩咐邊上同樣看得目瞪口呆的秋蟬。

  “是!”

  秋蟬進屋搬了一個踏凳,將鳥籠取下,錦溪迫不及待地打開鳥籠的籠門,雙手將小鳥捧出來,見自己的手剛碰上就沾染上了彩色,錦溪皺眉大聲吩咐秋蟬:“快取水來!”

  秋蟬正欲離開,她又道:“算了,”然後,直接捧著鳥兒將手臂伸到走廊的屋簷外淋雨。

  在雨水的沖刷下,鳥兒慌亂地叫著,鳥兒身上的彩色也一點一點被洗去,到最後,就只剩下一片灰黑色。

  秋蟬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皇……皇上送的鳥兒……竟然是染的顏色......”

  錦溪一張小臉更是難看到了極致,收回手臂,她將小鳥往籠子裡一扔,“啪”的一聲蓋上籠門,沉聲道:“速給本宮准備馬車!”

  ****************

  雖然天氣不好,風大雨大的,但是絲毫不影響皇宮裡的喜慶氣氛。

  一輛輛精致的馬車停在宮門口,文武百官一個接一個的來,然後在宮門口下車,宮門口的守衛一邊負責檢查進宮人員的腰牌、確認身份,一邊負責給每人發放內務府事先准備好的黃油傘。

  “不好意思,請出示你的腰牌!”守衛一直重復著同樣的一句話。

  孟河伸手摸向腰間,忽的臉色一變:“我的腰牌呢?”

  說著,就將手中的紙傘遞給隨行的夫人李氏,然後,在袖子裡、胸口,腰間快速翻找。

  都沒有。

  “早上妾身跟將軍更衣的時候,妾身看到還在。”

  “是啊,我自己記得也在。”

  “難道掉在了馬車上?”

  “夫人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車上找找看。”

  孟河將車廂翻了一個遍,還是沒有找到,雖心中焦急,卻也想著,他堂堂一個統帥大軍的將軍,一張臉就應該是腰牌,難道還不讓他進了不成?

  “本將軍孟河,腰牌落在府裡了。”

  “那煩請將軍回府取了再來!”守衛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本以為對方會說,原來是孟將軍,然後請他進去,誰知竟是來了這麼一句,孟河心裡甚是不爽,“且不說現在風大雨大,回府多有不便,就說宮宴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本將軍若是回府去取定是趕不上趟。”

  而且,是不是在府裡掉的也不知道,回去還得找,找不找得到也是一個問題。

  守衛一副為難的樣子:“那就對不住了,沒有腰牌我們不能放行。”

  孟河頓時就火了:“本將軍又不是第一次進宮,每日進宮上朝,難道你不認識嗎?”

  “小的自是認識孟大將軍,但是,小的也是職責所在,我們只認腰牌!”

  “你——”孟河氣得臉色鐵青,一拳打在那個油鹽不進的守衛臉上。

  猝不及防的守衛被他打得身子竄出老遠,倒在地上,鼻梁也破了,血流了出來,孟河作勢還要上前去揍第二拳,被邊上的李氏拉住。

  “將軍,莫要沖動!”李氏臉色發白,其他守門的禁衛也驚呆了,反應過來的連忙進宮去稟報。

  孟河胸口急速起伏,一肚子怨氣沒地方出,他早就想打人了。

  此次出征雲漠,雖說帝王是御駕親征,但好歹他也是將軍統帥,雖說他沒有隨駕一起去雲漠參與談判,但是,他也是坐守軍中,時刻准備應戰。

  沒有功勞有苦勞吧,結果,帝王嘉賞卻只有夜逐寒跟葉炫,根本沒有他孟河的份兒,這讓他怎麼想,又讓軍中將士們怎麼看他?

  昨夜跟幾個副將吃酒,副將們都為他叫屈喊冤,說他還不及一個禁衛統領和一個文官,讓他堂堂一個大將軍心裡怨不怨?

  現在,竟然連一個看門的狗屁守衛都不給他面子,他如何還忍得了?

  右相夜逐寒和左相夜逐曦兄弟二人來到宮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孟河跟守衛對峙的場面。

  兩人恭敬地跟孟河打了招呼,然後又跟守衛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

  聽完,兄弟兩就怒了,說孟大將軍你們也敢攔,簡直太不像話了。

  守衛們說,他們只認腰牌,兄弟倆說,不就是腰牌嗎?用他們的。

  守衛們又說,一塊腰牌只能代表一府,左相右相的只能自己用。

  夜逐寒想起,出征時,錦弦曾御賜給他一塊軍中行走的腰牌,也算合孟河的身份,趁夜逐曦分散眾人的注意力時悄悄塞給了孟河,才總算過關。

  *****************

  如往常一樣,宮宴在未央宮大擺。

  夜逐寒一行幾人到的時候,人員基本上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落座後不久,帝王錦弦跟賢妃鈴鐺也到了,唯獨不見皇后。

  帝王說皇后大病未愈,故不能出席。

  皇后生病的消息,眾人早已得知,所以也都未放心上。

  帝王高座正上方,在他的右手下方是賢妃鈴鐺。其余人的座位分列兩旁,一字排開。

  琴聲裊裊、絲竹聲聲,空氣中流淌著各種茶香、糕點香、瓜果香。

  身著統一宮裝的婢女不停穿梭席間,隨侍隨應。

  錦弦凌厲目光一掃全場,在看到相府中間的空位時,目光一頓,開口問道:“錦溪呢?”

  夜逐曦連忙起身行禮,眉目之間盡是憂色:“回皇上,微臣也不知,微臣跟大哥在書房出來,就聽說公主的馬車先走了,微臣還以為公主先進宮了,誰知宮裡也沒有。”

  錦弦眸光微微一斂:“不在相府,也未進宮來,那她能去哪裡?”

  “我去了寶鳥軒!”女子清冷的聲音驟然從門口傳來。

  眾人一怔,全部循聲望去,就看到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女子隨聲而入。

  正是左相夜逐曦的夫人,錦溪公主。

  見她手中提著一只鳥籠,又聞她方才說去了‘寶鳥軒’,大家都以為她是去買鳥去了,卻沒有發現有個人已然變了臉色。

  那就是帝王錦弦。

  錦溪提著鳥籠,蓮步邁得極快,直直往大殿而來。

  夜逐曦連忙起身迎接,誰知道,錦溪看都沒有看他,徑直越過他的身邊,腳步不停,一直走向高台。

  高台上坐的是帝王。

  眾人不明所以,夜逐曦眸光微閃,錦溪走到錦弦面前站定,猛地將手中的鳥籠往錦弦面前的桌案上一放。

  裡面的一只小鳥許是受到了驚嚇,撲稜著翅膀驚叫。

  “這就是皇兄送給我七彩斑斕鳥!”

  七彩斑斕鳥?

  眾人一怔。

  雖不明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看得真切,明明就是一只丑了吧唧的灰黑鳥,跟七彩斑斕完全不沾邊吧?而且席間不乏認識此鳥的人。

  認識的幾人皆都變了臉色,愕然看向兄妹二人。

  錦弦皺眉,看向錦溪,沉聲道:“胡鬧,現在正在舉行宮宴呢!”

  錦溪卻根本不管這些,繼續目光灼灼地瞪著錦弦:“寶鳥軒的人跟我說,這是無後鳥!”

  無後鳥?!

  那些不認識的人也全都驚錯,雖說沒見過,卻都是聽說過的。

  無後鳥,無後鳥,已婚的婦人最不能養的鳥,因為此鳥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物質,此物質女人長期吸入,可導致不孕。

  無後鳥的名字也是因此而得來。

  “你先回席去,關於鳥兒的事,宮宴後,朕再跟你說清楚!”見錦溪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錦弦知道,跟她硬來是根本不行的,只得耐著性子勸哄。

  “有什麼好說的?”錦溪紅著眼睛冷笑:“一個親哥哥送無後鳥給自己的親妹妹,還處心積慮地將鳥兒的羽毛染上各種漂亮的顏色,就是生怕自己的親妹妹看出來。皇兄,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讓我不孕?你......”

  “放肆!”見她口無遮攔,錦弦終於忍無可忍,厲聲將她的話打斷:“朕是皇上!有你這樣跟朕說話的嗎?不想受罰的話,就給朕退下去!”

  錦溪本就憋著一肚子氣,心中委屈,錦弦還如此訓斥於她,她哪裡受得了,頓時就火了,嘶吼道:“就算是皇上,你也是我的親哥哥,哪有親哥哥這樣利用自己的妹妹的?將我嫁給相府,卻又不讓我懷上相府的孩子,看來冬雨說的是真的,你分明就是想著日後鏟除相府的勢力時,沒有牽絆!”

  “啪——”錦弦憤然而起,揚手給了錦溪一巴掌。

  脆響突兀地響在大殿中,縱然外面雨聲喧嘩,卻還是清晰地劃過每個人的耳畔。

  錦溪震驚了。

  眾人也震驚了。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錦溪捂著發疼的臉,瞪著錦弦,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吧啦吧啦往下掉。

  從小到大,他從未打過她,雖然有時嚴厲,卻絕捨不得動手打她。

  原來也是假的。

  錦弦瞪著她,臉色鐵青,胸口急速起伏,看樣子也是氣得不輕。

  “騙子!”錦溪哽咽著,捂著臉轉身就往外跑。

  眾人再次驚錯。

  夜逐曦見狀,連忙喊了一聲“公主”,正欲拾步跟過去,卻是被錦弦止了。

  “別理她!也不知道她受了什麼刺激,跑過來發瘋!都怪朕平時太嬌慣她了,才讓她養成這樣一幅脾性,就讓你一個人去好好反省反省!”

  夜逐曦只得止步回來,坐到席間。

  錦弦亦是坐了回去,原本鐵青的臉色也很快恢復了正常,命令趙賢將鳥籠拿走,便舉起手中杯盞,笑道:“今日宮宴意在慶功,別讓錦溪破壞了氣氛!”

  眾人附和舉杯。

  氣氛卻明顯有些不對。

  雖然剛才錦溪一鬧,大家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大致意思還是聽明白了。

  就是這個帝王送了一只鳥兒給錦溪,然後,這只鳥兒是染過顏色的,其實是無後鳥,這個帝王騙錦溪是七彩斑斕鳥,然後今日錦溪去寶鳥軒問了,知道了真相,所以才過來鬧。

  其實,這些大家不在意的,在意的是錦溪後面的話。

  “就算是皇上,你也是我的親哥哥,哪有親哥哥這樣利用自己的妹妹的?將我嫁給相府,卻又不讓我懷上相府的孩子,看來冬雨說的是真的,你分明就是想著日後鏟除相府的勢力時,沒有牽絆!”

  也是這句話帝王打了錦溪。

  太耐人尋味了。

  鏟除相府的勢力?

  百官不禁想起兩日前的朝堂上,這個帝王非要將右相夫人鶩顏關在宮裡的事情來。

  原來如此啊。

  眾人恍悟的同時,卻又不免都生出一份憂慮來。

  這個帝王登基時日並不長,而官員中很多都是前朝的臣子,例如右相夜逐寒就是。

  如果,這個帝王想著要鏟除相府的勢力,那麼,隨著他羽翼漸豐,接下來,是不是要將他們也一個一個鏟除掉?

  想著宮傾那夜血流成河的畫面,又想著那日在金鑾殿上這個帝王的專橫武斷,眾人都肯定了心中所想。

  一個連親妹妹都會利用的人,先利用他們的勢力扎穩根基,等其強大之日,再一一除掉,也絕對不是不可能。

  許是見氣氛有些冷凝,錦弦仰脖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笑道:“朕先干為敬!諸位請!”

  眾人便舉杯謝恩,然後紛紛將酒水飲掉。

  酒水飲盡,夜逐曦輕捻袖邊,揩了揩唇角,斜睨了一眼邊上的夜逐寒,夜逐寒快速跟他對視了一眼,又似不經意回頭,看了身後不知何處一眼。

  前方,坐於錦弦邊上的賢妃鈴鐺見帝王的杯子空了,也未等趙賢上前,娉婷起身,提了錦弦桌上的酒壺親自給他的杯中添上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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