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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子花殤]醉三千,篡心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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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發表於 2017-12-11 00:56:18 |只看該作者
【300】竟有這等好事!

  一碗湯藥喂完,將近用了一個時辰。

  喂完藥,蔚景跟湘潭便靜靜地等在床邊。

  那是解藥。

  昨夜他們後來談到了鈴鐺,凌瀾告訴她,其實,他家傳的醫書上有記載“百日劫”的另一種配置解藥的方法。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出手救鈴鐺,是因為,其一,他本就懷疑鈴鐺;其二,他也想靜觀其變。

  看到鈴鐺現在的慘狀,蔚景終究不忍心。

  再下去,就是一個死字。

  她讓凌瀾救,凌瀾不同意。

  是她好說歹說,才給說動了下來。

  一聲低低的嚶嚀將蔚景的思緒拉了回來。

  床榻上,鈴鐺蹙起了眉心,動了動,片刻,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開始,似乎有些茫然,盯著帳頂好一會兒,才緩緩轉眸朝她跟湘潭看過來。

  目光在觸及到她的時候,明顯一頓,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下一瞬,便撐著身子吃力地在床榻上坐起,並緩緩朝她伸出手。

  “公主......”

  破碎沙啞的聲音逸出,手臂顫抖得厲害,顯然很激動。

  蔚景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卻並未將手給她,淡聲道:“你起來走走看,是不是都好了?”

  凌瀾說,此法他並未試過,不知是否真能救人。

  鈴鐺彎了彎唇,緩緩收回伸在空氣裡的手臂,點了點頭,掀開被子,慢慢從床榻上下來,扶著床沿試著走了兩步,見無事,又松了手,再走了兩步。

  果然好了。

  鈴鐺滿眸欣喜看向蔚景,並轉過身對著她毫不猶豫地屈膝一跪。

  “多謝公主救命之恩,鈴鐺感激不盡!”

  蔚景靜靜看著她,看著滿臉滿眼難掩欣喜激動,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天真無邪的日子,每逢遇到什麼可喜之事,或者她闖禍後逢凶化吉,鈴鐺也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眼睫輕顫,她別過眼,看向身側的湘潭。

  湘潭會意,自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上前,塞到鈴鐺的手裡。

  鈴鐺垂眸看了看,雖未解開袋口,卻已然知道裡面是什麼。

  銀子。

  抬眸,疑惑地看向蔚景。

  “這些應該足夠你以後的生活。”蔚景看著她,淡然開口。

  鈴鐺面色眸色一滯,搖頭道:“不,公主,鈴鐺想要陪著公主,報答公主的大恩大德,求公主不要嫌棄鈴鐺,能讓鈴鐺留下,鈴鐺定然會跟從前一樣,盡心盡力服侍公主。”

  一席話說得懇切,鈴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蔚景依舊淡若秋水:“不用了,本宮有湘潭,還有其他宮人。你離開京城,找個地方,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別說自己對這個人已經不敢相信,單說,她讓凌瀾配置解藥的時候,就在他面前保證過,定然不會再將她帶進宮,她又豈會將她留下?

  她願意,凌瀾還不答應呢。

  更何況,她現在不比從前,以前孑然一身,就算是涉險,也橫豎自己一人。

  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她得為孩子考慮,做任何決定都得謹慎。

  “公主,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鈴鐺看了看邊上的湘潭,又轉眸乞求地看著她。

  蔚景沉默了片刻,吩咐邊上的湘潭,“你先出去等本宮。”

  湘潭猶豫了一下,終是頷首退了出去。

  “你要跟本宮說什麼,說吧。”

  蔚景看著鈴鐺。

  鈴鐺垂眸抿了抿唇,似是在思忖,又似是在組織語言,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道:“那夜,鈴鐺用迷香迷暈公主,從地道而出,是因為鈴鐺收到一張字條......”

  “這些皇上都已經跟本宮說過了。”鈴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蔚景淡聲打斷。

  鈴鐺怔了怔,便沒再繼續,忽而又想起什麼,“所以,請公主一定要相信鈴鐺,鈴鐺也是被人所利用,鈴鐺也是受害者,若鈴鐺有心想引公主去七卿宮,又怎會在公主的香爐裡放迷香,將公主迷暈?還有,鈴鐺中了‘百日劫’的毒,若一切都是鈴鐺所為,鈴鐺又何須忍受這些痛苦,如果不是今日公主出手相救,鈴鐺肯定會就這樣死去。鈴鐺怎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公主,你一定要相信鈴鐺,鈴鐺絕對沒有害公主之心。”

  鈴鐺一邊說,一邊用膝蓋跪走了兩步,來到蔚景的腳邊,伸手抓住了她裙裾的衣擺,仰臉看著她。

  “就算鈴鐺為了保命委身錦弦,鈴鐺也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公主的事。”

  蔚景彎了彎唇。

  委身?

  這個詞。

  “往事如風,本宮早已不想深究,你起來吧。”

  她垂眸看著鈴鐺。

  鈴鐺眸光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公主願意留下鈴鐺了?”

  “不,”蔚景搖頭。

  “本宮只是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本宮不會再想,你也不需解釋,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彼此珍重。”

  鈴鐺眸色一黯,手也自蔚景涼滑的衣邊上滑落。

  蔚景轉身,正欲離開,卻又忽然被鈴鐺喊住。

  “公主!”

  蔚景猶豫了一下,終是停住了腳步,回頭。

  “公主以前最喜歡鈴鐺用籐蔓編的草人了,今日一別,也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見公主,鈴鐺在先前手腳還能動的時候,給公主編織了一個草人,想要送給公主,不知公主可願收下?”

  目光觸及到鈴鐺眼中的殷切,蔚景沒有吭聲。

  鈴鐺面色一喜,自地上站起,“公主等一下,鈴鐺去取來。”

  說完,也未等蔚景做出回應,便一陣風一般,越過蔚景的身邊出了門。

  蔚景等在屋裡,漫不經心地環顧著屋裡的擺設。

  屋裡的家具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可見鈴鐺躺在床上已有了一些時日。

  她在想,若她不來,難道鈴鐺就真的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心裡面說不出來的感覺。

  又等了一會兒,見人還未回,她便准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鈴鐺。

  將手中一枚籐蔓編得極其精致的小人呈到蔚景的面前,鈴鐺含笑道:“希望公主喜歡。”

  蔚景垂眸看了看,終還是伸手接過。

  “多謝!”

  二字落下,蔚景便越過她的身邊,出了房門,徑直離開,頭也未回。

  鈴鐺站在門口,看著她裙裾輕曳的背影,微微抿起了唇。

  蔚景順著回廊,出了院子,出了大門。

  大門口,她的馬車等在那裡。

  趕車的太監見她出來,連忙從車架上跳下來,搬了踏腳凳放在馬車車門下面擺好,並伸手替她打著馬車的車幔,恭敬道:“娘娘。”

  “湘潭呢?”

  蔚景環顧了一下左右,她讓湘潭在外面等,這廝等到哪裡去了?

  一路出來,也未碰到。

  正欲讓太監去尋尋,就看到湘潭從別院的大門口急急而出。

  “讓娘娘久等了,湘潭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

  湘潭臉頰紅紅,有些窘迫。

  蔚景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是去茅廁去了,見她面紅耳赤,難得的一副嬌憨之態,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沒事,人有三急嘛,可以理解。”

  湘潭便更加不好意思了。

  蔚景笑笑,一手拿著草人,一手微微提了裙裾,踩著踏腳凳躬身入了馬車。

  坐定後等了一會兒,未見湘潭上來,便打開簾子,瞧見她立在馬車邊上,一副要跟著馬車一起步行的樣子。

  “怎麼?害羞害得連馬車都不敢坐?”

  她們出宮的時候,為了不打眼,而且她的規矩也少,主僕二人就是共乘一輛馬車。

  湘潭扭捏了一下,才隨後上去。

  馬車緩緩走了起來。

  湘潭看到她手中的草人,問道:“這是鈴鐺送給娘娘的?”

  “嗯,”蔚景點頭。

  湘潭立馬警戒起來,“娘娘先交給奴婢吧,安全第一,她送的東西,奴婢還是先讓太醫院的人仔細檢查一下。”

  蔚景垂眸看了看草人,其實,這份懷疑,她不是沒有。

  在收的時候,她就已經端詳過了,而且收到以後,出門的時候,她也嗅過。

  並無異常,應該只是單純的草人而已。

  不過,見湘潭提出,還是交給了她。

  ****************

  回宮後,蔚景將與鈴鐺之事,詳盡地跟凌瀾講了一遍。

  凌瀾也要親自檢查那個小草人。

  檢查下來的結果,跟太醫院檢驗的結果,是一樣的,其實,也跟她判定的結果是一樣的。

  草人只是草人。

  很安全。

  是他們太草木皆兵了而已。

  其實,蔚景想說,根本沒有檢查的必要,就算是有什麼問題,她也根本不會隨身攜帶,還不是束之高閣。

  夜幕降臨,湘潭將九景宮裡的燈一盞一盞掌亮。

  內殿,蔚景站在衣櫥邊,取出幾件小衣服抱在懷裡,准備給三個小家伙沐浴。

  只要她在,這些事情,她都是自己做,從不假手於人。

  三個小家伙圍趴在桌案邊,玩著幾個木制玩具,“咯咯”笑著,開心至極。

  湘潭將內殿的燈也一盞一盞掌上。

  一室亮堂,小家伙更開心了,又是拍手,又是大叫。

  “燈亮了,燈亮了......”

  蔚景笑著搖了搖頭,孩子就是孩子,總對一切事物新奇,總能收獲簡單的快樂。

  回頭,見湘潭正好將八角琉璃燈的燈罩罩上,疑惑地問:“咦,今日怎麼沒有剪燈芯?”

  這廝每日掌燈,不管燈芯花是未花,都會用剪刀剪掉一截,用她的話說,此法不僅省油,還更亮堂。

  聞見她問,湘潭怔了怔,連忙回道:“奴婢見皇子跟小公......”

  “沒事,我只是隨便問問,燈芯本來就不需要每日都剪。”湘潭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蔚景含笑打斷。

  湘潭便也不再多說,將燈罩罩好。

  這時,宮人們端著銅盆、提著熱水走了進來。

  經過湘潭的身邊時,湘潭正好轉身,就與走在前面的那個宮人撞了個正著。

  宮人驟不及防,驚呼一聲,手中盛滿熱水的銅盤就脫手而出。

  宮人和湘潭都臉色一變,想伸手去接,卻都沒能接住。

  眼見著銅盤就要砸在地上,蔚景瞳孔一斂,飛身而起,在最後時刻,穩穩地將銅盤接在手裡。

  一個旋身,翩然落下,銅盤裡的水竟也沒有撒潑出來。

  宮人和湘潭都嚇住,連忙跪地請罪。

  “沒事,”蔚景示意兩人起來,忽然又想起什麼,瞳孔一縮:“對了,晚膳的時候,皇上說,邊國進貢了一些珍稀水果,讓本宮帶著他們過去龍吟宮吃,本宮竟給忘了。若洗完澡吃,又得弄了滿身都是,還是先去吃了,再回來沐浴。”

  話落,蔚景將手中銅盤交給宮人,便轉身喊了三個小家伙:“走,末末暖暖,隨娘親去爹爹那裡吃好東西,嫣兒也一起。”

  三個小吃貨一聽有好吃的,都迫不及待地連滾帶爬從椅子上下來。

  蔚景一手牽著末末,一手牽著暖暖,喊上嫣兒,一行四人便出了門。

  留下一屋的宮人和湘潭面面相覷。

  蔚景他們來到龍吟宮的時候,凌瀾正坐在燈下,全神貫注地批閱著奏折。

  蔚景沒讓張如稟報,而且在路上,已經跟三個小家伙說好,要噤聲嚇某個人一嚇,所以,當四個人躡手躡手地走到內殿站在那裡好久,專心致志的帝王竟都沒有察覺。

  一直到一本奏折看完,帝王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個堪堪抬眸,才發現並排站在前面不遠處的四人。

  鳳眸中騰起驚喜,帝王起身站起:“你們怎麼來了?”

  蔚景小臉一跨,滿面沮喪道:“哎,無家可歸,今夜想在尊敬的皇上這裡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帝王怔了怔,旋即眉眼一彎道:“哦?竟有這等好事!”

  “不知皇上可願收留?”

  “當然!萬分樂意!若小娘子不嫌棄,大可以在此處住到地老天荒之日。”

  帝王舉步走過來,衣袂翩躚。

  蔚景笑笑:“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多謝皇上仗義伸援手!”

  帝王同樣淺笑吟吟,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朝她伸出手。

  蔚景一怔,當即暴露了本色。

  “做什麼?”

  帝王挑眉,“伸援手啊!你說的。”

  蔚景白了他一眼,“還真以為我過來跟你唱戲文的。”

  帝王也斂了唇角笑意,一本正經道:“到底怎麼了?”

  “娘親說,爹爹有好吃的。”

  “我們要吃好吃的。”

  蔚景還未回答,已被兩個小家伙搶了先,而且,還上前一人抱住凌瀾一條腿,搖晃著小身子。

  凌瀾垂眸笑笑,彎腰一手一個將兩個小家伙抱起。

  “想吃好吃的,來爹爹這裡就對了。”

  話落,便朗聲吩咐外邊的張如去准備水果和點心。

  三個小家伙便歡呼開了,蔚景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凌瀾,我跟你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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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7-12-11 01:03:35 |只看該作者
【301】你為何那般討厭別人碰你的臉?

  相府

  錦溪一襲潔白的寢衣端坐在銅鏡前,白玉一般的纖手執起梳妝台上的沁木梳一下一下梳理著半干的長發,瀲灩眸光卻並不是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而是看著銅鏡裡坐在床榻邊正躬身脫著靴子的男人。

  “二爺,你送的沁木梳還真是有用呢,我感覺這兩年來,頭發似是黑亮了不少。”

  正在脫靴子的男人動作微微一頓,將靴子放在床邊的地上,男人抬眸看向她,“你的頭髮本來就黑。”

  “主要是亮了不少,”將沁木梳放下,錦溪盈盈起身,走到男人身邊,順勢往男人懷裡一倒,雙臂纏上男人的頸脖。

  男人眼簾一顫,微頓了片刻之後,伸手將她柔若無骨的身子攬住。

  “二爺,好喜歡現在的你。”將腦袋靠在男人結實的胸口,錦溪幽幽開口道。

  男人一怔,“什麼?”

  “以前我大哥做皇帝的時候,你總是對我不冷不熱,時好時壞的,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心裡怎麼想的?自從我大哥下台以後,你反倒對我好了,求情保護我不說,這兩年來也是對我呵護備至、照顧有加,完全就是像變了一個人。”

  更重要的,以前兩人一兩個月都沒有一次歡愛。

  這兩年來,雖然他白日裡都忙得不見人影,但是夜裡回府後都陪著她。

  而且那方面,只要她稍稍暗示暗示,他也基本上都如她所願。

  “知道為什麼嗎?”男人垂眸看著她。

  “為什麼?”

  “因為曾經你是公主,我不知道以怎樣的身份在你面前自居,而現在不同,你只是我妻子。”

  高朗說完,自己都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而顯然,錦溪很受用,自他懷裡抬起頭,猛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二爺,你說,我要不要去看看大夫,我們都在一起兩年多了,我的肚子怎麼還不見一絲動靜?”

  以前不孕是因為那只無後鳥,現在那麼久了,兩人歡愛的次數也不少,怎麼會還不孕呢?

  高朗眸光微閃,望向房中暗香裊繞的香爐,微微一笑道:“這種事情還是隨緣吧。”

  話落垂眸,見懷中的她竟也循著他的視線看著香爐,他心頭一驚,連忙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道:“不過,看看也無所謂,反正大哥擅岐黃不是,明日讓大哥給瞧瞧。”

  錦溪乖順地點點頭,忽然,又定定望著他,“二爺,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為何那般討厭別人碰你的臉?”

  曾經有一次,兩人歡愛的時候,她一時情動,雙手捧住他的臉,他當時就生氣了,前一刻還激情萬丈的他,下一瞬便毫不留情地將她推開,還朝她發火了。

  自那以後,她再也不敢碰他的臉。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那是自小養成的習慣,我也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就是反感別人碰我的臉,非常反感。”

  “真的是這樣嗎?”錦溪幽幽開口,高朗心頭一顫。

  強自鎮定,“不然你以為呢?”

  錦溪沒有吭聲,只蹭了蹭腦袋,更緊地貼入男人溫暖的懷中。

  ****************

  在男人的懷裡,蔚景動了動如同散了架一般酸痛的身子,發現男人已經醒了,正一瞬不瞬望著帳頂上的龍紋,不知在想什麼,她眨了眨惺忪的眼睛,看著他。

  意識到懷裡的動靜,凌瀾轉眸看著她。

  “天還早,睡吧,”伸手撩開她臉上的散發,他又將她往懷裡攬了攬。

  蔚景將臉在他懷中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子靠在他的胸前,甕聲道:“你怎麼還不睡?”

  夜裡,他可是將她折磨慘了,就像是一只不知饜足的獸,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用他的話說,難得她主動送上門,他要將這兩年的都索回來。

  她累得是連小指頭都不想動一下,他卻還能睜著眼睛神清氣爽。

  “你睡吧,我等會兒就要上朝了。”凌瀾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髮絲,輕聲道。

  “你不累嗎?”蔚景抬起頭,慵懶地看著他,聲音還帶著完全沒有睡醒的濃濃鼻音。

  極少看到她這樣睡眼朦朧、慵懶嫵媚、嬌憨可愛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凌瀾心中一動,順勢銜住了她的唇。

  “唔~”蔚景秀眉微蹙,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凌瀾卻未理她,加深了那個吻。

  又是好一頓糾纏,直到兩人都粗重了呼吸,凌瀾才將她放開。

  “睡吧,我要准備上朝了。”

  眼裡的炙熱還沒有褪去,凌瀾再次吻了吻她的鼻翼唇角,起身。

  “真不知道當皇帝有什麼好的,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蔚景嘟囔了一句,擁著薄被一副又要睡過去的樣子。

  凌瀾笑了笑,下床。

  這比喻......

  可下一瞬,蔚景也坐了起來,見他自己在穿衣,並未喊外殿的張如,心裡自是明白,他是因為考慮到她睡在這裡。

  掀被下床,她走過去替他更衣。

  凌瀾對她的舉措很是吃驚。

  “干嘛這樣看著我?”見男人盯著她,蔚景一邊整理著他的龍袍,一邊撇嘴。

  男人只看著她,沒有吭聲,眸中萬千光華流轉。

  可就在她的手打理到他的領口的時候,卻是驀地被他握住。

  用力一拉,將她拉入懷中,低低一歎:“蔚景,你知道嗎?現在是我最幸福的時候。”

  蔚景在他的懷裡怔了怔。

  對他嘴裡說著幸福,卻用著歎息的語氣不是很明白。

  靜謐的夜裡,遠遠的有打更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就聽到張如的聲音響在門外,“皇上,該起身了。”

  “朕知道了。”

  緩緩將蔚景放開,這才發現,蔚景竟是赤著腳,頓時臉色就變得冷銳起來,皺眉道:“做什麼鞋子都不穿?快回去躺著!”

  蔚景連忙雙腳踩在他龍靴的鞋面上,正想調皮地讓他撿腳送她過去床邊,誰知男人直接將她一裹,打橫抱到床上放下。

  “你可要好好休息!”

  男人灼灼望著她,含笑略帶促狹的目光在她露在外面的頸脖處略一盤旋。

  循著他的目光,蔚景垂眸看了看,一片曖昧的青紫淤痕入眼,她頓時臉上一燙,怒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什麼,伸手抓住他的袖邊,“對了,昨夜我跟你說的那件事......”

  “放心,交給我來處理,你就安心地帶著末末暖暖和嫣兒住在龍吟宮吧。”

  蔚景點了點頭,松了他的衣袖。

  “我走了,”拉過薄被蓋在她身上,抬手拂了一下她的髮絲,凌瀾轉身離開。

  ****************

  天氣一天一天冷了下來,轉眼便入了冬。

  這段時間,宮裡有兩個小道消息在以光的速度流傳開來。

  兩個都是關於帝王。

  一個是,唯一一個被帝王翻了綠頭牌的韓嬪,前兩日因為季節交替的原因,感染了風寒,太醫院太醫在給她診脈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她竟還是完璧之身。

  原則上,宮闈中像是這樣的事情都是秘密,不知怎的,就給傳了出來。

  於是眾人紛紛猜測。

  有人說,帝王男人的那方面根本就沒有好,翻綠頭牌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滿足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

  也有人說,那是韓嬪沒有合帝王的意,沒伺候好帝王;

  還有人說,帝王唱那一出就是唱給皇后看的,專門氣皇后而已,現在帝后兩人不是雨過天晴了,都搬到一起住了。

  眾說紛紜。

  可有一點大家是達成共識的。

  那就是皇后在帝王心中的分量,絕對不能小覷。

  另外一個小道消息,是關於帝王的親娘,也就是當今的太後娘娘的。

  那日在半月山上發生的

  事情已在江湖上傳開,輾轉也傳到了宮裡。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帝王的親娘是嘯影山莊莊主的親姑姑。

  這樣,歷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山莊跟朝廷,想要撇清關系都不行,還有人說,嘯影山莊已經俯首稱臣。

  難怪那個叫嫣兒的小女孩一直住在宮裡呢,聽那個小女孩自己說,她就是嘯影山莊的人。

  **

  因為也沒有什麼事要做,蔚景這幾日都是自己親自帶孩子。

  夜裡孩子們都睡了,她就陪著凌瀾看奏折。

  有時,她陪著陪著就睡過去了,等醒過來,自己已經在床上。

  有些時候,她一覺醒過來,他還在挑燈批閱奏折,她就起來給他泡杯熱茶,加件衣裳。

  而有些時候,是她睡得正香,他卻非要將她弄醒,在她半夢半醒之間要她。

  龍案上的琉璃燈發出橘黃色的光,凌瀾籠在一片氤氳暖輝中,手執朱砂筆洋洋灑灑落下幾記,合上奏折,一個回頭,見蔚景已經躺在了床榻上,唇角一勾道:“今夜怎麼睡得那麼早?”

  蔚景雙手交叉枕在後腦勺下面,水眸望著帳頂,似是在想事情,聞見凌瀾跟她說話,便轉過身,撐著身子看向他。

  “凌瀾,我今日才知道我父皇在做皇帝之前,竟然上山拜師學藝學了十年。”

  凌瀾手中朱砂筆一頓,蘸滿紅墨的筆尖觸在桌案上的一張白色宣紙上,殷紅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宣紙的紋路,蔓延開來,紅得像是人的鮮血。

  凌瀾看了看那一團刺目血色,回頭再次看向她:“你怎麼知道的?”

  “史書上寫著啊,我見每夜陪你看奏折無聊,便想著去藏書閣也找點書看,後來想起,曾經在雲漠的時候,你問我了解中淵的歷史嗎?便翻了翻《中淵正史》,裡面寫著呢。”

  上面寫著她的父皇,原本是並不受寵的一個皇子,也是最無心帝位的一個皇子,所以被她的皇爺爺送去了山上學藝,一學就是十年,十五歲上山,二十五歲下山。

  下山後,不知為何,她父皇這個最無心帝位的人竟被她的皇爺爺冊封為太子,半年後,皇爺爺駕崩,她父皇繼承大同。

  “他竟然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蔚景嘟囔著,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吧?”

  凌瀾微微垂了眉目,“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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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7-12-11 01:04:05 |只看該作者
【302】左相夫人死了

  錦溪推開窗,一片白皚皚入眼。

  竟然下雪了。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

  秋蟬提著一小桶炭粒子進來,加在房中燒得正旺的暖爐裡面,又用火鉗撥了撥,火星子一頓辟裡啪啦炸開,升騰在空氣中又很快消失不見。

  錦溪看著外面的白雪茫茫微微失了神,“馬上就冬至節了吧?”

  秋蟬拿火鉗的手微微一頓,眸光輕閃道:“是!後天就是呢。”

  錦溪彎了彎唇。

  “每年冬至節都要去北郊的冬神宮,今年應該也不例外吧?”

  秋蟬點了點頭:“嗯,早上還聽二爺跟相爺說這事兒呢。”

  錦溪回頭,“秋蟬,你說,那天我穿什麼衣服好?畢竟難得出一次門。”

  最後一句話,錦溪的聲音很低,像是跟秋蟬說,又像是跟自言自語,說完,就又轉回頭去,繼續看著外面的積雪。

  遠處,纖塵不染的雪地上,一只孤鳥正在覓食。

  ****************

  大雪連著下了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三日放晴了。

  中淵百姓也在這樣一個暴雪初歇、陽光明媚的清晨迎來了冬至節。

  在中淵,冬至這一日非常重要,冬至節也是除了除夕節之外,最大的節日。

  這一日,家家戶戶敬冬神,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吃團圓飯,乞求冬神保佑來年風調雨順,闔家團圓。

  而歷朝歷代,朝廷也非常重視這個節日。

  早在很久以前,朝廷就在京師北邊的城郊建了一個很大的冬神宮,裡面供奉著以真金鑄成的冬神像,專門用來冬至節這日敬拜之用。

  且,在這一日,帝王也會親臨,帶著皇後,帶著後宮妃嬪,還帶著文武百官,以及其家屬女眷,一起敬拜冬神,並舉行盛大的團圓宴席。

  當然,今年也不例外。

  早在幾日前,宮裡就在准備,無論是出行儀仗,還是隨侍禁衛,都精挑細選,層層把關。

  一大行人就在這樣一個暖陽普照、大雪初融的清晨出發了,浩浩蕩蕩朝京師北郊的冬神宮而去。

  龍輦、鳳座、寶馬香車、明黃的儀仗、裝備精良的禁衛,綿延好幾裡路。

  只是小皇子跟小公主不在其列。

  聽說嘯影山莊的莊主為了冬至節團圓,前日親自前來將一直住在宮裡的嫣兒接了回去,誰知小皇子跟小公主那兩個小家伙跟嫣兒玩習慣了,非哭著鬧著要跟嫣兒一起去,無論怎樣哄勸都不行,無奈之下,帝後才不得不讓其跟著嫣兒一起去了嘯影山莊。

  冬神宮雖建在北郊,卻也終究還是在京師,約莫兩個時辰之後,一行人就到了。

  因為要擺團圓宴,御膳房的廚子頭一日就已經到了,他們到達的時候,也正是午膳的光景,大院子裡的桌椅都已經擺好,菜也燒好,就等著帝王帶著眾人落座,一聲令下,上菜布席了。

  但是,團圓宴之前,有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敬拜冬神。

  畢竟也算是皇家盛事,所以每一道程序,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仔細的安排和部署。

  供奉著冬神的大殿,可容納千人,內務府也早已根據參加的人頭數在地上擺好了柔軟的蒲團,以供跪膝行拜。

  整個跪拜之禮有條不紊。

  帝王上香,眾人祈福。

  禮畢。

  接著便是休息和自由活動的時間,因為帝后要趁這段時間更衣。

  由繁復隆重的龍袍鳳袍換成居家錦服。

  再然後就是全部回到院子裡參加宴席。

  帝王一聲令下,眾人紛紛落座。

  帝后二人坐在最前方的首席。

  龍袍鳳袍換下,帝后二人都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上好的雲錦,合體的剪裁,袍袖和袍角都以銀線刺繡,繡的都是高潔的玉蘭。

  說白,就是帝後二人的著裝一式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一個男款,一個女款而已。

  歷來,跟帝王穿衣一樣都是禁忌。

  而今日兩人這一裝扮,想來定是經過帝王首肯,此女在帝王心中分量已是再明顯不過。

  帝後二人的下方便是三個妃嬪。

  再下來就是文武百官及女眷。

  座位也都是內務府事先安排好的,根據官職頭銜大小、身份地位依次坐開。

  宮女們手端托盤魚貫而入。

  不消片刻的時間,就將每桌擺滿了席。

  美酒飄香,菜香四溢,院子的圍牆上,積雪還未及融去,映著七彩的冬日暖陽,好一番美不勝收的景致。

  帝王舉杯。

  全體喝團圓酒。

  可相府這桌還空著一個位子,左相夜逐曦也甚是著急,一直東張西望。

  上方,帝王凌厲目光一掃全場,因為內務府都是按照人頭來安排桌椅,所以,有位子空著沒有人坐就很明顯。

  目光揚落在相府的席上,帝王微微攏眉:“左相夫人沒來嗎?”

  眾人一怔,循著帝王的目光紛紛看向相府一席,果然見空著一個位子,只有兄弟二人,而左相夫人、前朝公主錦溪不見蹤影。

  聞見帝王開問,左相夜逐曦連忙起身,恭敬頷首道:“回皇上,來的,剛剛敬拜冬神的時候,人還在的,出來後,一轉眼,人就不見了,許是走到了冬神宮的哪裡,一時忘了返,微臣這就去找找,還請皇上見諒!”

  夜逐曦正欲離席,帝王放下酒盞,揚袖止住他,面色微露不悅:“冬神宮那麼大,還是讓下人們去找吧。”

  末了,就吩咐手執拂塵立在邊上的張如:“多派些人手,速速去尋左相夫人。”

  張如領命,帶著十幾個小太監,急匆匆而去。

  宴席就被迫停了下來。

  因為團圓酒團圓酒,顧名思義,是團圓了才喝的酒,如今差一人,自是得先等人到齊了才行。

  全場靜謐,原本喜悅的氣氛也變得有些詭異。

  帝王面沉如水,坐在上方,皇后嫻靜坐於其側。

  眾人看看帝王,又看看相府,無一人吭聲。

  所幸,冬神宮雖大,卻也未大過皇宮,且構造簡單,沒有那麼多重重宮闕,也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張如很快就回來了。

  只不過給大家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皇上,左相夫人死了。”

  頓時就有酒盞碎地的清脆聲自相府的席間傳來,是驚錯而起的左相夜逐曦。

  在全場一眾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幾個太監抬著一個女子的屍體走進院子裡。

  女子錦衣華服,妝容精致,可不就是左相夫人、前朝的公主錦溪。

  所有人大駭。

  帝王亦是變了臉色,連忙示意太監們將錦溪放在空地上,並吩咐到場的太醫院的人速速查看。

  左相夜逐曦更是僵硬地站在那裡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連右相夜逐寒亦是不可置信地忘了動,也忘了反應。

  包括太醫院院正在內的幾個太醫又是診脈,又是探鼻息,又是仔細檢查,又是緊急搶救,一陣忙亂之後,還是很凝重地跟帝王稟報道:“皇上,請恕臣等無能,左相夫人已仙去。”

  全場一陣倒抽氣聲。

  夜逐曦似乎才回過神來,疾步奔上前來,蹲身對錦溪又是搖,又是晃,口中一直念念有詞。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死了?肯定是開玩笑的,肯定是搞著玩的,這絕對不可能......”

  連帝王自己都不願相信這一切,起身站起,親自前來探了錦溪的脈搏。

  俊眉微微一擰。

  眾人都看在眼裡。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如夜逐曦所說,這怎麼可能呢?才一會兒的時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呢?

  帝王面色冷峻,徐徐抬起眼梢,看向剛剛仔細檢查過的幾個太醫,“她是怎麼死的?

  “回皇上,未見任何中毒症狀,也未見任何疾病突發痕跡,只有頸脖處有嚴重的掐痕,且左相夫人面色呈現青紫,由此可見,應該是窒息而死。”太醫院院正恭敬回道。

  帝王眸光一斂:“你的意思是,左相夫人是被人掐死的。”

  “是!”院正篤定頷首。

  啊!

  眾人大驚。

  被人掐死?

  謀殺嗎?

  帝王亦是抬手扳過錦溪的下巴,看向她的頸脖,末了,才緩緩站起,看向張如。

  “將如何找到左相夫人的經過詳盡跟朕稟報清楚。”

  張如頷首:“是!”

  “奴才幾個是在後院的假山後面尋到左相夫人的,當時,她就躺在假山後面的地上,奴才幾個上前,喚她,見她沒有反應,心知不對,奴才斗膽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已經落氣。”

  “假山附近可有什麼人,還有你們沿途有沒有遇見什麼人?”帝王緊接而問。

  張如回憶了一下,搖頭,“沒有。”

  其余幾個太監想了想,也都表示沒有看到任何人。

  帝王皺眉,垂目再次看向躺在地上早已聲息全無的女子,女子發絲濕漉漉的,還有未消融的雪花,帝王再次蹲身,伸手摸了摸女子背後的衣袍,驟然眸光一亮,抬眸看向張如。

  “假山後面是不是積雪未融?”

  張如點頭,那個地方本就不朝陽,而且有巨石假山所擋,東升的太陽是照不到那裡的,除了西落的時候。

  所以,那裡的積雪還是厚厚一層。

  帝王快速起身,急急吩咐席間的刑部尚書。

  “既然大雪未融,出現在那個地方的人必然留下鞋印,趁還未融化之前,快去檢查!”

  眾人恍悟。

  刑部尚書帶了幾人匆匆而去,張如在前引路。

  全場又籠罩在了沉沉的低氣壓之下。

  夜逐曦自始至終都蹲在錦溪的身邊未起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夜逐寒也一直在席間站著,面色凝重地關注著場上。

  所有人都聲息全無。

  震驚、錯愕、奇怪、莫名、慌亂、後怕,都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心情的復雜。

  飯桌上一動不動的酒菜早已沒了熱氣。

  太監、宮女、隨侍們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去查看鞋印的幾人才回來,刑部尚書手中拿著一疊宣紙,恭敬回稟帝王。

  “皇上,現場有十幾個腳印,微臣已一一提取,臨摹於紙上,其中一些應該是剛剛去尋左相夫人的那些公公留下的,只要一一比對,就能找到凶手的腳印。”

  帝王點頭,“嗯,速速比對!”

  刑部尚書領命,將手中宣紙一一平鋪在地上,讓方才的那十幾個太監,一一去試。

  一輪下來,將那些太監的鞋印挑出,再挑出錦溪自己的,便只剩下最後一個鞋印。

  很大,顯然是個男人。

  也就是掐死錦溪的凶手是個男人。

  帝王讓所有在場的男人按照坐席的順序開始一一上前比對鞋印。

  全場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就在比對了好幾個男人都不是之後,一道人影驟然來到帝王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下:“皇上,奴婢知道是誰殺了夫人。”

  一句話瞬間將全場的視線牽引了過來。

  帝王凝眸看向跪在面前的身影。

  此女他認識。

  是錦溪的貼身婢女,叫什麼來著。

  好像叫秋蟬。

  “是誰?”帝王沉聲開口。

  秋蟬抬起頭,雙眼紅腫,想來方才在場下已經默默哭了很久。

  怯怯地看了看帝王,見帝

  王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秋蟬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將視線別開,看向依舊蹲在錦溪身邊的左相夜逐曦。

  沉默了好一會兒,似是在猶豫,半響,才開口哽咽道:“是二爺。”

  啊!

  所有人驚錯。

  連一直恍惚失神的夜逐曦都震驚回頭。

  帝王臉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說左相?”

  秋蟬頷首:“是!”

  “左相掐死自己的夫人?”帝王還是有些難以相信,擰眉,轉眸看向夜逐曦。

  夜逐曦慌亂搖頭,“不,不是我做的,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既然有人指出,左相不妨先來一試鞋印,是與不是,即刻見分曉。”

  出聲之人是刑部尚書。

  帝王也點頭贊許尚書所建議。

  “君子坦蕩蕩,左相若果真未做,便先一試吧。”

  夜逐曦緩緩起身,許是蹲得太久的緣故,腳下一軟,踉蹌了兩下,差點摔跤,所幸他會武功,終是穩住。

  走到描有鞋印的宣紙前,夜逐曦緩緩抬腳,將軟靴的靴底輕輕覆了上去。

  眾人全都目不轉睛凝著。

  赫然不大不小,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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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發表於 2017-12-11 01:04:27 |只看該作者
【303】太震撼了

  走到描有鞋印的宣紙前,夜逐曦緩緩抬腳,將軟靴的靴底輕輕覆了上去。

  眾人全都目不轉睛凝著。

  赫然不大不小,正合適。

  啊恍!

  果然是他!

  帝王眸光一斂,夜逐曦慌懼抬頭。

  “肯定有人陷害,不是我,肯定有人陷害!”

  顫抖說完,又對著帝王撩袍一跪:“皇上,肯定有人陷害,求皇上明查!”

  帝王皺眉,再次轉眸看向秋蟬。

  “你為何說是左相?有何證據?”

  秋蟬眼眶紅紅地看了看夜逐曦,“奴婢親眼所見。方才奴婢本是跟夫人一起的,夫人說,難得出來,隨便走走,後來夫人說冷,奴婢便去馬車幫夫人取手爐,回來的時候,就遠遠地看到夫人跟二爺在後院的假山處爭執,夫人說,沒想到你竟然戴著面具騙了我這麼久,你們兄弟二人到底有何居心,二爺捂住夫人嘴巴不讓夫人說,夫人還掙扎著要說,二爺便直接掐住了夫人的脖子,奴婢當時嚇壞了,趕緊跑了,生怕被二爺發現,沒想到......沒想到,夫人真的死了。”

  秋蟬說到最後,早已泣不成聲。

  所有人早已不是驚愕得一點點,包括帝王,也包括夜逐曦自己。

  眾人都沒有忽略其中的有一句話。

  沒想到你竟然戴著面具騙了我那麼久,你們兄弟二人到底有何居心?

  戴著面具?

  面具?

  是指虛偽的面具,還是指人皮面具?

  聽秋蟬所言,錦溪如此大的反應,應該是......後者吧?

  還有,錦溪說的不只是你,而是你們兄弟二人。

  除了左相夜逐曦,還有右相夜逐寒?

  好大的信息量。

  帝王目光沉沉看向跪於面前的男人。

  男人沉默。

  也不知是心虛,還是無話可說。

  包括宮女太監以及守衛,全場至少千人,鴉雀無聲,全都看著帝王,等著看帝王接下來的舉措和決定。

  在眾人的注視下,帝王忽然揚袖。

  隨著“嘶”的一聲細響,夜逐寒輕呼,並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臉。

  帝王手中,多了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在刺眼的陽光下輕顫。

  而夜逐曦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

  啊!

  全場震驚。

  就算再壓抑,場下還是傳來一片騷動和嘩然。

  竟然,竟然......

  果然戴著面具也就算了。

  竟然......

  那張臉他們不陌生啊,竟然是經常隨著帝王一起出入的禁衛統領高朗。

  難怪,難怪今日未見其人。

  原來......

  可是,這個也太......

  左相夜逐曦是禁衛統領高朗?

  場中眾人完全沒法接受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竟然劃上等號。

  真的完全接受不過來。

  太震撼了。

  太不可思議了。

  難怪錦溪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這也太荒唐了。

  震驚錯愕之余,眾人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左相夜逐曦跟右相夜逐寒是胞弟,兩人生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如今,夜逐曦的臉是假的,那夜逐寒呢?

  而且,錦溪爭執時說,你們兄弟兩人到底有何居心?

  那是不是說明,夜逐寒其實也是戴著假面?

  端著揣測,眾人又紛紛看向席間的夜逐寒,見其早已變了臉色。

  帝王同樣轉身,凌厲目光朝夜逐寒凝過去。

  “是朕替你揭,還是右相自己動手?”

  沉冷的聲音逸出,沒有一絲溫度。

  夜逐寒離席,屈膝一跪,卻也並未動手。

  帝王凝了他片刻,見他沒有要揭的意思,便緩緩轉眸示意站在邊上離夜逐寒最近的禁衛。

  禁衛得令上前,猛地揚手一撕,夜逐寒因低垂著眉目,也未看到帝王的指示,忽然禁衛如此舉措,他驟不及防,等反應過來想要抬手去制止,卻已然來不及。

  同樣,一張薄薄的面皮被揭下。

  另外一張完全不同的臉赫然驚現。

  場下再次一片唏噓。

  只不過,這一次這張臉,除了少數去過相府的人,大部分都不認識。

  滿臉滄桑,是個長者。

  眾人已無心去想他是誰,只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不可思議了。

  一直在他們身邊的,位高權重的,歷經三朝的而長盛不衰的相府,竟然,竟然......

  是一直就是他們兩個,還是夜逐寒和夜逐曦確有其人,只是中途被這兩個人取代,他們不知。

  他們只知道,太可怕了。

  這一切太可怕了。

  同朝為官,他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如錦溪所說,他們的居心何在?

  “說,到底怎麼回事?朕要聽實話。”帝王負手而立,鳳眸深深看著夜逐寒。

  見事已敗露,夜逐寒一向成竹在胸、淡然沉靜的臉色也終於被頹然和慌亂取代。

  他伏地叩首。

  “請皇上恕罪,微臣並非有意欺瞞皇上,微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夜逐寒一邊說,一邊抬眸看向帝王。

  帝王微微抿著唇,目光亦是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在等著他繼續,看不出心中一絲情緒。

  “這件事還得從前前朝微臣考取功名那年說起,因為微臣的父親得罪了官場中人,微臣全家被陷害,流放邊疆,途中父母雙方染病過世,微臣得以逃脫,微臣發誓,一定要考取功名,並當上大官,為全家報仇,所以,微臣便花錢造了一個假身份,並做了一頂面具,從此變成夜逐寒,當時做身份的時候,准備做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又怕引人懷疑,便做了還有一個胞弟夜逐曦,當時也沒想太多,沒想到竟然真的中了狀元,微臣也從小官做起,做到相國,當時的帝王賜微臣府邸,並讓微臣將老家胞弟接來同住,微臣無奈,就只得找同鄉的高朗前來幫微臣冒名頂替。微臣句句屬實,請皇上明鑒!”

  夜逐寒一口氣將前因後果說完,再次對著帝王虔誠伏地叩首。

  眾人恍悟。

  原來是為了考取功名。

  身世的確可憐。

  可是,縱有萬般理由,欺君便是欺君。

  而且,如今還殺了人。

  欺君已是死罪,外加殺人犯,更是沒有一絲活路。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年輕的天子,等著他做最後的判決。

  雖然,結果已是鐵定。

  終於,天子出了聲。

  “你句句屬實又如何?朕明鑒又如何?殺人已是死罪,欺君更是不可饒恕。來人,將夜逐寒和夜逐曦給朕帶下去,聽候朕發落!”

  帝王沉聲吩咐,禁衛們領命上前。

  夜逐寒跟夜逐曦叩首求饒。

  帝王不為所動,決絕揚手:“快帶下去,莫要壞了今日冬至節大家團圓的好興致!”

  張如聞言,也連忙示意邊上幾個小太監,將錦溪的屍體抬下去。

  禁衛們七手八腳,架著夜逐寒和夜逐曦,准備離開。

  忽然,一道女子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等等!”

  所有人一怔,全都循聲望去,包括帝王,也包括皇後,還包括夜逐寒,夜逐曦。

  出聲之人

  是一個宮女裝扮的女子。

  雖然場中眾人對此女不識,可帝後二人跟左相右相二人對其卻並不陌生。

  當然,張如也認識她,湘潭也認識她,所有此刻在場的,只要以前是凌瀾的人,都認識她。

  弄兒。

  對於她的出現,眾人只是疑惑好奇,可帝后二人,以及相國二人卻是眸中掠過震驚。

  “弄兒可是有話要說?”帝王鳳眸深邃,凝落在女子臉上,直呼其名。

  大家也從這一聲直呼其名上,明白過來,此女定是與這個帝王有過交集,或者可以說,熟悉。

  弄兒冷冷一笑,伸手指向被禁衛鉗制的夜逐寒,目光灼灼,卻是望定前方負手而立、白衣飄飄的帝王,沉聲問道:“皇上就是這樣對待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眾人大驚。

  帝王臉色微變,皇后愕然抬頭,夜逐寒跟夜逐曦更是驚錯朝弄兒看過來。

  什麼意思?

  出生入死的兄弟?

  場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駭的同時,心中好奇更甚。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帝王同樣沉聲,一字一頓,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眾人聽得渾身一顫。

  這口氣,分明比剛才對夜逐寒跟夜逐曦時還要冷冽百倍。

  是警告,是威脅,還是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或許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清楚。

  “弄兒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弄兒也很想無視,可是弄兒做不到,弄兒的良心還在,明明這些年皇上跟鶩顏公主才是左相右相,為何要讓無辜的康叔跟高朗去頂罪?”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眾人的耳畔轟然炸響。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眸子。

  所有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什麼?

  這個叫弄兒的女人說什麼?

  明明這些年皇上跟鶩顏公主才是左相右相,為何要讓無辜的康叔跟高朗去頂罪?

  什麼意思?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說,其實這些年頂著面皮做左相夜逐曦跟右相夜逐寒的人,是當今帝王自己跟帝王的姐姐鶩顏?

  而叫康叔的那個男人,以及高朗,都是替罪羔羊?

  是這樣嗎?

  天。

  太勁爆了。

  真的是這樣嗎?

  所有人都看向帝王,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然,帝王沒有表情。

  面無表情。

  只是盯著弄兒。

  邊上的蔚景,雖同樣面色如常,雲袖中的小手卻是暗暗攥緊了袖襟,一顆心高高提起。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弄兒會忽然出來唱這麼一出。

  是的,前面的都是在她跟凌瀾的掌握之中。

  此事還得從她給鈴鐺解了“百日劫”的毒那日說起。

  救活鈴鐺後,她帶著湘潭回宮,起先她還沒有在意湘潭的異常,直到夜裡湘潭撞翻了宮人手中的銅盆。

  湘潭就在近前,伸手去接,沒有接住,反而被離得比較遠的她飛身上前接住。

  那一瞬間,她得出一個認知,湘潭不會武功。

  可是明明湘潭會啊。

  她一聯想前面,一向掌燈之前都要將燈花剪掉的她也第一次沒有剪,她就越發的奇怪了。

  如果此湘潭非彼湘潭?

  她一驚,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便連忙喚了末末暖暖以及嫣兒,借口凌瀾讓他們去龍吟宮吃邊國進貢的水果為由,速速離開了九景宮。

  一路,她細想下午的經過,駭然得出一個結論。

  湘潭已被鈴鐺取代。

  此人是鈴鐺。

  下午,鈴鐺先是說要單獨跟她說話,讓她支走了湘潭,接著,鈴鐺央求她要跟她回宮,被她斷然拒絕,鈴鐺就說要送草人給她,讓她等等,也就是在她等在屋裡的那段時間,鈴鐺處理了外面的湘潭,然後取草人回來給她。

  所以,她出門不見湘潭,湘潭後來才出來,借口自己肚子不舒服,上茅廁,其實是因為鈴鐺需要易容的時間,是嗎?

  所以,她上了馬車後,湘潭准備跟著馬車走,不知道要上車跟她同乘,是因為鈴鐺不知道這些。

  是這樣嗎?

  如果是,就太可怕了。

  所以,她直奔龍吟宮,並將此事告訴了凌瀾。

  凌瀾也震驚了,連忙讓隱衛去宮外的別院查看。

  別院裡已沒有人。

  就好像是鈴鐺果然依她所言,帶著她給的銀兩,已經離開了京城。

  隱衛四下查看,一直到翌日,隱衛才在後院蓋著石蓋的枯井裡發現了湘潭的屍體。

  她不知道,不會武功的鈴鐺是怎樣殺死了湘潭,她想,肯定是設了計,湘潭不設防,才會如此。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真的很痛心,也很自責。

  為湘潭的無辜慘死,也為鈴鐺的執迷不悟。

  她帶著末末暖暖,還有嫣兒就住在了龍吟宮,她也寸步不離他們三人。

  而鈴鐺那邊的一舉一動也完全被凌瀾不動聲色地掌握。

  果真是錦弦的人。

  她不明白,為何一個人可以藏得那麼深?用苦肉計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不救她呢?

  如果她不拿解藥解掉她“百日劫難”的毒呢?

  凌瀾卻說,意料之中,鈴鐺賭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善良。

  前幾日,錦弦給鈴鐺傳來消息,讓其在冬至節這日,想辦法殺了錦溪,並作出是被夜逐寒或者夜逐曦所殺的假象就行,後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

  說實在的,錦弦讓錦溪死,她真的很震驚,雖然知道錦弦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但終究是自己的親妹妹,不是嗎?

  凌瀾想了很久,凌瀾說,這倒是一個揪出錦弦的好時機,這兩年來,他雖然一直派隱衛在查,卻一直沒能找到錦弦。

  錦弦太過狡猾,就連跟鈴鐺傳遞消息,也是輾轉經過他人之手,自己不露半分痕跡。

  錦弦說,後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是不是表示他會現身呢?

  凌瀾也做了種種假設。

  既然是在錦溪身上下手,那就只能說明一點,錦弦要從相府下手。

  而相府,唯一能讓錦弦成為利器的,就是夜逐寒跟夜逐曦的身份。

  所以凌瀾找了康叔跟高朗,決定將計就計。

  今日早上,他已經秘密擒住了鈴鐺。

  如今場上的這個湘潭實際上已經是他們的人。

  如錦弦交代的一樣,這個湘潭在後院“殺”死了錦溪,並留下了夜逐曦的鞋印。

  凌瀾有兩個目的。

  第一,將計就計,引出錦弦。

  第二,說白,當初用相府,是因為他需要相府的勢力,韜光養晦,而如今登基兩年多,根基已穩,他根本不需要了,且,一直讓康叔跟高朗這樣扮著,也勉為其難,終究不是個事,還是個非常大的隱患,難免哪天出事,還不及於現在趁機除掉這兩個身份,從此再無夜逐寒跟夜逐曦。

  所以,他想著,康叔跟高朗敗露就敗露,揪出就揪出,他可以先假裝將他們打入大牢,然後再做出處死的假象就行。

  這樣,康叔跟高朗日後就再也不必那麼辛苦又提心吊膽地扮演夜逐寒和夜逐曦了,就算他們的臉不好再出現也沒關系,他們可以去管理他的隱衛,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隨便他們選擇。

  這些對於他一個帝王來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而且,他也想過了,錦弦就算想要說,真正的相國是他凌瀾,他也不怕。

  他仔細想過,錦弦沒有證據。

  他也讓她仔細想過,她也覺得是。

  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弄兒。

  他也定然沒有想到吧。

  錦弦真是無孔不入啊。

  弄兒那般忠心的一個人,錦弦到底給了她什麼誘惑,或者威脅,讓她甘願如此?

  “你憑什麼這樣說朕?”

  凌瀾又一次沉聲開口,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凝眸,朝場上看過去。

  “你有何證據?”

  見弄兒沒有出聲,凌瀾再次灼灼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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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1:04:47 |只看該作者
【304】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你憑什麼這樣說朕?”

  凌瀾又一次沉聲開口,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凝眸,朝場上看過去。

  “你有何證據?”

  見弄兒沒有出聲,凌瀾再次灼灼逼問。

  弄兒抿著唇沉默,似是在考慮,又似是有些猶豫,忽然輕呼出一口氣,好像是終於做了一個決定一樣。

  “弄兒不需要證據,既然皇上說,自己跟康叔和高朗沒有關系,如今他們欺君,已是死罪,皇上能現在當眾殺了他們兩個嗎?”

  凌瀾瞳孔一斂。

  蔚景心頭大駭。

  康叔跟高朗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場下一片唏噓之後,又恢復死一般的寂靜,似乎都在屏息等著帝王做決定。

  蔚景將袖襟攥得更緊了些,擔憂地看向凌瀾。

  弄兒這招夠狠。

  直接將凌瀾推上去,逼到了死角。

  康叔跟高朗的確是欺君,欺君的確是死罪,弄兒就只用這一點,就逼著凌瀾動手。

  可是凌瀾又怎會忍心殺這兩個人,絕對不會!

  可是不殺,就又說明事實的確如弄兒所言,凌瀾心中有鬼。

  就在她在暗暗替凌瀾擔心的時候,凌瀾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所有人一怔,包括弄兒。

  低醇略帶揶揄的聲音緩緩響起:“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方才是誰說自己很想無視,可是自己做不到,因為自己的良心還在?如今又是誰要朕當眾殺人?裝好人救人的是你,逼人殺人的也是你,你的居心又何在?”

  弄兒臉色一白。

  場下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蔚景唇角微微一翹。

  這個男人的思維跟嘴皮子,她可不是第一次見識。

  弄兒亦是冷冷一笑,一副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

  “皇上不要混淆視聽,弄兒之所以讓皇上當眾殺了他們兩人,是因為弄兒篤定,皇上不會動手,因為自從皇上登基以後,他們兩個替皇上跟鶩顏公主繼續扮演左相右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不敢殺他們。”

  全場再次一片低低的嘩然。

  如果說方才懷疑自己聽錯了,那麼此次可是聽得真切。

  這個叫弄兒的女人的確是說,真正戴著面具扮演左右相的就是當今帝王跟其姐姐鶩顏。

  不對。

  如果鶩顏是扮作右相,那當時右相夫人鶩顏又是誰?

  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啊,因為很多大場合的時候,他們兩人是一起出現的。

  好亂。

  場上,帝王跟弄兒的對峙還在繼續。

  弄兒憤然說完,帝王依舊唇角微弧點點,只是笑意一絲都不達眼底,眸色冷凜。

  “朕掌握著天下的生殺大權,朕有什麼不敢的,譬如你,只要朕一聲令下,同樣也可以叫你瞬間魂歸九天。”

  弄兒心口一撞,卻強自鎮定,“既然敢,那就請皇上殺了他們!”

  “放肆!”

  帝王驟然笑容一斂,沉聲冷喝。

  “朕要怎麼做,幾時輪到你一個小小的婢女來指手畫腳?”

  弄兒冷嗤:“看來,皇上終究不敢,是怕他們兩個說出實情嗎?”

  “不,”帝王搖頭,“是因為朕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弄兒一怔,帝王的聲音繼續。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逼著朕殺死他們二人,莫非你跟此事有牽連,想借朕之手替你殺人滅口?看來,朕得好好查查了。”

  弄兒面色一滯,須臾之後,又恢復如常。

  “皇上不用查了,如果弄兒說,只要皇上現在動手殺了這兩個欺君之人,弄兒也甘願一起赴死,皇上能做到嗎?”

  蔚景眉心一跳。

  看來今日這個弄兒是不會罷休了。

  如同凌瀾說鈴鐺,賭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善良一樣,此時的弄兒,賭的也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凌瀾的有情有義吧?

  弄兒就是吃定了凌瀾不可能殺康叔跟高朗。

  就在她快速思忖著對策的時候,一道聲嘶力竭的厲吼驟然響起。

  “弄兒,我們平時對你不薄,你為何非要置我們於死地?我跟你拼了!”

  是康叔。

  只見他話音未落,人卻已經奮力掙脫幾個禁衛的鉗制,飛向弄兒。

  高朗見狀,也如法炮制,提起內力,將幾個禁衛震開,腳尖一點,也飛身襲向弄兒。

  驚叫聲,避讓聲,椅凳倒地聲,碗碟摔碎聲,各種聲音響起。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弄兒連忙閃身躲避。

  禁衛們手持兵器紛紛上前,想要再次鉗制住瘋癲的兩人。

  蔚景心頭大駭,擰眉看向凌瀾,發現他鳳眸盯著場下混亂不堪的場面,面色冷峻,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看來,他跟她一樣,都看出來了。

  康叔跟高朗這是在故意求死啊。

  他們也心知凌瀾不會殺了他們,他們又不想凌瀾被動,自殺太明顯,所以,他們才故意打翻禁衛,襲擊弄兒,就是想死在禁衛的手中,是嗎?

  他們,赤手空拳,禁衛,刀劍精良。

  而且一心求死,只要故意稍稍一個閃失就行。

  果然,隨著禁衛的加入,康叔跟高朗便轉移了目標,不再攻擊弄兒,而是直接對付禁衛,且招數狠戾,禁衛們便也出手無情。

  眼見著兩人很快敗下陣來,或許下一瞬就......

  怎麼辦?

  蔚景眸光一斂,伸手抓向身側桌案上盤碟內的花生米。

  雲袖驟揚,數粒花生米如同被疾風吹起的雨點一般,朝圍攻兩人的禁衛而去。

  而有人比她的出手更快。

  白衣如雪動,男人身影如光如電,在眼見著禁衛們手中的長劍就要直直刺向兩人的胸膛之際,急速落於包圍圈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手一拉,一手一個,將兩人扯出人群外。

  翩然落下,衣發翻飛。

  赫然是帝王凌瀾。

  眾人震住,康叔跟高朗皺眉。

  禁衛們一懵,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紛紛被破空而來的不明飛行物擊倒在地上。

  顆顆落地。

  竟是花生米。

  循著花生米飛來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坐在前方首席上的傾城女子正堪堪收起雲袖。

  竟是皇后。

  什麼情況?

  禁衛們要抓這兩個犯欺君之罪的男人,帝王卻出手救男人,皇後還出手擊禁衛?

  這帝後二人怎麼齊齊胳膊肘朝外拐?

  莫非......

  眾人已然心知肚明。

  弄兒所言絕非空穴來風。

  垂眸掠了一眼地上的花生米,凌瀾徐徐轉眸,朝前方端坐席間的蔚景深看過去。

  蔚景彎了彎唇,給了他一個會心的眼神。

  她知道他會救,可是,這樣的情境下,他又如何能救?

  所以,她出手了。

  大不了,這個罪名她來背。

  如同康叔跟高朗一樣。

  他們願意。

  她也願意。

  可是,他終究還是自己出手了。

  或許這就是這個男人跟錦弦的區別。

  同樣想要坐上高位,同樣想要皇權,同樣想要睥睨天下,一人可以出賣愛情、犧牲親情,而一人卻無法做到對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坐視不管。

  所以,這樣的人容易被動。

  如今就是。

  他的出手意味著什麼,她明白,場下所有的人都明白。

  她給他的眼神,就是想告訴他,沒事,被動就被動。

  該來的終究會來。

  風雨,他們一起面對。

  冷峻自眉宇間化開,凌瀾同樣彎了彎唇角,緩緩將目光收回,剛准備吩咐禁衛們將康叔高朗以及弄兒三人帶下去,驟然傳來“啪,啪,啪”有人擊掌的聲音。

  一聲一聲,清脆響亮。

  眾人一怔,都循聲望過去。

  “好一個主僕情深啊!”一個太監裝扮的男人邊拍掌,邊笑著走進眾人的視線。

  當眉眼逐漸清晰,眾人赫然發現,竟然是亡國帝王錦弦。

  啊!

  所有人大驚。

  凌瀾眼波一動。

  蔚景小手攥握成拳。

  禁衛們手持兵器正欲上前,卻被凌瀾揚手止住。

  “你終於現身了!”凌瀾鳳眸微微瞇著,看向那個淺笑吟吟走在席間的男人。

  錦弦挑眉:“你在等我?”

  “是!等了你兩年!你終於敢出來了。”

  在距離凌瀾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錦弦停了下來,站定,緩緩轉眸,輕凝了目光朝坐在前方的蔚景看過去。

  蔚景也不避不躲,清冷迎上他的視線。

  對視了一會兒,錦弦率先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凌瀾。

  “必須出來,不然,誰來揭露你丑惡的嘴臉?”

  “丑惡的嘴臉?”凌瀾嗤然一笑,眸中寒芒一閃:“到底是你的,還是朕的?”

  “與你相比,我還是略遜一籌,這世上有幾人能像你一樣,從布局設計,到收網,一個計謀長達數年之久?”

  眾人一怔,凌瀾眸光微斂。

  錦弦的話語繼續。

  “其實,你一直就想要皇位吧,從你還是一個孩子,進入司樂坊,做樂師學徒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在布局,不然,你為何又要弄個假的夜逐寒的身份出來去考取功名?司樂坊的凌瀾是你,相府的相國也是你,你的目的何在?”

  “如果這些還不能說明什麼?那麼,那些地道呢?宮裡的那些地道,從九景宮到司樂坊密室的地道,你又作何解釋?這一條是大家知道的,不為人知的地道還有多少?這些都是蔚景她父皇在位時,你就挖好的,說明,那個時候,你就有了奪取天下的野心。”

  蔚景眼簾微微一顫,看向凌瀾,正撞上凌瀾轉眸看過來的目光。

  她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眼神。

  這些,她早就知道。

  曾經都未在意,如今又豈會為此傷神?

  錦弦還在滔滔不絕。

  “畢竟一窮二白,靠自己白手起家,想要發展能跟朝廷抗衡的勢力又豈是一朝一夕?你見自己的力量不足,根本無法奪取蔚景她父皇的江山,你便以右相的身份,鼓動我謀反。你說,我是大將軍,手握兵權,你是相國,是最高文官,你支持我。我聽信讒言,便趁中淵出兵雲漠之際,起兵謀反,奪了蔚景她父皇的江山。”

  “而其實,你的險惡用心,根本不止如此,你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借我之手推翻蔚景她父皇,然後讓我新帝登基,不得民心,又根基不穩,你再從我的手上奪走江山。”

  眾人震驚。

  蔚景擰眉。

  看來,錦弦就是要借機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凌瀾的頭上,甚至包括自己當初的謀反。

  凌瀾卻也不急,反而低低笑了起來。

  “想不到兩年多未見,你編故事的能力已經達到了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一個字都未停頓。練習很久了吧?”

  錦弦不以為然地冷哼:“我只是在說事實。”

  “真是難為你了,如此處心積慮,又是設計陰謀,又是捏造事實,你想要皇位就直說,又何必饒那麼大的圈子?”

  “不,”錦弦搖頭,“我不是為我自己。”

  “哦?”凌瀾挑眉,“難道是為了她?”

  凌瀾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錦溪的屍體,唇角一抹冷嘲盡顯。

  “不知你是沒看到,還是看到了直接裝作沒看到,又或者是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親妹妹死在了那裡,你卻沒有一絲反應?”

  錦弦臉色一白。

  場下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的確,從這個男人笑著拍掌出現,到現在,一字也未提過自己的妹妹。

  妹妹被人殺死,作為親哥哥難道不痛心、不憤怒嗎?

  錦弦眸光微閃,冷聲道:“錦溪的仇,我自然要替她報,可我也一刻沒有將自己的使命忘掉。”

  “使命?”凌瀾聽到這個詞,就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你的使命不就是奪皇位嗎?”

  “你說對了一半,我的確是要奪皇位,卻不是為我自己。這兩年,我一直後悔當初不應該聽信你的讒言,才落得今日如斯下場。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我要將江山奪回來,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所有一震。

  凌瀾臉色一變,蔚景愕然抬眼。

  物歸原主是什麼意思?

  難道......

  錦弦再次揚手擊掌。

  兩個身影從人群後走出來,同樣一身太監裝扮。

  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蔚景震驚地從座位上猛地站起身來。

  竟然是她父皇和影無塵。

  凌瀾瞳孔劇烈一縮。

  全場眾人錯愕得下頜都要掉下來。

  雖然影無塵他們很多人不認識,可是邊上的那個中年男人,在場的卻是大部分都識。

  當今皇后的父皇,曾經中淵的帝王,蔚向天。

  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一波一波的來。

  真是從未有過的盛況啊。

  竟然三個帝王聚齊了。

  影無塵跟蔚向天,走到錦弦的邊上站定。

  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凌瀾,影無塵灼灼看向前方如木頭一般僵立的蔚景。

  “蔚景,我說過,你會後悔的,就是這個男人,這個與你同床共枕的男人,自始至終,都覬覦我們家的江山,這麼多年,都是他的一個局,你,也是局中人,是他的一個棋子而已,明明謀朝篡位,故利用你收獲民心,你為何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凌瀾俊眉微蹙,轉眸看向蔚景。

  這兩個男人的出現,他著實沒有想到。

  他不是沒有做過這種假設,他們與錦弦合作,但是,終究又被他否定了。

  畢竟錦弦是奪蔚向天江山的人,還殺了他的妻子和兒女,血洗皇宮,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們怎麼可能會走到一起?

  可,事實就是這樣可笑。

  終究是他低估了人類的野心和人性的貪婪。

  他在想,若今日他被迫下台,那明日呢?他們是不是再為皇位而戰?

  “蔚景,你信不信我?”

  他緩緩開口。

  比起情勢的險惡,他更在意這個女人的信任。

  人,一個一個的來,戲,一出一出上演。

  說明,他們早已精心部署今日的一切。

  他猜到了開頭,沒猜到後來。

  他沒想到蔚向天會來,若知道,他定然不會讓蔚景出現。

  蔚景也不知是不是沒聽到他的話,還是在蔚向天跟影無塵的驟然出現中沒有緩過神,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怔怔看著影無塵。

  就在凌瀾准備再問一遍的時候,蔚景卻又忽然出了聲。

  “我們家的江山是什麼意思?你為何用‘我們’?”

  不是對他,是問影無塵。

  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的關注點竟然是這個。

  影無塵轉眸,征詢的目光看向身側的蔚向天,蔚向天直接開口回道:“因為無塵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蔚景身子微微一晃。

  凌瀾眉目輕斂。

  果然,如他懷疑的一樣。

  “無塵,這些年委屈你了,你娘走得早,沒能給你娘名分,也未能給你名分。”

  將落在蔚景身上的目光收回,蔚向天轉眸看向影無塵。

  影無塵搖搖頭,沒有吭聲,一顆心卻是從未有過的激烈震蕩。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是皇子,是住在皇宮裡,那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的兒子。

  然而,他卻不能跟其他皇子一樣生活在富麗堂皇的皇宮裡、過著受人尊重、被人伺候、養尊處優的生活。

  他跟他娘在城郊的宅院裡過著不與外界打交道的日子。

  因為他娘是煙花出身,不能進宮,不能有名分,還不能讓人知道她是皇帝的女人。

  其實十歲前,他都沒有見過他的父皇,腦中父親的形象都是通過他娘每日跟他講的故事才模模糊糊形成。

  一直有人送來銀兩,他的父皇卻從未出現,直到他娘病逝,那年,他剛好十歲。

  他娘安葬的那天夜裡,他的父皇終於來了。

  那是第一次他們父子相見,他遠遠地站在門邊,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只覺得跟他腦中的形象有些不一樣,男人喚他。

  那時他的名字叫天賜,是他娘取的,他娘說,沒想到她一個勾欄女子,還能有孩子,而且還是和天下最優秀最尊貴的男人的孩子,是上天所賜,故取名天賜。

  男人喚他,他怯怯地走過去,男人將他抱在懷裡,男人問他,想做皇帝嗎?

  他記得很清楚,除了喚他,那是他們父子見面,他的父皇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自小,他娘跟他講的都是他的父皇,如何如何偉大,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如何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如何如何受萬民敬仰。

  在他十歲的認知裡,皇帝就是神。

  所以他父皇問他,想做皇帝嗎?

  他毫不掩飾地點頭,說,想。

  他父皇聽完,很高興,說,好,不愧是朕的兒子,就要有這種雄心壯志。只要你幫父皇一個忙,父皇保證,日後定傳位於你。

  所以,才有了設計陰差陽錯救嘯影山莊的老莊主,其實,他只是出手救,畢竟只是十歲孩童,他根本也沒有幫上忙,卻收獲了老莊主的好感。

  老莊主見他是個小乞丐,沒名沒姓,沒爹沒娘,甚是可憐,卻又有善心,便收留了他,給他取名,無塵。

  其實,他父皇交給他的任務就是打入嘯影山莊,站住腳跟,為日後瓦解嘯影山莊做准備。

  因為他父皇說,稱帝多年,帝位基本穩固,最大的隱患便是嘯影山莊,那是歷朝歷代都覬覦和後怕的勢力,若他能將其瓦解掉,日後他登上皇位,也能高枕無憂。

  在嘯影山莊一呆就是十年,他隱藏得極好,也未被人發現,除了影君澈夫妻二人。

  那時正縫上趕集,他跟他父皇秘密見面,無意間被影君澈夫妻二人撞見,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出手殺了二人。

  在那之後,一切太平。

  錦弦奪位,驟不及防,事後,他也想過利用山莊的力量幫他父皇奪回來。

  可是,雖然他在山莊多年,身份地位不錯,卻終究沒有實權。

  以前老莊主在的時候,什麼事都不讓他過問,後來,影君傲坐莊主之位,也是所有大事都親力親為,而且,嘯影山莊上下都非常齊心,他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很難。

  無奈,他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曾經有一次,影君傲跟他借蝙蝠群,那次,他真的是想借機除掉錦弦的,卻終是沒能成功。

  後來,他在神女湖裡尋找蔚景,當然,為了影君傲,也為了他自己,影君傲愛蔚景,而他也知道,蔚景是他的妹妹。

  沒有尋到蔚景,卻意外地在湖裡尋到了凌瀾,他救了他。

  凌瀾不是跟錦弦斗得風生水起嗎?

  最好讓他們斗。

  他能坐收漁翁之利才好。

  果然,凌瀾奪了錦弦的江山。

  他想利用蔚景再對付凌瀾,卻不想蔚景那般死心塌地。

  他只得再坐等時機。

  若不是前段時間,他自宮裡救出他父皇後,中了影君傲跟凌瀾的計暴露,或許現在他還好好地在嘯影山莊做他的無塵少爺。

  既然暴露了,就不得不提前動手,可是,他依舊沒有建立起多大的力量,根本不能與凌瀾的朝廷抗衡。

  他父皇讓他殺了影君傲,取而代之,只有成為了一莊之主,才能真正擁有整個嘯影山莊的勢力。

  他猶豫。

  影君傲對他的好,他知道,或許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會如此對他。

  他很痛苦,很糾結,他下不了手。

  那夜也只是偶然跟蹤影君傲去了纏雲谷,發現了纏雲谷中的世外小島,島中竟然住著人,一個婦人。

  影君傲叫她姑姑,說明此人是老莊主的妹妹。

  他偷聽到了影君傲跟婦人的談話。

  影君傲說末末的病是婦人做的手腳,問她為什麼,婦人說,因為她想見凌瀾,她失散十九年的兒子。

  他當時就震驚了。

  也就是在那時,他才徹底堅定了殺死兩人的決心,不然,太可怕了,試想,凌瀾的母親是影君傲的姑姑,如此關系一旦出來,他還怎樣挑撥嘯影山莊和朝廷的關系?

  所以,他才放了毒煙。

  “既然影無塵是我的哥哥,是父皇的兒子,父皇為何讓他去嘯影山莊?”

  蔚景忽然出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抬眸朝蔚景看過去,只見她微蹙著眉心,眸色沉痛復雜。

  他知道,她在怪他,怪他殺了嫣兒的父母,怪他對影君傲放毒煙。

  “難道也是父皇布了多年的一個局,讓影無塵去對付嘯影山莊?”

  未等蔚向天回答第一個問題,蔚景又緊接著而問。

  “不,不是的,”蔚向天連忙搖頭否認,“父皇也是上次被無塵所救,才得知這一切的,是父皇對不起他們母子,讓無塵流落在外那麼久。難道這麼多年,你還不了解你的父皇嗎?父皇要是知道,又豈會讓自己的兒子寄人籬下,認別人做父?”

  蔚向天言辭懇切地說完,凌瀾唇角冷冷一勾。

  蔚景略略垂下長睫,不知心中意味。

  見她不吭聲,蔚向天似是微微有些急了,又道:“孩子,父皇知道你心裡在意的是什麼?無塵是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但是,他犯下的錯,只能讓他日後想辦法去彌補,他終究是你的哥哥,是父皇的兒子,難道要父皇手刃了他不成?希望你能明白一個父親的心,就像曾經,你被......”

  蔚向天頓了頓,睨了身側錦弦一眼,猶豫了一瞬,才繼續說道:“就像曾經,你被錦弦利用,父皇痛失親人和江山一樣。”

  錦弦臉色一白,卻也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來。

  蔚向天低低歎息,“父皇作為一個父親,也不能怪自己的女兒,不是嗎?你也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人總有走錯路的時候,曾經你是,如今無塵亦是,父皇只希望你們迷途知返。”

  “過來,孩子,到父皇身邊來,你要相信父皇,從小到大,父皇何曾騙過你一次?這個世上,你能相信的人,只有父皇。也只有父母,對自己的子女,才會抱著一顆寬容的心,無論對錯,只希望改過就好,不帶一分功利,沒有一點私心。”

  陽光下,蔚向天朝蔚景緩緩伸出手,滿目寵愛,滿目殷殷:“過來,孩子!”

  蔚景徐徐抬眼。

  凌瀾定定看著蔚景,自始至終,一聲未響。

  “蔚景,不要相信他,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一道微微蒼啞的聲音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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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發表於 2017-12-11 01:05:02 |只看該作者
【305】皇上難道還以為可以瞞得下去嗎?

  “蔚景,不要相信他,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一道微微蒼啞的聲音驟然響起。

  眾人還沒來得及循聲望去,就聽到另一道沉冷的聲音將其喝止:“康叔!”

  是,說那句話的人是康叔。

  喝止的是帝王。

  所有人都看向這兩人。

  兩句話暴露了太多東西。

  第一,康叔喊的不是皇后,而是蔚景,說明要不平素兩人很熟,要不就是康叔一時太情急。

  第二,康叔說,蔚向天是偽君子,說明這兩人也有瓜葛,且有隱情。

  第三,帝王喊的是康叔,而不是夜逐寒,再次證明了兩人的確有關系,且,他還想制止康叔的話語。

  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就在大家想著被帝王如此一喝,康叔肯定不會再說下去的時候,出乎意料的,康叔繼續出了聲。

  只不過,這一次,是對著帝王。

  “除非如弄兒所言,皇上現在殺了我,否則,我就是要說!我就不明白了,皇上要自己一個人扛這些事扛到何時?他們如此顛倒黑白、搬弄是非,皇上難道就不怕行雲山上的一幕重演嗎?”

  康叔咄咄逼問,胸口起伏,顯然很激動。

  帝王身子微微一晃,轉眸看向蔚景,復雜的神色糾結在眸子裡。

  蔚景微微怔忡,滿眸疑惑。

  康叔憤然轉身,面對著蔚向天。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父親,說什麼自己對子女有多好,不帶一分功利,沒有一點私心,那又是誰為了師出有名、挑起兩國戰爭,不惜讓自己的女兒去和親,不惜將她推落懸崖,是誰?”

  所有人一怔,蔚景更是愕然抬眸。

  “康叔!”

  帝王再一次沉聲喝止。

  而康叔絲毫不為所懼,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說了,除非我死,今日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這個偽君子的真面目。”

  帝王凝了一眼蔚景,皺眉對康叔道:“此事朕會處理,你就......”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人家都殺上門了,皇上難道還以為可以瞞得下去嗎?”

  帝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康叔沉聲打斷,末了,還揚手一指,直直指向蔚向天,“這個男人為何如此囂張?為何敢睜著眼睛說瞎話?就是因為吃定了皇上的心思,吃定了皇上不捨得讓皇后知道這一切。這些年,皇上一個人扛,一個人背,寧願自己心裡苦,寧願自己被誤會,也要將皇后保護得好好的。可是,皇上,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的保護,蒙蔽了皇后的雙眼,她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你;也就是因為你的保護,這些人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利用你的保護來作為對付你的利器......”

  “夠了!”凌瀾嘶吼出聲,鳳眸中冷色昭然,“你不覺得自己話太多了嗎?”

  “讓他說。”

  女子幽幽開口。

  正是皇后蔚景。

  “景兒還記得父皇那日跟你說的話嗎?不要聽信外人挑撥!”

  蔚向天急急出聲,一直淡然的臉色也微微起了變化。

  蔚景卻沒有理會,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只一瞬不瞬地看著康叔。

  凌瀾眉心微攏。

  康叔的聲音繼續。

  “當年,這個男人想攻打雲漠,卻苦於沒有出兵理由,正好雲漠太子看上七公主蔚卿,這個男人便利用和親之名,將蔚卿嫁過去,並派人在中途的東盟山上,將蔚卿推下懸崖,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又被另一個居心叵測的人錦弦利用,偷偷將七公主蔚卿換下,讓九公主蔚景,也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去頂替,所以,皇后娘娘被推下懸崖……”

  “你瞎說!”蔚向天厲吼,末了,又轉眸看向蔚景:“景兒,不要聽他們瞎說。”

  蔚景輕垂著眉眼,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吭聲,如同蝶翼一般的長睫輕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景兒,你覺得父皇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見她如此安靜,蔚向天擰眉輕問。

  蔚景沒有回答,康叔卻是再次出了聲:“會不會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身邊的那個兒子也心裡有數。當初冒充錦弦前去,將皇後娘娘推下山崖的人就是你吧,影無塵,哦,不,你已不姓影。”

  影無塵臉色一白。

  錦弦震驚轉眸。

  蔚景徐徐抬起眼梢。

  影無塵自是矢口否認。

  “你們不要含血噴人,明明是自己所為,卻要誣陷我跟我父皇!蔚景的玉佩明明是被他拿去了不是嗎?”

  影無塵伸手指向凌瀾。

  凌瀾唇角冷冷一勾,終於禁不住出了聲。

  “康叔有說玉佩的事嗎?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要撇清。”

  影無塵更是瞬間面薄如紙。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影無塵惱怒一哼,“不是我做的,我撇清什麼?”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那就不妨說清楚,是,朕的確有一塊跟錦弦和蔚景一模一樣的玉佩,”凌瀾一邊說,一邊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枚紅繩綠玉,淨長的兩指捻起紅繩的一頭,提舉著,綠瑩瑩的玉佩垂墜輕曳,徹底呈現在陽光下,也落入眾人的眼底。

  所有人都看著那塊玉,包括錦弦,包括蔚景。

  錦弦眸光斂起,蔚景面無表情。

  凌瀾的聲音繼續。

  “就是這塊玉,可是這塊玉是假的,所謂假不是說玉的材質是假,玉還是上好的和田玉,只不過,不是錦弦家祖傳的,是我們照著錦弦家那塊玉的樣子,自己做的贗品。”

  當初得到消息說,錦弦的父親在世前有秘密打造兵器之地,還有專門存放兵器的秘密倉庫,而祖傳玉佩就是打開秘密倉庫的鑰匙。鶩顏想讓鈴鐺將蔚景的玉佩偷過來,他沒有同意。

  他當時的理由是,蔚景一旦發現玉佩被偷,定會告訴錦弦,而他們秘密倉庫的地址在哪裡都不知道,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所以,他讓鈴鐺想辦法用模泥將蔚景的玉佩倒出一個模子出來,他找頂級的玉匠重新打造了一枚。

  影無塵冷笑,“就憑你自說自話,誰知道那是真的,還是贗品?”

  凌瀾卻也不惱,不徐不疾將玉佩收入掌心,“玉佩是錦弦家的,錦弦肯定能辨別真偽。”

  錦弦微微一怔,不意他會這樣說,可下一瞬,卻又聽得凌瀾話鋒一轉,“但是,既然你們幾人是一丘之貉,他就算能辨,也只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錦家的兵器倉庫早已不存在了,就算你拿著真玉在手,也是廢玉一枚。”

  錦弦跟影無塵皆是臉色一白。

  影無塵更是惱羞成怒,“我說了不是我,我沒有拿蔚景的玉佩。”

  “是嗎?”凌瀾挑眉,微微笑,“可是前幾日嘯影山莊莊主影君傲進宮接嫣兒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朕的這枚玉佩,問朕,無塵的玉佩怎麼在你這裡?”

  影無塵身子微微一晃。

  “以前,朕只是知道這件事是蔚向天所為,卻並不清楚被蔚向天派去冒充錦弦,奪走蔚景玉佩,將蔚景推下懸崖的人到底是誰,也就是那日才知道,原來是你!”

  說完,凌瀾睨著他,又補了一句:“需要找你的那位義兄前來作證嗎?”

  影無塵一時氣結得半個字都說不出。

  蔚景靜靜看著影無塵,沒有表情,沒有情緒,也一直默不作聲。

  影無塵有些心虛地撇過眼,不想與她對視,卻驀地發現邊上他的父皇也在看著他。

  他呼吸一滯,本想解釋,可是考慮到眾人當前,豈不是不打自招,所以終是忍住。

  他知道這個男人看著他是什麼意思。

  因為他拿走蔚景玉佩一事,是背著這個男人做的,這個男人並不知情。

  當初,這個男人以為嫁往雲漠的是蔚卿,派他前去將其推下懸崖,可是,他卻得到了秘密消息,蔚卿被蔚景所換,而他也得知蔚景身上有塊玉佩,是錦弦所送,是可以開啟錦家秘密兵器庫的鑰匙,所以,他就易容成了錦弦,先拿了玉,再將人推了下去。

  關於墜崖的是蔚景,而不是蔚卿,他一直沒有跟這個男人說,玉佩之事更是絕口不提,就算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大家都知道了是蔚景,他也裝作不知。

  “哥哥......”

  一聲女子的輕喚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一震,愕然看向出聲之人。

  是蔚景。

  她在喚他,喚他哥哥。

  影無塵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震驚的又何止他一個,還有邊上的蔚向天。

  錦弦眸色深深。

  凌瀾微微抿了薄唇。

  影無塵看著蔚景,只見她一雙如水的眸子也牢牢望著他,微微翹起了唇角。

  像是在笑,又像不是。

  “蔚景......”他心裡有些瘮。

  蔚景終於輕笑出聲。

  影無塵一怔,這才意識到她喊他的意思。

  是嘲諷吧。

  凌瀾俊眉微蹙,快步走過去,伸臂將她攬住,“蔚景......”

  他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

  前面所有的風平浪靜,不過是她的極力隱忍,心裡面早已是驚濤駭浪、鮮血淋漓。

  這也是他不敢告訴她真相的原因。

  蔚景在他懷裡輕輕笑,微微垂了眉目,眼角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泛著點點晶瑩。

  蔚向天皺眉,“景兒,不要相信他們說的話,他們都是騙你的,你想,雲漠又不是我們中淵的邊國,父皇做什麼要長途跋涉出兵雲漠,還要用犧牲自己女兒的方式?”

  蔚景依舊沒有吭聲,甚至眼簾都沒抬,唇角笑靨如破敗的花,慢慢斂去。

  蔚向天眉心更是皺成了小山,忽然,轉眸看向凌瀾:“你們太卑鄙了!竟然找出如此荒謬的理由來離間我們父女關系!想要給出兵雲漠找個理由?”蔚向天冷嗤:“雖然我不懂領兵打仗,但是,我也知道中淵攻打雲漠的被動性,就算我要擴展疆土,我也應該從周邊國家動手吧,我吃飽了撐著,跑那麼遠去打一個跟我們無冤無仇的雲漠?”

  一席話說完,場下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眾人紛紛覺得似乎不無道理。

  凌瀾凌厲眸光一掃場下眾人,場下頓時四寂。

  當初他得到的消息,也只是這個男人想要攻打雲漠,所以如此設計,卻也未曾知曉他非要攻打雲漠到底是何原因。

  眼波微斂,他正快速思忖對策,一道清潤如風的聲音自一片靜謐中驟然響起。

  “中淵陛下,別來無恙啊!”

  眾人一怔,凌瀾愕然抬眸。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

  三個身影緩緩走入,兩男一女,皆錦衣華服。

  當看清三人的容貌時,很多人驚住。

  女子赫然是曾經的七公主蔚卿,而其中一個男子是失蹤了很久的前禁衛統領葉炫。

  與他們一起的另一個風姿綽約、絕世出塵的男子,大部分人都不識。

  可,凌瀾卻不陌生。

  雲漠太子桑成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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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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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江山本來就是蔚家的

  與他們一起的另一個風姿綽約、絕世出塵的男子,大部分人都不識。

  可,凌瀾卻不陌生。

  雲漠太子桑成風。

  凌瀾微怔了一瞬,轉眸看向桑成風身側的葉炫,沒想到他們三人竟是會成為一行。

  同時看向葉炫的,還有葉炫曾經的主子錦弦,只見其鳳眸微微一瞇,眸中寒芒一閃。

  蔚景輕倚在凌瀾的身上,略略有些潰散的目光淺淡落向蔚卿的臉,那張已然換回到蔚卿自己原本的臉。

  蔚向天眉心微微一皺,一抹不易覺察的慌亂從眼底深處掠過。

  就像是時間瞬間停滯,現場寂靜無聲,須臾之後,還是凌瀾最先出了聲。

  “原來是雲漠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雲漠太子?

  眾人聞言,皆震驚不小。

  桑成風微微一笑,“陛下客氣!”

  凌瀾轉眸示意邊上張如,張如會意,連忙命人搬去軟椅。

  一手依舊輕攬蔚景,一手朝桑成風優雅一揚,凌瀾道:“殿下請坐!”

  來者是客,無論與葉炫跟蔚卿曾經有過怎樣的恩恩怨怨,畢竟此次是隨桑成風前來,所以,凌瀾讓張如搬了三張軟椅。

  只不過三人都沒坐。

  桑成風含笑謝過之後,便徑直轉眸看向蔚向天,緩緩開口:“蔚卿,你眼睛看不到,可能不知道,你的父皇也在呢。這麼長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父皇,好不容易遇見了,還不快打聲招呼?”

  眾人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桑成風雖看著蔚向天,話語卻是對身側的女子蔚卿所講。

  也就是到這時,大家才知道,女子是個瞎子。

  蔚卿彎了彎唇角,“既然當初那般設計想要讓我死,想來,他一定不想再看到我這個女兒,所以,蔚卿有自知之明,還是不要討人嫌的好。”

  蔚向天臉色一白,旋即,又皺起眉心,對著蔚卿道:“卿兒,你也相信他們的無稽之談?”

  蔚卿輕嗤了一聲,沒有再言。

  身側的桑成風卻是低低笑。

  所有人一怔,包括凌瀾,也包括蔚向天。

  凌瀾微斂了眸光,暗暗猜測著桑成風此次突然前來的目的。

  而蔚向天則被桑成風的笑聲弄得微微有些惱,“你笑什麼?”

  桑成風唇角的弧度越發放大了開來:“本宮在笑天下可笑之人。”

  “你——”蔚向天氣結,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可又想到對方沒指名道姓,他不能自己失了風度,便也唇角一勾,同樣還之以冷笑:“莫非太子殿下是凌瀾請來的救兵?”

  “你覺得他會從雲漠請救兵嗎?雲漠那麼遠,又與他無恩無情,他作何不在周邊國家請?”

  桑成風不徐不疾,不答反問。

  一句話將蔚向天噎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分明是他方才說的話,這個男人竟然用他的話來抽他的耳光。

  凌瀾唇角一抹微狐淺淺,如果說對於桑成風,他方才還不明來意,不知敵友,那麼此刻,他大概心裡也有了數。

  至少,不是來拆他台的。

  微微一笑,他朗聲開口:“實在不好意思,今日有些混亂,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邊說,邊再次揚手對桑成風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

  這一次桑成風沒有拒絕,先扶邊上的蔚卿坐下,再一撩袍角,落落而坐。

  葉炫卻依舊還是站著,凌瀾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這廂蔚向天、影無塵,還有錦弦三人互相看了看,錦弦彎唇一笑:“太子殿下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說,當年蔚景被人設計推下懸崖,誣陷我以及誣陷貴國那件事,就是他!”

  錦弦伸手指著凌瀾,“就是他所為。還記得兩年前,我帶十萬大軍進駐雲漠那次嗎?也是因為他主戰,當時他是右相夜逐寒,我被他所惑,沒有發現他的險惡用心,他其實就是想借貴國之手,消弱我大軍的實力,後來,太子殿下英明,我們雙方言和,他見目的沒有達到,就動起了別的腦子,在他謀反篡位之日,給我十萬大軍下藥。此事,若太子殿下不信,大可以問問在場的文武百官。”

  眾人都沒有吭聲。

  如果瀉藥也是藥,的確,這個男人也沒有說錯。

  錦弦見桑成風靜靜地聽著,以為是信了他的話,心中暗暗一喜,又繼續道:“這樣一個一心想謀朝篡位、奪取別人江山的男人,我勸太子殿下還是......”

  “到底是誰謀朝篡位,又是誰搶奪別人的江山?”錦弦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康叔厲聲打斷,“江山本來就是蔚家的!”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明白。

  江山本來就是蔚家的。

  蔚家的。

  所有人一震,凌瀾眸光一斂,蔚景自他懷裡緩緩站直身子。

  全場的目光,再次無一遺漏的凝聚在康叔身上。

  他不是帝王的人嗎?

  他不是在幫帝王說話嗎?

  那他這一句是什麼意思?

  是終於看不下去了,終於不能昧著良心了,終於說出實話了,是嗎?

  在眾人的注視下,康叔強自斂了心神,刻意不去看帝王投過去的目光,他略略轉過身,面朝著場下,一字一頓,沉聲開口:“當今天子姓蔚,名凌瀾,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從真正謀朝篡位的人手中,奪回自己家的江山!”

  啊!

  全場震驚。

  若不是午時陽光正好,若不是人多,若不是所有人都一臉錯愕的表情,他們真的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天子姓蔚,名凌瀾。

  蔚凌瀾。

  連錦弦跟影無塵都是一臉愕然看向身側的蔚向天。

  蔚向天輕斂了眸光,不知心中所想。

  蔚景怔怔轉眸,看向凌瀾。

  凌瀾眸色一痛,伸手想要再次將她攬裹入懷,卻被她微微後退一步,避開。

  “你真的姓蔚?”她聲音恍惚。

  凌瀾微微垂目,沒有吭聲。

  蔚景卻是一屁股跌坐在身後的軟椅上。

  如果,他姓蔚,她也姓蔚......

  前方,康叔的聲音還在繼續:“這件事要從十九年前說起,哦,不,要從四十多年前,中淵炎康帝的第四個皇子蔚向天出生說起。”

  蔚向天?

  眾人一愣,紛紛朝場上的當事人看過去,蔚向天沉眸,一點一點抿緊了唇。

  “蔚向天是炎康帝的宸妃所生,生之時難產,宸妃逝世,炎康帝便將蔚向天交給令妃撫養,因自小沒有母親,蔚向天性格內向、沉默寡言,一心讀書習武,為人處世也很低調,十五歲那年,炎康帝讓人將他送到宵凌山跟胤鰲真人拜師學藝,隨蔚向天一起上山的,還有一個跟他同齡的下人嚴仲,嚴仲五歲進宮,便一直跟著他,主僕二人感情甚篤。”

  “在宵凌山安心住下來之後,蔚向天便開始了漫漫學藝之路,他本就不喜皇宮,不關心政事,山上日子雖清苦,對他來說,卻自由快樂。自他上山之後,宮裡無人來看過他,他也從未下山,更未主動打聽宮裡的情況,一心一意、拜師學藝。直到兩年後,在山上無意救了一個被毒蛇咬傷的采藥女子,兩人一見傾心。”

  “蔚向天經常偷偷溜出去跟女子見面,時日一久,被胤鰲真人發現,真人罰其閉關反省,而那女子性情剛烈、敢愛敢恨,不僅沒離開,反而直接找上了門,說自己已經懷上蔚向天的孩子,並懇請胤鰲真人成全,胤鰲真人不見她,也不讓蔚向天見她,她便跪在外面不起來。”

  “那時正逢嚴冬臘月,深山中一直大雪未停,中途嚴仲偷偷去勸說了兩次,讓女子離開,女子都未聽,一直到三日後,胤鰲真人出來,女子已經跪成了一個雪人,若不是緊急施救,女子跟她腹中的孩子都差點死掉。胤鰲真人無奈,只得收留了女子,也等於默認了兩人的關系。”

  “那是蔚向天最快樂的時光,他跟女子一起學藝,女子會醫、擅琴,每日夕陽西下,女子撫琴,蔚向天練劍,數月後,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來到了人間,是個男孩,夫妻二人可開心了,連胤鰲真人也甚是高興。”

  “這樣幸福的日子一直過了四年,這四年裡,他們又生了一個女兒,腹中還懷上了第三個孩子,嚴仲得到消息說,家中唯一的母親病重,蔚向天夫妻二人便給了些銀兩讓他下山回家了。他們依舊跟胤鰲真人一起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並於次年產下一雙龍鳳兒女,姐姐蔚鶩顏,弟弟便是當今天子蔚凌瀾。”

  場下一片壓抑不住的嘩然。

  錦弦跟影無塵再次震驚看向蔚向天。

  蔚向天微微皺眉,面色冷峻。

  蔚景一張小臉煞白如紙,小手緊緊抓著軟椅的把手,也掩飾不了身子的顫抖。

  凌瀾伸手將她落在椅把上的手裹住,蔚景想要掙脫,卻被他緊緊握住不放。

  “我們是......兄妹?”

  兄妹二字艱難擠出,蔚景看著他,眸中寫滿沉痛、慌亂、難以置信,她輕輕搖頭,一直搖頭,似乎下一瞬就要崩潰了一般。

  “不是的,蔚景,我們不是。”握著她的手,他輕聲哄慰。

  康叔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四年,他們的四個兒女大的已經快七歲,最小的鶩顏跟凌瀾也有四歲,在一個清晨一場災難從天而降,胤鰲真人被人用毒暗器殺死在閉關石室裡,真人的其他幾個徒弟,也就是蔚向天的師兄弟,全部慘死,凌瀾的大哥跟二姐甚至還未起床就被人砍死在睡夢中,才那麼小的孩子,就那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說到這裡的時候,康叔搖頭,聲音顫抖得厲害,滿眸沉痛,似是又看到了當年慘烈的現場。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一天......”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就變成了喃喃。

  小時候,一場大火奪去了他一家人的性命,他是唯一一個在火裡逃生的人,正巧遇到雲游的胤鰲真人,胤鰲真人便收留了他,將他帶上了山。

  真人並未收他為徒,但有空也會教他一些武功,那個時候,蔚向天還沒上山拜師。

  為感謝真人的收留,他主動負責其每日的灑掃跟一日三頓的膳食。

  蔚向天上山後,他聽說他是皇子,就不免多留了心。

  而蔚向天為人也極好,從不嫌棄他是一個被大火燒毀容了的丑八怪,很快,兩人的關系就走得很近。

  出事的那一天,他正好出去砍柴,等他回來,便看到這樣慘烈的一幕,胤鰲真人死了,師兄弟們都死了,兩個孩子也死了,蔚向天夫婦二人不知所蹤,另外兩個孩子也不見蹤影。

  他當時嚇壞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就找,瘋了一般到處找,滿山找,找凶手,找蔚向天夫妻,找另外兩個孩子。

  他是找了兩遍,才在屋角的藥材堆裡找到了渾身抖作一團的鶩顏跟凌瀾。

  姐弟兩個緊緊抱在一起,臉上都失了血色,原本清澈純淨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恐懼。

  見到他的時候,甚至剛開始還沒認出他,直到他將他們抱在懷裡,哄拍了半天,姐弟兩個才痛哭出聲。

  才四歲的年紀,親眼見證了一場屠殺。

  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他們這輩子永遠也過不去的夢魘。

  孩子哽咽地告訴他,是爹爹殺了他們,是爹爹。

  他不信,他不信蔚向天是這樣的人,兩個孩子還告訴他,他們的娘親追爹爹去了,他便讓兩個孩子繼續藏在那裡,他循著他們指的方向,也追了過去。

  在一個懸崖邊,他終於看到了夫妻二人,哦,不,不止,還有很多黑衣人。

  他沒有立即過去,他躲了起來,他想先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遠遠的,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似乎是蔚向天要女子跟他一起回宮,享受榮華富貴,女子不同意。

  不僅不同意,女子還非常激動,問他,蔚向天在哪裡?

  當時,他就懵了。

  明明她面前的就是蔚向天,不是嗎?

  她為何還要問他蔚向天在哪裡?

  不僅如此,女子甚至還出手想要殺了面前的蔚向天,只是被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給攔了下來。

  最後蔚向天也失去了耐心,說,你現在面前只有兩條路,要不將我手中的這粒藥丸吃下去,忘掉所有前塵往事,跟我回宮乖乖做我的女人,要不從這兒跳下去。

  他當時就更懵了。

  明明她也已經是他的女人,怎麼又說乖乖做他的女人?還要逼她吃藥。

  女子性子很烈,一絲妥協的余地都沒有,最後,就真的縱身一躍,從崖上跳下,只不過跳下去之前,說了一句話。

  她說,嚴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一刻,他徹底明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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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發表於 2017-12-11 01:05:29 |只看該作者
【307】那一刻的恐懼,他到現在還記得

  那一刻,他徹底明白了過來。

  此人不是蔚向天,是嚴仲。

  是嚴仲殺了胤鰲真人,真人原本修為極高,一般人根本無法近身,可嚴仲化作蔚向天的模樣,真人根本不設防,而且,真人正在閉關修煉,所以,嚴仲才能夠得手。

  嚴仲還殺死了其他師兄弟,殺死了另外兩個孩子。

  看來,四年前嚴仲所說的什麼親人病重根本就是假。

  他下山的目的,其實是去籌劃,籌劃這一切。

  嚴仲在山上也生活了六年,他竟然沒有看出來他是如此狼子野心之人。

  他甚至沒看出來,他對蔚向天的妻子還心存覬覦。

  當女子真的縱身躍下山崖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嚴仲難以置信地奔到崖邊,想要伸手拉住女子,卻終究沒能如願。

  嚴仲在崖邊呆呆站了一會兒,忽然拔出長劍刺向自己的胸口。

  他有些震驚,以為嚴仲要跟女子一起殉情,邊上的黑衣人亦是不明所以地上前想要阻止他,卻聽到嚴仲說,沒事,我有分寸,我只是要做出受傷的樣子,下山回宮,告訴炎康帝,胤鰲真人遭受滅門之災,我九死一生、僥幸逃脫。

  嚴仲說這話時,還揮劍砍了自己的胳膊幾下。

  那一刻,他真的恨不得沖出去跟他拼了。

  這世上竟然有如此無恥之徒。

  他恨,他好恨,他要親手手刃了這個惡徒。

  雖然他們人多,他卻也不怕死。

  胤鰲真人死了,師兄弟們都死了,那麼小的孩子都死了,他要替他們報仇。

  就在他准備沖出去,跟嚴仲拼了的時候,忽然聽到其中一個黑衣人問嚴仲,主人,是不是准備下山了?

  嚴仲說,四年前,我下山的時候,蔚向天的女人已經大肚子了,今日廂房裡面只有兩個孩子,按理說,應該還有一個孩子,大概四歲的模樣,以絕後患,斬草要除根,你們趕快去找找,另外,還有一個燒飯打雜的丑八怪也沒看到,找到他們直接殺掉。對了,走之前放一把火,將所有的證據都燒掉,日後就算有人查也無處可查。

  他猛地想起還躲在藥材堆裡的鶩顏跟凌瀾,邁出去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他知道,嚴仲說的那個燒飯打雜的丑八怪指的就是他,雖然,他臉上的燒傷疤痕這兩年早已被蔚向天的妻子妙手回春,去了干淨。

  他不怕死,可是鶩顏跟凌瀾......

  不,不能讓他們找到這兩個孩子,也不能讓他們燒到這兩個孩子,他連忙往回趕。

  所幸兩個孩子很乖,他讓他們躲在那裡不要亂跑,他們就真的一動未動。

  等他將兩個孩子抱出來剛離開院子,就聽到紛沓的腳步聲而至。

  好險。

  黑衣人沒找到人,就開始搜山。

  他帶著兩個孩子根本走不快,無奈,只得爬上了一棵梧桐樹,三人藏身在茂密的梧桐枝葉後面。

  看著一行黑衣人舉著明晃晃的長劍,從樹下經過,那一刻的恐懼,他到現在還記得。

  他生怕兩個孩子會忍不住哭,或者叫,沒有,兩個孩子一聲未吭,趴在他的肩頭,但是,他真切地感覺到了兩個小身子的顫抖。

  濃煙滾滾,火光熊熊,他眼睜睜看著那一排白牆黑瓦被火海吞噬,慢慢在大火中化為灰燼,而無能為力。

  黑衣人搜山搜了兩日兩夜,他們便在那一棵樹上呆了兩日兩夜。

  兩個孩子不哭不鬧、不聲不響、也不叫餓也不說渴,愣是跟他一起在樹上避了兩日兩夜。

  一直找不到人,嚴仲便只能作罷。

  在樹上,他聽到嚴仲跟幾個黑衣人說,算了,就算他們僥幸逃脫也沒事,一個四歲的孩子懂個屁,另外一個丑八怪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反正我現在是蔚向天的臉,又不是戴著面具,難道他還能去回宮跟炎康帝指認我不成,有誰會信。

  當時,他不明白什麼叫做“我現在是蔚向天的臉,又不是戴著面具”,後來他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醫術,是可以“換臉”。

  嚴仲一行人終於走了,他才帶著兩個孩子從樹上下來。

  此時大火已經熄滅,他在那一堆廢墟中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一些蔚向天夫妻的東西,給兩個可憐的孩子留點念想。

  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堆小瓷瓶,裡面都是裝的各種藥。

  他知道,那是蔚向天妻子的,因為他們夫妻二人給他治療臉上的燒傷疤痕時,他見過小瓷瓶。

  他還找到了一本書,因為壓在硯台的下面,所以沒被燒到。

  是一本醫書。

  書裡面還夾著一張畫像,是蔚向天的妻子畫的,畫的是蔚向天跟鶩顏和凌瀾。

  作畫的那一日,是兩個孩子的四周歲生辰,當時他也在院子裡,他記得彼時,正夕陽西下,一院子的紅彩,女子潑墨揮毫作畫,蔚向天帶著兩個孩子,女子說,別亂動,一堆的師兄弟就在旁邊調皮地逗惹著蔚向天,蔚向天憋忍著笑的那個樣子,他至今還記得。

  擔心嚴仲折返,他不敢久留,就帶著兩個孩子匆匆離開了,他們首先去蔚向天妻子跳下的那個懸崖下面找了找。

  從兩個小家伙的嘴中得知,原來,早上,蔚向天的妻子是帶著他們去後山采藥,才逃過了這場浩劫。

  他們回來就看到了這慘烈的一幕,當時那些惡魔前腳剛走,蔚向天的妻子讓兩個孩子躲在藥材堆裡別出來,自己追了上去。

  在崖下,並沒有看到女子的屍體,只看到當時女子頭上戴的一頂斗笠。

  他想,既然嚴仲的人都搜過山了,自是也找過這裡,或許屍體已經被他們處理掉了。

  為了將兩個孩子平安地撫養大,他帶著他們在另一處山裡落了戶,靠種植一些藥材為生。

  他聽說,“蔚向天”回宮不久就被炎康帝冊封為太子,半年後,炎康帝駕崩,“蔚向天”登基為帝。

  孩子太小,他本不想讓他們背負太多,可是,在他們幼小的心裡早已埋下了噩夢的種子,有時甚至會半夜驚醒,哭喊著“爹爹不要”。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告訴他們真相。

  他跟他們說,你們的爹爹不是壞人,爹爹也被壞人抓走了,壞人變成爹爹的樣子,殺死哥哥姐姐娘親,壞人就是當今的皇帝。

  畢竟是皇脈,背負著血海深仇,還要光復蔚家江山,他從小就很用心地培養兩個孩子,他專門請來先生教他們讀書,教他們琴棋書畫,他自己的武功並不精湛,他就專門請來高人教他們武功。

  可是種藥材的收入非常微薄,這樣大的開支根本受不住,所以生活過得非常艱苦,可孩子在長身體,所以,經常到吃飯的時間,他就借故有事外出,讓兩個孩子先吃,說自己已經吃過了。

  直到後來,兩個孩子每日跑到後山去摘野果子,回來爭著搶著要吃,有時甚至還吵架,都要吃野果子,不願意吃飯。

  起先他還以為是兩個孩子淘氣,他還有些生氣,後來,無意間被他發覺,原來,兩個孩子是想將飯省下來給他吃。

  他哭了,看著那麼多人慘死在面前,他都沒有哭,那一刻,他哭了。

  場下一片靜謐,所有人都等著康叔繼續,可是卻沒有等來康叔的聲音,只見他眸色沉痛、神情恍惚,似是沉浸在自己悲傷的往事中不能自拔。

  凌瀾心口一澀,啞聲喚他:“康叔......”

  一連喊了好幾聲,康叔才猛地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場下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說的事。

  伸手一指,他指向場中的蔚向天。

  “是你!你殺了胤鰲真人,你殺了那些師兄弟,你殺了那兩個孩子,是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枉蔚向天夫婦對你那麼好,你不僅殺死他的親人,你還心安理得地霸占著他的一切,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我今日非要殺了你,替那些被你殺死的人報仇!”

  康叔激動說完,准備沖過去,被邊上的禁衛攔住。

  眾人卻是完全懵了。

  剛開始聽著,還以為他說的是,蔚向天殺死了那些人,包括自己的兩個孩子,可後來他又說,枉蔚向天夫婦對你那麼好,你不僅殺死他的親人,你還心安理得地霸占著他的一切,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他就是蔚向天不是嗎?

  蔚向天亦是冷嗤:“不知所謂,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康叔在禁衛的手裡掙扎著。

  “嚴仲,不要以為你頂著一張蔚向天的臉,就可以掩蓋你殺死胤鰲真人、殺死同門師兄弟、殺死凌瀾的大哥二姐、逼凌瀾他娘跳下懸崖的事實!”

  嚴仲?!

  眾人驚錯。

  錦弦、影無塵愕然睜大眼睛。

  桑成風眸光微斂。

  蔚景無措地反手將凌瀾的手抓住。

  手抖、身抖,一顆心也在抖。

  聽不懂。

  亂。

  好亂。

  完全聽不懂。

  她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將她裹得死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手足一片冰涼。

  凌瀾將她的冰冷的小手完完全全包裹住,皺眉看向場下。

  場下蔚向天,哦,不,嚴仲,依舊在無畏地冷笑著。

  “你不要含血噴人!你憑什麼說我是嚴仲?憑什麼?我是蔚向天!”

  是,他們沒有憑據。

  因為他換臉了。

  不是易容,不是戴面具。

  是整個將臉換了。

  所以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眾人都被這一波一波的驚天消息震懵了,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的。

  錦弦眸色深深,靜觀著場上變化。

  影無塵面薄如紙,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嚴仲依舊灼灼逼視著康叔,一副心中無鬼、無懼無怕的樣子。

  “你們謀朝篡位,還編出如此荒謬的故事給我安上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你們以為在坐的所有人都是三歲孩童嗎?嚴仲?換臉?頂替?虧你們想得出,你們......”

  “不就是要證據嗎?本宮有!”

  就在嚴仲還在振振有詞、理直氣壯地指責康叔的時候,桑成風緩緩自座位上站了起來,並將他的話打斷。

  聲音朗朗、清潤如風。

  一句話,讓嚴仲的聲音戛然而止,也讓現場瞬間四寂。

  所有人都朝桑成風看了過來,包括帝王凌瀾。

  桑成風卻只看著嚴仲一人。

  “本宮不明白,真相已經如此昭然若揭,你為何還要死鴨子嘴硬?”

  嚴仲臉色一白,桑成風的聲音繼續。

  “還記得當年那位給你換臉的雲漠神醫嗎?”

  嚴仲身子微微一晃,沒有吭聲,眸色深深盯著桑成風。

  桑成風勾唇一笑:“非常不好意思,那位神醫不巧正是本宮的師傅。聽說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找他,師傅給你換臉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普通人,後來聽說你登基做了皇帝,深知大事不妙,趕緊換了一個山頭。師傅他有個習慣,所有在他手上換臉的人,原本的那張臉皮,都保存了下來,你要不要看看二十年前你長成什麼樣子。”

  嚴仲瞳孔一斂,眾人一陣倒抽氣聲。

  桑成風垂眸,抬手優雅地拂了拂華袍袖襟的褶皺,眼梢輕挑,再次朝嚴仲看過去。

  “師傅年紀大了,本宮安排他在京師的客棧裡休息,需要將他請過來給你作證嗎?嚴仲!”

  這句話桑成風是笑著說的,可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卻是笑容一斂,咬牙沉聲。

  重重兩字落下,就像是有重錘敲打過心頭,嚴仲身子再次一晃。

  桑成風面色冷峻,風眸中騰起寒霜,“這也是你為何要利用蔚卿之死,制造事端,攻打雲漠的原因吧?因為二十年前,‘換臉’一術,還是秘術,只有我雲漠才有,雲漠也只有我師傅才會,世人根本不知道這種東西,所以你也高枕無憂。後來,本宮學會了此術,並利用太子的身份將此術推廣、發揚光大,你做賊心虛,你急了,你要讓雲漠這個唯一會這門技術的國家從此消失,本宮說的對嗎?”

  嚴仲腳下一軟,差點栽倒下去,所幸邊上的影無塵眼疾手快將其扶住。

  “你......你......你血口噴人!”

  嚴仲伸手指著桑成風,胸口微微起伏,顯然已經怒了,跟剛才理直氣壯、無畏無懼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桑成風卻也不以為意,無辜道:“看來,還是得讓我師傅出馬了,他給你換的臉,他自是有他的辦法讓你現形。”

  嚴仲滿臉滿眼的慌亂終是再也掩飾不住,桑成風轉身吩咐邊上的葉炫:“得麻煩葉公子跑一趟......”

  “夠了!”

  桑成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冷喝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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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發表於 2017-12-11 01:05:51 |只看該作者
【308】終於沉不住了

  “夠了!”

  桑成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冷喝打斷。

  是錦弦。

  “過去的都過去了,爭這些是是非非還有什麼意義?凌瀾,實話跟你說吧,此時此刻,我們的人已經包圍了你的皇宮。聽說皇宮的禁衛都隨行到這裡來了吧?只要我發出信號,他們就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占領你的皇宮,而且,現在冬神宮的外面也都是我們的人,你還是識相一點,主動交出皇位吧!”

  眾人大駭。

  這是要反了嗎?

  凌瀾低低笑。

  終於沉不住了。

  “終於不用再打著各種幌子、借用各種名義、顛倒黑白、捏造事實了是嗎?朕早就說過,想要皇位,直說嘛,何必兜這麼大的圈子。”

  “直說你會給嗎?”

  “不會!”凌瀾斬釘截鐵。

  “那不就是了,”錦弦冷笑,“不管你給不給,今日我們是要定了。”

  前面兜了那麼多圈子,他的耐心早已磨光殆盡。

  本來還想著奪天下的同時,能師出有名、收獲民心。

  既然沒有得逞,就也無所謂了。

  反正他曾經用鐵血政策奪過一次江山,也不在乎再來第二次。

  “要定?”凌瀾唇角一勾,輕輕笑開,“那就要看你們的能耐了。”

  “你就不怕皇宮失守?我說過了,我們的人已經包圍了皇宮。”

  “包圍好啊,朕就怕你們的人不去呢,影君傲帶著嘯影山莊的人等在皇宮裡,就為了甕中捉鱉,你們這些鱉不去,他們豈不是白等了?”

  凌瀾緩緩說完,錦弦臉色一變。

  邊上的影無塵跟嚴仲亦是吃驚不小。

  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帝王凌瀾為了此次出行的安全跟排場,不僅宮人跟太監基本上都傾巢而出,禁衛也沒有留下幾個在宮裡,全部隨行帶著。

  所以,他們覺得防備如此薄弱的皇宮可以是個突破口,他們人來冬神宮,拖住凌瀾一行,而兵力則前往皇宮,將其占據。

  所謂奪宮奪宮,不就是奪取皇宮嗎?

  占領皇宮等於成功了一半。

  卻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早有防備。

  難怪這麼久了,還沒有收到消息,指不定他們的人早已被嘯影山莊的人控制,影君傲豈是善類?

  這般一想,三人皆是大驚。

  互相看了看,又都扭頭看向門外。

  似乎沒有看到他們的人。

  於是,他們徹底慌了。

  是不是這邊他們的人也已經被控制了?他們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情況不妙。

  錦弦眼梢一掠,快速掠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湘潭”。

  “湘潭”無動於衷。

  錦弦微微疑惑。

  前方帝王的聲音優雅流瀉:“請問是在找鈴鐺嗎?”

  錦弦一震,帝王唇角一勾,“忘了告訴你了,此刻她在天牢呢。”

  錦弦再一次變了臉色。

  “要不,你們去天牢找她?”略帶揶揄的話音落下,凌瀾驀地聲音一沉:“來人,將這三個犯上作亂的賊人給朕抓起來!”

  三人一驚,還未及反應,禁衛們就手持兵器蜂擁而至。

  嚴仲瞳孔一斂,瞟了一眼坐在前方早已神情恍惚的蔚景,眉心一擰,轉眸看向邊上的凌瀾,大聲道:“難道皇上就不想知道蔚向天的下落了嗎?”

  凌瀾眼波一動。

  蔚景徐徐抬眸。

  影無塵垂目搖頭。

  眾人都看向嚴仲。

  終於親口承認自己不是蔚向天了是嗎?

  凌瀾揚手,禁衛們便停了下來。

  原本喧囂的場面一下子變得靜謐。

  凌瀾鳳眸微瞇,遠遠地凝向嚴仲。

  嚴仲唇角冷冷一勾,“放我跟無塵離開,我便告訴你!”

  邊上的錦弦一震,愕然看向他。

  三人一伙,他竟然只說他跟影無塵。

  就算曾經是死敵,此刻卻是盟友不是嗎?

  竟然如此翻臉無情!

  嚴仲沒有理會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凌瀾,等著他的答案。

  將蔚景的手松開,凌瀾舉步,緩緩朝嚴仲走過來,白袍輕蕩。

  一直走到距嚴仲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你先告訴朕,他在哪裡,朕再決定放不放你跟影無塵離開!”

  嚴仲嗤嗤而笑,“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嗎?告訴你了,我們還能離開嗎?”

  “那放你們離開了,你還會告訴朕嗎?”凌瀾同樣輕嗤。

  “那要不這樣,”凌瀾眼梢輕掠一眼嚴仲邊上的影無塵,“你跟你兒子先只能有一人離開,等朕找到朕的父親,會再放另一人。”

  “誰會相信你?”

  “你大可以不信!朕是九五之尊,文武百官當前,君無戲言,說話算話。”

  凌瀾負手而立,篤定而語。

  嚴仲微微怔忡,似是有些動搖,轉眸看了看邊上的影無塵,見影無塵也在看他,眸光微微一閃道:“要不,無塵,就先委屈一下你,留下來......”

  影無塵垂眸苦笑,沒有吭聲。

  場下卻是唏噓聲一片。

  凌瀾鳳眸夾著促狹,似笑非笑地看著父子二人,忽然一拂袍袖,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沉聲吩咐禁衛。

  “將三人抓起來,關進大牢!”

  嚴仲臉色一變,不意他會如此。

  明明不是說好的,一人可以先離開,怎麼又......

  “你不要蔚向天的下落了嗎?”

  望著凌瀾的背影,嚴仲急急而問。

  凌瀾腳步未停,衣袂翩躚,冷冽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你有他的下落嗎?”

  “你也沒有吧!”凌瀾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他,鳳眸深深。

  嚴仲臉色一滯,瞟了身側錦弦一眼。

  錦弦眉心微攏,若有所思。

  禁衛們已經蜂擁上前,七手八腳將三人鉗制住。

  很奇怪,除了嚴仲做了一些無謂的反抗外,影無塵跟錦弦二人都未有一絲掙扎,直接束手就擒。

  只不過,影無塵一臉頹敗,就像是整個人被抽走了所有生氣一般;而錦弦則是一副思考問題、心事重重的模樣。

  凌瀾目光輕凝,在錦弦臉上一頓,亦若有所思。

  這時,忽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冷喝,“嚴仲——”

  隨聲飛入的是一抹素色身影。

  眾人一驚,待反應過來,素衣女子已經翩然落於被禁衛鉗制的嚴仲面前,並伸手掐上嚴仲的頸脖。

  “快說,向天在哪裡?”

  女子素衣素袍,素紗掩面。

  目光觸及到女子熟悉的眉眼,嚴仲臉色一變,愕然瞪大眼睛。

  凌瀾眸光一斂,轉身快步上前,俊眉微蹙道:“娘,你怎麼出來了?

  娘?

  眾人一怔,早就聽聞,這個帝王找到了自己的娘親,是嘯影山莊莊主的姑姑。

  終於得以一見。

  沒想到竟是這麼年輕。

  女子沒有看凌瀾,只是死死盯著嚴仲不放,“快說!”

  “倚冉......”

  嚴仲怔怔看著女子,聲音有些恍惚。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女子嫌惡地將他的話打斷。

  嚴仲有些受傷,微微苦笑道:“我不配,蔚向天就配嗎?”

  論口才,蔚向天不如他,論謀略,蔚向天不如他,論抱負,蔚向天同樣不如他。

  蔚向天唯一優越他的地方,就是一個皇子的身份而已。

  其余的,有什麼好,讓這個女人寧願堂堂的嘯影山莊二小姐不做,寧願離家出走,寧願隱姓埋名,寧願在山上過著清苦的生活,也要跟蔚向天不離不棄。

  若不是前段時間,無塵跟他講起這個女人的事情,他到現在都不會知道原來她竟是嘯影山莊的人。

  當時沒人知道。

  或許蔚向天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明白,蔚向天到底有什麼好,讓你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當日懸崖那般決絕的一跳,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哪裡都好!”女子一字一頓,字字篤定。

  末了,還不忘補一句,“哪裡都比你好!”

  嚴仲臉色一白,下一瞬又咧嘴笑開:“那又怎樣?你們終究走不到一起。”

  女子手中力道驀地加重,眸色轉寒,咬牙切齒道:“那還不是拜你這個卑鄙小人所賜!”

  嚴仲的臉色因為窒息而微微發紅,他卻也不懼,繼續笑著。

  “你應該感謝我所賜,那日聽無塵說,這些年,你生活在嘯影山莊纏雲谷中的一個四季如春的小島上,且不能離開那個小島,想來,那套‘拈花笑’的武功你已練成。”

  “嚴仲!”

  凌瀾臉色一變,想要阻止他的話。

  而嚴仲哪裡會聽,話音繼續。

  “拈花笑的武功練成,任何花瓣皆可以用來作為兵器,殺人於無形之間,天下無敵。可是練成此功的人只有三年的安全時間,三年後必須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氣候裡,否則就會氣血逆轉心田,走火入魔。倚冉,你應該感謝我當初給了你那本‘拈花笑’的武功秘籍,畢竟,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輩子生活在春天裡的......”

  “夠了!”凌瀾再一次厲聲將嚴仲的話打斷,眼角余光擔憂地掃了一眼前方的蔚景,見蔚景低著頭,不知心中所想,可坐在軟椅上孱弱的身子明顯有些搖搖欲墜,他眉心一皺,上前拉住女子的手臂。

  “娘,嚴仲也不知道爹在哪裡。娘放心,孩兒心中自有打算,一定會找到爹的,娘身子不好,先回纏雲谷去,這裡的事情就交給孩兒來處理。”

  女子正被嚴仲的話氣得不輕,哪裡聽得去凌瀾所講,揚臂,一把將他的手揮開,同樣對著嚴仲冷冷笑。

  “是!的確,我要感謝你!感謝你當年送我那本武功秘籍,感謝你讓我這十九年來都生活在沒有四季的春天,更感謝你讓我有了個好兒媳......”

  “娘——”

  凌瀾痛聲低呼,想要阻止,卻終究沒能阻止住女子的最後一句話。

  “她將陪我生活在春天裡,一輩子。”

  嚴仲渾身一震,愕然看向蔚景。

  凌瀾慌痛轉眸,同樣朝蔚景看過去。

  其實,震驚的又何止嚴仲一人,所有人都驚錯。

  包括錦弦,包括影無塵,包括桑成風,還包括葉炫、康叔、高朗。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女子,又都不可思議地看向蔚景。

  雖然,雖然女子跟嚴仲的對話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大概意思,眾人還是聽得明白。

  就是嚴仲曾經送了一本叫《拈花笑》的武功秘笈給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照著秘笈練成了武功,而練成此武功雖威力無比,卻只有三年安全時間,三年後,必須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氣候裡,否則就會走火入魔而亡。這個女人不僅自己練了,還讓嚴仲的女兒,也就是當今的皇后蔚景也練成了此功,所以才會有那句,感謝你讓我有了個好兒媳,她將陪我生活在春天裡,一輩子。

  是這樣嗎?

  相對於眾人的反應,當事人自己反而很平靜。

  是平靜吧?

  只見她坐在那裡,略低著頭,微微輕垂著眉目,纖長而卷翹的眼睫將眸眼盡擋,看不到眸中情緒,而面上又無任何表情。

  似是根本就沒有聽到場下講了什麼,又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不受外界影響。

  凌瀾眸色一痛。

  只有他知道她有事。

  越是這樣,越說明有事。

  轉眸,他吩咐康叔,“速速送我娘回嘯影山莊。”

  康叔怔了怔,領命上前。

  “夫人......”

  啞聲開口,康叔心跳有些踉蹌。

  沒想到十九年後的今天,他還能看到這個女人。

  末了,又轉眸看向嚴仲,冷聲道:“嚴仲,別來無恙啊!”

  嚴仲一怔,看著他,似是在努力地想他到底是誰。

  “還記得那個打雜做飯的醜八怪嗎?”

  嚴仲愕然,康叔微微一笑:“既然你的臉都能換,我的臉又豈不能好?”

  原來......

  嚴仲露出恍悟的表情。

  難怪這個男人對他跟蔚向天的事知道得如此詳盡。

  原來是他。

  果然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早知今日,當年,掘地三尺也應該將他們找到。

  “夫人,讓我送你回去吧。”

  並不打算跟嚴仲做過多糾纏,康叔含笑看向邊上女人。

  女人看了看他,又看看面前的嚴仲,再看看淩瀾,最後,徐徐抬眼看向前方的蔚景。

  蔚景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女人沉默轉身,緩緩朝門口走。

  眾人都沒有想到她會如此配合,淩瀾亦是。

  康叔給了淩瀾一個安定的眼神,便拾步跟了上去。

  淩瀾緩緩收回目光,一掃左右,吩咐禁衛們將三人帶下去。

  “父皇,”一道女子的輕喚聲驟然響起。

  嚴仲的腳一頓,禁衛們停住。

  眾人都循聲望去。

  錦衣華裙的女子從軟椅上緩緩起身,是隨雲漠太子桑成風一起來的蔚卿。

  只見她面朝著嚴仲的方向,一雙毫無倒影的眸子大大睜著,幽幽開口道:“我只想問問父皇,卿兒到底做錯了什麼,從小到大,無論卿兒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父皇的愛,長大以後,還被父皇借和親之名如此陷害?”

  嚴仲怔了怔,微微垂目,似乎並不打算回答。

  “父皇能告訴卿兒嗎?這個問題困擾了卿兒十幾年。”

  蔚卿卻也不放棄。

  嚴仲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做出決定一般抬起頭。

  “其實跟你無關,只不過是父皇心中有自己的魘。”

  “是什麼呢?”蔚卿執著而問。

  “因為你的臉。”

  嚴仲說完,便轉回頭去,隨著禁衛們往外走。

  蔚卿怔忡了好長時間,才恍然明白過來。

  因為她的臉長得最像他是嗎?

  而最像他,其實是最像蔚向天,是嗎?

  蔚卿搖頭輕笑。

  荒唐,真的很荒唐。

  其實,她心知肚明,所謂的最像也不過是因為所有孩子中,沒有一個像而已。

  而她,蔚卿,不過是有那麼一分相像,就被所有人說成最像,特別是那些阿諛奉承的大臣,難得看到有一個稍稍有點像的,更是溜鬚拍馬,將一分說成了十分。

  曾經為這,她還沾沾自喜,沒想到,原來竟是遭嫌棄這麼多年的原因,最終甚至差點死在她這個父親的手上。

  心中有自己的魘。

  是做賊心虛吧?

  蔚卿無奈苦笑。

  三人被帶走,全場又靜謐了下來。

  因為打鬥的原因,很多桌椅都被掀翻,現場一片狼藉。

  團圓宴繼續是不可能的了,除非重新佈置,重做飯菜。

  帝王緩緩走向前方,腳下似乎有些沉重。

  “冬神已拜,今日的冬至宴席就到此結束,各自散了吧。”

  眾人怔了怔,就這樣?

  一場驚險的奪宮就這樣結束了,他們的冬至節團圓宴也這樣結束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桑成風看了看依舊低頭坐在前方的蔚景,眉心微攏。

  陸續有人行禮離開。

  經過高朗的身邊時,帝王將一粒藥丸交到他的手上,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一直走到前方的坐席前站定,他揚袖示意三個妃嬪也退下,待三人行禮離開後,他才緩緩走到蔚景面前蹲下。

  “蔚景......”

  握住她的手,他輕輕喚她。

  好一會兒蔚景都沒有反應,他準備再喚一聲,她卻又緩緩抬起頭。

  很茫然和空洞的眼神,她看著他。

  “嗯?”她應道。

  淩瀾眸色一痛,伸手撫上她的臉,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淨長的手指輕輕在她的眼角邊上摩挲。

  “我們回去吧。”

  他看著她。

  蔚景同樣看著他,沒有吭聲。

  淩瀾起身,伸出手臂,將她輕輕擁在懷中,她便乖順地靠在他的身上,依舊不聲不響。

  沉默地抱了好一會兒,淩瀾才將她放開,裹了她的小手在掌心,將她從軟椅上牽起來,“走,我們回宮,然後去嘯影山莊接末末和暖暖。”

  聽到末末和暖暖的時候,蔚景眼波似是微微動了動,又似是沒有,就任由他牽著,緩緩往前走。

  這一天還是來了。

  無論他想怎樣藏,怎樣瞞,她終究還是直面了這殘酷的真實。

  她受不住,他知道。

  換誰都受不住。

  殺死嫣兒父母,給影君傲下毒煙的人是她的親哥哥。

  奪走她的玉佩,將她推下懸崖的人是她的親哥哥,而設計這一場陰謀的人是她最尊重的父皇。

  一直以來像神一般存在在她心中的父皇,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奪人身份、殺人性命、滅人滿門的惡魔。

  她如何承受得住?

  還有他娘,那是她感激如命的婆婆,救她性命,治她燒傷,教她武功,給她新生。

  卻親手教會了她“拈花笑”。

  她心底的痛和失望,他想像得到。

  門口,龍輦和鳳座都侯在那裡。

  淩瀾看了看,並未上前,而是彎腰將蔚景抱起,徑直上了一輛馬車。

  ****************

  車輪滾滾,路邊還有很多未融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康叔坐在車架上,揮臂揚鞭。

  長鞭落下,馬兒更疾地奔騰起來。

  京城去往嘯影山莊的這條近路,他並不陌生,曾經他送蘭竹回嘯影山莊的時候走過一回。

  只是今日,他還是嫌遠。

  因為他知道馬車裡的那個女人已經在吐血了,雖然沒有聽到聲響,大概是對方怕他知曉,強自隱忍不發,但是,濃郁的血腥味還是透過馬車的簾幔傳了出來。

  “老康,這些年多虧了你,沒有你,就沒有瀾兒和顏兒,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謝謝你!”

  女人的聲音自車廂內響起,和著滾滾的車輪聲,康叔辨了辨,才聽出她在說什麼。

  康叔笑了笑,“沒事,夫人客氣了,當年夫人跟蔚大哥對我,也有再造之恩,我不過是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報答而已,夫人不必掛懷!”

  女人又不知說了句什麼,康叔沒有聽清。

  忽然,他想起另一件事,回頭看向馬車垂墜的簾幔:“夫人,皇上是真心愛皇后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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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1 01:06:14 |只看該作者
【309】他背負的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女人又不知說了句什麼,康叔沒有聽清。

  忽然,他想起另一件事,回頭看向馬車垂墜的簾幔:“夫人,皇上是真心愛皇后娘娘的。”

  一路走來,別人不知,他卻是都看在眼裡。

  愛上仇人的女兒,注定比別人艱辛。

  凌瀾是幾時愛上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得知嚴仲想要借蔚卿跟雲漠和親之名,在半路殺死蔚卿,挑起戰爭的時候,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

  而當得知錦弦設計,蔚卿被換下,和親之人是蔚景時,那個男人卻說,他要去救人,蔚景有用,日後可作為對付錦弦和嚴仲的棋子。

  或許在那時就已經愛上了吧。

  也許更早。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蔚景的確可以是一顆很好的棋子,可是凌瀾卻從未讓她發揮過棋子的作用,從未。

  對錦弦,不僅沒有利用她威脅到錦弦一絲一毫,還經常被錦弦反過來利用她讓他們被動。

  他不是傻子,鶩顏也不是。

  從小看著長大的人,他又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雖然凌瀾從未說過他愛。

  雖然他也極力隱忍自己的愛。

  可是,他卻很清楚地知道,凌瀾在保護她,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

  他反對,鶩顏也反對。

  都極力反對。

  一個背負血海深仇的人怎麼可以愛上仇人的女兒?

  起先,凌瀾否認。

  並用各種理由來告訴他跟鶩顏,他不愛,蔚景只是留著有用。

  不愛嗎?

  不愛會不顧暴露的危險,同時讓六房四宮失火,只是為了不讓那個女人被錦弦碰?

  不愛會跟這個仇人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實,可對於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錦溪,卻碰都不願意碰?

  鶩顏是女人,自然比他更加敏感。

  為了斷掉凌瀾的念想,不讓他越陷越深、越走越遠,鶩顏動了殺意。

  她要殺掉蔚景。

  被凌瀾洞察。

  他們姐弟二人之間也發生了從未有過激烈的爭吵。

  鶩顏妥協了。

  鶩顏跟他說,康叔,我們隨他吧,我怕殺了蔚景,等於殺了這個唯一的弟弟,算了吧。

  那時,他看到了鶩顏的無奈,卻沒有看到凌瀾的掙扎。

  因為凌瀾從小就不是一個喜歡交心的人。

  話很少,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鶩顏,這一點,跟他的父親蔚向天很像,睿智內斂。

  直到有一次,他忽然問他,康叔,我是不是很不孝?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問他這句話時的樣子。

  那是一個清晨,他進去給他送賬本,他站在窗邊,似是整夜未睡。

  他忽然回頭問他這個問題。

  布滿血絲的眸子裡糾結著很復雜的神色,就像是承載了千年的風霜。

  那一刻,他才驚覺過來。

  這個男人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是不顧忌,不是不掙扎,是根本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他也終於理解了鶩顏的心情。

  這是一個讓人心疼的男人。

  他永遠只讓人看到他表面的堅強,卻從不讓別人看到他背後的隱傷。

  他背負的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對於蔚景,鶩顏釋然了,他也試著接受。

  其實,一路走來,他也發現了這個女人的不同,的確,能被凌瀾這樣冷情的男人愛上,確實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堅韌,她善良,她勇敢,最重要的,她同樣深愛著凌瀾。

  自從那次凌瀾寧願暴露司樂坊的密室,暴露九景宮的暗道,寧願自己被抓,也要救出蔚景後,凌瀾終於不再掩飾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感情。

  或許人就是這樣,經歷了生死,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再後來,他跟鶩顏就徹底接受了這個女人,早已忘了她的身份,早已忘了她是仇人的女兒。

  凌瀾保護她,他跟鶩顏便保護她。

  凌瀾愛她,他跟鶩顏便也愛她。

  在後來面對嚴仲的時候,鶩顏說,嚴仲死也不肯說父親在哪裡,要不,我們讓蔚景出面?

  凌瀾堅決不同意。

  凌瀾說,上輩子的恩怨跟蔚景無關,在蔚景的心裡,她的父皇是天神和英雄一般的存在,那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抹陽光,我們不要那樣殘忍!

  所以,他們都瞞了下來。

  今日這樣的局面,肯定不是凌瀾想看到的。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血淋淋地將真相當著蔚景的面抖出來,但是,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嚴仲跟錦弦他們一伙人太過囂張了。

  他見不得凌瀾被動,背負了那麼多,憑什麼要這樣被動?

  怨他也好,怪他也罷,他必須站出來。

  這一切真相出來,對於蔚景來說,意味著什麼,他知道。

  他只是沒有想到,凌瀾的娘竟然親手教她拈花笑。

  這是個什麼武功,他不懂。

  他只知道,既然,可以讓人困在一個島上十九年,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蔚景受不住,凌瀾又何嘗受得住?

  哎,他低歎。

  這時馬車的車輪碾過一個石頭,猛地一個顛簸,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回頭看了看,不知女人聽沒聽到他的話,便又重復了一遍。

  “夫人,皇上是真心愛皇後娘娘的。”

  車廂裡,婦人只手捂著嘴,強自忍住胃中不斷翻湧的腥甜,沒有吭聲。

  第一遍她就聽到了,只是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何嘗不知道,凌瀾是真心愛著那個女人的。

  那日在島上,他們母子十九年後第一次見面,他就跪在她的面前,坦誠了他的心。

  他很激動,為她還活著,為他們母子見面,也為她竟然已經跟蔚景生活了兩年多。

  他說,娘,上輩子的恩怨跟蔚景無關,孩兒還在想,若是日後遇到了爹,孩兒該怎樣說服他接受蔚景,現在看來,在娘這邊,完全沒有這個困擾。娘跟蔚景生活了那麼久,也應該了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孩兒愛她,相信娘也喜歡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看到他是欣喜的,眸子亮得就像是落入了夏夜的星子。

  是的,她是喜歡她。

  可是,喜歡歸喜歡。

  在末末跟暖暖百日那天,影君傲第一次來到島上。

  也就是那一日,她從影君傲的無意失言中,知道了小九姓蔚。

  那時,她就懷疑,小九是嚴仲的女兒,當然只是懷疑。

  後來,在她的一次夢囈中,她聽到她喊“父皇”,她終於徹底肯定。

  復仇的種子就像是瘋長的野草,在心裡面抽枝拔節。

  嚴仲殺了胤鰲真人,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師兄弟,劫了她的丈夫,殺死了她的兒女,害得她家破人亡,還讓她不得不在這樣的島上一呆就是十九年,而且還要一輩子呆下去。

  她恨。

  她想,用嚴仲給她的武功秘籍,去教他的女兒,不為過吧。

  這般想著,她便這般做了。

  直到末末跟暖暖漸漸長大,眉眼也漸漸長開。

  她驚錯地發現,末末的眉眼,竟然......竟然跟她的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她才徹底慌了。

  然,一切都晚了。

  如果她早些知道。

  她定然不會這樣。

  可是,沒有如果。

  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有各種治病救人的藥,她甚至有假死藥,卻獨獨沒有後悔藥。

  時光不能倒流,發生的事已經發生,蔚景已然練會了‘拈花笑’。

  看著闊別十九年的兒子這樣欣喜激動地跪在自己面前,她想瞞著他的。

  可是,她知道,瞞不了多久。

  只有短短三年的時間。

  嘗過失去的痛苦,她怕得而復失,她怕他到時恨她,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跟他坦白。

  畢竟,她讓蔚景練功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當她艱難地告訴他這一切,她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光華一寸一寸剝落。

  他沉默地跪在那裡很久,低垂著眉目,一聲未響。

  許久才緩緩起身,說,娘先好好休息,蔚景跟我回宮,我另派人來谷中伺候,也會派人保護娘的安全。

  然後,就轉身出了門。

  那一刻,她真恨她自己。

  她怎麼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

  剛才也是,她是被嚴仲徹底激怒了,才會口不擇言,說出‘更感謝你讓我有了個好兒媳,她將陪我生活在春天裡,一輩子’這樣的話來。

  其實,說完,她就後悔了。

  她知道這些話對於那個善良,一心為她這個婆婆的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所以,當凌瀾說讓她走,讓她回山莊的時候,她一聲未吭,默默離開。

  她傷害了小九,她傷害了自己的兒子,她傷害了末末和暖暖。

  她知道。

  可是,她要怎樣彌補這一切?

  她不知道。

  一股腥甜終於沒能壓抑住,直直竄上喉嚨,她被迫張嘴,“噗”一口殷紅噴濺在素紗上,她皺眉,眸色沉痛。

  ****************

  隨著帝后二人的離開,冬神宮裡的人也陸續離去。

  桑成風、蔚卿以及葉炫也隨張如離開。

  高朗垂眸看了看手中凌瀾的給他的藥丸,又看了看遠處躺在地上的錦溪,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環視院中,發現秋蟬跟弄兒正欲悄然離開,他連忙吩咐禁衛將其抓住帶走。

  看來,那個帝王真心亂了。

  就只記得讓人將錦弦、嚴仲、影無塵三人帶走,竟忘了這兩個幫凶。

  看著秋蟬跟弄兒被帶走,他才緩緩轉身走向錦溪。

  錦溪吃了假死藥,他手中的這粒藥丸,是假死藥的解藥。

  昨日帝王約他跟康叔見面,說錦弦通知鈴鐺,讓其在今日冬至節上想辦法殺死錦溪,並嫁禍夜逐曦,帝王說,我們就將計就計。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急了,噌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問道:將計就計,難道真的要犧牲掉錦溪?

  帝王睨著他的過激反應,眸中騰起促狹,微微笑著道:畢竟是錦弦的妹妹,他都捨得,我們也無所謂,只要你沒意見,我們就如錦弦所願。

  他頓時就慌了,說,錦溪雖然是錦弦的妹妹,可她這兩年多以來,從未跟錦弦有過瓜葛,如果我們就這樣草菅人命,跟錦弦又有什麼區別。

  帝王就笑。

  康叔也笑。

  帝王說,朕說過了,只要你沒意見,你現在說這麼多,是不是就是告訴朕,你有意見?你莫不是喜歡上了她?

  他當即否認,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錦溪?

  他心底有人。

  他喜歡的是鶩顏,雖然鶩顏心裡沒他,但是,他就是喜歡她,喜歡了很多年。

  他只是同情錦溪而已。

  雖然以前囂張跋扈,那也不過是沖著自己的哥哥是帝王。

  自從錦弦倒台,經歷人生變故的她早已斂去一切鋒芒。

  她感激他在錦弦

  出事時對她的保全,她也慢慢學會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別人著想。

  他讓她不要出門,她便不出門。

  他說喜歡她怎樣怎樣,她就努力讓自己變成他喜歡的模樣。

  有的時候,面對她的體貼關懷,他甚至有些內疚。

  他騙了她。

  而她卻在他編織的騙局中,怡然陶醉。

  他常常想,當有一天,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她會怎麼樣?

  她會瘋掉,他覺得。

  可是,讓她就這樣成為錦弦的犧牲品,他又不忍心。

  帝王給了他一粒藥丸,說是假死藥,讓他今日找機會讓她服下,到時會有替換鈴鐺的人對她下手。

  怕她起疑心,他將假死藥外面裹了一層糖,做成了一粒很漂亮一看就很好吃的糖果。

  敬拜完冬神,自由活動的時間,他便說帶著她走走,走到後院假山的地方,他掏出糖果,她甚是開心,眉眼彎彎地接過,迫不及待地打開糖紙就吃了。

  他借故有點事讓她在那裡等一下,他離開。

  後來就發生了她被人掐死的一幕。

  很奇怪,當她的屍首被眾人抬出的那一瞬,他明明知道是假的,他的心,還是沒來由地一沉,說不上來的感覺。

  緩緩蹲下身,她的身子四周泛著讓人不敢靠近的冰涼。

  他心尖一抖,輕輕掰開她的嘴巴,將手中的解藥放了進去,然後,提起內力,手指一點,從她的喉嚨處往下一劃,使那粒解藥在她完全沒有吞咽能力的情況下,快速滑入她的胃。

  他便在旁邊等著。

  等了一會兒,覺得天氣如此冷,她在冰涼的地下躺了那麼久,恐對身體不好,便又將她輕輕抱起,擁在懷中。

  再等。

  帝王說,半個時辰之內,必醒。

  可是,很久過去,她都沒有醒。

  他在想,是不是每個人的藥力發揮時間不一樣。

  他繼續等。

  又是良久過去。

  她依然聲息全無。

  他便開始急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鋪天蓋地一般朝他碾過來,他告訴自己,不可能啊。

  聽說這種假死藥是絕對安全的。

  而且前不久,影君傲還吃過。

  不是照樣醒了過來,現在好好的,今日還帶著嘯影山莊的人馬坐鎮皇宮呢。

  怎麼回事?

  此時冬神宮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太醫院的人沒有一個在,帝王也不在。

  他又不懂醫。

  怎麼辦?

  他從未有過的慌亂無措。

  他試著喚她、搖她,卻依舊無濟於事。

  直到目光觸及到她緊緊攥住的小手,蒼白無一絲血色的指縫間,一點紅彩露出。

  他瞳孔一斂,心中已經慌亂到了極致。

  如果沒有猜錯,那紅彩應該是他給她那粒糖果的糖紙。

  驟沉了呼吸,他連忙去掰她的手指,她攥得特別緊,他大力掰了好一會兒,才將她的手指掰開。

  白淨的掌心,赫然一粒糖果靜陳。

  他呼吸一滯,愕然睜大眼睛。

  什麼情況?

  她沒吃假死藥?

  不。

  他明明看到她吃下去的。

  她當著他的面,剝了糖紙,將糖果吃下去的不是嗎?

  猶不相信,他快速打開糖紙,可不知為何,手抖得離開,一個糖紙,竟花了好長時間才剝開。

  可不就是他做的那顆糖。

  眉心一跳,他將那顆糖放在兩指間,用力將其捻碎,糖心果然是那粒假死藥。

  腦子裡忽然一空,他跌坐在地上。

  如果她沒有服假死藥。

  如果她沒有服假死藥......

  那她就是裝死,然後被那個不知情的頂替鈴鐺的自己人活生生掐死,是嗎?

  他不敢想。

  為什麼是這樣?

  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他看著她吃下的藥,結果又在她的手中?

  為什麼她寧願不吃藥,也要赴死?

  她不是這樣的人。

  還是他其實根本就不了解她?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她活著,他要她醒過來。

  可要怎樣才能讓她活著,怎樣才能讓她醒過來?

  怎麼辦?

  找帝王!

  帝王岐黃通天!

  對,找帝王。

  帝王一定有辦法。

  這般想著,他便連忙將錦溪冰冷的、已然有些僵硬的身子打橫抱起,疾步出了院子。

  外面已經沒了馬車,除了一個龍輦,一個鳳座。

  鳳座是人抬的。

  龍輦是馬拉。

  也顧不上多想,他直接將錦溪抱上了龍輦,將她放在龍座上,自己跳到前面,揚起馬鞭便趕。

  直直往皇宮的方向。

  ****************

  馬車上,凌瀾緊緊抱著蔚景。

  之所以沒有坐龍輦跟鳳座,是因為那兩個東西四周都是通透的,只有一些輕紗帷幔,沒有馬車封閉性好。

  他想,此時的她,此時的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空間。

  蔚景靠在他的懷裡,悄無聲息,一動不動。

  他垂眸望了好久,見她竟然眼睫都不動一下。

  心中一痛,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鼻翼唇角。

  “蔚景,你聽我說,上輩子的恩怨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要逼自己,也不要囚禁自己。關於那個拈花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事已至此,請你相信我,只要你不用武功,不會有事的,我也一定會找到辦法,幫你解掉,就算解不掉,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陪著你,相信我,好不好?嗯?”

  溫熱的唇輕輕蹭著她的臉,他渴望著她給他一點反應。

  沒有。

  她被動地承受著他的溫存。

  “蔚景,若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

  她痛,他也痛。

  他低低誘哄著她,一顆心顫抖得厲害。

  她卻依舊無動於衷。

  凌瀾眸色一痛,再次將她的腦袋按進懷中。

  他最怕她這樣,也最拿這樣的她沒有辦法。

  她在意的是什麼,他知道。

  她心裡過不去的是什麼,他同樣知道。

  他想要安慰她,說服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或許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自己沉澱一下。

  有些心路必須自己走,有些心門必須自己打開,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守候。

  “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直到你走出來!”

  ****************

  龍吟宮門口,影君傲面色冷峻、俊眉微蹙,來來回回、焦灼不安地徘徊。

  他在等凌瀾跟蔚景回來。

  除了交接一下自己宮裡的情況,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得知了今日冬神宮裡發生的事情。

  他擔心那個女人。

  她怎麼承受得住?

  馬車緩緩停下,凌瀾抱著蔚景躍下馬車,一個抬頭就看到等在龍吟宮門口的影君傲,影君傲也看到了他們,快步拾階而下。

  “皇上!”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喚,他回頭。

  是張如。

  帶著桑成風、蔚卿和葉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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