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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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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4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滅口

  金仁生被帶了下去,陳如師與陸毓衍道:「案子後續還要整理,我先失陪了。」

  陸毓衍頷首:「辛苦陳大人了。」

  謝箏看著陳如師離開的背影,低聲道:「倒是沒看出來,這個甩手掌櫃般的陳大人,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陸毓衍哼笑:「他心裡可明白著呢。我記得,他師從郭安郭先生?」

  「是,他是衡州府出身,入了岳麓書院,跟著郭先生唸書,永正八年的進士,一路外放做官,直到……」謝箏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倒吸了口涼氣,有些遲疑,「紹方庭紹侍郎亦是出自衡州府,永正八年的進士,他們兩個會不會認得?」

  同科進士,又是同鄉,在京中相遇,總會比其他人更添幾分親近感。

  陳如師和紹方庭即便認得,也並不出人意料。

  「紹侍郎在被柳大儒收作弟子之前,他的先生是……」陸毓衍擰眉想了想,道,「似是衡州儒生鄭敬致?」

  謝箏曾仔細看過紹方庭的生平,道:「是鄭儒生。」

  至於陳如師在跟隨郭安先生之前,受了誰的指點,謝箏與陸毓衍就不清楚了。

  「晚些問問他。」陸毓衍道。

  兩人的這一番交談,陳如師自是不知。

  他背手站在牢房外,讓人脫去了金仁生的官服,換上囚衣。

  金仁生並沒有掙扎,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反倒是府衙裡的其他官員和衙役又驚又恐,有膽大的湊過來問了一句。

  陳如師憋著一肚子氣,壓根懶得解釋,把後續交給了韓德,自個兒走回大堂裡,坐在大案後,閉目養神。

  這一連串的案子,看似了結,但應天府出了個接連殺害無數人命、且幾乎矇混過關了的同知,陳如師御下不嚴的罪名已然是坐實了。

  他摸著座椅扶手,冷冷笑了笑。

  想他縱橫官場二十餘年,自問做事四平八穩,功績不一定多,但過錯還是很少的,哪裡想到,這一回,叫金仁生和李三道坑了個底朝天!

  這應天知府的位置怕是懸了。

  陳如師閉著眼睛琢磨著要如何讓陸毓衍高抬貴手,還沒想明白,就聽得一陣凌亂腳步聲,睜開眼睛,韓德慘白的一張臉出現在了跟前。

  「大、大人……」韓德喘著氣,說話直哆嗦。

  「停!」陳如師趕忙止住了他的話,「我一看到你這個樣子,就知道肯定沒好事!你等等、先等等,讓我先吸口氣。」

  韓德硬著頭皮,想擠出笑容來,卻偏偏比哭還難看:「大人,等不等都一樣……」

  「呸!」陳如師做了幾個深呼吸,「行了,說吧,我聽著。」

  韓德忙道:「去鎮江府的人手回來了,李三道他……」

  陳如師一怔,下意識接了一句:「他跑了?」

  韓德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他、他死了!他跟他婆娘、兒子,三個人都死了!」

  陳如師猛得站起來,腳下發虛,又一屁股摔坐了回去。

  平日裡覺得舒服又安逸的知府大椅,此刻就像是多了一層針氈,扎得他頭皮發麻。

  「都死了?」陳如師咬牙切齒,腦海有一瞬空白,連罵人都不知道怎麼罵了,半晌,怒極反笑,道,「這一個個不把我坑死了就不罷手了!說說,怎麼死的?」

  韓德亦是欲哭無淚,陸毓衍那兒還等著拿李三道出氣呢,現在李三道死了,倒楣的豈不是成了他們應天衙門了?

  他就是個同知,底下有通判、經歷可以吹鬍子瞪眼,上頭有知府扛著,天塌下來先砸的也不是他,中庸又四平八穩,怎麼突然之間,倒楣事兒一連串的,誰都躲不開了。

  「我們派去鎮江請李三道的衙役在半途上遇見了鎮江府來報信的,說是服毒自盡的,天亮時發現,就趕緊往舊都來報了,那李三道還留下了一封遺書,大人請看,就是這一封。」韓德說完,掏出一封信來。

  陳如師一把抽過來,打開一般,上頭的內容把他氣笑了。

  李三道說,他貪墨銀子,叫謝慕錦發現了。

  謝慕錦勸他投案自首,李三道不肯,也不願丟了官帽,就在七夕時放火燒了府衙後院,誣陷謝慕錦的女兒謝箏與情郎殉情,害死父母。

  原本案子結了,沒想到陸毓衍巡按應天、鎮江、太平三府。

  李三道知道陸毓衍是來者不善,便使人緊緊盯著他,想趁機先下手為強。

  沒想到昨日動手時讓陸毓衍脫身,李三道自知罪孽深重,也無法逃脫,便與妻兒自盡謝罪。

  「我去他娘的!」陳如師看完,險些把桌子掀了,「真把我當傻子了!」

  這話韓德不敢接,垂著腦袋不吭聲。

  陳如師站起身來,在大堂裡來回踱了三圈,拿著信去找陸毓衍。

  一群神仙打架,卻叫他夾在中間,半點好處沒撈到,還一步一個坑,吃了一嘴的泥。

  他不伺候了!

  愛怎麼鬧,怎麼鬧去!

  陳如師進了書房,也不說話,把那封遺書遞給了陸毓衍。

  謝箏不知信上寫了什麼,只瞧見陸毓衍的神色驟然間凝重了。

  將信紙放在桌上,陸毓衍的指尖點著紙面,道:「李三道一家三口死了,服毒自盡。」

  謝箏愕然。

  李三道一家都死了?

  花翹說李三道一直使人盯著陸毓衍,那昨日他們設計誣陷的事情,李三道必然知道。

  哪怕李三道曉得無法脫身,想自盡了結一切,但他絕不會連自己兒子都一併毒殺。

  天大地大,在應天府的人手趕到之前,連夜將兒子送走,這對李三道來說,不是難事。

  可李三道一家都死了,甚至把謝家大火攬在了肩上。

  他們分明就是被滅口了。

  在陸毓衍追查真兇之前,以李三道的死來了結一切。

  謝箏的手攥得緊緊的,掌心一排月牙印,她渾然不覺,下意識問道:「林同知夫人呢?可還活著?」

  同知林固的夫人,是另一位咬定謝箏與秀才衛宣有瓜葛的人。

  陳如師上下打量了謝箏幾眼,沉默片刻,與韓德道:「去備好車馬,少不得往鎮江去一趟。」

  韓德應聲去了。

  陳如師順勢關上了門,又將前後窗子都關上,走到謝箏跟前,壓著聲兒問道:「你是豆蔻,還是謝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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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4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易(一)

  謝箏怔在了原地,眸子死死盯著陳如師。

  她不知道陳如師是如何猜出來的,且不說她上妝之後與真實模樣相去甚遠,即便是真面目,陳如師也從未見過她,認不出來的。

  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

  屋裡落針可聞。

  先出聲的是陸毓衍,他咳了咳,沉聲道:「陳大人……」

  「行了,」陳如師擺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當我沒問。哎你說我這張嘴哦,我做什麼多問這麼一句呢!看破不說破,才是為官之道,謝家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多嘴做什麼呢!」

  「看破不說破,」陸毓衍睨著陳如師,道,「看來陳大人知道很多事情。」

  陳如師嘿嘿笑了笑:「不敢不敢。」

  陸毓衍的指尖輕輕瞧著榻子,沉思一番,道:「為官之道?陳大人是相當喜歡應天府知府這個位置了?」

  「我這個歲數、背景,爬到這裡已經不容易了,再往上,便是我想,也不一定有那個機會,」陳如師自嘲一般,「我不被底下這一個個坑丟了烏紗帽,已經阿彌陀佛了,不敢多想了。」

  如此意有所指的話,讓陸毓衍忍不住輕笑出聲。

  謝箏都不由多打量了陳如師幾眼,此人果真敏銳聰慧。

  「一個金仁生,一個李三道,我如實往上報,陳大人的烏紗的確是戴不住了,」陸毓衍挑眉,道,「陳大人既然如此中意官位,不如與我做個交易?」

  陳如師哈哈大笑。

  看看,這就是聰明人。

  聰明人做聰明事,說起話來就是爽快。

  要是他底下那幾個有陸毓衍一半聰明,他還需要來跟陸毓衍做交易?

  陳如師越想越傷心,這趟渾水已然是不蹚也不成了。

  只看陳如師反應,陸毓衍就明白了他的選擇,下顎朝謝箏方向抬了抬:「大人為何會那麼猜?」

  陳如師道:「原也不會往那處想,正好是金仁生那案子給了我啟發。保德庵大火裡少了的人活了下來,那鎮江大火裡失去蹤影的豆蔻,又去了哪裡?亦或是當時死的就是豆蔻。」

  謝箏和陸毓衍交換了個眼神。

  陳如師也不追問謝箏的真實身份,繼續賣了個好:「我是怕麻煩,火速結了案,可話說回來,要不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案子壓住沒繼續往下查,小姑娘,你以為你能走出鎮江府?」

  謝箏抿唇。

  回憶當日狀況,若是陳如師聽了章家嬤嬤的話,下令繼續往下查,謝箏定然會站到明處自證。

  李三道會和這次一樣成為棄子,但背後之人的蹤影,未必能有所進展。

  而活下來的謝箏,也許會像陳如師說的,走不出鎮江府。

  只是,這一切也就是推斷罷了。

  謝箏沉吟道:「陳大人的意思,謝家上下還要感激您了?可話又說回來,當日查下去,死的是李三道,大人給了我走出鎮江的機會,我們今日所得,會比當日不走得到的多嗎?」

  「嘿!」陳如師一股氣堵在了胸口,「你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了啊!我賣你個好,你笑呵呵接著就行,非要說穿了。這麼頂真,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箏眨了眨眼睛,既然是交易,陳如師勢必要拿出些有用的餌料來,虧本的生意,陳如師不做,她和陸毓衍一樣是不做的。

  陳如師給自己倒了盞茶,一口飲盡,道:「你是謝箏也好,豆蔻也罷,我不關心。做人不能太頂真,頂真要是有用,謝慕錦就不會死了,這世道啊,就是如此,難得糊塗!」

  謝箏捏緊了指尖,努力讓聲音不顫抖:「陳大人知道謝大人因何而死?」

  陳如師自嘲一般笑了:「我如何不知?我在官場起伏二十餘年,謝慕錦外放鎮江,不如說是因為我這個上峰萬事不管。

  我管個屁!

  這舊都城,多少世家盤根,誰家沒有養壞了的公子哥?

  哪怕不是殺人放火,可我能管得了誰?

  連聖上都不敢輕易動的舊都世家,我一個父母官,哈哈,的確是父母官,兒女都是債!

  沒有人不想當一個好官,曾經,我也想。」

  陸毓衍沉沉打量陳如師。

  江南士族、舊都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向來共進退,擱到歷朝歷代,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陸毓衍自己就是世家出身,很清楚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別說陳如師就是個應天知府,哪怕是沒遷都之前,作為皇都,內裡也有世家與尋常官宦的分歧。

  陳如師做官,哪怕稱不上一個好官,起碼也不是個昏官。

  「謝慕錦在查的東西,本不該他碰,以卵擊石。」陳如師搖了搖頭,「他想知道紹方庭的事情。」

  陸毓衍斂眉,陳如師能說出紹方庭來,可見他是真的知情,而非投機取巧,想謀些好處。

  思及之前與謝箏說到的舊事,陸毓衍問道:「陳大人與紹侍郎相熟吧?同時衡州府出身,又是永正八年的同科進士。」

  陳如師點頭又搖頭,歎道:「你說得對,也不對。我與紹方庭,不僅是同鄉、同科,我們還是同窗。

  說得再簡單些,我們住一條街,跟著街頭書館的先生開了蒙,又一道師從鄭敬致先生。

  後來,他被柳大儒收作關門弟子到了舊都,我去了岳麓書院。

  頭幾年還書信多些,後來因著些變故,聯繫少了,直到永正八年在京城重遇。

  柳大儒名氣太盛,他又是關門弟子,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與他自幼相識。」

  謝箏算了算時間。

  柳大儒收紹方庭時,是先帝爺的康安十八年,那年秋末,先帝爺駕崩,聖上登基,次年改年號為永正。

  頭幾年書信來往,後幾年的所謂變故……

  「永正三年,後宮選妃,齊妃娘娘正是這一年進宮的,」謝箏問道,「陳大人說的變故,應當是這一樁吧。」

  陳如師笑了:「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娘娘呀,小時候看起來平平,誰想到她在幾年後會入宮封妃?

  紹方庭那個傻子,從小就喜歡她,還說等高中了要娶她。

  結果呢,還沒等紹方庭金榜題名,人家就進宮了,紹方庭最後娶的那個是他家裡挑的,我也見過,論模樣論舉止,也沒比齊妃娘娘差啊,可紹方庭就是對那一位念念不忘。

  這不就出事了嗎?被人挑著挑著,妒恨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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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4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交易(二)

  聞言,謝箏又問:「陳大人知道那愛妾的身份嗎?」

  陳如師有一說一,直言道:「我再無聊,也不會去問紹方庭從哪兒收來的妾室,又姓甚名誰。

  我只曉得,紹方庭的案子絕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為愛妾殺妻?笑話!

  紹方庭那個人,對她的妻子的確只有敬重沒有愛意,但他也不會迷戀妾室,他的心裡,只有一個人,他放不下的永遠都是齊妃娘娘。

  謝慕錦知道我和紹方庭的自幼相熟,他來問我的時候,我才曉得那所謂的愛妾是宮女出身,紹方庭是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才丟了性命。

  謝慕錦敢告訴我,就是曉得我不參與,不多嘴,不攪和,只進不出。

  我讓他莫要管了,他偏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蹚渾水,一身泥吶。

  紹方庭是,謝慕錦也是。

  我周周全全了二十幾年,沒踩過一個泥坑,這回好了,損在你們這裡了,一腳下去,全是坑!」

  陸毓衍勾了勾唇角,道:「陳大人是明白人。」

  陳如師嘴角抽了抽,這話說得可真糟心。

  他是明白人,所以被坑慘了,這要是換作個不明白的,摔個滿嘴泥都只當是自己腳滑了,不曉得是地不平。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陳大人以為,李三道是死在誰的手上?」

  「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陳如師嘿嘿笑了笑,「看看李三道的遺書。」

  謝箏一怔,依言拿過了遺書。

  字,的確是李三道的字,但這封遺書筆跡相當潦草,書寫得也極其不順,有許多墨點。

  「李三道是被逼著寫的。」謝箏擰眉,道。

  「你要是李三道,被逼著寫下這封遺書,你會做什麼,或者說,你不會做什麼?」陳如師笑著問道。

  謝箏垂眸,從頭到尾把事情理了一遍。

  花翹說過,李三道是在陸毓衍到應天之後就盯著他了,猜測他身邊的姑娘是謝箏。

  也就是說,在陸毓衍定下巡按應天、鎮江之前,李三道恐怕沒有關心過陸毓衍的舉動,他懷疑謝箏未死,也是在這幾天之間。

  放火的衛宣已經死了,在此之前,李三道也以為謝箏死了,那買通他的背後之人,只怕更不曉得謝箏還活著。

  這幾日間,李三道看出了端倪,他想自保,也想彌補錯誤,想先下手為強,但以他的心性,恐怕不會去幕後之人那裡報信。

  畢竟,銀子已經收了,時隔幾個月,去告訴人家事情辦砸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陸毓衍設計,誣了李三道。

  跟著陸毓衍的人手肯定回報了,李三道知道事情敗露,他會選擇逃,而絕不是以死謝罪。

  只可惜,李三道妻兒一個都沒走成。

  幕後之人選擇棄車保帥,自知脫身無望的李三道被逼著寫遺書。

  他不會做的,是吐露謝箏還活著的事實。

  滅門之仇,李三道可不會以德報怨,他會閉緊嘴巴。

  只看謝箏神色,陳如師就曉得她想明白了。

  他轉著眼珠子笑了笑,道:「去鎮江城,也許能找到真兇的線索,也許什麼都找不到。

  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不要讓自己站在明處。

  有線索就順著線索查,沒有線索,他們不知道你活著,就會放鬆警惕。

  真相與後宮有關,外頭的人再查,也是霧裡看花。」

  這個建議,倒是很有陳如師的風範。

  陳如師為人做事就是如此,看得比誰都清楚,表面上又比誰都糊塗,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不站到最前頭去。

  謝箏不置可否,只是彎著眼睛笑了笑:「多謝陳大人提點。」

  陳如師端著茶,突然就有些喝不進去了。

  雖然,的確是他說的,他若是賣個好,就樂呵呵接著,莫要說穿了。

  可謝箏真的樂呵呵接了,陳如師又覺得不是那麼個滋味。

  他的目光在陸毓衍和謝箏身上來回轉了轉,這兩個年輕人吶,都是坑人的主,突然不坑他了,他反倒是瘆得慌。

  陳如師一把按住了茶盞,氣悶極了。

  這才幾日,他莫非就已經被坑習慣了?

  這日子可真是太難過了。

  清了清嗓子,陳如師道:「馬車都安排妥當了,這就出發去鎮江,估摸著能在天黑前進城。陸巡按,我們可是說好了的。」

  陸毓衍笑容淡淡:「陳大人的烏紗帽丟不了,至於這官服胸前的補子是孔雀、雲雁,還是黃鸝、鵪鶉,我就說不好了。」

  陳如師一怔,復又笑了,被氣笑的。

  笑過了,想到金仁生和李三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又無奈地歎了一聲氣。

  罷了,攤上這兩個蠢貨,降職就降職吧,總比收拾東西滾回老家強些。

  再說了,他要是沒半點起伏,在旁人眼裡,大抵會以為他給了陸家多大的好處,才讓陸培元和陸毓衍保住了他的應天知府。

  陳如師平順慣了,從不摻合黨派之爭,更不願意繼續蹚渾水。

  陸家看起來是要把謝慕錦的死追查到底了,他可不想一併被牽連。

  「也罷,」陳如師想透徹了,道,「我就盼著陸巡按官途錦繡,到時候一切水落石出,陸巡按還能記得我在某個旮沓窩裡當芝麻官,順手提我一把。」

  陸毓衍笑意濃了。

  這個陳如師,果真是個有意思的。

  陳如師起身,先一步離開。

  謝箏低聲與陸毓衍道:「他這回吃虧吃大了。」

  陸毓衍拍了拍謝箏的手,笑道:「他沒得選。」

  一邊牽連了後宮,一邊牽扯著陸家這種舊都世家,陳如師若是沒有把柄在陸毓衍手上,還能不偏不倚混日子,可偏偏,他自己都被連累下了水,自然要挑一個最穩當的路子走。

  況且,陳如師最怕的是丟了烏紗帽,徹底遠離官場,那會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只要還在做官,哪怕是個芝麻官,便是陸家不拉扯他,以他的能耐本事,一樣能一步步再爬起來。

  車馬備妥了,一行人往鎮江去。

  舊都府衙備的馬車,自是比昨日那輛舒坦得多,但陸毓衍的傷也禁不起顛簸,一路行得並不快。

  等到了鎮江,已然是日薄西山了。

  接任謝慕錦的知府唐硯帶著眾人在府衙外相迎。

  謝箏扶著陸毓衍下車,目光從一張張熟悉的面龐上掃過,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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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林固

  新知府唐硯剛過而立之年,雖然也在官場上起伏了幾年,但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書生稚氣。

  他上前給陳如師和陸毓衍見了禮。

  陳如師擺了擺手,道:「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鎮江府這幾個月沒個太平,實在鬧心。」

  唐硯拱手稱是。

  謝慕錦的案子,經手的、結案的都不是他,不管真相如何,都與他搭不上干係。

  倒是李三道一家服毒,讓唐硯有些頭痛。

  他不是傻子,又怎麼會看不出這案子底下波濤洶湧?

  唐硯暗悄悄打量陸毓衍,默默想,這可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陸毓衍不好行走,讓人搬了把輪椅來,叫謝箏推著。

  一行人進了府衙。

  一景一物如記憶裡一般,謝箏的心鈍鈍的痛,下意識握緊了輪椅的推手。

  噗通一聲。

  有一人在陳如師與陸毓衍跟前跪下了。

  陳如師瞇了瞇眼睛,偏過頭問唐硯:「唐大人,這位是林固林同知吧?好端端的,跪什麼呢?」

  「是林固。」唐硯應了,卻不往下說,只是淡淡瞥著林固,讓他自個兒說。

  林固雙肩顫得厲害,說得磕磕絆絆的:「兩位大人,當日謝知府一家蒙難,賤內與李三道夫人一起指證謝知府的千金,說她與情郎殉情。

  在下不知內宅事情,聽她們說得有板有眼的,還有那廚娘黃氏、轎夫、小販的證言,只當那就是事實。

  知道今晨看了李三道的遺書,才曉得是他害死了謝知府一家,又嫁禍給了謝姑娘,李三道夫人的話根本是一派胡言。

  在下趕忙去問了賤內,為何要與李夫人一塊說混賬話。

  逼問之下,賤內說,是李夫人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她財迷心竅,才……

  在下身為朝廷官員,卻有這麼個見錢眼開、誣陷好人的妻子,實在是……

  哎!在下已經把她交給了衙門,押在了大牢裡,還請大人們依法處置,在下愧對謝大人一家,絕不會替她求情的。」

  陳如師問唐硯:「人關起來了?」

  唐硯抿唇:「關在牢裡。」

  「噢,」陳如師緩緩點了點頭,彎下腰盯著林固的眼睛,「那一百兩銀子呢?」

  林固愣怔,待回過神來,趕忙道:「補上,在下一定補上。」

  陳如師笑呵呵道:「鎮江府的收成不錯啊!一百兩說補上就補上。

  一個同知,不算俸米,一年到手的俸銀也沒有一百兩。

  家裡老老少少的吃穿用,同僚間的人情往來,這一百兩,林大人攢了好幾年了吧?

  不容易,不容易!」

  林固的一張臉鐵青,早聽說這個陳如師算盤打得比誰都順溜,果真不是假的。

  他趕忙道:「慚愧慚愧,正是養家不易,賤內才會貪那百兩。」

  「謝慕錦在的時候,你攢些銀子那真是不容易,他一死,短短三個月,就攢了不少了吧?」陳如師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管跪在地上的林固是個什麼表情,背著手,轉身就往大堂去。

  林固對著陳如師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的銀子不乾淨,陳如師難道就沒些來路不正的錢財?

  都是一路貨色,陳如師卻堂而皇之的五十步笑百步。

  這位大人,不是萬事不管、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說的嗎?

  今兒個怎麼轉了性子了?

  他本以為難對付的陸毓衍還沒說一句話,好糊弄的陳如師卻一句接一句,說得他抬不起頭來。

  陳如師走得大步流星,反正他已經倒楣透頂,等這些案子結了,就要被打發去鳥不拉屎的地方當芝麻官了,這會兒還給這些坑他的蠢貨留什麼顏面?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他離這些人十萬八千里,管他個死活!

  陸毓衍微微仰頭,壓著聲兒問謝箏:「你怎麼看?」

  謝箏推著輪椅,哼笑道:「林固有個愛妾。」

  陸毓衍挑眉:「原來如此。」

  對鎮江府衙後院的事情,謝箏還是知道一些的。

  林固是個鐵公雞,一份銀子掰成兩半花,卻對他的愛妾十分大方,為此,林夫人沒少鬧過。

  妻妾不和,這不是秘密。

  林固顧忌烏紗帽,做不出妻妾失序的事情來,但對林夫人卻很是不滿。

  林夫人無所出,原本藉著這一條,林固不怕別人說閒話,自是可以出妻的,但偏偏林夫人還佔了三不去,就只能僵著了。

  可夫妻關係在不睦,林夫人與李夫人一道誣賴謝箏,林固不可能不知內情。

  如今事發,林固怕牽連自身,一把將林夫人推出來,既想保自身,又想擺脫林夫人,一石二鳥。

  大堂之內,擺著李三道一家的屍首。

  陳如師上前一一查看,又把仵作叫來問話。

  「砒霜中毒,並無外傷。」

  陳如師問道:「砒霜的來源呢,查了嗎?」

  唐硯道:「查了藥鋪,是李夫人身邊的丫鬟去買的,城門上說,昨日傍晚,那丫鬟帶著包袱出城了,說是回鄉探親。」

  陸毓衍讓人把林夫人帶上來。

  林夫人面色灰白,跪在地上,兩眼無神。

  聽了陳如師問話,她一個激靈抬起頭來,道:「是,我是貪那一百兩銀子,但我哪知道裡面有什麼條條道道的?

  李夫人那天早上來找我,說謝大人一家都沒了,一個知府好端端死在了府衙裡,這案子肯定要徹查的。

  不管是仇人上門,還是盜匪流寇,真查起來,少不得找幾個頂罪的。

  也許是李大人,也許是林固那混球。

  她說,與其丟了烏紗帽,不如把事情平息掉,推到謝姑娘身上,早早結案。

  謝大人的缺要人頂,李大人為官多年,比其他人都有機會,等李大人當了知府,會記得林固的好的。

  我當時就是叫豬油蒙了心了,想著謝大人一家都沒了,我不如替林固謀些好處,就收下了那一百兩,幫著李夫人誣謝姑娘。

  我要是知道林固這般狠,想把我扔出來,把自己摘出去,我才不操那門子心呢!

  最好他丟了烏紗帽,看看那狐狸精還理不理他!」

  林固從外頭進來,一聽這話,跳了起來:「你別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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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牙痛

  「你才血口噴人!」林夫人啐了一口,「我那一百兩拿回來,你敢說你不知道?你還拿了十兩銀子給你那小心肝肝做了好幾身新衣裳呢!要不要老娘現在回去找出來剪了?」

  林固氣得哼哧哼哧的,眼珠子在陸毓衍與陳如師之間來回轉:「她這人,就是……哎!」

  「林大人,夫妻本是同林鳥,你這樣就不對了,」陳如師笑著道,「林夫人再不是,也是你的髮妻。」

  林固的心跳得飛快,道:「陳大人,在下是真的不知情的,若不然,怎麼會讓她做出那等事情來!謝大人是個好官,對在下也有恩情,在下若曉得實情,絕不會讓謝大人一家枉死,讓謝姑娘蒙受不白之冤!」

  陳如師的指尖在大案上點著,突然冒出了一句:「林大人做丈夫不行,作文章倒是不錯,聲情並茂。」

  如此直白的嘲諷,讓林固的臉色刷得紅了。

  陸毓衍道:「林大人說,謝大人與你有恩?有些什麼恩情?」

  林固的呼吸頓了頓,抬起頭看向陸毓衍。

  那雙桃花眼深邃漆黑,根本看不到底,陸毓衍的臉上不見喜怒,林固甚至猜不到他的情緒。

  他只是本能地覺得危險——這個少年人,並不好相與。

  吞了口唾沫,林固顫著聲,道:「謝大人他……」

  話才出口,陸毓衍就打斷了他:「有恩沒恩,你自己想著就好,謝大人在天之靈,也不想聽你說這些。」

  林固的眸子驟然一緊,聽陳如師和陸毓衍的口氣,他就明白,他是脫不了身了的。

  哪怕他把妻子推出來,這兩位也不會放過他。

  唐硯領著陳如師和陸毓衍去李三道家中。

  李三道住在府衙後街,左右都是同僚,走過去也不遠。

  陳如師一面走,一面道:「唐大人到任時間不長,但看起來,很不喜歡林大人吶。」

  唐硯抿著唇,沉默片刻,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林大人沒有做好。」

  陳如師撲哧笑出了聲,上下打量了唐硯兩眼:「你這人有點意思。」

  唐硯沒有再答。

  幾個衙役在李三道的家門口守著,見唐硯過來,側身開了門。

  謝箏與陸毓衍一道進去。

  唐硯指著西間裡的桌子,道:「三個人就倒在桌子旁,桌上擺著沒有用完的碗筷,砒霜摻在了菜湯裡,一人喝了一碗。」

  陸毓衍讓謝箏推著他到處看了看,問道:「昨日下午,舊都一帶大雨傾盆,鎮江下雨了嗎?何時停的?」

  唐硯答道:「酉時下的,三更時停的。」

  謝箏一時沒想明白陸毓衍的問題,再一琢磨,又明白過來。

  鎮江不積水,三更雨停,到天亮時已經乾了,早上衙役們進進出出,只是把李三道的家裡弄得亂了些,但並不會留下泥腳印。

  此刻屋裡有淡淡的腳印痕跡,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的,因著乾了許多,又叫衙役們踩亂了,並不十分明顯。

  看來,就是這麼一個人,制住了李三道一家,逼著李三道寫下遺書後,殺人滅口。

  雖然稚子婦人力氣小,但那人沒有給李三道一家呼救的機會就制住了他們,可見武功不差。

  昨夜滅口,今日又過去了大半,兇手只怕已經離開了鎮江城。

  謝箏胸口憋著一股氣,不舒服極了。

  若線索斷在這裡,又要如何是好?

  一行人回到府衙,陳如師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道:「謝大人的案子,是我叫李三道糊弄了,以至於冤枉了謝姑娘。既然李三道已經認罪,謝大人的案子也該重新理一理。那個衛宣,他的來歷有弄明白了嗎?」

  唐硯頷首,道:「捕快有查了一些,丹陽縣衛家莊,早幾年就已經人去莊空了。

  衛家莊的確有個書生衛宣,但謀害謝大人的是不是衛宣本人,如今是死無對證。

  只是,衛家莊與李三道……

  當年大盜飛狐在衛家莊落網,恐是李三道與衛家莊為賞銀合謀。」

  陳如師怔了怔,大盜飛狐鬧得應天、鎮江、常州幾府人心惶惶,他自然是記得的。

  原來,飛狐的落網是李三道的把戲?

  陳如師看了眼陸毓衍和謝箏,見兩人面上並無驚訝,可見是已然知情的,他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哪怕李三道本本分分等陸毓衍巡按鎮江,他的把柄也已經捏在陸毓衍手上了。

  這麼說來,即便他安安穩穩把陸毓衍送出應天府,李三道這一茬都能坑他一把,叫他體驗一次什麼叫禍從天降。

  思及此處,陳如師牙都痛了。

  虧得他投誠了,要不然,兩眼一抹黑!

  陳如師揉著腮幫子,目光落在陸毓衍的腿上。

  既然已經抓到把柄了,為什麼還要朝自個兒動刀子?

  放了這麼多血,要吃多少補血補氣的東西才能補回來?

  年輕人吶,當真是太狠了。

  哪裡像他,年歲越長,越知道身體寶貴,連指尖泌一滴血珠子,都心疼得要命。

  這一回,叫這一個個的,逼得吐了一盆子血,哎呦心都痛死了!

  天色已晚,唐硯安排眾人住進了驛館,原還要備個酒席,陳如師胸悶氣短,一口酒都喝不下,擺手拒了。

  房間裡點了燈。

  驛館的飯菜送進來,謝箏嘗了一口,熟悉的鎮江味道讓她一時有些晃神。

  陸毓衍的手落在謝箏的額頭上,輕輕揉了揉,道:「好好吃飯,別想那麼多。」

  溫熱的掌心讓謝箏回過神來,她抬眸看著他,道:「我從前想過,若有一日洗去污名,把鎮江的案子翻過來,我會喜極而泣,可真的到了這麼一日,我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李三道死了,可真兇再哪裡?

  她想要追查的,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指腹一下又一下撫著謝箏的額頭,深邃的桃花眼直直看著她,陸毓衍沉聲道:「丹娘,會有那麼一天的。」

  四目相對,謝箏剛想要點頭,就聽得咚咚的敲門聲。

  外間的竹霧聞聲開了門。

  來的是個小姑娘,有些面熟,又有些……

  「花翹?」竹霧有點兒不確定,眼前的姑娘比昨日那個髒兮兮的瘋丫頭乾淨。

  其實也沒乾淨多少,洗了臉梳了頭,身上的衣服沒有換,又破又髒,竹霧就是靠著衣服來認她的。

  花翹點了點頭:「我來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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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清醒

  竹霧側身讓花翹進來,朝東間裡稟了聲。

  謝箏聽聞是花翹來了,趕忙起身,撩了簾子往外間來。

  花翹抬頭看她,上了妝容,五官與記憶裡的不一樣,但她知道,這個就是謝箏,是她家姑娘。

  眼淚驟然間落了下來,花翹張了張嘴,聲音啞得厲害:「姑娘……」

  謝箏一把將花翹抱在懷裡,眼睛酸酸的。

  花翹大哭了一場,好不容易收拾乾淨的臉蛋又髒兮兮的了。

  謝箏讓她擦了臉,道:「我有好些話想問你,先回我屋裡換身衣服,我們再坐下來說話。」

  花翹垂眸看著自己的那一身衣服,赫然笑了。

  從七夕之後,她就一直穿著這身衣服,幾個月下來,破了幾處,又染了不少油污,換作從前,她是絕對不願意再穿了的,可如今,她竟然真的堅持下來了。

  花翹簡單梳洗了,換了新衣,跟著謝箏回到陸毓衍屋裡。

  面對陸毓衍,花翹有些侷促,亦步亦趨跟著謝箏,腦袋垂得低低的。

  謝箏示意她坐下,柔聲問她:「他們都說,你瘋魔了,叫你爹娘趕出來……」

  花翹咬著下唇,點了點頭,道:「七夕那夜的事情,奴婢想不起來的,那些日子裡做了什麼,也記不得,奴婢的腦子清醒過來時,正巧是京中定下姑爺巡按鎮江的時候。」

  那時,花翹坐在府衙後門,吃著唐硯夫人給她的燒餅。

  唐夫人與幾個官夫人說話,提及了陸毓衍將往鎮江來的事情。

  有人嘴碎,說來者不善,定是為了謝家的案子。

  唐夫人好奇,問謝姑娘果真如案卷上所說,另有心上人?

  官夫人們或笑或搖頭,說她們與謝箏不熟悉,還真說不上個所以然。

  花翹嚼著燒餅,突然就懵了。

  謝家的案子?姑娘的心上人?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

  直到聽完了官夫人們的交談,她才知道幾個月間翻天覆地的變化,案卷上的白字黑字給謝箏定了多大的罪過!

  花翹想站出來說那些都是騙人的,沒有什麼情郎,自家姑娘七夕那夜根本不在府衙裡,她偷溜出城了。

  話到了嘴邊,她還是都嚥了下去。

  所有的真相,她不能告訴這些人,她要熬住,熬到姑爺到鎮江,讓姑爺替姑娘做主。

  現在府衙裡的這一個個,她都不敢信,也不能信。

  畢竟,兩位同知夫人誣賴了自家姑娘,而唐知府又是新官上任,她不知道對方性情品行。

  花翹依舊每日裝瘋賣傻,傻子的身份讓她的行動自由許多,哪怕每日裡瘋瘋癲癲往府衙後院裡轉悠,也沒有人來趕她。

  尤其是唐夫人發了話,更加沒有人會為難她,還好心好意地拿些吃食給她。

  「我躲在李三道家的後窗下偷聽了幾回,曉得是他謀害了大人、夫人與姑娘。」花翹說著說著,眼淚又要落下來。

  她當時不敢斷言謝箏還活著。

  雖然曉得謝箏偷溜出城了,可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謝箏死了,不見蹤影的是豆蔻,她也不禁遲疑。

  直到那天夜裡,她偷聽了李三道夫妻兩人的對話。

  從陸毓衍進到應天府,李三道就使人跟著他,兩個小廝不去說,身邊冒出來的姑娘讓李三道很是驚訝。

  回話的人說,那姑娘騎著黑色高頭大馬,騎術了得。

  李三道心虛,頓時就猜到謝箏身上去了。

  謝箏極有可能活著,還與陸毓衍在一道,李三道夫人慌得不行,整日裡琢磨著要先下手為強。

  李三道說,陳如師是隻笑面虎,不招惹他,萬事好說,一旦牽連了他,勢必魚死網破,需等到陸毓衍出了應天府再下手。

  花翹聽了心急如焚,可又沒有旁的辦法,只要提心吊膽地等著。

  「昨日在府衙外見到姑娘和姑爺,可真是嚇死奴婢了,」花翹看了陸毓衍一眼,「姑爺還是傷著了……」

  謝箏安撫一般拍著花翹的背,道:「李三道死了,別擔心了,昨夜李家發生了什麼,你知道嗎?」

  花翹沉沉點了點頭:「奴婢看見了。」

  謝箏愕然:「看見了?」

  「昨夜下雨,奴婢就縮在李家對門的屋簷下躲雨,雨勢太大了,週遭的聲音都聽不見,奴婢也不曉得李家裡頭是個什麼動靜,」花翹頓了頓,又道,「後來,一個黑衣人從李家出來,快步走了。」

  那人個頭很高,虎背熊腰,腳步匆匆。

  許是雨勢太大了,那人沒有注意到屋簷下的花翹,也不知道花翹遠遠跟著他,看到他進了一家客棧。

  花翹在客棧外頭守了一夜。

  她一副瘋婆子模樣,半夜三更還在街上,也不突兀。

  天亮之後,花翹看到那人走出客棧。

  他的衣著打扮與昨日不同了,但看身量,正是那人。

  他牽著一匹馬,在城門大開時離開了。

  白日裡,李三道一家畏罪自盡的消息傳開了,而陸毓衍也到了鎮江,花翹特特去收拾了一番,趁著夜色尋來了驛館。

  「哪家客棧?」陸毓衍問她。

  花翹道:「緣客來。」

  緣客來離府衙不算遠,是家老字號了。

  陸毓衍喚了竹霧,叫他去打聽打聽。

  花翹的指尖勾著衣擺,目光在陸毓衍和謝箏身上來回轉了轉,最後往謝箏這兒靠近了些,低聲問道:「姑娘還要回舊都去嗎?」

  謝箏道:「打算先理一理鎮江府的事情,再回舊都,隨後往太平府去。」

  花翹的聲音更低了:「奴婢能跟著姑娘嗎?爹娘把奴婢趕出來了,奴婢……」

  謝箏彎著眼睛,笑了:「你不跟著我,你還想去哪兒?」

  聞言,花翹喜笑顏開:「奴婢一定聽話,伺候好姑娘。」

  三人一道等著竹霧。

  陸毓衍讓謝箏拿了棋盤,一人一邊,隨意下著。

  花翹看著那縱橫黑白,眼前漸漸模糊了,垂著腦袋打瞌睡。

  自打清醒到今日,她沒安心睡過一夜,往往是縮在哪個牆角就湊活了。

  屋子裡暖和,點著好聞的香料,她身上也沒有了自個兒都嫌棄的油膩味道,姑娘和姑爺都在,她覺得踏實極了。

  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花翹終是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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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敢

  陸毓衍下得隨心所欲。

  謝箏應對起來也沒那麼困難,餘光瞥見花翹,她不由莞爾。

  笑了之後,又覺得心酸。

  花翹這小丫頭,當真是吃了好多苦。

  可相較於死在大火裡的豆蔻,她和花翹又是幸運的,好歹,她們活下來了。

  陸毓衍的手越過棋盤,扣住了謝箏的手指,指腹摩挲著她的虎口,道:「別想太多。」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油燈啪的一聲響,屋裡暗了許多。

  謝箏見花翹睡著,也沒急著把燈撥亮,直到外頭傳來腳步聲,她才起身拿了剪子。

  油燈又亮了起來。

  竹霧稟了聲進來。

  花翹驚醒了,揉著眼睛,滿臉驚恐地看著四周,直到反應過來身處何處,才漸漸平靜。

  謝箏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在上京路上時,她也是如此的。

  夜裡不能不睡,又不敢深睡,一有個風吹草動就驚醒,害怕會身處危險之中。

  她拍了拍花翹的腦袋,道:「都過去了。」

  花翹擠出笑容來:「奴婢沒事的。」

  陸毓衍清了清嗓子,問竹霧狀況。

  竹霧垂手,道:「奴才問了緣客來的店家,昨日的確有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住店。那人三十歲出頭,模樣到還斯文,說著一口官話,是京城口音。七月初時,也到店裡住過兩日。出手很闊綽。」

  陸毓衍和謝箏交換了一個眼神。

  說話帶京腔,那個大漢,莫非是從京中來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毓衍冷聲道。

  看來,宮裡的那一位曉得他巡按應天、鎮江,一定會幫謝家查案,怕真叫陸毓衍查出些什麼來,就先對李三道下了手。

  李三道死了,又背下了謝家大火的罪名,哪怕陸毓衍曉得是有人搶了先,線索也斷了。

  陸毓衍沉思一番,道:「今日太晚了,明天一早,你請個畫師到緣客來,把那大漢的容貌畫下來。」

  竹霧應下。

  謝箏垂著眼簾,即便有一副畫像,也是大海撈針,但好歹,有比沒有強些。

  夜色愈發深了。

  謝箏見陸毓衍似是還有話要說,便打發了花翹先回隔壁屋裡。

  陸毓衍示意謝箏在身邊坐下,抬手將她散下的額髮撥到耳後:「陳如師說得也有道理。」

  謝箏挑眉:「他說了好多,哪一句?」

  「真兇可能並不知道你還活著,」陸毓衍的眸色沉沉,「不如繼續瞞著。」

  謝箏抿著唇,點頭應了。

  陸毓衍是放外差,離回京還要些時日,謝箏跟著他一道,這段時間是叫阿黛還是謝箏,其實都是一樣的。

  若一定要說什麼不一樣,那就是丫鬟的身份讓她行動更方便些。

  與其去應付那些官夫人,她寧願陪著陸毓衍多看幾捲案卷。

  見謝箏應允,陸毓衍的眉梢漸舒。

  背後之人讓李三道頂罪,除了自保,還有讓陸毓衍出氣的意思在裡面。

  旁人不知他對謝箏的心意,以為李三道服了罪,陸家與陸毓衍再也不用受人指指點點,他就能把事情揭過去,而不是再揪著不放。

  可若是他們知道謝箏還活著,那就不一樣了。

  陸毓衍也許會退讓,但謝箏絕不會,她一定會為了謝慕錦和顧氏追查到底。

  真兇做事乖張又狠毒,一把火、一把砒霜,次次都不留活口。

  萬一逼急了,想對謝箏下手……

  陸毓衍不願意賭。

  應天、鎮江、太平三府,說小也不小,而他們只有四個人,若對方下了決心要動手,他們討不到好處。

  哪怕多做多錯,叫陸培元抓到馬腳,陸毓衍也不想用謝箏的安危去賭。

  他的小姑娘,他捨不得她遭一丁半點的危險。

  陸毓衍記得很清楚,鎮江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除了堅信謝箏不會與他人殉情之外,他心中滿滿的都是痛苦。

  他的丹娘不在了……

  他那麼喜歡她,等著來年春天娶她過門,一日日盼著,等到的卻是噩耗。

  那段時日,陸毓衍是後悔的。

  分明兩年之間,他到了鎮江數次,也看了謝箏數次,可每一次,都是遠遠的,他甚至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哪怕是與她擦身而過時問候一聲都沒有。

  後悔、遺憾,充斥心頭。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在紙上、腦海裡勾畫謝箏的模樣,小姑娘笑著嗔著,一舉一動都那麼生動。

  可也只能停留在他的記憶裡了。

  那日城門外,在蕭嫻的馬車裡,見到活生生的謝箏時,他幾乎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忍耐住了自己的情緒。

  喜悅、失而復得……

  她不願意表露身份,他就全當不知,壓抑著自己,卻又尋了一堆由頭,讓他到她身邊來。

  思及那時大起大落的心情,陸毓衍緩緩坐起了身,將謝箏箍在了懷中。

  謝箏身子一僵,突得想起今晨的種種,呼吸都要停住了。

  陸毓衍垂著眸子看她,小姑娘的耳垂泛紅,粉粉的,可愛極了,讓他想要去觸碰,去索要更多。

  手臂收得愈發緊了,陸毓衍低著頭,薄唇蹭著謝箏的額頭,來回著,卻沒有往下移。

  抱了一會兒,陸毓衍鬆開了她,輕柔替她理了長髮,柔聲道:「不早了,回去歇吧。」

  謝箏心跳依舊快得厲害,含糊應了聲,起身往外頭走。

  竹霧守在中屋,見謝箏出來,忙道:「姑娘放心,大夫也說了,燒退了就不會再起熱了,夜裡奴才會照看好爺的。」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吱呀一聲關上。

  陸毓衍躺在榻子上,手背覆著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

  謝箏身上清新的花露香味還在,叫他的心緒難以平靜。

  剛才,不是不想多抱她一會兒,不是不想索取更多,而是不敢了。

  怕自己捨不得鬆開她,怕自己會像清晨那樣控制不住……

  謝箏回到自個兒屋裡,趴著打瞌睡的花翹蹭得站了起來。

  花翹揉著眼睛,憨憨朝謝箏笑了笑。

  有一瞬間,謝箏有些恍惚,彷彿是回到了從前。

  她總是偷偷溜出去玩,花翹會守在屋子裡,等得遲了,就趴著睡了。

  豆蔻總笑話花翹,說她每日裡都睡不醒,又愛吃,與那天蓬元帥是一路人。

  花翹自然不依,惱得要撓豆蔻。

  章家嬤嬤哈哈笑著打圓場,說花翹是年紀小,正在長身子,吃得多,睡得好,才能長得快。

  謝箏看著花翹,昏黃的光線裡,花翹與她離開鎮江時沒什麼變化。

  看來,這三個月,花翹是真的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都耽誤長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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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同

  謝箏睡得並不安穩。

  月色透過窗欞灑進來,榻子上的花翹輕輕打著鼾。

  謝箏抱著被子翻了個身。

  許是回到了鎮江,許是花翹在身邊,她閉上眼睛時,腦海裡都是從前的種種,似乎回到了住了五年的廂房。

  若是半夢半醒也就罷了,偏偏她清醒極了。

  情緒沉浸再過去無法自拔,內心卻無比清明地知道,過去就是過去。

  比起難過,更多的是無奈。

  天濛濛亮的時候,謝箏才淺淺入眠,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花翹聽見謝箏的動靜,端了一盞茶過來。

  謝箏揉著眼睛接了,溫熱的水潤了嗓子,她突得想起來,從前的她,醒來時一定要先飲一盞茶。

  不過數月,她已經忘記了這個習慣,花翹卻還牢牢記著。

  謝箏抿唇笑了笑,翻身下床,嘴上道:「醒了多久了?」

  花翹答道:「奴婢才剛醒,還沒來得及梳洗,姑娘且等一等,奴婢給您打水去。」

  說完,花翹便往外頭走。

  謝箏正穿鞋子,聞言一頓,又喚住了花翹:「別去了。」

  花翹回過神來,不解地看著謝箏。

  謝箏拉著花翹坐下,道:「昨夜與二爺商量了,我的真實身份並不說穿,依舊瞞著。

  李三道一家是害了我們,但他的背後,還有其他的陰謀詭計,那些人不曉得我還活著,所以要繼續瞞下去。

  你清醒過來,就跟在我身邊伺候,我怕旁人多想,看出端倪來。」

  花翹有些緊張,下意識抓住了謝箏的衣袖:「姑娘不要奴婢了?」

  「哪裡的話,」謝箏揉了揉花翹的腦袋,「你記得,我叫阿黛,原是蕭家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如今跟著衍二爺放外差。二爺念著你曾伺候過我,便留下了你。我們兩個都是丫鬟,你平時裡與我說話時莫要露陷。」

  花翹皺著臉,猶豫極了:「不把姑娘當姑娘?這有些難。」

  謝箏笑道:「習慣了就好了。」

  花翹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道:「那奴婢還是裝傻吧,裝傻就不會出錯。」

  謝箏越發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來:「行,那你裝傻,我伺候你。」

  花翹噌得站起來,連連擺手,急得直跺腳:「那奴婢、那我試試看吧。」

  謝箏笑個不停,曉得花翹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便留她在屋裡,自個兒端著銅盆去打了水進來。

  花翹捏著木梳子,把門帶上,試探著道:「屋裡沒外人的,讓奴婢給姑娘梳頭吧。」

  本想說不用了,轉眸見小丫頭一臉期待又惴惴的,謝箏到底沒忍心,在梳妝台前坐下,朝花翹招了招手。

  花翹興沖沖的,臉上全是喜悅。

  「我現在不是知府千金,就是個丫鬟,你梳得簡單些,」謝箏叮囑道,「記得呀,別奴婢、姑娘的了。」

  花翹鼓著腮幫子,一下一下梳著謝箏的烏髮,心說她還真沒給謝箏梳過什麼複雜的髮髻。

  從前的謝箏就閒不住,喜歡投壺騎馬,頭髮都是照著簡潔的打理,花翹與豆蔻兩人空有一雙巧手,偏她們姑娘不喜歡,閒得兩人只好彼此折騰,章家媽媽一直笑,說丫鬟們的髮髻與姑娘的還好看些。

  心裡這麼琢磨著,花翹也曉得輕重,依著謝箏的意思,簡單挽了個髻,取了素淨的絹花帶上。

  兩人收拾好了,這才往陸毓衍屋裡去。

  早飯已經備妥了。

  花翹門清,沒跟進去裡頭,搬了把杌子與竹霧、松煙一道用。

  謝箏一面用,一面問陸毓衍:「一會兒是去衙門裡,還是我讓人把案卷都搬過來?」

  陸毓衍慢條斯理喝著粥,想了想,道:「去衙門裡吧,路也不遠。」

  驛館安排了轎子,送到了府衙裡。

  竹霧叫了個畫師,去了緣客來。

  陳如師與唐硯說著話,見陸毓衍來了,拱手問了安。

  謝箏推著輪椅,陸毓衍走到兩人跟前,道:「陳大人,我這腿傷也不方便來回奔波,既然到了鎮江,便先理一理鎮江事情。應天府忙碌,你們耽擱不得,你要回舊都去,替我往陸家帶個口信。」

  陳如師自是應下,心中不禁雀躍。

  有幾日不用在陸毓衍的眼皮子底下,他能長長鬆一口氣了。

  況且,他的去向已經定了,肯定是要貶去個鳥不拉屎的旮沓窩。

  鎮江府上上下下,坑不坑他,都不會改變了,他可以萬事不操心,隨他們去了。

  雖然有些破罐子破摔,但著手起罐落,匡噹一聲,實在是挺舒坦的。

  陳如師臉上有了笑容,待回了舊都,趁著這幾日,他要再多開兩把賭局,爭取多賺些銀子,畢竟,那旮沓窩,定是窮透了。

  思及此處,想到每年少了的俸銀俸糧,陳如師的心又隱隱有些痛。

  真真是辛苦了十多年才爬到這裡,一個眨眼,又回去了。

  這人生吶,大起大落,大起大落!

  陳如師領著應天府的人手先離開了,唐硯引著陸毓衍進了書房。

  饒是心裡明白,謝箏在踏進書房時,也忍不住感慨萬分。

  屋子還是這屋子,桌椅書架也依舊還是謝慕錦用過的那一些,可擺設全變了。

  牆上的畫作、博古架上的頑石、書架上的藏書,都不同了。

  曾經她最喜歡翻看的字帖,也都不見了。

  分明熟悉,卻又無比陌生。

  她垂著眼,暗悄悄深吸了一口氣。

  陸毓衍哪怕沒有看到身後的謝箏的神色,也大抵猜得到她的心情。

  去年秋日,他也到過謝慕錦的書房,他都能清楚記得這裡的變化,更何況是謝箏呢。

  清了清嗓子,陸毓衍先起了話題:「唐大人,我今日還是先看案卷。」

  唐硯頷首應了,道:「我剛到鎮江不久,不瞞陸巡按,鎮江的事情,我還不敢說全然掌握了。

  虧得前任知府謝大人做事仔細,刑獄、民生,各項事情都井井有條,使得我接手起來也方便許多。

  你要看哪些案卷,我讓人取來。」

  陸毓衍想了想,道:「李三道做事,我信不過,主要看看他這幾個月裡處置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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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4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舊物

  唐硯聞言一怔,心說李三道是靠不住,但巡按到府,少不得查看一兩年之間的案子,甚少會只翻看近來幾月的,陸毓衍這是對謝慕錦行事相當放心了。

  可轉念又一想,他自己想轉過來。

  哪怕大禮未成,只放了小定,但謝慕錦還是陸毓衍的泰山。

  如今泰山大人已然不在了,陸毓衍為了替謝家翻案來的鎮江,又怎麼會特特去翻查謝慕錦手上有沒有冤假錯案,再給已故的泰山大人蒙上一層灰呢。

  「給陸巡按安排了書房,就在隔壁屋子,我讓人把案卷送過去。」唐硯道。

  陸毓衍道了謝。

  謝箏推著他往外走,到了門邊,陸毓衍示意謝箏停下。

  「唐大人,」陸毓衍偏過頭,問道,「不知謝大人一家留下來的東西,如今收在哪裡?」

  唐硯答道:「都收在庫房裡。當時火勢大,謝姑娘房裡的東西都毀了,謝大人與夫人屋裡還搬出了不少,前頭衙門書房裡的,全都沒有損傷。

  李三道原是想丟了的,叫其他幾位同知、通判給攔了,就留了下來,說是等我到任了再處置。

  到底是遺物,又有不少孤本書籍,我琢磨著給收入了庫房。」

  陸毓衍眉宇舒展了些,又鄭重道了謝:「既如此,那些東西就給了我吧,也是留個念想。」

  「能交到陸巡按手中,謝大人一家在天之靈,應當也會高興的。」唐硯頷首道。

  謝箏靜靜聽著,緊緊咬著牙關,才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當時走得匆忙,章家夫婦也沒顧上收拾這些,謝箏一直很遺憾,除了胸口的玉珮,她沒有留下其他父母的東西。

  而現在,那些遺物又能到她手中了。

  雖然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但陸毓衍真的知道她,曉得什麼讓她念念不忘,先一步問唐硯索取。

  這個人,是真的將她放在了心上,細心照顧著她的情緒和心願。

  推著陸毓衍到了隔壁書房,謝箏低聲道:「謝謝。」

  陸毓衍的唇角微微勾起,握著謝箏的手,道:「還好沒讓李三道處置了。」

  略等了會兒,通判與幾個衙役搬了案卷進來。

  「陸巡按,」通判恭謹道,「謝大人留下來的幾大箱籠,晚些我讓人給您送到驛館去。」

  陸毓衍應了。

  謝箏仔細看了看案卷,說多也不多,鎮江府也算太平,幾個月間,也不會有多大的案子。

  這些案情都是在她離開鎮江之後發生的,每一件都陌生極了。

  她微微皺了皺眉,等通判出去了,才與陸毓衍道:「我再去庫房裡取一卷來。」

  陸毓衍挑眉,有些不解。

  謝箏捏著指尖,解釋道:「六月末,城裡有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遇害,那是父親查的最後一樁案子……」

  那樁案子,只看案情並不複雜,進展卻不算順利。

  謝箏記得,謝慕錦為了那案子挑燈了幾夜。

  她每回送點心過來,父親都還在翻看著案卷,分析著各種可能。

  直到謝慕錦遇難,這案子也沒有結。

  通判送來的案卷裡並沒有這一樁,許是他們只取了七夕之後發生的,卻遺漏了謝慕錦經手,卻由李三道結案的案卷了。

  陸毓衍知道謝箏意思,柔聲道:「去吧。」

  謝箏走出書房,逕直往庫房去。

  與守備說了聲,謝箏從架子上抽出了案卷,翻開看了看。

  前半部分,是謝慕錦的筆跡。

  一筆一劃,熟悉得讓謝箏眼眶發熱,她略略平穩了心緒,才回到了書房裡。

  陸毓衍接了案卷過去,還未來得及翻看,竹霧先回來了。

  「爺、姑娘,這是畫像,」竹霧把畫卷交給陸毓衍,道,「緣客來的東家說得磕磕絆絆的,說是大致就是這模樣,稍稍有些不同,但到底是哪裡不同,他也說不明白。」

  謝箏並不意外。

  緣客來每日裡往來的客商不少,東家不可能將每一位客人的五官模樣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個人的身形較一般人不同,東家多是記他的虎背熊腰、身量高壯而已。

  陸毓衍看了眼畫卷,眉頭微微皺了皺。

  謝箏湊過去一看,也不由擰眉,沉思片刻,道:「似是有那麼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又好像沒有……」

  說完,謝箏自個兒先搖了搖頭,她應當是不曾見過的一個身材壯碩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的,又或許是街上擦肩而過,她留下的印象太模糊了?

  不料,陸毓衍卻也道:「我也覺得有點兒眼熟。」

  可也僅僅是眼熟罷了。

  謝箏與陸毓衍思忖許久,都沒想起來畫像上的人到底像誰,只好作罷。

  「不急,」陸毓衍安慰謝箏道,「這人說著一口京腔官話,你我又都覺得眼熟,恐怕是在京中遇見過。等我們回到京城,拿著畫像問問潤卿他們,許是會有線索。」

  謝箏徐徐舒了口氣,點頭應了。

  原本就曉得,要查明白紹方庭的案子與當年齊妃娘娘的死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許需要幾年、甚至更久,謝箏做好了長久的準備,可真當線索出現又斷裂時,多少還是會有些起伏。

  不過,哪怕步子很小,他們總是再向前行的。

  將畫像收好,兩人又把心思放到了謝箏取來的案捲上。

  陸毓衍翻開仔細看。

  六月末,有百姓聞到一股臭味,尋到了隔壁人家,才發現一個少年人浮在井中。

  仵作查驗了,少年死了有五天了,前幾日一直下大雨,味道被掩蓋了,一直沒叫人聞到,今日一開太陽,立刻就明顯了。

  泡了五日的水,少年的模樣已經分辨不得了。

  鄰居們說,這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常住在鎮江,一年裡也難得見他家院門開一兩回的,不曉得這少年是怎麼進的院子,又為何會落到井裡。

  有人說,前幾日曾與這個少年打過照面,他看起來十四五歲,模樣很清秀,在胡同裡徘徊。

  「那人上去問他話,少年自稱姓舒,說是來鎮江尋親的,親戚似乎就住在這一帶,只是他前回來時年幼,如今有些記不清了,」謝箏回憶著道,「那人當時急著出門,沒有多問,等回來時,已經不見這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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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4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空宅

  這條胡同是城裡的老胡同了,幾經修繕,數年裡,有人搬離,也有人遷入。

  幾年下來,也遇到過四五波來尋人的。

  那鄰居便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少年找不到人,便往他處去了。

  直到衙役從井裡撈起個人來,他圍過來看熱鬧,才從衣裝分辨出了少年。

  衙門裡讓畫師依著那位鄰居的描述畫過畫像。

  畫像附在案卷裡,陸毓衍翻開來一看,果真十分秀氣。

  謝箏還記得,趙捕頭當時說過,若不是撈起來讓仵作驗過,只看這畫像,還當他是為了方便在外行走而女扮男裝的。

  捕快們議論過,為何少年會在那無人居住的空院子裡墜井。

  有說那少年可能是個偷兒,前幾日在胡同裡走動,最終選了這麼個空院子,想趁著雨夜,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東西,卻沒想到,失足落井了。

  謝慕錦並不那樣想。

  水井在院子的西牆邊,除非從西牆翻進去,若不然,進了院子徑直就往屋子裡去,又怎麼會在西牆腳下落水?

  而西牆的一牆之隔,是鄰家宅子,少年不想打草驚蛇,又怎麼會從西側進入?

  哪怕少年就是個小偷,他也不太可能是失足落水的。

  那院子空著,園子裡雜草叢生,沒有人打理過。

  屋裡的傢俱都蓋著布,上頭蒙了一層灰,並不見翻動過的痕跡。

  只東屋的羅漢床有被粗魯擦拭過的痕跡,看起來愈發髒兮兮的。

  「父親認為,少年是被人推下井的,只是撈起來時,身子已經發脹,仵作驗不出生前是否有爭鬥痕跡,」謝箏緩緩道,「畫像貼了整個鎮江城,都沒有人來認過,少年的身份都斷定不了,案子進展不大。」

  遇難者的身份不明,週遭關係這條線就無法查下去,若是意外遇見歹人,那幾日大雨,左右鄰居都沒聽見動靜,又要到哪兒去尋人?

  況且,這都過去了數日了,若兇手不是鎮江本地人,大抵已經離開了。

  這個案子不好查,可這是除了紹方庭與齊妃娘娘的案子之外,謝慕錦身前查得最後一樁案子了。

  陸毓衍認真看著案卷,往後翻了幾頁,想看看李三道是怎麼結案的。

  哪怕曉得李三道不會認真處置,可看到最後,陸毓衍還是不由得失笑搖頭。

  李三道寫著,是這少年盜竊不成反而失足落水,這是一起意外。

  最簡單,也最省事的處置法子。

  反正沒有知道少年身份,早些結案早了事。

  謝箏見陸毓衍失笑,湊過去看了一眼案卷,亦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隨著謝箏的動作,臉頰梨渦淺淺,陸毓衍抬手,指腹按在梨渦上,道:「一會兒去那院子看看。」

  謝箏微怔,只覺得梨渦一燙,她微微直起身子,點頭應了。

  案發的胡同離府衙不遠,謝箏推著陸毓衍過去,又叫了趙捕頭來瞭解案情。

  趙捕頭引著他們,站在空院子前,指著左右:「這家的主人聞到異味報的官,那家的兒子當日偶遇了少年。

  謝大人在的時候,我們都仔仔細細一家一戶問了話的,說辭都一致。

  沒人認得遇害的少年,案發那幾天又是沒日沒夜的大雨,又有驚雷,哪怕有什麼動靜,都叫雷聲雨聲掩蓋了,誰也沒聽見。」

  趙捕頭說完,撕開了封條,請了兩人進去。

  過了幾個月了,裡頭越發亂糟糟的。

  西牆下的水井上蓋上了蓋子。

  趙捕頭說:「這井原本就配著蓋子的,只是不曉得以前這家主人離開時有沒有蓋上。」

  一進的小院子,屋裡全是霉味,衝得厲害。

  東屋的羅漢床又回到了髒兮兮的樣子,看不出數月前曾經擦拭過的痕跡。

  陸毓衍到處看了一圈,問趙捕頭道:「我看案卷上說,這院子的主人是個外鄉商客?」

  「查過房契,是永正十二年末,由一個叫安廣財的中年人買下的,那人是個做藥材生意的,蜀中人。」趙捕頭道,「算起來也有十八年了。問過胡同裡的老人,說是最初那一兩年,是由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婦人住在裡頭。

  那婦人衣著打扮像是大家出身,買了幾個小丫鬟和壯實的老媽子,也就沒人敢打院子裡的主意。

  婦人自稱是安廣財的妹妹,與夫家鬧不和了,一氣之下讓兄長置了宅子,搬出來住了。

  她畢竟年紀在那兒了,也沒人把她當作是安廣財養外室。

  住了一兩年,後來有馬車來接走了,大約是與夫家談攏了,又回去了。

  這宅子自從那之後就空了下來,隔了一兩年,有人來清理一回,前一回有人來打掃,還是前年的事情。」

  謝箏聽完,問道:「那安廣財買了宅子就沒出現過了?那婦人有沒有說過,夫家是哪兒人,叫什麼?」

  「十八年前住在這裡的鄰居,過世的過世,搬離的搬離,也就剩下一兩戶,但時間太久了,記不清後來安廣財有沒有出現過。倒是那個婦人,離開後就再沒回來。哎,對了!」趙捕頭一拍腦袋,道,「從前在這裡當過差的丫鬟婆子,其中有一個是鎮江人,我當時剛打聽出來,還沒來得及去問話,謝大人就出事了。再後來,李三道結了案子,我也沒辦法再查。」

  陸毓衍斂眉,到:「那就去問問看吧。」

  坐著輪椅,出入總歸有些不便,陸毓衍與謝箏就先回了府衙,讓趙捕頭去打聽。

  下午時,趙捕頭將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帶到了書房裡,說是當過差的那一家已經搬走了,這位老嫗是他家鄰居。

  老嫗姓張,年過花甲,頭一回進衙門裡,整個人都不自在極了,低著頭哆哆嗦嗦的,聽說是大人要問話,進來就要跪下。

  陸毓衍朝謝箏抬了抬下顎。

  謝箏會意,攙住了張老嫗,道:「媽媽莫慌,我就是問些舊事,我們去邊上說吧。」

  對這個年輕姑娘家,張老嫗放鬆了些,連聲應了,她不肯做椅子,搬了把杌子來坐下,道:「姑娘想問谷家大娘子的事情呀?我與谷家是鄰居,年紀也差不多,還曉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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