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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雨將至

  一路上顧世衡從馮師叔嘴裡聽說了裴杞堂不少的故事。

  在鹽州城設下埋伏,引得西夏人上當。

  為了治好身上的傷,不小心與顧家起了衝突,不過後來用青苗求得了顧家原諒。

  馮師叔一路口沫橫飛,顧世衡才知道,原來顧家和裴家已經有了這麼多往來。

  顧世衡不禁道:「裴小將軍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馮師叔笑得眼睛都瞇起來,「那是自然,不是我誇,整個大齊我就沒見過這樣出色的子弟。」

  單憑在鹽州與李常顯打仗這件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與韓璋當年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希望裴小將軍能夠打個勝仗,就算不幸戰敗,只要能平安撤出鹽州也好。要知道,裴杞堂在鹽州牽制李常顯一天就等於給大齊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調兵遣將。

  看到顧世衡臉上的笑容,馮師叔不禁得意,只要得到了岳丈的歡喜,將來害怕娶不得他的女兒,「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們裴小將軍是不是很好?」

  顧世衡道:「好,裴小將軍將來一定前程無量。」

  「這就對了嘛!」馮師叔笑得擠眉弄眼,顧世衡若是敢將女兒嫁給旁人,他就乾脆將顧世衡綁了,好好跟他理論理論。

  裴杞堂一定會打敗李常顯,就像當年先皇重創西夏一樣。

  這才是大齊應有的威風。

  如果慶王活著那該多好,見到兒郎這般威武一定會心中歡喜。

  可惜……

  馮師叔想起慶王府的慘案,滿是笑容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殺機,裴杞堂贏了這一仗,就等於正式邁入了朝堂,總有一天,他們要與皇帝好好算算當年那筆賬。

  ……

  大齊京都。

  皇帝氣得將手中的戰報扔在了大殿上。

  大齊的儲君就這樣被金人捉走了。

  二十萬大軍,就算死守在北疆也不至於短短一天之內就被人破關。

  丟了真定城也就罷了,太子還做了金人的俘虜。

  皇帝覺得臉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自從大齊建國開始,就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如果就這樣讓西夏人和金人長驅直入,他就更加顏面無存。

  皇帝後悔起來,太后帶著顧琅華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應該果斷將韓璋派去北疆,替換掉太子。

  他是懷疑太后另有所謀,才讓皇城司去西夏打探消息。他想著就算西夏人真的打過來,西北有淮南王,北方有二十萬大軍,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卻沒算到太子會這樣無能。

  朝堂上一片鴉雀無聲。

  平日裡趾高氣揚的武將紛紛都低下頭,生怕被皇帝點將去抗擊西夏。

  「皇上,」太傅走上前,「老臣以為,事到如今不如派出使臣與西夏、金國和談,只要兩國肯罷戰,放回太子,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皇帝冷笑,「如果西夏要五州之地,金國要秦嶺以北所有城池,那朕是不是就該將京都也拱手相讓?」

  太傅頓時一抖,立即跪在地上,「老臣惶恐,事到如今……不能不顧太子的安危啊。」

  「太子,」皇帝忽然揚聲,「他還算什麼太子,如果他還是大齊的太子,就該以死謝國,這才是一個太子的分內之事。」

  現在,他讓這一切成了笑話。

  太傅道:「太子爺親帥二十萬大軍出征,突然被金兵擒獲,這裡面定然有蹊蹺……」

  「是有蹊蹺。」

  「一定有蹊蹺。」

  頓時有人應和起來。

  皇帝瞇起眼睛,「既然如此,誰願意出征太原,奪回鎮定並查明此事?」

  朝堂上立即又是一片沉默。

  現在去太原,先不說能不能打贏西夏和金國聯軍,萬一金國再以太子性命做要挾,他們是戰還是求和?

  別看現在皇上說,太子應該以死謝國,太子真的死了,皇上必然要怪罪下來。所以,無論誰去太原,都是凶多吉少。

  西北呢?裴杞堂僥倖在鹽州贏了西夏騎兵,但是西夏王李常顯卻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他會傾力攻打鹽州,鹽州必破無疑,鹽州下來就是慶州,慶州守軍不多,哪裡能對付李常顯的虎狼之師。

  朝廷的援軍只怕還沒有到,李常顯已經連下幾城……這樣的大仗,輸了……一輩子都翻不過身來。

  靖國侯咳嗽幾聲上前,「臣舉薦裴思通裴大人,裴家世代武將出身,裴杞堂又在鹽州打了勝仗,若是此時裴大人帶援軍前往西北,他們父子二人定能與淮南王合力擊退西夏大軍。」

  誰知道裴杞堂是真的贏了,還是中了李常顯的計謀。因為這樣一來,李常顯才有了充足的理由進攻大齊。

  不能讓裴家人得了便宜,別人趕去揹這個黑鍋。

  既然裴杞堂厲害,乾脆就讓裴家自己打完這場仗。

  靖國侯這樣一說,勛貴們紛紛同意,「裴思通大人合適。」

  「是啊,裴大人再合適不過。」

  裴思通被內侍帶上大殿。

  皇帝從御座上走下來,「裴卿,靖國侯舉薦你增兵西北,你可願意前往?」

  這樣的結果,裴思通早就料到。

  靖國侯這個老狐狸早就跟京中的勛貴商議好對策,關鍵時刻將裴家抬出來。

  裴家根基遠在福建,京中沒有人肯替裴家說話,如今裴杞堂想要進入京都的圈子,首先面對的就是京中的達官顯貴。

  所以這一仗,裴家必然是要打的。

  「老臣願意前往,」裴思通跪在地上,「老臣定然不負皇上重託。」

  靖國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裴家一個水鬼,現在想要上岸,也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皇帝彎下腰親手將裴思通扶起來,「朕等著裴愛卿的捷報。」

  皇帝說完轉過身,「至於太原,朕已經讓榮國公前往。」

  榮國公?

  朝臣們面面相覷。

  榮國公剛剛去世,皇上說的應該是韓璋。

  沒想到韓璋因禍得福,這麼快承繼了榮國公的爵位,但是能不能守住這個爵位,也要看這一仗能不能贏下來。

  所有人跪下叩拜,「皇上英明。」

  皇帝不禁覺得慶幸。

  幸好他沒有聽信沈昌吉的話將韓璋治罪,否則,現在誰要帶兵去鎮守太原,奪回真定。等這件事有了結果,他一定殺了沈昌吉。

  皇帝看向大殿外,烏雲滾滾,一場大雨將至。

  ……

  東平長公主也望著遠處的天空。

  她等待的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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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場夢境

  琅華忙碌了一晚上,天亮的時候才查點完藥材從軍帳中走出來,剛準備和蕭媽媽說話,就看到不遠處有個婆子捧著一個青布包袱,正向這邊張望著。

  「誰?」蕭媽媽皺起眉頭問過去。

  「顧大小姐,」婆子上前行了禮,「奴婢是陽曲縣丞徐家的下人,我家太太讓奴婢送些衣物給小姐,這些日子小姐為太原城忙碌,我們都看在眼裡,也沒能幫上什麼忙,太太就和家裡的下人一起給小姐做了兩套衣裙和鞋子。」

  婆子向琅華腳上看去,「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陽曲縣丞遣來了不少婆子到衛所來,軍帳外要不停的燒水,還要有人清洗染血的布巾,有了這些婆子,醫工就能騰出手來給傷兵包紮傷口,著實幫了大忙。

  現在又給她送來新做的衣裙。

  怪不得她時常聽到有人誇讚陽曲縣丞是個一心為民的父母官。

  琅華向蕭媽媽點了點頭,蕭媽媽上前打開了婆子手裡的青布包袱,裡面果然就是兩套衣裙和兩雙繡鞋。

  蕭媽媽這才笑著將包袱收好。

  婆子道:「那奴婢就不打擾大小姐了。」說著就要退下去。

  琅華將婆子叫住,「你的主家姓徐?跟杭州的徐松元大人有淵源嗎?」

  她隱隱約約記得徐謹蓨跟她提過,徐家這些年尤其繁盛,有不少子弟在外為官,徐謹蓨有個叔叔好像是在曾在外任縣丞,因與徐老太太關係不太好,就很少回家。

  婆子笑著道:「大小姐聰明伶俐,一猜就對了,我們家老爺是徐松元大人的庶弟,家中行三,前些年到太原來任職,之後就沒回過杭州,不過提起顧家,我家老爺也是知曉的,這才囑咐太太多幫襯幫襯,老爺這幾日隨著知府大人上了城樓,家裡留下一堆女眷,也就只能做做針線。」

  「時間趕得緊,大小姐不要嫌棄才是。」

  琅華笑道:「多謝太太了,請幫我給太太帶好,有機會我一定上門拜見。」

  婆子急忙應了一聲,沉下眼睛告辭離開,禮數十分周到。

  琅華回到屋子裡,蕭媽媽立即吩咐阿莫將衣裙收拾出來,「用的不是什麼錦緞,倒是細棉布,可見是經過一番思量的,不是來充充面子就罷了,改一改小姐就能穿。」

  琅華在外面,不能穿錦緞,細棉的衣裙對她來說更加方便。

  琅華也覺得徐家這次送來的東西花了幾分的心思,尤其是那雙鞋,大小看起來和她現在穿的沒有什麼分別。

  蕭媽媽道:「徐家這位老爺雖然是庶出,作風卻一點都不差。」

  言下之意,比徐松元整個正經的嫡子還強。

  琅華抿嘴笑起來,蕭媽媽總是念念不忘徐松元上門訓斥她這件事,打心底裡看不上徐家這樣的書香門第。

  她卻並不在意,說到底徐松元也就是給她起了個名字罷了,本來也沒什麼交情,她也沒必要放在心上。

  她擔心的是父親,也不知道父親現在有沒有到銀州,等到兄長來了太原,她就立即動身前往銀州。

  那時候,他們父女就能團聚了。

  琅華想到這裡,心裡不停地歡跳起來。

  不知怎麼的,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身在鹽州的裴杞堂。

  也不知道裴杞堂怎麼樣了。

  這些日子,攻打太原的西夏兵馬沒有增多,那就代表西夏人被鹽州戰事牽制住了,雖然淮南王的人馬會與裴杞堂一起守城,但是他們面對的畢竟是兵強馬壯的西夏騎兵。

  裴杞堂曾說過,他一定會支撐到父親抵達銀州,韓璋來到太原,她也知道裴杞堂有這樣的本事。

  可她就是忍不住擔憂,李常顯不是大齊的太子,究竟是有幾分本事的,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誰又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琅華梳洗乾淨,躺下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隱約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身穿甲胄的人站在她的床邊。

  琅華仔細地瞧了瞧才發現那個人竟然是裴杞堂。

  裴杞堂怎麼會到太原,難不成是鹽州那邊打了勝仗?

  琅華立即坐起身來,就要與他說話,卻看到裴杞堂臉色蒼白,嘴唇緊緊地抿著,平日裡清澈的目光微微有些渙散,胸口忽然有一縷鮮血冒出來,漸漸地擴大,就像是一朵緩緩盛開的蓮花。

  琅華頓時慌了神,想要去拉裴杞堂,卻不知什麼時候,她的兩隻手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她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慌。

  裴杞堂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這樣也好……琅華……這樣也很好……」說完話他閉上眼睛向後倒去。

  琅華的心就像被人一下子攥住,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她想要去看裴杞堂的情形,卻發現自己彷彿被定在了床上,拼盡力氣去掙扎也不能挪動半分,就在她即將要窒息的時候,一隻手用力推了推她。

  「大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琅華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蕭媽媽一臉擔憂地望著她,「大小姐,您是不是做了噩夢。」

  「我……」琅華聲音略微沙啞,「我怎麼了?」

  旁邊的阿莫忙道:「奴婢轉身的功夫,您就哭了起來,將奴婢和蕭媽媽都嚇壞了,奴婢怎麼搖您都搖不醒……還好,蕭媽媽想起來按揉虎口的穴位,我們就一邊按一邊叫您……」

  阿莫額頭上都是細細的汗珠。

  琅華也覺得自己衣衫都被冷汗打透了。

  現在想想方才的場景,她還覺得心驚肉跳,她怎麼會夢見裴杞堂死了呢?

  難不成是某種預感?

  她應該去銀州看看,至少那裡能得到鹽州的消息。

  「蕭媽媽,你讓蕭邑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走……」

  蕭媽媽不禁驚訝,向來十分鎮定的大小姐,眉宇間有了些許慌亂的神情,彷彿還沒有從噩夢中掙脫出來似的,「大小姐……您怎麼了?方才您到底夢見了什麼?」

  琅華正不知道要怎麼和蕭媽媽說,外面就傳來蕭邑的聲音。

  蕭邑隔著門稟告,「大小姐,韓將軍來了……韓將軍到太原城了。」

  方才是驚慌,現在卻是驚喜。

  「兄長人在哪裡?」琅華邊說邊整理了衣裙,走出屋子。

  蕭邑道:「韓將軍上了城樓……還有……」

  琅華顧不得聽蕭邑說剩下的話,立即跑了起來,剛走出了院子,就看到迎面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琅華不禁一愣。

  是陸瑛。

  陸瑛來了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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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怒火中燒

  蕭邑想說的就是,陸三爺和閔家大爺也一起來了太原,可是大小姐沒等他說話,就跑了出去。

  於是,琅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遇見了陸瑛。

  突然見到陸瑛,琅華又是驚訝又是詫異,半晌才回過神,「你……來太原了。」

  陸瑛望著琅華,她的眼睛有些發紅,彷彿是剛剛哭過的樣子,眉宇中還有著化不開的憂慮和躊躇。

  見到他之後,她微微有些驚愕,緊接著就變得沉著起來。

  「家裡都安排好了?」琅華下意識地道,「你是跟書院的博士說好了才過來的?」

  那麼多年的夫妻,琅華習慣性地為陸瑛想問題。

  陸文顕死了,按理說陸瑛該守孝三年在家中,不該參加明經考,更不該四處奔走,現在他能到太原來,定然是得了書院博士的同意。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如果陸瑛是為國奔走,自然不會引來旁人詬病,一旦有了這樣的名聲,將來就算在孝期裡入仕,也就不會被人質疑禮數不周,所以,陸瑛來太原,的確是一個好的選擇。

  陸瑛卻沒有聽進去琅華在說些什麼。

  他只是端詳著琅華的神情。

  琅華是一個自制又沉穩的女孩子,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也會不動聲色地解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讓情緒肆意地擺在臉上。

  陸瑛忍不住去猜測,琅華方才是因為什麼人,什麼事而傷心。

  他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澀,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恐懼,好像隨時會有那麼一個人,將琅華帶離他身邊。

  半晌,陸瑛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頜首,臉色略微有些蒼白,「是博士舉薦我們幾個來幫忙,我猜到你會到太原來,我也是想來看看你。」

  琅華點了點頭,「我都很好。」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陸瑛一身深藍色長袍穿在身上,顯得有幾分的消瘦,表情也更加的深沉,「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琅華沉下眼睛,「兄長來了就會軍心大振……太原應該會打個勝仗。」馬瑞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天。

  難道,她想跟他說的只有這些話?

  他還以為,琅華見了他會歡喜,如果更好一點,應該是跟他說些委屈。

  一個女孩子在太原做這些事,一定會遇到難題,那些難題她是怎麼解決的?

  就像小時候,她會拉著他去看錦鯉吞食,就算他不說話,她在一旁也會歡快地笑起來。

  他們之間真的是越來越遠了。

  陸瑛思量間,韓璋進了門。

  見到琅華韓璋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伸出手撫了撫琅華的頭頂,「長高了些,卻也瘦了。」說著看了一眼陸瑛。

  陸瑛不卑不亢地給韓璋行了禮。

  韓璋頓時沉下臉來,「你跟子臣怎麼到太原來了。」

  閔子臣生怕韓璋責怪陸瑛,急著上前解釋,「我們來太原是向父親稟告過的,而且是明博士舉薦……那些棉被和糧食就是書院捐贈,我們押送過來的,我們雖然不能上陣打仗,卻也能做些別的事。」

  原來那些軍資是他們送來的。

  韓璋依舊面色不虞,吩咐陸瑛,「你跟著副將去將東西放好,這些東西要有個賬目。」

  陸瑛立即道:「我會算好各項軍需的數目,博士們交代過,這次帶來的東西,除了將士們需要的,多餘會分發給百姓,韓將軍放心,這些我會辦周全,不會出現紕漏。」

  韓璋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陸瑛的說法。

  閔子臣臉上就浮起了得意的神情,他和陸瑛等於過了韓璋這一關。

  事情總算沒有辦砸,回去之後,他也可以向父親邀功,免得父親總是數落他。

  韓璋揮揮手,「你們去吧。」顯然不想留陸瑛在這裡說話。

  ……

  兩個人從院子裡出來,陸瑛一言不發,閔子臣倒是十分高興,「到底是你厲害,我那表哥問我一句話,我都會覺得腿發顫,他帶兵時間長了,動不動就是訓斥的語氣……」

  韓璋有些考量他的意思,應該是因為琅華的關係。

  韓璋這樣對他,他心裡反而鬆了口氣,韓璋作為長輩對他嚴苛一些,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也證明韓璋確實將琅華當成了妹妹。

  想到妹妹兩個字,陸瑛的心像是被燙了一下,如果不是父親的那句話,他也不會去查許氏,更不會去找被許氏賣了的那兩個丫鬟。

  沒想到這樣一查,還真的就讓他查出些蹊蹺來。

  許氏將兩個丫鬟賣到了河東兩處人家,他找到了當年賣丫鬟的牙婆,一路追到了河東府,結果兩家人說了,那兩個丫鬟被賣過來不久,就有個老爺花了大價錢將她們買走了。

  兩個普普通通的丫頭,先是被主母賣給了牙婆,而後被倒手去了河東,緊接著又被買走了,這裡定然有蹊蹺。

  他隱隱覺得,只要找到那兩個丫頭,那些事定然會水落石出。

  也許琅華的身世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堅信父親臨死前沒有說實話,只要琅華不是父親與許氏所生,他就會將這件事的實情告訴琅華。

  到時候琅華要怎麼處置,他都會在她身邊,不管她是難過,還是痛苦,他都會讓琅華知道,他始終是她的依靠。

  這樣,或許琅華才會下定決心要嫁給他。

  ……

  陸瑛忙完了手邊的事,天已經黑了下來,整個太原城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他信步走在太原城內,卻不知不覺地到了琅華的院子外。

  院子的門還開著,顧家人正在搬動箱子。

  「這是要去哪裡?」

  聽到陸瑛的聲音,管事忙轉過頭來,「陸三爺來了,我們大小姐準備去銀州了,明天一早就啟程。」

  他剛到太原,琅華卻要去銀州。

  陸瑛眉頭微微蹙起,向內院裡走過去。

  小小的院落忽然被照亮了,一個燒起的火球映入眾人眼簾,琅華站在一旁仔細地看著,蕭邑一鞭子抽在那火球之上,鞭梢頓時被火點著了。

  站在一旁的琅華終於舒展了眉毛,「這就是他找來的東西?這叫什麼?」

  蕭邑道:「聽說叫石脂,一旦燒起來很難會被撲滅。」

  琅華臉上有了笑容,「那……他這一仗……真的可能會打贏。」論兵力裴杞堂是肯定不如李常顯,但是他卻比李常顯要狡猾的多。

  琅華定定地瞧著火球,絲毫沒有察覺不遠處的陸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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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成家立業

  琅華先是很難過,現在又很高興。

  就是因為眼前這個燃燒的火球,整個人都歡快起來。

  真的就這樣容易,隨便一個東西就讓她眉眼飛揚。

  陸瑛站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直等到火滅了,琅華準備回屋子裡去,才看到旁邊的陸瑛。

  琅華很驚訝。

  陸瑛這次和從前不太一樣,好像心事重重。

  琅華將陸瑛請到屋子裡坐下,蕭媽媽端來了一杯熱茶。

  陸瑛抿了一口熱水,整個人彷彿才暖和起來,天氣不冷,甚至會有些熱,可是方才他卻覺得涼意遍布全身。

  陸瑛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看向琅華,「我剛到銀州,你就要走,像是躲我似的,早知道你不願意看到我,我就不來了。」

  她當然不是不願意看到陸瑛。

  琅華道:「我今天就準備要走的,來太原之前我就跟兄長說過,只要他來了我就會去銀州,銀州和安慶……只有胡先生幾個人在,我也不放心……」

  陸瑛定定地望著琅華,半晌溫和地笑出聲,「你到銀州也是為了衛所?」

  其實現在有些事也應該和陸瑛說了。

  琅華搖頭,「不是,我去銀州要去見我父親。」

  陸瑛目光一深,「你說的是顧世叔?他在銀州?」

  此時此刻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就省去了老樂和裴杞堂有關的細節,將想方設法去西夏接應顧世衡的事說了。

  陸瑛站起身來,走到琅華身邊,臉上又驚又喜,「顧世叔沒有死,老太太一定會很高興,等世叔回來,你就不用這樣辛苦,」說著他頓了頓,「琅華,你年紀還小,身邊不應該沒有爹娘,如果世叔回來,你就能知道有父親是什麼模樣。即便我是庶子,我父親又是那樣的品性,也曾維護過我。」

  陸瑛忽然低下頭,曬然一笑,「世叔就更會如此,他會好好疼你,即便將來再娶繼室,你也是嫡長女,又被老太太當成掌家人養育長大,誰……也及不上你的地位。」

  「世叔回來之後,一定想要多留你幾年,婚事可能會拖到你及笄之後,」陸瑛眼睛微微一顫,「我會等著你,只要你還願意嫁給我。」

  琅華的手不禁一顫,她沒想到陸瑛會說這樣一番話,陸瑛眼睛裡閃爍著喜悅,是真的在為她高興。

  她一時不知怎麼回應。

  陸瑛道:「我知道,我父親、母親做出那種事,一定已經讓你厭惡了陸家,我也曾跟你說過,我會搬離陸家,可如今,我父親死了,王氏也常年住在庵堂不出門,祖父雖然眼高於頂,畢竟他已經沒有精力管家……我不能平白換一個出身,我只能說,無論你什麼時候踏進陸家門,陸家掌家大權就握在你手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琅華,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你明白我的心性,我也了解你……並非盲婚啞嫁,我們就這樣互相守著……一直到老,好不好?」

  這一幕,沒來由地和前世重合在一起。

  前世裡,陸瑛就這樣拉著她的手,將她擁在懷裡,溫和地跟她說,「我們就這樣,互相守著,一直到老,好不好?」

  她那時微笑著回他,「好。」

  琅華望著陸瑛,這一生,他們真的能像前世一樣相互陪伴嗎?她現在給不出這個答案,「陸瑛,發生了那麼多事,陸家,顧家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像從前,我也不知道我們到底能不能過這一關,我只能答應你,我會好好想一想。」

  陸瑛雖然在微笑,眼睛裡卻是一片痛楚,聲音卻出奇的溫和,「你先去銀州,我將這邊安排好也過去,我會跟世叔賠禮,請世叔原諒陸家。」

  琅華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地道:「陸瑛,你沒必要這樣,我們……」

  陸瑛道:「我想要娶你,這麼做是我的本分,也許你年紀小還不明白,男人這輩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家立業。」

  說完話,陸瑛向後退了兩步,「早些歇著吧,明天一早我來送你出城,我身邊沒帶別人,我將程頤給你,他也算見過世面,萬一有什麼事,還可以幫幫忙。」

  陸瑛說完話告辭離開。

  琅華回到內室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覺。

  為什麼呢?

  陸瑛向她表明了心跡,她反而有種被逼到絕境必須做出選擇的感覺。可是她有什麼可選的?嫁還是不嫁,真的就那麼難嗎?

  ……

  鹽州的城牆在風中搖搖欲墜,銅皮包裹的城門,如果沒有橫樑和塞車恐怕早就已經七零八落。

  裴杞堂吩咐副將,「向李常顯下戰書,明日午時城前決戰。」

  淮南王望著裴杞堂威武的模樣不禁一怔,「你說什麼?明日要與李常顯決戰?你瘋了不成?」

  裴杞堂笑道:「我們人手不足,這樣死守下去會被李常顯圍的水洩不通,所以在此之前不如贏取主動。」

  這小子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麼少的兵馬和李常顯決戰就是在送死,他不相信裴杞堂會這麼傻。

  ……

  李常顯將戰書看了一遍不禁發笑。

  真是找死。

  打了一個勝仗就得意洋洋地來送戰書,一個毛頭小子竟然敢跟他叫囂,他堂堂大夏的皇帝還會怕他不成。

  李常顯咬牙切齒,「無論如何,也要將鹽州給我拿下。」拿下了鹽州,就闖進了齊地。三番兩次的在鹽州栽了跟頭,現在他需要一個勝仗來鼓舞軍心。

  旁邊的寧令不由地皺起眉頭,「陛下,我們可以繞開鹽州攻打環州和慶州,拿下這些地方,鹽州就成了孤城,到時候再破也來得及。」

  李常顯將戰書扔給寧令,「你是說,讓朕不要應戰?讓朕向一個乳臭未乾的稚兒認輸投降?」

  齊人已經下了戰書,他卻不應戰,如何統帥十二監軍司。

  當年他之所以能讓十二監軍司的人跟著他攻入皇城,將平昭皇帝從龍椅上拖下來,靠的就是一身的戰功。他們大夏人從小就長在馬背上,怎麼可能會怕那些齊人。

  「那裴杞堂詭計多端,」寧令道,「這樣拖延下去,恐怕我們會上他的當。」

  李常顯瞪圓了眼睛,「滿口胡言亂語,這樣動搖軍心,朕就用你的血祭旗。」

  寧令望著滿臉戾氣的皇帝,不禁心中一顫,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鹽州,就已經將皇帝激得失去了理智。

  寧令從大帳裡出來,祖儒已經等在了那裡。

  寧令搖了搖頭,是時候該考慮祖儒的話,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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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殺個痛快

  東平長公主望著桌子上的金印,從和親公主到皇后,先皇后,再重新坐上皇后之位,這些金印就是她這些年的足跡,見證著她半生的榮辱。

  她與其他後宮女人不同的地方在於,她是和親而來,肩上負著兩個國家,李常顯殺進皇宮時,將利器對準了皇帝,她沒有做聲,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那裡,看著平昭皇帝死在李常顯劍下。

  她沒有動,那是因為她要維護平昭皇帝的尊嚴,這是一場權利的爭鬥,成王敗寇,贏要贏得起,輸也要輸得起。

  她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院子裡,她也不曾有過掙扎,因為她的夫君已死,她和孩子雖然暫時偏居一隅,但是只要他們能好好長大,將來必定還會有他們的天地。

  這是一個母親的本分。

  直到,李常顯醉醺醺地到她面前,告訴她,大夏會踏平大齊,他留著她不死就是要看到大齊如何被他踩在腳底下。大齊的太子與他合謀要殺死韓璋,樞銘帶著人混在太子買賣青白鹽的隊伍裡,不費吹灰之力就出了邊關。如今的大齊,早已經千瘡百孔,她這個大齊的長公主,如今就跟普通的婦人沒什麼兩樣,對於大夏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價值。

  她才挺著脊背,她告誡李常顯,如果他想要攻打大齊,她必然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雖然不是邊關守將。

  不是手持利刃的兵士。

  但她是大齊的長公主,這是一個屬於大齊長公主的諾言。

  當知曉大齊皇帝想要將她交換回齊地時,她輕蔑一笑,她寧可死,也不會陪著他做這種愚蠢的事。心中是一片冰冷,難道真的就像李常顯所說,大齊已經沒落的要被西夏這樣的小國任意欺辱。

  如果不是顧家人來到她面前,也許,她就要徹底對大齊失望了。

  想到這裡,東平長公主站起身來。

  李常顯已經舉兵,她也要兌現她的諾言。

  「長公主,」安慶縣丞過來道,「濮王、舒王派來的將軍已經到了城門口,迎接長公主去都城。」

  濮王、舒王的人馬不多,但是李常顯現在傾巢而出,想要拿下都城也並非難事。

  只要鹽州能困住李常顯,給她足夠的時間扶新帝登基,那些貴族和首領就有可能會站在她這邊。

  因為她不光是平昭皇后,她還是大齊的長公主,她的身後是整個大齊。

  即便是大齊輸了。

  她也會像平昭皇帝一樣,坐在大殿上,用死來維護她和大齊的尊嚴。

  ……

  李常顯剛剛歇下,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響。

  「怎麼回事?」李常顯皺起眉頭。

  門口的護衛進來稟告,「陛下……是齊人,齊人偷襲我們的軍帳。」

  李常顯立即起身,那個該死的裴杞堂果然是詭計多端,說好了明日午時決戰,居然趁著夜色偷襲他的中軍大營。

  來的好,他早就吩咐主將提高警惕,齊人若是敢偷襲,他們會及時反應,讓齊人有去無回,這樣就會消耗掉裴杞堂的兵馬,明日攻城之戰也就更加容易。

  戰鼓被敲響,西夏兵士從營帳裡爬了出來。

  來的是齊人的騎兵。

  淮南王在西北訓練了一支騎兵隊伍,這支隊伍輕裝上陣以速度快而著稱,最擅長的就是偷襲。

  這支騎兵顯然就是大齊的急先鋒。

  李常顯不禁笑起來,裴杞堂這樣的安排,如同自斷臂膀,今天這支騎兵就會折在這裡。

  李常顯吩咐,「將他們圍住,一個也不許逃脫。」

  黑暗中,如同山崩海嘯般的響動迎面而來。

  西夏副將伸出手來,讓所有弓弩手在黑暗中蟄伏,「不准點亮火把,否則齊人就知道我們埋伏在這裡,就會掉頭脫逃。」

  他們耐心地等待著齊人輕騎進入他們的包圍圈。

  「射。」

  箭如雨般射了出去。

  大齊偷襲的隊伍頓時一片混亂,西夏人亮起火把上前,今天是他們復仇的日子,被大齊壓制了這麼多天,他們早已經失去了耐心,手中的利刃渴望見到敵人的鮮血,這是最後的決戰,他們要拼盡全力,奮勇殺敵,要將西夏的旗幟插在大齊國土之上。

  聽說大齊輕騎前來偷襲,他們爭先恐後地上前,搶著要殺死第一個敵人,為這場戰爭拉開序幕。

  他們必須要贏得漂亮。

  所有人拿起了長槍,殺氣騰騰地上前。

  「來了。」

  齊人的隊伍中居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火光照著一團團移動的黑影。

  那些黑影速度極快地撞了過來,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隨之而至,緊接著西夏人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這是什麼?

  西夏人不禁互相看看,這不太像是輕騎隊伍。

  「哞……」牛叫聲傳來。

  西夏人睜大了眼睛,這的確不是齊人的騎兵,而是一群受了驚嚇變得癲狂的牛。

  那些亮光是綁在牛身上燃燒的柴禾。

  牛這樣發瘋似的奔跑,那些柴禾竟然依舊燃燒著。

  「是牛,快躲開……躲開……」西夏人呼喝著。

  然而整個衝鋒的隊伍,卻不能立即停下腳步,他們已經無法避開這群迎面而來的瘋牛。

  西夏兵只得揮起了手中的長槍,牛卻不管不顧地撞了上去,不但撞上了長槍,也將西夏人撞到在地。

  指揮進攻的副將也愣在那裡,陛下還在等著捷報,等著他們擒獲大齊的騎兵,然而他們面對的竟然是一群牛。

  「大人……西北……西北方向也有火光……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牛……」

  黑暗中那星星點點的火光移動的格外快,衝著營地就衝撞過來。

  「快……快調弓弩手……讓大家小心防範,有可能也是牛群。」

  「是牛群。」說話間西北方向的牛群到了眼前。

  「撤……」方才已經吃了虧的西夏人這次迅速地撤開,給瘋牛讓開了一條路。

  他們不能在瘋牛身上耗費武力。

  正當西夏副將鬆了口氣,準備吩咐眾人回防時,一柄長槍悄無聲息地向他的喉嚨襲來,輕輕一動,一槍穿喉。

  西夏副將睜大了眼睛,他還沒有發出聲音,那槍頭就靈巧的縮了回去,漫天血雨頓時噴落在西夏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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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城下決戰

  殺戮一開,就再也收不住。

  被衝散的弓弩手還沒有站穩腳,凌厲的武器就撲面而來,一米長的環首刀落在西夏士兵的身上,士兵立即倒在血泊之中。西夏弓弩手半晌才穩下神,立即拿出弩又射了出去,箭矢落下,大齊的騎兵紛紛散開,一瞬間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正當所有西夏人迷惑的時候。

  一陣風聲從頭頂傳來,西夏人下意識地抬起頭去張望,數十支箭夾著風呼嘯而至。

  「箭……」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喊叫,西夏兵就紛紛中箭。

  這不是輕騎偷襲,而是一次事先準備好的進攻。

  李常顯聽著手下人稟告,「是牛群……」

  話剛說完,戰報又傳來,「齊人的騎兵來了。」

  李常顯皺起眉頭,一會兒說牛群,一會兒說騎兵,到底是牛群還是騎兵,李常顯還沒有弄清楚,戰報又傳來。

  「是箭弩手。」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鼓聲傳來,西夏的中軍大營頓時亂成一團,李常顯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這是齊人進攻的鼓聲。

  齊人都守在鹽州城,怎麼會有軍隊主動攻打駐軍大營。

  鼓聲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寧令慌忙走入軍帳,「陛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天還沒有亮,齊人藏在黑暗之中,我們也看不到他們的軍隊到底在哪裡,我們的大營卻燈火通明,就像是……活靶子。」

  現在敵暗我明,免不了要吃虧。

  「他們哪裡來的軍隊?」李常顯神情猙獰,目光中滿是兇狠。

  寧令道:「不知道是銀州的援軍還是那裴杞堂帶著人出了城。」

  不管是淮南王還是裴杞堂,李常顯咬緊牙,「迎戰。」

  一排長矛軍,一排盾甲軍,一排弓弩手,嚴陣以待,等著大齊軍隊的進攻,然而除了鼓聲之外,周圍卻一片安靜。

  只有風吹著木葉的聲音。

  鼓聲終於停下來,所有人死死地盯住了眼前的一片黑暗,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有鬼魅從裡面衝出來,方才副將和弓弩手們的慘狀已經深深地烙進了眾人心中。
 
  這次的齊軍不按常理出牌,他們帶了騎兵,帶了弓箭手和一群瘋狂的牛來攻打大營,這絕不會只是一次偷襲。

  這是一次正式的戰鬥。

  既然戰鼓聲已經響起來,按照齊軍的規矩,一定會有衝鋒。

  西夏人就像拉滿了弦開弓的箭,隨時都會射出去。

  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動靜。

  直到頭頂上又傳來聲音,猶如一個人突然吹響了銅哨,他們認識這種哨聲,那是大齊的城樓上,年輕主將裴杞堂經常吹出的哨響,每當這時候,齊人就會射出一波弩箭。

  「小心箭。」

  聲音傳來,所有人縮起了頭,盾甲軍提著沉重的盾甲上前擋在眾人面前。

  然而箭卻遲遲沒有射下來。

  哨聲依舊響徹在頭頂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寧令走過來,拿起一隻火把向天空中照過去,隱隱約約看到幾個東西飄蕩在眾人頭頂。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天上,齊人……」周圍頓時一陣喧嘩,膽小的西夏兵已經扔掉手中的武器向身後的大營竄去。

  寧令皺起眉頭,拿過弩箭向那東西射過去,那東西飄飄蕩蕩地掉落下來。

  「風箏,是……風箏。」

  一隻婦人玩的風箏,上面綁著一隻銅哨。

  這是在捉弄他們。

  李常顯將風箏扔在地上,大齊的守城將軍,竟然用處這種無賴的手段。

  臭不要臉的裴杞堂。

  寧令道:「我們兵分四路向方才戰鼓聲響起的方向進發,結果……看到了幾隻戰鼓,人早就已經不見了。」

  辛辛苦苦地跑過去,卻一個齊人也沒有見到。

  所有人都覺得垂頭喪氣。

  折騰一晚上,損失了不少的人馬,將整個大營都鬧起來,收穫就是一群瘋牛和幾隻戰鼓而已。

  將士們續足的士氣一下子洩了大半,特別是今晚迎戰的將士全都一臉的頹廢,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今晚的一切足以影響明日的戰局。

  寧令剛要提議修整一日,明天先不要去攻打鹽州。

  李常顯卻已經紅了眼睛,大聲道:「傳命下去,現在就集結軍隊攻打鹽州城,朕要生擒裴杞堂,朕要讓他生不如死。」

  寧令不禁驚住,勸說道:「那些兵馬彷彿逃去了銀州方向,這些會不會是淮南王的援軍?不如等到天亮起來,我們看清楚再做安排。」

  李常顯冷笑,「這是裴杞堂故布疑陣,根本就沒有援軍,他就是要引我們上當,讓我們分兵去銀州,這樣一來進攻鹽州的兵馬就會減少。」

  「朕偏不上這個當。」

  李常顯道:「不必耽擱了,天亮之後,我們就兵臨鹽州城,就算是徒手去拆,也要將鹽州城拆掉。」

  寧令不禁悄悄地搖頭。

  李常顯坐上皇位之後,就變得好大喜功,再也沒有了當年他們追隨時的模樣,那時候的李常顯雖然英勇善戰,卻也小心謹慎,他們才願意全力追隨。

  而現在,李常顯變得驕傲起來,不過被裴杞堂算計了幾次,就要想方設法地扳回這一局,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

  然而李常顯已經拿定了主意,他們能做的只是服從君主的命令。

  寧令走出大帳,吩咐身邊的副將,「我會跟陛下說,為了以防萬一,留下你們兩千人在大營接應。」

  副將點了點頭。

  寧令道:「萬一有事讓人立即傳消息給我。」如果東平長公主真的有所動作,他也好儘早做出選擇。

  副將應了一聲慢慢退下去。

  ……

  鹽州城內一片安寧。

  雲常望著裴杞堂住的中軍帳搖了搖頭,這個人從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了現在。

  大敵當前,虧他還能睡得著覺,如果換做了將軍,定會和副將一起徹夜研究戰術。

  雲常正要搖搖頭離開,裴杞堂卻神清氣爽地大步走了出來。

  天已經漸漸亮了,裴杞堂一臉笑容,「吩咐下去,都做好準備,西夏人一會兒就要攻城了。」

  雲林很是驚奇,「不是要等到午時嗎?」既然定好了時辰,西夏人怎麼可能會來得這樣早。

  裴杞堂舒展了手臂,悠然自得地登上了城樓,「因為昨晚我送給李常顯一份大禮。」

  裴杞堂站定,身上銀色的盔甲映著緩緩升起的朝陽,發著奪目的光輝。

  李常顯的大軍終於也趕到了城下,李常顯驅馬上前,向城牆上看去,一個年輕的小將軍站在那裡,他的面容雖然讓人看不清楚,但是周身卻散發這一股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裴杞堂揮了揮手,城牆上十幾架投石機立即被推了上來。

  裴杞堂面露笑容望著李常顯。

  十五歲的年輕將軍,看著西夏的君王卻不失半點的氣勢,反而微微抬起了頭,彷彿要給李常顯一個逃走的機會。

  這樣的張狂。

  李常顯如同被激怒的野獸,兇狠地看向身邊的將軍,將軍提起了神臂弓就向裴杞堂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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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8: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戰成名

  裴杞堂微笑著不躲不避,直到這支箭落在他腳邊不遠處。

  城牆上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兩軍交戰,無論是誰先動手,都為了握住先機,西夏人向大齊主將射箭固然可怕,但是西夏的神箭手也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裴杞堂望著在風中搖擺的旗幟,如此大的風,想要徑直射中他著實不易,西夏人不過是想要殺殺他的威風罷了,這種事他早就司空見慣,真的想要讓他躲避,那就應該用上百個神箭手,他興許才會將身邊的手盾扯過來。

  現在這種程度,他動都懶得動一下。

  只是站在那裡,就能看到西夏人抓狂。

  笑聲中,裴杞堂居高臨下,蔑視地望著李常顯,抓起了身邊的弓,對準了李常顯的方向。

  周圍頓時變得無比安靜。

  李常顯身邊的副將已經握住了身邊的刀柄,李常顯卻渾不在意,大齊的戰弓根本比不上神臂弓的威力,裴杞堂就算是能拉得動三石戰弓,也根本沒把握能傷得了他。

  所有人都在等著裴杞堂這一箭,當戰弓拉滿時,裴杞堂的手輕輕一鬆,將弓神奇地將收了回去,彷彿是因為這箭沒把握,他就猶豫起來。

  西夏人指著城牆就要大笑,然而他們卻發現那支箭破空而至,徑直射中了高高豎起的西夏大旗,旗杆豁然折斷了,偌大的「夏」字從半空中跌了下來。

  就像折斷了西夏人的脊樑。

  誰能想到他瞄的是李常顯,最終射的卻是大旗。

  李常顯渾身的熱血一下子湧入心臟,他整個人都要爆裂開。

  「攻城……」李常顯大聲地下著命令。

  然而李常顯的聲音還沒有落下,西夏人卻已經看到一團團火從城牆上騰躍而起,火苗在空中燃燒、翻騰,映紅了頭頂上的天空。

  拋石車,不過這次拋的不是石頭而是火。

  西夏人忙著躲閃落下的火團,更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團火竟然是綁著麻團的陶罐,陶罐落在地上頓時碎裂,陶罐中黑色的液體四處迸濺。

  西夏人正要猜測這是什麼東西,烈火順著那黑色的液體「忽」地一下燃燒起來,燒著了地面,燒著了戰馬的腿,燒到了西夏人身上。

  一個陶罐,沒有間歇地被拋出,「砰砰砰」的碎裂聲不絕於耳,藍色的火苗在呼嘯的風中兇猛的燃燒。

  西夏人拚命地拍打著身上的火,隊伍裡頓時一片混亂。

  「這是什麼東西?」李常顯大聲問著。

  這藍火就像是野獸,張著血盆大口,拚命地扭動著,要將所有人吞進去。

  「陛下,先讓前軍撤下來吧!」

  撤?剛剛到城下就要撤?李常顯不甘心,決不能就這樣吃了敗仗。

  大風卻助長那火勢不停地燃燒,火蔓延的越來越快。

  西夏人冒著被火燒著的危險向城樓拋著重石,風吹動著瓦罐和火苗,毫不留情的燒過來,鹽州城下頓時變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弓弩手的箭也失去了準頭。

  受驚的馬和人撞在一起,空氣中蔓延著一股燒焦的味道。

  「撤吧陛下,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齊人扔的火球越來越多,火燒的越來越旺,前軍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後衝過來,後面的大軍登時擠成一團。

  西夏人本就折騰了一夜滿身疲倦,見到這種情形心生怯意步步後退。

  正當李常顯要下決定的時候,鹽州城門慢慢打開了,一人一騎慢慢地走出來屹立在城門口。

  是裴杞堂。

  李常顯瞪圓了眼睛。

  裴杞堂竟然敢走出城。

  午時決戰,裴杞堂真的做到了,他打開城門帶著一隊步兵走了出來。

  這個讓他們吃盡苦頭,耍的他們團團轉的人就在眼前,站在幾十萬大軍不遠處。

  如果此時此刻退兵,就相當於向齊人認輸,一輩子都會人人恥笑。

  他怎麼可能怕一個小小的裴杞堂,怎麼可能會向一個小小的鹽州城低頭。

  「不準撤退,」李常顯站起身子大喊起來,「殺裴杞堂者朕封他為振勇將軍,活捉此人者,朕封他為定國大將軍。」

  李常顯下令,立即有人領命,帶著人上前衝去,眼見就離城門只有百米的距離,城牆兩側忽然衝出了幾百名弓弩手,弩箭如雨般射下來,落在西夏人身上。

  西夏將軍大喊,「藏兵洞,齊人早有準備。」

  話音剛落,兩邊的城牆上一排巨弩探出了城樓,齊人拉動著絞盤,一排巨箭向西夏軍隊衝去。

  躲過巨箭的士兵向城門口衝去,裴杞堂抽出了長刀,城樓上吹起「嗚嗚」號角聲,面對氣勢洶洶的西夏人,他們面無懼色,他們不怕血濺戰場,今日就是他們保家衛國的時刻。

  李常顯親眼看到衝上前的大夏將軍被裴杞堂斬於馬下,正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斥候過來稟告,「陛下,不好了,齊人有援軍來了。」

  齊人的援軍,一定是淮南王的兵馬。

  寧令上前,「陛下,定然是昨晚偷襲中軍大營的那些人馬。」

  這樣一來大軍深陷鹽州,兩側又被人包抄,此仗必輸無疑。

  大勢已去。

  寧令道:「陛下,我們還是先撤進樂城再做打算,陛下不能有半點的閃失啊…」

  李常顯望著在火中苦苦掙扎的人馬,僥倖逃脫的都被裴杞堂斬於刀下,鹽州城是不可能攻克了。

  「後軍變前軍……撤去樂城……」李常顯聲音有些顫抖,正準備拉緊韁繩撤退,一支箭破空而來,徑直扎在李常顯的臂膀上,李常顯悶哼一聲,差點從馬上栽落下來。

  身邊的護衛擁上前去,扶住了李常顯搖搖欲墜的身體,李常顯睜大眼睛看過去,看到騎在馬上握著戰弓的裴杞堂,他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容。

  ……

  銀州城外是一片戒備,城內卻是安寧的景象,彷彿戰亂並沒有燒到這裡。

  城郊支起一個個帳篷,郎中打扮的人將藥分發給百姓。

  顧世衡已經到了城中兩日,所見所聞都讓他不禁驚訝,銀州城確然有瘟疫,但是朝廷將草藥運到這裡之後,瘟疫就被控制住了。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郎中們說出整件事經過,顧世衡決不能相信這就是琅華一手安排的。

  顧家的夥計笑著道:「大小姐去太原建衛所了,我們走的時候,大小姐說,等到太原穩定了,她就會到銀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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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滿心擔憂

  顧傢伙計說完話,銀州的城門慢慢打開了,一隊兵馬押送著馬車進了城。

  「前兩車是草藥,」押運官喊了一聲,「從太原運來的草藥,讓城裡的醫工來接手。」

  從太原來的。

  顧世衡的心一下子提起來,立即上前去。

  押車的士兵一臉風塵僕僕,顯然是走了很遠的路。

  銀州防禦使帶著人來查看,見到了顧世衡,笑著上前行了禮,「顧大老爺是不是來打聽顧大小姐的消息?」

  顧世衡還沒有說話,押運官立即道:「這就是顧大老爺?顧大小姐讓我給大老爺帶話,鹽城那邊打仗,衛所人手不足,她帶著藥材和郎中去了衛所。」

  顧世衡一臉驚訝,沒想到琅華會往鹽州方向去,「這孩子,怎麼能……去鹽州,萬一遇到了西夏兵,那可怎麼辦才好。」

  押運官點點頭,「我們也是這樣問顧大小姐,但是顧大小姐說……一定要將那些東西送去衛所,否則他們就不用從太原過來了。」

  這孩子。

  顧世衡眼睛一熱,淚水差點就掉下來。

  穩定了情緒,顧世衡將徐松元帶到一旁,低聲道:「長公主已經從安慶出發了,我們再等下去也是無益,不如跟著淮南王的兵馬去西平府。」

  這和徐松元想的不謀而合,徐松元道:「我也正有此意。」

  跟著淮南王的兵馬去西平府,雖然可能會一路兇險,但是至少有他們的用武之地。

  徐松元沒想到顧世衡會有這樣的決定。

  顧世衡笑道:「當年我走的時候,琅華還是一個小孩子,這些年他們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徐松元點點頭,有很多事,他不便與顧世衡說。顧家經歷的不止是這些,鎮江戰亂,許氏被休,沈昌吉苦苦相逼。

  現在想起來,徐松元覺得羞愧,他在顧琅華做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伸出援手,顧世衡卻依舊將他當成故交一樣。

  顧世衡接著道:「她們在鎮江什麼都要靠自己,我也沒盡到父親的責任,一轉眼她都長這麼大了,現在做的事……比我做的都要好,等到我們見面……我作為一個父親,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話,總不能讓她失望。」

  徐松元知道這種感覺,他也是有兒女的人,平日裡就算對謹蓨再嚴厲,只要聽說謹蓨受了委屈,他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現在顧琅華在衛所,說好聽是去送藥,其實就是生死未卜,顧世衡如果不找些事做,還不知道要怎麼熬過這幾天。

  而且只要東平長公主的事成了,戰事也會儘快結束,琅華也就能早一些平安。

  徐松元點點頭,「到底是你這樣的父親,才能養育出琅華這樣的女兒。」

  顧世衡微微一笑,眼睛中露出驕傲的神采。

  ……

  琅華看著沿途衛所上撤下來的傷兵。

  蕭邑也皺起眉頭,「不是說鹽州打了勝仗嗎?」這哪裡像是打勝仗的樣子,抬過來的傷兵三四成都不能治了,還有三四成渾身是血,長長的刀口像是被人從頭劈到了腳。這些還都是從銀州過來的援軍,他們遇到西夏人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那些鹽州的將士們卻已經守住了西夏幾十次攻城。

  琅華快速地給傷兵纏著繃帶。

  蕭邑打聽著鹽州的情況。

  傷兵搖搖頭,「鹽州城還好端端的,不過那裡守城的將士已經不多了,我們從洪州過去……那邊都是西夏兵,密密麻麻殺也殺不完似的。」

  西夏皇帝御駕親征,輕易絕不會言敗,就算沒有攻下鹽州城,也不代表李常顯就會認輸。

  鹽州城雖然傳來了捷報,但是大齊是少於西夏十倍的兵力,那些將士要拼盡全力才能換來勝利,傷亡自然不會少。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所以她才會義無反顧地來前方衛所。

  蕭邑一臉焦急,徑直問過去,「那鹽州守城的裴將軍怎麼樣?」

  傷兵道:「我們是從側面進攻的,打的還是西夏軍隊的外圍,那鹽州城在最前面……聽說那邊的情況……很慘……」

  李常顯接二連三的打了敗仗,如今就像瘋了一樣……這裡已經是一片狼藉,鹽州作為主戰場,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情況。

  裴杞堂到底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不受傷是不太可能了,有沒有受重傷?

  琅華不由地想起剛剛那個被西夏人一刀穿透半個胸膛的將領,抬過來的時候血都已經流乾了。

  如今就停屍在外面。

  聽說是淮南王手下一員猛將,從來就沒打過敗仗。

  裴杞堂說過,戰場上,沒有誰能保證一定會贏。

  每次當她想起這句話的時候,眼前都會出現夢中的那一幕。

  「還有沒有能騎馬的?」衛所門口傳來一聲呼喝,「還能握刀騎馬的跟我走,去營救裴將軍。」

  琅華眼睛不禁一跳,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般,她站起身走出去,看向那正在說話將軍,「你說要去營救誰?」

  將軍滿臉血污,身上的甲胄已經被利器砍的七零八落,他一臉焦急,「營救裴將軍。」

  琅華問過去,「你說的是裴杞堂?」她下意識地希望,他說的不是裴杞堂,是另一個裴將軍。

  將軍點了點頭,「裴將軍身陷重圍已經一天了,我們這邊的援軍攻不過去……現在人手又不夠……你們先將那些能上戰場的將士傷口包好,讓他們立即上陣……」

  真的是裴杞堂。

  聽到這樣的消息,琅華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人用重物壓住了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半晌她才回過神,不知什麼時候蕭媽媽已經攙扶她坐在一旁。

  琅華覺得眼睛發酸,口鼻也像是被人捂住了般,呼吸也不通暢起來。

  琅華看向旁邊的醫工,「再往前我們還有衛所嗎?」

  醫工點點頭,「有,在洪州我們還有一處衛所,不過那邊戰事更緊,會看到西夏人。」

  「我去那邊,」琅華站起身吩咐阿莫,「將藥箱給我拿好,我要去洪州看一看。」

  蕭媽媽皺起眉頭,「大小姐,您瘋了不成?不行,奴婢絕不答應。」

  旁邊的程頤聽到這話,也站起身,「大小姐,您在這裡已經是很兇險,鹽州和洪州現在滿是西夏人,三爺讓我保護您,在這裡我還能有些把握,去了洪州我們可就真要聽天由命了。」

  「顧大老爺還在銀州等著您,您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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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8: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強強聯手

  程頤覺得奇怪,為什麼顧大小姐聽說裴將軍身陷重圍,就一定要去洪州。

  這個裴杞堂不是和顧家鬥得你死我活嗎?

  胡先生為裴杞堂看了病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可是照他這幾天的觀察又不是這樣,蕭邑來這裡之後就向傷兵打聽鹽州的消息,一開始他以為蕭邑只是關心戰情,後來就漸漸聽出了重點。

  除了鹽州的戰事,蕭邑還十分關切裴杞堂的情況。

  聽到了裴杞堂的消息,顧大小姐的臉色就變得異常難看,他跟著顧大小姐從太原一路到這裡,發現顧大小姐的沉著、冷靜與三爺有的一比,絕不會隨隨便便就慌張失措。

  除非是她極為關切的人出了事。

  這樣想過來,顧大小姐和裴杞堂之間會不會有……有些特別的交情……

  雖然顧大小姐只有十來歲,那裴杞堂也只是十五六歲。

  三爺不是也才這樣的年紀……

  女孩子十二三歲過門的也不是沒有,興許顧家和裴家私下裡已經有了什麼約定。

  程頤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三爺怎麼辦?三爺對顧大小姐的心思他再明白不過,這件事有個什麼差錯,會影響三爺一輩子。

  程頤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憤怒來,裴家和顧家真的這樣做的話,有沒有想過將三爺陷於什麼樣的境地。

  ……

  琅華不知道程頤的想法,她就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方才自己的心跳就像是擂鼓一樣「咚咚咚」震得她發慌。

  琅華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心神。

  琅華看向旁邊的醫工,「你們瞧瞧抬來的傷兵,有些人本不應該死的,就是因為包紮止血不妥當,這些布條隨隨便便裹在傷口上,可見醫工做這些事的時候有多慌亂,這些日子我們這邊的傷兵越來越多,應該是洪州的衛所已經不堪重負,可見前方的戰事肯定吃緊。」

  琅華正想著,胡仲骨匆匆忙忙走過來,目光閃爍,「琅華,我有話跟你說。」

  東平長公主去了安慶之後,胡先生就跟安慶縣丞一起向鹽州去,他們正好在離洪州不遠的十里井會和了。

  很多從鹽州、洪州上撤下來的傷兵就送來了這裡,她和胡先生一起穩住了這裡的衛所。

  琅華站起身來跟著胡先生去賬外說話。

  胡先生道:「我方才接手了一個傷兵……他的傷口不太對。」

  琅華仔細地聽著。

  胡先生道:「看樣子是被長刀所傷。」

  大齊的刀,一般是長刀、眉尖刀、戟刀,這樣的刀造成的傷口和西夏刀造成的傷口有細微的差別,只有胡先生這樣的外科聖手才能分辨出來。

  按理說被長刀傷的人應該是西夏人,不過戰場混亂,也有可能是西夏人隨便撿了大齊的武器傷人,不過胡先生特意說出來,這其中定然是有蹊蹺。

  胡先生道:「他假裝昏迷,我覺得是不敢與我們說話。」

  西夏人不會說齊語,所以才不敢開口。

  可是,西夏的傷兵怎麼會被抬來這裡。

  琅華道:「他穿的是我們齊人的衣服?」

  胡先生點了點頭,「所以送來的時候我們沒發現,他的傷口很深,看起來經過簡單的包紮,但是沒有用藥,所以造成傷口潰爛,我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應該是疼痛難忍,他卻裝作昏了過去,跟他說話,他一概不應。」

  到底是裝作傷兵來刺探軍情的,還是冒險來治傷求生的?

  琅華覺得這件事需要弄個清楚,「現在要將所有傷兵都排查一遍,看看還有沒有類似的情況。」

  胡仲骨點了點頭。

  琅華和胡仲骨將排查的結果告訴了安慶縣丞,安慶縣丞野利戎,是西夏中繁盛的野利部人,曾被西夏平昭皇帝封為富平侯,李常顯登基之後,奪了他們家族的爵位。

  東平長公主讓他來這裡,就是讓他勸說李常顯身邊的祖儒,讓他們效忠平昭皇帝,歸順新朝,擁立東平長公主為攝政太后。

  野利戎思量半晌,「一共有七個人?」

  琅華道:「都是重傷,有被治療過的痕跡,只是傷口沒有縫合好,也沒有用藥,所以才會化膿潰爛,傷情最重的兩個人已經開始發熱。」

  誰都知道,受了外傷之後,一旦發熱,就很難活過來。

  所以,琅華才會覺得他們不是派來的察子,而是忍不了傷痛,想要活命才換上了大齊的衣服,來到大齊的衛所。

  傷兵換上敵軍的衣服,跑來敵軍的衛所,這說明西夏軍營的情況肯定非常糟糕,李常顯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現在正是軍心最容易動搖的時候。

  琅華目光閃爍,「洪州衛所人手不足,我們準備去洪州。」

  野利戎不禁驚訝,這個個頭剛剛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竟然準備帶人去洪州。這就是平好皇后一直囑咐他要好好照應的顧家大小姐。

  平昭皇后說,如果沒有顧家她也不會有最後一搏的機會。

  野利戎還沒有說話,琅華接著道:「我覺得縣丞大人您也可以帶些西夏郎中和醫工,與我們一起去洪州。」

  野利戎不禁震驚,「西夏郎中和你們一起去洪州的衛所?幫忙救助大齊的將士?」

  琅華抬起頭,臉上都是笑容,「那有什麼不對嗎?」

  西夏郎中怎麼能去救大齊的軍人,大齊是在與西夏打仗啊。

  野利戎不明白顧大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琅華眼睛裡露出幾分失望的神情,「野利大人還是不明白現在的戰況,現在不是大齊與西夏的戰爭。」

  「平昭皇后將要扶平昭皇帝的血脈為新帝,李常顯就是亂臣賊子,大齊打的不是西夏人而是李常顯,大齊、西夏已經和談,乃是友邦,何來的戰爭。」

  「所以,西夏和大齊共同的敵人是李常顯,您出現在洪州衛所,就是告訴西夏將士,李常顯這個殺害平昭皇帝的亂臣賊子早應該被誅殺。」

  「平昭皇后佔據西夏都城的消息應該會立即傳來,到時候李常顯就會四面楚歌。」

  當西夏將士看到,西夏的醫工在治療齊人,他們心裡會怎麼想。

  野利戎明白過來,他試圖說服祖儒和寧令都沒有結果,因為光憑一張嘴是很難讓人信服的,如果做出什麼事動搖了李常顯的軍心,就等於逼著那些追隨李常顯的人重新做出選擇。

  野利戎站起身,這是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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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章 攜手虐狗

  李常顯氣喘吁吁地回到樂城,城裡是一片慌亂,幾輛牛車將渾身是血的傷兵拉過來,醫工帶著人上車檢查,將活著的抬下來醫治,剩下的人直接拉到城外掩埋。

  寧令彎腰去軍帳中看情況,一股血腥夾雜著惡臭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

  這是死亡的味道。

  大部分傷兵都會在這裡死去。

  「救救我吧!疼死了!」傷兵在地上翻滾,傷口向外淌著膿水,頭不停地向地上磕去,「咚咚咚」撞得血肉模糊。

  軍帳裡的醫工顯然已經司空見慣,只是麻木地向傷兵身上綁著布條,對這些叫喊的傷兵不理不睬。

  他們沒想過會打這樣的敗仗。

  那齊人拋出的火球落在地上就炸裂開來,只要沾上那東西必然會起火,陛下命他們全力攻城,他身邊的將軍帶著人剛衝上去,齊人的火球就一個又一個拋出,一連串的火球落地頓時將周圍所有一切都燒起來。

  一戰下來,慘叫聲震天,滿地都是燒焦的屍體,即便有人到了城牆前,就會落入巨弩的攻擊範圍之內。

  簡直就是送死。

  而鹽州城的守將裴杞堂,就像是一個誘餌,引著他們發了瘋似的進攻。

  只是一天的功夫,他們就折損了上萬人。

  這都是陛下登基以來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精兵強將,竟然全都結果在這一役之中。

  慘敗之後,就有謠言傳出來,齊人借了天火,這是上天對大夏的懲罰,這小小的謠言一下子激怒了陛下,陛下命人在軍營中四處抓人,將那些妖言惑眾的士兵全都斬成了兩段。

  如果這是平時,大約還有些用處,可是齊人的「天火」已經將許多士兵嚇破了膽,陛下氣急敗壞的殺人,更加重了這種令人恐懼的氣氛。

  這裴杞堂到底是什麼人。

  齊人不是只有常勝將軍韓璋讓人懼怕嗎?卻怎麼這個裴杞堂如此的厲害。

  「人捉住沒有?」李常顯大聲問過去,「你們帶了五萬人馬去捉一個裴杞堂,現在人呢?去了哪裡?」

  滿身是血的將軍低下了頭,「那人驍勇善戰,被我們團團圍住,差點就……脫逃了……不過張將軍已經追了過去。」

  裴杞堂帶著人出城燒了他們糧草,這口氣他一定要出,絕不能讓裴杞堂再活著回到鹽州城。

  「抓不住裴杞堂,你們也不用再回來複命,」李常顯兇狠地道,「你聽明白沒有?」

  再抓不住裴杞堂,就只有死路一條。

  將軍跪下來,「微臣領命。」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離開的時候不禁看了一眼旁邊的寧令,眼睛中滿是疲憊、恐懼的神情。

  這一去必然會輸。

  武將失去了鬥志,就等於在迎接死亡。

  裴杞堂的本事他們都見識過,任誰在他面前都要心生怯意。齊人怎麼會養出這樣一名智勇雙全的將領,假以時日定然俾睨天下。

  寧令不禁一怔,裴杞堂最多不過就是個武將,他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寧令剛想到這裡,斥候衝進城內,「大人,洪州那邊有些不太對。」

  斥候滿臉驚奇的表情,彷彿發生了什麼讓他意想不到的事。

  「洪州怎麼了?」

  裴杞堂被張將軍圍住,不可能徑直出現在洪州。

  「韓璋援軍來了?」寧令問過去。

  斥候搖了搖頭,「沒……沒有來……」

  不是裴杞堂也不是韓璋,寧令鬆了口氣,不會鬧出什麼大事來。

  斥候道:「是郎中……是醫工……突然出現了好多醫工,他們在戰場上翻找傷兵。」

  洪州是齊地,齊人的醫工去戰場上救傷兵是很正常的。

  斥候道:「他們連我們沒有救回的那些重傷兵也帶走了。」這是他親眼所見,他看到齊人帶走了一個又一個的西夏傷兵。

  「胡說,」寧令瞪圓了眼睛,「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雖然這樣說著,他心中難掩驚訝,兩軍對戰,最可怕的是不同尋常的事發生,那一定會引起他們意想不到的結果。

  一定是有人給齊人出謀劃策。

  這次他們到底都遇到了些什麼人。

  ……

  洪州戰場外,西夏士兵躺在地上,鮮血已經將他身上的衣衫染紅了,他開始感覺到冷,那是因為血已經快要流光了,他聽老兵說,血流盡了,人就會被活生生的凍死,所以那些死在戰場上的人,全都臉色鐵青。

  他或許就快變成那個模樣了。

  打完了仗,雙方就會派出人打掃戰場,受傷的人會被送去醫治。

  他盼著有人來將他帶回去,因為他還不想死,他還想要回家鄉。

  他努力地呼吸著,終於等到了西夏士兵,然而西夏的士兵卻只是檢查了他的傷口,就搖搖頭離開了。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別走……」他心裡不停地吶喊。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但是,顯然他們已經將他當成了死人。

  誰都知道,軍帳裡缺少治療的藥材,醫工會先去救那些還能繼續上戰場的士兵,所以……他們這樣的人,只被留下來靜靜地等死。

  不遠處的齊人也在戰場上尋找著,木板抬走了一個又一個傷兵。西夏士兵的眼睛冒出光來,那些人的傷看起來比他還嚴重,齊人卻將他們都帶走了,他們有可能會活下來。

  他奮力地抬起頭,他多麼期望會有人也抬走他。

  可是不可能了,他已經被捨棄。

  沒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一個聲音從他頭頂傳來,他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張醜陋的臉,那人雖然說著讓他聽不懂的大齊語言,但是他卻感覺到了活下來的希望。

  終於他被抬上了木板,快速地向前跑著,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耳邊有人說話,是他聽得懂的西夏語,「能聽到我說話嗎?我是安慶縣丞野利戎……我是奉平昭皇后之命討伐逆賊李常顯……只要你不再追隨逆賊,就可以回到家鄉……」

  他不知道誰是逆賊,但是他想活下來,回到家鄉。

  ……

  沒有人願意打仗,那些西夏人也是一樣,開始只是被李常顯所鼓動,死了這麼多人之後,很多人都失去了鬥志。

  裴杞堂明顯感覺到這兩日圍攻他的西夏人已經漸漸力竭,彷彿很多人有萌生了退意。

  這不太對。

  因為以他的估計,西夏人應該可以再支撐幾日,直到東平長公主另立新主的消息傳來。

  這麼快,快的讓他覺得蹊蹺。

  副將低聲道,「聽說有不少西夏的逃兵,去了洪州,」他們只是探聽到隻言片語,「等到洪州那邊的援軍來了,一切也就清楚了。」

  副將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打鬥的聲音,立即有人高呼起來,「援軍來了。」

  裴杞堂站起身,果然遠遠地看到一隊人馬快速的靠過來。

  為首的是前幾日受了箭傷,前往洪州報信的副將。

  副將的手臂上還纏著止血用的布條。

  裴杞堂目光一縮,幾步上前,不等那副將說話,一把就將副將從馬上扯下來,「誰給你包紮的傷口?是不是顧大小姐?她是不是來洪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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