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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魂牽夢縈

  副將只覺得身上一輕,緊接著就被拽下馬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西夏人害怕對上裴將軍,因為在裴將軍面前根本就沒有勝算。

  他好歹也跟著淮南王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熬成了副將軍,卻就被裴將軍這樣提來提去,而且裴將軍才剛剛十六歲。

  最可怕的是,就這樣被提著,他心裡反而很高興,能夠跟著這樣一個將軍打仗,是他們的榮幸。

  「將軍,您說的是……」

  裴杞堂沒等副將說完話就接著道:「她怎麼樣?看著還好嗎?」

  副將將哽在喉嚨里的話咽下去,「好……顧大小姐都挺好。」奇怪,裴將軍怎麼就能確定顧大小姐來了洪州呢,洪州城裡那麼多郎中,光看到他胳膊上綁著的布條,怎麼就能分辨出來。

  「將軍,」副將小心翼翼地掙扎了一下,「您將我放下來吧,小心腹上的傷口……」

  裴杞堂這才回過神來,鬆開了手。

  副將鬆了口氣,這哪裡像是一個受傷的人,那些西夏人看到裴將軍身上見了血,就蜂擁地湧上來,彷彿這樣就能將將軍活捉,沒想到將軍根本毫不在意,繼續揮刀征戰,一連斬了敵將三人,嚇得剩下的西夏兵步步後退。

  裴杞堂目光灼灼地望著副將,「她有沒有說什麼話?」

  「有……」副將立即道,「顧大小姐說,安慶縣丞野利戎勸說西夏兵投降,有不少西夏兵投靠野利戎,樂城軍心大亂,我們定能趁機突圍。」

  真的是她安排的。

  利用野利戎西夏人的身份做文章,雖然不是明刀明槍地與西夏人對峙,但是這種底下的波濤暗湧,同樣能夠傷人於無形之中。

  「還問屬下鹽州那邊衛所的情況怎麼樣……」

  副將絮絮叨叨地說著,裴杞堂皺起眉頭,聲音略高了些,「她有沒有問起我?」

  副將一愣,裴將軍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彷彿要吃了他似的,他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問了……顧大小姐見到屬下,立即就問了將軍。」

  裴杞堂眼睛沉下來,既然是這樣,方才囉囉嗦嗦說那些話做什麼。

  見到裴杞堂的臉色,副將打了個寒噤,忙道:「顧大小姐問將軍的情形,如今在哪裡,有沒有在圍攻中受傷,」說著他得意洋洋地抬起頭,「我就講了將軍如何力戰那些西夏人,即便身負重傷仍舊……」

  裴杞堂道:「你說我受傷了?」

  副將點點頭,他還特意將將軍的傷渲染了幾分,要不是時間緊迫,他還能說得更加精彩。

  副將眨了眨眼睛,不敢邀功似的繼續說下去,小心翼翼地道:「顧……顧大小姐……還給將軍帶了東西……她說……她一個女子不善武力,來到這裡會成為負累,就不跟著屬下來了,囑咐屬下一定要找到將軍。」

  副將從身後解下一個小巧的布包交到裴杞堂手中。

  裴杞堂將布包打開,裡面是乾淨的布條和止血的藥粉,臉上漸漸浮起笑容。

  琅華應該是關心他的,否則就不會向副將打聽他的情況,又送來這些東西,只是被副將那樣一說,也不知道她心裡有沒有擔憂。

  他希望她擔憂卻心裡又有些捨不得。

  總要想方設法見她一面,讓她知道他一切安好。

  裴杞堂將身上的甲胄脫下,裡面包裹傷口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了,傷口還向外冒著血絲,上了藥重新包紮一番,他的臉上露出些許輕鬆、舒適的神情,藥粉鋪上去之後涼涼的,疼痛立即減輕了不少。

  裴杞堂心中似是有一股暖流淌過,「今晚就突圍出去,明天必須要趕到洪州城下。」

  副將立即驚在那裡,「將軍……」

  她在這裡,在洪州,在李常顯的眼皮底下,不能出半點的差錯。

  裴杞堂眼睛一瞇,眉宇中是肆意迸發的威勢,沉聲道:「西夏人已經是強弩之末,明日我們必然大敗西夏大軍,」說著看向身邊的將士,「讓李常顯永遠不能興兵攻我大齊,我們做不到嗎?讓李常顯兵離將敗,我裴杞堂做不到嗎?」

  強敵面前,不能退縮,就算前方風起雲湧,他們也要一往無前。

  這是一支軍隊,一個武將必須要做到的。

  「做的到,」將士們群情激奮,「我們一定能做到。」

  ……

  樂城,西夏軍營。

  西夏士兵押著幾個人上了行刑台,這些人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跑去了齊人衛所裡治傷,又偷偷地跑了回來。

  這些人臉色蒼白,眼睛裡都是蒼涼、無奈、委屈的神情,他們灑在戰場上的鮮血還沒有乾,如今回到軍營又要被自己人砍下頭顱。

  「大人,」其中一個人看向旁邊的寧令,「我們死的冤枉,請大人為我們……」話還沒說話,行刑的士兵得到了信號手起刀落。

  鮮血噴湧出來,頭顱也滾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忍看,低下頭去。

  寧令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李常顯,李常顯眼睛中迸射出憤恨的目光。

  緊接著又有幾個人被帶上了行刑台。

  寧令皺起眉頭,幾步走到李常顯面前,「陛下,您就開恩,讓他們死在戰場上吧!雖然去洪州不對,但是他們還是冒險回到了軍營,看在這個份上,留他們一份體面。」

  「體面?」李常顯冷笑一聲,「他們背叛了朕,就該知道會是什麼下場,齊人打著平昭皇后的名號收買人心,誰知道他們回來是不是給齊人做奸細,我若是不懲辦他們,如何立我軍威。」

  寧令抿了抿嘴唇,還是忍不住勸說,「陛下還是派人回都城瞧瞧,免得真的會有什麼閃失。」他總覺得平昭皇后的事,並非空穴來風。之前祖儒來找他,讓他勸說陛下不要殺了平昭皇后,萬一大夏輸給了齊人,還可以用平昭皇后作為條件,讓齊人偃旗息鼓,這未必不是一條後路。

  他也覺得此話有理,才瞞著陛下,悄悄安排了人手以備不時之需,即便是陛下大敗而歸,也能順順利利回到都城。卻沒想到陛下被裴杞堂激起怒氣,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收兵這種話,他也就沒找到機會提起。

  李常顯下令,「明日攻打洪州,朕倒,洪州城裡到底有什麼玄機。」

  將軍們領命退下,寧令悄悄地搖了搖頭。

  如果裴杞堂脫身出來,帶著鹽州的兵力和銀州將大夏軍隊合圍在洪州城,大夏只能倉皇敗逃,就算收攏潰軍卻再難掌握主動。

  可是陛下今日殺了這麼多人,就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再聽他的勸告了。

  ……

  天剛亮,西夏軍隊就已經到了洪州城下。

  幾萬西夏軍隊突然到來,如同山崩地裂,風雲變色。

  城牆上的士兵立即架起了巨弩,對準了西夏軍隊。

  戰事一觸即發。

  以李常顯的判斷,即使淮南王的軍隊在這裡,不過也是幾千兵馬,如果全力進攻應該很快就會破城。

  攻城的將軍正要下達命令。

  洪州的城牆上,被插上了幾面戰旗,西夏人早就司空見慣了這樣的情形,並不在意。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起來,「還有我們大夏的旗子。」

  開始有人驚訝起來,大齊的戰旗旁邊竟然豎起一面面大夏的旗幟。

  「嗚嗚嗚」號角聲響起。

  城牆上出現了更多的守城士兵。

  齊人,不,除了齊人還有穿著大夏甲胄的士兵。

  眾人正在怔愣時,城牆上突然傳來一陣歌聲。

  那是唱賀蘭山的歌。

  愉快的音調,先是低沉而後是歡快、高昂的曲調,讓人忘記了刀光劍影,忘記了鮮血淋漓的戰場,忘記了屍骸遍地,殺聲震天的慘烈景象。

  眼前彷彿出現了賀蘭山美麗的景緻。

  多少天的殺戮,讓他們早就倦了,如今聽到這歌,就像是離開了戰場,回到了家鄉,西夏人握著刀的手也就軟下來。

  寧令皺起眉頭,大齊這種軟硬兼施的法子奏效了。

  城牆上已經插上了大夏的國旗,城牆上還有大夏的士兵,這仗還有什麼可打的呢?難道真的要同室操戈,自己人打自己人嗎?

  領兵的將軍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是齊人奸計,給我攻城……」李常顯下令,將軍們只得領著各自的隊伍向前衝去。

  然而這支西夏軍隊已經不是突然出現在鹽州城下時的模樣,他們沒有了鬥志,就連手裡的神臂弓都威力大減。

  他們看到城牆上的守軍手中搖晃著西夏大旗,攻城的呼喊聲也不由自主地漸漸弱了下去。

  他們已經不想打這一仗。

  李常顯面色陰沉,吩咐身邊人,「擂鼓吹號。」

  剛剛響起的號角聲,卻戛然而止,一支箭橫空飛過來射中了西夏兵的咽喉,西夏兵瞪大眼睛向後倒去。

  眾人頓時向周圍張望起來,是誰?是誰在那裡?

  西夏軍隊登時一片慌亂。

  不遠處的土丘上站著一隊人馬,這隊人馬彷彿踩著鮮血而來,陽光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金黃的顏色,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是裴杞堂。」

  裴杞堂怎麼能突圍來到這裡,所有人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李常顯,出身於靈武李家,其父奪人妻室被族中發落不服,殺族中長輩逃向回鶻,母投湖自盡,遂被寄在族中,充當雜役。幸得平昭皇帝憐其聰穎,帶在身邊撫養,從散騎常侍到執掌軍國兵防邊備,可謂受盡恩寵。然其被背棄情義,生出奸心,犯上作逆,舉兵謀反,弒君於朝堂,此等逆賊,無容於天地間,人人得以誅之。」

  「平昭皇后已扶幼主登基,盼諸位將士幡然醒悟,棄暗投明,臨陣棄械者,一律免死……」

  裴杞堂聲音洪亮,一口流利的西夏語聽得人心驚膽寒。

  西夏軍隊一片安靜,所有人彷彿都被這些話震懾住了。

  臨陣棄械者,一律免死……

  否則就會被當成亂臣賊子誅殺。

  李常顯臉色鐵青,一股熱血湧到心頭,肩上的箭傷也撕心裂肺地疼起來,他伸出手來大聲呼喝,「圍殺此人,圍殺此人……」

  李常顯話音剛落,後軍一支隊伍立即向裴杞堂靠去,為首的是大首領祖儒。

  「還是朕的祖儒……」

  然而讓李常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祖儒勒住了馬,彎腰向裴杞堂行禮,「祖儒願擁立新帝,與將軍一同誅殺逆賊李常顯。」

  祖儒騎著戰馬,拿著手中的武器竟然就站在了裴杞堂那一邊,西夏軍隊頓時騷亂起來。

  李常顯愣在那裡動也不能動。他最信任的兩個人,祖儒和寧令,祖儒卻這樣背叛了他,投靠了平昭皇后那個賤人,與齊人站在了一起。李常顯心頭的熱血湧到了喉口「噗」地噴出來,化成了一片血霧。

  見到這種情形,開始有人扔下手裡的武器四下逃竄。本來龐大的西夏隊伍,就像一群受驚的螞蟻亂成一團,只有少數精銳隊伍呼喝著兵馬圍在李常顯周圍。

  裴杞堂驅馬上前,上前騎兵呼嘯而至,整個大地彷彿都震顫起來。密密麻麻的羽箭飛向西夏大軍,死去了抵抗能力的西夏士兵根本躲避不開這一輪輪箭陣,數不清的西夏人倒在地上。

  這一刻,大齊軍隊勇猛無敵,無堅不摧。寧令護著李常顯指揮著後退,「保護陛下,撤,快撤離這裡……」他們再也敵不過大齊的下輪進攻。

  李常顯伸出手指著裴杞堂的方向,瞪圓了眼睛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嗚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大齊騎兵就像是扎滿尖刺的銅牆鐵壁,所到之處血肉橫飛,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西夏人再無心戰鬥,拚命地向前逃去。

  李常顯敗了,這一敗足以將他從高高的皇帝寶座上拉下來。

  留在洪州城外的西夏士兵,全都丟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洪州城牆上傳來呼喝聲,「裴將軍,裴將軍,裴將軍。」

  裴杞堂向城樓上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城牆後探出頭,她眼睛裡的神情他看不清楚,只能瞧見她嘴邊的笑容,如此的真切。

  洪州的城門慢慢打開,琅華提著裙子從城樓上一路跑下。

  城門口,裴杞堂騎著馬緩緩跑進來,雪白的戰馬上滿是血跡,他身上的甲胄也早就染成了暗紅色。

  洪州守將前來向裴杞堂行禮,然而裴杞堂的眼睛卻定定地落在琅華身上,她穿著十分的素淨,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仍舊熠熠生輝。

  就是她,白天黑夜都出現在他心裡,讓他思念的顧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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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二章 獨處時間

  裴杞堂翻身下馬走到琅華身邊。

  這幾步路看似尋常,卻走的這樣艱辛,腰間的長刀還滴著鮮血,甲胄彷彿已經貼在了身上,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取下來了,琅華忽然很想上前,親手解下甲胄,然後張開手臂抱抱他,就像是多年的習慣一樣。

  彷彿隔了好多年,終於見到他,他的模樣還跟記憶裡的一樣,只是臉上有了血跡,眼睛有些發紅,個頭還差了一點點,眉眼中還有些稚嫩的神采,但是多了幾分的明媚和率真,不過還是十分熟稔的那個他。

  不管過了多少年,多少時間,記憶泛黃髮皺,但是他仍舊如此清晰明亮,就在她的世界裡。

  他的淡定從容,他的意氣飛揚,彷彿一切就像潮水般湧入她的腦子裡,當她想要將這一切留住仔細思量時,它們又去的無影無蹤。

  琅華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剛才想起了些什麼?那些東西出現在記憶中又一閃而逝,現在只覺得頭腦發空。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那個夢,如今看到裴杞堂好端飫錚終於鬆了一口氣。

  裴杞堂打量著琅華,頭髮隨隨便便在後面挽了個髫,這一路已經也吃了不少的苦,身上的衣裙看來寬寬大大,可見清瘦了不少。

  裴杞堂先開口,「有沒有見到顧大老爺?」

  琅華搖搖頭,「我沒有去銀州,就直接到這裡來了。」

  裴杞堂眼睛一亮,琅華沒有去見顧世衡,而是來了洪州,明知不是為了來見他,但是心中就是忍不住的歡喜。

  「裴將軍。」野利戎急匆匆地跑來迎接裴杞堂,卻看到城門口一群副將站在那裡看著裴將軍與顧大小姐說話。

  野利戎道:「我們要不要去軍帳裡?」他有很多話想要跟裴將軍說。

  為了平昭皇后,野利戎特意學了齊語,不過方才裴杞堂說的那番西夏話說的那般流利,讓他不敢獻醜,乾脆就用西夏語與裴杞堂交談。

  裴杞堂點了點頭,看向琅華,「我們一起過去。」

  野利戎不禁驚訝,他本來只是想私下裡與裴將軍說兩句話,誰知道裴將軍卻一點不避諱顧大小姐。

  三個人走進軍帳,野利戎立即向裴杞堂行禮,「多虧裴將軍,否則我們不知要怎麼攻破這幾十萬大軍,」他說著頓了頓,「可是現在,李常顯一定會逃往都城……不知道裴將軍……」

  野利戎想問的是裴杞堂還會不會幫忙吧!

  平昭皇后雖然已經攻進都城,但是李常顯的餘部仍在,他們可以沿途收攬潰軍,集結起來力量仍舊不容小覷。

  裴杞堂沉著眼睛不說話,野利戎額頭上的冷汗頓時淌下來。

  琅華瞧了一眼裴杞堂,裴杞堂才十五六歲,這壓人一頭的本事已經練的爐火純青。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在西夏提起裴杞堂,沒有人再敢輕易到大齊饒邊。

  裴杞堂半晌才抬起頭,「李常顯要死,但是不能在現在死,平昭皇后剛剛召集了人馬,總要給身邊的人機會,立下從龍之功。」

  野利戎半晌明白過來,「裴將軍的意思是……」

  裴杞堂道:「再說,這是大夏自己的事,在大齊邊疆我們可以與李常顯放手一搏,我貿然追擊李常顯到大夏,平昭皇后要怎麼向身邊的人交代,難道就沒有人會懷疑,大齊要趁機坐收漁翁之利,佔大夏幾座城池嗎?」

  野利戎怔愣在那裡,他沒想過裴將軍會這樣厲害,簡簡單單兩句話就說得這麼清楚。

  野利戎立即又向裴杞堂行禮。

  裴杞堂道:「我這裡沒關係,野利大人應該去安撫祖儒,想必他很想知道平昭皇后的近況。」

  祖儒的軍隊還在洪州城外。

  因為洪州是大齊的領土,未經裴杞堂允許,他們的軍隊不能進城。

  野利戎正要出門,裴杞堂板起臉道:「按照規矩,大夏將士,三十里外紮營。」

  野利戎不敢怠慢急忙應聲退下。

  蕭邑笑著將站在門口礙事的副將拽走,軍帳裡就剩下裴杞堂和琅華兩個人。

  琅華抬起頭來,「什麼怕西夏人以為大齊趁機坐收漁翁之利,你是不願意貿然追擊,李常顯的餘部人數不少,我們畢竟人數佔劣勢,不能孤注一擲去往西夏。」

  畢竟對大齊來說鎮守邊關是最重要的,只要大齊人馬在這裡不亂,就等於是東平長公主的得力後援。

  等到朝廷援軍到了,兄長從太原帶兵過來,那些追隨李常顯的人更要心驚膽寒。

  裴杞堂笑道:「我說的也是實話,如果我去追擊李常顯,可能會有人坐山觀虎鬥,東平長公主也不容易培植自己的力量。」

  琅華聽著裴杞堂說話,已經解開了他身上的甲胄。

  「我自己來,」裴杞堂伸出手來指尖碰到了琅華的手背,「甲胄太沉。」

  琅華將手縮了回去,轉身潤濕了手中的軟布,準備給裴杞堂清理傷口。

  綁縛傷口的布條果然已經被血水浸透了,布條牢牢地黏在了皮膚上,琅華仔細地拆著布條。

  裴杞堂不禁「嘶」地一聲,彷彿很疼的樣子。

  琅華不禁抬起頭,「疼嗎?」

  「疼。」裴杞堂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哀傷,可憐巴巴地瞧著她。

  方才威風凜凜的裴將軍,到了她這裡就成了軟軟的病貓。

  他的聲音清脆悅耳,「琅華,你能不能慢一點。」

  琅華明知道他可能是裝腔作勢,手底下還是慢下來,潤濕了布條,一點點地往下剝。

  望著琅華垂下的眼簾,裴杞堂嘴角爬上了笑意,「看到副將胳膊上的布條我就知道你來了洪州。」

  琅華有些好奇,「不過就是止血的布條,會有什麼不同?」

  裴杞堂道:「你還記得第一次給我包紮傷口時的情形嗎?隨便將傷口裹起來,雜亂無章,我當時以為……可能會死在顧家莊子上。」

  她怎麼不記得有那麼的糟糕。

  裴杞堂道:「你跟胡先生學了醫術,包的就愈發整齊了,再後來你在衛所裡醫治了不少傷兵,手法嫻熟起來,就有了自己的方法,你習慣的會將布條折起來一角,然後繫個反結,這些我都清清楚楚,見到副將自然就明白那是出自你的手筆。」

  這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過的,沒想到裴杞堂會記得清清楚楚。

  琅華忽然覺得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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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1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

  這個裴杞堂是不是還對當年莊子上的事耿耿於懷。

  如果不是因為他和父親是舊識,她可能真的會將他這個官府通緝的反賊埋在莊子裡。

  給他包紮傷口,已經是便宜他了。

  前世她就聽說裴杞堂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當時的翰林院使得了一張書畫寶貼,裴家有位表小姐想看,就打著裴杞堂的名號去借,誰知那位院使是個小氣人,百般推脫就是不肯答應,最後送了另一幅農耕圖給裴家。

  沒想到,裴杞堂還真學那畫上的樣子,在家中養起雞鴨來,將裴家上下鬧得一團亂,翰林院使親自登門道歉,才算了結。這件事扯開之後也將那位表小姐鬧得沒了臉,被家裡人從裴家接走了,第二年就嫁了人。這樣類似的事發生了幾次,裴杞堂的婚事一直沒有著落,將裴太夫人急的不得了,四處燒香拜佛。

  她聽徐謹蓨說,裴杞堂沒有婚配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在外面養了許多不乾不淨的女人。

  琅華想起裴杞堂在鹽州城的傳言,「聽說你從回鶻買了不少的舞姬。」或許他前世那些壞毛病,就是從這麼大的時候養成的。

  裴杞堂道:「那是故意騙西夏人的。」

  「人呢?」琅華淡淡地問起來。

  琅華這是在關心他?

  裴杞堂一下子來了精神,「等到戰事過了,就放她們回去,」說著仔細地望著琅華的臉色,「你該不會認為,我會將那些女人留下吧?」

  琅華挑起眉毛不置可否,以他前世的作為,留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裴四公子無論到哪裡,身邊都少不了鶯鶯燕燕,這是她在錢塘江上見識過的。

  不過這也難怪,常年在外的人,身邊沒有長輩跟著,誰知道會怎麼樣,她也只是給裴杞堂提個醒,免得他又像前世一樣,那麼大的年紀還沒有婚配。

  清理好傷口,琅華拿起桑皮線縫合。

  一針下去,裴杞堂打了個寒噤,疼,這次可是真的疼,琅華雖然嘴上沒說,手裡卻已經給了他回應。

  「我真沒有,」裴杞堂低下頭解釋,「我沒做什麼,外面的那些傳言,跟我沒有半點的關係。」

  琅華沒說話。

  裴杞堂乾脆彎下腰來,「你得相信我,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他這樣一彎腰,她手裡的針一顫,眼見就要陷入皮肉裡,琅華忙用手去推他的胸膛,聲音也大起來,「有什麼話你就好好說,亂動什麼……」

  裴杞堂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讓她有些驚訝。

  「我是真的……」

  裴杞堂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人衝了進來。

  琅華還沒轉頭去看,裴杞堂皺起眉頭,已經將身邊的長刀握在手裡,身上登時散發出森然的殺氣。

  「顧大小姐……」

  琅華聽出程頤的聲音。

  程頤臉色蒼白,目光落在琅華和裴杞堂身上,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大小姐,您沒事吧?」

  琅華搖搖頭,「沒事。」

  程頤是個很有眼色的人,看到她沒事,應該會告退出去,可是卻站在這裡不動,一副要留在軍帳裡的模樣。

  琅華吩咐程頤,「你出去吧。」

  程頤抿起嘴唇,去看裴杞堂,裴杞堂表情嚴峻,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一股森然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人不禁心生恐懼,程頤脖頸後已經被汗濕透了,但是他仍舊低頭道:「三爺讓我寸步不離大小姐,我聽到大小姐的喊聲以為出了什麼事,並不知曉大小姐在為裴將軍治傷。」

  「裴將軍莫怪,」程頤規規矩矩地行禮,「只因我們三爺吩咐過,大小姐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出了差錯,等三爺從太原過來時,我不知要怎麼交代。」

  程頤覺得自己將話已經說的很明白,雖然沒有指名道姓,裴杞堂這樣聰明的人也應該能猜出他口中的三爺是誰。

  他就是要提醒裴杞堂,陸家和顧家是有婚約的,讓他規規矩矩不要有別的想法。

  三爺好不容易梳理了家中的關係,如今顧世衡又能活著從西夏回到大齊,若是這門親事順利結成,對兩家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他方才進來時,看到裴杞堂滿臉急切,顧大小姐將手抵在裴杞堂胸口的模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三爺的前程剛剛有了頭緒,現在最怕的就是節外生枝,若是鬧出什麼醜事來,三爺將來必定要讓人恥笑。

  所以今天這件事一定要說個明白。

  裴家也算高門大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真的鬧起來,裴家臉上無光,顧大小姐也會被牽連,大家都不會好過。

  裴杞堂重新坐下來,迎著光,他腹部的傷口看起來有些嚇人,雖然被沖洗之後,血跡已經很淡了,但是仍舊讓人感覺到裂開般的疼痛,這樣的傷,足以讓人不敢動彈。裴杞堂卻眼睛依舊明亮,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睿智而倨傲地望著他。

  「陸瑛是被明博士舉薦去的太原吧?明博士曾在太原書院任教,與太原當地的名門有所往來,有了戰事先出武將,平息戰亂之後,就要文官收拾大局,看來明博士覺得陸瑛今年明經考一定會中榜。」

  程頤不禁驚訝,三爺走的每一步好像都在裴杞堂眼前似的,竟然被裴杞堂看得那麼清楚。

  程頤還沒有回過神來,裴杞堂接著道:「陸瑛是江浙有名的才子,等他來了,我倒是想要與他說幾句話。」

  裴杞堂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話要與三爺明說?

  程頤的心「咚咚」跳個不停,他明裡暗裡已經說的很清楚,裴杞堂不但沒有退縮,反而迎頭直上。

  讓他有種秀才遇見兵的感覺。

  如果真的鬧起來,誰會贏呢?

  程頤下意識地看向顧大小姐,顧大小姐專心致志地在給裴杞堂包紮傷口。好像沒有聽出裴杞堂的話外弦音。

  一旦這層窗戶紙捅破。

  裴杞堂難不成會明著與三爺爭不成?

  程頤忽然發現自己有可能做錯了,這樣一挑開很有可能會讓裴杞堂不管不顧起來,以三爺現在的地位,根本就不是裴杞堂的對手。

  現在他倒希望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亂想,否則這場爭鬥不止是影響到陸、顧兩家結親,更有可能會阻礙三爺的前程。

  程頤心中搖了搖頭,靜靜地向後退了兩步。

  裴杞堂揚起眉毛,陸家人這樣就心生怯意?按理說他應該高興,可是心中卻生出一股的憤怒。

  這人應該是陸瑛的心腹,陸瑛就是這樣交代他看護琅華的,這樣懦弱、無能,留在琅華身邊又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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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心軟

  遇到不能立即解決的事就要先忍耐。

  三爺這些年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他是太過於衝動了,聽到顧大小姐的聲音就不管不顧地闖進門,其實想想,顧大小姐才剛剛十一歲,裴杞堂不至於在這裡對個十一歲的女孩子做什麼。

  剛才裴杞堂與顧大小姐說話時神情雖然急切,也沒見到有曖昧在其中,也許事情還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

  而且以他的身份,裴杞堂根本不屑與他說話,他也只能退出去,等到三爺來了再作計較。

  程頤出了門。

  琅華一直悶不做聲地將藥箱收拾好,然後才抬起頭看裴杞堂,「你方才是在告訴程頤,你不但知道陸家,還能隨時影響陸瑛的前程。」

  她就是覺得奇怪,這一世陸瑛還沒有入仕,裴杞堂怎麼會這樣關注陸瑛,兩個人尚不曾正式見面,就要對上了不成?

  裴杞堂整理好衣衫,他知道這樣一步步逼著琅華選擇,琅華會很不自在,但是他已經不能等下去。

  在外人看來十一歲的女孩子,已經要跟著母親學掌家,躲進樓學禮數和繡工,跟著長輩四處宴席掙下名聲,然後物色合適人選結親。

  所以方才琅華給他治傷的時候,陸家下人才會在外面偷聽。

  他們兩個已經到了要避嫌的年紀。

  再這樣下去,很快他就不能隨隨便便地去顧家找琅華說話,何況琅華和陸瑛還有婚約在。

  等到琅華決定要嫁給陸瑛的時候,他做什麼都沒用了。

  雖然她現在只是一個小丫頭,但是他就喜歡看著她笑,喜歡站在她身邊。他不在乎等待,也不在乎要受多少的波折。他最受不了的是別人將她娶走。

  裴杞堂故意沒有去提陸瑛的事,「金人剛剛吞併了遼國,絕不會輕易就將太子放回來,」說著頓了頓壓低聲音,「我原本以為太子愚鈍,他身邊必然有幕僚指點,所以才能不聲不響地陷害我父王謀反。」

  現在太子輕易就一敗塗地。

  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忍不住在想,當年那件事或許並不是太子做的。

  琅華明白裴杞堂的意思,這樣愚蠢的太子,就算想要陷害慶王,只怕也早就走漏了風聲,當年想要將慶王置於死地的另有其人。

  裴杞堂道:「所以,我們要小心謹慎,西夏的事解決之後,朝廷會有個新局面。」

  裴杞堂說的新局面,就是這件事後會有多少人獲利。

  淮南王守住西北邊防功勞不小,韓璋在太原打了勝仗也會受到嘉獎,西夏政權更替裴杞堂應該就能藉此步入仕途。

  這些都是表面上的。

  就像裴杞堂說的那樣,戰亂過後,文官收拾大局,會有一批文官因此得到升遷。

  前世是什麼情況?

  大齊與西夏也起了戰亂,但是太子沒有這麼快就倒台,所以她也無法做出對比和判斷。

  倒是陸瑛,前世,陸瑛並沒有告訴她準備站在哪一邊。

  所以她也一直沒有將裴杞堂的身份告訴陸瑛,她沒有一丁點的把握陸瑛聽到之後會做什麼選擇。

  一旦陸瑛走上仕途,很多事就不得不去面對。

  琅華微微皺起眉頭,一臉思量的神情,讓裴杞堂臉上浮起了笑容,琅華是個有主見的人,就算心裡在乎與陸瑛的婚約,但是也不會聽從陸瑛的選擇,將顧家帶上陸家那條大船,所以她一定會權衡將來朝廷的權利更替、變換,陸瑛也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除非他與琅華有共識,否則很難讓琅華安心地嫁給他。

  攪起了風雲,他就放下心來,裴杞堂雙目含煙般看向琅華,「有沒有飯?好幾天只啃了些軍糧,早就餓了。」

  大齊軍隊進城,應該早就安排做飯了,看在他們打了勝仗的份上,一定會讓他們吃飽。

  琅華走出去吩咐醫工熬些湯藥端給裴杞堂,再回到軍帳的時候,裡面一片安寧,裴杞堂躺在簡陋的木床上已經睡著了。

  即便是睡覺,他的手仍舊攥著他的戰刀,右手的虎口處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顯然是反覆磨礪受傷才有的結果。

  這一仗他打的不輕鬆,但是一切還沒塵埃落定,只怕跟李常顯還有一場惡戰。

  琅華正準備輕手輕腳地走出軍帳,衣角卻被拉住。

  裴杞堂睜開惺忪的眼睛,「琅華,坐會兒再走好不好?你在這裡,你就在這裡看衛所的賬目,我會睡得很輕,不會打擾到你。」

  琅華心裡一軟點了點頭。

  裴杞堂臉上露出笑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琅華讓蕭媽媽陪在一旁翻看賬目,木板床上的裴杞堂沒有半點的聲音,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睡得很輕。

  裴杞堂身邊的副將正在口沫橫飛地講述他們如何突圍來到洪州,「將軍算準了李常顯一定會攻打洪州,所以昨晚連夜突圍……這也就是裴將軍,否則誰能如此料事如神。」

  副將說著聲音也越來越低,大家議論了兩句再去看他時,他也靠在地上睡著了。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軍帳裡外已經是一片鼾聲。

  ……

  這場仗打的不容易。

  東平望著大殿裡的御座,她慢慢走過去,扶著弱小的皇帝坐在上面。

  但是她總算能站在這裡,看向大殿裡的臣子。

  從今往後,她不再是李常顯的階下囚,她終於親手恢復了屬於自己的威儀。

  她為了能夠昂首站在這裡,付出了多少辛酸和痛苦。

  現在一切都值得了。

  「她是齊人的長公主,你們扶她攝政,就是引狼入室。」被押在一旁的大臣不停地嘶吼著。

  東平回過頭去,「大齊的軍隊可踏入了大夏國土?」

  大臣咬著牙,「那是早晚的事,等你……」

  「李常顯是什麼人?」東平冷笑,「他忘恩負義殺死平昭皇帝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他就是一個狼崽子,連人都不是,你們還不是對他俯首稱臣。」

  「你們是該怕大齊,」東平道,「在北方大齊打敗了大夏和金國的聯軍,在西北讓李常顯鎩羽而歸,如今大齊幾十萬兵馬壓境……不是因為哀家,恐怕現在大夏的城池早已經被大齊兵馬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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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羨慕

  徐松元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面。

  從前出使西夏都是小心翼翼的應付,與大齊毗鄰的國家,一不小心就會挑起戰端,即便西夏人明裡暗裡有些挑釁之語,他也不會明著駁斥過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使臣在外面遇到任何事都只能周旋,不能下任何決定,現在卻不同了,李常顯和東平長公主之間,大齊自然會選東平長公主,他也不必再忍氣吞聲,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長公主身邊。

  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霾一下子散了,終於可能長長地喘口氣。

  徐松元看向旁邊的顧世衡,顧世衡的臉微紅,眼睛裡透出興奮的神情。

  為了這一天,顧世衡熬了多少年。

  背井離鄉,丟下年邁的母親和幼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在西夏人眼前活動,如果不是他們東平長公主不會有這一天,大齊在西夏的鐵騎面前只會步步後退。

  他最終會被派來求和,那時候,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情況。一個打敗仗的國家,有什麼臉面稱自己是大國。

  宮人走出來向徐松元點了點頭,徐松元知道這是東平長公主召他上殿。

  徐松元輕輕地拍了拍顧世衡的肩膀,兩個人對視一笑。

  其實現在從這裡走出去的人應該是顧世衡,他徐松元就像十幾年前一樣,不過就是得了個現成的好處。

  徐松元向顧世衡彎腰行禮,然後才走了過去。

  徐松元出現在西夏的朝堂上,殿上忽然一片安靜。

  兩本文書被送到西夏官員手中。

  徐松元抬起頭,「一份和談書,一份戰書,諸位大人看看如何?」

  李常顯準備的軍資被裴杞堂連打帶燒已經去了七七八八,大夏邊疆重鎮的兵馬也早就被調動走了,現在大齊的兵馬隨便一溜就能將城攻下來,進了樂城長驅直入三日之內就會打到西平府。

  現在西平府被濮王、舒王的人馬控制,如果東平長公主一氣之下與大齊來個裡應外合,那後果更不堪設想。

  西夏的官員們議論紛紛。

  「平昭皇上的血脈本該承繼大統。」

  「臣願擁立新君。」

  東平長公主臉上一片肅然,「哀家會請大齊兵馬幫助我們大夏,平息內亂,誅殺逆賊李常顯,以慰先皇在天之靈。」

  從朝堂上下來,宮人已經過來道:「顧大老爺,長公主請您過去一敘。」

  顧世衡有些意外。

  宮人道:「長公主說,三年前大雪,西平府特別的冷,打掃長公主院子裡陳婆子送來了兩床棉被、一隻羊腿,她和兩個孩子半個月才將羊腿肉吃了乾淨,如果沒有那些吃食和棉被,恐怕她已經凍死了。」

  徐松元驚訝地看向顧世衡。

  宮人這些話聽起來輕描淡寫,但是顧世衡做到這些定然不易。

  如果沒有顧家就不會有東平長公主的今天,這樣建立起來關係,是旁人永遠無法逾越的。

  顧世衡看向徐松元。

  宮人也明白過來,「徐大人也請跟我一起來吧!」

  顧世衡和徐松元進了內殿,兩個人立即向東平長公主和小皇帝李默、公主李彤行禮。

  東平看了一眼李彤,李彤乖巧地上前向顧世衡跪拜了下去。

  顧世衡不禁嚇了一跳,忙躲開,「長公主萬萬不可……」看著李彤伸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眼看著李彤慢慢起身。

  東平抬起眼睛,「這是應該的,如果不是顧家,哀家現在早已經是孤魂野鬼,更別提先皇的兩個孩兒,將來也必定難逃一死。」

  徐松元和顧世衡坐下來,東平長公主笑著道:「顧大老爺生了一個好女兒,聽說只有十歲的年紀。」

  顧世衡道:「琅華是夏中生人,算起來如今已經十一歲了。」

  東平長公主道:「才十一歲啊,這麼小…」說著看向李默,「可惜顧大老爺一定不願意讓琅華留在大夏,否則……哀家定然要替她尋門好親事。」

  旁邊的徐松元聽得心中一震,顧琅華到底做了什麼事,會讓東平長公主這樣讚不絕口。

  顧世衡還沒有說話。

  東平長公主道:「顧家有這樣的女兒,將來必定人丁興旺,富貴榮華。」

  徐松元不由地想起母親的話,顧琅華這般肆意妄為,顧家以後定然是禍事不斷,女子該有女子的樣子,否則就會招惹來是非。

  現在想起來,臉上就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母親對顧家避如瘟神,顧老太太上門拜見,都被拒之門外,一定想不到如果沒有顧家,恐怕他就會死在西夏。

  他真沒想到,生下來時那麼小的孩子,現在竟然出落成這般。

  徐松元看向顧世衡,不禁心生羨慕。

  ……

  寧令不禁從心中感嘆,這仗打的太窩囊了。

  他們是御駕親征的王師,出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回來之後卻如同落水狗般,只能夾著尾巴逃竄。

  濮王、舒王的人馬擋在前面,讓他們無法靠近西平府,大齊的軍隊又從後面夾擊,想要突圍非要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出去了又能怎麼樣?什麼時候才能打回都城?

  皇上激怒攻心,手臂上的箭傷也愈發嚴重,如今已經不能騎馬了,這隻隊伍本來就軍心渙散,現在更是一蹶不振。

  「將軍,又有人逃走了,」副將前來稟告,「我們還要不要追?」

  還追什麼。

  寧令搖了搖頭,「隨他們去吧!」天天殺逃兵,早晚也會將人殺光。

  「齊人準備進攻了嗎?」寧令問過去。

  副將道:「還是不見動靜,就這樣一路跟著,也不動手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裴杞堂到底是什麼路數。

  齊人打仗一直都很正統,裴杞堂分明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莫非這個人出身草莽?可是他又是一個正正經經的紈絝子弟。

  「齊人的那些衛所……」副將一臉躊躇,「就像是專門來收羅我們的傷兵似的,這一路來,不知有多少人跑了過去。」

  那些人不但被治好了傷,還分發了餉銀歸家。

  這是最可怕的。

  仗打到這個份上,根本就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在被人羞辱。

  寧令就不明白了,齊人一直不進攻,到底在等什麼?

  剛想到這裡,只聽外面傳來聲響,「陛下來了。」

  寧令立即放下手中的輿圖去迎接。

  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臉色鐵青的李常顯,手中握著一封書信,見到寧令立即大聲呼喝起來,「將寧令給朕壓起來,朕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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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20: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父女團聚

  寧令愣在那裡,他怎麼也沒想到皇上會要殺他。

  李常顯將書信扔給寧令,「你早就跟平昭皇后有書信往來。」

  平昭皇后是給他寫過書信,但那封信已經被他燒了,怎麼可能會在皇上手中。

  「你勸朕先不要對平昭皇后下手,將來還可以用她來約束齊人,」李常顯冷笑一聲,「虧朕相信你。」

  「皇上,」寧令道,「那是裴杞堂用的離間計。」

  「離間計?」李常顯失望地看著寧令,「你下令不用追捕那些逃兵,如今輕騎已經跑了大半……裴杞堂圍而不攻,就是等你拿朕的人頭去領賞。」

  寧令心裡一片冰涼。

  從他決定追隨李常顯開始,就一直忠心耿耿,李常顯也對他深信不疑,將領兵的權柄交與他手上,雖然這次敗給了齊人,他也明白很有可能會在劫難逃,卻從沒想過要離開李常顯。只要他們還不放棄,就很有可能帶著身邊的親信殺出一條血路去往回鶻。

  金國剛剛打敗了遼國,又捉住了大齊的太子,一定會不希望大齊和大夏聯手,如果他們向金國求助,將來也未必沒有機會奪回帝位。

  這一切還沒來得及實施,李常顯就憑一封書信給他定了罪名。

  這就是裴杞堂用的計策,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們徹底敗在這裡。

  李常顯顯然已經不想在聽寧令解釋,吩咐身邊護衛,「將寧令及其副將梟首示眾,誰敢背叛朕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護衛將寧令帶出大帳。

  寧令閉上了眼睛,是他的錯,他沒有算到這一步,讓裴杞堂佔了先機,皇上一定認為大夏之所以會吃敗仗,都是因為他通風報信。

  所以,必殺他不可。

  寧令被壓在地上,旁邊的護衛揚起了手中的大刀,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下場。

  刀即將落在他的脖頸上,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將軍。」疾呼聲傳來,緊接著是刀劍相擊的聲音。

  寧令轉頭看過去,身邊的兩個護衛已經被倒在地上,副將上前割開綁縛他的繩子,「將軍,我們反了吧!」

  「皇上這樣對您,您何必在為他賣命,與其死在這裡,倒不如反了,我們兄弟誓死追隨您。」

  整個中軍大營已經亂起來,寧令眼見著一隊人馬與李常顯的親兵殺在了一起。本來他是被人陷害,轉眼間這一切卻變成了真的。

  「將軍,走吧,只要我們投降平昭皇后,就會想祖儒一樣,平昭皇后定然還會重用將軍。」

  寧令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這並不是他所期望的結果。

  聽到了打鬥聲,所以兵士都拿起了武器,自動分成了兩隊,互相攻殺起來,已經沒有了挽回的餘地。

  「齊人進攻了。」斥候剛剛發出一聲呼喊,立即被射來的羽箭穿透了胸膛。

  一隊騎兵如潮水般湧來。

  見到齊人軍隊,大夏士兵怔愣了片刻,竟然下意識地四下逃竄。

  密密麻麻的羽箭射來,西夏軍隊脆弱的防線立即被攻破。戰馬長驅直入,頃刻之間,西夏大營裡已經遍地死屍。

  寧令抽出兵器指揮盾甲軍向前迎戰,然而齊人的隊伍向兩側分開,一人一騎慢慢地踏過來。

  裴杞堂。

  寧令看得眼睛發紅,就是裴杞堂,從鹽州到洪州,再到這裡,處處都被他佔盡先機,如今他們就像落入他那張大網中的獵物,任由他宰殺,他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對手,這樣年輕的裴杞堂,他們幾十萬大軍竟然就這樣敗在他手中。

  寧令的心彷彿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寧令,」裴杞堂的目光深邃,「現在已經沒有再打的必要,你可以讓這張戰爭結束,讓這些人回家,不必再拼上性命。」

  寧令環看四周,將士臉上都是疲憊、倉皇的神情。

  裴杞堂微微一笑,四周圍露出了無數的弓弩。

  寧令徹底明白過來,原來齊人早就有了準備,就在他猶豫間,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就算他能殺出一條血路,李常顯就會相信他,與他一起離開嗎?

  他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拿什麼去跟裴杞堂打。

  裴杞堂淡淡地道:「平昭皇后素來欣賞你的才德,如果你能將功折罪,你身邊的將士一定也會有個好歸宿。」

  裴杞堂的意思是讓他獻出李常顯。

  寧令抬起頭來。

  裴杞堂挺立於馬上,臉上是傲然的神情,就像一把寶劍,流光四溢,讓人無法匹敵。

  殺人不如誅心。

  裴杞堂雖然不殺他們,卻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恐懼。因為他不但能夠陣前殺敵,還能伸展自如,四兩撥千斤。

  今天他敗的心服口服,從此之後他也不必再跟裴杞堂對陣。

  寧令手鬆開,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熙熙攘攘的聲音從營帳裡傳來,被綁縛了手腳的李常顯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怎麼也沒想到,所有人就這樣背叛了他。

  「朕是大夏的皇帝。」李常顯怒吼著。

  裴杞堂淡淡地道,「從此之後,大夏國史上你只是一個亂臣賊子。」

  每個人都要接受自己的命運。

  ……

   顧世衡望著不遠處的軍帳,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就在前面嗎?」

  吳桐點點頭,「大小姐應該就在那裡。」

  顧世衡立即催馬上前。

  他們父女就要在異國相見。

  「大老爺,那邊有我們顧家的夥計,」吳桐道,「都是跟著朝廷運送藥材過來的。」

  顧世衡翻身下馬,立即向前走去。

  吳桐拉住一個婆子詢問,「有沒有看到大小姐?」

  婆子道:「大小姐啊,方才還在這裡……這些藥材就是大小姐分下來的,你在每個軍帳裡找一找。」

  顧世衡一步步向前。

  忽然想起了琅華小時候被他托在手臂上的模樣,一雙清亮的眼睛,望著他就笑起來。

  「顧大小姐嗎?在前面吧!」

  他聽著來來往往的人說著琅華的名字。

  終於,他的手臂再次掀開一頂軍帳,軍帳裡一個纖細的影子彎著腰正檢查傷兵的傷口,「癒合的很好,明日就不用再換藥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的愉悅。

  十幾歲的孩子,這樣不怕辛勞,穿梭在軍營衛所裡給傷兵治病。

  「謝謝顧大小姐。」

  他的琅華,就是她的琅華。

  他那小小的琅華。

  每當他難過時,眼前出現的那張小小的笑臉。

  顧世衡的眼睛頓時一片模糊,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琅華彷彿聽到了聲音,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到了門口的人影。

  多年沒見,不……也許更久,久到隔了一輩子。在她生命中還沒來得及出現,就已經離開的人。

  那個人人口中已經死了的人。

  「琅華,」顧世衡蹲下身來,「我是父親。」

  我是你的父親。

  琅華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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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2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速之客

  琅華想起前世成親的時候。

  陸家請了秘書少監家的夫人來給她梳頭,頭髮梳到半截,好端端的天氣忽然下起雨來,陸家人雖然什麼都沒說,她卻聽到陸二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站在廊下訓斥丫鬟,嘩嘩的大雨都遮擋不住那尖厲的聲音。

  許氏坐在旁邊什麼話也沒有說。

  她是個瞎子,乾脆所有人都懶得去粉飾太平,但是她心裡卻已經明白,陸家是不喜歡她這個媳婦的。

  要不是陸瑛強擰著要娶她,這門親事說不定早就作罷了。

  她又緊張又難過,曾一度想著要站起身來跑出去,不管去哪裡,只要有她的一片天地。

  陸瑛在迎娶她時的一番話,又讓她覺得也許這是個很好的開端。只要熬過這一關,就會好起來。

  陸瑛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陸家,討厭這裡的也不是你一個人,嫁給我之後,你是陸三奶奶,家中上下會給你應有的尊重。

  母親想找許家的一個嬸子來幫忙,陸瑛卻不肯答應,請了國子祭酒的夫人來給她插簪,作為娘家人主持大局。

  一切都顯得還算圓滿,直到該上轎與父母告別的時候,她站在那裡茫然無措。

  雖然許氏只是從「內訓」裡挑了兩句話來說,但是她心頭也覺得酸澀,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琅華想著一步步地向顧世衡走過去。

  她也曾悄悄想過,如果當時有父親在,她會更難過,還是會覺得踏實。

  琅華走過去摟住了父親。

  軍帳裡一時靜寂無聲。

  顧世衡的手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肩膀,他沒有察覺自己在控制不住地發抖,蹩腳地哄著女兒,「都是父親不好,別哭了,看你瘦成這樣子,再這樣傷心,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琅華卻「噗嗤」笑出聲來,笑中含著淚。

  顧世衡不禁道:「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琅華拉著顧世衡坐下來,「沒有,我就是笑……看到父親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傷心,」說著頓了頓,「祖母也盼著父親能回家。」

  「等這裡的事了了,我們就一起回家。」

  「好,回家。」顧世衡在女兒面前倒顯得有些木訥,高興起來,傷情起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在西夏的幾年,他小心翼翼地藏匿著,從來不敢說自家的情形,好像已經將真實的自己仍在了心門之外,如今找回了女兒,找回了家,也找回了那個真正的顧世衡。

  軍帳裡的傷兵都看傻了眼,半晌才有人道:「顧老爺和大小姐是不是好久沒見面了?」

  「一定是,見面都哭起來了。」

  琅華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那麼多人看著。

  「我家的孩子也像大小姐這樣大了,我出來的時候想抱她一下,她還躲在她娘身後,我當時覺得,孩子什麼都不懂,或許……我這是留給她最後一個念想了。」

  「哪想到,我們打了勝仗,過兩日只要回到銀州,我們就能歸家了。」

  「就是,咱們的小七才剛成了親,來的時候還念念不忘洞房花燭夜哩……」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在頭上爆了一記。

  「沒記性,當著大小姐的面也說這些話。」

  被打的人裂開嘴訕訕笑了。

  「說話不要緊,」琅華看向剛才說話的幾個人,「誰若是再溜出去偷酒喝,我就將他留在邊關衛所一個月,讓他養好傷口再回家。」

  幾個人頓時面色鐵青起來。

  周圍爆出一陣鬨笑聲,「就你們幾個混蛋,還想要矇混過關。」

  琅華在歡笑聲中給傷兵都換好了藥,才跟著顧世衡才回到住處。

  蕭媽媽已經讓人準備飯菜,笑咪咪地服侍琅華和顧世衡坐下,正要讓阿莫幾個擺箸。

  蕭邑進了院子就要給顧世衡請安。

  「都這麼大了,」顧世衡看著蕭邑恍然道,「怪不得已經能跟著琅華做事。」

  蕭邑眼睛紅紅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一遍遍地道:「大老爺回來就好,大老爺回來就好。」

  蕭媽媽向蕭邑使著眼色,蕭邑卻沒有瞧見,站在那裡傻呵呵地看著顧世衡笑,蕭媽媽只得過去悄悄擰了蕭邑一把,蕭邑才回過味兒來。

  這是老爺和大小姐相聚之後的第一頓飯,他在這裡杵著做什麼。

  蕭邑摸著頭退了下去。

  阿莫端了熱騰騰的飯菜放在桌子上。

  西夏的飯食與大齊不同,以腥膻的牛羊肉居多,琅華開始不習慣,後來跟著衛所四處搬遷,每日見的都是乾餅和軍糧,再見到牛羊肉,反而就覺得很好吃了。

  父女兩個剛要吃飯,阿瓊進來道:「大小姐,裴將軍來了。」

  這頓飯是吃不好了。

  琅華皺起眉頭。

  裴杞堂今天也來湊什麼熱鬧。

  琅華想要讓阿瓊將裴杞堂攔回去,顧世衡卻站起身來,滿臉笑容,「我還沒見過裴將軍,怎麼好讓裴將軍過來……」不等琅華說話就向外迎去。

  自從西夏和大齊開始打仗,他就聽到裴將軍的捷報,加上那馮師叔的話,他對裴小將軍就格外的好奇,要不是見到女兒高興過頭,他一定會去拜見裴小將軍。

  裴家祖上是太祖時的武將,雖然後來因為政局不得不改為文官,卻沒少為福建水師出力,如今家中有了這樣出色的子弟,將來一定榮耀門庭。

  顧世衡邊想邊懊悔,著實不應該這樣失禮,不過以他的身份,也不好隨隨便便就去拜見裴小將軍。

  見了面之後,他要怎麼謝裴小將軍的救命之恩呢?當然要先給裴小將軍行禮,再誠懇地表示謝意。

  顧世衡看向蕭媽媽,「快去給裴小將軍沏杯茶,讓琅華先將飯菜撤下去,等客人走了我們再吃。」

  這樣費事地迎接裴杞堂,蕭媽媽一時不適應,不過想想,也是之前沒有做的太妥當,於是忙應了一聲,帶著阿莫下去準備。

  顧世衡向前走了兩步,就看到一個穿著身甲胄的人進門來,他也沒有仔細地去看,忙就一揖拜下去,「草民顧世衡拜見裴將軍。」

  顧世衡的腰還沒有完全彎下去,就覺得手臂上傳來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將他託了起來,緊接著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目光清亮,面容精緻而英俊的少年郎。

  「顧世叔您不要跟我行禮,我應該拜見世叔才對。」裴杞堂說著規規矩矩向顧世衡拜了下去。

  顧世衡不禁怔愣在那裡,裴將軍為何會對他這樣多禮,他何德何能被這樣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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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求親

  「世叔,」裴杞堂目光微深,「您不記得我了?」

  顧世衡被問得一愣,他沒有跟裴家打過交道,再看裴小將軍的年紀……他離開大齊的時候裴杞堂才幾歲吧!

  他們怎麼可能相識。

  可是被裴小將軍這樣一說,顧世衡還真的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世叔還真不記得了,從前您還吩咐木頭,如果我有事,就去顧家找木頭幫忙。」

  木頭是他給蕭邑取的小名。

  顧世衡仔細地打量著裴杞堂,心中就像是有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臉色也跟著變了,「你是……趙……」

  對,裴小將軍是他在慶王府見到的慶王的遠親。

  這個模樣,這個神態,雖然和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差距,但是經過提醒之後,再仔細瞧瞧開始能認出來。

  就是當年的趙家小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家小爺怎麼會變成了裴將軍,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

  慶王被朝廷定了謀反罪之後,那些與慶王有些關係的人都受到了朝廷的盤查,他只知道趙家小爺帶著幾個忠僕逃脫藏匿在江浙。

  他告訴過趙家忠僕,如果趙家小爺需要幫忙,一定要來顧家找他,顧家有幾個莊子,都是可以藏匿人的。

  他生怕自己不在家的時候,趙家來人幫忙,特意囑咐蕭邑,只要有人說是趙家人,又能叫出蕭邑的小名,就讓蕭邑妥善安排他藏身。

  蕭邑問他那趙家人的來歷,他就跟蕭邑扯謊說他在山東收種子的時候遇到盜匪,那個趙家小爺是他的救命恩人。

  這話也不全是假的,慶王被捉之後,他冒著危險下去打聽慶王部署的下落,確然遇見了盜匪,被趙家下人所救。

  現在想一想,那時候……朝廷就像瘋了一樣。

  從鬧出謀反的風聲到四處抓捕、殺人,再慢慢平息下來,用了四年多的時間,他來到西夏之前,江浙衙門還動不動就帶著人去抓反賊,其實抓捕的都是交不齊稅糧的百姓。

  「世叔,」裴杞堂輕聲道,「我們回屋裡說話吧!」

  顧世衡這才回過神,立即吩咐蕭媽媽,「將門關好,我和裴將軍要說幾句話,」說著頓了頓,「去校場將周升喊回來。」有周升和蕭邑一起守著,才會萬無一失。

  琅華站在門口,看著被父親將裴杞堂迎進了門。

  裴杞堂倒是臉皮厚,父親剛剛過來,他就找上了門。

  再看父親臉上那驚訝的神情,顯然是因為裴杞堂的身份而詫異。

  門被關起來,顧世衡才道:「算起來慶王爺已經走了五六年了。」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旁邊的琅華,臉上浮起猶豫的神情。

  琅華端了熱茶給顧世衡。

  不等顧世衡說別的,裴杞堂已經道:「世叔放心,我已經將所有事都告訴大小姐了。」

  想想也是,琅華連他還活著都能查出來,如今又跟著裴將軍一起來西夏,怎麼可能對之前的事不知情。

  琅華瞪了一眼裴杞堂,這人居然連她的話也搶著說了。

  顧世衡拿起茶杯又放下,難怪裴杞堂看到琅華也在屋中時,臉上沒有半點的謹慎和疏離,顯然對他和琅華都沒有任何的防備。

  一個帶兵打仗的武將,一個被朝廷捉捕的叛賊,一個身肩裴家安危的人,在外人面前不應該沒有一點的警惕。

  如果說裴將軍粗心大意,他又怎麼可能贏了李常顯,說服寧令投降。

  只能說明,裴杞堂和琅華之間有過命的交情,只有面臨生死時站在了一起,才會有這樣的信任和默契。

  這兩個孩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裴杞堂看到了顧世衡臉上情緒變化,不禁覺得心中愉快,顧世衡越早發現他的想法對他來說就越有利。

  顧世衡想了想才看向琅華,「你出生之前,朝廷就傳出慶王謀反的風聲,只是那時大家都沒有在意……直到那些幫慶王說話的官員被罷職,大家才發現這件事非同小可,但是那時候慶王想要反擊卻已經來不及了。」

  「皇上調動了京畿的兵馬,扣押了寧王和淮南王妃等一干人要挾太后,將軍隊直接到了江浙,抓捕慶王。」

  琅華不由地去看裴杞堂,裴杞堂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那應該是十一年前的事,那時候裴杞堂才幾歲,就面臨家門巨變,他所熟悉的人都被朝廷帶走殺死,留下他還要整日裡東躲西藏。裴杞堂一身的本領就是在逃命的時候練就的。

  現在為了能夠為父伸冤,他還要忍氣吞聲效忠哪個昏庸的皇帝。

  琅華悄悄地搖了搖頭。

  顧世衡說完話,又問裴杞堂,「我只知道你是慶王妃娘家那一支的孩子……可是你怎麼又去了裴家,難不成裴思通大人是受慶王爺所託將人認作了裴家子孫,幫你逃過這一劫?」

  顧世衡是一個條理清楚的人,很快就將這一切想明白了。

  顧世衡還在心裡琢磨著這件事,裴杞堂將這樣重要的事告訴他們父女,從此之後,兩家的關係就一定會更加緊密。

  因為秘密,就是最好的投名狀。

  裴杞堂就是要在這時候讓兩家的關係更緊密些,他繼續道:「世叔,我不是什麼慶王的遠親。」

  這話讓顧世衡覺得很驚訝。

  琅華也略微有些詫異,她沒想到裴杞堂會在此時此刻急著將身世說出來。

  裴杞堂道:「顧世叔,我父王早就為慶王府留了一線生機。」

  父王,生機。

  顧世衡睜大了眼睛,一下子站起身。裴家是太祖時的功臣,早就避禍於福建,能夠將這件事接下來,絕不會為慶王藏匿一個所謂的遠親。

  是了。

  裴杞堂根本不是什麼遠親,他是慶王的子嗣。

  慶王竟然還有血脈留在世上。

  裴杞堂上前拉住顧世衡,扶他坐下,「世叔,有些話我想您早晚會知道,所以我也不瞞著您,我要為父王翻案,慶王府和那些被連累的官員,不能一輩子都背著謀逆的罪名。」

  顧世衡眼睛裡流露出激動的神情。

  那是一個冤案。

  他看著慶王一家被朝廷帶走,成百上千人為此付出了性命。

  他們本都該是朝廷的棟樑之才。

  卻就被那樣輕易地結束了性命。

  這案子應該被翻過來,可是又談何容易。

  裴杞堂說完這些,深切地看著顧世衡,「顧世叔,如果我翻了案,您能不能考慮,將琅華許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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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朵白蓮花

  琅華手裡的茶杯頓時落在地上。

  清脆的碎瓷聲響過後,琅華揚起眉毛,「裴杞堂,你發什麼瘋。」

  好端端的說話,突然繞到了她身上。

  還求親,這是哪裡來的瘋話。

  他們的關係到了求親的地步?

  父親還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彷彿她知曉裴杞堂會這樣做似的?

  如果她知道,絕不會讓裴杞堂踏入屋門。

  這分明就是不著邊際的話。

  顧世衡張大了嘴,顯然也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裴杞堂又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世叔,我想娶琅華為妻。」

  琅華「騰」地一下站起身,臉漲得通紅,「裴杞堂,現在就給我出去,想明白了再進來。」

  這些話也是能隨便亂說的?

  他再敢胡亂說,她一定會讓蕭邑將他攆出去。

  裴杞堂目光清澈,「我早就想明白了,顧世叔是知道的,當年謀反案時,我被身邊的人出賣,東躲西藏九死一生,到最後只剩下跟在身邊的幾個忠僕。」

  裴杞堂像是想到了那些歲月,眼睛像是被水洗過的一般,「當年顧世叔請我去顧家躲藏,我也沒有答應,寧願住在山林中,那是因為我誰也不敢相信。」

  「這些年,我習慣了自己做事,自己與自己說話,很少向人提及從前的那些事,」裴杞堂哂然一笑,「就算是對裴思通大人也是一樣……直到琅華在莊子上救了我。」

  「那時候顧家也是風雨飄搖,自身難保,琅華卻拚命救了我,我不當這是一份恩情,因為恩情是可以償還的,我當這是命。」

  裴杞堂望著琅華,「從此之後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與你有關,而你做的每件事也都會與我有關,這就是命。」

  「如果你不願意嫁我,我也不會再娶,因為我不能將我的生死許給旁人,我只能許給你,顧琅華。」

  「我只能許給你,顧琅華。」

  琅華耳邊迴響著裴杞堂的話,她整個人僵在那裡。

  只是因為信任?

  所以他才會這樣說?

  「琅華,」顧世衡的聲音傳來,「你……跟……裴將軍……」

  顧琅華向顧世衡搖搖頭,在莊子上她也是無奈之舉,去被裴杞堂說成什麼捨身相救,「就像父親與慶王爺,我和裴將軍不過是立場相同,一起做過些事。」

  「琅華,那是你的想法,」裴杞堂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就像是你來到洪州,故意擾亂李常顯的軍心,你明明知道李常顯惱怒之下定會攻打洪州城,當時洪州守軍不過幾千人,你怎麼敢下這樣的決定?」

  「那你因為你覺得我會趁機突圍到洪州,打李常顯一個措手不及,」裴杞堂頓了頓,「如果……換成別人被圍困,你敢這樣做嗎?」

  她會擾亂李常顯的軍心,是因為知道裴杞堂會趁機突圍。

  琅華竟然沒有話去反駁。

  可這跟求親有什麼關係?

  顧世衡皺起眉頭,「裴將軍,我們琅華年紀雖然還小,但是……已經有過婚約了。」

  「顧世叔說的是陸家?」裴杞堂看向琅華,「顧大小姐還沒跟您說嗎?」

  琅華不禁氣結,這麼短的時間,她怎麼可能提到陸家。

  「琅華,」顧世衡道,「陸家做了什麼事?」一定是有大事發生,否則裴杞堂不會說出那樣意味深長的話。

  琅華將鎮江的事簡單地說了說,雖然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顧世衡仍舊氣得發抖,「是我看錯了人,哪知他們書香門第竟然這般下作。」

  「也不怪世叔,」裴杞堂勸說起顧世衡來,「很多人,一定要遇見事之後才能知道他的本性,還好琅華年紀尚小,沒有嫁過去,否則世叔一定會更加傷心。」

  如果琅華陷在陸家,他當然會著急。

  陸二太太的父親死了,王家就算是與顧家結下冤讎,琅華將來要嫁過去,面對這樣的婆母,那怎麼行。

  可是他也不能就答應了裴杞堂。

  顧世衡心中權衡一番才開口,「琅華年紀還小,我們顧家與陸家的婚約也還在……」

  「我知道,」裴杞堂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個需要人愛護的少年郎,「我本不該說的,只是見到世叔心裡高興……只是想要世叔知曉我的心思,知道顧家在我心中的位置,父王說的好,日久見人心……世叔在我心裡,早就已經是一個能依仗的長輩。」

  顧世衡望著裴杞堂,忽然之間心酸起來。

  如果慶王在世,一定不會讓這個十六歲的幼子來到邊疆,他做的事是兇險,裴杞堂何嘗不是在走一步險棋,如果有父母在身邊,他一個孩子何必說出信任、生死之類的話,又怎麼能陡然向他提出婚事。

  所以,就算不合禮數,他也不能怪罪裴杞堂。

  裴杞堂站起身,「世叔,我還記得您酒量不錯,我能不能陪世叔喝兩杯。」

  顧世衡連連點頭,「那自然是好,家裡也備了飯菜,我們就喝兩杯。」

  琅華詫異地望著顧世衡,父親竟然沒有將裴杞堂攆出去,而是要坐下來與他喝酒,她真怕父親喝醉了,會應允什麼話。

  裴杞堂這個人說話向來不講規矩,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將父親套了進去。

  趁著裴杞堂去解甲胄,琅華上前拉住顧世衡的手,「父親,無論裴杞堂說什麼你都不要答應,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說著話,裴杞堂已經捧著酒走了進來。

  琅華眉眼中都是怒氣,狠狠地瞪了裴杞堂一眼,恨不得立即上去踢裴杞堂幾腳,裴杞堂也站在那裡,彷彿等著她去踢似的。

  琅華轉身走出了屋子。

  剛踏出門檻,就聽裴杞堂在背後道:「世叔您不要怪琅華,她為了找您吃了不少的苦,我又在這裡……她就算有些脾氣也是應該的。」

  這話說得好像是,他心甘情願承受她的怒氣。

  再多待一會兒,她都會被氣炸。

  琅華一路出了院子,才看向蕭媽媽,「他說的都是什麼話?他今天來這裡就是給我添堵的不成?」

  蕭媽媽搖了搖頭,「恐怕不是小姐想的那樣,」說著頓了頓,「小姐,您沒看出來,裴將軍是有備而來,那些酒菜都是他提前讓人備好送來的,我本來……還納悶……現在想一想,他是真的想要跟老爺求親。」

  「小姐,這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時衝動,這是真的求親,您也該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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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 09:2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真心誠意

  琅華不明白,裴杞堂怎麼會有這樣的算計。

  「我才十一歲。」

  「可是您與陸三爺有婚約,」蕭媽媽道,「陸三爺人在太原……那程頤又在您身邊,裴將軍恐怕是因為這件事才來的。」

  先下手為強,這通常是一家女多家求的做法,就算用些手段也無可厚非。而且,裴杞堂只是跟老爺說了這件事,沒有驚動裴家和旁人。

  最終受委屈的不會是顧家,小姐也不會被人非議。

  她反而覺得,這樣的做法的大膽,又沒有任何的錯處。

  但是說出來是一回事,選擇是另外一回事。

  蕭媽媽道:「關鍵是,大小姐您心裡喜歡誰?是陸三爺還是裴將軍?」

  蕭媽媽話音剛落,琅華就看到程頤騎馬到了面前,然後氣喘吁吁地到了她面前,「大……大小姐……大老爺……大老爺是不是到這裡來了?」

  琅華點了點頭。

  程頤就像是要斷了氣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我……我去拜見大老爺……」

  蕭媽媽上前道:「裴將軍在裡面陪著大老爺吃飯,你若是有事,不如過一會兒再來。」

  程頤臉上是見了鬼的模樣,但是很快就化開了,指著裡面看著琅華,欲語還休,「有人……有人跟我說……大老爺在西京……我騎馬去了西京,結果到了西京的衙門才知道大老爺到這裡來了。」

  他被白白地折騰了一圈。

  裴杞堂在這裡守株待兔。

  他這是上了當,可是他也沒有白去西京,他聽到了一個消息。

  程頤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上前再三跟琅華行禮,「大小姐,這事關重大,勞煩您讓人進去通稟一下,我……就在這裡等……大老爺……我有話想要跟大老爺說……」

  程頤是陸瑛身邊最信任的人,前世常常幫陸瑛給她送消息,琅華道:「有什麼重要的事?」

  二老爺、二太太對顧家做的那些事還不重要?

  三爺為什麼讓他跟著大小姐來銀州,還不是想要他見到顧大老爺立即就賠禮,將三爺這些日子的努力告訴顧大老爺,事是同樣的事,每個人說都是不一樣的,他知曉了裴杞堂的用心,怎麼可能眼看著裴杞堂去抹黑三爺。

  程頤搖搖頭,「我……三爺送信來,說……一定讓我跟大老爺說……幾句話,大小姐您就看在陸家和顧家多年的交情份上,讓人送個消息進去,若是大老爺不見……我也就死心了。」

  琅華轉頭看向蕭媽媽,「你去跟父親說一聲吧。」

  蕭媽媽點了點頭,將程頤的話原原本本說給顧世衡說。

  顧世衡皺起眉頭,他不想在這時候去琢磨陸家那些事,可是現在陸家人偏偏找上門來。

  裴杞堂剛剛將他面前的酒杯倒滿。

  顧世衡道:「有什麼話,讓他明天再說吧!」

  聽到蕭媽媽的回話,程頤就在站在了門外,說什麼也不肯走了。

  「隨他們吧!」琅華不願意再去管這些事,明日他們就要啟程去西京,今晚晚上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

  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沒有了事做,琅華反而睡不著了。

  前院鬧騰的很厲害,胡先生從城外回來,也去和父親敘舊,幾個人笑呵呵地喝了不少的酒。

  琅華吩咐蕭媽媽,「今天看到父親的時候,就發現他臉色發黃,定然是身子不太好,不要讓他多喝酒。」

  蕭媽媽應了一聲回來道:「正在一起說話,胡先生喝了半杯酒就又笑又哭,然後就說什麼也不碰酒了。」

  琅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胡先生的酒品確實不太好。她聽說喝過酒之後的那些毛病,胡先生好像都有了。

  事實上能看出來是裴將軍在一旁壓場,只是小姐對裴將軍尚有怒氣在心,她就不便提起。

  琅華又道:「程頤呢?」程頤是個一根筋的人,八成不會走。

  蕭媽媽抿了抿嘴唇,「還沒走呢,就在外面等著,怎麼勸也不肯離開,大老爺也問起過一次,不過也沒見他。」

  父親是生陸家的氣。

  琅華睡不著乾脆起來看書,不一會功夫就聽吳桐在外面說話,「是點心,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叫……叫……桂花酥。」

  然後是阿瓊的聲音,「什麼桂花酥……哪有半點的桂花味兒。」

  琅華看向蕭媽媽,蕭媽媽打開了門,拿了一盒點心放在琅華面前,「吳桐說是在街上……」

  蕭媽媽的聲音沒說完。

  琅華就冷冷地道:「給他送回去,以後也不要送東西來了。」

  街上怎麼可能會有桂花酥,就算是做的粗劣,又沒有桂花的香味兒,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在這裡買到的,一定是裴杞堂找來廚娘,照貓畫虎做出來的。

  點心就被交回了吳桐手裡。

  琅華站起身走到門口看了眼吳桐,「你再為他做事,就跟著他回去吧!」

  吳桐頓時委屈起來,「大小姐,這真是廚娘給我的,說是在街上買來的,我……」

  吳桐從來不會撒謊,琅華知道是委屈了他。

  都怪那個裴杞堂,讓她心煩意亂。

  琅華吩咐阿莫,「關門,我要休息了。」

  「公子,」吳桐的聲音又傳來,「您別過來,小姐說過,如果我再……就……就不留我在這裡了。」

  不用想一定是裴杞堂來了。

  裴杞堂看著委屈的吳桐,再瞧瞧那原封不動退回來的點心,不由地嘆了口氣,「我就是怕這樣,才會來跟世叔說話。」

  「你對陸瑛總是那麼的寬容,即便是陸家鬧到如今的地步,你也沒有下定決心要解除婚約,這件事再發展下去,我怕你就會心軟選了陸瑛。」

  琅華皺起眉頭,她對陸瑛寬容嗎?

  「我沒說要你現在就嫁給我,我總要在世叔心裡留個位置,這樣我才有希望去爭取你。」

  裴杞堂的聲音越來越大,顯然已經來到了門前。

  「你還小可能不明白,我……」裴杞堂說著低頭一笑,臉上也有了一抹紅暈,「我其實也不太明白,更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怎麼去做,我只是……說出了實話。」

  「這些年我東躲西藏,仔細安排就是為了能活下來,我比尋常人更了解生命的寶貴,如果有人讓我交出性命,即便他貴為天子,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但是我願意將命交給你。」

  「顧琅華,這就是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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