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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6: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章 落網

  皇帝顯然已經厭煩了沈昌吉的解釋,轉身就要離開。

  沈昌吉臉色蒼白,皇帝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他不能說他是因為懷疑顧家與探子有來往,才去查顧家。

  皇帝只會覺得他是在找藉口,他現在手裡也沒有任何的證據。

  眼前,他還有什麼可以利用?

  沈昌吉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光,「皇上,您只要讓人去一個地方,就會相信微臣的話。」

  皇帝停下了腳步。

  ……

  許氏吩咐身邊的婆子,「帶足了銀錢和吃食。」

  婆子的手卻停頓下來,「娘子,咱們為了僱馬車已經花了許多銀錢,現在算一算,我們節省著花,手裡的銀錢也只是剛剛夠回到杭州的。」

  許氏點點頭,回到杭州就好了,哥哥是個軟心腸,一定會替她遮掩,讓她回到家裡,不會讓她在外面自生自滅,更不會真的讓族長處置了她。

  婆子輕聲道:「娘子您真的有把握大老爺能原諒您?萬一……被族裡人知道了,您可就……」

  許氏不敢深想,她這幾日沒有走,就是在擔憂這些。

  沈昌吉答應她會將哥哥調來京城,這樣她也可以跟哥哥說,到京城來都是為了他的前程。即便不能回到族裡,至少哥哥會給她安置一個去處。

  她不能再等下去,萬一沈昌吉將她供出來,她要怎麼辦?

  恐懼就像一塊巨石壓著許氏的胸口。

  走,必須要走,就算是冒險試一試,她也要回到杭州去找哥哥。

  她不信哥哥會不顧骨肉親情,前世哥哥到死都是站在她這邊,想方設法地維護著她。

  收拾好了東西,許氏帶著婆子下了山,雇來的馬車還沒有到。許氏緊張起來,心臟砰砰撞著她的胸口。

  「娘子,車來了。」

  婆子喊了一聲,許氏才看到一輛很舊的青蓋馬車向這邊馳來。

  許氏不禁一陣恍惚。

  就算是前世,她也沒有狼狽成這個模樣。

  被許老太太厭棄,送去族中受教,被族裡的女眷嘲笑,被沈昌吉擄到京城藏在一個小小的尼姑庵之中。

  如果不是她心中有一股勁兒,想要做到前世沒有做到的事,說不定早就尋了死。難道老天對她的懲罰還不夠多嗎?

  也許就會到此為止了,等她回到杭州再好好謀算,還會捲土重來,她一定會想到辦法……

  許氏急急忙忙上了馬車,車簾放下來,她立即鬆了口氣。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車簾被人撩開。

  許氏看到了手握彎刀黑褲、黑靴的人站在那裡。

  是皇城司。

  許氏彷彿一下子跌入了深淵之中。

  ……

  裴杞堂走進了顧家的小院子。

  院子裡放著幾盆剛剛盛開的杜鵑花,角落裡種著一片薄荷,薄荷旁邊的花苗一樣是忍冬草。

  都是能用得上的草藥。

  而且忍冬開的花也很漂亮。

  顧瑯華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不但能將外面的鋪子打理的井井有條,還能將家裡布置得很溫馨,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屈從於大流,也不會任人擺佈。

  就是這一點讓他說不出的喜歡,可是也一樣滿心擔憂。

  因為他不知道過兩年到了議親的時候瑯華到底會選擇誰,是他還是陸瑛。

  他恨不得現在與瑯華定下婚約的人是他。

  可是現在,顧瑯華還是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即便是他說了,她也不會明白他的心情,八成會一口拒絕他,而且再也不會與他私下裡見面。

  這樣的代價太大了,他輸不起。

  想到小時候在家中鬧翻天,父王將他叫到身邊訓斥他說,總有一天你要遇到做不成的事,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他從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現在他卻有些害怕。

  「怎麼了?」瑯華看著裴杞堂。

  裴杞堂臉上是少有的躊躇。

  「沒事,」裴杞堂抬起眼睛看瑯華,「我聽到一個消息,皇城司今天捉了一個婦人。」

  如果是普通的女子,裴杞堂不會急著來見她。

  裴杞堂道:「我打探了消息,那婦人很像是許氏。」

  眼下皇城司大牢裡最重要的犯人就是沈昌吉,現在許氏被抓,八成與沈昌吉有關。

  難道許氏是被沈昌吉帶來了京城?

  她來京城做什麼?

  瑯華想到了那些她和韓璋的傳言,也許這正是許氏的手筆。

  為什麼呢?

  瑯華的心忽然亂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裴杞堂就到了她面前,柔聲勸著她,「就算是許氏,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選了她的路,顯然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你提早察覺才沒有讓她牽連顧家。」

  「你想想,如果今天她還是顧大太太,顧家會怎麼樣?」

  「所以,這是好事。」

  裴杞堂是將所有的好處都擺在了她的眼前,故意不讓她去想壞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她跟顧家到底有多大的仇,跟我有多大的恨。」顧家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平日裡的用度也從來沒有虧待過許氏,許氏為什麼會這樣算計顧家,前世她一直將許氏奉為母親,盡全力地孝順許氏,到頭來還是被許氏矇騙了一輩子。

  一個女人,非要背著夫家做那些事,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如果說她是為了娘家,可是許崇智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這樣百折不撓地一錯再錯,不知道心中到底有什麼執念才讓她這樣做下去。

  難道就像是芸娘對待兄長一樣,許氏心中另有別人?

  瑯華抬起頭,裴杞堂的面容就映在她眼睛裡。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仔細地看裴杞堂了,和一年前相比裴杞堂的模樣有些變化,過上了裴四公子養尊處優的生活,皮膚也變得白皙起來,在陽光的映照下有種優雅而雍容,眉毛舒展,一雙眼睛就如同清泉閃閃發光。

  裴杞堂又好看的許多。

  用不了兩年,京都都要看裴四公子的風華。

  屋子裡安靜下來。

  她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他也這樣瞧著她,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瑯華發現氣氛有些不同尋常起來,就像是那天她給裴杞堂檢查腰傷的時候,周圍那麼的安靜,她的心卻惴惴不安。

  她不由地退後一步,腿卻不小心長到了旁邊的矮桌,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身體失衡就向旁邊歪了過去。

  裴杞堂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也轉過臉來。

  又一次,四目相接。

  瑯華再一次聞到了那淡淡的如同香草般的味道,她彷彿被灼了一下,很不舒服,正要從裴杞堂手中掙脫,眼前卻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他半倚在不遠處的杏花樹下,穿著一襲青色的長衫,漆黑的頭髮上像是染了露珠,眼睛深遠而安靜,咬著草莖,邊看書邊哼著一曲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調子。

  這一幕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裡。

  「陸瑛。」瑯華下意識地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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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打架

  陸瑛。

  瑯華這一聲讓裴杞堂怔愣在那裡,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進了腦子,眼前立即浮現出陸瑛的影子,這一瞬間,他有想殺了陸瑛的衝動。如果陸瑛在這裡,恐怕他會控制不住立即上去跟陸瑛打起來。

  方才瑯華的模樣那麼的溫和,像是想起了一段很美好的往事。

  目光迷離地望著他,讓他歡喜得要飛起來。

  但是她卻喊出了陸瑛的名字,他才意識到,方才她想到的人不是他而是陸瑛。

  他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胸口又酸又漲的疼痛,整顆心要爆裂開來。

  除了父親被謀反治罪,這應該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怎麼就不是他呢。

  為什麼就不是他,而是陸瑛。

  陸瑛到底哪裡好,瑯華對陸瑛會這樣的上心。

  裴杞堂靜靜地望著瑯華,這是一種說不出的痛楚和難過。

  整個人變得沒有了力氣。

  瑯華意識到她說錯了話。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冷,裴杞堂的眼稍含著濃濃的殺氣。很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時的氣勢,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也無法阻擋。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方才看到了裴杞堂的神態,她會下意識地想起陸瑛。

  那段彷彿屬於陸瑛的記憶。

  瑯華忙解釋起來,「不是,我就是覺得你剛才……有點像陸瑛……也不是……就是……」

  這個解釋不夠好,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

  就是一瞬間的感覺。

  「瑯華,」裴杞堂的嗓子低沉而沙啞,「我不是陸瑛,但是我保證會比陸瑛好。」

  這有什麼可比較的嗎?

  瑯華抿了抿嘴唇,疑惑地望過去,這讓裴杞堂臉上又多了幾分的黯然。

  裴杞堂望著瑯華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心疼起來,她才是個十歲的孩子,他一定是瘋了,居然對她這樣步步緊逼。可是明明有時候他覺得瑯華是懂的,她有種超出外表年紀的聰慧和敏感。

  明明想好了等過幾年再說的,可是每次只要提起陸瑛和婚約,他就忍不住想要插手。

  可是他的意思她又不完全理解,他想要說清楚,她卻還那麼小。

  弄得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不過才十歲,就讓他拈酸潑醋起來。

  只要想一想,他就覺得自己真是病的不輕,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十歲的孩子,可她是孩子嗎?除了還沒有長開之外,哪裡又像是個孩子了。

  「瑯華,」裴杞堂乾脆彎下身,「我曾祖父是齊昀,就是大齊的高宗皇帝,祖父是齊恆,就是先皇,諡號興宗皇帝,我父親是齊佑,被封為慶王,我曾化名趙翎,現在是裴杞堂。」

  裴杞堂的眼睛變得更加溫和,「你可以叫我杞堂或者……」趙翎拉起瑯華的手在她的手心裡寫著,「齊堂。」

  「這是我祖上三代的情形。」

  原來裴杞堂是這個意思。

  只是加一個裴字,就隱藏了自己的名字在其中。

  齊堂,聽著像是杞堂,無論怎麼叫都是對的。

  瑯華點了點頭。

  裴杞堂不禁哂然一笑,瑯華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啊?他在鄭重其事地介紹他的身世。

  裴杞堂突如其來的笑容,讓瑯華鬆了口氣。

  看著她的臉色輕鬆下來,裴杞堂心裡的陰鬱也慢慢消解了。在感情上,瑯華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姑娘。

  好像從來都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這是不是說明,她對陸瑛的牽掛也只是種習慣。

  裴杞堂鬆開了瑯華,兩個人重新坐在椅子上。

  裴杞堂道:「沈昌吉和許氏應該會從顧家和慶王的關係下手,引起皇上的反感,你現在又是太后身邊的紅人,皇上就算表面上不會相信,背地裡也會讓人監視顧家一舉一動,不過你不用著急,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裴杞堂的這番話就是瑯華心中所想。

  皇上能沉得住氣,想要動手會等到和談成功之後,太后也一樣能夠穩下心神來等機會,最毛躁的應該是太子。

  太子得知了許氏的事,一定會找上門來。

  ……

  太子一邊喝茶一邊聽著內侍稟告,「皇城司那邊打聽不出什麼,但是……皇城司大牢裡還有獄卒在把守,有些話向他們打聽就知道了。」

  太子覺得很有趣,「沈昌吉怎麼會和那個許氏攪合在一起?」如果這種事傳出去,可是大笑話。

  顧家大小姐怎麼好意思再去宮中,只怕從今往後沒有女眷敢和她說話了。

  女兒像母親。

  許氏這樣不安分,她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裡去。

  「沈昌吉在告顧家呢,雖然不知道告的是什麼,大約就是說顧家是太后一黨。」

  大家都說太后是在利用顧家。

  若是顧家從前就跟太后有聯繫呢?

  太子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藉機將顧家拿下來,不讓百草廬不能去摻和藥材的事。

  今天就是西夏使臣離開京都的日子,顧家的草藥都已經準備停當,如果這時候從顧家的草藥裡發現了偽藥,顧家老小都要全都被治罪。

  太后用了顧家這樣一顆壞棋,注定會滿盤皆輸。

  太子吩咐幕僚,「去,讓人動手利索些,不要留下什麼遺禍。」

  幕僚應了一聲。

  ……

  瑯華在太后房裡講經。

  太后聽得津津有味,瑯華講些經文,就會說一段與經文有關的故事,逗得太后直笑,「那些大和尚,說他們不食人間煙火是錯了。」

  太后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

  側室裡的徐謹蓨不由地皺起眉頭。

  太后是真的很喜歡顧瑯華,就算是宮中流傳了一些不利於顧瑯華的傳言,太后一律裝作沒聽到,並且慈寧宮的姑姑還會懲戒那些說閒話的宮人。

  這就是太后的態度。

  不論顧瑯華家世如何,母親又是什麼樣的品性,太后就是喜歡顧瑯華,並且願意將顧瑯華留在身邊。

  「太后娘娘,」女官走過來稟告,「皇上大發雷霆,前面出事了。」

  太后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正色起來,「說清楚,出了什麼事?」

  女官看了一眼顧瑯華,「是那些藥材……送去西夏的藥材裡面發現了偽藥……然後裴四公子就和禮部的葛大人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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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7: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敬

  百草廬置辦草藥的時候,太醫院也讓御醫過去查看了,又有戶部的印章封存,怎麼可能會有偽藥。

  太后冷冷地道:「一定是那個蠢貨讓人動了手腳。」

  只要在太后身邊的人都明白「蠢貨」指的是太子。

  兩國和談之後,太子就像賺了多大便宜似的,在太子府擺了幾天的宴席,那些擁護太子的大臣都送去了賀禮,好像攻打西京的戰功已經落在了太子頭上。

  太后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可笑。

  太子如果利用這段時間多召幾個武將好好商議一下戰術,請幾個老將軍做副將,應該會有機會拿下西京。可是太子太過急功近利,帶去西京的都是他想要提拔的年輕將領,只請了一個唯唯諾諾的蔣老將軍幫忙坐鎮帥帳,這個蔣老將軍是有名的應聲蟲,到了戰場上絕不會忤逆太子的意思。

  可惜了大齊的八萬精兵,不知道會在西京戰場上損失多少。

  「那個裴四是怎麼回事?」太后問過去。

  禮部查驗大齊送去西夏的賜禮,裴杞堂不過進了幾次宮,卻怎麼會插手禮部的事?

  琅華將手裡的書輕輕地合上,太后對裴杞堂的印象應該還是那個四處惹事的紈絝子弟。

  女官恭敬地回道:「裴大人為裴四公子求了去西北的差事,這次跟著西夏使臣一起啟程,禮部查到了偽藥之後,裴四公子也跟過去瞧了,只看了一眼就將禮部的葛大人帶到一旁說話,在場的人說,剛開始裴四公子還很正常,不知道葛大人說了句什麼話,裴四公子就揪起了葛大人的衣領。」

  「葛大人有個外甥在侍衛隊裡,看到這種情況就上去幫忙,結果……大家還沒看清楚怎麼動的手,就被裴四公子撂在了地上。」

  太后聽得驚奇,「侍衛隊裡的人武藝都不錯,那個裴四……好像才十幾歲的年紀吧?」說著看向琅華,「哀家聽說裴家老四的病還是胡先生治好的。」

  琅華給太后斟了一杯茶,「裴四公子並非是胎帶的毛病,而是受了外傷,才會行動不便,胡先生用了些法子,將他脫出來的骨頭復了位,裴四公子也就好起來了。」

  太后道:「這才幾個月的事,裴家老四功夫就這樣厲害了?」

  「倒也不是,」琅華仔細地向太后解釋,「裴四公子雖然癱在床上,但是一直沒有間斷練武,請了不少的武功師父,其中一個還是沈昌吉大人的師叔。現在裴四公子的傷好了,自然武藝就更高了……」

  沈昌吉的功夫太后是有耳聞的。

  「難怪了,」太后伸手讓琅華扶著站起身,問向女官,「他們人在哪裡?有沒有鬧出個結果?」

  女官道:「聽說去了校場,雙方都不服氣,要再比試比試。」

  太后冷冷地道:「咱們的皇上就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熱鬧。他要是真有點心性,就給大齊練出一支無堅不摧的軍隊,連一個小小的西夏都對付不了,還想要低三下氣的求和。」

  琅華仔細地聽著太后的話。

  這應該就是太后和皇上意見不合的地方。先皇登基之後,大齊呈現繁榮之勢,不管是南方的安南還是北方的大遼都不敢輕易對大齊舉兵,先皇駕崩之後,皇帝任用自己的親信與安南打了一仗結果大敗而歸,當時在福建練水師的裴家,寫了一篇整編水師的諫言,被皇上扣下了,因為皇上不認為大齊的水師有什麼問題,他覺得是太后從中作梗,慫恿梁將軍託病不出,這才讓大齊打了敗仗。

  太后這樣做,顯然是要挫敗他的氣勢,讓大齊臣子以為他是個無能的皇帝,也好藉機重掌權柄。皇上一門心思與太后對著幹,就將整編水師之事仍在了一旁,再往後就是惠王、慶王謀反案,這兩次風波殺了大齊十之三四的官員,許多大臣因此寒心致仕回家,裴家也是在那時候離開了朝堂。

  琅華收回思緒。

  太后已經在安排接下來的事。

  「禮部如果弄不清楚,哀家就要親自過問了,百草廬是哀家選出來的,出了事那就是打了哀家的臉,哀家不能糊裡糊塗地就算了,」太后說著看向琅華,「你籌備草藥的賬目呢?」

  琅華恭謹地將賬本交到太後手上。

  太后道:「他們說有錯,今天就要跟哀家說個明白,這一筆筆的賬,哀家陪著他們算。」

  ……

  皇帝看著校場上的情形。

  五個侍衛將裴杞堂圍在了中央。

  裴思通面色鐵青,「皇上,都是小兒魯莽,請皇上恕罪。」

  禮部的葛大人站在一旁冷笑,裴思通才給裴杞堂謀了個前程,就被裴杞堂一手斷送了。當著西夏使臣的面就敢打人,皇上聽了勃然大怒,立即就下令,「裴四不是愛動手嗎?就讓幾個侍衛跟他好好打一打。」

  皇上這話擺明了是要教訓裴杞堂,侍衛隊也就不客氣,一下子上了五個人將裴杞堂圍在了中央。

  皇上面前不得動兵器,幾個人只能徒手肉搏。

  侍衛隊的人,要麼是從勛貴、外戚子弟中選拔出來的,要麼就是武狀元,這些人天生就有一副好身骨,加上少年刻苦的磨練,這才能比尋常子弟出類拔萃,現在五個人對付裴杞堂,裴思通目光冷峻,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

  皇帝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睛。

  校場裡的侍衛就像是得了信號,張開手就像裴杞堂撲了過去。

  裴思通手心裡都捏了汗,他真是不知道裴杞堂怎麼想的,非要在人前對葛大人動手,現在好了,皇上要教訓他,還有誰能攔著?如果受了傷,西北肯定就不能去了。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葛大人,葛大人到底說了什麼話,才會讓裴杞堂這樣生氣。

  眾人以為五個侍衛抓一個裴杞堂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卻沒想到裴杞堂就像是一條泥鰍,在幾個人中間鑽來鑽去,讓人無法下手。

  這是和沈昌吉同出一轍的功夫,幾個侍衛互相點了點頭,他們都與沈大人切磋過,知道這種功夫以靈巧見長,只要封住了他的退路,他就會束手就擒,幾個人展開了身法,將裴杞堂困在中央。

  正當侍衛們準備鬆口氣時,裴杞堂伸開手向面前的侍衛打了過去,侍衛躲避不開,只得伸手阻擋。

  凌厲逼人的力道傳來,手臂像是經受了千斤重擊,耳邊也傳來骨骼裂開的聲音,侍衛的手臂頓時軟軟地垂了下來。

  一個人退出了戰圈,另外幾個侍衛頓時驚訝起來,正當他們怔愣之時,一塊東西破空而來,幾個人立即躲閃,其中一個被擊中了腿彎摔在地上。

  葛大人大聲喊道,「快拿下裴杞堂,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動用暗器,治他大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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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風華

  一隊侍衛上前將整個校場圍住,只要皇上一聲令下,這就不再是比試,而是捉拿朝廷欽犯。

  裴思通的冷汗頓時淌下來。

  「裴大人,您的這位四公子可真是不服管教,怪不得裴大人會將他逐出家門。」

  葛大人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一個蒙蔭入仕的子弟,身上沒有任何的官職,就敢跟禮部為難,裴杞堂真當這裡是裴家內宅,可以任他為所欲為。

  裴思通眉頭緊鎖,卻依舊十分冷靜,「有沒有暗器,要問問侍衛。」

  裴杞堂下場之前是被侍衛搜過身的,如果還有暗器帶進去首先就要問責侍衛。

  「不是暗器,」內侍將東西碰來給皇帝看,「是碎銀子,裴四公子用的是碎銀子。」

  用碎銀子來打人,裴四公子這是頭一份。

  皇帝看著那碎銀子,看著裴杞堂的身影,臉上是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

  「父皇,」太子一路小跑過來,走到跟前還喘著粗氣,「這到底是怎麼了?」

  皇帝乜了眼太子,太子臉色發白,眼睛浮腫,一看就是經常縱情於酒色,「朕曾賜給你三位武功師父,你學的怎麼樣?你倒是說說,他們誰會贏?」

  太子向校場看過去,幾個人打的如火如荼。

  太子抿了抿嘴唇,如果他說侍衛會贏,萬一贏了的是裴杞堂怎麼辦?父皇會說他眼力不佳。

  如果他說裴杞堂會贏,父皇肯定更加不高興。

  太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忍不住冷哼一聲。

  幾個侍衛從開始的圍攻變成了手忙腳亂的應對,裴杞堂卻漸漸地越來越有底氣,身形靈巧的躲閃,又能以力相搏。

  大齊的校場上,已經少有這樣的精彩絕倫的比試。

  開始大家只是來看熱鬧,再後來看到裴杞堂時而英武,時而矯健的模樣,已經不願意讓他輸了這場比試。

  尤其是裴思通,從開始的膽戰心驚,變得與有榮焉起來。

  誰有這樣的兒子,都會覺得欣慰。

  這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豪邁,引得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裴杞堂足尖一點,一個翻身已經將侍衛逼的無路可退。

  明眼人已經看出了輸贏。

  皇帝看向裴思通,「裴愛卿養了一個好兒子。」

  皇上這句話真假難辨,裴思通連忙躬身請罪。

  「將他帶過來,朕倒要問問,他為什麼要打葛大人。」

  一場比試停下來,幾個侍衛紛紛鬆了口氣,再看向裴杞堂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欽佩的神情。一個人打他們五個,在大齊能與他匹敵的恐怕也就只有韓璋了。

  葛大人卻臉色難看起來。

  裴杞堂雖然經過了一場比試,卻仍舊氣定神閒,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皇帝淡淡地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杞堂看向旁邊的葛大人,目光如刀鋒般銳利,彷彿能將葛大人剝一層皮下來,「微臣只是覺得很奇怪,葛大人的侄兒每年在銀州收穫那麼多銀子,何必跟一個小女孩過不去,再說,這些藥材都是朝廷徵收送去西夏的,葛大人就不怕丟了大齊的臉面。」

  葛大人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還沒有說出話,旁邊的太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即道:「什麼藥材?葛大人還有侄兒在銀州?」

  爛泥扶不上牆,皇帝冷冷地看了太子一眼,怪不得太后身邊的人會反對太子帶兵去西京,一個心胸狹窄,一心牟利,遇到事情卻只顧慌亂的人怎麼可能打個勝仗。

  「血口噴人,」葛大人已經跪在地上,「皇上要為微臣做主,微臣哪裡有個侄兒……」

  「哦?葛大人確定沒有嗎?」裴杞堂聲音清亮,「去年我在常州還遇見過他,聽說他為葛氏修了祠堂,為葛大人置辦了院子,等到葛大人致仕之後,就會在那安樂窩裡頤養天年,到底是不是真的,皇上只需讓人去查驗便知。」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葛大人身上。

  葛大人頓時覺得身上如同被壓了千斤的重量,他的臉已經不受控制的顫抖,「皇上,分明是裴杞堂要維護那顧家……才中傷微臣,微臣也是為了大齊著想,才查驗那些藥材……請皇上辨明忠奸。」

  裴杞堂微微一笑,「葛大人別忘了,那治療瘟疫的藥方也是顧家的,如果藥材不好不能治病,豈不是砸了顧家的招牌,顧家又不是傻子何必這樣做,顧家是開藥鋪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有了名聲還怕沒有銀子賺嗎?」

  這損人不利己的買賣是沒有人會做的。

  所以,只有可能是被人誣陷。

  裴杞堂道:「微臣將葛大人叫到一旁,勸他見好就收,沒想到葛大人卻不領情,還是振振有詞的模樣,微臣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人前忠君愛民,人後無惡不作的奸佞,心中不快就動了手……」

  葛大人已經汗透衣衫,他以為對付顧家,出面的一定是太后,太后為顧家說話,定會引起皇上的反感,八成皇上會藉著這件事將顧家換了。

  沒想到裴杞堂會冒出來。

  裴家是跟皇上走得很近的,身邊人的話,皇上八成會相信。

  然而他不服氣的是,他根本沒有什麼侄兒,那都是裴杞堂胡謅來的。

  但是在西北邊境販賣走私的人是太子,他曾為太子出謀劃策,葛家的祠堂和宅院都是太子賞給他的。

  這就是可怕的地方。

  裴杞堂假託他侄兒之名,他卻不敢申辯,因為他不頂下這個罪名,朝廷就會查到太子身上。

  「葛大人,你也是父皇信得過的老臣了,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太子說完立即看向皇帝,「父皇將這件事交與兒臣辦,兒臣一定會查的水落石出。」

  葛大人不禁氣結,如果他豁出性命保住了太子,他還可以欣慰地去死,但是太子這樣的作為分明已經承認,整件事與太子脫不開干係。

  就算皇上給太子留些顏面不將此事揭穿,心中也會知道太子根本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皇帝的目光中已有了幾分譏誚,「你能查清楚?」

  太子不敢抬頭立即道:「兒臣一定會查個明明白白。」

  皇帝淡淡地道:「那就交由你處置。」

  太子鬆了口氣,立即板起臉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來人,將人壓入大牢候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才接著道,「立即搜查葛家,封存所有文書。」

  裴杞堂嘴角浮起一絲不為人知的笑容。

  這就是當朝太子,一旦陰謀敗露,只會毫不留情地將身邊人扔出去頂罪。唇亡齒寒,那些太子黨,不知會不會心涼,是否還能一如既往地為太子賣命。

  裴思通抬起頭來,看到裴杞堂挺立地站在那裡,身上穿著的雖是普普通通的長袍,卻難掩其風華。

  這才是皇室子弟應有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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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要權

  皇上冷著臉離開了校場。

  內侍來請裴杞堂,「裴大人,皇上讓您去永德殿呢。」

  裴四公子變成了裴大人,內侍總是會第一時間洞悉皇帝的心思,眾人不禁覺得驚奇,本來是裴四公子打人受罰,最終被帶走的卻是葛大人。

  太子趁著眾人不注意,吩咐身邊的內侍,「看好了那些信件,但凡與本宮有關,一律銷毀。」

  內侍應了一聲,慌忙下去安排。

  太子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上前幫忙將地上的裴思通扶起來,臉上擠出親和的笑容,「裴大人,您這位四公子武功才略都這般出挑,將來必定前程無量。」

  裴思通忙拱手,一臉難堪,「只要他不惹禍……就已經是萬幸……何談什麼前程,太子爺真是謬讚。」

  幾個人說著話向外走去。

  太子出了宮門,臉上立即露出陰鷙的神情。

  這個裴杞堂居然敢與他作對,等他在西京打了勝仗,與西夏的皇帝李常顯取得聯繫,想要在邊疆整飭一兩個武將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至於顧家,韓璋不是一直上奏摺請求朝廷徹查韓御史通敵案嗎?好,等他見到了李常顯,就讓李常顯將通敵的罪名安在顧琅華頭上。

  這樣一來,那個老不死的太后也會跟著被牽連。

  父皇還以為西夏、大齊和談是他的功勞,還不是他這些年與李常顯暗地裡常常來往,才有這樣的局面。

  他在銀州做些生意又怎麼了?是父皇腦子不開竅,非要將兩國關係鬧僵,李常顯登基之後就讓人寫了信函給他,已經嘗到了兩國往來的好處。

  是他讓李常顯看到了大齊的繁榮昌盛。

  如果大齊打開國門,設立榷場,西夏就不用再過著貧瘠的生活。兩國互利互助,還打什麼仗?

  每年大齊帶給西夏的金錢和利益足夠讓他們安安分分待在西北邊境了。

  李常顯已經跟他說清楚了西京的戰勢,他到了西京只需讓大齊軍隊駐紮下來,遼國就會不戰而降,不是所有勝仗都要用鮮血換來。

  他這次就要讓父皇看看他的本事。

  ……

  永德殿沉浸在一片安寧之中。

  皇帝坐在御座上半天才抬起頭來看裴杞堂,「你今日所說都是真話?」

  裴杞堂等內侍退了下去才道:「並不完全屬實,微臣沒有見過葛大人的侄兒,只是見過葛家的祠堂,修得很是氣派。那年微臣到常州跑商,看中了一處宅院,卻被人花大價錢買走了,微臣是個商人,對此事十分好奇,就使人仔仔細細打聽清楚,那處宅院是被人買走送給了葛大人。」

  皇帝面色不虞,「方才在校場上,你如何不說?」

  裴杞堂道:「太子即將出征,西夏使團也要今日啟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機,要不是葛大人鬧出偽藥的事來,微臣也不會提及此事。」

  皇帝已經猜到這件事與太子脫不開干係。

  如果將此事揭開,看笑話的只會是太后。

  皇帝淡淡地道:「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處置?」

  裴杞堂道:「大齊上下都知曉太子帶兵出征,不可此時臨陣換將。這樣一來就等於向太后認輸。」

  這正是皇帝心中所想。

  皇帝神情緩和了一些,「沈昌吉密奏朕,顧家是慶王餘孽不可相信,」皇帝眼睛中透出殺機,他最憤恨的就是慶王一黨,慶王死了那麼久,朝堂上還有大臣不時地提起慶王那一套治國之策,彷彿整個大齊只有慶王善於治國,他就是庸才,「如果真的查清顧家確然與慶王有關聯,那些亂臣賊子一個都不能留。」

  皇帝瞇起了眼睛,「你也去過江浙,可知道這些事?」

  裴杞堂面色平靜,「慶王已經死了那麼多年,江浙一直都在抓捕慶王餘黨,聽說鎮江的王仁智殺死百姓充當慶王餘黨向朝廷請功,沈昌吉在皇上身邊久了,很清楚皇上的心思,如果他早知顧家是慶王餘黨,為何不立即密奏皇上,非要等到身陷囹圄才說出口。」

  「所以,沈昌吉不可信,至於顧家……也要仔細觀察,」裴杞堂上前一步撩開袍子跪在殿上,「微臣請帶五百人去西北,若有異狀微臣必以身報國。」

  皇帝想起自己年輕時躊躇滿志的情形,太后不能相信,太子又不讓他放心,必須有一個人聽他之命掌控全局。

  裴杞堂雖然年紀小,卻因為早年就離開家門歷練,練就了一身的本事,這樣的人在朝堂中沒有身居要職,不曾帶兵打仗,就算帶著人去西北,也不會被西夏人忌憚,更不會讓淮南王心驚。

  皇帝目光灼灼,「朕從京營撥出五百兵馬聽命於你,不管西北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密奏於朕。」

  裴杞堂再次行禮,「微臣定然不負皇上重託。」

  ……

  消息傳到慈寧宮。

  內侍講的繪聲繪色,「大家都說裴四公子這次要受到教訓。」

  「那五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卯這勁兒在皇上面前表現,就憑這個,誰能贏過他們,看到這種情形,裴思通大人的臉都青了。」

  太后「嗯」了一聲,「到底是父子,就算平日裡再生分,到了關鍵時刻心中自然為他焦急。」

  內侍道:「正是這個理,不過……那裴四公子真是厲害,竟然用銀子做暗器將侍衛打退了,然後幾個翻身就……佔了上風,奴婢還沒看明白,他就贏了。」

  琅華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也知道裴杞堂為什麼會贏,常年被人追殺,他早就練就了一身保命、殺人的本事,在鎮江戰場上又經過了磨礪,如果真的拚命,別說五個侍衛,就算是十個侍衛也難以將他打倒。

  不過也不會贏的這樣輕鬆吧,怎麼說那些侍衛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想要贏又贏得漂亮,必然要冒險。

  別的倒還好說,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腰上的舊患。

  琅華正想著,抬起頭看到了對面的徐謹蓨。

  徐謹蓨聽得眼睛發亮,「五個侍衛?我記得上次的淮南王世子好像是打倒了兩個侍衛。」

  淮南王世子就因此名揚整個大齊。

  裴四公子這次應該也會這樣吧!

  太后輕輕頜首,「沒想到裴家會有這樣出色的子弟。」她不由地想起慶王來,慶王二十歲的時候先皇就將御用的金弓賞賜給了他,當時慶王不敢收,巧用了一番言辭,金弓就落在了本朝皇帝手中。

  太后的心忽然一痛。

  皇帝怎麼能下得去手,將惠王和慶王一家連同與他們交好的大臣全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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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寧王

  太后正覺得難過,只覺得手腕酸軟,胸口頓時通透了許多,低下頭來看到顧琅華正輕輕地揉捏著她手上的穴位。

  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竟然能看出她在傷心。

  徐謹蓨剛想接著說話,太后卻已經看向琅華,「你怎麼懂得這麼多?」

  琅華抿嘴笑,「也沒有什麼,我祖母身子不好,我就跟著胡先生學了些,平日裡祖母覺得不舒坦,我就幫著揉一揉。」

  太后想起了平安長公主,她的平安也是這樣哄著她,「真是好孩子。」

  太后從軟榻上起來,琅華和徐謹蓨一左一右上前攙扶。

  「真是多虧了裴家老四,否則哀家還要走這一趟,」太后伸手去整理花斛裡的牡丹花,「也不知道我的東平什麼時候能平安回來。」

  「太后,」內侍前來稟告,「寧王和王妃來給您請安了。」

  太后算了算日子,才恍然大悟,「已經是十五了啊。」

  寧王初一、十五必定進宮給太后請安,這已經成了慣例,去年寧王被派出了京城,到了十五的時候鬧著要進京看太后,結果手下人沒有攔住,硬是讓他騎馬跑回了京城。

  先皇給寧王兩個字的評價:純然。

  這些年寧王的心性始終沒有變。

  琅華還從來沒見過寧王,她和徐謹蓨服侍太后坐下,就站在了兩側,等著簾子掀開,一個穿著淡藍色長袍,頭束玉冠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身上的穿著很質樸,皮膚白皙,眉毛濃黑,看到太后嘴唇彎起,就露出微憨的笑容。

  「母親。」寧王上前給太后請安。

  太后臉上露出了慈母般的神情。

  寧王喊太后母親而不是母后,這應該是太后最喜歡的稱呼。

  皇室母子,如果能享到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那是莫大的恩賜。

  琅華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太后這些年還在極力支撐,或許她是放不下朝廷,也可能是她丟不下寧王。

  四個兒子,被長子殺了兩個,還剩下一個痴痴傻傻的小兒子,如果她完全失去權柄,將來萬一長子再對小兒子揮刀相向,她該怎麼辦?

  琅華覺得太后很可憐,生養了那麼多的孩子,卻眼看著他們一個個離去。

  寧王從袖子裡掏出一隻荷包,「這是兒子送給東平姐姐的,她最喜歡荷包了,裡面我加了她最喜歡的金桂和薄荷,聞起來很香。」

  寧王將荷包遞到太后鼻端,太后聞著臉上露出微笑來,「這就是東平喜歡的味道。」

  「兒子記得的,」寧王眼睛笑成了線,「東平姐姐嫁人的時候,我送了她一隻,也是這樣的花色。」

  太后微微笑著,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在和兒子講家事。

  寧王的目光落在琅華身上,「母親,這是哪家的小姐?」

  寧王妃不禁笑,「琅華在韓家認親的時候王爺沒有去,也怪不得王爺不知道。」

  寧王看著寧王妃發怔。

  如果這是尋常人一定已經猜到了琅華的身份,寧王略有些遲鈍,就想不明白。

  太后笑道:「是顧家大小姐,前幾日認了韓璋做哥哥,算起來該叫你一聲姐夫。」

  琅華上前給寧王行禮。

  寧王微微有些羞澀,一時之間手忙腳亂,想了想就去解腰上的玉佩,「我就把這個當做見面禮吧!」

  一塊刻著祥雲的羊脂玉,一看就非同尋常。

  寧王拿出這塊玉,所有人都驚在那裡。

  寧王妃先露出尷尬的笑容,「王爺,您不用給琅華見面禮了,妾身已經送了。」

  寧王嘴唇微動,手沒有收回來,只是喃喃地道:「我還沒給過。」

  寧王妃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王爺,那是先皇送給您的,您忘記了?」

  太后也笑道:「這就算了吧,你若是想給,回到王府再選一份禮物。」

  寧王卻梗著脖子,臉也紅起來,「見面禮……是見面的時候就要給的……我……沒有帶別的……」

  寧王的倔脾氣上來誰也拉不住,萬一硬是要將螭玉送給顧琅華,寧王妃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方才王爺說到香料,應該善於調香,不如就送我一隻香包吧!」琅華笑著解圍,「太后娘娘這裡一定有好的香包……」

  徐謹蓨忙道:「我……昨天才繡了一隻,就去拿過來,繡的是姚黃牡丹,琅華看了定會喜歡。」

  太后也頜首,「就這樣好了,讓人去拿香料,讓寧王在這裡調香……」

  這樣一來就將事情解決了。

  屋子裡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寧王卻搖了搖頭,「我說給玉佩,怎麼能換香囊……我……拿了出來就是它了。」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

  寧王妃還要接著勸說,太后卻微微一笑,「既然寧王一定要給,琅華就拿著吧,不過就是一塊玉佩而已,說到底也是緣分。」

  寧王的臉色立即雲開霧散,他再次將玉佩遞給了琅華。

  寧王妃也跟著道:「琅華就收下吧,王爺平日裡對這玉佩寶貝的很,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拿了出來,看來王爺是真的喜歡你。」

  琅華上前將玉佩接過來。

  寧王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太后十分高興,拉起寧王的手,「今兒誰也別走,都陪著哀家在慈寧宮裡用膳。」

  宮殿裡有了笑容,氣氛也變得歡快起來。

  ……

  琅華從宮裡回到顧家,蕭邑立即上前道:「朝廷重新貼了封條之後,藥材已經運出了城,西夏使臣看起來很著急,是不是那邊有了動靜?」

  琅華道:「西夏要舉兵,一定會籌備軍糧,百姓手裡的糧食被奪光,就會有人被餓死,屍體處置不當跟著就是疫症。」

  所以,西夏使臣才會急著將藥帶回去,倒不是因為西夏人在意那些百姓,而是怕疫症在軍隊裡蔓延。

  琅華道:「在軍隊裡建了衛所,提前給用藥,這是最穩妥的方法。」

  蕭邑聽不明白,「那我們不是幫了西夏人嗎?」

  琅華忍不住笑,「當然不是,如果連你都明白的事,西夏人怎麼可能會上當,我們就是要讓西夏表面上以為得了好處。」

  接下來就要看東平長公主那邊是否安排妥當。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很快就會有消息。

  琅華剛交代妥當,裴杞堂就趕了過來,他的目光在琅華身上一掃,就看到了她腰間的玉佩,「那……不是……是寧王的玉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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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心疼

  在大齊,寧王是最和善的皇親貴胄。

  痴傻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是災難,放在他身上就成了福氣,讓他躲過了惠王、慶王謀反案,是皇上唯一一個活下來的親兄弟。

  琅華和裴杞堂進了屋將慈寧宮發生的事說了。

  在那種情況下,她是不可能拒絕寧王賞賜的。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寧王要對她那麼好,寧王妃送來那麼多禮物,寧王還將貼身玉佩送給她,如果這一切發生在心性正常的人身上,那麼琅華會認為寧王在故意結交她。

  她不過就是個小姑娘而已,就算在太后面前辦了事,也不至於會引起寧王的青睞。

  琅華抬起眼睛問裴杞堂,「寧王一直都是這樣嗎?」

  裴杞堂對寧王有些印象,「我小時候,寧王來過慶王府,只不過我被養在外面,我父王不想讓旁人知曉我的存在,我也就沒上過家宴,只是遠遠地見過寧王一眼,當時寧王正跟我父王說話,我父王還伸手摸了摸寧王的頭。」

  「父王最喜歡的就是寧王,每年總是要給寧王府送去禮物,也沒有什麼貴重的,只是小孩子喜歡玩的魯班鎖、九連環,寧王雖然看起來痴痴傻傻,卻在這上面很擅長,就連翰林院的人也比不過他。」

  這一點琅華有所耳聞,寧王小時候十分聰穎,很得先皇喜歡,後來被人在飲食裡下了毒,命雖然救了回來,卻從此變得痴痴傻傻。

  直到現在心性也停留在小時候。

  裴杞堂望著琅華腰間的玉佩,「這雲紋玉璧是先皇送給幾個嫡子的,我父王本來也有一塊,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裴杞堂眉眼中有一絲的落寞和陰霾,眼睛不再像往日那般璀璨奪目,抬起臉來微微一笑,隱藏著他心底的傷口。

  琅華被這種笑容刺痛了,她打斷裴杞堂的思緒,「不是說好了只是藉著葛大人的事,逼著太子收手嗎?怎麼卻和侍衛打了起來,葛大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話?」

  裴杞堂眼前浮起葛大人頗有深意的目光,葛大人說:「裴四公子不會跟韓將軍一樣,都要維護一個小姑娘吧?」

  他一下子被激起了怒氣,伸手就將葛大人提了起來。

  沈昌吉還沒死,這些人就巴巴地送上門來。

  「沒事,」裴杞堂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反正已經要鬧起來,不如就直接捅上天,免得要多費口舌。」

  裴杞堂這個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有沒有傷到哪裡?」琅華心裡生氣,仍舊擔憂裴杞堂身上的傷。

  裴杞堂被問得一愣,立即就皺起眉頭,「我終究比不上五個人合圍,想一想只好快攻快勝才能佔得先機。」

  「所以,」裴杞堂捂住了肩膀,「被他們踢到了肩膀。」

  琅華吩咐阿莫去拿藥,上前握住裴杞堂的胳膊活動起來,裴杞堂臉上露出疼痛的神情,卻興高采烈地跟琅華說著,「皇上給了我五百精兵去西北,這樣我們就多了勝算。」

  說到領兵,他的眼睛又亮起來,這個人就應該長到戰場上。

  琅華趁著裴杞堂不注意,將做好的腰封給他束上,抽緊了腰上的帶子,裴杞堂不由地吸了一口涼氣,眼睛裡彷彿要溢出水來,「太緊了些,能不能鬆一鬆,我喘不過氣。」

  琅華將繩子在手指上捲了捲,方才還以一敵五的人,怎麼到了她手裡就變得這般嬌氣,她才用了多大的力道,怎麼可能會勒得太緊。

  「你以為是穿衣服,不緊哪裡有效用。」

  琅華不理會他繼續忙碌著,半晌也沒有再聽到裴杞堂的聲音,難不成是真的太緊了,她心中一急抬起頭來,才發現裴杞堂怔怔地望著她。

  那種如水般的目光像是纏繞上來的絲線,讓她心裡發慌,手一鬆頓時前功盡棄,腰封也就掉落下來。

  裴杞堂最近特別喜歡這樣看著她。

  「你不想戴就算了。」

  「別,」裴杞堂忙道,「那怎麼行,萬一被傷到了,可就真的要丟了性命。」說著將地上的腰封撿起來,規規矩矩地放在了腰上,死皮賴臉地跟過來,請琅華繼續繫帶子,「沈昌吉告你們顧家從前就與慶王有往來。」

  琅華停下手,仔細地看著裴杞堂,所以他今天才會情緒低落。

  顧家是不是慶王餘黨不要緊,皇上舊事重提就等於讓裴杞堂又經歷了一次痛苦。

  琅華道:「你呢?皇上有沒有猜疑你?」

  裴杞堂心中頓時一喜,琅華終究還是牽掛他的吧!

  裴杞堂道:「他說慶王黨都該死,卻將五百精兵交到了我的手中,讓我凡事都要向他稟告。」

  「他不知道,我就是最大的慶王黨。」大殿上,聽著皇帝說那些話,他忍著起身殺死皇帝的衝動,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但是總有一日皇帝會知道他的身份。

  到那時,皇帝一定悔不當初,不該相信他。

  「琅華,」裴杞堂低聲道,「如果世叔沒有死,我一定將他救回來。」當年父王死的時候他無能為力,但是他知道那種痛楚。

  慶王府是不可能再團聚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父王,但是琅華還有這個機會。

  顧世衡若是能回來,就能護著琅華,整個顧家也會不一樣。

  「大小姐。」胡仲骨的聲音傳來。

  阿莫忙上前打簾讓胡仲骨走進屋子。

  見到裴杞堂,胡仲骨不禁臉上一紅,「裴四公子也在啊。」

  自從上次喝醉酒之後,這是胡仲骨第一次見到裴四。

  琅華還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兩個人也都絕口不提。

  胡仲骨接著道:「榮國公怕是不行了,我看著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琅華不禁驚訝,「怎麼會這樣快。」

  按照胡先生和她的推算,榮國公至少也能再熬一兩個月。

  胡仲骨搖搖頭,「聽榮國公夫人說,榮國公這些日子沒有服藥,或許是已經看透了。」

  現在這種地步郎中已經幫不上忙。

  琅華吩咐阿莫,「去跟祖母說一聲,給我準備一身素衣,等到榮國公府傳出消息,我就過去。」

  現在只希望榮國公走得安詳些。

  「我和你一起過去,」裴杞堂站起身,「我跟榮國公有過約定,在他臨終之前一定會去跟他說兩句話。」

  ……

  榮國公府。

  榮國公笑著看鏡子里的自己,然後轉頭看向榮國公夫人,「瞧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樣?除了臉色黃一些,是不是還沒有老得很難看?」

  「沒有,」榮國公夫人強忍著淚水,「國公爺還年輕著呢。」

  就是這樣才讓人難過,一個年紀輕輕的人這樣就要走了。

  「唉,」榮國公嘆了口氣,「幾十年一轉眼就過去了,我這兩日常常夢見小時候的事,你那時候父親、母親都在,我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童,只知道玩鬧並不知道長輩護著我們的心思。」

  「長大後才知道,想要將這個家撐起來有多難,」榮國公說著溫和地笑起來,「你別怨恨我,我是太累了,身上累,心也覺得累,我死之後韓家就會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讓二弟與太后身邊的人交往,皇上將來會用他的,他也會妥善照顧你……」

  榮國公夫人點了點頭,「我知道,國公爺不用擔心,我都明白。」

  「還有一件事我沒有辦好,」榮國公點點頭,「讓她來吧,我會給她一個去處,免得她娘家不依不饒,她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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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臨終

  榮國公夫人知道榮國公說的是誰。

  芸娘被送了回來,趙家已經擺明了態度不同意和離。

  榮國公夫人輕聲道:「國公爺就不要操心了,二弟已經讓人將衣物從主屋裡搬出來,就算趙家不答應,肯定也會讓族裡長輩去周旋。」

  韓璋下定了決心,芸娘再不答應也沒有用。

  「太慢了,」榮國公搖了搖頭,「這樣會拖累二弟。」

  榮國公夫人聽著心裡難過,「國公爺就沒想過自己……病成這個樣子,每日還在思量要怎麼才能將這個家好好的交給將軍。」

  「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榮國公眼睛笑出細細的紋理,「你們說的那些都是勸我的話,就像胡先生說的那樣,就算有藥方能治我……也已經晚了,既然如此何必再掙扎,不如坦蕩點……放心離開。」

  這也是榮國公最後的期望。

  榮國公夫人握緊了夫君的手。

  ……

  芸娘坐在軟榻上看向窗外,院子裡的花都開了,天氣也漸漸熱起來,往常這時候她會穿著漂亮的衣裙去各家赴宴,可是現在……她既沒有接到拜帖,也沒有人請她去赴宴。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看韓璋到底會不會與她和離。

  韓璋讓人將屋子裡的東西都搬空了,她好像又回到了未出嫁的時候。

  「夫人,」丫鬟低聲道,「您喝點銀耳湯清清嗓子吧,過陣子家裡可能會辦事,到時候忙起來,您的身子撐不住可怎麼是好。」

  「辦事?」芸娘皺起眉頭,「辦什麼事?」

  丫鬟低聲道:「前院都在說,國公爺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芸娘睜大了眼睛,手裡的茶杯也隨之掉落在軟榻上。

  丫鬟慌忙去擦芸娘身上的水漬,「夫人,奴婢這就去拿衣服來給您換。」

  「等一等,」芸娘看過去,「你將話說清楚,什麼叫就是這一兩日的事了?上次那個胡郎中不是說了,國公爺這一兩個月是不礙事的,如果能熬過明年春天,病就會好起來了。」

  「那都是寬慰病人的話,」丫鬟道,「國公爺心裡清楚,早就不肯吃藥了。」

  芸娘的眼淚湧了出來,「那……那要怎麼辦才好?」

  「大夫人已經準備好了壽木,聽說國公爺沒了之後,將軍會扶棺回祖籍去。」

  丫鬟自顧自地說著,「也許這是夫人的機會,等到將軍安葬了國公爺再回到京城,也許氣就消了,夫人要想想怎麼才能哄將軍高興。」

  這就是哥哥讓她做的事。

  千方百計去討韓璋歡心。

  她不想去,可是她也不想被人冷落,被父母嫌棄,她該怎麼辦?現在國公爺都要死了……

  只要想到這個,芸娘就悲從心來,如果她嫁給的是國公爺多好,即便是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也總是快樂過。

  人生真是太長了,她在其中苦苦地煎熬。

  身邊所有人都比她過的好,而她已經是被拋棄的人,事到如今她還怕什麼?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她現在是生不如死。

  「我想去見見國公爺,」芸娘忽然看向丫鬟,「你去想辦法跟國公爺說一聲,我想去跟國公爺說說話。」

  也許國公爺會告訴他怎麼辦才好。

  丫鬟一臉驚愕,「您……您這是……」

  「快去,」芸娘皺眉催促,「你要避開大夫人,直接跟國公爺說,他……一定會想見我。」

  國公爺誇讚過她漂亮又識大體,她能從國公爺眼睛中看到欣賞的目光,這是韓璋從來都沒有過的。

  丫鬟出去半晌才回來稟告,「奴婢等了好久才避開大夫人進了屋,國公爺聽說夫人要見他,就答應下來,讓夫人晚飯後過去。」

  芸娘心中欣喜。

  她就知道國公爺一定會這樣待她。

  ……

  芸娘撩開簾子走進了內室,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榮國公。

  管事媽媽在餵榮國公喝水見到芸娘來了,立即將碗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垂著頭退了下去。

  榮國公比之前又消瘦許多,閉著眼睛靜靜地養神。

  芸娘眼淚掉了下來,來趙家相看她時,榮國公是那麼的意氣風發,現在就像被人吸盡了精神。

  「國公爺,」芸娘哽咽著,「您聽我的話,讓人將藥送來吃了吧,您心裡到底有多少苦,為什麼非要選這樣一條路。」

  「我們……家裡還要靠著國公爺啊。」

  榮國公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向床邊泣不成聲的芸娘,半晌才道:「你來了。」

  芸娘不停地點著頭,「是不是將軍……跟國公爺說了什麼,國公爺……才不肯吃藥了。」她是想好了才來到這裡,她要勸說榮國公好好活下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榮國公一直沒有說話。

  芸娘道:「國公爺,我該怎麼辦?我……我已經無路可走了……」

  榮國公終於嘆了口氣,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這個傻孩子,你不喜歡我二弟是不是?」

  傻孩子。

  這幾個字將芸娘叫的心裡酸酸的。

  「我……」芸娘道,「我以為韓將軍會像國公爺一樣溫文儒雅,誰知道他卻只懂得那些刀槍劍戟,打打殺殺,我從小就學琴棋書畫……與將軍不知該說什麼。」

  「你也沒有和他圓房?」

  芸娘的臉頓時紅起來,「我……我……怕……」

  「委屈你了,」榮國公仍舊十分溫和,「你過來讓我瞧瞧你。」

  芸娘的心豁然緊張地跳起來。

  榮國公那雙眼睛溫軟如水,就這樣瞧著她,讓她忍不住臉頰發熱,她知道不該與榮國公離得這樣近,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放心,不會有人進來了,」榮國公的聲音很輕,「我已經知會好了,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芸娘像是被觸動了心事,幾步走向前,坐在了榮國公的床榻上。

  「再近些,讓我瞧瞧你,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榮國公低聲呢喃。

  芸娘將臉湊了過去。

  榮國公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彷彿已經心滿意足,「沒想到這麼容易,我真是……瞎了眼……」

  芸娘還沒有聽清楚,外面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憤怒的聲音就響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榮國公夫人。

  芸娘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沒有……我……」

  「你還要不要臉,」榮國公夫人滿面驚愕,「國公爺是你的大伯,你怎麼敢這樣……趙家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怪不得你的丫鬟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原來是替你放風,國公爺已經這個樣子,你竟然連一個要死了的人都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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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髒事

  芸娘眼睛裡還是一片茫然,她捂住了胸口,看向床上的榮國公。

  現在只有榮國公能將這一切說清楚,是榮國公讓她到床邊去,是榮國公讓她離得近一些,不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

  「國公爺,您……說……句話。」芸娘的聲音發顫。

  榮國公仰起臉,冰冷的目光如寒冰般刺骨,讓芸娘打了個寒噤,他的態度十分冷漠,「趙氏……不守婦道……有違倫常……我們韓家……容不得她……」

  芸娘睜大眼睛,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她呆愣地站在那裡,漂亮的五官已經扭曲起來,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這絕不會是榮國公能說出的話。

  誰不知道榮國公是府裡最溫和的人,大夫人要打罰下人,榮國公都會幫著求情,之前韓管事喝酒誤事,按照家規要被攆出府去,是榮國公親自向韓家長輩賠禮,將韓管事留了下來,就是這些一樁樁的小事,讓她從心裡地敬佩……喜歡上了榮國公。

  君子如玉,說的都是這樣的人啊。

  芸娘覺得自己的心疼起來,是不是韓璋威脅榮國公這樣做。果然就是韓璋,那個武夫才會這樣絕情,與她和離不成,竟然不惜毀了她的名節。難道他就不怕牽連到榮國公的名聲?

  芸娘的表情從驚愕變成了痛恨。

  榮國公夫人看向身邊的族嬸,「族嬸來探望國公爺,沒想到卻撞見……讓我的臉往哪裡放,都是我沒有管好這個家,才弄出這樣的醜事。」

  族嬸忙道:「這不怪你,你整日裡操持府中事務,又要照顧國公爺,就算有一百隻眼睛,也防不住那些不識好歹不懂規矩的人……怪不得將軍要與她和離……趙家也是書香門第,怎麼會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眷。」

  榮國公夫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嬸子……現在該怎麼處置?國公爺現在這個樣子,這裡裡外外該如何應對,我……對不住韓氏一族。」

  族嬸看向旁邊的管事媽媽,「叫幾個婆子將院子封住,先不要跟將軍說,再去族裡將叔公請過來,前院的堂屋打開,」說著頓了頓,「不用請趙家的長輩,只要拿族裡的帖子請趙氏宗主就行了。」

  芸娘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脊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

  這是要繞過父親母親開族會了。

  她見過族會的陣仗,上了族會她就再也不能反抗,只能凄然地等著族裡的處置。

  「國公爺,」芸娘絕望地喊著,「您倒是說句話啊。」

  「事到如今你還要連累國公爺,」韓夫人惱恨之間抄起了桌子上的茶碗向芸娘砸過去,「韓家哪點對不住你?二叔在邊疆那麼多年,你可問過一言半語?我只當你是少不更事,原來你心裡是存了齷齪的心思,心裡覬覦著國公爺,現在國公爺都要……你還不依不饒……你到底是不是人。」

  芸娘立即辯駁,「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族嬸冷笑,「什麼都沒做?這是國公爺和夫人的主屋,你來做什麼?知道夫人不在屋子裡怎麼就敢進門?若是真的有話在門口說也就罷了,為什麼要靠得那麼近?要不是管事媽媽覺得你舉止不當來向夫人稟告,還不知道會如何。」

  「你還想怪誰?國公爺?」

  國公爺早已經病倒在床,不能起身,誰又能強迫芸娘做這些事。

  芸娘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百口莫辯。

  是她來找國公爺的,是她走上前聽國公爺說話的,都是她。

  族嬸接著道:「將軍還說要跟你和離,保全你的顏面,依我看這件事不要經將軍的手了,趙氏也沒有為韓家留下一兒半女,不用顧及孩子們的名聲,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說話間,管事媽媽已經帶了婆子進門。

  芸娘不停地搖頭,婆子哪裡管這些,上前就壓住了她的肩膀。芸娘拚命地掙扎,卻感覺到婆子們的手就像鐵箍般嵌入了她的皮肉當中。她哪裡受過這樣的折磨,不由地尖叫起來,「你們要做什麼?你們怎麼敢這樣誣陷我。」

  婆子粗魯地扯下了芸娘身上的腰帶,塞進了她嘴裡,兩個人架住她的胳膊將她提了下去。芸娘的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卻已經沒有人關心這個。

  芸娘被帶出了屋子。

  族嬸緊繃著的表情才鬆緩下來,「夫人準備怎麼處置?我也好跟族裡說一聲。」

  抓住了這樣大的錯處,韓家說什麼趙家都要同意。

  榮國公夫人看向床上的榮國公。

  榮國公道:「就按照二弟說的那樣,讓她將嫁妝帶走,趙家總要顧及臉面……如果趙家不收和離書,那就由長輩出面寫封休書好了。趙家不依不饒,也別怪我們不客氣,撕破臉皮,我們韓家也不能……容她。」

  族嬸很驚訝,「就這樣?豈不是便宜了韓家?」放在別人家,芸娘定是要被直接送入趙家宗祠的,哪裡還等到趙家來人處置,趙氏族裡若是不服,就讓兩家好好地鬧一鬧,想到這裡她眼睛一暗,或許是因為國公爺將不久人世,不想鬧得太不安生。

  等到族嬸裡離開了屋子。

  榮國公彷彿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完了,半晌才慢慢地道:「原來……她……真是……存了這個心思。」

  「她竟然害怕二弟……就是因為二弟從沒有害人的心思,長輩才將韓家交到我的手上……這些年家裡的齷齪事都是我做的……要論陰險狡詐,二弟比我是差太遠了……他替芸娘遮掩了這麼久……我們都不知道,還盼著他的子嗣……」

  榮國公夫人握住了榮國公的手,「國公爺別這樣說,這種時候也就只有國公爺才能將家撐起來。」

  榮國公冷笑不語。

  在一個家裡,最狠的就是掌家人。

  芸娘竟然不懂得這個道理,還要向他來訴苦。

  她這樣對二弟,還妄想他會維護她?

  「這我就放心了,也許這是我為韓家,為二弟做的最後一件髒事了。」榮國公闔上眼睛,面容舒展下來,彷彿映了一層柔和的光。

  卸下肩上的負擔,終於他又可以隨心而去。

  「將琅華接過來吧,」榮國公道,「我還有些話想要跟她說。」

  榮國公夫人輕聲道:「國公爺,琅華已經來了,就在後院等著呢。」

  這孩子就是讓人這樣省心。

  榮國公臉上漾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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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九章 疑惑

  琅華跟著榮國公夫人走進內室。

  榮國公靠在迎枕上,精神看起來比方才好了許多。

  琅華上前行禮,喊了一聲,「大哥。」

  榮國公點了點頭。

  這樣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琅華心中有些難過,雖然在鎮江已經見過了生死,但是無論到什麼時候,只要看到生命逝去心中都會像是被一塊石頭死死地壓著,喘不過氣來。

  方才在她在前面看到了韓璋,韓璋目光茫然,說話時心不在焉,一板一眼地處理著榮國公府的事。

  她知道韓璋在苦苦壓制著心中的傷痛。

  「琅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榮國公微微一笑,「我也沒什麼事好叮囑你的,就是請你多多照應韓家。」

  琅華點點頭,「我會的。」

  榮國公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變得嚴肅起來,「不是要你給韓璋做些衣服,噓寒問暖……而是在關鍵時刻,像這次一樣想方設法地搭救他,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但是……你知道韓璋的脾性,既然他將你放在肩膀上,就一輩子不會放下來,而你將來一定會在他的肩上看得更遠,你要幫他看路……」

  琅華沒想到榮國公會這樣說。

  榮國公道:「韓璋從小就很聰明,帶兵打仗是旁人難及,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朝廷政局他看得清楚,卻不一定能立即應變,如果有你在一旁出主意,那是最好不過。」

  琅華道:「我能答應大哥,一定會像兄長待我一樣待他。」

  榮國公滿意地點了點頭,「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旁邊的榮國公夫人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榮國公才壓低了聲音,「我們韓家跟太后有約定,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要保住寧王,所以韓家才會與寧王聯姻,太后手裡握著韓家的投名狀,將來你們如果遇到要抉擇的時候,一定要想到這件事。」

  榮國公說的投名狀,一定是太后能拿出來置韓家於死地的東西。

  如果韓家不會背叛太后,也願意保護寧王,這投名狀就永遠不會見天日。

  琅華不禁道:「是什麼東西?」這種事是一定要問清楚的。

  榮國公抿了抿嘴唇,「是慶王準備謀反時給韓家寫的調兵函。」

  慶王謀反?

  琅華不禁一驚,這麼說慶王是真的準備謀反,否則怎麼會有調兵函。

  前世慶王謀反案明明已經查了清楚,慶王是被太子冤枉的,今生她怎麼會從榮國公嘴裡聽到了相反的答案。

  雖然心中有疑問,琅華仍舊靜靜地聽著下文。

  榮國公道:「那調兵函上的確是慶王的筆跡,」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惠王死了之後,朝野震驚,我父親對朝廷也心灰意冷,加上韓家與慶王府早有聯繫,一來二去兩家的關係就更加親近了,我父親就與慶王約定好,如果慶王被逼起兵,韓家一定前去投效,只需要慶王修書一張,我父親怕信函會落到旁人手中,就以《山河書》第四首詩為字驗,這樣一來就不會出差錯。」

  「結果,皇上突然出兵捉拿慶王,我們家也沒有接到任何書信,慶王被殺之後,太后才將那封信函拿了出來。」

  「也不知道這封信函怎麼就落到了太后手中。」

  琅華仔細地想著,如果慶王不死,太后應該不會將信函拿出來。

  可是慶王死了,太后想要把控韓家,才想著利用這封信做為韓家的投名狀。

  榮國公目光變得深遠起來,「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卻又想不明白,或許是因為太后在慶王府安插了人手,可是皇上和慶王比起來,太后應該更希望慶王會贏,不應該在關鍵時刻將信函扣留,讓慶王失去了最後抗爭的機會。如果這封信是皇上或者太子截獲的,我們韓家應該早就被腰斬棄市了。」

  琅華道:「會不會是慶王被抓之後,太后才拿到了這封信。慶王府被抄家,太后命人將可疑的文書都扣了下來。不過,說不通的是,既然慶王寫了信要韓家幫忙,就應該是有所準備,卻怎麼一場仗也沒打就被朝廷拿下了。」

  她見過裴杞堂身邊的那些人,他們一個個都會為慶王拚命。

  朝廷想要在江浙硬碰硬的捉拿慶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榮國公望著琅華,滿臉喜色,沒想到她會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得到這樣的結論,他心中又不得不惋惜,如果韓璋能夠將琅華娶進家,那麼韓氏一族不管經歷什麼風波,就該能搏來一條生路。

  榮國公道:「我是不能得到答案了,這個秘密將來只能由你們來解開,別忘了到時候墳前一炷香,告訴我結果到底是如何,我泉下有知也會欣慰。」

  該交代的事已經交代好了。

  榮國公笑著道:「讓韓璋進來吧,我們兄弟再說幾句體己話。」

  琅華站起身慢慢退出去,韓璋已經進了屋。兩人目光相接,琅華從韓璋眼睛裡看到了悲傷。

  「大哥,」韓璋坐在錦杌上,「你覺得怎麼樣了?腳上的瘡還疼不疼?」

  榮國公變得安寧而靜謐,「不疼了,從昨天開始就已經不疼了。」

  韓璋不禁心酸,他知道這就是不好的預兆。

  榮國公吩咐夫人,「去將我們兄弟常用的那套酒杯拿來,難得今天我精神好,想要與二弟喝上一杯。」

  榮國公送韓璋離京去邊關時才會用那套酒杯,現在拿出來彷彿在話別。

  韓璋目光微沉,慢慢地握住了榮國公的手。

  酒杯擺在了面前,韓璋望著裡面的酒,久久不語。

  這是最後一次與大哥喝酒了,他很捨不得。

  「從前都是我護著你,」榮國公道,「因為你在我心裡,始終是那個矮我一頭的弟弟,我怕你摔著,怕你會遇到挫折,怕你傷心難過沒有人可傾訴,我就想站在你身後,只要你一轉頭就能看到我,可是你性子倔強,很少會轉頭向我求助。」

  榮國公拿起了酒杯,「以後不一樣了,以後……你若是心裡不快……就可以倒滿酒跟我說說,我一定會聽見。」

  「你要想著,無論你做什麼,哥哥都會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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