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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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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姚穎怡]金玉良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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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零章 將計就計

  「殿下,顧七小姐約了金五小姐,後天一起去南陽郡主府上賞春,咱們在國公府盯梢的人看到顧七小姐打扮成男子偷溜出來去了車馬市,還打發她娘的一個陪房去找了一群混混,您看要不要去給金五小姐提個醒?」
  
  顏栩的眼睛微微瞇起,這個顧嫣然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不用,到時讓杜康親自去保護她,再說,以她的..」他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某人的武功雖然馬馬乎乎,但想傷她也不容易,皇子殿下不想讓人知道..免得被人懷疑某人是他教出來的。
  
  亂倫這種事雖然很刺激,但還真的不是很好。
  
  「那人那裡,你都安排好了?」他問道。
  
  耿子魚微笑︰「殿下放心,到了那日,進宮的路會很不好走,那人只能繞路。」
  
  顏栩把玩著手裡的玉如意,對耿子魚道︰「一會兒,你去朝陽胡同看看閃辰。」
  
  耿子魚的目光閃了閃,輕聲道︰「..晚生知道該怎麼做了。」
  
  顏栩滿意地揮揮手讓他退下,這才把那柄玉如意重又細細觀看。
  
  皇后娘娘送給每位皇子妃一柄玉如意,顧解語和顧嫣然尚未大婚,卻也各送一柄。
  
  他手裡的這柄,就是顧嫣然的。
  
  別問十二殿下是如何從顧嫣然的閨閣裡「順」來的這柄玉如意,相對於結果而言,任何事情的過程都是不重要的,而這件事的結果就是,十二皇子親手收回了這柄玉如意。
  
  即使小球不希罕顧嫣然把玩過的東西,這象征皇家兒媳婦身份的玉如意,也不能落到別的女子手中。
  
  十二殿下已經決定。改日把這柄玉如意給白員外送去..
  
  日後再讓母后賞給小球一柄新的。
  
  只是顧嫣然怎會如此魯莽,顧家和金家正在議親,她這個時候搞這些小動作,有些急燥了,讓顧錦之有所察覺,怕是連她生母也要受到牽連。
  
  顏栩只是感到顧嫣然急於求成,卻打死也想不到。這都是那個小賊坯子一手促成的。
  
  若是他知道那個小賊坯子上趕著被人欺負。他說不定會給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聽聞顧七小姐邀請玲瓏一起去南陽郡主府賞春,金老太太和金三老爺都很高興。就和上次給七皇子妃祝壽一樣,派了梅姨娘親手給玲瓏打理衣裳頭面和帶去南陽郡主府的春禮。
  
  那日雖不是三月三。可也準備了十二柄蘇州團扇,每柄團扇都繡有各月盛開的花卉圖。這套團扇雖不是玲瓏親手所繡,卻也是金家在蘇州的繡坊出品,出自蘇繡名家之手。
  
  到了那日。玲瓏穿了月白地粉色薔薇妝花褙子,鵝黃色繡蘭草二十四幅湘裙。雙螺髻上各插一朵用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瓖成的珠花,墜了明珠鐺,原就冰雕玉琢般的俏臉上淡淡地抹了胭脂,更顯得膚光勝雪。如明珠在側。
  
  金老太太傲然一笑,馮氏倒也做了件好事,把一子一女全都生得漂亮。尤其是瓏姐兒,再過上一兩年。別說是江南,就是在這人才濟濟的京城,也算是最出挑的。
  
  難怪顧家相中了她,就憑這副容貌,也注定要飛上枝頭做鳳凰。
  
  金老太太的目光落到玲瓏身邊的丫鬟身上,卻不由得皺起眉頭︰「你的丫鬟們呢,怎麼只帶這兩個?」
  
  玲瓏準備帶去南陽郡主府的,是這兩個剛進府不久的小丫頭,紅繡和紅綃。
  
  這兩個小丫頭,都是八九歲,長得粗粗壯壯。
  
  玲瓏微笑︰「孫女去郡主府,有她們兩個就夠了,帶的人太多,太出挑,難免會顯得我太過嬌氣,無端惹得顧七小姐不悅。」
  
  金老太太了然,五丫頭倒是有心計,不想在未來小姑面前太出風頭。
  
  她老人家當然不知道,玲瓏不帶別人,只事紅繡和紅綃,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她們二人有武功!
  
  這兩個練得都是硬功夫,小小年紀劈個磚頭什麼的,全都不在話下。
  
  即便如此,玲瓏這幾日也沒有閒著,別人不知道,杏雨卻是知曉的。
  
  小姐整日躲在屋裡玩筷子,就是把筷子像天女散花那樣拋到天上,待到筷子四散落下來時,她便揮舞雙手把筷子接住。
  
  杏雨還記得,第一次在容園裡看到小姐玩筷子時,一把筷子也只能接到三成,可就在昨日,小姐一次性拋撒出百來支筷子,邊接邊往旁邊的青瓷瓶裡扔,待到最後,她過去數了數,青瓷瓶裡有九十支筷子,也就是說,小姐接到了九成!
  
  可在她看來,也不過就是片刻之間,小姐就像變戲法一樣,把這九十支筷子從天上接住,再投進了青瓷瓶內。
  
  「小姐,您的手可真快,都快能當小偷了!」
  
  玲瓏瞪她一眼,杏雨嚇一跳,連忙捂嘴,真是越長越倒退,怎能這樣比喻小姐呢,怎麼拿小偷來說小姐!
  
  玲瓏想笑,姑娘,你還真有眼光,你家小姐還真的就是小偷,你說這事有多好玩啊。
  
  這手接筷子的功夫,玲瓏一直都在練,前世她能把一百支筷子全部接住,這一世還差了一截。
  
  也就是說,她的手法還是不如前世快。
  
  但現在用來對付某個人,已是綽綽有餘。
  
  玲瓏有自信,當然,她也有算計。
  
  只是她並不知道,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她身後,還真的有個人來著。
  
  送上門讓顧嫣然欺負算試,這是她自找的,只是那個人不知道。
  
  那個人雖說堅信自己的徒兒不會吃虧,可還是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如果不是想將計就計,他真的不想讓她去冒險。
  
  可一時之間,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這樣去做。
  
  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夠把這原已打開的局面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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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一章 驚馬

  玲瓏乘坐的是輕巧的油壁車,青幄翠幔,掛著銀絲琉璃燈。
  
  南陽郡主府坐落在城西的九芝胡同,距金家西府也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因為是顧嫣然邀請金五小姐去的,所以她和玲瓏約好,讓玲瓏的馬車先停在燈市大街的金家繡坊門口,待到她的馬車到了,再一起去九芝胡同。
  
  金老太太問起時,還盛讚一番,顧七小姐做事面面俱到,就連兩人半路踫頭的地方,都選在金家自己開的繡坊,免得玲瓏到別的地方等她會有不便。
  
  玲瓏也覺得顧嫣然滴水不漏,讓她在金家鋪子門前出醜,圍觀群眾想不知道她是誰都難。
  
  所以她興沖沖地來了。
  
  在玲瓏前世的那個時空,偷兒們早就不能只靠一雙手吃飯,還要掌握各種各樣的技能。玲瓏曾經到一家屠宰場觀摩過,那些待宰的豬先是在蓮蓬頭下快快樂樂地洗個澡,然後高高興興送上流水線,準備去屠宰。
  
  她覺得吧,坐在油壁車裡,打扮得光鮮漂亮的她,也和那些待宰的豬差不多。
  
  她很雞凍,甚至難耐雞凍的心情偷偷掀開窗簾一角向外窺看。
  
  於是她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如刀劍般殺意冷冷的美麗女人。
  
  那女人打扮得如同正在閒逛的小戶女子,但她這樣的人,無論假扮成什麼人,都是鶴立雞群,尤其是那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氣息,讓原本穿得暖洋洋的玲瓏渾身打個冷顫。
  
  她又驚又喜,這是師父的女人,呸呸。就算沒睡過,也是有一腿,她親眼看到這女人攙扶著師父上了馬車,就連浮蘇都沒有這個資格。
  
  因此,看到這個女人,玲瓏心裡有點發酸。
  
  一定是為了浮蘇。
  
  這個女人在京城,那師父也回到京城了嗎?
  
  就在這一霎那。玲瓏甚至不想陪著顧嫣然玩下去了。她想跟在這女人身後去找師父。
  
  可也就是一眨眼,那女人便消失在人群中,找不到蹤影了。
  
  玲瓏暗暗跺腳。坐在車上真是太不方便了,就這麼一小會兒,就不知那女人去哪裡了,白天又不方便出門。想要再遇到她就難了。
  
  油壁車已經拐上了燈市大街,早年每逢元宵節。京城的元宵燈會就設在這裡,燈市大街因此得名。後來有御史上奏,說元宵燈會人多且亂,難免會有亂臣賊子混在其中。朝廷下旨。把每年的元宵燈會改在外城,但燈市大街的名字卻沒有改,而且這裡依舊繁華熱鬧。
  
  大武立朝初年。內城外城劃分嚴格,曾經一度甚至不許在內城開號立鋪。但一百多年後。這些陳規早就不在,內城裡不但商號林立,就連普通百姓們,只要付得起高昂房價,也能在內城買房置業。
  
  內城的房價居高不下,很多寒門出仕的官員也在內城置不起宅子。
  
  金家在燈市大街有七間鋪子,另有十多間門面收租,這七間鋪子全部都是金家公中的,由小長房聶氏和兩個兒子打理。
  
  以金老太太為首的金家長房雖未分家,但除了庶出的金春以外,其他三房都有自己的資產,除了每年從公中分的銀子,這三房還有其他銀子入帳。
  
  金老太爺在世時,把自己名下的十幾間鋪子都給了長子金赦。那時金敏還沒有出仕,金老太太擔心自己最疼愛的幼子日後被聶氏那個長嫂欺負,私底下讓人在京城給金敏置下大宅和鋪子。
  
  這種事,就連二老爺金政都沒有份,更別說庶出的金春了。
  
  雖然誰也沒有明說,可全都心裡有數,都知道這是老太太偏心眼。
  
  玲瓏和顧嫣然約好的地方就是金家在燈市大街上的繡坊。
  
  玲瓏從沒來過這家繡坊,但趕車的是認識的,輕車熟路,很快便到了繡坊附近。
  
  玲瓏做個深呼吸,重又掀開窗簾一角,如果顧嫣然真要在這裡動手,那也就是這個時候。
  
  正在這時,只見一駕馬車橫衝直撞向她坐的油壁車衝了過來。
  
  京城雖是富貴鄉,但馬車並不多。除了公卿之家,也就只有像金家這樣的商賈了。大多官宦人家住的是一進兩進的小宅子,養馬是件既費功夫又佔地方的事,即使是拉車用的馬,也不是隨便一家便有能力置辦的。因此,他們出行大多是坐轎子。
  
  京城有車馬市,真要有事需要用馬車,也可以到那裡租用。
  
  現在朝著金家的油壁車衝過來的這駕馬車就是車馬市上常見的那種,車把式是粗壯漢子,滿臉橫肉。
  
  玲瓏見那馬車來得飛快,便對紅繡和紅綃道︰「準備好了,好玩的來了!」
  
  話音未落,紅繡和紅綃已經欺身上前,從車廂裡竄出去,一腳把嚇得呆在那裡的車夫踹了下去!
  
  燈市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那駕馬車橫衝過來,人們嚇得連忙避開,那馬車如入無人之境,向著金家的油壁車撞了過來。
  
  驚呼聲、尖叫聲響成一片,誰也沒有注意,油壁車的車簾掀開,一隻柔荑從裡面伸了出來,手裡金光閃動,扎在了馬臀上!
  
  那馬吃痛,嘶鳴一聲,眼瞅著衝過來的馬車就要把金家的油壁車撞翻了,可這個時候,金家的馬卻像發瘋一樣疾衝出去,顯然是給嚇得驚了。
  
  紅綃和紅繡都是又矮又壯,此時兩人站在車頭,合力拉住韁繩,但她們只是小女孩,驚馬像離弦之箭直衝出去。
  
  看到兩個小丫頭合力拉韁繩,圍觀群眾明白了,這車裡坐的是位小姐!
  
  這是誰家小姐這麼倒楣啊,真要是從馬車裡摔出來那可就一摔成名了。
  
  早有一群準備扶摔倒小姐的漢子磨拳擦掌,準備隨時英雄救美。
  
  可惜油壁車雖然又小又輕,卻沒讓那駕馬車撞翻,這些人也沒有機會去七手八腳把車裡的千金小姐抬出來。
  
  拉車的馬雖然驚了,但兩個小丫頭死命抓著韁繩,車把式都從車上滾下來了,車裡坐著的小姐卻紋絲不動,連個衣角子也沒讓人看到,更別說從車裡掉出來了。
  
  驚馬狂奔,行人四下亂竄,燈市大街上太熱鬧,人也太多了,眼看那驚馬就要踩上人了,忽然,不知從哪裡竄出兩個女子,都是三四十歲模樣,這兩個人像是從天而降,一個落到馬背上,另一個硬生生攔住了馬頭!
  
  油壁車裡的玲瓏倒吸一口冷氣,能一出手便制住驚馬,除了有膽略有技巧,還要有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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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二章 冒夫人

  就在燈市大街旁邊的巷子口,停著兩輛黑漆馬車。馬車寬大,沒有朱纓華蓋的華麗,但那黑色暗金的花紋和翠幄下琉璃罩子的氣死風燈,無不彰顯著低調奢華。
  
  一個穿著絳色褙子的婦人垂手站在車旁,對車裡的人恭聲道︰「夫人,那驚馬已經攔住了,只是..」
  
  馬車裡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清清淡淡︰「只是什麼?」
  
  「百合和月桂去攔驚馬,可那驚馬剛剛攔住,就有一群混混湧上去,倒像是想把油壁車推倒似的。」婦人輕聲說道。
  
  馬車裡的人微微吃驚,問道︰「那群混混是否方才就在?」
  
  「是,奴婢看得清楚,那馬車衝過來時,別人都在躲,那伙子人去往油壁車那裡跑。」
  
  「車裡的人呢?」
  
  「車裡坐著的應該是位小姐,她的兩個丫鬟甚是潑辣,這會兒就護在油壁車上,沒讓那群混混撩了車簾。」
  
  馬車裡的人嘆了口氣,對車外的婦人道︰「這事決非偶然,既然遇上,就不要袖手旁觀,你們去把那些人制住,送到五城兵馬司..問問是哪家的小姐,怎麼被人這樣算計?」
  
  玲瓏端坐在油壁車上,直到紅繡和紅綃掀開車簾進來,她才問道︰「怎麼樣了?」
  
  紅繡和紅綃都還是小孩子,兩人在府裡憋了許久,今天遇到這樣的事,臉上沒有驚恐,反而是難掩的興奮。
  
  「五小姐,兩位大娘還按著咱們的馬呢,又有幾位大娘把那十幾個混子全都制住了。」
  
  可惜小姐沒讓她們動手,可那幾位大娘的身手也太厲害了。
  
  玲瓏這時也是一頭霧水。她雖然算準了顧嫣然要對她下黑手,可也不知道會用什麼法子。她有武功,又有兩個武力值比她還強的丫鬟,她敢於鋌而走險,也只是想要見招拆招,哪裡想到會半路殺出一群見義勇為的大娘啊。
  
  這些大娘什麼來頭?
  
  正在這時,穿著絳色褙子的婦人走過來。對著車廂說道︰「這位小姐。您的馬驚了,雖然制住,可這會兒讓它拉車還是不安穩。我家主人是楚國公夫人,夫人的馬車就在那邊,小姐不如移步,若是順路。可載您一程。」
  
  玲瓏吃了一驚,楚國公夫人。那不就是冒家的大小姐冒清浣嗎?
  
  大伯母朝雲閣裡的那位高貴的客人。
  
  她想起方才驚鴻一瞥的那個冷如刀劍的女子,中秋之夜,那個女子帶著一群死士趕來,阻止師父出城。原因便是錦衣衛去了福建!
  
  冒家就在福建,且,冒家男丁現在就在詔獄之中。
  
  她一直都想打聽冒家的事。聽說見義勇為的是冒夫人,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紅繡和紅綃虛扶著玲瓏走下油壁車。她戴著冪籬,步履安詳,對那位婦人盈盈施禮︰「原來是楚國公夫人出手相助,小女正要謝過,煩請媽媽引路。」
  
  玲瓏說的雖是官話,但她自幼在姑蘇附近的吳縣長大,一口吳儂軟語,說起官話來也是軟綿綿的腔調,還帶著童音,隔著冪籬,看不到臉面,那婦人聞聲也是吃了一驚,遇到這樣的事,普通的閨閣女子想來早就嚇得六神無主,沒見過世面的怕是早就哭了起來,可這位小姐不驚不慌,從容大方,這聲音聽起來還是個孩子。
  
  她側了身子,算是避過玲瓏行禮,在前面帶路。金家的車夫這會兒也從地上爬起來把馬車趕到一旁,他沒有受傷,只是被紅繡踹下去摔了一跤。
  
  來到巷子口,那婦人請玲瓏上了其中一輛馬車。車廂寬大,坐著一位誥命大妝的女子。
  
  她背脊挺得筆直,即使坐在那裡,也能看出身材高挑,生得極美,但線條卻略顯堅毅,不是柔美那一型。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歲,但實際上應已三十開外了。
  
  這就是楚國公夫人冒清浣了。
  
  玲瓏對她一直心存好奇,兩次在朝雲閣遇到,今天才得見真容。
  
  玲瓏摘掉冪籬,曲膝行禮,冒夫人淡笑道︰「車廂不便,不必多禮。」
  
  她的婢子救了人,她沒有客氣,只是因為車廂裡不方便,這才免禮,並非是不居功。
  
  這位冒夫人無論容貌氣質還是她的言談舉止,都是個爽利女子,和玲瓏想像中柔弱形像大相徑庭。
  
  那個躲在烏衣庵偷偷生孩子的應該不是她吧。
  
  冒夫人也在打量著玲瓏,問道︰「金家的小姐?怎麼只帶兩個丫鬟在這裡?」
  
  見她問得直接,玲瓏實話實說︰「小女是金家西府的,排行第五。今日原是受鎮國公府顧七小姐之邀,去南陽郡主府裡賞春的,顧七小姐約小女在繡坊這裡踫頭,一起去南陽郡主府,可..承蒙夫人相助,小女才逃過一劫。」
  
  冒夫人秀眉微蹙,原來是鎮國公府的小姐相約,也不知那位顧七小姐有沒有因此受驚?
  
  隔著窗簾,她問立在車外的絳衣婦人︰「玉簪,可有鎮國公府顧七小姐的車馬也在附近?」
  
  那叫玉簪的婦人應聲去了,很快便回來,沉聲道︰「夫人,沒有看到顧七小姐的車馬,但..但先前撞向金家馬車的,卻是鎮國公府的。」
  
  冒夫人吃了一驚,她又看向坐在一旁的金五小姐,見她小小年紀,卻已是美人坯子,方才還是波瀾不驚,這時小嘴微微張開,難以置信。
  
  冒夫人的心裡浮上一層陰影。
  
  「怎知那是鎮國公府的馬車?」但凡真要做這種事,都是見不得人的,那趕車的想來只是受人雇佣,又怎會知道雇主的身份?
  
  「馬車只是車馬市上常見的,但那車上卻釘著個牌牌,上面寫著鎮國公府幾個字,一眼就能看到。這車就算不是顧家的,也和他們有關係。」玉簪也覺得這事有些好笑,跟著夫人看慣各種明爭暗鬥,可像這麼蠢的,她還頭回見到。
  
  顧嫣然當然不會這麼蠢,只是她沒想到冒夫人洽好在這裡路過,她更沒想到,她會遇到一個小賊。
  
  但凡是做賊的都有一雙快手,就在那馬車衝過來的一剎那,小賊不但用金釵在馬屁股上扎了一下子,讓馬吃痛受驚,也把一枚早就準備好的小牌子釘在了那駕馬車上。
  
  就在出門的時候,玲瓏也不知道這牌子用在哪裡才好,看到那馬車衝過來,她想都沒想,就在風馳電掣間,把那牌子扔出去,穩穩地釘在了馬車上。
  
  冒夫人原是要進宮的,可走到半路,一輛拉著幾桶豆油的驢車翻了,灑了一地的豆油。擔心馬車經過會打滑,這才繞到燈市大街。卻不想洽好遇到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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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三章 勝之不武

  巧偶冒夫人,玲瓏驚喜交加。
  
  除了滿足了好奇心,她還白撿到一枚有力證人。
  
  冒夫人是大伯母朝雲閣的貴客,有她作證,金家還想把閨女往火炕裡推,也要顧忌幾分臉面,金家還要當皇商,金三老爺還要做官,落個為攀高枝不顧女兒死活的名聲,不被御史的口水淹死,也能讓人把脊梁骨戳成篩子。
  
  所以,冒夫人的出現,令金五小姐淚牛滿面。
  
  聽說幕後黑手鎖定鎮國公府,玲瓏的表情除了難以置信,還要有委屈和驚恐。
  
  可她能當小偷卻不是好演員,雖然玲瓏很想把這些表情拿捏得準確無誤,但冒夫人在她臉上看到的,只是略微張張小嘴,驚訝是有了,驚恐委屈什麼的,在這個小姑娘臉上眼中根本看不到啊看不到!
  
  這一瞬間,冒夫人卻驚訝了。金家有錢,卻並非名門世家,她見過聶氏的兩個女兒,言談舉止倒也不俗,但和這個小姑娘比起來,卻差了一截。
  
  差在這副泰然處之從容不迫的氣度。
  
  今天這個場面,即使是公主郡主在此,也早就花容失色,可這姑娘就像是剛去聽了堂會回來,非但不害怕,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聽說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約她的手帕交,她也就是小小的吃驚,沒有呼天搶地,也沒有咬牙切齒。
  
  遙想自己像她這個年歲時,也沒有她這般鎮定自若。
  
  金家在這個女兒身上費了不少功夫吧,這才打造出這樣端莊大氣的女兒。
  
  冒夫人冰雪聰明,又過盡千帆,因此她對自己的眼光才有如此的自信。
  
  可她也只是看對了一半。
  
  金五小姐剛剛十三虛歲。她的膽識的確非尋常女子可比,但這並非金家教養出來的,而是來自她前世的記憶和經歷。
  
  且,今天這個不大不小的場面,說起來也有她的功勞,因此,她當然不會害怕。
  
  就在這時。金家的車夫跑了過來。他守著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來的驚馬,和那駕油壁車,就停在繡坊外面。五小姐來這邊去見什麼楚國公夫人。他是知道的,他急匆匆跑過來,是來報信的。
  
  顧七小姐來了,就在繡坊外面。
  
  在前世的時空。當導演的常常會買票去電影院看自己的電影。為何?因為在觀眾的眼中和口中,他能感受到別人體會不到的成就感。
  
  顧嫣然就是來收獲這份成就感的。
  
  她早就來了。卻沒來燈市大街,而是在距離燈市大街不遠的一條巷子裡。她坐在馬車裡,親眼看到金家的油壁車在面前經過。
  
  沒過多久,去探信的丫鬟便夾一群四散的人裡跑回來。燈市大街出事了。
  
  她又等了一會兒,這才過來收拾殘局,比如將衣不蔽體髮髻凌亂的金五小姐送回去。再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給南陽郡主府賞春的閨秀們。
  
  可是她看到尚未曾恢復平靜的燈市大街,和那位雖然凌亂卻並不狼狽的金家車夫。便已猜到這件事可能出了紕漏。
  
  如果金家馬車翻了,那十多個混混七手八腳把金玲瓏從車裡「救」出來,那這裡不會是現在這般景象,金家繡坊估計也已傾巢而出了。
  
  可現在這裡的一景一物,一車一人,無不在告訴她,這裡雖然出了事,但沒有出大事。
  
  冒夫人在心裡冷笑︰不論是不是無辜的,快到這裡時就應知曉出了事,大家閨秀,不是應該先打發人過來看看情況嗎?她這麼心急,倒像是知道這裡對她不會有危險一樣。
  
  冒夫人又看向玲瓏,玲瓏卻已經半抬起身子︰「承蒙夫人相救,但顧七小姐既然來了,小女還是想親自向她說清楚,南陽郡主那裡,我是不能陪她去了。」
  
  不是要質問,也不是怨天尤人,她是去道歉,她不能去賞春了,一是因為今天的事令她沒了心情;二是因為邀她同去的人,已經不再讓她信任。
  
  冒夫人莞爾,小姑娘還是心裡委屈了,卻又是從小被教導得溫婉懂事,這會子怕是想回家躲起來掉眼淚吧。
  
  換做是年少時的她,不但要去賞春,還會在賞春會上的諸位閨秀面前,把今天的事和顧嫣然當面對質。
  
  唉,自己年少時,就是太要強了,不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美哉。
  
  這個小姑娘心理承受力之強遠遠超過年少時的自己,她不是退讓,而是大方坦然站到那人面前,讓那人看到她完整無缺,然後再華麗轉身,從此和那人斷交。這次你沒能害了我,以後你也不會再有機會,我勝之不武。
  
  冒夫人微微頜首,隔著車窗對外面的婦人道︰「玉簪,你陪金五小姐過去,再告訴顧七,就說那駕亂撞人的馬車上有她家的牌子。處理完畢,就讓月桂送金五小姐回府吧。」
  
  玲瓏重又曲膝施禮,謝過冒夫人,由紅繡和紅綃虛扶著,跟著玉簪去見顧嫣然。
  
  顧嫣然坐在金家繡坊用來招待貴客的雅室中,看到玲瓏娉娉婷婷走進來,摘下冪籬,露出梳得整整齊齊的漂亮腦袋。
  
  三四個月沒見,這腦袋比以前更漂亮了,就連頭髮也長得更加濃密了。
  
  看到顧嫣然由疑惑轉為失望的眸子,玲瓏笑得甜蜜蜜的,顧嫣然卻似乎聽到小狐狸吃雞的聲音。
  
  「顧七姐姐,多虧您來晚了,方才好嚇人啊,好在有冒夫人手下的幾位媽媽相救,這才有驚無險。」
  
  冒夫人手下的媽媽?
  
  不是應該由那幾個市井混混救她的嗎?
  
  冒夫人?姓冒的?
  
  顧嫣然大腦飛快轉動,問道︰「哪位冒夫人?」
  
  玲瓏便看向跟她一起來的玉簪,道︰「是楚國公府的冒夫人,這位媽媽就是冒夫人身邊的。」
  
  玉簪施禮,聲音朗朗︰「奴婢見過顧七小姐,我家夫人的車馬就在旁邊的巷子口,您來得也真是巧,方才衝撞金五小姐的那駕馬車已經制住了,說來也怪,馬車上釘了個鎮國公府的牌子,顧七小姐最好是派個人過去看看,我家夫人說了,若果那馬車不是貴府的,就要和先前十幾個混子一樣,送到五城兵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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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四章 氣死本宮了

  顧嫣然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聰明伶俐,但她也只是個深閨裡的小姐,看到玲瓏完完整整走進來已經凌亂了,再聽說那駕惹禍的馬車上竟然訂著顧家的牌子,她便慌了。
  
  她女扮男裝,跟著孟氏的陪房去的車馬市,無論是雇車還是找混混,都是那陪房出面,按理說那些人根本不會知道這是顧家雇的他們啊,那馬車上怎會有顧家的牌子,莫非是被人識破,想用這個來訛詐?
  
  她的應變能力原本比普通小姑娘要強大,可玉簪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她亂了鎮腳。
  
  玉簪也已三十開外,她常年跟在冒夫人身邊,這些年來什麼沒見過,看到顧嫣然目光閃動,心下便已了然,卻又道︰「方才的混混都送到五城兵馬司了,這駕馬車上既然訂著鎮國公府的牌子,顧七小姐還是隨婢子去看看吧。」
  
  顧嫣然略微穩定下心緒,冷笑道︰「冒夫人?如果我沒有猜錯,想來就是正在詔獄之內的那位冒侯爺家的姑太太吧,真是難得,娘家出了那麼大的事,冒夫人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抓人玩。我們鎮國公府可不比冒家這麼悠閒,京城之內想和顧家攀關係的不計其數,若是隨便一個人在車上訂塊牌子,就被當做顧家的,那我們顧家的家業也就太多了。說起五城兵馬司,京城裡人人俱畏,可剛巧我家兄長也在那裡,冒夫人想送誰過去,盡管去送。」
  
  說完,她又看向玲瓏,笑道︰「金五妹妹既然受了驚嚇,那就只能我自己去南陽郡主府裡賞春了。真是可惜了。」
  
  ..
  
  玲瓏由那位叫月桂的媽媽送回西府不提,單說冒夫人。
  
  玉簪把顧嫣然的那番話原封不動轉告了冒夫人,冒夫人冷笑一聲,便讓馬車繼續上路,離開了燈市大街。
  
  她的車馬剛剛走,打扮成市井少女的杜康便閃身出來,對跟在她身後的幾個漢子使個眼色。幾個人又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半個時辰後。冒夫人已經坐在了永華宮內。
  
  皇后娘娘慵懶地靠在玫瑰椅上,問道︰「你怎麼來了,也不提前遞個牌子?」
  
  冒夫人詫異。不是您讓太監口傳宣我今天來閒話家常的嗎?這才兩三天而已,您怎麼就忘了?
  
  她嘴角翕翕,剛要開口,就聽皇后道︰「你來得正好。本宮正想找你說說話。十二啊,讓本宮操碎了心。」
  
  聽她說起十二皇子。冒夫人的眸子閃了閃,道︰「娘娘,不瞞您說,臣妾在路上遇到些事。也和十二殿下有關呢。」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皇帝剛剛離開永華宮。
  
  程皇后畫得一手好丹青,當年太子妃去世。還是皇后的太后便在一群秀女之中,選中了才貌雙全的她。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來她過得並不快樂,太子早逝,老蚌生珠的十二皇子也不是省心的,如今年逾半百,雖是保養得當,依然風韻猶存,但除了初一十五,皇帝來永華宮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即便像今天這樣來了,也不是來看望她的。皇帝過來,是為了十二!
  
  閃辰見過皇帝,十二去了永濟禪寺,把當年智覺大師出家的事問了個清清楚楚。
  
  智覺大師是先帝七皇子,尚未封王便在永濟寺出家,永濟寺因此才名聲大噪。
  
  永濟寺難道又要有第二位出家的皇子了嗎?
  
  十二真要是出家,當然不是為了弘揚佛法,那就只有一個原因!
  
  這個時候,程皇后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敏感,聽冒夫人說路上遇到一件事和十二有關係,她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莫非也是出家的事?
  
  「你快說給本宮聽聽,究竟是何事?」更年期的女人都有那麼一點神經質,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冒夫人便把在燈市大街的巧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道︰「顧家和金家有何恩怨那先放下不說,可這位顧七小姐竟然如此囂張,拿家父在詔獄的事來譏諷,先前臣妾還真是錯看了她。」
  
  程皇后臉色大變,動容道︰「清浣,這些年為了十二,難為你了,也難為冒家,都是本宮..」
  
  冒夫人眼裡也已噙了淚水,她看看四周,見除了皇后心腹的靜宜以外,別的宮人都已退下,她這才對皇后道︰「娘娘萬萬不可再這樣說了,這些年來,臣妾過得很好。」
  
  程皇后嘆了口氣︰「清浣,本宮早就說過,咱們兩個人一條命,我還在這位上一天,就要保你一日,冒侯爺的事,你也清楚,並非皇上的本意。」
  
  冒夫人連忙跪下︰「家父和兄長們雖在詔獄,但並未吃苦,臣妾多謝娘娘暗中成全。」
  
  程皇后起身,親手將冒夫人扶起來,拉她在身邊坐下,這才道︰「你沒有錯看顧七,是本宮錯看了。她很小時便常常進宮,那時本宮看她天真可愛,雖是繼室所出,但鎮國公府那樣的人家,她怎麼也不會長歪了,日後即使不能輔佐夫君,相夫教子總是行的。卻沒想到..前不久十二親口告訴本宮,說他不想娶顧七,本宮把他身邊的人叫來細細詢問,這才知道,那顧七竟然兩次三番,不顧廉恥找上門去。」
  
  冒夫人吃了一驚,顧七雖是內定的皇子妃,但尚未指婚,顧七就這樣找個門去,這也太過孟浪了吧,哪裡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見她吃驚,皇后冷笑道︰「你猜她找上門所為何事?」
  
  「為何?」
  
  「是為了十二的病!本宮以前不知,也是知道了這件事,這才曉得,卻原來早有別有用心之人,把那日萬歲賜浴的事傳揚出去,如今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說十二..說十二不能人道!那顧七去找十二,便是要問問這件事!」
  
  說到這裡,皇后捂住胸口,氣死本宮了,氣死本宮了!
  
  冒夫人也氣得不輕,緊握著帕子的手指已經發白,她冷聲道︰「即使有這樣的傳聞,那顧七也不能自己上門去問啊,她..顧家是怎麼教導女兒的,尚未出閣,怎就懂得這些?」
  
  靜宜捧了鼻煙,皇后嗅了嗅,這才感覺舒服一些︰「方才聽你說起,那顧七設下那樣的一個局,想要毀人閨譽,本宮就越覺齒寒。本宮只有十二一個了,怎能再給十二找一個這般歹毒的?也不知那金家小姐如何開罪於她,她尚未成親就這般行事,日後還不把個後宅攪得烏煙瘴氣?」
  
  冒夫人道︰「臣妾急著進宮,還真沒有細問,按理說鎮國公府和金家無論名聲家世都相差甚遠,這兩家的小姐怎會有這樣的恩怨呢。」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皇后身邊的靜宜眉頭動了動,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靜宜三十出頭,早過了放出宮的年紀,皇后留她在身邊,這幾年對她更加器重。
  
  「靜宜女史,您可是聽說過什麼嗎?」
  
  見冒夫人問起,皇后也看向靜宜,常有命婦進宮請安,那些命婦們在外面等著召見時,難免會聊些家常,靜宜若是聽到了,倒也是有的。
  
  「靜宜,你聽說什麼,就說吧,本宮不怪你聒噪便是。」
  
  靜宜行了福禮,這才說道︰「前兩日奴婢確曾聽幾位夫人說起,鎮國公府請了戶部朱侍郎的夫人,去金家提親了,在此之前,國子監祭酒許大人府裡也請了梁夫人去提親,兩家求娶的都是金家排行第五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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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五章 青眼

  顏栩翻看著手裡的《水經注》,只翻幾頁便丟到一旁。他從鋪著淡綠色彈墨椅搭的黑漆官帽椅上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兩圈,拿起黑漆書案上的一方壽山雞血石看了看,隨手又放下。
  
  在書房裡服侍筆墨的如詩如畫,兩個人四隻妙目都在顏栩身上。如詩含笑道︰「殿下,您上次讚過黃氏制墨,這次給您尋的便是黃氏制的玉蘭墨,婢子給您研了練字吧。」
  
  顏栩皺眉︰「我只是讚過黃氏制墨精巧,又沒說過喜歡。」
  
  如詩被噎得俏臉通紅,輕聲道︰「是婢子愚鈍,殿下的字大氣磅礡,古樸豪邁,玉蘭墨怎配得上您的字,奴婢還是給您換成..」
  
  如詩的話尚未說完,顏栩已經走了過來,把如詩手邊的錦盒打開,錦盒內是一格調烏黑發亮的墨圓,雕成玉蘭花苞,精緻柔美,惟妙惟肖。
  
  顏栩的嘴角微微牽起,帶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這種又精巧又花俏的東西,小球或許會喜歡吧。他曾私拆過玲瓏寫給金三老爺的家書,一手衛夫人簪花小楷端莊秀麗,功力尚淺,卻靈氣逼人。
  
  他又想起那雙柔若無骨的纖手,那麼美的手,那麼美的字,當然要用這種美得讓人忽略了實際用途的墨了。
  
  「這款玉蘭墨再多尋一些。」
  
  如詩黯淡下去的眸子又亮起來,正要再說,就見顏栩又開始心不在焉走來走去。兩個服侍筆墨的丫鬟卻再也不敢說話,眼觀鼻鼻觀口的侍立在旁。
  
  這時,有腳步聲在廡廊上跑起,淡綠的福字不斷紋夾棉簾子挑開,小順子從外面跑進來。
  
  他正要施禮。顏栩便道︰「免了,浮蘇來了?」
  
  小順子眉開眼笑︰「浮蘇姑姑這會子已往上院來了,奴婢跑得快,先來給您說一聲。」
  
  浮蘇會輕功,小順子當然不如她跑得快,只是大白天,又是在府裡。浮蘇也只能輕移蓮步。
  
  顏栩瞥一眼如詩和如畫。兩人連忙行了福禮,退出書房。
  
  小順子添了茶也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浮蘇才不緊不慢從外面挑簾進來,一進門,就看到殿下正在瞪著她,那眼神裡滿滿的是你再不來我就宰了你的表情。
  
  浮蘇進宮去了。
  
  她在宮中有一位乾姐姐。那位乾姐姐便是皇后身邊的紅人,靜宜女史。
  
  「昨日冒夫人進宮。果真和皇后娘娘說起燈市大街的事了,皇后娘娘氣得心口疼,當時嗅了鼻煙兒就不疼了,誰知到了晚上就又疼得醒過來。宣了太醫。」
  
  顏栩臉色大變,急道︰「母后怎麼樣了?」
  
  這個局是他布的,如果母后給氣壞了。他那就成了大武朝第一位為了娶媳婦氣死娘親的皇子了!顏栩以皇陵裡的列祖列宗發誓,他真的沒想到皇后這般脆弱。
  
  浮蘇這才悠哉悠哉繼續嘮叨︰「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大吉大利,福如東海,壽..」
  
  顏栩從小就是聽著浮蘇的嘮叨長大的,可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她嘮叨得無法忍受!
  
  「母后究竟是什麼病?」
  
  浮蘇好整以暇抻抻自己的衣角子,氣定神閒︰「岔氣了,太醫不敢逾越,請靜宜女史在皇后娘娘鳳背上拍了幾下,又喝了理氣的湯藥,這會子已經沒事了。」
  
  顏栩長舒一口氣,列祖列宗啊,你們看看,這事真的和我沒什麼關係。
  
  「那接下來呢,母后和冒夫人在永華宮裡都說些什麼了?」
  
  浮蘇笑得惡意滿滿,她雖然頂不贊成殿下亂那個倫的,可身為忠僕加保姆,殿下決定的事,就是錯的,她也要支持。
  
  但凡女人到了浮蘇這個年紀,都已兒女繞膝,浮蘇是望門寡,她不想再嫁,玲瓏換上男裝,比實際年齡還要顯小,浮蘇對她有種說不出的憐愛。
  
  殿下既然下定決心亂那個倫,那就亂吧,反正她已經清理完畢,這事現在也只有殿下和她知曉了。
  
  小球那麼可愛,不能給殿下當兒子,那麼當娘子也不錯啊。
  
  她笑得更甜更開心了︰「皇后娘娘聞聽了那件事,自是齒寒,可您猜怎麼著,有件事就連殿下您也沒有想到呢。」
  
  顏栩眉頭微動︰「什麼事?」
  
  「冒夫人對金五小姐印象極佳,在皇后娘娘面前盛讚,靜宜女史說,她在皇后娘娘身邊多年,冒夫人也進宮無數次了,她還是頭回聽到冒夫人盛讚一位閨秀呢。先前皇后娘娘和她說起顧七小姐時,冒夫人也只說了句大方得體而已。可對金五小姐的稱讚卻不僅只有這四個字,說得皇后娘娘也想見見金五小姐了。」
  
  顏栩怔住,這真是他沒有想到的。
  
  他知道冒夫人和皇后關係匪淺,剛正不阿,目下無塵,但凡讓她看到顧七當街欺負人,她一定會告知皇后。
  
  可他也沒有想到,那個古靈精怪又愛財如命的小賊坯子,怎麼就能得了這樣一個人的青眼。
  
  玲瓏又在打噴嚏,她也不知道為何會遇到冒夫人。
  
  這事也太巧了。
  
  她照照鏡子,想看看自己頭頂有沒有蘇遍天下的女主光環,卻看到鏡子裡的她,臉上起了個小痘痘。
  
  呀,她長大了,都到了能長痘痘的年齡了。
  
  嘆口氣,玲瓏讓把那十二面蘇繡團扇取過來,南陽郡主府去不成了,這些扇子也別浪費。
  
  「這十二面花鳥的送到李家,送給四姑奶奶吧。」她吩咐海棠。
  
  既然送給琳瑯,大堂姐那裡也不能沒有,還有大堂嫂。
  
  「再去買些扇面,咱們做上二十面團扇,給大堂姐和大堂嫂也送過去。」
  
  三月三就快到了,該送春扇了。
  
  聽說要親手做扇子,丫鬟們的精神頭都來了,玲瓏心裡也高興,冒夫人身邊的月桂送她回來時,還見了金祿家的,把玲瓏在燈市大街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到了晚上,金老太太便把玲瓏叫到了春暉堂,當著金敏的面,又詳細問了問,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玲瓏覺得吧,金家當然不會因為顧嫣然這種小女兒做的小事情,就放棄顧家這隻大金龜,但這親事也沒有那麼順當了。
  
  金家是商人,商人無利不起早。
  
  原本這門親事便是顧家在上,金家在下。現在出了這件事,理虧的是顧家。如果不趁機提要求,那就不是金家的風格了。
  
  金家的要求如果提得過高,顧家就要停一停想一想,無論如何,這門親事都要緩上一緩了。
  
  玲瓏挺高興的,這才有了閒情逸致和丫鬟們一起做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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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六章 懿旨到

  金老太太次日便請了朱侍郎的夫人過府,不顯山不露水的,把燈市大街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這件事既非玲瓏這樣的小姑娘信口胡說,也非路人甲乙丙丁道聽途說,而是楚國公府冒夫人身邊的僕婦鄭重告知,且,聽說肇事之人都被送進了五城兵馬司。
  
  朱侍郎夫人受了鎮國公府之托,來上門提親的,原以為這是高嫁低娶,金家自是一口答應,能給鎮國公世子當媒人,朱夫人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也是件有面子的事。
  
  眼瞅著這門親事就要說成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來這麼一件事!
  
  朱夫人的頭都大了,她搪塞了幾句便離開金家西府,沒回她自己的家,直奔鎮國公府,她要找孟氏問一問。
  
  春暉堂裡,金老太太志得意滿。
  
  即使這件事真和顧七小姐有關,那也就是小姑子想給長嫂使壞而已。哪個大戶人家是消停的,顧七小姐比玲瓏還要大一兩歲,待到玲瓏嫁進顧家時,她早就嫁出去了。
  
  只要玲瓏嫁進鎮國公府,這鹽引再難做,那些封疆大吏也不能為難金家。
  
  至於五丫頭在顧家過得如何,那都是小事,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也不能管她一輩子,顧家再不好,她也是世子夫人,以後的國公夫人。
  
  燈市大街的事,金老太太還真沒當回事,她之所以提出來,當然如玲瓏猜的那樣,這就是條件。
  
  可金老太太還是棋差一招,有些事還是沒有想到。
  
  過了三月三,顧家還沒有給回復。永華宮的傳旨太監便到了。
  
  聽說來了懿旨,金老太太翻箱倒櫃,換上她五品誥命的服飾去接旨。可那傳旨太監卻讓把金家五小姐請來一起接旨。
  
  金老太太吃了一驚,金三老爺在衙門裡,金赦和聶氏又在東府,她眼下也沒人可以商量,但這事不能等了。忙讓人把玲瓏叫過來。
  
  玲瓏是急匆匆趕過來的。身上穿的就是家常的衣裳,來到宴息處,在金老太太身後跪了。傳旨太監這才宣旨。
  
  金老太太目不識丁,倒也聽明白了,皇后娘娘聽聞金五小姐秀外慧中,三日後。宣她進宮給皇后看看。
  
  傳旨太監看一眼跪在下首的玲瓏,對金老太太道︰「老夫人是有福之人。金五小姐若是被皇后娘娘慧眼看中,那可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份啊。」
  
  金老太太又驚又喜,連忙將準備好的紅包送上,傳旨太監捏了捏。嗯,金家果然有錢,紅包裡是十顆金豆子。比那些公卿之家打賞得還要多些。
  
  金老太太頭回接旨,也不知該打賞多少。所以給多了..
  
  送走傳旨太監,金老太太在宴息處就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打量著玲瓏。
  
  顧家定是擔心金家提出妖蛾子,這才把這門親事的事上奏了皇后娘娘,想讓皇后娘娘來個指婚,金家就是想提條件都不行了。
  
  金老太太來到京城還不到一年,於這皇室的事也只是一只半解。
  
  在她看來,顧家太過高大上了,他們是皇后的親家啊,做了六次加一次的親家!
  
  這樣的親上加親,那是親近得不能再親近了。幫著顧家指婚娶金家女兒的事,那都是信手拈來的小事。
  
  金三老爺從衙門回來,金老太太便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他,金三老爺皺起眉頭,這皇家的事,怎會是這樣簡單的?
  
  次日上午,宮裡的嬤嬤便到了。這位嬤嬤是來教禮儀的,初次進宮的命婦或閨秀,都要由宮裡派專門的嬤嬤教導禮儀,以免進宮後失禮,衝撞了貴主子。
  
  昨天被金三老爺一說,金老太太原本志得意滿,這會兒又七上八下了,如果皇后讓五丫頭進宮,不是為了顧家的親事,那這就是禍福不知了。
  
  也不知五丫頭如何開罪了顧七小姐,顧七小姐要嫁的是十二皇子,十二皇子是皇后娘娘唯一活著的嫡子了。
  
  這五丫頭也真是太能闖禍了,真真的和那該死的馮氏是一樣的。
  
  玲瓏正在和嬤嬤學習禮儀,並不知道就這麼一個晚上,她在金老太太心裡,就從旺家旺財的招財童子變成茅坑裡的小石頭了。
  
  這位嬤嬤復姓歐陽,是永華宮裡的。才教了一個時辰,便笑著道︰「奴婢也教過多位閨秀了,金五小姐倒是學得最快的一位,依我看用上半日也就足夠,但金五小姐到時千萬不要慌亂。」
  
  玲瓏謝過,果真如歐陽嬤嬤所說,她只學了半日,便中規中矩有模有樣了。
  
  如歐陽嬤嬤這樣的人,能在府裡少留一刻也是好的。
  
  待到歐陽嬤嬤告辭時,玲瓏送上一隻精緻荷包,荷包裡是枚雕工細緻的平安扣。
  
  送走歐陽嬤嬤,玲瓏這才發覺金老太太態度變了。
  
  如果是正常情況,金老太太說不定會請聶氏過來,親自為玲瓏打點進宮的頭面衣裳,可這次也只是讓梅姨娘過來,就和到南陽郡主府賞春時的待遇是一樣的。
  
  當然了,這待遇也還是挺高的了。只是進宮這樣上檔次的事,待遇理應更高一點。
  
  不過玲瓏也沒有花心思在金老太太身上,她正在想皇后為何會招她進宮。
  
  顧嫣然在皇后面前告狀了?當然不會,如果顧嫣然不是皇后內定的兒媳婦,那倒還有可能,有了準皇妃這個身份,她自是不能再隨意說話了。
  
  所以說,金老太太糾結的事,其實就是這樣簡單,不能怪金老太太讀書少,只能說是她老人家在自家後宅強悍慣了,已經不接地氣了。
  
  玲瓏想到了冒夫人。
  
  可聽聞冒家已經下了詔獄,冒夫人想來也是自顧不暇,在燈市大街管了一次閒事,還能再到宮裡和皇后再說一次閒話嗎?
  
  冒夫人還真就是說了一大堆閒話!
  
  更讓玲瓏吃驚的事還在後面,到了進宮的前一天,花雕來了。
  
  花雕姑姑顯然也是聽說她要進宮的事了,她給玲瓏送來幾盒糖果,說是讓她多吃點,進宮才有力氣..
  
  正當玲瓏被她弄得一頭霧水時,花雕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玲瓏的小嘴立刻張大了,大到能塞下整隻的雞蛋。
  
  花雕對她說的是︰「如果皇后娘娘問起來,你一定要說,你葵水未至。」
  
  待到她端茶送客時,花雕又叮嚀︰「五小姐千萬千萬要記住我告訴您的事啊,宮裡正在選秀,月中就要正式採選了。若是金五小姐不想做那三千佳麗中的一位,就一定要這麼說。我是一片好心啊。」
  
  還是最後這幾句話更具殺傷力。
  
  要選秀了,金三老爺是五品,依著大武朝的規矩,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是不用選秀的。但破例的事也不是沒有,皇后真要看上哪家閨秀,也就是宣進宮裡看上一眼,便把畫像留下來了。
  
  葵水雖說不是選秀中必要的一環,但依照古禮,葵水未至的女子是不能侍寢的。
  
  後宮雖大,也沒必要養幼女。
  
  葵水未至的女子,即使品貌一流,也不會被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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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七章 進宮

  玲瓏自認為她是全明白了。
  
  顧嫣然恨死她了,不想讓她嫁進鎮國公府,就想出這麼一記狠招,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皇后招她入宮。
  
  這樣可比選秀更直接,就像是走後門,別人還要層層選拔,她是坐著直升梯直接送到床頭上。
  
  好吧,玲瓏不但心細,還很聰明,所以她認為顧嫣然和幾位皇子妃聯手,要把她送進宮裡做她們的便宜小婆婆!
  
  花雕是十二皇子身邊的人,十二皇子當然不想讓那群無聊女人們搞出這種荒唐事,影響父皇英名,這才讓花雕過來提個醒。
  
  玲瓏拿起琉璃鏡照了照,她的臉上除了多長了兩顆小痘痘,怎麼看都不像是給十二皇子那種人當小娘的。
  
  噗!
  
  所以她果斷決定,無論十二皇子存了什麼壞心眼,她假裝沒來癸水的幼女都不會吃虧。
  
  其實像她這個年齡的,癸水沒來的大有人在。杏雨比她還年長一歲,至今也沒來。
  
  她從去年初潮至今,癸水也才來過三次。嘿嘿,一年裡只有三次,某人就遇到一次,這機率要有多幸運!
  
  玲瓏從沒有細細想過癸水的問題,她沒把這個放在心上。前世她也是這樣,後來漸漸長大,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癸水就正常了。
  
  次日便是進宮的日子了。馮氏有病,二太太又隨金政在任上,璇璣又是嫁出去的女兒,金家也只有金老太太是命婦。
  
  玲瓏待字閨中,是要由家中長輩女眷陪同進宮的。
  
  雖然金老太太很擔心玲瓏會禍殃池魚,但無可奈何,還是由她親自帶著玲瓏進宮。
  
  踏在通往永華宮的漢白玉石階上。金老太太每上一個台階就在心裡罵一句死丫頭。
  
  說起來,這還是金老太太第一次進宮。
  
  公卿之家的女眷逢年過節都要進宮給皇后請安,但官宦人家卻只有在京的三品以上命婦才有進宮請安的資格。
  
  金老太太的兩個兒子都是五品,她又多在江蘇,因此還是頭回進宮。
  
  如果不是這個死丫頭闖了大禍,這對金老太太而言,會是一件風光之極的事。足夠她顯擺的了。可現在呢,金老太太有種趕赴法場的感覺。
  
  且,她老人家讓人服侍慣了。平日裡都是有丫鬟婆子攙扶著,可進宮去不能,就像這長長的漢白玉石階吧,金老太太走得氣喘吁吁。
  
  玲瓏攙扶著她。可她老人家早把玲瓏當成惹禍坯子,重重甩開孫女的手。提起厚重的裙子自己走。
  
  到了永華宮外,早有女官等在那裡,讓她們先候著。
  
  金老太太正眼都沒看玲瓏,梗著脖子卻哈著腰站在那裡。那姿勢很可觀。
  
  玲瓏雖說挺聰明的,可她愣是沒想明白金老太太為何這樣不高興。
  
  前面說過,金老太太自以為是。認為是顧嫣然在皇后娘娘面前告狀,皇后娘娘宣玲瓏進宮是要替準兒媳婦出頭。
  
  這種可能性在玲瓏看來。簡直是啼笑皆非,因此她高估了金老太太,她沒想到金老太太還真是這麼想的。
  
  等了大半個時辰,才有一位穿著水藍色宮裝的女官姍姍而來,宣金老宜人和金五小姐晉見。
  
  活了兩世,玲瓏不是第一次來到皇宮,但卻是頭一回沒買門票就進來了。
  
  嗯,以前她去的都是早就變成旅遊聖地的皇宮。
  
  所以玲瓏很玲惜這個機會。
  
  她只是商戶之女,父親也只是五品小吏,正大光明進宮的機會,今生可能也只有一次。
  
  但偷偷摸摸進宮的機會,那就是未知數了。
  
  你猜對了,對於一個活了兩世的小賊坯子來說,她把這次進宮當成了踩點。
  
  雖然歐陽嬤嬤告誡了,進宮就不能東張西望,可她雖然眼觀鼻、鼻觀口,嫻靜溫婉,可這一路上走進來,她已經把路線熟記於心。
  
  等她長大以後,功夫練得差不多時,她就學師父那樣,進宮走一圈兒。
  
  稍一走神,玲瓏便看到引路的女官正在不動聲色打量她,這打量也是各有不同,皇后身邊的女官,就連打量人,也是不顯山不露水,如果不注意,還真是察覺不到。
  
  玲瓏微微一笑,道︰「有勞女史帶路。」
  
  那女官見她並不像以往那些初次進宮的閨秀那樣緊張侷促,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含笑道︰「金五小姐,奴婢靜宜,就是這永華宮裡的,金五小姐不必客氣。」
  
  壓根沒提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就有些不悅,皇后也真是不會調理下人,連尊老都不懂,沒見她這麼一位老人家就在旁邊啊,竟然眼角子都沒給她。
  
  這是玲瓏第一次見到皇后。
  
  坐在玫瑰椅上的皇后和她想像中有些不同。穿著淡紫色妝花褙子,明黃色繡金邊的羅裙,梳了朝仙髻,戴著朝陽五鳳掛珠釵,已有些年歲,保養得宜,但鳳目下卻略顯烏青,臉上也帶了倦意。
  
  行完大禮,皇后便對先前引路的靜宜女史道︰「那就是金五姑娘吧,讓她過來,給本宮好好看看。」
  
  玲瓏半垂著頭跟著靜宜走上前去,與皇后只有兩尺的地方站住,垂手而立。
  
  皇后細細打量著她,笑著對靜宜道︰「還真是個美人坯子呢,看著是個有福的。本宮怎麼看她有幾分面善呢?」
  
  靜宜微笑道︰「昔年永安伯府馮家的嫡小姐,就是金五小姐的母親。馮氏常隨永安伯夫人進宮,您見過的。」
  
  皇后恍然大悟,笑道︰「難怪呢,原來是馮氏的女兒,靜宜你倒是好記性。」
  
  靜宜便道︰「皇后娘娘以前曾經讚過馮氏端莊娟秀,奴婢這才記得。」
  
  能在皇后宮裡風調雨順二十年的,個個都是人精。靜宜的話字字句句滴水不漏。
  
  皇后重又打量著玲瓏,問道︰「多年未見,你母親可好?」
  
  永安伯馮家早已沒落,如果不是靜宜說起,皇后早已不記得昔年在貴女圈中數一數二的馮婉容了。
  
  兩個舅舅死得不明不白,襲爵旨意一直未下,這和削爵也差不多了。玲瓏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便道︰「承蒙皇后娘娘惦念,家母生病多年,府中如今是祖母管家。」
  
  皇后秀眉微動,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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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4: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八章 不懂

  皇后又問了問玲瓏的年歲,可讀過書,玲瓏一一作答,她虛歲十三,在江蘇時跟著女先生學過《女誡》、《列女傳》。
  
  皇后笑著點頭,似是對她的回答頗為滿意,讓靜宜取過一卷畫軸,兩個小宮女將畫軸展開,皇后瞥一眼那幅畫,對玲瓏道︰「本宮聽說金三老爺是兩榜進士出身,那五姑娘想來也懂丹青吧,看看這幅畫,畫得可好?」
  
  玲瓏心裡一怔,看來花雕說得沒錯,皇后還真是想要考評一番。
  
  她可不是施萍素那樣的才女,也並非像陳楓出身書香門第。金家的女兒們也只是認識幾個字而已,能看帳本,卻不懂字畫。
  
  但前世玲瓏是學過的,像她這種高端洋氣的賊,如果對字畫一竊不通,那就只能上當受騙了。
  
  可她不想在皇后面前有所表現,表現好了那就要給皇帝或皇子們當小老婆了,切!
  
  玲瓏煞有介事看看那幅丹青,心裡卻直搖頭,還以為這會是一幅名家之作,再或者是宮廷畫師的作品,可全都不是。
  
  當賊的品評一幅畫,和正常人類是不同的。
  
  他們先看上面蓋了多少印章,有多少位名字品評過這幅畫,然後才會仔細去看這幅畫畫得如何。
  
  也就是說,當賊的先要看這幅畫的價值。
  
  玲瓏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畫十有八、九是哪個妃子閒來無事的習作。
  
  說不定就是皇后自己畫的。
  
  有價無市!
  
  毫無偷盜價值!
  
  白員外肯定不會收,因為收了也賣不出去!
  
  可是總不能告訴皇后,這幅畫價值連城,但真的賣不出去。
  
  那皇后一生氣,直接把她轟出去怎麼辦。也太沒有面子了。
  
  皇后見她盯著那幅畫專心致志,還以為她真的正在品評,便趁機又在打量她。
  
  說是十三歲了,看著似是還要更小,身量還沒長成,平平板板,頭髮烏黑濃密。看不去倒也健康。
  
  是個美人坯子。難得是沒有錐子臉,臉蛋肉嘟嘟,還帶著嬰兒肥。皇家例來喜歡圓潤的。這才是有福之象。嘴唇也生得圓潤,小小的有點厚,不笑時也微微上翹,看著喜興。
  
  這孩子雖然生母有病。但長相卻不像是福薄的,最讓皇后滿意的就是那雙眼睛。不是桃花眼,也不是丹鳳眼,但卻黑白分明,清清澈澈。不染半絲塵埃,明淨得如同大相國寺裡那泓碧水清潭。
  
  皇后邊打量邊打分,玲瓏卻開口了︰「..民女對於琴棋書畫。都只限於學過,卻無一精通。民女也只是覺得這幅畫畫得好看,卻..不懂。」
  
  好吧,金老太太聽到「不懂」那兩個字時,險些氣昏過去!
  
  先前聽皇后娘娘和藹可親地問這問那,玲瓏也回答得恰到好處,金老太太鬆了一口氣,看來皇后不是樣治罪的,倒像是想要撮合顧金兩家的親事,來個指婚什麼的。
  
  可現在聽到那個死丫頭竟說「不懂」,如果這裡不是永華宮,而是她的春暉堂,金老太太說不定搬起黃花梨的炕桌砸過去..
  
  砸死這個混帳蹄子!
  
  你裝模做樣誇獎幾句會死嗎?
  
  更吃驚的是皇后。當年皇后就是以一手妙筆丹青贏得太后青眼,做了太子妃的。她也是百多年裡,唯一一位選秀出身的太子正妃。她的丹青早已成為傳說中的傳說,但凡她搬出畫作,聽到的都是讚美之聲。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卻讓她大跌眼鏡。
  
  不懂..
  
  可偏偏這孩子的表情又是很無辜很無害的,倒像是她這個成年人強人所難,拿著殿試的考題逼著小蒙童去做一樣。
  
  皇后還記得那日召見施萍素時的情景,同樣是這幅畫,那位施才女是大大的品評一番,說得頭頭是道,令皇后嘆為觀止。
  
  唉,施萍素比金五也只年長兩歲而已。
  
  皇后有些戚戚然,這姑娘看著挺讓她滿意的,可惜了..
  
  皇后倒也沒再為難玲瓏,賜了玲瓏一盒子珠花和新制的宮花,便讓金家祖孫二人退下了。
  
  靜宜送她們出來,走到外面,忽然問玲瓏︰「金五小姐,聽說江南的世家最懂保養,除了燕窩以外,當歸阿膠之類也是常常用的,難怪金五小姐氣色這麼好。」
  
  玲瓏心裡微動,花雕的叮囑沒有錯,靜宜女史果真是在試探。
  
  她不會假裝害羞,大大方方地道︰「民女沒有用過那些,民女還沒到用那些藥材的時候。」
  
  過了不到一刻鐘,靜宜回到永華宮,對皇后道︰「娘娘,奴婢問過了,金五姑娘還沒有來過癸水。」
  
  話音剛落,就見從裡間走出一人,超一品誥命的衣飾,正是冒夫人。
  
  皇后嘆口氣,對冒夫人道︰「還真讓你猜對了,這位金五姑娘果真是癸水未至。」
  
  冒夫人笑道︰「她今天虛歲才十三,生母有病,即使癸水來了,只要把她身邊的人都看管好了,也沒人教她男女之事。」
  
  皇后的臉上這才溢出笑意︰「倒也不用太久,只要兩三年就好,過了這兩三年,等到十二好了,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皇子妃年幼,又是癸水未至的幼女,成親後自是不能圓房,皇家重嫡血,正妃沒有生下嫡子,那些側妃、妾室沒有所出就是理所當然。
  
  皇后堅信,她的寶貝兒子是沒有問題的,只要再有兩三年的時間,十二一定能變成正常男人。到那時,小皇妃也長大成人了。
  
  「可她連琴棋書畫也不懂。」皇后想起金五說的不懂兩個字,就像是吞了一團蒼蠅那麼難受啊難受。
  
  冒夫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皇后娘娘不是已經選了兩位才女做妾了嗎?」
  
  要說也是,已經有兩位才女了,沒必要再挑一個吧。
  
  次日,十二皇子進宮,皇后依然不死心,重又讓宮女把那幅畫卷展開,讓十二皇子品評。
  
  十二皇子看一眼畫卷,又看看滿臉期待的皇后,一頭霧水︰「母后,您為何讓皇兒看這種閨閣女子的畫啊,皇兒又不懂。」
  
  皇后只覺得昨天堵在胸口的那團蒼蠅又飛回來了..
  
  又是一個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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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4 01:1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九章 無奈

  許家。
  
  許大老爺許建文與大夫人應氏面面相覷,許久沒有說話。
  
  他們是少年夫妻,結髮多年,彼此心照不宣。可許家姑太太、建安伯夫人親自帶來的消息,讓他們不知說什麼才好。
  
  許家和施家是表親,親上加親,施老爺的仕途雖然不暢,但施家小姐溫柔嫻淑,才貌雙全,為了促成這樁親事,應氏和許建文大吵一通,又和獨子許庭深險些母子離心。眼看著兩家就要正式過定了,施家小姐就被皇后看中了。可這時許家和施家議親的事早就傳出去了,無奈,應氏只要低頭,請了梁夫人到金家提親。
  
  原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沒過幾日,許庭深參加文會回來,便一頭扎進屋裡,不吃不喝,到了晚上便病了。
  
  次日便傳來鎮國公府也到金家提親的消息,應氏找來許庭深身邊的人仔細問了,這才知道文會之上許庭深和一個清倌人眉來眼去,還曾一起出去。
  
  許庭深已經十六歲,房裡連個開臉的丫鬟都沒有。聽到消息的許老太太,把應氏叫到面前好一頓數落,怪她只管逼著二郎用功讀書,卻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這個年紀的爺們正是對男女之事最好奇的時候,大戶人家,即使沒有娶妻,也會先放一兩個通房丫頭在房裡,以免在外面學壞了。
  
  應氏連忙挑了兩個老實持重的丫鬟放到許庭深屋裡。她想,顧家雖然向金家提親,可若顧家得知馮氏的事,這親事怕是也不能成,再說。金家也是皇帝,又已出仕,不會連自知之明也沒有吧,顧家是一等公,皇親國戚。金家連許家都配不上,還想和顧家結親嗎?
  
  因此,應氏原是想等二郎的病稍好一些。再請梁夫人去金家的。可剛過了沒幾天,建安伯夫人便匆匆忙忙回了娘家。
  
  建安伯夫人聽兩位進宮請安的命婦說起,金五小姐被皇后娘娘召進宮裡。說了好一會兒話,拿了賞賜回去的。
  
  如果是平時,皇后娘娘閒來無事,找幾位命婦閨秀閒話家常也無關緊要。可今年正值選秀。而金五小姐並非勛貴千金,她只是個出身商戶的小吏之女。
  
  大武朝為了避免前朝後宮結黨之禍。自立朝初年便有五品以上官員女子不選秀之說,甚至就連皇后的娘家,也不再封侯。
  
  親王、郡王、鎮國將軍們倒還頗接地氣,迎娶的都是出身名門的貴女為正妃。但皇帝後宮放眼望去。卻都是出身低微的女子。
  
  金五雖然不在選秀之列,但她的出身並不高,真若是被皇后看上。像對施家小姐那樣,指給某位皇子做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許家姑太太得到這個消息,便匆匆趕來,金家這門親事不能再議了,趕快換一家吧!
  
  應氏嘆口氣,也不知許家這是好運還是霉運。和哪家議親,哪家女兒就被皇后看上,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腹誹歸腹誹,當務之急,就只能用最快速度,再尋一家。
  
  春闈就在眼前,若是傳出二郎和備選的女子議親的消息,文章做得再好,人品上終是要受損,以後即使考上進士,也難以再有作為。
  
  許庭深一直病著,那兩個通房在旁邊服侍,他也沒有多想,還以為就是娘親送來照顧他的。
  
  正巧,梁夫人的嫂嫂帶著女兒來京城小住,那位梁小姐剛剛及笄,還沒有訂親,應氏去相看了,沒過幾日,兩家便下了文定,而這個時候,許庭深的病還沒有好,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些事,待到他知道時,許家和梁家的親事已經定下了。
  
  再說玲瓏,自從出宮以後,金老太太就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和女兒一向無話的金三老爺,也是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玲瓏,便再也不想看她第二眼。
  
  倒是金家三爺金子烽,來到玲瓏的小跨院,仔細問了進宮時的細節,便馬不停蹄去了鎮國公府。
  
  到了鎮國公府門前,正好看到一輛黑漆平頂的馬車從國公府出去,他問帶他進去的小廝︰「那是世子出門嗎?」
  
  小廝道︰「世子還在木蘭堂,方才的馬車上坐的是夫人,皇后娘娘宣了夫人進宮呢。」
  
  金子烽想起燈市大街的事,便問道︰「七小姐沒陪夫人進宮啊?」
  
  平素裡巴結世子的人很多,這位金三爺以前來過幾回,倒也沒見世子有多稀罕他,這會兒問三問四的,還問到七小姐身上,真是個不懂事的。像鎮國公府這樣的門第,府裡的小廝們本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金子烽才問了幾句話,這小廝就擺出一副輕視的樣子,冷冷道︰「夫人和小姐們都在後園,國公府不是小門小戶,前園和後園涇渭分明,金公子就別多問了。」
  
  金子烽面紅耳赤,暗暗後悔說錯了話,平白惹來奴才們的唾沫星子。本想拂袖而去,可又一想,顧家門檻再高,眼下也正在向金家提親,哪能因為奴才們的幾句話,就把來此的目的給忘了呢。
  
  到了木蘭堂,顧錦之並沒在宴息處。一個叫小錘的小廝過來,說是世子爺被國公爺叫去了,請金三爺多等一會兒。
  
  金子烽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直到太陽下山,顧錦之也沒有回來。
  
  金子烽無奈,只好先行告辭,剛到大門口,就見一位誥命大妝的貴婦由丫鬟們攙扶著,面色蒼白地從馬車裡出來,坐進一駕青幔小油車,進府去了。
  
  看那貴婦人的年紀妝扮,想來就是國公夫人孟氏了,她不是被皇后娘娘相召進宮去了嗎?怎麼倒像是從閻羅殿裡走了一圈兒回來?
  
  金子烽不解,可也再不敢多問,又向裡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顧錦之被國公爺叫去有什麼事,他只好訕訕地走了。
  
  孟氏幾乎是跌跌撞撞從小油車裡下來,若不是有丫鬟扶住她,她說不定就要昏倒過去。
  
  自從做了鎮國公的繼室,十多年來她進宮無數次,可還是頭回聽到皇后那般冰冷的語氣。
  
  「本宮長年累月在這個永華宮裡,可也知道但凡能把後宅治理得妥妥當當的主母們,哪個都不是笨的,沒有幾分手段當然不行。可是這話又說回來,十來歲的小姑娘,笨一點無所謂,有的是時間讓她學得精一點兒。本宮最不喜的就是那些自作聰明、整日想著興風作浪的,後宮也後,後宅也罷,這樣的女子,哪個爺們也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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