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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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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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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11:24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誰最滿意

  長春伯幼子與大姑娘黎皎的親事還是黎皎的母親杜氏在世時定下來的,如今黎皎已經十六歲,眼看著就要嫁過去了,親事一退,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國子監讀書的三公子黎輝得到信兒立刻請假回府,顧不得給鄧老夫人請安,直奔雅和苑東跨院。

  東跨院裡,丫鬟們走路小心翼翼,牆角桃花悄然綻放。

  黎輝衝了進去:「大姐,你沒事吧?」

  黎皎端坐著,眼圈泛紅,面色卻一派平靜,蹙眉問黎輝:「不是在讀書嗎,怎麼回來了?」

  黎輝冷笑:「我就知道那禍害回來沒好事兒,一直讓青吉盯著呢,沒想到竟是這麼大的事兒!」

  他說著忍不住抓住黎皎的手,恨聲道:「大姐,那禍害真是害死你了!」

  黎皎抬手拍拍黎輝手背:「別這樣,是我運氣不好,怪不了別人。」

  「什麼怪不了別人,要不是她被拐走,咱們府上怎麼會成了京中的笑話。她要是不回來,大姐又怎麼會被退親?」黎輝越說越氣,跺跺腳撂下一句話,「我去找她!」

  「三弟——」

  等黎輝跑遠了,黎皎彎了彎嘴角,起身理理衣裙,吩咐丫鬟:「走吧,過去看看。」

  西跨院裡,喬昭抄完一疊佛經,命阿珠取來棋盤,正自己與自己下棋。

  祖父說過,當你深陷困頓,那麼就下棋吧,下棋可以使人平心靜氣,頭腦清明,不會稀里糊塗走錯了路。

  她左手與右手下,正到廝殺激烈之時,門忽然就被踹開了。

  喬昭捏著棋子的手一停,抬眸看向來人。

  是一個很清秀的少年,滿面怒火燒得他眉眼穠麗起來。

  喬昭還沒來得及起身,怒火中燒的少年就衝過來。

  阿珠一時被這突如其來闖進來的人嚇得反應不過來,冰綠卻駕輕就熟躥進他與喬昭之間,尖聲道:「幹什麼,幹什麼,哪有當哥哥的這麼闖進妹妹房間的!」

  「賤婢,你給我讓開!」黎輝怒喝。

  「就不讓,讓開了讓你欺負我家姑娘啊!」冰綠挺了挺胸脯。

  嗯,以往每當她這樣,三公子就面紅耳赤一邊涼快去了。
 
  只是這一次小丫鬟失策了,黎輝正處於狂怒之中,哪裡還顧忌這個,伸手就把她推到了一邊去。

  冰綠愣了愣,隨後尖叫:「啊,不得了啦,三公子要殺人啦——」

  「閉嘴!」黎輝厲喝。

  冰綠捂著胸脯不理會黎輝的威脅,拿眼睛瞄著喬昭。

  主子看到了吧,人家才是忠心護主的貼心大丫鬟,被三公子襲胸都毫不退縮,您半道帶回來的阿珠是什麼鬼呀,瞧她那呆樣,還不如被賣的霜紅呢!

  喬昭居然瞬間懂了小丫鬟的心思,抿著唇笑道:「冰綠,去給三公子端茶。」

  「噯!」冰綠響亮應了一聲,得意掃呆若木雞的阿珠一眼,扭身出去了。

  被這麼一打岔,黎輝氣勢一緩,看向喬昭,就見她依然一手捏著棋子,唇角含笑,彷彿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旁觀著這場鬧劇。

  黎輝大怒,大步走過去手一拂,把棋盤上黑白相間的棋子掃得七零八落。

  棋子連續落地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

  脾氣可真大。喬昭默默想。

  「黎昭,大姐被退親了,這下你滿意了?」

  喬昭初來乍到,消息不靈通,聽到這個消息愣了愣。

  「你少裝傻充愣!你難道想不到嗎,你這個樣子還回來一定會連累大姐她們。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怎麼不——」

  迎上喬昭平靜的目光,黎輝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你怎麼不死在外面呢?

  有那麼一瞬間,少年這樣想。

  可他抓著的人手腕很纖細,彷彿脆弱的玉蘭花,只要稍微用力便會折斷了。她的臉上少了以往逢迎或蠻橫的表情,顯得乾乾淨淨,精緻漂亮。

  他後面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三弟,快放手!」黎皎追了過來,拉開黎輝,衝喬昭露出歉然的笑意,「三妹,你不要怪他,他就是關心則亂——」

  喬昭淡淡道:「我當然不怪,我知道他是關心大姐。」

  黎皎深深看了喬昭一眼。

  少女眉目清晰,眼神清澈如一汪潭水,彷彿能把一切看通透。

  她莫名有些不安,勉強笑道:「三妹不怪就好,不然母親該怪罪了。」

  看著這對姐弟,喬昭只覺疲憊。

  內宅裡的爭鬥,她沒有接觸過,如今冷眼看著,好似一場鬧劇。

  一心護姐的弟弟,大度隱忍的姐姐。

  喬昭目光最終落在黎皎身上。

  別的人對小姑娘黎昭態度如何,她都沒必要計較,只有這一位不同。

  小姑娘黎昭性情再不好,也有生存的權利,不該用一條花朵般的命來還。

  她用了人家身子,與直接害她致死的人是不能握手言歡的。

  「什麼母親?咱們的母親牌位供在祠堂裡呢!大姐,你就是性子太好,才任由她們母女這般欺負。現在你退了親,最滿意這個結果的就是她們母女了,誰還心疼你將來怎麼辦啊!」黎輝聽了黎皎的話,火氣更大。

  喬昭把手指捏著的那枚棋子丟入棋罐,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室內一靜,黎皎姐弟都看向她。

  喬昭波瀾不驚笑道:「三哥說的不對,最滿意這個結果的不是我和母親,而是大姐。」

  黎輝怒極:「黎昭,你還要不要臉,居然說出這種幸災樂禍的話!」

  喬昭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

  她的兄長溫潤如玉,庶妹活潑可愛,還真的沒有見過這一款,她分明在一本正經說話,硬說是幸災樂禍。

  「大姑娘,三公子,請喝茶。」冰綠端著托盤進來上茶。

  黎輝冷哼一聲不理會,黎皎接過茶杯,點頭致謝。

  「我記得長春伯幼子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十三歲時就整天上街調戲良家婦女了吧?對了,我想起來,有一次大姐還躲在假山旁哭鼻子呢。」

  黎皎下意識握緊了杯子。

  喬昭繼續道:「年初長春伯幼子去逛青樓,失手打死了不聽話的女校書,長春伯府雖然想壓下去這件事,最終還是被御史彈劾了治家不嚴。」

  她笑了笑,看著黎皎:「這樣的人與大姐退了親,大姐不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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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11:3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教女

  「你,你怎麼知道?」黎皎羞得滿面通紅。

  任誰有這樣一位未婚夫婿,都不是什麼光彩事。

  喬昭忍不住嘆息。

  她怎麼知道?有何氏那樣一位親娘,想不知道太難了。

  每當這對姐弟發生什麼倒楣事,何氏第一時間就興沖沖告訴閨女,面對著不給好臉色的女兒百折不撓湊近乎。

  「你這是什麼歪理,大姐被退了親,反而要敲鑼打鼓慶賀嗎?」

  喬昭理所當然反問:「擺脫那樣一位人渣,難道不該敲鑼打鼓嗎?」

  她移開目光,與黎皎對視,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種讓人無所遁形的通透。

  黎皎不自在地移開眼,拉了拉黎輝:「三弟,咱們走吧。」

  「大姐,你總是這般好性子!」

  「三弟,不要再鬧了。三妹你好好歇著,我先回了——」黎皎轉身快步離去,黎輝忙追了上去。

  珠簾晃動,發出悅耳的響聲,餘音裊裊。

  阿珠俯身撿著七零八落的棋子。

  冰綠衝著珠簾呸了一聲:「姑娘就不該給他們上茶嘛,兩個人就欺負姑娘一個!」

  「好了,幫著阿珠把棋子撿起來,我還要繼續下。」

  「這怎麼繼續啊?」冰綠一臉茫然。

  等阿珠把棋子都撿起來,喬昭從棋罐中拾起棋子,一枚枚落在棋盤上。

  她不急不緩復盤,心中卻想著事情。

  小姑娘黎昭的被拐,當然不是那麼簡單。

  儘管黎昭留下來的記憶裡沒有任何異樣,可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卻看出不少有意思的事來。

  花朝節那日,黎昭原本不想出行,是無意中聽說固昌伯府的世子杜飛揚也會去玩,這才改了主意。

  固昌伯府是黎皎的外家,杜飛揚正是她的舅家表兄。

  小姑娘黎昭為了見到那位世子,自然會放下平日對黎皎的不滿,緊緊跟著她。

  大梁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熱鬧非凡,拐子們都盯準了這樣的節日。小姑娘黎昭嬌蠻有餘,聰慧不足,在那亂糟糟的街上一個不經意間跟丟了人,形單影隻,自然就成了拐子們下手的對象。

  有的時候,想要害死一個人多麼簡單,黎皎情急之下再把黎府三姑娘走丟的事叫嚷開來,就徹底絕了她回家的路。

  退一萬步講,她如今頂著黎昭的身份回來,黎大姑娘趁機擺脫了那樣一門糟心親事,還贏得無數人憐惜,也是不虧的。

  喬昭手下不停,心中琢磨著這些,只覺內宅彎彎繞繞,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黎皎出了西跨院疾步往外走,心中驚濤駭浪。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有種盤算的一切都被那丫頭看穿的感覺?

  她壓根沒有想到一個被拐的女孩子還能完好無損回來,當然,就算回來她也不怕,能趁機擺脫了與長春伯府的親事同樣值得慶賀。

  長春伯幼子明明是那樣的混賬,就因為是母親在世時訂下的親事,父親想要退親,外祖家不願,父親就妥協了。

  這個一石二鳥的計劃她在心裡盤算了許久,明明天衣無縫,為何黎三會有那樣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

  這不可能,黎三那樣的蠢貨,怎麼可能想得到這些?

  黎皎想著心事往前走,不顧黎輝在後面追,險些與黎光文撞在一起。

  黎光文伸手扶住她,一臉詫異:「皎兒,怎麼了?」

  黎皎回神,迎上黎光文關切的目光,聲音不自覺哽咽:「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我沒事。女兒先回去了。」黎皎匆匆一禮,疾步而去。

  黎輝追了過來,被黎光文攔下:「你們從西跨院過來?你大姐怎麼了?」

  黎輝臉色陰沉:「還不是黎昭,又欺負大姐!」

  這樣的場景顯然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黎光文下意識就蹙了眉,不悅道:「她又胡鬧了?」

  黎輝冷哼一聲。

  黎光文回過味來,打量著兒子:「你不是在國子監嗎,怎麼會在家裡?」

  西府兩房,孫輩統共就黎輝這麼一個孫子,養得性情自然有些驕縱,他氣呼呼道:「還不是聽說黎昭害大姐被退親,兒子不放心大姐,這才趕回來的。」

  「呃——」黎光文頓了頓,囑咐道,「你們姐弟自小要好,你去勸勸你大姐,要她不必太傷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長女那門親事實在讓人不滿,如今退了,名聲雖然受些損失,可長遠來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固昌伯府攔著,他早就想退了。

  許是這樣想,明明次女惹了這麼大的禍事,黎光文意外發覺竟然沒那麼生氣。

  黎輝顯然也察覺了這一點,不滿道:「父親,三妹那裡就這麼算了?她再不收斂性子,以後還不一定連累多少人!」

  黎光文臉一板:「嗯,為父是要去好好教導她一番!」

  指望何氏,那純粹是說笑。

  黎輝這才氣順了些,行禮道:「父親,那兒子去勸大姐了。」

  「嗯,去吧。」黎光文點點頭,抬腳走進了西跨院。

  院子裡石榴樹上的綠芽更加繁盛,窗前芭蕉青翠欲滴,整個小院寧和雅緻,只聞清脆的落子聲。

  黎光文板著臉進去,就看到少女盤膝,一手執白,一手執黑,正在下棋。

  自己與自己下棋?

  黎光文心中一動,一時忘了來意,衝兩個丫鬟搖搖頭示意不得出聲,抬腳走了過去。

  喬昭正下到妙處,沉吟良久落下一子,就聽一聲低喝:「好!」

  她抬眸,便看到父親大人站在一旁,雙目閃著異彩緊盯棋盤,明明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可眉宇間依然有種少年的清新。

  人清如玉。

  「父親——」

  她欲起身見禮,被黎光文攔住:「來,繼續!」

  他一屁股坐在喬昭對面,撿起白子沉吟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局終了,黎光文起身,開懷大笑:「痛快,真是痛快!」

  他渾身舒暢,含笑施施然離去,留下喬昭一臉莫名其妙。

  父親過來究竟是幹什麼的?

  黎光文快要走到書房才猛然停下腳步,懊惱拍了拍腦袋。

  總覺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終於想起來了!

  他還沒教訓成天惹禍的閨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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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11:49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黎嬌

  黎光文頗有些糾結。

  現在返回去教訓吧,實在不像樣子。剛剛還下棋呢,他這麼正直的人怎麼能做出秋後算賬這麼沒品的事來?

  不回去教訓吧,那丫頭以後豈不更胡作非為了?

  他猶豫了又猶豫,伸手推開了書房門。

  罷了,等下次再去吧,正好問問那丫頭棋藝怎麼如此高超。

  黎光文的繼室何氏手中有大把銀子,因為總被人奚落出身,自覺連累女兒,漫天撒銀子請了先生來給黎昭開小灶,就盼著女兒琴棋書畫騎射都能壓過東西兩府的姑娘們。

  只可惜黎昭一直以來表現平平,尤其是騎射上更是一塌糊塗。用府中人私底下的話說,三姑娘是生了一副飛揚跋扈的脾氣,卻沒有可以飛揚跋扈的強壯身子。

  黎光文印象裡,這個女兒一直很平庸,今天實在令人大吃一驚。

  黎輝追到了東跨院,安慰胞姐:「大姐,你別往心裡去,黎昭就是那個樣子,她說話什麼時候好聽過。」

  黎皎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弟弟,溫聲道:「我不會在意,若是在意,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黎輝聽著心裡難受,伸手握住黎皎的手:「大姐,委屈你了。我現在整日在國子監讀書,你被人欺負了都不能及時幫你。」

  黎皎抽回手,正色道:「三弟,你如今讀書才是最要緊的事,別總惦記著我。你記著,只有你爭氣讀出書來,我以後才能不委屈。」

  黎輝聽著又是心疼又是熱血澎湃,鄭重許諾道:「大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比父親還要早考中進士,將來誰都不能欺負了你去!」

  黎皎彎唇笑了,抬手替黎輝理理衣領,意味深長地道:「和父親比什麼,要比啊,就和大堂伯比。」

  大堂伯就是東府的大老爺,鄉君姜老夫人的兒子,四十來歲已經爬到侍郎的位置,正三品高官,在講究熬資歷的大梁文官體系中,算得上年輕有為了。

  而姐弟二人的父親黎光文,金榜題名後進了翰林院,成為一名有儲相之稱的清貴翰林,十幾年過去,咳咳,還在翰林院蹲著編史書呢。

  黎皎想起這些就心煩。

  她父親高中探花,迎娶貴女,偏偏是個棒槌性子,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還不如外放知府的二叔。

  「行了,你快回去讀書吧,耗在我這裡久了別人要說閒話的。」黎皎推了推黎輝。

  黎輝頗不快:「咱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別人說什麼閒話!」

  他這樣說著,還是聽話地站起身來,告辭離去。

  等黎輝一走,黎皎才徹底放鬆,斜靠著床欄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無論如何,黎昭害她被退親,將來在府中更加惹人厭了。而她雖然有了退親的名聲,可畢竟不是自己犯了錯,將來耐心圖謀未必沒有好親事。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當一輩子老姑娘,也比嫁給那樣一個混賬強。

  就是黎昭這次回來,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黎皎正想著,一個丫鬟輕手輕腳走進來稟告:「姑娘,老爺已經從西跨院出來,回了書房。」

  「哦,父親有什麼反應?」黎皎含笑問。

  丫鬟一臉糾結,欲言又止。

  「你這是什麼表情?有話便說,還給我賣關子不成?」黎皎坐直身子,沉下臉,心中莫名生出幾分不妙預感。

  「婢子不敢!老爺……老爺他是笑著出來的……」

  「笑著?你可看清了?是冷笑,苦笑,還是——」

  「不是啊,老爺一臉傻笑,好像餓肚子的人見到了雞腿,受凍的人見到了棉衣。」丫鬟想了想,總算想出來合適的比喻。

  「當真?」黎皎臉上笑意褪盡,忍不住扭頭望向窗外。

  窗外桃花吐蕊,春意盎然。

  她就說,自從那死丫頭回來,處處透著邪性!

  「姑娘——」

  黎皎回神,鬆開死死攥著的手帕,面無表情道:「下去吧。」

  丫鬟才出去不大會兒就又迴轉:「姑娘,東府的二姑娘、五姑娘來了。」

  黎皎忙坐直了身子,還沒等起身,一個穿水紅衫的少女就走了進來,少女身後跟著個黃裙少女,低眉順眼。

  水紅衫少女正是二姑娘黎嬌,生得柳眉鳳眼,精神頭十足。

  「大姐,我來看你了。」黎嬌開口,嘴角彎到恰到好處的弧度。

  黎皎不由艷羨。

  她這個堂妹,明明天性驕縱,擋不住人家命好,有一位當鄉君的祖母,從會走路起坐立行走就接受著祖母嚴格的教導。她們西府的幾個姑娘頂多是沾光去東府女學,別的是不能奢想了。

  黎皎想到此,就有些難過。

  她的母親是伯府貴女,若是還活著,說不定就能千方百計尋來宮中放出來的禮儀女官教她這些……

  「大姐,我都聽說了,黎昭害你被退了親事。你且等著,我這就給你出氣去!」

  黎嬌撂下這幾句,直奔西跨院而去。

  黎皎樂見其成,面上卻急切不安:「二妹,你不必如此——」

  貼身丫鬟春芳跟在黎皎身旁笑道:「還是二姑娘與姑娘要好。」

  兩府這麼多姑娘,自家姑娘能與東府最貴重的姑娘交好,身為丫鬟也是與有榮焉。

  這話卻惹了黎皎不快。

  她心中不禁冷笑,要好?若不是琴棋書畫騎射她樣樣表現得比黎嬌剛好差了那麼一點點,黎嬌會和她要好?

  「不用跟著了,看好院子!」黎皎冷著臉交代一句,走了出去。

  西跨院裡,黎昭收拾好棋局,正捧著茶盞交代阿珠事情:「你初來乍到,刻意去和府中下人們交好別人只覺是人之常情,不會多心。這一百兩銀子回頭兌成碎銀子,不必心疼錢,儘快和門房、廚房這些消息靈通處的人打好關係。以後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我希望能儘快知道。」

  她不在乎今天哪個姑娘得了好料子,明日哪位太太發了脾氣,但外面的事她不能當聾子。

  如果不出意外,兄長此時應該在外祖父府上。邵明淵昨日凱旋歸來,今天正是外祖父挑明喬家大火的最好時機。要是今天京城沒有任何動靜,她就該擔心兄長是否順利進京了。

  喬昭擔心兄長,心中千迴百轉,一杯茶飲盡了都未發覺,依然捧起來喝。

  外面傳來冰綠的聲音:「二姑娘,您別往裡闖啊,婢子去稟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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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09:12:00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受傷

  一個小丫鬟自然是攔不住二姑娘黎嬌的。

  或者說,冰綠很有幾分小智慧,大姑娘與自家姑娘是天生的對頭,當然要堅定護著姑娘。二姑娘在黎府姑娘中最貴重,連姑娘平時都要小意討好的,她若攔狠了,那就替姑娘樹敵了。

  於是黎嬌就這麼闖了進去。

  她進去時喬昭正捧著空茶杯喝,聞聲抬眸往門口的方向了一眼,提起茶壺續茶。

  那樣閒適的姿態驟然刺痛了黎嬌的眼。

  她可從來不記得,黎三敢這般輕忽她!

  黎嬌大步走過去,鳳眼高挑,居高臨下道:「黎三,這就是你的規矩,見我來了自顧喝茶?」

  喬昭把茶杯放下,大大方方笑了:「我以為二姐是不講這些規矩的人,原來是自己可以不講,要求別人講。」

  黎嬌驀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瞪著喬昭。

  她是不是聽錯了,黎三敢這樣和她說話?

  後面跟過來的大姑娘黎皎更是一臉驚愕。

  她怎麼敢——

  五姑娘黎姝低著頭,竭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

  「二姐喝茶吧。」喬昭親自斟了一杯茶,遞過去。

  她神情平靜,語氣從容,可落在黎嬌眼裡,就是十足的挑釁。

  年幼時不懂事,這些姐妹還有與她吵架的時候,隨著年紀漸長,這種情況早就絕跡了。

  也因此,黎嬌格外忍不得,劈手打向那隻伸過來的白白淨淨的手。

  茶盞被打落,準確無誤砸在黎嬌的腳尖上。

  入骨的疼痛驟然襲來,黎嬌尖叫一聲,下意識跳腳,踩到濕滑的地板,哧溜一聲摔倒在地,一直滑到黎皎腳邊。

  黎皎目瞪口呆。

  黎嬌羞憤難當,厲聲道:「笨蛋,還不扶我起來!」

  黎皎眼底劃過陰冷不快,忙彎腰把她拽了起來。

  黎嬌的腳尖已經疼麻了,手心被碎瓷片劃破,火辣辣得疼。

  她慘白著一張臉怒視喬昭:「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二姐打落的。」喬昭耐心給她解釋。

  黎嬌更氣,抬手就向喬昭的臉扇去。

  喬昭側頭輕巧一躲,黎嬌被晃了一下,手打在屏風上,「啊」地尖叫出聲。

  喬昭伸手一扶,晃動的屏風才沒有倒地。

  黎皎駭了一跳,忙去扶黎嬌:「二妹,你怎麼啦?」

  「疼——」黎嬌彎下腰去。

  春日裡姑娘家的繡鞋輕軟,黎嬌今天穿著月白面的珍珠繡鞋,此時被茶盞砸到腳尖的那隻繡鞋鞋面上一片紅色已經氤氳開來。

  黎皎眼底的快意險些忍不住流瀉出來,忙垂眸急聲道:「天啊,二妹你的腳出血了,快去請大夫來!」

  她扭頭才發現沒有丫鬟跟著,而黎嬌與黎姝過來同樣沒帶丫鬟。

  此時五姑娘黎姝慘白著一張臉搖搖欲墜,顯然是指望不上了,黎皎衝喬昭喊:「三妹,二妹受傷了,快命人請大夫來!」

  她心中卻想:若是黎三這個時候犯渾不給請大夫,那就更有趣了。

  只可惜黎皎很快失望了,喬昭不疾不徐吩咐冰綠:「去青松堂告訴老夫人,二姑娘腳傷了,需要懂包紮的人過來處理一下,還要來個壯實的婆子把人背回去。」

  「噯!」冰綠覺得今天太刺激了,應了一聲飛快跑了。

  老天保佑她家姑娘別被東府的老夫人給吃了,那位鄉君最疼二姑娘了。

  阿珠一言不發,拿了掃帚簸箕進來收拾,黎嬌厲聲道:「不許收拾,給我好好留著!」

  她含恨瞪向喬昭:「你想毀屍滅跡不成?」

  阿珠停住動作,看向喬昭。

  喬昭衝阿珠輕輕點頭:「先留著吧。」

  阿珠心中擔憂,忍不住又看了喬昭一眼,見她神色平靜,心莫名安定了幾分,默默退至一旁。

  青松堂裡,二太太劉氏正與鄧老夫人吐苦水:「老夫人,我說的沒錯吧,三丫頭回來後咱們府上沒個態度,人家長春伯府立刻來退親了。唉,被三丫頭這麼一連累,別的姑娘們今後可怎麼辦吶——」

  鄧老夫人眉毛動了動。

  嗯,要說起來,三丫頭回來,唯一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這親事退得好啊,大丫頭眼看著就要嫁過去了,一想到清清白白的孫女要嫁給那麼一個小畜生,她多少個夜晚睡不著覺啊!

  這下好了,親事退了,還不必擔心固昌伯府有想法,兩全其美。

  鄧老夫人美滋滋想著,伸手從果盤拿過一枚果子咬了一口。

  老太太牙口好,哢擦一聲脆響,果子就被咬下去一小半。

  劉氏忍耐地抽抽嘴角,一咬牙乾脆哭起來:「老夫人,兒媳還有兩個丫頭未出閣呢,今日您若是不給個說法,兒媳就——」

  「弟妹就怎麼樣啊?」何氏抬腳走了進來,衝鄧老夫人見過禮,直接就和劉氏對上了,「我就知道,我晚來一步弟妹就要把我閨女踩到泥溝裡去!難不成你閨女是閨女,我閨女就是大風刮來的?還是上街買胭脂水粉白送的?」

  她一通說完,扭頭衝著鄧老夫人就哭了:「嚶嚶嚶,老夫人您可要替兒媳做主,哪有當嬸子的不依不饒要逼死侄女的?咱們家不是書香門第嘛,這麼不厚道的事兒,我可是開眼了——」

  「何氏!」劉氏火氣騰地就上來了。

  哪有人說話這麼直白難聽的,土財主家的女兒就是粗俗!

  「嚶嚶嚶,婆婆您聽聽,弟妹這麼不客氣叫我呢。我雖是繼室,那也是她大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回來的——」

  鄧老夫人瞥了劉氏一眼。

  劉氏被氣得險些翻白眼,心中不停勸自己:不跟土財主的女兒見識,要斯文,要懂禮!

  「大嫂。」她忍耐地喊了一聲。

  何氏立刻不哭了,響亮應道:「噯!」

  鄧老夫人拿起果子,又咬了一口。

  她不生氣,要是真計較,早就被這兩個兒媳婦氣死了!

  這時大丫鬟青筠領著冰綠匆匆進來,冰綠撲通一聲跪下來:「老夫人,二姑娘腳傷了。」

  這話一出,鄧老夫人眼皮立刻一跳。

  劉氏一看是冰綠,嘴角頓時翹了起來:「哎呀,這不是三姑娘身邊的冰綠嘛,二姑娘在三姑娘那裡嗎?好端端的腳怎麼會傷了?」

  何氏跳起來:「老夫人,兒媳先去看看!」

  鄧老夫人站起來,吩咐侍立一旁的婆子:「容媽媽,叫上桂媽媽去雅和苑。青筠,你去一趟東府稟告鄉君。」

  鄧老夫人交代完,一群人浩浩蕩蕩向喬昭住處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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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名聲

  一行人走到雅和苑的西跨院,才進院子,就聽到二姑娘黎嬌左一聲右一聲的呻吟聲,一聲比一聲高。

  劉氏嘴角忍不住翹起來:「老夫人,您聽,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啊!」

  鄧老夫人面不改色往前走:「傷勢如何,看過才知道。」

  小丫鬟石榴看到這麼多主子過來,嚇得頭一縮,飛奔進屋子:「太太,姑娘,老夫人過來了。」

  滿地的碎瓷片加上黎嬌的呻吟聲讓何氏亂了陣腳,一聽小丫鬟稟告,騰地就跳了起來,結果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瓷上,當即就呲了一下嘴,跌回椅子上。

  她怕女兒嫌她沒用,咬緊牙關沒吭聲。

  「娘踩到碎瓷片了?」喬昭很自然地蹲下來,伸手去掀何氏的裙擺。

  何氏下意識往後一縮腳,慌忙道:「沒有,沒有——」

  一雙柔軟微涼的手按住了她,聲音輕柔:「別動。」

  喬昭伸出雙手托起何氏的右腳,看到鞋底有一道印子,所幸沒有穿透,便鬆了口氣,仰頭微笑道:「沒事兒。」

  何氏好似被人點了穴,傻愣愣看著喬昭,眼睛緩緩濕了。

  這時鄧老夫人正好走進來,看到室內情景不由納悶:「何氏,這是怎麼啦?」

  何氏回過神來,暈乎乎笑道:「剛剛兒媳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昭昭怕我傷著了,正給我看腳呢。老夫人,您看昭昭多懂事啊!」

  所以二姑娘受傷神馬的一定是她自作自受,老夫人一定要明鑒啊!

  何氏一激動,眼淚刷地就下來了,還不忘含淚得意瞟了二太太劉氏一眼。

  劉氏不屑撇了撇嘴,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兩個閨女對她從來沒這麼仔細過!

  劉氏酸爽著瞥了起身的喬昭一眼,心道,這死丫頭咋還不恢復正常呢?她一點都不習慣!

  再也不可能恢復「正常」的喬昭向來人見禮:「祖母,二嬸。」

  鄧老夫人望著滿地的碎瓷片皺眉:「怎麼也不打掃乾淨?」

  二姑娘黎嬌一聽,警告瞪了喬昭一眼。

  喬昭微笑著實話實說:「二姐說要保留證據。」

  鄧老夫人繞過地上狼藉,向坐在椅子上的黎嬌走去:「二丫頭腳受傷了?讓叔祖母看看。」

  東府就黎嬌一個嫡女,取名一個「嬌」字,那是真正的嬌生慣養,此時她傷了腳,卻因怕疼不敢把鞋子取下來,便伸出受傷的手,可憐兮兮對鄧老夫人道:「叔祖母,您看,我不只傷了腳,連手也傷了,好疼,都是黎昭害的....」

  少女白嫩嫩的手心一道淺淺的劃痕,血漬已經凝固。

  鄧老夫人一看傷得不重,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腳上的傷如何,吩咐道:「桂媽媽,給二姑娘看看腳。」

  桂媽媽是老夫人的陪房,懂些粗淺的醫術。西府不是大富大貴的門戶,平時女眷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不值當請大夫,都是叫桂媽媽來看。

  「噯。」桂媽媽應了一聲,走向黎嬌。

  黎嬌一看走過來的婆子腳大手粗,心裡萬般嫌棄,皺眉縮縮腳,對鄧老夫人撒嬌道:「叔祖母,您告訴我祖母和我娘了嗎?我想讓董媽媽來看。」

  這董媽媽說起來有些真本事。她的乾娘姓董,曾是宮中醫女,鄉君姜老夫人出嫁時她的母親親自求了宮中貴人,把董醫女賞給她當陪嫁。

  董醫女在黎府一待二十來年,年紀大了認了府中一個丫鬟當乾閨女,把一身醫術教給了她,便是如今的董媽媽。董醫女去世後,董媽媽就接替了她在東府的位置。

  當然,董醫女的醫術與太醫院的御醫們不能比,教出來的徒弟董媽媽醫術自然不可能太高明,但比起民間粗通醫理的婆子來,那是強多了。

  可董媽媽醫術再高明,普通腳傷桂媽媽還是足能對付的,聽二姑娘這麼說,心裡能高興才怪。

  她立在一旁等著主子們定奪,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卻冷哼了一聲:看把二姑娘能的,真以為自己是當公主的命!

  鄧老夫人是敬著東府,可她不是能讓小孩子拿捏住的脾氣,更不會與一個小丫頭計較,遂笑著勸道:「嬌嬌啊,你這腳上流血了,時間久了傷口與襪子黏在一起,再想弄開可就麻煩了。」

  黎嬌臉色一白,想了想,不情不願地伸出受傷的腳:「那還是請桂媽媽看看吧。」

  桂媽媽看向鄧老夫人,鄧老夫人衝她輕輕頷首。

  桂媽媽便跪坐下來,小心翼翼褪去黎嬌的鞋子。

  黎嬌吃痛,斥道:「輕點兒!」

  「是,是,老奴會小心的——」桂媽媽心中惱怒,面上不動聲色,待拿起剪刀剪去被血漬黏住的羅襪時,掩在下面的小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露出來的傷口。

  「啊,痛死了!」突如其來的疼痛加上剛剛與喬昭的置氣讓黎嬌的憤怒瞬間到了頂點,頓時把姜老夫人的淑女教導忘到九霄雲外,抬腳就狠狠踹在了桂媽媽臉上,把桂媽媽踹了個跟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直當做隱形人的五姑娘黎姝忍不住驚叫一聲,隨即死死捂住了嘴。

  黎皎先是一愣,隨後快步走過去,俯下身來一臉焦急地問:「二妹,你沒事吧?」

  黎嬌抱著腿,柳眉倒豎,斥道:「毛手毛腳的東西!」

  鄧老夫人臉色微冷,淡淡道:「容媽媽,還不快把桂媽媽扶起來,當心剪刀戳到手。」

  容媽媽走過去把桂媽媽拉起來,桂媽媽誠惶誠恐向黎嬌請罪:「二姑娘恕罪,都是老奴粗手粗腳弄疼了您——」

  屋子裡的下人再看向二姑娘黎嬌的眼神就有些變了。

  她們這些人平時有個小毛病不捨得請大夫,都是找桂媽媽瞧的。桂媽媽心好,手裡寬裕的丫鬟婆子給條手帕香囊,不寬裕的兩手空空,全不計較。

  丫鬟婆子們同時在想:嘖嘖,都說三姑娘性子差,如今看來,二姑娘才是真正的飛揚跋扈啊。

  低頭請罪的桂媽媽眼底劃過一抹冷笑:這好名聲啊,豎起來難,倒下去只需要動動小手指而已,可惜高高在上的姑娘們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時冰綠高聲喊道:「鄉君與大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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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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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氏嘴角忍不住翹起來:「老夫人,您聽,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啊!」

  鄧老夫人面不改色往前走:「傷勢如何,看過才知道。」

  小丫鬟石榴看到這麼多主子過來,嚇得頭一縮,飛奔進屋子:「太太,姑娘,老夫人過來了。」

  滿地的碎瓷片加上黎嬌的呻吟聲讓何氏亂了陣腳,一聽小丫鬟稟告,騰地就跳了起來,結果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瓷上,當即就呲了一下嘴,跌回椅子上。

  她怕女兒嫌她沒用,咬緊牙關沒吭聲。

  「娘踩到碎瓷片了?」喬昭很自然地蹲下來,伸手去掀何氏的裙擺。

  何氏下意識往後一縮腳,慌忙道:「沒有,沒有——」

  一雙柔軟微涼的手按住了她,聲音輕柔:「別動。」

  喬昭伸出雙手托起何氏的右腳,看到鞋底有一道印子,所幸沒有穿透,便鬆了口氣,仰頭微笑道:「沒事兒。」

  何氏好似被人點了穴,傻愣愣看著喬昭,眼睛緩緩濕了。

  這時鄧老夫人正好走進來,看到室內情景不由納悶:「何氏,這是怎麼啦?」

  何氏回過神來,暈乎乎笑道:「剛剛兒媳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昭昭怕我傷著了,正給我看腳呢。老夫人,您看昭昭多懂事啊!」

  所以二姑娘受傷神馬的一定是她自作自受,老夫人一定要明鑒啊!

  何氏一激動,眼淚刷地就下來了,還不忘含淚得意瞟了二太太劉氏一眼。

  劉氏不屑撇了撇嘴,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兩個閨女對她從來沒這麼仔細過!

  劉氏酸爽著瞥了起身的喬昭一眼,心道,這死丫頭咋還不恢復正常呢?她一點都不習慣!

  再也不可能恢復「正常」的喬昭向來人見禮:「祖母,二嬸。」

  鄧老夫人望著滿地的碎瓷片皺眉:「怎麼也不打掃乾淨?」

  二姑娘黎嬌一聽,警告瞪了喬昭一眼。

  喬昭微笑著實話實說:「二姐說要保留證據。」

  鄧老夫人繞過地上狼藉,向坐在椅子上的黎嬌走去:「二丫頭腳受傷了?讓叔祖母看看。」

  東府就黎嬌一個嫡女,取名一個「嬌」字,那是真正的嬌生慣養,此時她傷了腳,卻因怕疼不敢把鞋子取下來,便伸出受傷的手,可憐兮兮對鄧老夫人道:「叔祖母,您看,我不只傷了腳,連手也傷了,好疼,都是黎昭害的....」

  少女白嫩嫩的手心一道淺淺的劃痕,血漬已經凝固。

  鄧老夫人一看傷得不重,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腳上的傷如何,吩咐道:「桂媽媽,給二姑娘看看腳。」

  桂媽媽是老夫人的陪房,懂些粗淺的醫術。西府不是大富大貴的門戶,平時女眷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不值當請大夫,都是叫桂媽媽來看。

  「噯。」桂媽媽應了一聲,走向黎嬌。

  黎嬌一看走過來的婆子腳大手粗,心裡萬般嫌棄,皺眉縮縮腳,對鄧老夫人撒嬌道:「叔祖母,您告訴我祖母和我娘了嗎?我想讓董媽媽來看。」

  這董媽媽說起來有些真本事。她的乾娘姓董,曾是宮中醫女,鄉君姜老夫人出嫁時她的母親親自求了宮中貴人,把董醫女賞給她當陪嫁。

  董醫女在黎府一待二十來年,年紀大了認了府中一個丫鬟當乾閨女,把一身醫術教給了她,便是如今的董媽媽。董醫女去世後,董媽媽就接替了她在東府的位置。

  當然,董醫女的醫術與太醫院的御醫們不能比,教出來的徒弟董媽媽醫術自然不可能太高明,但比起民間粗通醫理的婆子來,那是強多了。

  可董媽媽醫術再高明,普通腳傷桂媽媽還是足能對付的,聽二姑娘這麼說,心裡能高興才怪。

  她立在一旁等著主子們定奪,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卻冷哼了一聲:看把二姑娘能的,真以為自己是當公主的命!

  鄧老夫人是敬著東府,可她不是能讓小孩子拿捏住的脾氣,更不會與一個小丫頭計較,遂笑著勸道:「嬌嬌啊,你這腳上流血了,時間久了傷口與襪子黏在一起,再想弄開可就麻煩了。」

  黎嬌臉色一白,想了想,不情不願地伸出受傷的腳:「那還是請桂媽媽看看吧。」

  桂媽媽看向鄧老夫人,鄧老夫人衝她輕輕頷首。

  桂媽媽便跪坐下來,小心翼翼褪去黎嬌的鞋子。

  黎嬌吃痛,斥道:「輕點兒!」

  「是,是,老奴會小心的——」桂媽媽心中惱怒,面上不動聲色,待拿起剪刀剪去被血漬黏住的羅襪時,掩在下面的小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露出來的傷口。

  「啊,痛死了!」突如其來的疼痛加上剛剛與喬昭的置氣讓黎嬌的憤怒瞬間到了頂點,頓時把姜老夫人的淑女教導忘到九霄雲外,抬腳就狠狠踹在了桂媽媽臉上,把桂媽媽踹了個跟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直當做隱形人的五姑娘黎姝忍不住驚叫一聲,隨即死死捂住了嘴。

  黎皎先是一愣,隨後快步走過去,俯下身來一臉焦急地問:「二妹,你沒事吧?」

  黎嬌抱著腿,柳眉倒豎,斥道:「毛手毛腳的東西!」

  鄧老夫人臉色微冷,淡淡道:「容媽媽,還不快把桂媽媽扶起來,當心剪刀戳到手。」

  容媽媽走過去把桂媽媽拉起來,桂媽媽誠惶誠恐向黎嬌請罪:「二姑娘恕罪,都是老奴粗手粗腳弄疼了您——」

  屋子裡的下人再看向二姑娘黎嬌的眼神就有些變了。

  她們這些人平時有個小毛病不捨得請大夫,都是找桂媽媽瞧的。桂媽媽心好,手裡寬裕的丫鬟婆子給條手帕香囊,不寬裕的兩手空空,全不計較。

  丫鬟婆子們同時在想:嘖嘖,都說三姑娘性子差,如今看來,二姑娘才是真正的飛揚跋扈啊。

  低頭請罪的桂媽媽眼底劃過一抹冷笑:這好名聲啊,豎起來難,倒下去只需要動動小手指而已,可惜高高在上的姑娘們不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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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反轉

  姜老夫人右眼蒙了一層白翳,當她含怒盯著人時,目光陰森,讓人心裡發毛。

  何氏再也受不了這種氣氛,衝過來護在喬昭身前,衝姜老夫人喊道:「鄉君,昭昭還小,不懂事,您要罰就罰我吧!」

  喬昭站在何氏身後,雖然無奈何氏的莽撞,可看著她背在身後微微顫抖的手,心中便升不起埋怨了。

  「何氏,你教女不嚴的錯等會兒自會追究,現在你且讓開。一個人犯了錯不被懲罰,那就不懂得疼,以後依然會照犯不誤。你現在護著她,那是害了她!」姜老夫人義正言辭說道。

  「鄉君說得對,這次我定會狠狠處置這孽障。」鄧老夫人繃著臉道。

  姜老夫人陰森森的眼珠一轉,發出一聲冷笑:「弟妹,我看你們都捨不得。這一次,三丫頭還是由我來管教吧!」

  相處這麼多年,她還不了解這位老妯娌嘛,護短得很,哪怕再生小輩的氣也見不得旁人來教訓。今日她還非要插手不可,也讓這老妯娌心裡憋屈一下,有怒火正好發到這對不懂禮數的母女身上。

  鄧老夫人被噎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狠狠瞪了何氏一眼。

  雖說兩府早已分家,可依然說不出兩個「黎」字。姜老夫人在族中頗有威望,要管教族中姑娘,族長以及族老們只有樂見其成的份,更何況兩家還是嫡親的兄弟。

  「伯祖母說得對。」緊繃的氣氛中,喬昭開口,頓時把視線都吸引過去。

  她絲毫不緊張,一雙漂亮的眸子望著姜老夫人,滿是真誠:「一個人犯了錯不被懲罰,那就不懂得疼,以後依然會照犯不誤。」

  她一字不差重複著姜老夫人的話,令眾人疑惑不已。

  姜老夫人陰沉目光籠罩著喬昭,擠出一抹冷笑:「三丫頭能認識到這一點,還算有救!」

  喬昭頗有些想笑。

  這位鄉君仗著身份越俎代庖,還真是毫不客氣。

  見眾人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喬昭忽然繞過何氏,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來:「那時候我就是在這裡站著,二姐伸手打過來。」

  黎嬌不由冷笑:「黎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信口雌黃?我當時被大姐扶起來,手腳都疼得不行,哪裡還有力氣打你?大姐,你說是不是?」

  黎嬌咄咄逼人的語氣令黎皎心中不快,可她們之間沒有本質的矛盾,她對黎嬌的不喜只是源於性格不合,而對黎昭的不喜,那是與生俱來。

  這個時候,黎皎不用猶豫就做出了選擇:「是的,當時我就是在這裡把二妹扶起來的,然後二妹就坐下了。」

  為了增強可信度,她特意把當時的站位指了出來。

  「大姐的意思是說,二姐根本沒過來?」喬昭心平氣和問。

  少女平靜的語氣讓黎皎無端生出幾分危機感,可話說到這裡根本沒有回轉的可能,她也想不出眼前的少女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便心一橫道:「對,二妹坐下後我就一直守著她,我們怎麼可能過去?」

  見局勢已定,黎嬌心中暢快,冷冷看著喬昭道:「三妹,你把我害得這麼慘,當著長輩們的面認個錯就這麼難嗎?真是沒教養!」

  這話一出,鄧老夫人臉上火辣辣地疼。

  把閨女當眼珠子的何氏大怒,脫口而出:「誰沒教養?小丫頭片子說話這麼難聽,我看你全家才沒教養!」

  喬昭:「……」

  從沒見過何氏這一款,一臉懵逼的喬姑娘心情格外複雜,就連黎皎都恨不得堵上這位繼母的嘴。

  全家沒教養?這不是連鄉君都罵進去了?要是鄉君一生氣,以後那些貴女圈子的宴會不再帶著西府的姑娘去,那可怎麼是好!

  鄧老夫人生無可戀看了兒媳婦一眼。

  咳咳,雖然這話她覺得有那麼一點點道理,可你別說出來啊!

  姜老夫人臉都氣綠了。

  她沒教養?

  一個土財主家的女兒居然敢這麼說話?

  姜老夫人長出一口氣:「弟妹,趁孩子還沒徹底長歪我可以管教一番,至於別的,你看著辦吧。」

  這是在說何氏已經無可救藥,她連理會都不屑於。

  喬昭唯恐便宜娘親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高聲道:「我再問一遍,兩位姐姐真的一直沒過來?」

  黎皎莫名有些不安,沒吭聲。

  黎嬌則高聲道:「嗓門大你就有理啊?再說一百遍也是這樣,我們沒過去,沒過去!」

  喬昭忽然一笑,往旁邊側了側身子,露出一座牡丹花開的琉璃屏風來。

  這年頭,姑娘家閨房裡的屏風大多是木頭鑲邊的各式屏,像喬昭屋子裡擺著的這種琉璃屏風並不多,特別是在黎府,那是獨一份,乃是何氏送給寶貝閨女的生日禮物。

  琉璃屏風上花開正艷,色彩斑斕,眾人一時看不出端倪來,只覺喬昭這舉動莫名其妙。

  嗯,這些人觀察力都一般。喬姑娘默默想。

  她乾脆伸手指出來:「伯祖母,祖母,你們看,這裡有半個手印,還帶著血。」

  這話一出,室內詭異一靜。

  黎嬌猛然看過去,在琉璃屏風繽紛色彩的間隙裡,終於看到了半個模糊的血手印。

  黎嬌死死咬住了嘴唇。

  黎皎臉上血色則褪了個乾乾淨淨。

  她們咬定了說沒過去,那屏風上的血手印是從哪裡來的?

  兩個姑娘都不蠢,這個時候自然明白被人逮到了實實在在的證據。

  突如其來被揭穿了謊言,二人一時有些發懵。

  站在角落裡的五姑娘黎姝則如第一次認識喬昭一般,悄悄瞪大眼睛瞄著她。

  她記得清清楚楚,二姐受傷後場面一直很混亂,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一個小小屏風上,三姐怎麼會發現屏風上的手印?

  她仔細回憶,猛然想了起來。

  二姐打三姐時,三姐躲開,二姐的手打在了屏風上,當時三姐順手扶了屏風一下。

  天,難道就那麼順手一扶三姐就看到了,還挖坑讓大姐二姐主動跳進去?

  黎姝一雙眼瞪得更大,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三姐好厲害,以後再也不敢說三姐壞話了!

  沉默過後,姜老夫人極緩慢地看向親孫女黎嬌。

  黎嬌垂死掙扎:「那也不能證明是我的,誰知道是什麼時候落下的——」

  喬昭平靜打斷她的話:「每個人手上紋路都是不一樣的。」

  這種常識居然不懂?

  喬姑娘心中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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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散場

  黎嬌下意識低頭,去看受傷的右手。

  「二姐,對不對?」

  黎嬌一顆心沉了下去,可這麼多年她在姑娘們中是頭一份,從沒被逼到這麼憋屈的境地中,當下惱羞成怒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每個人手上紋路都不一樣,從沒聽說過!」

  喬昭被這姑娘的無理取鬧弄愣了,嘆道:「二姐不懂也很正常,畢竟人的資質有別。」

  如果是她,被人打敗了就乾脆認輸,這樣子明明更難看,這麼淺顯的道理這姑娘不懂嗎?

  「資質有別?你,你是說我笨?」黎嬌立刻反應過來,迎上喬昭「孺子可教」的眼神,大怒,「你再說一遍——」

  「住口!」姜老夫人喝道。

  場面頓時一靜,黎嬌白著臉看向姜老夫人,軟語喊道:「祖母——」

  她知道祖母雖然疼愛她,可要是在外面丟了臉,那是不會輕饒的。

  姜老夫人目光從黎嬌面上滑過,落在大姑娘黎皎面上。

  黎皎站得筆直,身體緊繃,大氣都不敢喘。

  今天的事處處透著邪門,黎三是怎麼把她們兩個全繞進去的?

  不對,自從黎三回來,似乎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難道說人遭大難真的會變聰明?

  姜老夫人一聲咳嗽讓黎皎打了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

  「弟妹,二丫頭……不懂事,我這就把她領回去好好教訓!」姜老夫人說出這句話,直比別人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還難受。

  事情已經很明白不過,再追問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鄧老夫人抖了抖眉毛。

  鬧了半天,敢情是二丫頭飛揚跋扈在先,冤枉人在後啊!

  「還是鄉君看得明白,趁著孩子還沒長歪必須要好生管教啊。」鄧老夫人拉長了聲音道,把姜老夫人剛才的話原數奉還。

  姜老夫人氣得手抖,偏偏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鄧老夫人卻不打算這麼算了。

  西府再沒地位,她也有兩個當官的兒子呢,莫非別人的孫女是寶,她的孫女就是草?

  鄧老夫人使了個眼色給何氏。

  在兩位老夫人心中和棒槌差不多的何氏這一刻福至心靈,居然瞬間懂了婆婆的意思,附和道:「可不是嘛,鄉君您不知道,就在剛才桂媽媽給二姑娘脫鞋,還被二姑娘一腳踹了個跟頭呢。」

  「真有此事?」這個時候姜老夫人顧不得計較何氏的態度,面色陰沉問黎嬌。

  黎嬌嚇得臉發白,直往母親伍氏懷裡躲。

  一直當壁花的桂媽媽慌忙賠罪:「都是老奴粗手粗腳,二姑娘教訓得對。」

  看著請罪的桂媽媽,姜老夫人整個人都不好了,狠狠瞪伍氏母女一眼,再也沒臉待下去,豁然起身道:「回府!」

  「老夫人,嬌嬌的腳——」

  「死不了,讓人背回去!」

  姜老夫人忍怒回到東府,把五姑娘黎姝打發回屋,一拍桌子:「混賬東西,給我跪下!」

  老夫人的話黎嬌不敢不聽,忍痛從婆子背上爬下來,狼狽跪在地上。

  伍氏看著心疼不已,忍不住喊道:「老夫人——」

  姜老夫人怒火高漲:「伍氏,你把女兒養成這個樣子,還敢替她求情不成?」

  「兒媳不敢。」伍氏撲通一聲也跪下了。

  這時大丫鬟上了茶,姜老夫人接過來啜了一口,茶水不冷不熱的溫度讓她心中稍稍舒坦了些,放下茶盞,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緩緩開了口:「嬌嬌,我以前都是怎麼教你的?」

  黎嬌低著頭眼淚直掉:「祖母,我知道錯了。」

  「那你說說,錯在哪裡?」姜老夫人端起茶盞。

  「我不該撒謊冤枉黎三,更不該管不住自己的脾氣,隨意對下人動手——」黎嬌一邊檢討一邊觀察姜老夫人神色,見老太太一隻眼睛白霧茫茫,另一隻眼睛目光森然,頓時說不下去了。

  「錯!」

  姜老夫人把茶盞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瓷器與木桌相撞,發出咚的一聲響,彷彿鼓槌落在黎嬌心頭,讓她一顆心隨之一顫,更是驚懼。

  「你第一錯,錯在沒有那個腦子就不要隨意給人挖坑,既然挖了坑就務必把人埋好讓她再無翻身的機會,而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二錯,錯在用最粗魯的法子懲罰下人,還是當著眾人的面,你是生怕傳不出去飛揚跋扈的惡名嗎?第三錯,錯在既然已經一敗塗地,沒有乾脆認輸反而胡攪蠻纏,把大家閨秀的氣度丟了個一乾二淨!」

  黎嬌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姜老夫人,聽得目瞪口呆。

  「知道了嗎?」

  「知道了。」

  看著發懵的孫女,姜老夫人暗暗搖頭。

  她這個孫女天生急性子,平時記著她的教導還能勉強擺出端莊嫻雅的樣子,一旦遇到事立刻就不住了。

  真是爛泥——

  想到這裡姜老夫人立刻打住。

  她的孫女就算真的是爛泥也要調教成美玉,再怎麼樣也比西府的強!

  「行了,伍氏,帶著嬌嬌下去吧。以後嬌嬌每天抄兩個時辰的佛經,修身養性!」

  「老夫人,時間是不是——」

  姜老夫人狠狠刮了伍氏一眼:「她是傷了腳,不是傷了手!佛誕日眼看就要到了,你難道不希望她露臉?」

  「是,兒媳知道了。」

  伍氏帶著黎嬌退出去,黎嬌眼前陣陣發黑。

  兩個時辰,除去上學時間,她豈不是連沐浴的時間都沒了?

  雅和苑的西跨院裡,東府的人走後,立刻空蕩了不少。

  黎皎暗自吸了口氣跪下來:「祖母,母親,是我一時豬油蒙了心,請你們責罰!」

  何氏忍不住罵:「你小小年紀真是惡毒,紅口白牙幫著旁人污衊你妹妹!」

  黎皎渾身一顫,似是不堪重負,一張鵝蛋臉雪白雪白的,垂眸道:「是我今日心情太差,才一時想左了,母親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無論母親如何處置,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她說著,以額觸地,重重磕了一下。

  「還不扶大姑娘起來!」鄧老夫人本來正生著氣,一見黎皎如此卻不忍心了。

  沒娘的孩子日子總是艱難些,老太太難免偏疼。

  大丫鬟青筠忙把黎皎扶起,就見她額頭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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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20:13:18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長者賜

  鄧老夫人目光落在那裡,嘆了口氣:「祖母知道你被退了親,心裡不痛快才一時想岔了,以後再不可如此,尤其是幫著旁人踩一個府中的姐妹,更是要不得。」

  當著眾人的面,鄧老夫人一番話說得黎皎面紅耳赤,訥訥道:「孫女記住了。」

  見鄧老夫人神色緩和,她悄悄鬆了口氣。

  鄧老夫人咳嗽一聲道:「以後每日下了學就認真抄佛經吧,今年佛誕日別再落在別人後面。」

  往年她是不在乎這些的,可東府那位大嫂未免太過強勢了,不爭口氣磕得她牙酸,還真以為西府是軟柿子呢。

  黎皎快步走到喬昭面前,伸手去拉她的手:「三妹,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被拐後吃了不少苦,我的事與你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還是忍不住遷怒你,你就原諒姐姐一時鬼迷心竅吧。」

  「三丫頭——」鄧老夫人開了口。

  喬昭抽出手,在黎皎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沒關係。」

  她談不上什麼原諒不原諒,而小姑娘黎昭恐怕是絕不會原諒的。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吶,那就來日方長好了。

  喬昭抬眸:「祖母叫我?」

  鄧老夫人一時忘了接話。

  她本以為這個孫女會抓著這一點不依不饒,非要她處置大丫頭,如今這丫頭這麼說,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了。

  為什麼有一種惡祖母的感覺?

  鄧老夫人莫名有些心塞,清了清喉嚨道:「昭昭啊,今天委屈你了。祖母有一塊錦鯉戲蓮的端硯,還是你祖父留下來的,回頭給你送來,以後好好練字。」

  黎皎猛然抬頭看向鄧老夫人,難掩心中震驚。

  兩府的姐妹中,騎射工夫她自認不如黎嬌,論琴棋書畫沒人能越過她,平時不過是怕黎嬌嫉妒才收斂鋒芒罷了。

  祖母手中那塊端硯她中意很久了,還曾試探著討要過,當時祖母沒接話,她想著那是祖父留下來的遺物,祖母愛惜不願給人,只得作罷,沒想到祖母今天竟然給了黎昭!

  看來祖母心中是認為黎昭很委屈的,這可真是不公平,平日裡她受了那麼多委屈,祖母已經習以為常,不過是略微回護她罷了,而黎昭就受這麼一次委屈,竟然這樣安撫她。

  祖父的遺物,她不信黎三敢伸手!

  黎皎竭力保持著平靜,微笑去看喬昭。

  喬昭衝鄧老夫人欠身,露出真切的歡喜:「那就多謝祖母了。」

  黎皎瞪大了眼。

  她怎麼好意思就這麼收下?

  此刻別說黎皎,就連何氏都有些無所適從,而二太太劉氏更是把一條帕子攪來攪去揉成了醃菜。

  見喬昭痛快收下,鄧老夫人反而開懷不已,笑咪咪道:「那等一會兒就讓青筠給你送來。行了,這滿地的碎瓷片趕緊收拾一下,咱們都散了吧。」

  黎皎回到東跨院,對著雕花梳妝鏡端詳著額頭的一片烏青,心中氣苦,抄起桌面上的胭脂盒子便要摔下去,手剛抬起又放下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砸東西的事情傳出去太難看。

  黎皎把胭脂盒子放下,伏在梳妝台上哭了。

  要是母親還在,她絕不會受這些委屈,過這種日子……

  「我的姑娘,這是怎麼了?」

  「奶娘——」黎皎撲進了婦人懷裡。

  婦人一看黎皎額頭的青紫,心疼不已,忙給春芳使了個眼色。

  春芳會意,抬腳就去找三公子了。

  黎輝一聽黎皎受傷,急匆匆趕到東跨院,一見黎皎的模樣大怒:「大姐,你額頭怎麼青了?」

  黎皎不語,他冷笑:「我知道了,定然是黎昭害的,是不是?」

  他轉身欲走,被黎皎拉住:「不是,這一次是我不好——」

  黎輝哪裡聽得下去,扒開她的手直奔西跨院。

  阿珠做事俐落,已經把屋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何氏一直沒走,正攬著喬昭說話:「昭昭啊,那硯台你怎麼就張口收下了?娘手裡有錢,你想要什麼樣的娘都可以給你買,那硯台可是老夫人的寶貝,你這麼痛快收下,娘擔心——」

  喬昭笑笑:「娘不必多想。長者賜不敢辭,祖母不是講虛禮的人,她樂意給,我樂意收,這樣不是很好?」

  「這樣啊,那就好。」

  女兒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三公子,您怎麼不等通報就往裡面闖啊?」屋外傳來冰綠的尖叫聲。

  喬昭很想捂耳朵,心道這丫頭聲音真獨特。

  何氏正欲站起來看個究竟,黎輝已經闖了進來。

  看著盛怒的少年,喬昭默默想,黎府的姑娘和公子很喜歡闖人閨房啊。

  「太太也在?」黎輝一怔。

  何氏皺眉:「三郎,你這樣風風火火闖進你妹妹屋子,要幹什麼?」

  黎輝全然不懼這位繼母,冷冷道:「太太在這裡正好,我倒是要問問,大姐怎麼會受傷的?黎三,是不是你又欺負她了?」

  何氏是個沉不住氣的,一聽大怒:「混賬,明明是那黑心的欺負昭昭!」

  黎輝後退一步,冷笑:「真是顛倒黑白——」

  何氏還要開口,被喬昭拉了一下。

  「事情到底怎麼樣,三哥何不去找大姐問個清楚?」

  黎輝怒極反笑:「哼,大姐心善,就算被欺負了還會為你遮掩,我眼睛不瞎,瞧得清清楚楚呢!」

  喬昭只覺來到黎府這兩日熱鬧極了,讓人心生倦煩。

  她嘆了口氣,乾脆道:「大姐為何受傷,祖母很清楚,三哥去問祖母吧。我累了,就不招待三哥了。」

  不等黎輝有所反應,她便揚聲道:「冰綠,請三公子出去。」

  「三公子,請吧。」幾次三番被人闖進來,冰綠一點好臉色都沒有,心道早知道當貼身丫鬟是個體力活,當初應該跟著三叔學胸口碎大石的,那樣看誰還能推開她亂闖!

  黎輝不願和一個小丫鬟拉拉扯扯,又礙於何氏長輩的身份很多話不好說,冷笑一聲扭頭就走,直奔青松堂。

  「祖母,大姐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在屋子裡哭,您可要替她做主呀。」進了屋子,黎輝把所見說了一通,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請求。

  鄧老夫人放下茶盞,看著眉清目秀的寶貝孫兒,神情頗為複雜。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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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 2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硯台

  「今天的事,確實是你大姐做得不對。」

  「祖母!」

  面對唯一的寶貝孫子,鄧老夫人難得臉一板,問他:「輝兒,你是不是跑你三妹那裡興師問罪了?」

  黎輝不服氣地抿著嘴不說話。

  鄧老夫人搖搖頭:「輝兒,事情的來龍去脈你都弄清楚了?」

  「有什麼不清楚的,大姐額頭紫青了一片——」

  「那只是結果,原因呢?你可問了?就憑著以往的經驗,你就去找你三妹算賬,還跑來找祖母給你做主?」

  黎輝握了握拳。

  「輝兒,你也不小了,以後這樣沉不住氣可不行,咱們西府就你一個男孩,將來還指望你把這個家撐起來!」

  黎輝冷靜了些:「祖母,我知道了。那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雅和苑發生的事涉及兩位姑娘的品格,著實不大光彩,鄧老夫人作為長輩本來不好多說的,可她瞧著孫子性子如此跳脫,便顧不得了,摒退了屋內伺候的丫鬟婆子把事情經過細細講了一遍。

  鄧老夫人講完,問黎輝:「祖母說你沉不住氣,可有說錯?」

  黎輝面紅耳赤,低頭道:「祖母教訓得沒錯,今日確實是我魯莽了。不過您不要怪大姐,她本來拉住我說是她不對的,是我沒聽進去——」

  「你大姐心情不好,祖母能理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鄧老夫人抬手摸摸黎輝的頭,滿是慈愛,「去吧,向你三妹賠個不是。她以往年紀小,性子驕縱些,這次回來祖母冷眼瞧著已懂事多了。你是當哥哥的,要大度些。」

  他才不要當那個死丫頭的哥哥呢!

  黎輝這樣想著,還是應道:「是,孫兒這就去向三妹道歉。」

  一碼歸一碼,做錯了事,他認。

  鄧老夫人老懷大慰,揚聲道:「青筠,東西收拾好了嗎?陪著三公子走一趟。」

  黎輝一臉不解。

  鄧老夫人含笑解釋道:「你三妹今日受了委屈,我把那方錦鯉戲蓮的端硯給了她,正好送過去。」

  「祖父那方端硯?」黎輝驚呼。

  「嗯。」

  黎輝暈乎乎隨著青筠出去了,走到半路暗想:祖母把那方硯台給了黎昭,父親知道嗎?

  喬昭才送走了何氏,就聽丫鬟稟告說三公子與青松堂的大丫鬟青筠一道來了。

  居然沒有闖進來,看來老太太給他講明白了。

  「請他們進來。」

  片刻後黎輝走進來,迎上喬昭平靜的臉,頗為尷尬。

  他目光游移,挪到一旁,紅著臉道:「三妹……今天是我不對,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

  喬昭斟了一杯茶,遞過去,淡淡笑道:「三哥誠心道歉,那麼我接受。」

  素手芊芊,握著雨過天青色的冰紋茶杯,黎輝頭皮發麻。

  茶水裡該不會放了瀉藥吧?

  迎上喬昭黑葡萄般的眸子,黎輝一咬牙把茶杯接過,仰頭喝了。

  道完了歉,黎輝頗不自在,放下茶杯匆匆走了。

  候在外間的青筠把硯台交給喬昭,跟著離去。

  喬昭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下子總算安靜了。

  她打開包裹硯台的軟布,露出一方光滑溫潤的硯來。

  瑩白的手指從硯上掠過,喬昭點點頭。

  摸起來是好硯,可見老夫人是用心補償受委屈的孫女的。

  想想何氏,再想想鄧老夫人,喬昭笑了。

  黎府的生活似乎也沒那麼糟。

  面對一方好硯,她來了興緻,偏著頭敲了敲硯台,聽它發出的聲音。

  「姑娘,老爺來了。」

  隨著冰綠的稟告,黎光文一腳踏了進來。

  少女側著頭,調皮地輕敲硯台,黎光文大驚:「快住手!」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迎上喬昭錯愕的眼神,強忍著把硯台劈手奪過來的衝動,板著臉教訓道:「老夫人賞你的硯台是難得的寶貝,怎麼能如此輕率對待?」

  喬昭眨眨眼。

  她哪裡輕率了?她明明很負責的。

  喬昭把硯台放下來。

  「輕點,輕點!」黎光文目不轉睛盯著喬昭的手,見她放好了,這才鬆了口氣,批評道,「怎麼能胡亂敲呢?」

  喬昭好笑不已:「父親,我在聽音辨質。」

  「聽音辨質?」黎光文擺明了不相信以往不學無術的女兒懂這個。

  「是呀,端硯以木聲為上,瓦聲次之,金聲為下,祖母送我的這方硯台是好硯呢。」

  黎光文頗為驚奇看了喬昭一眼,忽然覺得閨女順眼不少:「當然是好硯,這是你祖父用過的。當年——」

  當年他求了半天,母親都沒給他呢,如今居然給了他女兒……

  黎光文心情頗複雜,看了硯台一眼又一眼。

  好想要怎麼辦?

  父親大人眼中的渴望太明顯,喬昭把硯台推過去:「父親若是喜歡,就送給您吧。」

  「不行不行。」黎光文連連搖頭,義正言辭道,「這是你祖母賞給你的,怎麼能轉贈他人?昭昭,以後你定要勤加練字,才不辜負你祖母的期待。」

  「這樣啊,我知道了,以後定會物盡其用。」

  黎光文欣慰點頭,盯著硯台戀戀不捨。

  喬昭嫣然一笑:「不如這樣,父親給我講個有趣的故事,我把硯台借給父親把玩幾天,就當是女兒略盡孝心了。」

  黎光文眼睛一亮,隨後又暗下去:「咳咳,為父哪裡會講故事。」

  他這樣正經嚴肅的人,怎麼可能會看年輕人喜歡的話本子。

  喬昭暗暗點頭。

  不會就好,她就知道這位父親大人會這麼說。

  喬昭終於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那父親給我講講外面發生的趣事也可以呀。」

  想要阿珠與府中下人們打成一片是需要時間的,可她現在迫切想知道外面的事情,那麼從在朝為官的黎大老爺這裡打探消息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本來還想著再去找父親大人下一盤棋呢。

  「外面的趣事?」黎光文皺眉想了想,嘆氣,「趣事沒有,倒是有一樁慘事。」

  「什麼慘事?」喬昭一臉好奇,心卻揪緊了。

  「喬先生你知道吧?我記得以前你娘還曾專門買來喬先生的字帖讓你臨摹的。」喬先生書畫雙絕,就有書坊拓下他的字印成字帖售賣。

  「嗯。」

  「喬先生一家遭了大火,只有喬公子兄妹活了下來,如今正住在寇尚書府上呢。」

  喬昭眼睛驟然濕潤。

  憂心多日,她終於得到了家人一星半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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