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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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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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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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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00:24:27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線索

  喬昭把冰綠打發出去,由阿珠替她按捏頭部,整個人漸漸鬆弛下來。

  總算是得到了走出家門的自由,接下來,她要想辦法見兄長一面。

  大哥他,到底怎麼樣了?

  室內很安靜,漸漸傳來清淺悠長的呼吸聲。

  阿珠放下手,取了一張薄毯蓋在喬昭身上,輕手輕腳走出房門。

  有的時候,她覺得姑娘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卻不知從何而起。

  阿珠站在廊蕪下,抬頭望天。

  初夏的天總是乾淨的,一澄如洗,彷彿所有陰霾都不可能長久的停留。

  院子裡的石榴樹結了零零散散的花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開得熱鬧起來。

  阿珠伸出雙手,陽光把她的指尖照得通透。

  所以,她可以努力做得更好一些,讓姑娘少些疲憊。

  冰綠冷哼一聲,丟給阿珠一個白眼,扭身走了。

  她要去賄賂廚房裡的廚子,做桃花糕給姑娘吃,姑娘吃了桃花糕美貌如花,定比阿珠那小蹄子胡亂按捏幾下強多了。

  青松堂裡,鄧老夫人仔細聽了大丫鬟青筠的稟告,眼神微閃。

  「你去三姑娘那裡時,三姑娘就已經穿戴好了?」

  「是,就連冰綠都換好了衣裳,婢子在西跨院沒站一會兒就出門了。」

  鄧老夫人點點頭,示意青筠退下。

  屋子裡只剩下鄧老夫人與心腹容媽媽。

  鄧老夫人開口道:「看來三丫頭比我想得還聰明,對大福寺的事早就胸有成竹了。」

  容媽媽笑道:「姑娘家聰明些是好事呢,老夫人就能少操些心。」

  鄧老夫人點頭:「真正聰明確實是件好事。」

  要是只懂些小聰明,那還是愚鈍些好了。比如東府那位鄉君,改不了宗室那些人見到好東西就要搶過來的習性,最後只會出醜,還帶累了孫女。

  可憐二丫頭那孩子了。

  在鄧老夫人想來,不管平日裡黎嬌有什麼小心思,佛誕日那種場合下都不敢做出明搶的事來,這一遭,小姑娘確實是被那位當祖母的鄉君給坑了。

  東府馥君苑裡,黎嬌白著臉講完在大福寺的遭遇,伍氏豁然起身,臉色鐵青道:「豈有此理,我去找老夫人——」

  心腹婆子忙把伍氏攔住:「太太,您可不能衝動,老夫人再怎麼樣也是您的婆母——」

  伍氏氣得手都抖了,在女兒面前素來穩重大方的人此刻連聲音都帶了哽咽:「婆母就能為所欲為了,哪有這樣當祖母的,她,她這是毀了我兒啊!」

  伍氏跌坐回床榻上,攬住黎嬌哭起來。

  黎嬌從沒見過母親這個樣子,嚇得反而忘了哭,胡亂安慰道:「娘,您別哭……祖母一定會補償我的,對,一定會的……」

  想到大福寺發生的一切,對黎嬌來說就是一場噩夢,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躲在伍氏懷裡,彷彿這樣就能把那些嘲笑的、輕蔑的,她長這麼大都沒見過的各色目光遮擋在外。

  「傻丫頭——」

  當著滿京城貴夫人們的面被毀掉的名聲,要拿什麼來補償?她的女兒,被那老虔婆徹底毀了啊!

  伍氏眼中閃過強烈的恨意,心腹婆子看在眼裡都有些心裡發毛。

  伍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恢復了以往的穩重,把黎嬌從懷中拉出來道:「嬌嬌,莫哭了,無論如何,你祖母是為了你打算才這麼做的,以後你對祖母依然要好好孝順。」

  京城熱鬧多,近來先拘著嬌嬌少出門,等過上兩年人們淡忘了此事,再費心給她尋一門靠譜的婆家就是了,哪怕嫁到外地去也無妨。

  想到這裡伍氏就是一陣心疼。

  她當心肝寶貝養大的女兒,何曾想過要嫁到京外去!

  都是那老虔婆,以後總有要她還的那一天!

  「嗯,女兒知道。」

  祖母一開始是為了她好的,要不是無梅師太命她當場寫字,又怎麼會露了餡?

  那些太太姑娘嘲笑她的眼神,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她明明從沒想過冒名頂替的事!

  是了,要不是黎三為了風光抄寫了那樣一部經文,根本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祖母的權威不敢反抗,母親教她不要怪祖母,黎嬌心中委屈無處可訴,瞬間找到一個發洩口。

  都是黎三害的,自從她被拐後回府,就沒有過好事。

  她怎麼不死在外面呢!

  「娘,我想去西府。」她要找黎三算賬去,憑什麼讓黎三踩著她的臉風光無限?

  伍氏看著女兒憤怒的神情,心中瞭然,搖頭道:「不必去西府了,你以後少出門,這樣人們才能慢慢忘了今天的事。」

  「娘,我只是想去西府——」

  「娘知道你為何想去西府,只是嬌嬌啊,這事怨不著別人,更何況西府還有你叔祖母在呢。今非昔比,她不會容你放肆的。」

  要是鄧老夫人像往常那樣禮讓東府,三姑娘那冊佛經就不會被送出去了。

  「以後待在府中好生學習女兒家該學的東西,等將來你出閣,持家有道,恭順公婆,再生幾個兒子,這些事就算不得什麼了。」

  黎嬌垂眸聽著,一顆心卻涼了。

  母親的意思是以後都不讓她出門了?

  黎府的姑娘中最該被禁足的明明是黎三,她被拐丟了名節,就該遠遠打發到莊子上自生自滅,為何到頭來被禁足的成了她?

  「嬌嬌,娘說的你可明白了?」

  「女兒知道了。」黎嬌始終沒有抬頭。

  今日的京城,因為陣亡將士們的棺槨進城,少了平日的喧囂浮躁,多了幾分凝重低沉。

  邵明淵回到靖安侯府,洗去一身疲憊,等到夜深人靜時才叫來邵良、邵知問話。

  「將軍,冠軍侯府還要一段日子才能入住。」邵知回稟。

  邵明淵輕輕頷首,看向邵良,嗓音沙啞:「那叛逆的情況,可查到什麼線索?」

  「將軍,蘇洛峰是孤兒出身,早已沒有了任何親人,屬下跑遍了他出生的村子都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十二歲那年進了北定城混生活,後來因為打架厲害,機緣巧合混進了衛所。」

  「這麼說,線索斷了?」

  邵良半低著頭,一臉慚愧。

  邵知狠狠啐了一口,罵道:「那個混蛋,為什麼要這樣害將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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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00:24:38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梳理

  蘇洛峰,北征軍副將之一,雖算不上將軍的嫡系,可這些年來跟隨將軍奮勇殺敵,早就成了與他們生死與共的兄弟。

  到現在邵良依然想不通,為何那日蘇洛峰會拿了代表將軍身份的令牌把他誆騙回去,從而把護送將軍夫人的隊伍引上另一條路,然後讓早已埋伏好的北齊人把將軍夫人擄了去。

  「他這是叛國!」邵良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敢看邵明淵的眼睛,「將軍,都是我混蛋,要不是我上了當,夫人就不會——」

  別人只看到了將軍大勝封侯的風光,可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人才能看到將軍的痛苦。

  將軍其實是很希望戰爭結束,與將軍夫人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吧?

  他永遠忘不了,每當戰事稍緩的閒暇時間,將軍就會坐下來,伴著北地屋檐垂下的冰凌和窗外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一筆一劃寫著家書。

  只可惜一封封家書寄出去,將軍從沒收到過回信。

  將軍夫人心裡定然是怨將軍的。

  所以在突然接到消息,將軍夫人已經北上將要到達之際,他才主動請纓前去迎接。

  他要在夫人面前多多替將軍說好話,希望夫人能原諒將軍成婚兩年不能歸。

  可最終——

  邵良緩緩跪了下來,聲音嘶啞:「將軍,都是我的錯——」

  邵明淵彎腰把他扶起,好一會兒才道:「不是你的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蘇洛峰多年來毫無異樣,可身上卻有仿造令牌,可見其處心積慮已久。」

  邵明淵閉了眼,腦海中閃過與蘇洛峰交集的畫面。

  雪地裡,蘇洛峰扶著受傷的他走了整整一夜終於安全回營;廝殺時,蘇洛峰縱身而起,替戰友擋住致命襲擊;篝火旁,蘇洛峰眉眼溫和,藉著火光讀著家書……

  邵明淵猛然睜開了眼。

  「邵良,明日你前往北定城繼續追查,就查北定城的青樓畫舫,可有蘇洛峰熟識的姑娘。」

  「將軍?」邵良頗為驚訝。

  邵明淵眉宇間是掩不住的疲憊,可眼神卻是雪亮的,他聲音低啞,給邵良解釋:「我曾看到過蘇洛峰讀信,當時他說是家書。既然他是孤兒,何來家書?十有八九那信是相好女子寄來的,甚至——」

  邵明淵頓了頓,接著道:「甚至有可能是以青樓女子為幌子,傳遞什麼消息。」

  到現在,邵明淵依然不相信蘇洛峰是通敵那麼簡單。

  蘇洛峰在他手下征戰已經數年,應該很了解他的性格。

  在那種情況下,他除了親手射殺自己的妻子,一方面不讓北齊軍的威脅影響大梁軍士氣,另一方面不讓妻子受盡侮辱慘死,根本不會有別的選擇。

  那麼蘇洛峰蟄伏多年只為了此舉就很值得玩味了。

  邵明淵大步走到桌案前。

  桌上擺著一副草圖。

  「你們來看。」

  邵知與邵良圍過去。

  邵明淵指點著圖紙:「邵良,你是在隊伍即將到達這個山岔口之前讓蘇洛峰誆騙回營的。到達山岔口之後,蘇洛峰就領著不熟悉北地地形的隊伍轉去了這裡,然後就遇到了埋伏。那些北齊人目的明確,擄走……擄走夫人後就迅速撤退,除了蘇洛峰與他帶去的士兵出現部分死傷,其他人都無大礙。」

  邵知與邵良頻頻點頭。

  聽邵明淵聲音沙啞得厲害,邵良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將軍,先喝杯茶吧。」

  邵明淵接過茶水一飲而盡,隨手把茶杯放置一旁,指向圖上某處:「可是後來派去的斥候調查到,在隊伍原本的必經之路,這裡,同樣埋伏著韃子。」

  「會不會是韃子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邵良問。

  「剛開始我也有這般想法,後來覺得不大對勁。斥候從埋伏處的印記推斷出韃子的數目遠比你帶去的士兵少。如果當時沒有蘇洛峰,你按著既定路線走,就算遇到這群韃子也不足為懼。」

  當時,他接到傳信,母親憐喬氏獨守兩年,送她來北地與他相聚。更出乎意料的是,當接到傳信時喬氏已經快要到了,那時正值兩軍對戰最關鍵的時候,為了喬氏安全,他特命最信任的屬下邵良前去迎接,甚至讓他帶走數百人的護衛隊,卻沒想到蘇洛峰的叛變。

  「你們覺得,出現這種情況最大的可能是什麼?」

  邵良與邵知面面相覷。

  「我思量良久,覺得出現兩撥韃子有一種可能,就是給他們通風報信的不是一撥人,得到消息的韃子亦不屬同一首領!」

  北齊韃子同樣派系林立,為了搶功出現互不知情的情況是很有可能的。

  「什麼?除了蘇洛峰還有別人?」

  邵明淵神情冷凝,眸光湛湛:「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原定路線埋伏的韃子數量不及邵良帶去的護衛隊。因為另一撥報信的人錯估了護衛隊的人數。他們一開始沒有想到我會派那麼多人去接喬氏!甚至……沒有想到我會派人去接!」

  喬氏到達北地的時間實在是太微妙了,正是兩軍全力以赴,幾乎騰不出兵力來的時候。

  「陪夫人出京北上的有侯府護衛、部分羽林軍和遠威鏢局的人。邵知,你悄悄尋那些人問問,看蘇洛峰接手隊伍後有什麼異常。」

  邵知心中一沉。

  將軍的意思,下黑手的除了蘇洛峰,還有一撥很可能是來自……

  邵明淵抬手,輕輕揉了揉眉角,露出淺淡疲憊的笑容:「你們分頭去查吧,真相沒有查清楚之前,不必胡亂猜疑。」

  儘管,他心中的猜疑已經瘋狂長成草,纏得他痛徹心扉,可他依然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是。」邵知與邵良齊齊抱拳。

  邵明淵背靠椅背闔目片刻,睜開眼來見邵知與邵良依舊站在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還有什麼事?」

  邵知給邵良使了個眼色。

  邵良搖搖頭,示意他開口。

  邵明淵輕蹙眉頭:「回了京,你們兩個怎麼學的婆婆媽媽了?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手染鮮血無數,甚至最後染上的是妻子的熱血,他還有什麼不能背負的?

  邵知被推出來,暗暗吸了口氣,終於開口:「將軍,您恐怕還不知道,嘉豐喬家大火,只逃出了喬公子與幼妹——」

  輕響聲傳來,邵明淵直接按斷了椅子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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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00:24:48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難眠

  「將軍——」

  邵明淵低著頭,好一會兒才抬起來,一張臉比冷玉還白:「喬家大火?」

  「是,您出城那天傳出來的消息嘉豐喬家因為一場大火沒了,皇上派了欽差前去調查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邵知回道。

  「喬公子如今……是不是住在寇尚書府上?」

  「將軍猜得不錯,喬公子與幼妹如今正住在寇尚書府上,只是——」

  「說!」邵明淵薄唇微啟。

  「外面都在傳言,喬公子為了救幼妹毀了容!」

  毀了容,那不是相貌醜陋那麼簡單,而是失去了科舉的資格,這對讀書人來說是最殘酷的事,等於漫長的寒窗苦讀都化作虛無,再沒有魚躍龍門的機會。

  「將軍,您……節哀……」邵知小心翼翼地勸。

  他們比誰都清楚,將軍親手射殺了夫人,被心中愧疚折磨許久,如今再聽到這種噩耗,定然是極難受的。

  邵知向邵良使了個眼色。

  平日裡鬼機靈,這個時候怎麼成了鋸嘴葫蘆?

  邵良強扯出一臉笑容:「將軍,要不要喝酒?屬下才去鼎鼎有名的春風樓買了兩壇——」

  邵明淵擺擺手,露出清淺的笑:「我無事,你們下去吧。」

  邵知與邵良對視一眼,只得默默退下。

  屋內空曠下來,燭火搖曳,燈罩漸漸暗了下去。

  邵明淵坐在斷了扶手的椅子上良久,忽地伸出手遮住了臉。

  他許久不曾動,直到室內徹底黑下來,才起身躺到床榻上。

  京都的夜要比北地的夜熱鬧許多,此刻能隱約聽到低低的蟲鳴聲,像是纏綿低婉的小夜曲,催人入眠。

  邵明淵翻了一個身,過了片刻又翻到另一個方向。

  肋下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他伸手按了按不見效,便隨它去了。

  曾有人問,上了戰場的人,是不是就習慣了殺戮?

  他不知道別人如何,可他從不曾習慣過,只是,不得不舉起刀劍。

  就好似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就算舊傷好了添新傷,他依然會疼的。

  沒有人會習慣痛苦,只是……習慣了忍耐。
  
  邵明淵想,明天他要去寇尚書府,見一見那位舅兄。

  有了這個念頭,他慢慢睡著了。

  喬昭是被黎光文催起來的。

  天剛蒙蒙亮,喬昭睡眼惺忪,問等在外間精神抖擻的父親大人:「父親,這麼早有什麼事?」

  黎光文一臉興奮:「昭昭,為父聽說你寫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無梅師太的召見?」

  都怪昨天下衙後跑去書齋翻看話本子入了迷,等回府後用過晚飯,無意間聽聞了女之舉已經太晚,不便過去,只得捱到了今早。

  「嗯。」總算達到了第一步目標,喬昭一下子鬆懈下來,就覺得睡不夠,直到此時依然有些迷糊。

  「聽你祖母說,你的字和喬先生如出一轍?」

  喬昭這才醒了神,淡淡道:「祖母謬讚了,女兒臨摹喬先生的字只得其形,風骨還相差甚遠。」

  黎光文搖搖頭:「昭昭不可過謙,你的字既然能入了無梅師太的眼,那定然是極好的。來來來,咱們移步書房,讓為父看一看。」

  他說著,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布包,獻寶道:「為父把借你的這方端硯都帶來了。」

  喬昭抬手,無奈揉了揉眉,問黎光文:「父親,今天莫非是休沐日?」

  「休沐日?不是啊?」黎光文不假思索道。

  「哦。」喬昭看看窗外天色,很是疑惑,「這個時辰了,您不該上衙嗎?」

  黎光文點點頭:「是該去上衙了,不過我請假了。」

  「父親今天有事?」

  既然有事要請假,那一大清早跑她這裡來幹嘛啊?

  黎光文被問得一怔,理直氣壯道:「是有事啊,不是來看昭昭的字嘛。」

  喬姑娘:「……」這樣也會請假?理由是不是太任性了點兒?

  改天一定要提醒母親一下,給父親的上峰送點禮,務必讓父親大人編史書到致仕。

  黎光文催促著喬昭到了西次間,親自研墨,邊擬方硯台可真是上品,下墨快,發墨細膩,就連研墨都是一種享受,只有好字才能配得起它啊!」

  喬昭牽了牽唇角。

  原來她要是寫不出一手好字,父親大人打算一直「借」下去了。

  在黎光文的殷切目光下,喬昭沉吟片刻,提筆寫下一副對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好字!」黎光文眼放亮光,擊掌稱讚。

  接著又是一拍手:「好聯!」

  這聯當然不是喬昭創的,可配合著這手瀟灑至極的字,無端就讓人精神一振。

  黎光文已是痴了,喃喃念了數遍,心潮起伏:「為父決定了,以後定要力求上進,為國為民做些事情,方不負我兒寫下此聯!」

  喬昭大吃一驚。

  別啊,她錯了還不行嘛!

  「咳咳,父親,其實……女兒此聯是寫給自己的,不是寫給您的。」

  「呃?」黎光文從心潮澎湃中冷靜下來,眼中滿是讚歎,「昭昭,為父沒有想到你能寫出如此好字,嗯,就是與喬先生的字其實並不大像。」

  「是女兒還不夠努力。」這副對聯,才是屬於她的字。

  「不,不,不,已經很好了!」黎光文眼睛依然盯著那副對聯不放,感慨道,「是太好了。」

  他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可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喬先生的字自然是極好的,可書法一道臨摹到後來,必須要有自己的風骨才算有成。昭昭,你這手字已經不見匠氣,若是再練下去,不出十年便可自成大家!」

  喬昭笑笑:「多謝父親鼓勵。」

  黎光文忽然很有成就感,謙虛道:「為父的鼓勵雖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你的勤奮,以後要保持住。對了,昭昭說此聯是寫給自己的,莫非我兒還知道關心天下事了?」

  「這都是因為聽您講故事聽多了,父親講的故事格外有趣。」喬昭眨眨眼。

  嗯,與父親大人相處,她越發得心應手了。

  「咳咳,這樣啊。」黎光文嘴角大大翹了起來。

  他就說,經常去書齋翻閱話本子是有成效的!

  「對了,父親,我昨日聽祖母講起往事,她老人家提及一位將軍,可惜記不大清楚了,父親能給我講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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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喬姑娘的女紅

  「是哪位將軍?」

  喬昭忍笑看著黎光文躍躍欲試的表情,道:「好像是鎮遠侯,曾領兵擊退過攻佔山海關的韃子。」

  黎光文立刻收起了嘴角笑意。

  「父親——」

  黎光文沒有理會喬昭,背著手在小小的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轉了好幾個圈,才道:「那位侯爺,被滿門抄斬了!」

  「為何呢?」

  「為何?」黎光文又開始轉圈了,身體不小心碰到桌角,疼得直皺眉頭,礙於在女兒面前不好丟了臉面,強忍著道,「首輔蘭山參他謀逆!」

  「謀逆啊——」喬昭輕嘆,這可真是天大的罪名。

  黎光文卻忽然激動起來:「什麼謀逆,分明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我看是皇上修道修糊塗了——」

  「咳咳咳——」喬昭咳嗽起來。

  「昭昭怎麼了?」

  喬昭半抬起頭,艱難微笑:「父親,您還是給我講講外面的趣事吧。」

  再講下去,她就要去天牢裡聽故事了。

  黎光文似乎也反應過來,呆呆點頭:「哦,對,為父還是給你講講外面的趣事吧。話說昨日冠軍侯率領護送陣亡將士棺槨的隊伍進城,有個小姑娘色迷心竅、膽大包天,見冠軍侯長得俊,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衝了上去把冠軍侯攔下了……」

  喬昭:「……」她還是去天牢裡聽故事好了!

  總算打發走黎光文,沒過多久冰綠又進來稟告:「姑娘,三公子來了。」

  喬昭有些疑惑。

  自從那次黎輝找她彆彆扭扭道了歉,之後就沒怎麼打過照面,今天找她又有什麼事?

  她仔細想了想。

  難道說東府的黎嬌受了氣,他也要出頭?

  「請三公子進來。」

  黎輝一腳邁進書房,對上喬昭淡然如水的目光反而紅了臉。

  「三哥今天不去國子監嗎?」

  「要去的,等一下就走。」

  「那三哥過來有事?」

  黎輝打量了書房一眼,見裡面並無懸掛的字畫等物,眼底閃過失望,微紅著臉道:「我聽說三妹寫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無梅師太的召見?」

  喬昭心情頗微妙。

  不愧是父子倆啊,問話都是一樣的,接下來該不會是提出看她寫字吧?

  見喬昭只笑不語,黎輝硬著頭皮開了口:「三妹的字能入了無梅師太的眼,可見是極好的,不知為兄能否看一看?」

  看著站在面前的半大少年紅著臉一本正經自稱「為兄」,喬昭頗無奈,可讓她再提筆寫一遍是不能的,於是道:「我剛剛寫了一副字,被父親帶走了,三哥若是想看,不如去父親那裡看吧。」

  「哦,這樣啊——」黎輝飛快看了喬昭一眼,點頭,「那我去了。」

  他轉了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停下,扭頭撂下一句「三妹再見」,這才匆匆跑了。

  冰綠一臉莫名其妙,嘀咕道:「三公子怎麼規矩起來了?」害她都沒派上用場嘛。

  阿珠端著托盤走進來:「姑娘,用碗百合粥吧。」

  冰綠拍拍額頭:「對了,姑娘,今天是您去東府女學的日子,婢子昨晚上就給您收拾好了書箱,這就去給您拿過來。」

  見冰綠飛快跑了,阿珠湊在喬昭耳邊低聲道:「姑娘,婢子從採買的婆子那裡聽說,昨天進城的陣亡將士們的棺槨被天子獲准葬入西陵,冠軍侯的夫人被追封為超品的侯夫人……」

  她不明白姑娘讓她多打聽城裡發生的大事有什麼用處,但既然是姑娘吩咐的,那她就會好好做。

  喬昭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阿珠性子溫和,見人三分笑,看來已經漸漸打入了下人圈子中。至於冠軍侯的亡妻是否得到追封,對她來說,沒有半點意義。

  「辛苦了。」

  「姑娘,您的書箱。」冰綠快步走進來,見阿珠緊挨著喬昭站著,輕哼一聲,上前俐落把她擠到一邊去。

  「姑娘,二姑娘昨天倒了大楣,定然會憋了一肚子火,您今天一定要小心些。」

  「二姑娘會尋我麻煩?」喬昭不由笑了。

  那姑娘,真是越挫越勇。

  「何止是尋麻煩啊,依婢子看,至少要和您拼了呀。」冰綠快言快語道。

  喬昭被逗得撲哧一笑。

  冰綠呆了呆,忽然捂住臉。

  「嗯?」喬昭挑眉。

  「哎呀,姑娘,您剛剛笑起來真好看。」冰綠拍了拍臉,罕有地嘆了口氣,「您好久都沒這樣笑啦。」

  這些日子姑娘的笑容太淡了,讓她看著,總像隔了一層什麼。

  「這樣啊。」喬昭側頭看向阿珠,「阿珠,讓你準備的荷包弄好了嗎?」

  「好了。」阿珠從袖中翻出一個素面荷包來。

  喬昭伸手接過來,打開看了看,隨手繫在腰間。

  冰綠撇撇嘴:「這麼醜的荷包,也好意思拿給姑娘戴!」

  哪裡醜了?

  喬昭不由低下頭,看了看腰間新綴的荷包。

  「這是姑娘做的。」阿珠面無表情提醒。

  冰綠:「……」混蛋阿珠,為什麼不早點說!

  小丫鬟再次看了荷包一眼,努力想找出一些溢美之詞,找了許久,覺得還是直接向姑娘道歉好了。

  多少年來難得做一次女紅,居然被冰綠嫌棄了?喬昭忽然有些心塞,站起來淡淡道:「該去青松堂請安了。」

  直到她走出去數步,冰綠才猛然找到了荷包優點,喊道:「姑娘,布不錯!」

  喬昭一時沒聽懂。

  冰綠解釋道:「婢子是說,做荷包的布料不錯,姑娘眼光真好!」

  「哈哈哈。」一貫沉穩的阿珠忍不住笑起來。

  喬姑娘黑著臉捏捏荷包,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黎光文回到書房直接就把掛在牆上的一副字摘了下來,伸手比劃一下,尋來材料準備親手把閨女寫的字裱好掛上去。

  他才把用到的材料擺好,書房門就響了起來。

  「誰?」

  「父親,是我。」

  黎光文起身,走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

  「輝兒?今天沒到國子監放假的日子吧?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沒走?」

  黎輝險些忍不住翻白眼。

  今天還不是休沐日呢,您不是乾脆都沒上衙嘛!

  「父親,我聽說三妹給您寫了一幅字,兒子也想瞧瞧。」

  黎光文頓時把兒子晚上學的事給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來來來,為父正尋思著讓你有空多向你三妹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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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東府女學

  「這是三妹寫的?」黎輝走進書房,眼睛險些黏上去。

  黎光文忙把兒子拉開:「離遠點,看壞了怎麼辦?」

  看能看壞了?這是親爹啊!

  黎輝忿忿想。

  「三妹的筆跡,和以往大相徑庭。」

  黎光文眼中滿是讚歎,依依不捨離開閨女寫的字,看向兒子:「你三妹進步真快,輝兒,你該努力了。」

  「兒子覺得,這樣的字非一時之功。」

  「不錯,所以你該時時努力才是。」

  黎輝咽下一口悶氣,直言道:「您不覺得,三妹進步太快了些?」

  黎光文再次看向那副字,沉吟片刻,嚴肅點了點頭:「是,為父忘了,這其中還有天賦的差別。」

  黎輝:「……」他確定了,這絕對不是親爹,有這麼埋汰人的嘛!

  見兒子神色鬱郁,黎光文長嘆一聲,搖搖頭道:「輝兒要努力提高自身,不能嫉妒你三妹。為父仔細想了想,你三妹這些年低調藏拙,真的是不容易啊。」

  黎輝嘴角抽了抽,要是站在面前的不是親爹,他拳頭早就上去了。

  為什麼差不多的意思,由父親大人說出來,就很想抽人呢?

  「兒子告退。」

  「咦,不好好欣賞一下你三妹的這幅字嗎?」

  「兒子該上學去了。」

  黎輝快步走了出去,吐出一口濁氣。

  父親大人這麼多年居然能一直留在翰林院編書,真是為難他的上峰了。

  藏拙?

  黎輝琢磨著這個詞,想到東府的二姑娘黎嬌,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那位堂妹吃相可真夠難看的,連他在國子監上課都能聽說了她的光榮事!

  要是這樣說來,三妹或許這些年還真在藏拙呢,不然還不被那位鬧翻了天。

  黎輝忍不住望向西跨院的方向。

  也不知三妹今天會不會去東府女學——

  想到這裡,黎輝猛然搖頭。

  他真是中邪了,三妹去不去關他何事,他才不關心呢!

  少年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喬昭用過百合粥,帶著冰綠前去青松堂給鄧老夫人請安,正好遇到了劉氏母女三人。

  「二嬸。」喬昭見過禮,衝四姑娘黎嫣與六姑娘黎嬋輕輕頷首。

  想到母親的叮囑,黎嫣擠出一抹笑:「三姐。」

  黎嬋抿著嘴不吭聲,被劉氏在背後悄悄掐了一下,這才不情不願打了招呼。

  「昭昭,這是準備去學堂了?」劉氏頗有些沒話找話說。

  喬昭笑笑:「是,耽誤了這些日子,也該撿起來了。」

  劉氏連連點頭:「說的是,你兩個妹妹才疏學淺,以後還要你這當姐姐的多教導。」

  喬昭頗詫異,迎上劉氏含笑的眼神,忽地明白了。

  劉氏這是在示好。

  喬姑娘頗有些意外。

  她這是收拾了東府的祖孫,順帶把這位平日裡不把母親放在眼裡的二嬸恐嚇住了?

  喬昭看了劉氏一眼。

  這位二嬸精明伶俐,不像是被嚇大的啊。

  這其實是個聰明人呢,在何氏面前無禮,說到底是不把何氏放在眼裡罷了。

  人,要想讓人在意,果然還是要靠自己。

  「二嬸客氣了,我是姐姐,如果兩位妹妹願意,自然會盡量關照。」喬昭大大方方道。

  「嫣兒、嬋兒,還不謝過你們三姐。」

  「多謝三姐。」黎嫣明顯沒有劉氏熱絡,黎嬋乾脆低下頭沒吭聲。

  一行人到了青松堂。

  何氏見喬昭進來頗驚訝:「昭昭,娘還以為你不過來呢。」

  劉氏輕輕抬了抬唇角。

  這個妯娌但凡有她閨女一分能耐,她就拿正眼看她,瞧瞧這是說的什麼蠢話!

  東府那位老鄉君確實是老眼昏花了,她可不相信每一次都能詭異脫身並讓得罪她的人倒楣的三丫頭僅憑了運氣。

  三丫頭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或者說,以往三丫頭偽裝得太好,她們都沒看清!

  「有些日子沒給祖母請安,實在慚愧,想著一早趕過來的,沒想到娘來得更早。」喬昭含笑道。

  一句話便襯托得何氏對鄧老夫人格外恭順。

  何氏猶自不覺,劉氏卻暗暗嘆氣。

  有個好閨女,可真是不一樣啊。

  「三妹是要去女學嗎?」黎皎忽地開了口,語帶關切,「三妹,我覺得你還是再休息幾日吧,二妹這幾日心情一定不大好——」

  喬昭語氣淡淡:「二姐心情不好是該多休息,我心情不錯。」

  別人心情不好,讓她遷就,這是什麼道理?

  黎皎抿了抿唇。

  她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啊?

  「昭昭,你可想好了?」鄧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問。

  喬昭點頭。

  「那便好,你們早些去吧,姐妹間和睦相處,少生是非。」

  有了鄧老夫人發話,西府四位姑娘一同趕去東府。

  東府女學幾位姑娘都是來慣了的,只有喬昭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頭一次過來,遂對四周景物多加留意著。

  她瞥見假山旁紅影一閃,黎嬌氣勢洶洶迎面走來。

  「黎昭,你居然敢來!」

  見喬昭無動於衷,黎嬌上前一步,嘴唇氣得發抖:「你以為是在大福寺嗎?這是東府,你憑什麼像沒事人似的過來?」

  喬昭暗暗搖頭。

  都說人從書裡乖,黎二姑娘這麼蠢一定是讀書太少的緣故。唉,按理說她是不該歧視的。

  「我確實沒發生什麼事。呃。大姐說二姐心情不好,我還以為二姐不來呢。」

  黎嬌猛然看向黎皎:「你,你這麼說?」

  居然連一個沒娘的都敢背地裡笑話她了,真是豈有此理!

  黎皎難以置信看喬昭一眼。

  她怎麼能如此光明正大把戰火燒向她這一邊?

  「二姑娘。」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低聲喊了一句。

  黎嬌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母親把身邊的大丫鬟都派給她了,她不能再讓母親擔心。

  「很好,那你可要好好學了!」黎嬌當先走進了學堂。

  趕巧這日先上的是書法課,教書法的先生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他微駝著背走進來,目光便落在了喬昭身上。

  「老夫聽說,昨日三姑娘在大福寺大放異彩?」

  喬昭規矩行禮:「先生謬讚。」

  書法先生沉著臉,語氣生硬:「觀其字識其人,要想練出一首好字,心境、天賦、勤奮缺一不可,三姑娘寫首小詩讓老夫看看吧。」

  面前的人佔了師者名分,喬昭很是恭敬應了聲是,對投在她身上的數道目光毫不在意,提筆寫下一首小詩。

  行雲流水,柔而不俗,比之那冊手抄佛經上的字多了幾分婉約。

  黎嬌一直緊緊盯著喬昭落筆,一見紙上的字,早忘了評鑑優劣,脫口而出道:「你騙人,這筆跡和手抄佛經上的不一樣,原來那冊佛經也不是你寫的!」
 
  喬昭看其一眼,不發一言,提筆蘸墨,旋即又在紙上寫下同一首小詩,可字跡已與剛剛寫下的迥然不同。
 
  黎嬌驀地瞪大了眼。

  這,這才是那冊手抄佛經上的字跡!

  黎三莫非是有神仙相助,什麼時候能寫出兩種全然不同的筆跡來?

  喬昭擱下毛筆,語氣平靜問:「在大福寺裡,伯祖母說你未曾留意佛經上的字跡才稀里糊塗跟著知客僧去見了無梅師太。可二姐既然未曾留意,又如何知道我先寫下的小詩與佛經上的字跡不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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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以彼之道

  喬昭一句話把黎嬌問得啞口無言,臉瞬間成了豬肝色。

  四姑娘黎嫣看在眼裡,暗自心驚:母親說得果然不錯,自從三姐回了府,誰和她過不去就要倒楣的!

  她目光游移,無意間與五姑娘黎姝對上。

  姐妹二人那一刻竟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眼神閃了閃,同時錯開眼睛。

  四姐也發現了,三姐好可怕!

  「你,你在胡亂說什麼呀——」黎嬌羞惱不已,想起母親警告,一下子沒了氣勢。

  冷靜,她剛剛出了醜,不能再和黎三硬來!

  「我從不胡說,二姐以後也不要胡說才好。」喬昭淡淡警告,心想:這姑娘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書法先生是個老舉人,多少有些文人意氣,琢磨出喬昭那話的意思來,整堂課上再沒正眼瞧過黎嬌,把二姑娘臊得淚花一直在眼睛裡打轉。

  姜老夫人頗重視女學,喬昭等人要學一整日,午飯一直都是留在東府用,飯廳是在學堂旁特意辟出來的。

  等到了午時,姐妹六人團團圍坐,少了以往的隨意談笑,氣氛頗為尷尬,直到飯菜端上來黎嫣等人才暗暗鬆了口氣。

  因是在女學用飯,就圖了方便,姑娘們分盒而食。每位姑娘面前都擺著一個雕紅漆食盒,裡面放了素燴三鮮丸、糟銀魚、清蒸肉末蛋、水晶蝦仁等數樣下飯菜,主食是銀絲花捲,並一碗紅棗梗米粥。

  東府的吃食向來要比西府精緻豐盛。

  喬昭淨過手端起粥碗,忽地又放下了,掃過面前飯菜,拿起手邊水杯默默喝了一口。

  黎嬌暗暗捏緊了手,指節隱隱發白。

  其他人見喬昭如此,一時之間皆沒動筷子。

  「三妹怎麼不吃?」黎皎問。

  「胃痛。」

  黎皎擺出關切的模樣:「三妹什麼時候添了胃疼的毛病?以前從不曾聽你提起過啊。」

  從沒提起?

  喬昭笑了笑。

  她沒有扯謊,小姑娘黎昭確實有胃痛的毛病,以黎昭的性子自然不會向視作天生對頭的長姐提起。好在她回黎府這些日子作息規律,又配了些藥吃,漸漸把胃痛的毛病養好了。

  只是今天,面前的飯菜吃不得。

  黎嬌冷笑一聲:「胃疼?我看三妹是恨不得與東府劃清界限吧?三妹有多大的火氣都發在我身上好了,擺出這種姿態豈不是讓長輩們寒心!」

  喬昭淡淡看了黎嬌一眼。

  原來學堂上的偃旗息鼓,是有這頓飯等著她呢。

  喬姑娘垂下眼簾,看著擺在面前的紅漆雕花食盒,飯菜的香味很是勾人。

  這算是鴻門宴了吧,就是規格小了點。

  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上來,把一隻盛放殘食的喜鵲登梅圓盤放在桌子中間,衝姑娘們屈膝一禮,默默退下。

  喬昭不動聲色,躲在桌下的腳抬起,輕輕踢了青衣丫鬟小腿一下。

  青衣丫鬟一個趔趄,條件反射下急忙扶住桌角,桌角處剛好放著喬昭先前飲過一口的水杯。

  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伴隨著青衣丫鬟的驚呼聲,頓時把所有人視線吸引過來。

  「賤婢,毛手毛腳的像什麼樣子!」黎嬌柳眉倒豎。

  西府的姑娘們自然是不吭聲的。

  青衣丫鬟慌忙跪下請罪:「婢子該死,請姑娘饒恕!」

  剛剛好像有人輕輕碰到了她的腿,可在場的全是主子,她一個小丫鬟如何把這個理由說出來?

  再者說,剛剛碰的那一下其實很輕,應該是無意的,只不過她莫名其妙腿肚子麻了一下,這才沒站穩,這就更無法怨到別人了,說出來反而要惹幾位姑娘不快。

  青衣丫鬟自認倒楣,連連請罪。

  府上人都說二姑娘從昨日回來心情差極了,她一下子撞上來,真是流年不利啊!

  心裡本就窩著火,遇到這種事黎嬌確實相當不快,正要發火之際一眼瞥見面色平靜的喬昭,頓時把火氣忍了下去,冷聲道:「還不收拾好了趕緊下去!」

  青衣丫鬟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完飛快退了下去。

  黎皎這才開口道:「二妹不要生氣了,咱們快吃飯吧,不然該涼了。」

  「不用你當好人!」黎嬌冷聲道。

  先前在背後說她的帳還沒算呢,竟敢在她面前指手畫腳了,什麼叫不要她生氣,好像這些人裡就她最容不得下人一樣!

  黎皎被噎得臉一紅,忍著怒氣垂下眼簾,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紅棗粥。

  眼看著姐妹們陸續吃起來,只有喬昭依然不動筷子,黎嬌心裡越發氣悶。

  黎三那份飯,她是趁課間休息的時候悄悄吩咐人下了料的,誰想黎三居然胃疼不吃!

  難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黎三課間的時候分明在出神,除非能掐會算,不然如何會得知她的打算?

  「看來我們東府的飯菜是真讓三妹瞧不上了,既然如此,以後三妹還是自帶好了!」

  就算她不吃躲過一劫又如何?要是有骨氣以後就都別吃,吃自帶的冷飯吧。

  一想到等寒冬臘月的時候眾姐妹圍坐一團吃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喬昭只能喝白水吃冷飯,黎嬌心情又好了不少。

  「二姐說笑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何況這樣豐盛的佳肴。」喬昭說著拿起一個銀絲捲,語氣淡淡問黎嬌,「我胃痛,二姐也會因此生氣嗎?」

  黎嬌立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死死捏著筷子,最終冷哼道:「隨便你,愛吃不吃!」

  因為惱羞成怒,黎嬌憋著一口氣,吃得竟比往常還快些,快吃完時忽地皺眉看向五姑娘黎姝:「你又是怎麼回事兒?」

  黎姝不料她這樣低調還引來黎嬌注意,下意識捏緊了手中銀絲捲,訥訥道:「我……我也胃疼……」

  雖然不知道三姐為何只吃花捲不吃菜,但跟著三姐行事就對了。

  四姑娘黎嫣低頭看了看吃了大半的飯菜,忽然覺得胃也疼了。

  一時沒抵住美食的誘惑,真是大意了。

  她趕忙拉了胞妹黎嬋一下,暗示她少吃點。

  黎嬋鼓著腮幫子一臉無辜:「四姐拉我幹嘛?」

  黎嫣頗尷尬,輕咳一聲道:「少吃點,沒聽伯娘那天說你胖了。」

  黎嬋嘴一癟,頓時吃不下去了。

  眾人用過午飯,小憩片刻後回到學堂裡。

  下午是琴藝課,教琴的先生曾在宮中當樂師,雖是位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口碑卻是極好的,姜老夫人費了不少心才請過來,十天來授課一次。

  一身青袍的琴藝先生正試著琴音,黎皎忽地捂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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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還施彼身

  肚子脹痛越來越厲害,黎皎咬著下唇,輕輕按住腹部。

  怎麼回事?莫非是吃壞了肚子?

  面對著年輕俊美的琴藝先生,要去淨房這種話她一個姑娘家是打死也說不出口的。

  黎皎忍得辛苦,腹痛如絞,每一刻都無比煎熬,一顆顆冷汗直往下滴,直到不雅的聲音響起,臉色頓時慘白。

  完了,這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正羞憤欲絕之際,黎嬌已經站了起來,面色通紅,連話都未說一句就捂著肚子衝了出去。

  二妹?

  黎皎錯愕了一瞬間,立刻站了起來,匆匆對琴藝先生道:「先生,二妹許是不舒服,學生去瞧一瞧——」

  等不及琴藝先生應允,向來穩重溫婉的大姑娘就匆匆追了出去,留下雲裡霧裡的琴藝先生看向其他幾位女學生。

  三姑娘與五姑娘毫無異樣,四姑娘鐵青著一張臉,六姑娘淚眼汪汪,一副糾結痛苦的表情。

  今天這些學生是怎麼了?

  想到先前那不雅的聲音,琴藝先生忽地瞭然。

  學生們這是吃壞了肚子?

  年輕的琴藝先生跟著尷尬起來,忙道:「既然二姑娘不舒服,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

  琴藝先生抱著琴匆匆走了。

  他這一走,六姑娘黎嬋立刻站了起來,甩下一句「我去淨房」,旋即就消失在門口。

  四姑娘黎嫣衝喬昭勉強一笑:「我去看看。」

  轉眼間,琴房內只剩下喬昭與五姑娘黎姝。

  喬昭神色淡淡,低頭隨手撥弄了一下琴弦。

  五姑娘黎姝暗暗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喊道:「三姐。」

  喬昭側頭,唇邊掛著淺淡笑意:「嗯?」

  迎上她波瀾不驚的目光,黎姝忽地忘了該說什麼。

  難道要問三姐,為何大姐她們都吃壞了肚子,獨獨她們兩個沒事?

  她可是跟著三姐行事,只吃了銀絲花捲的,這豈不是說三姐早就知道那些飯菜有問題?

  五姑娘黎姝越想越糊塗了。

  三姐如何得知飯菜有問題?是無意中發現有人往飯菜了放了東西?這應該不可能,西府的姐妹一早過來就都沒離開過學堂,難道說是用飯時被三姐察覺的?這更不可思議了,三姐當時明明一口沒吃。

  東府女學的小廚房因是專給姑娘們設的,素來仔細,不可能出現用了變質食物的情況,要是有人吩咐廚子往飯菜裡下藥,那個人非二姐莫屬,可偏偏二姐吃得比誰都多。

  「五妹喊我有事?」喬姑娘聲音溫和。

  黎姝聽在耳裡,卻好似一個驚雷乍響,猛然回過神來。

  不想了不想了,管它是怎麼回事,反正以後跟著三姐混就對了!

  素來謹小慎微的少女小心翼翼揚起一抹討好的笑:「我是想告訴三姐,今天三姐戴的頭花真好看。」

  喬昭啞然失笑。

  她髮間只簪了一朵玉蘭花,白中透綠,再素淨不過了,何來好看一說?

  黎府幾位姑娘中,唯一庶女出身的五姑娘倒是個心思細膩的。這樣的人,懂得明哲保身,自然不會冒冒失失找她麻煩。

  喬昭便露出真切的笑來:「五妹慧眼。」

  她不再多說,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古琴上。

  黎姝心中一動。

  三姐果然是知道的!

  琴房裡安安靜靜,喬昭素手輕抬,隨意彈奏起來。

  她沒有依著任何譜子來,微垂眼簾信手彈著,黎姝卻漸漸聽痴了。

  她彷彿看到屋檐下精緻的籠子裡鳥兒輕輕揮動著翅膀跳來跳去,調皮地躲避著旁人的逗弄,終於籠子打開,鳥兒一飛衝天,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見,只剩下碧藍的天與潔白的雲,年年依舊,任人仰望。

  直到幾個丫鬟婆子湧進門來,琴音才戛然而止。

  黎姝一看領頭的婆子,臉色不由發白。

  是嫡母身邊的王媽媽!

  王媽媽走過來衝喬昭草草行了一個禮:「三姑娘,五姑娘,二姑娘幾人吃壞了肚子,驚動了夫人,夫人請您二位過去問話。」

  「問話?」王媽媽表現得很急,喬姑娘卻不疾不徐,反問了一句。

  王媽媽本來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當,被喬昭這麼一反問,忽地就有些心虛。

  夫人交代了,對西府姑娘要客氣些,免得再引來什麼閒話。

  她忙乾笑道:「是夫人請二位姑娘過去了解一下情況,其他幾位姑娘現在都不方便。」

  她口中說著「二位姑娘」,自始至終沒有看黎姝一眼。

  黎姝向來有自知之明,連不平之氣都生不出。

  「既然是伯母想了解一下情況,王媽媽帶路吧。」喬昭這才施施然起身。

  王媽媽暗暗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夫人幹嘛對西府的這麼客氣,明明這些年西府都是仰東府鼻息的。

  哼,三姑娘現在擺什麼架子,等會兒就要倒楣了!

  學堂一側有供姑娘們午休的地方,喬昭被王媽媽領到那裡,就見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裡間隱約可聽到女孩子的抽泣聲。

  伍氏等在廳裡,一旁坐著四姑娘黎嫣與六姑娘黎嬋。

  一見喬昭進來,黎嫣條件反射站了起來,還不忘把毫無所覺的黎嬋拉起來,衝喬昭見禮:「三姐。」

  喬昭點頭還禮,對著伍氏輕輕一福:「大伯母。」

  伍氏掃了神情緊繃的黎嫣一眼,心道:能在大福寺一鳴驚人,這位三姑娘果然沒有那麼簡單,連四姑娘都曉得厲害了。

  「昭昭啊,伯母叫你來,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好端端的你二姐她們幾個怎麼鬧起肚子來?」伍氏說著看了看黎嫣姐妹,「剛剛我問了嫣兒和嬋兒,她們兩個午飯吃得少,這才沒什麼事,你大姐和二姐卻洩個不停,剛剛喝下湯藥才止住了。」

  喬昭沉吟片刻,一本正經回道:「那應該是大姐和二姐吃得多吧。」

  跟在喬昭身後進來的五姑娘黎姝忙把頭垂得更低,這才藏住笑意。

  伍氏險些維持不住當家主母的風度,暗暗吸了口氣才道:「這個伯母自然明白。」

  這不是廢話嘛,有問題的東西誰吃得多自然就反應大!

  喬昭眨眨眼:「那大伯母是想問我怎麼沒事嗎?」

  她看了看黎嫣姐妹,笑笑:「我還以為四妹和六妹對您講了。我沒事,是因為我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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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滿載而歸

  伍氏:「……」這死丫頭要是在她手底下過活,早弄死了!

  冷眼瞧著嫡母難得吃癟,五姑娘黎姝眼中笑意一閃而逝。

  三姐可真是厲害啊,幾句話就讓嫡母拳頭都打在了棉花上。

  「大伯母還想了解什麼?昭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著神色從容的少女,伍氏忽然就問不下去了。

  還能問什麼?她一個當伯母的,還是隔了一房的,總不能直接問:莫非你看出了飯菜有問題才不吃?黎三又不是傻子,就算真看出來也不會承認啊。

  伍氏短暫沉默,喬昭卻道:「看來是我們中午用的飯菜有問題,大伯娘沒有找人檢驗一下嗎?」

  她好意提醒道:「大姐與二姐的飯菜雖吃得乾乾淨淨,但我一點都沒吃,正好可以用來檢查呢。」

  「董媽媽正在檢查。伯母是想著三姑娘要是察覺了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提醒我一聲,免得董媽媽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查出根由來,耽誤了你大姐與二姐的治療。」

  伍氏話音才落,董媽媽就走了進來,附在伍氏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伍氏神色驟然一變。

  董媽媽竟然從倒入潲水桶的飯菜中檢查出了瀉藥的成分!

  「大伯母,二姐她們腹瀉的根由查出來了嗎?」喬昭從容不迫發問。

  伍氏心中懊惱不已。

  當時嬌嬌與大姑娘洩得厲害,連話都說不了,她問過四姑娘與六姑娘,知道三姑娘沒有吃,直覺認為是這丫頭搞鬼,關心則亂之下,這才急忙把人叫來問個究竟。

  可偏偏,飯菜居然被下了瀉藥,那只能是東府的人所為!

  莫非是這丫頭買通了東府下人?

  伍氏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

  東府下人要是能輕易被西府一個小丫頭買通,那她這當家主母就不必做了。

  難道說——

  想到某種可能,伍氏臉色有些難看,強笑著對喬昭解釋道:「已經查出來了,是那道水晶蝦仁用的蝦子不新鮮了。」

  「原來是蝦子不新鮮啊,那是小廚房的人失職了。」

  一個廚子,做出飯菜供人果腹享用才是本分,既然聽二姑娘吩咐做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然該承擔後果。

  喬昭是很贊成有因才有果這句話的。

  總不能害人成功後可以得到好處,害人失敗就拍拍屁股沒事了吧?

  小廚房失職,何嘗不是當家主母的無能?伍氏被埋汰得窩火至極,忍怒道:「三姑娘放心,回頭伯母定然狠狠處置那些不開眼的!」

  喬昭沒接這話,淡淡笑道:「大伯母有所不知,當時二姐一直怪我不吃菜呢。」

  伍氏心中一緊。

  這丫頭果然是鬼靈精,已經開始猜疑嬌嬌了,還當面威脅她!

  想到女兒如今的名聲,哪裡還禁得起新的風波,伍氏忍下所有火氣,擺出親切的笑臉:「昭昭別和你二姐計較,她呀,見不得浪費食物。」

  「難怪二姐吃得一乾二淨。」

  伍氏已是恨不得把耳刮子呼到喬昭臉上去了。

  這是笑話她閨女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別以為她聽不出來。

  喬昭莞爾。

  她就喜歡看恨不得弄死她的人偏偏無可奈何的樣子。

  「大伯母——」

  伍氏心中嘔血,可還要哄著眼前這個祖宗,忍氣笑道:「我聽四姑娘說昭昭胃痛,現在好些了嗎?」

  「多謝大伯母關心,自然是好多了。」

  「那就好。」伍氏點點頭,揚聲道,「王媽媽,拿著我的對牌去庫房取些血燕給三姑娘帶回去。」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東府這位當家主母笑得格外親切:「這血燕是好東西,昭昭每天吃上一盞好好養養腸胃。」

  「長者賜不敢辭,昭昭就卻之不恭了。」

  伍氏微鬆口氣。

  收下血燕,這是不打算鬧騰了吧?

  「只是血燕貴重,侄女怕把腸胃養嬌貴了,萬一吃完了卻買不起了——」

  敲詐,這是赤裸裸的敲詐!

  伍氏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心中滴血道:「昭昭不必擔心這個,伯母這裡還有,吃完了儘管來拿就是了。」

  心滿意足的喬姑娘帶著一大包血燕打道回府,留下伍氏心疼好久沒緩過來。

  「夫人——」王媽媽忍不住喊了一聲。

  伍氏掃了王媽媽一眼,猛然站了起來,大步流星走進了安置黎嬌的房間。

  黎嬌喝過湯藥已經恢復了些元氣,一見伍氏進來便哭道:「娘,女兒今天在學堂太丟人了,以後再也不去學琴了,嚶嚶嚶——」

  「住口!」伍氏再也忍不住怒火,厲聲喝止。

  黎嬌一愣。

  伍氏惱怒交加:「嬌嬌,你給我如實坦白,那飯菜中的瀉藥是怎麼回事兒?」

  「瀉藥……什麼瀉藥?」黎嬌慌亂掩飾。

  伍氏嘆了口氣:「嬌嬌,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想的娘還不清楚嗎?這裡沒有第三個人,來龍去脈還不給我講清楚!」

  在伍氏的逼視下,飽受腹瀉折磨的黎嬌終於哭了出來:「娘,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我明明吩咐廚房的人在黎三那份飯菜裡下藥,誰知怎麼所有飯菜都有問題啊!」

  她猛然抬頭,拽住伍氏衣袖:「定是廚房那幫蠢貨聽岔了,這才害得我出醜!娘,您一定要好好發落他們!」

  「你給我住口!」伍氏氣得手抖,直接撥開黎嬌的手。

  「娘——」黎嬌愣住。

  「那些混賬我自會處置,至於你,太讓娘失望了!我不是反覆叮囑過你,如今不比從前,不能再惹是生非。你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居然吩咐小廚房給黎三下藥!」

  黎嬌依然不服氣:「是那些人沒有把事情辦好。要是只有黎三一人腹瀉,完全可以說是她腸胃不好或者不知在哪裡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如何會怪到咱們頭上呢?」

  黎嬌越說越不甘心,掩面哭道:「娘,老天才不公平,怎麼讓黎三有這麼好的運氣,偏偏在那個時候胃痛吃不下東西呢!」

  伍氏任由黎嬌哭著,等她漸漸安靜下來,才恨鐵不成鋼點了點她額頭:「嬌嬌,到這個時候你還以為黎三只是因為運氣嗎?」

  黎嬌怔住。

  不是因為運氣,那是因為什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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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08:45:46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眾人的困惑

  「黎三總不能看得出飯菜被下了藥吧?」黎嬌喃喃道。

  這話把伍氏問住了。

  能看出飯菜被下了藥?這怎麼可能!

  可要是讓她如女兒一般相信黎三憑的是運氣,那更是笑話。

  「對了,娘,黎姝也一口沒吃!」

  伍氏瞇了瞇眼,吩咐站在外頭的人:「叫五姑娘過來。」

  片刻後珠簾輕響,黎姝進來後給二人問過好,規規矩矩站著。

  「今兒個中午用飯的時候,你也如三姑娘一般胃疼?」

  「是。」

  伍氏打量著謹小慎微的庶女,忽地冷了臉:「五丫頭,你給我說實話,中午好端端為何不吃菜?」

  黎姝渾身一顫,立刻跪了起來,頭垂得低低的:「母親明鑒,女兒自來胃口不好,今兒起晚了,喝了幾口溫涼不熱的湯水,到了學堂就胃疼起來。」

  伍氏牽了牽唇角。

  這個庶女自幼身體弱倒是真的。

  柳姨娘生黎姝時早產了些日子,黎姝先天有些不足,柳姨娘又傷了身子,這也是她能容忍她們母女至今的原因。

  或許真是巧合這麼簡單?

  「娘——」自己出了醜受了罪,庶妹卻好端端的,黎嬌氣不過,拉了拉伍氏衣袖。

  伍氏回過神,掃黎姝一眼,淡淡道:「你們姐妹應該同進同退才對,今兒你沒照顧好你二姐,按理是該罰的,只是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免了你這一遭。下去吧,以後記著我的話。」

  黎姝始終沒有抬頭,恭恭敬敬道:「是,女兒記下了。」

  等她悄無聲息退出去,這才鬆了口氣。

  入眼是一片樹綠花紅,黎姝眼底劃過一絲哀傷,旋即又成了那個謹小慎微的五姑娘。

  若不是二姐壞了名聲,需要低調做人,她就算知道那飯菜有毒也是要笑著吃下去的,否則當時全身而退,事後嫡母和二姐也饒不了她。

  當一個庶女,怎麼就這麼難呢?

  屋子裡只剩下伍氏母女二人,說話又隨便起來。

  伍氏再次叮囑女兒:「嬌嬌,不管如何,這樣的事以後不許再做了!」

  「娘,黎三那樣得意,處處和女兒過不去,莫非就這麼算了?」

  伍氏恨鐵不成鋼點了點黎嬌額頭:「此一時彼一時,黎三前有李神醫認作乾孫女,後有無梅師太青睞,你們又不是一個府的姑娘,非要和她扛上有什麼好處?嬌嬌,你若是不聽娘的話,那以後女學就不必去了。」

  不去女學?這怎麼行!

  黎嬌當下服了軟:「好了,娘,我知道了,以後不理她就是了。」

  伍氏這才滿意點了點頭。

  錦容苑裡,四姑娘黎嫣一回去就把學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對二太太劉氏說了。

  劉氏聽得瞠目結舌。

  黎嫣感慨萬分:「娘,您說得對,最近誰招惹三姐都會倒楣的。」

  劉氏彎了彎唇:「娘怎麼會害你們呢。」

  她說著特意看了小女兒黎嬋一眼:「嬋兒,這一點你就要向你姐姐學著,以後不可逞一時之快了。」

  黎嬋似懂非懂點點頭,好奇問道:「可女兒還是想不明白,三姐怎麼知道飯菜不能吃呢?」

  「這個啊——」劉氏被問住了。

  這麼邪門的事,她也想不明白啊。

  「咳咳,總之以後不要和三姑娘起爭執就對了。」

  黎嫣與黎嬋齊齊點頭。

  喬昭才踏進雅和苑,何氏就迎了上來,上上下下打量女兒一眼,把她拉入懷裡:「我的昭昭,今天在學堂沒有受委屈吧?」

  「沒有的。」何氏眼中流露的關切讓喬昭心中一暖,含笑回道。

  「沒有就好,娘還一直擔心你呢。昭昭啊,要是真有人欺負了你,不要委屈自個兒,一定要告訴娘呀,娘替你做主!」何氏就差拍著胸脯向女兒保證了。

  跟在喬昭身後的冰綠撲哧一笑:「太太,您放心吧,咱們姑娘才沒有受委屈呢!倒是大姑娘二姑娘她們幾個,因為吃壞了肚子丟了好大的人,婢子當時就忍不住樂了,伺候二姑娘的含珠差點和婢子打起來。」

  幾位姑娘去學堂各自帶了一個丫鬟,姑娘們上課時就歇在休息室裡。

  何氏聽得目放異彩:「真的?」

  「當然是真的!」冰綠快言快語,倒竹筒般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小丫鬟講得繪聲繪色,就像說書一般精彩,聽到最後何氏大笑起來:「可真是老天開眼,讓那些嘴爛心毒的遭了報應!」

  「可不是呢,咱們姑娘心眼好,就一點事都沒有!」冰綠捂著嘴咯咯笑起來。

  何氏越看冰綠越舒心,問道:「冰綠,你說伺候二姑娘的含珠差點與你打起來?可有吃虧?」

  冰綠一聽,挺了挺胸脯:「太太多慮了,婢子怎麼能給姑娘丟人呢。」

  哼,要不是當時伺候四姑娘與六姑娘的兩個小丫鬟攔著,她非把那小蹄子的臉抓花不可!

  「少惹事。」喬昭忽地開了口。

  姑娘的話必須要聽,冰綠當下沒了氣勢,老老實實道:「是。」

  喬昭頷首,又道:「不過要是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也不必忍著。」

  「姑娘?」小丫鬟瞬間神采飛揚。

  「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噯!」冰綠脆生生應了下來。

  主僕二人回了西跨院,冰綠依然興奮不減,雖一直看阿珠不順眼,可實在找不到其他適合的暢聊對象,還是眉飛色舞對阿珠說了,最後不忘炫耀道:「姑娘願意帶著我,你就算不願也是無法的,誰讓我才是伺候了姑娘多年的心腹呢。不過你只要好好伺候姑娘,以後發生什麼好玩的事兒我還是會告訴你的。」

  「那就多謝了。」阿珠面色平靜道。

  冰綠終於心滿意足,扭身出去了。

  阿珠把泡好的茶奉給喬昭。

  喬昭接過來喝了一口,才道:「有沒有聽來什麼新鮮事兒?」

  喬昭不在西跨院的這段時間,阿珠自然沒有守在院子裡,而是跑到大廚房與婆子們閒聊磕牙去了。

  廚房裡的下人消息靈通,議論的不是府中八卦,便是城裡發生的新鮮事兒。

  阿珠性子溫和,善於傾聽,出手又大方,早與那些人處好了關係。

  喬昭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阿珠還真聽來一件事:冠軍侯一大早去了寇尚書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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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08:46:01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不悔

  喬昭當即坐直身子,收起了隨意:「冠軍侯去了寇尚書府上?後來呢?」

  他去外祖父家是……報喪嗎?

  邵明淵一定會與兄長見面的!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喬昭就有些難以淡定了。

  阿珠卻被問住了,搖搖頭道:「婢子只聽來這些,還是因為那些婆子們打賭,冠軍侯去尚書府會不會被打出來呢。」

  「不會。」喬昭恢復了冷靜從容。

  迎上阿珠疑問的眼神,她解釋道:「冠軍侯射殺妻子喬氏,是為了家國大義,寇尚書身為朝廷重臣,是不會為難冠軍侯的。」

  她這樣冷靜分析著親人們面對她被夫君親手射殺後的反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外祖父定然是不會怪罪邵明淵的,那麼,哥哥呢?

  喬昭一時想痴了,再沒言語。
 
  阿珠悄悄退了下去。

  寇尚書府上。

  因為寇老尚書父子一早上朝去了,聽聞冠軍侯前來拜見,招待他的是老夫人薛氏和長媳毛氏。

  邵明淵穿著半新不舊的白袍,見到薛老夫人當即一撩袍角,單膝跪了下去:「外孫婿明淵見過外祖母,見過舅母。」

  眉眼清俊的年輕人,收斂了睥睨縱橫的殺伐之氣,就好似飽讀詩書的世家貴公子,恭恭敬敬跪在長輩面前。

  薛老夫人長久沉默著。

  跪在地上的年輕人亦無半點焦躁之色,更無青年封侯的志得意滿,時間一點點過去,保持著跪姿紋絲不動。

  屋子裡伺候的年輕丫鬟們忍不住頻頻看向這位清俊無雙的年輕侯爺。

  這是她們表姑娘的夫君呢,生得可真俊,又有天大的本事,只可惜,她們的表姑娘沒有福氣——

  「罷了,侯爺起來吧。」薛老夫人終於開口。

  邵明淵沒有動:「明淵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外祖母原諒,懇請外祖母允許明淵見舅兄一面。」

  「侯爺想見喬墨?」

  「是,內子棺槨已經安置在靖安侯府中,明淵想親口告訴舅兄此事。」

  「喬墨他——」薛老夫人張嘴欲言,最終搖搖頭,嘆道,「罷了,慶媽媽,領侯爺去見表少爺。」

  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走過來:「侯爺請隨老奴來。」

  邵明淵向薛老夫人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隨著慶媽媽出去。

  他才走,屏風後就轉出一個綠衣少女來。

  「青嵐!」毛氏皺起眉。

  綠衣少女正是毛氏的次女,寇青嵐。

  寇青嵐顯然不怕毛氏的訓斥,轉身伸手一拉,又從屏風後拉出一個藍裙少女來。

  藍裙少女年紀比寇青嵐略長,被她這樣拉出來,面色緋紅,嗔她一眼道:「二妹,你快鬆手。」

  寇青嵐笑盈盈道:「大姐你別惱,我鬆手就是了。」

  等她鬆了手,藍裙少女向薛老夫人與毛氏盈盈一福:「祖母,娘。」

  毛氏嘆口氣:「梓墨,你怎麼也跟著你妹妹胡鬧!」

  沒等寇梓墨開口,寇青嵐就搶著道:「娘,您別怪大姐啊,是我很好奇那位戰無不勝的冠軍侯長什麼樣子,這才拉著大姐來看的。」

  少女聲若黃鸝,說起目的來毫不掩飾,倒是讓毛氏無奈起來,只得轉頭對薛老夫人道:「老夫人,都是兒媳慣壞了這兩個丫頭——」

  薛老夫人搖搖頭,道:「她們正是好奇的年紀,想見一見那位大名鼎鼎的侯爺也不足為奇。」

  她說完,看著兩個孫女,面色沉下來:「只是以後再不可如此了。你們表姐雖已不在,可他名頭上還是你們的表姐夫,一旦傳揚出去該讓人說咱們尚書府沒有規矩了!」

  寇青嵐吐吐舌頭:「孫女知錯啦,孫女就只是好奇而已。」

  薛老夫人看毛氏一眼:「毛氏,帶著她們下去吧。」

  毛氏明白薛老夫人的意思。

  冠軍侯如今尚在府中,任由姑娘們亂跑確實不合適。

  只不過——

  想到剛剛跪在薛老夫人面前的年輕將軍,再看一眼如花似玉的兩個女兒,毛氏心中一動。

  這位冠軍侯,比她想像的更懂禮,才二十出頭就已封侯拜相,將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說起來,實在是難得良婿。

  公公眼看要致仕了,夫君又一直不上不下,到時候兩個女兒的親事就高不成低不就了。

  毛氏存了這個念頭,領著兩個女兒回院子後就派了下人去安置表公子的住處探聽動靜。

  邵明淵被慶媽媽領到尚書府西北角的一處院落裡。

  這處名為「聽風居」的院子很偏僻,幽靜得只能聽到竹葉的沙沙聲。

  慶媽媽停下腳步,恭敬道:「侯爺請稍等片刻,表公子不大方便見人,老奴先進去請示一下。」

  「有勞。」邵明淵站在院子裡靜靜等著。

  片刻後,有動靜傳來,邵明淵抬眸望去,就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喬家玉郎大步走了過來。

  走來的年輕男子白衣墨髮,渾身上下只有這兩個顏色,看其風姿只覺風華無雙,可當目光落到他的左臉時,立刻讓人生出面對猙獰惡鬼的恐懼。

  饒是已經見過表公子這般模樣,慶媽媽依然低頭垂眼,不敢再看,心道:表公子毀了容,形如惡鬼,為何不遮掩一下呢?

  轉眼間喬墨已經在邵明淵面前站定。

  他的一雙眼睛依然明亮如初,漆黑幽靜,這樣望過來,邵明淵眼前忽地就閃過一雙相似的眸子。

  他的妻子喬氏,站在城牆上與他遙遙對視,目光便是這樣的清澈寧靜。

  那時,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卻不知僅有的那一眼,已經鐫刻於心,永不敢忘。

  「舅兄——」邵明淵率先開了口,聲音低啞。

  那雙幽靜的眼忽地有了變化,男子的聲音清涼似水,如風吹過竹林:「邵明淵?」

  「是。」

  「我的妹夫,我大妹的夫君,邵明淵?」

  「是我。」邵明淵一字一頓吐出,幾乎要站立不住,可他只能也必須筆直地站著,承受這世上與喬氏最親近的親人簡單又沉重的責問。

  「你沒有保護好我妹妹。」

  「對。」

  「我問你,你射殺了我妹妹,可曾後悔?」

  邵明淵沉默片刻,答:「不悔。」

  重來一次,他依然只能那樣選擇。

  雖不悔,卻有愧。

  愧疚終生!

  只是這樣的話,他沒有資格對喬氏的親人說。

  「很好。」喬墨揚起手中劍,對著邵明淵心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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