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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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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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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忘

  邵明淵挺拔如松,一動未動。

  慶媽媽駭然喊道:「表公子,不能啊——」

  長劍到了邵明淵心口處,喬墨面色微變,往上移了幾分。

  鋒利的劍沒入邵明淵肩頭,隨著喬墨把劍拔起,鮮血頃刻湧出來,把他的白袍染紅。

  喬墨清幽的眸子染上慍怒,聲音更冷:「為什麼不躲?」

  邵明淵沒有開口。

  「是料定了我不會殺你?」

  喬墨握緊了手中長劍,在邵明淵的沉默中,忽地把染血的劍擲到地上,怒意勃發:「邵明淵,當時你射出那一箭,是不是就料定了世人只會讚你不徇私情,大仁大義?料定了哪怕是你妻子的親人,亦只能選擇原諒你?」

  喬墨的話擲地有聲,一聲聲砸過來。

  肩頭的痛讓邵明淵臉色蒼白起來,他卻沒有一絲一毫表露。

  在這樣的質問下,邵明淵終於開了口:「我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想世人如何看我,亦沒有想妻子的親人是否會原諒我。」邵明淵垂眸,聲音寂寥,「我什麼都沒有想。」

  他沒有解釋更多,喬墨看過來,他回視,眼眸黑湛,坦蕩無邊。

  兩個男人目光交匯良久。

  喬墨勃發的怒氣低了下來:「你走吧。」

  「喬氏將會停靈七七四十九日,舅兄要不要去見她最後一面?」

  喬墨搖搖頭:「不必了,想來大妹也不願我看到她身後的樣子。她出殯那日,我會去的。」

  「舅兄,明淵告辭。」邵明淵抱拳行禮,轉了身往外走。

  「邵明淵。」喬墨在他身後喊。

  邵明淵停下,轉過身來,態度恭敬:「舅兄還有何事?」

  喬墨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頭:「把傷口包紮一下吧。」

  邵明淵一怔,從善如流點頭:「好。」

  這點傷他不在意,但他如今正是人人矚目之際,傳出被舅兄刺傷的消息,恐給舅兄惹麻煩。

  邵明淵跟著喬墨進了堂屋。

  慶媽媽唯恐再出什麼事,趕忙去給薛老夫人報信去了。

  喬墨毀了容,形容恐怖,聽風居裡只有一個小廝伺候。

  邵明淵無需避嫌,婉拒了小廝的幫忙,撕下白袍衣角單手熟練包紮好傷口,換上小廝遞過來的素衣,面色平靜走了出去。

  喬墨看著一身素衣俊逸出塵的男子,輕嘆一聲,問他,「邵明淵,你可知道我妹妹的閨名?」

  邵明淵薄唇輕抿。

  他在北地征戰時被急召回京與喬氏女成親,大婚那日又因韃子突襲深入大梁腹地匆匆北上,又如何能得知喬氏的閨名。

  他也曾寫過家書,含蓄問起,可一封封家信如石沉大海,喬氏沒有回過他隻言片語。

  「你記住,她單名一個『昭』字,是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喬昭——

  邵明淵在心中喃喃念著這個名字,衝喬墨頷首:「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喬墨輕輕笑了笑,心中無限哀傷。

  他承認,邵明淵是個很出色的男子,若不是造化弄人,與妹妹會是很般配的一對,可以後,這個男人終究會娶新的妻子,與別的女子相濡以沫,白首偕老。

  這樣一想,到底是意難平。

  喬墨閉了閉眼,目光堅定望著邵明淵:「邵明淵,我妹妹是個好姑娘,你不能忘了。」

  邵明淵只覺心頭一痛,彷彿被小錘在心頭突兀敲了一下,鄭重道:「永不敢忘。」

  他當然知道她是個好姑娘。

  那日她站在城牆上,明明落入豺狼虎豹之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狼狽與畏懼,就像他手下最勇敢的戰士。

  他親手殺了這樣一個好姑娘,殺了他的妻子,也殺了他過上平淡溫馨日子的可能。

  邵明淵喉嚨灼燒得厲害,嗓音更低啞:「明淵此生,只會有喬昭一個妻子,請舅兄放心。」

  他抱拳再次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喬墨張了張嘴。

  他不是這個意思。

  邵明淵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此生只有大妹一個妻子?莫非,他願為大妹守身,終生不再娶妻?

  喬墨只覺這個猜測格外離奇,可偏偏離去那人的言行讓他又相信幾分。

  喬墨站在台階上,任由微風吹拂著已毀的面容,良久喃喃自語:「這又是何必呢。」

  他轉了身欲要進屋,身後女童聲音響起:「大哥——」

  喬墨回過神來,望著跑過來的女童露出溫和的笑容:「晚晚,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女童八九歲模樣,生得甜美可人,稚氣未脫,正是喬墨的幼妹喬晚。

  「大哥,我聽說邵明淵來找你了,是不是?」

  「你應該叫姐夫。」

  「什麼姐夫,他才不是我姐夫呢!他人呢?」喬晚左右張望。

  「剛走。」

  「我去找他!」喬晚撂下一句話,生怕兄長阻攔,提著裙角飛快跑了。

  喬墨抬腳欲追,想到尚書府的下人見到他時驚駭欲絕的模樣,轉身進屋去取冪蘺。

  喬晚跑得飛快,遙遙見到一個陌生頎長的男子身影,當即大喊道:「站住!」

  邵明淵腳步一頓,回過身來。

  跑過來的女童剛到邵明淵腰際,仰著頭問:「你是邵明淵?」

  邵明淵半蹲下來,語氣溫和:「我是。」

  「壞人,你殺了我姐姐,我要替姐姐報仇!」喬晚雙目圓睜,掄起拳頭照著眼前的大個子打去。

  好巧不巧,這一拳正好打在邵明淵受傷的肩頭,鮮血立刻浸濕了衣料

  素色衣衫,血跡本就顯眼,瞬間便在大個子肩頭綻開一朵血花,喬晚收回拳頭呆了呆。

  她一拳頭就把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打流血了?

  喬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上有一抹殷紅的血跡。

  小姑娘眼前一陣眩暈,搖搖欲墜。

  糟糕了,她暈血的!

  喬晚打了一個轉,暈乎乎往地上栽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半途扶住。

  邵明淵抬頭,吩咐愣在路邊的婆子:「把表姑娘背著。」

  那婆子正是毛氏派來打探情況的,知曉眼前男子的身份,自是不敢不從,忙把喬晚背了起來。

  邵明淵直起身,示意婆子跟他走,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喬墨。

  「舅兄,令妹不知為何暈倒了。」

  喬墨一眼看到邵明淵肩頭血跡,心中瞭然。

  「不必擔心,她暈血。」

  邵明淵呆了呆。

  早知如此,他躲開就是了。

  「你的傷要不要——」

  「不必麻煩了,只出了一點血,遮掩一下就是。」邵明淵取出一方潔白的帕子按在肩頭,與喬墨道別後向著薛老夫人待客的地方行去,途中卻遇到慶媽媽陪著薛老夫人匆匆趕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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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兄妹

  薛老夫人目光在邵明淵身上打了個轉,暗暗鬆口氣。

  邵明淵向薛老夫人見禮。

  薛老夫人這才看到他塞在肩頭的那方帕子,面色微變問:「侯爺受傷了?」

  要是傳出冠軍侯在尚書府受傷的消息,那尚書府就要受人詬病了。

  世人只願看到英雄捨身就義,何曾願看英雄的親人委屈不甘?邵明淵可以一箭殺了昭昭,喬墨卻絕不能舉劍對準邵明淵。

  「外祖母請放心,不礙事的。」

  「都是喬墨衝動了,還請侯爺原諒則個。」

  「是舅兄大度,沒有和明淵計較。」

  「侯爺還是上過藥,在寒舍用過飯再回吧。」

  在薛老夫人面前,邵明淵一直半低著頭,態度恭敬:「外祖母不要擔心,只是一點小傷,血早已止住了。明淵還有別的事,就不叨擾了。」

  那時在堂廳,屏風後面是有人的,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

  他雖相信尚書府家風清白,府上姑娘不會有失禮之舉,但他更願意把一切可能杜絕在萌芽未生之時。

  見邵明淵堅持,薛老夫人只得由他去了。

  另一邊,毛氏聽了婆子回稟,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饒有興緻道:「表公子傷了侯爺,侯爺一點沒有怪罪?」

  婆子連連點頭:「是呢,豈止是沒有怪罪,老奴瞧著侯爺簡直是打不還手罵不張口。」

  毛氏垂眸,把玩著手中玉件,喃喃道:「這麼說,侯爺對表公子很是愧疚了?」

  不是冷血無情的人,那就更理想了。只要不像靖安侯府一樣腦子抽風把兒媳婦送到北地去,結果造成那樣的局面,冠軍侯應該不會虧待自己的妻子。

  「把大姑娘叫來。」毛氏思量完,吩咐侍立一旁的丫鬟。

  丫鬟出去一會兒返回來,回稟道:「夫人,大姑娘不在院子裡,二姑娘說大姑娘去後花園散步了。」

  後花園散步?

  毛氏臉色微變,聲音揚起來:「去後花園找!」

  那個不省心的丫頭,什麼去後花園散步,定然是去找喬墨了!

  聽風居裡,喬晚幽幽醒來。

  「大哥?」小姑娘俐落爬起來,茫然四顧,「那個壞人呢?」

  喬墨伸手摸摸喬晚腦袋:「大哥說過了,以後不許這麼叫。」

  「可他殺了姐姐,我才不想叫他姐夫!」小姑娘委屈起來。

  她與姐姐相處不多,可每次姐姐進京都會給她帶嘉豐有趣的小玩意來,還手把手教她畫鴨。

  姐姐還會彈好聽的曲子,會吹塤……

  這樣好的姐姐,卻被那個大個子殺了,他一定是極壞的!

  小姑娘仰著頭,拽著兄長衣袖一臉自得:「大哥,那個壞人才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我剛剛一拳就打得他出血了!」

  喬墨頗為無奈看著幼妹,心中卻想起大妹來。

  和天真活潑的小妹不同,大妹自幼早慧,面對一些尋常女孩子會驚慌失措的事總是淡然自若,彷彿什麼都不會讓她亂了心,但偶爾的,面對著他們這些親人,亦會流露出調皮的一面來。

  那年她進京,模仿祖父筆跡寫了一封信誆他去大福寺,他雖看出是大妹的手筆,不忍讓她失望還是去了。

  此刻想起那一日的遭遇,喬公子依然心有餘悸。

  他平時面對女孩子疏遠有禮,並不覺得如何,可有了那日的遭遇才明白,原來一個女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女孩子!

  他狼狽而逃,險些連鞋子都掉了,被躲在一旁看熱鬧的大妹笑了好久。

  喬墨彷彿看到那個慧黠無雙的女孩子對他調皮淺笑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彎起來。

  喬晚看愣了,伸手在喬墨面前搖了搖,傻傻道:「大哥,你笑了。」

  自從家中遭了大火,她再也沒看到過大哥的笑容。特別是知道大姐死訊的那一天,她悄悄看到,大哥默默坐了一晚上,飯菜都沒有動過。

  「大哥,你想到姐姐了嗎?」

  每次姐姐進京,大哥的笑容會比往常要多。

  有時她會有小小的吃味,不過她知道,姐姐與大哥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且年紀相仿,都比她懂得許多東西。

  喬墨回過神來,抬手輕輕撫了撫幼妹軟軟的髮,低喃道:「是啊。」

  他想大妹,想父母親人,想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家。

  喬晚依偎在喬墨身旁,嘆道:「我也想姐姐了。」

  尚書府再好,都不是他們的家呀。

  「表哥——」屋外傳來年輕姑娘的聲音。

  喬墨牽著喬晚走出去。

  寇梓墨站在院中,神情不安。

  喬墨走下台階站定,神情溫和:「大表妹找我有事嗎?」

  他的左臉燒傷恐怖,足以讓膽小的姑娘家驚聲尖叫,可他依然神色淡淡立在院中,彷彿絲毫不受毀容的影響。

  寇梓墨的目光同樣是溫柔的,沒有半點異樣,見到喬墨的瞬間不安的神色轉為柔和:「我聽說冠軍侯來見表哥了,所以來看一看。」

  她語帶關切,說話時耳根微紅,神情卻是坦然的。

  「侯爺已經走了,沒有什麼事。」

  「那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寇梓墨向喬晚伸出手,「晚表妹,你二表姐尋了些花樣子給我,你要不要去瞧瞧?」

  「好呀。」喬晚鬆開喬墨的手,「大哥,那我先去大表姐那裡啦。」

  「去吧,記得午休。」喬墨溫聲叮囑。

  他與喬晚雖是兄妹,住在一個院子裡依然是於理不合的,喬晚另有住處。

  喬晚衝喬墨搖搖手,跟著寇梓墨回了其住處,二人才進門,就見毛氏等在那裡。

  「娘,您怎麼來了?」寇梓墨有些意外。

  毛氏掃喬晚一眼,對正衝寇梓墨使眼色的寇青嵐道:「青嵐,帶你晚表妹去花園子裡玩玩。」

  寇青嵐對寇梓墨作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向喬晚伸出手:「晚表妹,跟二表姐去花園玩吧,現在有蝴蝶了,咱們撲蝶好不好?」

  喬晚默默把手遞過去,輕聲道:「好。」

  她覺得不好,不開心,可是能不去嗎?

  乖巧跟著寇青嵐離去的小姑娘難過地想:要是家還在就好了。

  等屋子裡沒了旁人,毛氏看著女兒問:「梓墨,你又去聽風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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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青樓女

  「是。」寇梓墨沒有否認。

  毛氏依然是柔聲細語的:「梓墨,娘不是說過,你如今也大了,再不是小時候。這樣隨隨便便去見你表哥,怎麼也不避嫌呢?」

  寇梓墨低垂著眼簾,淡淡道:「女兒只是去看一看表哥有沒有事,既沒有進他的屋,也沒多說一句,這樣也不行嗎?」

  避嫌?

  以前,母親領著她和青嵐去喬府做客時怎麼沒囑咐她要避嫌?不過是姑父一家遭了難,表哥毀了容,所以才要避嫌了吧?

  寇梓墨心思通透,想得明明白白,偏偏面對的是親生母親,只能自嘲笑了笑。

  毛氏沉默了一下,開口:「梓墨,你可是怪我?」

  「怎麼會,女兒不敢。」

  「不怪就好。你要知道,喬家如今不同了,你表哥又傷了臉——」

  「所以去看一下情況也不可以了嗎?」寇梓墨終於忍不住搶白一句。

  毛氏臉色冷下來:「喬墨是你父親嫡親的外甥,我們當長輩的自會照顧好他們兄妹,這些不是你們姑娘家該操心的。」

  寇梓墨緊抿朱唇,沒有吭聲。

  毛氏揮了揮手,打發寇梓墨出去後長長嘆了口氣。

  長女因為名字裡和喬家玉郎一樣有個「墨」字,自小沒少被兩府長輩們拿來打趣。

  喬先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喬大人官居要職,喬公子一表人才,喬家老夫人更是出身皇族,身為母親,她自是對這對小兒女的事樂見其成。

  只是一場大火,她不得不重新考慮了。

  想著長女執拗的脾氣,毛氏對冠軍侯的那點想法暫且沒提。

  據說冠軍侯請假一年為妻守孝,此事來日方長好了。

  寇梓墨直接去了花園,遙遙見妹妹寇青嵐帶著喬晚在撲蝶,倚著樹默默站著。

  寇青嵐看到她,把撲到的蝴蝶送給喬晚,吩咐丫鬟帶著表姑娘玩,提著裙角快步走過來。

  「大姐,母親說你了?」

  「沒有。」

  「沒有就好。」

  姐妹二人一起站在榕樹下,好一會兒寇青嵐輕聲問:「大姐,你見到表哥,不怕呀?」

  大姐膽子明明很小的。

  寇梓墨理了理衣擺,淡淡道:「有什麼可怕的,表哥不還是表哥嗎?」

  「可是不一樣了啊,表哥的臉——」

  寇梓墨轉頭看向寇青嵐:「那妹妹怕不拍?」

  「我?」寇青嵐怔了怔,隨後甜甜一笑,「我當然不怕呀,表哥還像以前那樣溫和呢。」

  「所以我也不怕啊。」寇梓墨淡淡笑著,看喬晚因為一直撲不到蝴蝶沮喪地丟了團扇,向著她們走來,笑意更深。

  「可是——」寇青嵐見喬晚走近,止住話題,悄悄嘆了口氣。

  表哥就算毀了容依然是很好的,她當然不怕,可姐姐不一樣啊,姐姐一直想——

  喬晚已經走到近前,姐妹二人默契地不再提及喬墨,領著小表妹看花樣子去了。

  邵明淵出了尚書府,牽著馬才轉了一個彎,忽地停下來,用腳尖挑起地上石子往上一甩,石子便閃電般往某處飛射而去。

  低低的呼痛聲傳來,邵明淵大步流星走過去,居高臨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眉眼普通,一副短打扮,旁邊放著擔子,胭脂水粉、針頭線腦之類的小玩意琳琅滿目,正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

  「哎呦,你這人,怎麼走路呢?腳上長鉤子啊?」年輕男子一邊起身一邊埋怨。

  邵明淵抬腳輕輕一踢,眉眼尋常的年輕男子撲通一聲又栽倒了。

  「你,你——」

  邵明淵半蹲下來,一字一頓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不喜歡身後跟著尾巴,再有下次,就不是踢腿這麼簡單了。」

  邵明淵目光落下去,年輕男子條件反射捂住了褲襠。

  邵明淵:「……」錦鱗衛平時都是踹這裡懲罰屬下的?

  年輕男子訕訕鬆開手,想了想不能落了錦鱗衛威風,擺出狠厲的表情道:「邵將軍,你是要和我們錦鱗衛過不去嗎?」

  錦鱗衛是當今天子耳目,想監視什麼人,被監視的哪有置喙的道理?

  邵明淵眸光清冷,站起來淡淡道:「替我回去問問你們大人,確定要和我邵明淵過不去嗎?」

  撂下這句話,邵明淵翻身上馬,頭也不回走了。

  馬蹄聲噠噠地響,望著蔚藍天空,邵明淵疲倦笑了笑。

  等他走遠了,年輕男子爬起來,在無數條巷子裡走走繞繞,回了錦鱗衛衙門向江遠朝報告。

  「大人,那個冠軍侯太囂張了,他居然敢威脅咱們錦鱗衛!您放心,下一次屬下扮成要飯的,絕對不會被他發現的——」

  「不必了。」

  「大人?」

  江遠朝牽了牽唇角:「以後不必跟著他了。」

  年輕男子還想說什麼,江遠朝看他一眼道:「邵明淵不是你以往跟蹤的那些酒囊飯袋,以後不必去丟人現眼了!」

  「哦。」年輕男子不甘心應著。

  這時另一個年輕的錦鱗衛走進來,低聲道:「大人,前不久您讓屬下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江遠朝點點頭,看了先前的年輕男子一眼。

  年輕男子忙跑過去把門關上了。

  江遠朝忍了忍,解釋:「江鶴,我的意思,是讓你出去!」

  江鶴哀怨看江遠朝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道:「不帶這樣的啊,大人越來越偏心了,安排我去跟著冠軍侯那個殺神,卻安排江霖去北定城的青樓廝混!」

  江遠朝在他身後淡淡解釋:「因為江霖長得比你俊。」

  江鶴:「……」這年頭上青樓也看臉了?

  受到嚴重傷害的年輕人忿忿關上了門。

  眼不見心不煩!

  「說吧。」

  「大人,屬下探查到,江五爺之所以被大都督惱了,是因為他與北定城一位叫鶯鶯的青樓女子有些牽扯。」

  「青樓女子?」

  「是,那位青樓女子前不久已經死了,說是染了不好的病,人死後連夜被扔到了亂葬崗。不過——」

  「不過什麼?」

  江霖聲音放得更低:「屬下無意中發現,好像還有另外的人在打聽那位青樓女子的事。」

  江遠朝收斂了嘴角笑意,終於嚴肅起來:「是嗎?」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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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同的世界

  江遠朝腦海中閃過江五的樣子。

  瘦高的個子,眉眼深邃,鼻子帶起一個弧度,正是俗稱的鷹鉤鼻,他要是看著人時,不需要如何,足以讓人喪膽。

  這樣一個人,會與一名青樓女子有牽扯?甚至為此惹惱了義父?

  江遠朝半點不相信這種說辭。

  「再去盯著,有情況速速回稟。」

  「是。」江霖應道,轉身推門走出去,就見江鶴站在門口。

  「滾進來。」江遠朝淡淡道。

  江鶴趕忙進來,江遠朝挑眉道:「要是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自己去領罰。」

  江鶴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大人,屬下想起來一件事,冠軍侯從尚書府出來,好像受了傷。」

  「受傷了?」

  「是,他肩頭塞著手帕,靠近了,屬下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嗯,這個消息不錯。」江遠朝眉目舒展起來。

  江鶴來了精神,摩拳擦掌:「大人,咱們怎麼對付那小子?」

  江遠朝看了一眼蠢貨屬下,恨鐵不成鋼:「對付什麼?知道冠軍侯受傷就能對付他了?你以為他讓你帶話是為了什麼?」

  邵明淵敢那麼說,當然是不懼他們錦鱗衛。

  錦鱗衛是皇上的手眼,皇上沒起動冠軍侯的心思,錦鱗衛只會蟄伏不動。

  邵明淵確實不是個只知打仗的武夫。

  「那——」江鶴啞口無言,心想:既然大人覺得冠軍侯受傷的消息沒什麼用,怎麼說是好消息呢?

  江遠朝一眼看出屬下所想,抬了抬眼皮道:「純粹高興,不行嗎?」

  「行,行。」江鶴欲哭無淚退了出去,仰頭望天。

  大人自從進了京,想法越來越古怪了。

  大概,是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少了聒噪的屬下,室內安靜下來,江遠朝雙手交叉放在腦後,仰躺著望著屋頂。

  是喬公子傷了邵明淵?

  失策,早知道他親自去盯梢了,看看邵明淵怎麼被喬公子痛扁的。

  江遠朝坐直了身子,修長手指沾上茶水在辦公的桌案上一筆一劃寫下一行日期。

  他的字不算好。

  他是被義父收養後才開始識字的,作為一名錦鱗衛,識字已經足矣,他的字在一眾兄弟中已經是出類拔萃。

  只是,依舊遠遠比不上那些世家公子,甚至,連邵明淵也比不上。

  不,是他忽視了,邵明淵本就是勛貴子弟,原可以做個清貴的公子哥,是那些赫赫戰功讓人下意識忘了他原本的身份,只記得戰無不勝的冠軍侯。

  所以說,他與他們,一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江遠朝這樣想著,心底的苦澀猶如蔓草,肆意生長起來。

  如果當初認識她的時候,他不是臭名昭著的錦鱗衛,或者她不是清貴門第的姑娘,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至少,她不會死!

  江遠朝嘴角含著沒有溫度的笑,抬手輕輕把桌案上的水跡抹去。

  那一天,是她出殯的日子,他要去看她。

  雅和苑的西跨院。

  院中的石榴樹已經開了數朵火紅奪目的石榴花,一隻翠鳥棲在枝頭,聽到動靜急忙忙撲棱著翅膀飛走了,只剩下被踩的枝條一顫一顫的,弄落了新開的花朵。

  冰綠腳步輕快穿過院中青石小路,直接進了屋子。

  「姑娘呀,好消息!」

  喬昭自從阿珠那裡得知邵明淵去了尚書府,很可能要與兄長對上,心中就難以平靜,盤腿坐在美人榻上打譜以求靜心。

  聽到冰綠的話,喬昭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罐,淡笑著問:「有什麼好消息?」

  冰綠走過來,得意掃安靜立在喬昭身後的阿珠一眼,歡快笑著:「還不是二姑娘鬧肚子的事唄,如今都傳到咱們西府來了,大家都知道二姑娘在琴房沒憋住,當著琴藝先生的面掩肚狂奔。」

  說到這裡冰綠皺皺眉,大為遺憾道:「就是大姑娘當時掩飾得好,明明和二姑娘一樣吃壞了肚子,卻沒落下話柄來。」

  「這就是好消息啊?」喬昭笑笑。

  小丫鬟眉飛色舞:「當然是好消息啊,這樣一來,二姑娘怎麼還有臉再上琴藝課?姑娘您瞧著吧,以後二姑娘定然不會再出現在琴房了。說不定啊,二姑娘鬧了這次笑話,以後見到您都要繞道走。您說,這不算好消息嗎?」

  喬昭抬手,捏了捏冰綠臉蛋,溫和笑著:「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啊?」冰綠怔了怔,忍不住辯駁,「怎麼無關緊要呢,二姑娘丟一次臉是多難得(解氣)的事呀!」

  兩府的姑娘們從小到大,哪個不讓著二姑娘。

  「二姑娘不是才丟過更大的臉嗎?」阿珠面無表情提醒道。

  冰綠張了張嘴,沒話說了。

  她恨恨瞪了阿珠一眼,心道:要你提醒啊,要你提醒啊,討厭!

  一面對這個小丫鬟,喬昭心情莫名就好一些,笑道:「冰綠,去幫我端一盞蜜水來吧。」

  一聽姑娘吩咐了,冰綠立刻收起腹誹,脆生生道:「好。」

  冰綠扭身出去,室內重新安靜下來。

  阿珠依舊安安靜靜。

  喬昭忽然抬眼,含笑望著阿珠:「阿珠,會下棋嗎?」

  阿珠一怔,好一會兒應道:「以前學過一點,下得並不好。」

  喬昭示意她在對面坐下來:「並不難,來,我教你。」

  阿珠:「……」上次姑娘教那套按摩手法時也說不難,她足足苦練了七八天才勉強記住步驟!

  冰綠端著蜜水進來時,就見她家姑娘與阿珠相對而坐,正溫聲細語指點阿珠下棋。

  冰綠立在門口,忽地有些心酸。

  姑娘居然教阿珠下棋,都沒教她!

  不過姑娘當然是沒有錯的,一定是阿珠這小蹄子給姑娘灌了迷魂湯,想把姑娘從她這裡搶過去!

  這樣下去不行,她第一丫鬟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冰綠端著蜜水蹬蹬蹬走過來,大聲道:「姑娘,請喝水!」

  喬昭放下棋子,把蜜水接過來。

  冰綠趁機請求道:「姑娘,您也教婢子下棋唄。」

  「會一點嗎?」

  「會的!象飛四方營四角,馬行一步一尖沖。炮須隔子打一子,車行直路任西東。」小丫鬟鏗鏘有力答道。

  阿珠低頭看了看棋盤。

  這是圍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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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吃醋的父親大人

  果如小丫鬟冰綠所言,接下來數日,黎嬌都以病了為由躲在屋子裡沒有去女學,四姑娘等人認識到喬昭的厲害不敢作亂,大姑娘黎皎暫時也算安分,喬昭的日子一下子風平浪靜起來。

  她每日按時給長輩們請安,去學堂,聽父親大人講故事,閒暇時教丫鬟下棋,日子竟不算難熬,很快就到了去疏影庵的日子。

  一大清早,喬昭就穿戴妥當,端坐在梳妝鏡前由阿珠替她梳頭。

  小姑娘不用梳複雜的髮式,阿珠熟練挽好雙丫髻,從妝奩裡撿起一朵紅寶珠花往髮髻上比了比,就見喬昭眉毛抬了抬。

  阿珠心思細膩,見狀識趣把紅寶珠花放了回去。

  這時冰綠跑進來,因為跑動臉蛋紅撲撲的,捧著一簇丁香花問喬昭:「姑娘,好看嗎?」

  一串串紫白色的小花猶帶著露珠,素雅清香。

  喬昭便道:「好看。」

  冰綠聞言露出大大的笑臉,挑出兩串最新鮮的丁香簪到了喬昭髮髻上。

  鏡中的少女眉若遠山,鴉青的髮髻上圍繞著紫白色的小花,配著眉間一點紅痣,瞬間鮮妍起來。

  阿珠等著喬昭吩咐。

  喬昭頷首:「就這樣吧。」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這百結花,倒是道盡了她當前處境。

  冰綠拽了拽身上的桃紅色比甲:「姑娘,婢子今天穿這身好看嗎?」

  年輕的女孩子穿上這樣鮮亮的顏色總是好看的,喬昭點頭,由衷讚道:「很好看。」

  冰綠鬆口氣:「姑娘覺得好看就好,一想到要去疏影庵,婢子都不知道穿什麼好了。」

  喬昭一邊往外走一邊聽小丫鬟在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絲毫沒有不耐之色。

  主僕二人進了雅和苑主屋,先去給何氏請安。

  何氏早就等在那裡,見到喬昭眼睛一亮,起身迎過去拉住她的手:「昭昭,昨夜睡好了沒?」

  「睡得很好。」喬昭目光落在何氏眼下青影上,眸光微閃。

  何氏不好意思道:「一想著你今天要去疏影庵,娘一夜沒睡,一時激動我的昭昭要去見無梅師太,一時又擔心你不小心惹得師太不快。」

  喬昭聽得心下微暖,反手握了握何氏的手,寬慰道:「娘且放心,我不是已經見過師太了嗎?」

  「哦,對啊,昭昭已經見過了。」何氏回過味來,拉著喬昭往外走,「咱們趕緊去向老夫人請安吧。」

  母女二人走出屋子,就見黎光文立在院中。

  晨曦下,一身家常青色袍子的黎光文長身而立,周身彷彿籠罩著光暈,讓何氏依稀覺得這十幾年的歲月好似不曾在這個男人身上流淌過,他依然是她第一眼看到的樣子。

  「老……老爺,今天沒上衙啊?」一見到黎光文,何氏所有的張牙舞爪皆不見了影子,只剩下語無倫次。

  黎光文沉默片刻說:「今天休沐。」

  他目光越過何氏,直接落在喬昭身上。

  昭昭要是個兒子就好了,那樣他就能一直帶在身邊了,什麼時候下棋或看她寫字都方便。可惜是個女兒,白白便宜了何氏。

  黎光文頗不滿掃了何氏一眼。

  「呃,休沐啊,休沐好——」何氏一緊張,更是不知在說什麼。

  喬昭委實聽不下去了,問黎光文:「父親有事?」

  「哦,為父聽說你今天要去拜見無梅師太?」

  「是的。」

  黎光文點點頭,一臉嚴肅安慰女兒:「別緊張,無梅師太以前雖然是公主之尊,但現在出家了,不管世人怎麼看,她就是個出家人。」

  喬昭笑了:「女兒知道,我不緊張。」

  不緊張?

  黎光文張張嘴,來之前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忽然沒了去處。

  閨女這麼說,還讓不讓當父親的好好安慰人了?

  喬昭靜靜看著他。

  怎麼覺得父親大人在緊張?

  「不緊張就好,那為父出門了。」那天聽汲古書齋的夥計說今天書齋會推出新的話本子,他正好去搶購一本。

  黎光文也沒理會何氏,對喬昭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什麼,停下來轉身,鄭重道:「昭昭,在疏影庵要是待得不自在,以後就別去了。」

  他不指望靠著女兒往上爬,在翰林院編史書沒事翹個班挺舒服的。雖然俸祿微薄了點,平時手頭不寬裕,好在他除了偶爾買些話本子也沒什麼大花銷,至於何氏,她有錢,不用他養,他也養不起。

  喬昭愣了愣,抿唇笑了:「女兒省得了。」

  黎光文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施施然走了。

  何氏立在那裡,好一會兒沒言語。

  喬昭伸手覆上何氏的手:「娘,我們去青松堂吧。」

  父母之間的事,貿貿然插手並不合適。

  兩個同樣心地良善的人,不一定就適合在一起。

  比如眼前的何氏與黎光文,比如曾經的大長公主與祖父。

  情之一字,還真是讓人煩惱倍增啊。

  從未對任何男子動過心的喬姑娘感嘆著。

  鄧老夫人早就等著喬昭過來,一見她進門就上下打量一番,見她穿著依然素淨,只有髮間的丁香花一抹鮮亮色彩,倒是把整個人襯得越發清麗。

  嗯,三丫頭相貌隨了何氏,在東西兩府的丫頭中是最出挑的,小姑娘這樣穿雖素淨過了頭兒,竟難得的合適。

  鄧老夫人暗自給孫女開脫著,掃了一眼緊跟其後的冰綠,不由樂了。

  這丫鬟一身桃紅倒是喜慶。

  「都準備好了?」鄧老夫人衝喬昭招招手。

  喬昭見過禮走過去。

  「準備好了。」

  其實完全沒有什麼可準備的,人去了就是了。

  所以說,滿府上下,其實只有她不緊張嗎?

  如何氏和黎光文一樣,鄧老夫人拉著喬昭叮囑了幾句,這才催她出門。

  這時青筠走進來,稟告道:「老夫人,東府鄉君派人來說,已經給三姑娘準備好了馬車。」

  鄧老夫人收起嘴角笑意,淡淡道:「給東府的人回話,就說是我說的,三姑娘已經出門了。」

  西府難道沒有馬車嗎?

  哼,馬車是西府的,孫女也是西府的,東府那位天性涼薄的老鄉君,以後最好離西府要多遠有多遠!

  喬昭就這樣坐著西府的小馬車出了門,往大福寺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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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小沙彌

  疏影庵位置特殊,要想去那裡,就要穿行大福寺。

  距離佛誕日只過了七日,大福寺前的廟會還沒結束,那裡人聲鼎沸,格外熱鬧。

  喬昭到了時,早有知客僧等在那裡,把主僕二人送至偏僻側門,由一名小沙彌領著前往疏影庵。

  小沙彌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轉著,很是活潑。

  「女施主,你是要去見無梅師太嗎?」

  「是的。」喬昭低頭含笑回他。

  小沙彌眼睛亮了亮,聲音軟糯,晃著頭道:「女施主真是厲害極了。」

  冰綠捂嘴笑:「小和尚,你說說,我們姑娘哪裡厲害啦?」

  小沙彌騰地紅了臉,鼓著腮幫子道:「就是厲害,疏影庵的師太小僧都沒見過呢。」

  冰綠被逗得格格直笑:「你才多大的人呀,沒見過的東西多了。我問你,雞腿你見過嗎?豬蹄見過嗎?」

  小沙彌快被氣哭了,大聲道:「我見過雞,也見過豬!」

  有一次跟著師兄下山,他還見過小鴨子呢!

  「這有什麼稀奇的,師太比這些難見多了——」小沙彌猛然止住話頭,紅著臉喊道,「靜翕師伯。」

  尼僧靜翕伸手摸了摸小沙彌光溜溜的頭,衝喬昭雙手合十:「小施主來了,師太在靜室等您。」

  她說著平靜看了冰綠一眼,提醒道:「只是師太喜靜,其他人最好留在外面。」

  喬昭還禮,囑咐冰綠:「你就在外面等我吧,若是覺得無趣,去逛逛廟會也可以。」

  冰綠眼睛一亮:「姑娘,婢子真的可以去逛廟會?」

  「自然是真的,錢袋子不是在你身上嗎?只是要注意安全。」喬昭溫聲叮囑著。

  「噯。」冰綠歡歡喜喜應了。

  靜翕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位黎三姑娘對下人倒是和善,可見是個有靈性的,也難怪被師伯看入了眼。

  喬昭跟著靜翕去了上次寫《將進酒》的靜室,就見無梅師太在禪椅上盤膝而坐,聽到動靜才睜開眼來。

  「見過師太。」

  無梅師太衝靜翕點點頭,靜翕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來了。」無梅師太這才開口。

  她目光落在喬昭髮髻間纏繞的丁香花上,忽地問道:「你喜歡丁香?」

  喬昭看向無梅師太。

  無梅師太目光淡淡的,語氣也淡淡:「丁香寓千愁,小姑娘家喜歡此花,並非樂事。」

  她年輕時,亦是喜歡丁香的。

  樓上黃昏休,玉梯橫絕月中鉤。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她無數次月下樓前徘徊輾轉,卻從未等到那個想見的人。最終,不過是青燈古佛相伴而已。

  無梅師太看著喬昭。

  眼前這個小姑娘,多麼像她年輕的時候,一樣的才華出眾,自信驕傲,偏偏,處境還遠不及曾經的她。

  站在無梅師太面前,喬昭絲毫沒有旁人那種高山仰止的壓力,笑著回道:「說不上喜不喜歡,侍女採來,我瞧著新鮮,就戴了。」

  她見無梅師太凝眉不語,接著道:「丁香結愁,寒梅傲骨,在我看來,只是人們賦予它們的意義而已,實則代表不了什麼。」

  就如琴棋書畫,世人以此作為衡量人才華的標準,祖父卻說:怡情養性耳。

  所以,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才女。

  無梅師太頗為意外喬昭的說辭,定定看了她許久,輕聲道:「小施主的看法,和我曾經認識的一位故人相似。」

  事關祖父,喬昭一時不好接話。

  「若是他以前見到小施主,定然會喜歡的。」見喬昭不語,無梅師太失了談及這個話題的興緻,拿出一本《妙法蓮華經》讓她抄寫。

  喬昭端坐於桌前,提筆不疾不徐抄寫經文,小半日過去,竟是一字未錯,坐姿不改。

  無梅師太漸漸看得出神。

  這時靜翕進來請示:「師伯,九公主過來了。」

  無梅師太眼皮也未抬,淡淡道:「讓她回去吧。」

  靜翕遲疑了一下,恭敬退了出去。

  真真公主正等在庵門口,聽了靜翕傳話,不由詫異:「師太不見我?靜翕師父,師太此時在做什麼?」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師太為何會不見她?

  出家人不打妄語,靜翕遲疑了一下道:「師太正在見客。」

  「既然師太在見客,那我改日再來。」

  真真公主帶著宮婢往回走,要說多麼失望是談不上的,比起陪伴那位師太禮佛,她其實對眼前的廟會更感興趣,只是心中略有奇怪。

  師太常見的不過三兩人,如今正在見的是哪個?

  行至大福寺側門,真真公主命宮婢去向在門前玩耍的小沙彌打聽。

  「玄景小師父,你可知道有誰去了疏影庵?」宮婢問

  「知道呀,是兩個女施主。」

  「什麼樣的女施主,小師父能不能形容一下?」

  玄景絞著手指有些為難:「小僧不知道怎麼形容。」

  宮婢頗為好笑。

  這小沙彌自幼長在大福寺,恐怕連美醜都分不清。

  她抬了抬手,問:「比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年長還是年幼?」

  玄景眼睛亮晶晶的,快言快語道:「比你矮,比你瘦,比你年幼。」

  小沙彌舉一反三,補充一句:「比你美。」

  宮婢一張俏臉刷地黑了。

  這小和尚胡說八道什麼呢!

  宮婢冷著臉回到真真公主身邊,低聲道:「殿下,去疏影庵的是兩位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真真公主一聽,頓時沒了去意,冷笑道,「那本宮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麼人了。」

  真真公主立在不遠處的樹下等候,不多時就見一名穿桃紅比甲的小丫鬟哼著小曲走過來。

  小丫鬟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滿心的歡快似乎要溢出來,兩隻手被各式吃食佔滿了。

  冰綠一見玄景,便笑了:「小師父,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玄景跑過去,吞著口水搖頭:「不能要的。」

  「能的,好吃呢。」冰綠不由分說,把一串糖葫蘆塞到小沙彌手裡。

  小沙彌眨了眨眼,張開嘴小心翼翼咬下半個糖葫蘆,酸甜甜的滋味讓小沙彌瞬間笑瞇了眼,可忽然一張臉皺起來,張嘴吐出一顆白牙。

  小沙彌愣了愣,抽抽搭搭哭起來:「就說不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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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等候

  「哎呀,牙掉啦?」冰綠驚訝眨眨眼,隨後咯咯笑起來,「沒事的,這樣還省事了。張嘴我瞧瞧,掉的是上面的還是下面的呀?我告訴你呀,要是上面的牙掉了就要扔到床底下去,要是下面的牙掉了就要扔到屋頂上呢。」

  小沙彌自顧哭著:「師兄說得對,不該胡亂要施主東西的,尤其是女施主——」

  冰綠笑個不停:「說話漏風,你還哭——」

  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立刻轉過身,見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站在身後,登時惱了,一手叉腰罵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姑娘,我們主子有話問你。」真真公主的親衛龍影面無表情道。

  他自認態度已經算好,冰綠卻不吃這一套,冷笑道:「你們主子又不是我主子,她想問就問啊——哎,你放開!混蛋,你放開!」

  冰綠衣領直接被人提起來,拎去不遠處的樹下,氣得她腿一抬,直接踹到了龍影命根子上。

  龍影:「……」痛死了怎麼辦?

  可憐的公主親衛不能在人前丟了臉面,只得硬挺著,臉都綠了,咬著牙道:「主子,人帶過來了。」

  「你放手!」冰綠恨恨地喊。

  龍影綠著臉一鬆手,冰綠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聽到她的呼痛聲,龍影雙手環抱胸前,心中暗爽。

  小丫頭片子,哥摔不死你!

  冰綠面對著黎府三公子時都恨不得胸口碎大石的,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當即就一個鯉魚打滾站起來,伸手朝著龍影臉上撓去。

  龍影比她高出不少,她只得一邊跳一邊撓,口中還不忘罵道:「王八蛋,不要臉,看著本姑娘長得美就想劫色啊?來人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非禮啦,大福寺的高僧們救命啊——」

  小沙彌捂著嘴忘了哭,真真公主更是目瞪口呆。

  這就是無梅師太今天見的客人?

  說好的出家人不打妄語呢?靜翕師父一定是騙她的,她不信!

  身為公主親衛,龍影一貫沉穩,從沒想過與一個小丫鬟一般見識,可此刻聽著小丫鬟的胡言亂語,他完全傻了眼,一伸手就把那張胡說八道的嘴給捂住了。

  這時從側門閃出兩個僧人,各拿一把掃帚,高高舉著冷喝道:「佛門淨地,登徒子速速住手!」

  「嗚嗚嗚——」冰綠被堵住了嘴,依舊鍥而不捨鬧騰。

  被兩位舉著大掃帚的掃地僧圍住,龍影臉色鐵青。

  好想殺人滅口!

  「荒唐,都給本宮住手!」真真公主終於回過神來,氣得一張如花美顏緋紅一片。

  龍影對真真公主惟命是從,聞言立刻鬆了手。

  冰綠這才看清真真公主的模樣,愣愣道:「小娘子生得好漂亮!」

  真真公主:「……」嗯,這小丫鬟雖然粗俗無禮,勝在眼光不錯。

  「只是一場誤會,師父們請退下吧。」

  「原來是您。」兩位掃地僧認出了真真公主,放下掃帚雙手合十一禮,隨後撿起掃帚告退。

  其中一人經過小沙彌身邊時,還不忘把小沙彌拖走了。

  真真公主目光重新放回冰綠身上,抬了抬下巴,矜持問道:「你的主子是什麼身份?」

  一個小丫鬟當然不會是無梅師太的客人,想必此刻師太見的就是她的主子了。

  放眼京城,哪家貴女值得師太接見?

  冰綠雖性子潑辣急躁,此刻卻已瞧出問話的少女來歷不凡,可隨便一個人問她家姑娘的來歷,身為一個合格的大丫鬟當然是不能說的。

  小丫鬟保持著呆呆的表情,裝傻充愣:「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小娘子這樣的美人兒,簡直把我美暈了——」

  話音落,她白眼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站在冰綠身旁的龍影伸出兩根手指抵住她的後背不讓人倒下去,忿忿道:「殿下,這小丫頭裝暈!」

  真真公主臉色一冷,斜睨著龍影問:「你的意思是說,本公主不能把人美暈?」

  龍影:「……」女人為何都是這樣的?他已看破紅塵,不知道大福寺收不收留?

  「行了,把這小丫鬟放一邊吧,且等等看。」真真公主自覺不必與一個小丫鬟糾纏,由著宮婢把一塊軟毯鋪在樹下青石上,施施然坐了下來。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想來那人不久就能出來,師太又不會管飯。

  真真公主掐著這個點來疏影庵,其實是在宮中無趣奔著廟會來的,只不過對無梅師太的客人起了好奇心,乾脆廟會也不逛了,坐等到底。

  兩刻鐘過去,冰綠裝不下去,呻吟一聲醒過來。

  見那女子不再看她,小丫鬟暗暗鬆了口氣,眼珠一轉看到落了一地的零食,頓時心疼起來。

  都是這殺千刀的登徒子,害她千辛萬苦給姑娘買的零嘴兒全都糟蹋了!

  「哼!」冰綠白了站在樹下紋絲不動的龍影一眼,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來。

  她這一聲冷哼,頓時把真真公主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就見小丫鬟拿帕子擦擦手,隨後小心翼翼揭開油紙包,露出一塊色澤香濃的醬牛肉。

  冰綠撕下一塊牛肉,自顧吃起來。

  小丫鬟吃得香甜,真真公主頓覺腹中空空,有些難受。

  她抬眸看了宮婢一眼。

  宮婢會意,走過去居高臨下道:「此處是佛門淨地,你怎麼能在這裡吃肉?」

  冰綠悄悄撇了撇嘴。

  真是多管閒事!

  她把油紙包往宮婢面前一伸,解釋道:「姐姐看清楚了,這是素牛肉,豆腐做的。」

  宮婢沒了話說,默默走回去。

  真真公主做不出從一個陌生丫鬟手裡搶吃食的事來,偏偏肚子餓時眼前有這麼一個人大口吃肉委實難受,心中更是把疏影庵那位不明身份的客人惱得不行。

  氣死她了,師太居然真的管飯了!

  「主子,要不咱們先去廟會吃點東西?」宮婢提議。

  說好的逛廟會吃民間美食呢?公主騙人!

  「不去,就在這等著!」真真公主執拗勁上來了。

  去吃東西萬一被那人溜了怎麼辦?

  「那奴婢去買來——」

  「不許!」

  這下子無人敢說話了。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冰綠吃飽喝足,甚至還靠著大樹打了個盹。

  真真公主餓得頭暈眼花,險些撐不住之際,終於看見一位青衫白裙的少女款款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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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廟會

  可算把你等到了!

  真真公主抬著下巴站在路邊,打量著走來的少女,心道:也不怎麼樣嘛,穿得跟大蔥似的!

  冰綠飛奔過去:「姑娘,您總算出來了。」

  「逛完了?」喬昭抄了大半日佛經,手有些酸了,一邊輕輕捏著手一邊問。

  冰綠擠擠眼,低聲道:「姑娘,路邊那個很漂亮的小娘子好像是等您的。」
  
  喬昭聞言,抬眸看過去。

  路邊站著的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端的是少見的好顏色,那股盛氣凌人的勁頭比之顏色更勝三分。

  喬昭目光下移,落在少女袖口的鳶尾花上。

  原來是九公主。

  她的祖母出身皇族,偶爾會對她提及宗室的事。她記性好,陸陸續續知道一些,之所以對九公主印象深刻,乃是因為九公主的母妃出身很特別。

  九公主的母妃麗嬪,原是池燦的母親長容長公主府上的舞姬,曾經名動京城的美人兒。

  喬昭抬腳走過去,大大方方欠身行禮:「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你認識我?」真真公主意外挑眉。

  「曾聽人說,九公主純孝,時常來疏影庵替太后祈福,是以臣女斗膽猜測。」喬昭直起身來解釋。

  真真公主咬了咬唇。

  這人真是狡猾,以為上來就誇她,她就不生氣了嘛?

  「我讓你起身了嗎?」見面前的少女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真真公主越發不悅。

  莫非以為入了師太的眼就能把她這位公主不放在眼裡了?

  喬昭心頭嗟嘆一聲。

  原來佛門清淨之地,依然難得清淨。

  「公主的意思,是不許臣女起身嗎?」喬昭平靜反問。

  大梁的當朝公主可不如她的姑姑、姑祖母們尊貴。

  明康帝早早死了皇后就沒再立后,整日沉迷修道長生,別說公主了,就連僅剩的兩個皇子都不怎麼見。

  大臣們勛貴們誰都不傻,這樣不靠譜的皇上,就算家中子弟尚了公主又如何?皇上連皇子都撒手不管,還能顧著駙馬不成?

  更何況幾位公主無一嫡出,母妃出身都不高,說起來徒有公主尊榮罷了。這位九公主還是入了太后的眼,又美名在外,才不同起來。

  喬昭當然不是看輕九公主,只是她自有傲骨,在非正式場合自認舉止毫無失禮之處,又如何會怕了公主的挑剔。

  喬昭一句話把真真公主問住了。

  她一臉薄怒看著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女,真切意識到,這不是宮中那些打罵隨意的奴婢,哪怕以公主之尊,傳揚出欺辱臣女的名聲依然不好聽。

  這感覺讓真真公主有些惱的同時,又有那麼一點新鮮。

  「本宮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你不要無理取鬧!」

  喬昭失笑,莞爾道:「是臣女無理取鬧。那麼,臣女可以走了嗎?」

  當然是不能走的!可要這麼說,這無禮的丫頭是不是又該問她:公主不許臣女離開嗎?

  真真公主咬著唇,只覺從沒見過這樣奸詐大膽的女孩子,乾脆避而不答,直接問道:「師太為何見你?」

  為了見你,竟連本公主都不見?

  「臣女來替師太抄寫佛經。」既然這位九公主時常來疏影庵,以後免不了見面,喬昭便坦然相告。

  「師太讓你抄寫佛經?」真真公主上下打量喬昭一眼,語氣挑剔,「瞧著沒什麼特別的嘛。」

  喬昭懶於打嘴上官司,再次屈膝一禮,道:「殿下,臣女告辭了。」

  頂著真真公主冷冷的目光,喬姑娘輕盈起身,衝冰綠微微點頭,施施然走了。

  「殿下——」宮婢小心翼翼喊了一聲。

  這可是大福寺,不是宮裡,公主一定要忍住啊!

  九公主能在公主們中脫穎而出,入了皇太后的眼,自然不是毫無城府,她暗吸一口氣把怒火忍下去,繃緊下巴道:「跟著她們!」

  讓那個奸詐的丫頭氣得忘了問她出身了!

  冰綠回頭瞄了一眼,低聲對喬昭道:「姑娘,那位公主跟著您呢。」

  竟然是公主啊,她家姑娘連公主都不怕,她越來越崇拜她家姑娘了!

  「不必理會。」

  主僕二人沿著山路逐級而下,冰綠伸手一指,聲音興奮起來:「姑娘,您瞧,廟會還沒散呢,現在沒有那麼多人了,要不要去逛逛?」

  喬昭沉吟片刻,頷首:「也好,去逛逛吧。」

  這是她回到黎府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門,就這麼回去確實有些不甘心。

  喬昭遙遙望了一眼寇尚書府所在方向,收回目光,被冰綠拉著向廟會走去。

  說是人群散了不少,其實依然熱鬧非常,演扁擔戲的、耍中幡的、扭秧歌的、踩高蹺的,每一處都圍滿了人,還有套圈的、吹糖人的、賣糖葫蘆的……

  走在喧囂的人群裡,喬昭被這種世俗的熱鬧給迷住了。

  在喬姑娘眼裡,哪怕是小攤上做工粗糙的猴子面具,都要比深宅大院嬌養的花草來得生動。

  「姑娘,咱們去看變戲法吧,那邊有個變戲法的,可神啦!」

  冰綠把喬昭拉過去,就見人群圍著一名妙齡女子,那女子面前擺著一口大鍋,鍋裡已是熱油沸騰。

  一個十來歲的女童舉著簸箕從圍觀人群面前走過,邊走邊喊:「我姐姐得了仙人點化,雙手不懼熱油,下面將要表演油鍋取錢,請各位爺爺奶奶、大伯大媽、叔叔嬸嬸、哥哥姐姐捧個場嘍——」

  女童走了一圈,簸箕裡叮叮噹噹落了不少銅錢,到了喬昭這裡,冰綠一臉興奮,趕忙把一枚銅錢丟進去。

  見那女童嘩啦一聲把簸箕中的銅錢全都倒進油鍋裡,妙齡女子張開雙手給眾人看,朗聲道:「請各位看好了。」

  她說完,手伸進沸騰的油鍋,在人們的倒抽冷氣聲中抓起一把銅錢,接著如是幾次,很快把沉在鍋底的銅錢全都撈了出來。

  「好!」叫好聲此起彼伏。

  「太神了,太神了。」離開時,冰綠依然感慨不已,拉著喬昭衣袖問道,「姑娘,您說那位姑娘真的得了仙人點化嗎?」

  喬昭笑道:「仙人點化不一定有,只是一些偏門技巧罷了。」

  「什麼偏門技巧?」一男一女異口同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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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18:26:44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巧遇

  冰綠扭頭一看,呆了,拚命扯著喬昭衣袖:「姑娘,好俊的郎君,啊啊啊,好俊——」

  池燦站在杏樹下,聽到這話側頭對朱彥與楊厚承說:「那丫頭不怎麼樣,她的丫鬟眼光倒是不錯。」

  語罷,他轉頭看向喬昭,一雙漂亮的眸子瞇起來。

  池公子矜持立在杏花樹下等喬昭過來打招呼,真真公主卻在最初的錯愕後走了過來。

  「表哥。」在池燦面前,真真公主身為公主的優越感全然沒有,一想到母妃是人家府上家奴,只有心塞的份兒。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公主殿下。」池燦顯然是不想和真真公主多說的,眼睛一直看著喬昭。

  真真公主誤解了他的意思,抬抬下巴對喬昭道:「你過來一下。」

  池燦睃了真真公主一眼。

  這公主架子,擺得真讓人膩歪!

  喬昭看到池燦三人,同樣生出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感慨,理了理裙擺走過來,衝三人福了福。

  未等她開口,真真公主便道:「行這些虛禮作甚?你且給我們說說,剛才的油鍋取錢是怎麼回事兒?若不是仙人點化,那是用了什麼偏門技巧?」

  池燦勉強聽完,再也懶得忍耐,衝喬昭矜持頷首道:「跟我走!」

  喬昭:「……」多日不見,這人行事還是這般肆意。

  真真公主頓時瞪大了一雙美眸。

  她沒聽錯吧?對女子全然沒有過好臉色的池表哥竟然對一個黃毛丫頭說跟他走?

  她看了一眼波瀾不驚的少女,不乏惡意地想:是了,定然是這丫頭的蠢樣惹了表哥不快,表哥想教訓她呢!

  見喬昭沒有反應,池燦不高興了,精緻唇角牽起,懶懶道:「愣著幹什麼,我們請你吃茶。」

  他說著,悄悄踢了楊厚承一下。

  楊厚承暗暗翻了個白眼。

  想請人家喝茶就直說嘛,非要把他和朱彥扯上做什麼?

  不過再見到喬昭,楊厚承還是很高興的,礙於真真公主在一旁,不好流露出相識的樣子,遂笑著打哈哈道:「是呀,小娘子,哥哥們請你喝茶去。」

  池燦與朱彥:「……」這種調戲良家婦女的語氣,好想打死他怎麼辦?

  楊厚承也呆了呆。

  他其實不想這麼說的,可這種明明認識又要裝不認識的情況,他這麼老實的人完全不知道該這麼應對啊,一不小心就跑偏了!

  「咳咳,我是說,哥哥們沒有惡意,就是想與你一起喝茶——」

  「閉嘴!」池燦忍無可忍,伸手拍了楊厚承一巴掌。

  朱彥溫和望著喬昭,含笑解圍:「姑娘勿怪,是我們很好奇你剛剛說的事,這裡人來人往不便多言,是以想請你移步茶樓,方便我們請教一二。」

  池燦順了口氣。

  嗯,幸虧還有一個好友會說人話。

  「還不走嗎?」當著外人的面,池公子的忍耐已是到了極點,斜睨喬昭一眼,轉身便走。

  好歹是救命恩人,喬姑娘只思考了一瞬間,便抬腳跟了上去,礙於某人陰晴不定的性子,直接走在了朱彥這邊。

  池燦眼角餘光掃了掃,冷哼一聲。

  他吃人不成?

  真真公主眼看著幾人依次從她眼前走過,震驚之餘有些發懵,抬腳跟了上去。

  池燦腳步一頓,轉頭:「沒喊你。」

  真真公主一張臉騰地紅了,又氣又羞之下,雙眼含了淚花,死死忍著才沒有當眾落下來。

  她與池燦是表兄妹,就算談不上青梅竹馬,可也不必這麼絕情吧?她竟然還不如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黃毛丫頭有臉面!

  她好歹是皇家公主,這丫頭到底是什麼人?先是讓師太破格召見,甚至還留了飯,然後遇到池燦三人,還被邀請去喝茶!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從沒聽聞池燦他們這個小圈子容納過別人,更別提還是女子!

  等等,前不久偷看的話本子裡有隻狐妖就能這般蠱惑人心!

  「妖女,你給我站住!」真真公主冷喝一聲。

  池燦三人頓時站住了,齊齊扭頭,一臉奇怪看過來。

  被喊作「妖女」的喬姑娘往前走出好一段才轉過身來,詫異問:「你們停下做什麼?」

  池燦三人:「……」

  對呀,真真公主喊妖女,他們幹嘛停下來?

  「你有病吧?」池燦挑眉問。

  真真公主本來不是這麼魯莽的人,可一樁接一樁匪夷所思的事讓她懵了圈,咬著唇指著喬昭道:「不是我有病,表哥,是她有問題!」

  池燦乾脆轉過身子,手中金漆摺扇搖了搖,問:「她有什麼問題?」

  朱彥收了笑意,平靜看著真真公主。

  楊厚承更是瞪大了眼,來回打量著喬昭:「什麼問題啊?沒看出來呀!」當公主就能亂說話?

  池燦收起摺扇敲了敲楊厚承的腦袋,低聲道:「別亂看!」

  他就是想聽聽油鍋取錢的內幕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三個想做什麼呢。

  真真公主抿了抿唇,問:「你們難道沒有察覺她很邪門嗎?你們才見了一面就想請她喝茶了!我聽說有些會邪術的人,就有這樣的本領。」

  池燦嗤笑一聲。

  朱彥與楊厚承對視一眼,俱都笑了。

  什麼見了一面,他們與黎姑娘可是朝夕相處了好多天的。

  不過要說那丫頭邪門嘛,還真的有點兒!

  就沒見過這麼能耐的小姑娘啊。

  「你們笑什麼?」雖然沒人言語,真真公主卻感覺到被深深嘲笑了,加重語氣道,「你們不要不以為然,她真的有問題——」

  「夠了!」池燦徹底沒了耐心,冷冷道,「我們的事,就不勞公主操心了。」

  池燦說完轉身便走,朱彥卻有些遲疑。

  畢竟是尊貴的公主,鬧得太難看池燦倒是不在乎,他與楊厚承卻不好擔待了。

  更何況——

  他擔憂地看了不言不語的少女一眼,心道:拾曦這般落公主的面子,將來黎三姑娘可就不好過了。

  他看著喬昭一臉平靜的樣子,又有些想笑。

  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瞧黎三姑娘這副模樣,全然不像害怕的樣子。

  喬昭似是察覺朱彥所思,抬眸衝他輕輕點頭,而後走到真真公主面前,邀請道:「殿下若是有興趣聽聽,不如一起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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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4 18:26:56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不同

  喬昭並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

  這位公主雖有些架子,實則並沒對她做出什麼惡事,至於小姑娘家的鬥嘴,不值得計較。

  更何況,有九公主一起去喝茶,還方便些。

  「我才——」真真公主話才出口,急急咬了一下舌尖,矜持道,「既然你誠心邀請,本宮就給你一個面子。」

  被甩下實在太丟人了,況且她實在很想知道普通人從油鍋中取錢是如何做到安然無恙的。

  弄不明白她今晚會睡不著的!

  池燦面罩寒霜橫了喬昭一眼,衝真真公主冷笑道:「她邀請的不算!」

  他俊眉修長,眼波瀲,明明是惱怒的樣子,卻美得無法無天。

  喬昭再看真真公主一眼,嘆口氣。

  兩個明明都是玉一般的人兒,怎麼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真真公主畢竟有著公主的自尊,聽池燦說得這般無情,再也受不住,抬著下巴道:「本宮原就不想去的,告辭!」

  真真公主說完,深深看喬昭一眼,緊繃唇角拂袖而去。

  「還不快走?」池燦睇了喬昭一眼,轉身便走。

  朱彥笑意溫和:「黎姑娘,請吧。」

  「咦,你怎麼知道我家姑娘姓黎?」冰綠提出疑問,忽地興奮起來,扯扯喬昭衣袖道,「姑娘,肯定是那天你出名了!」

  「嗯?」喬姑娘一臉莫名其妙,終於確認她這個丫鬟一見到美人兒就腦子發暈,腿發軟。

  冰綠以為喬昭忘了,眉飛色舞提醒道:「就是冠軍侯進城那天啊,您不是差點撞他身上去嘛!」

  真是沒想到啊,她家姑娘不僅和俊美威風的冠軍侯有緣,還和這位好看極了的公子有緣,啊啊啊,她該挑哪個好呢?不,是她家姑娘該挑哪個好呢?

  看著冰綠雙眼放光的樣子,喬姑娘罕見地臉一熱。

  有這麼一個花痴的丫鬟,是她管教不嚴!

  池燦攸地停下來,楊厚承措手不及,撞到了他後背。

  「怎麼了?」

  池燦沒理會楊厚承的疑問,大步走到喬昭面前,擰眉問:「你差點撞到冠軍侯身上?為什麼?」

  難不成這丫頭也想攀上邵明淵那根高枝?

  「怎麼,幾日不見,學會這一招了?」想到眼前的丫頭對著發小投懷送抱,池公子就格外惱怒起來,一張口便把毒舌的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初乘船北上,他撿的這棵白菜分明被糟老頭子一拱就跟著走了,難不成他的魅力既及不上一個糟老頭,又及不上邵明淵那個只會打仗的傢伙?

  冰綠眨眨眼,識趣地捂住了嘴。

  她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等等!

  這位好看極了的郎君剛剛說「幾日不見」,那他和姑娘豈不是早就認識?

  啊啊啊,原來是她家姑娘的愛慕者!

  小丫鬟果斷下了結論。

  「拾曦——」朱彥聽不過去,喊了一聲。

  黎姑娘雖說和尋常女子有些不同,可到底是位姑娘家,哪能如此說話。

  喬昭確實有些惱了。

  雖說救命之恩她願盡己所能償還,卻不包括尊嚴。

  喬姑娘牽唇笑了笑,聲音軟糯甜美,說的話卻足以讓聽者驚掉下巴:「池大哥放心,我保證什麼招都不會對你使。」

  池燦一張俊臉更黑了。

  所以說明明是他撿了白菜,這棵白菜卻看哪個都比他重要?

  朱彥與楊厚承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果然無論哪一次打交道,拾曦都被這丫頭剋得死死的。

  喬昭屈膝一禮:「池大哥若是不想聽什麼偏門技巧了,我便告辭了。」

  見喬昭起身後真的轉身便走,池燦險些氣死,揚聲喊道:「你給我站住!」

  他大步繞到喬昭面前,挑眉道:「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再不快走,你想拖到本公子管晚飯的時候啊?」

  「走啦,走啦。」楊厚承忙打圓場。

  把少女冷凝無波的神色收入眼底,朱彥暗暗嘆口氣。

  拾曦若是想用對待尋常姑娘的態度對待黎姑娘,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想起三人相聚時無意中提及黎三姑娘的字入了疏影庵無梅師太的眼,師太請她不時前來疏影庵陪伴禮佛的事,拾曦自從十歲過後明明從不來廟會這些地方的,今天前往靖安侯府喬氏靈前拜過,陪著庭泉待了一會兒出來後,竟罕見地提議來大福寺逛逛。

  好友或許還不自知,他卻看出些苗頭來。

  拾曦對黎姑娘是不同的。

  或許還談不上傾慕,但至少,黎姑娘在拾曦心裡很特別。

  朱彥深深看了喬昭一眼,心想:黎姑娘還這般小,拾曦這彆扭的性子恐怕會越弄越糟。

  一行人總算進了茶樓,選了個清淨雅室坐下來,楊厚承笑呵呵道:「黎姑娘,沒想到今天在這見到你,真是巧了。」

  「啊!」冰綠忍不住喊出聲,忙捂住了嘴。

  證實了,果然是認識的!

  楊厚承這才仔細看了冰綠一眼,表情一呆:「這不是那個丫鬟啊?」

  大意了,只怪他忘了看臉,一心以為跟著小丫頭的丫鬟是朱彥買來的那個,難怪覺得異常聒噪。

  喬昭抽了抽嘴角道:「無妨,她是我的心腹丫鬟冰綠。」

  冰綠一聽姑娘這樣介紹她,頓時心情飛揚。

  她就說,她才是姑娘的第一丫鬟嘛。

  小丫鬟全然忘了她家姑娘統共兩個貼身丫鬟而已。

  楊厚承放下心來,問道:「黎姑娘,你這些日子——」

  池燦突然咳嗽幾聲,打斷了楊厚承的話:「以前的事不必多提。黎姑娘,還是請你說說油鍋取錢的事吧。」

  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些話還是不提為好。

  楊厚承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對,還是說這個吧。」

  「其實很簡單,那鍋中看起來是滾燙的油,其實只有上面一層是油,下面是醋。」

  「那又如何?」楊厚承想不明白,追問。

  喬昭淡淡一笑:「三位大哥沒進過廚房,想來是沒留意過的。醋沸騰時並不熱,僅相當於溫水罷了,人的手伸進去自然毫髮無傷。」

  「原來如此!」楊厚承大為嘆服,「黎姑娘,你懂得真多!」

  池燦揚了楊眉:「不知從什麼雜書上看來的旁門左道,說得好像你進過廚房似的。」

  「我進過的。」喬昭淡淡道。

  「我家姑娘進過的。」冰綠反駁道。

  只不過差點把廚房燒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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