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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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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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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58:06 |只看該作者
第389章 你要對我負責任

  山上起了風,少女的背影分外單薄。

  邵明淵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昭昭,先下山吧。」

  臉上的淚被風吹乾了,有種緊繃得疼,喬昭擦了擦眼楮,默默站了起來。

  氣氛古怪中,幾人下了山。

  喬家大院已是焦土一片,喬昭深深看了一眼,彷彿要把這一切鐫刻在心裡。

  「昭昭,先回去歇歇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喬昭輕輕點頭,回到豆腐西施的宅子後,由冰綠與阿珠伺候著淨面更衣去了。

  池燦立在庭院中,隨意踢了一下尚未清理完畢的雜草,懶洋洋問道︰「庭泉,黎三與喬家究竟有什麼關係?」

  邵明淵裝傻︰「嗯?」

  池燦揚了揚眉︰「在山上時黎三的樣子有些奇怪,你難道沒察覺嗎?」

  「昭昭曾對我說過,她自幼臨摹喬先生的字畫,雖沒有機會見到喬先生,卻對他神往已久。加之我舅兄拜托她代為祭拜家人,我想她是有感而發吧。」

  「她連這些都對你說了?」

  邵明淵點頭。

  池燦將信將疑,喃喃道︰「可剛才在山上看她的樣子,就好像是——」

  後面的話有些不吉利,他又默默咽了下去。

  邵明淵笑笑︰「姑娘家心思細膩,多愁善感,自是與咱們不同的。」

  無論如何,昭昭借屍還魂的事不能再讓更多的人知道了。

  當今天子信奉道教,一心一意追求長生,倘若知道了昭昭的事,他不敢想像昭昭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

  池燦斜睨著邵明淵,心道︰黎三多愁善感?這理由未免太拙劣了。罷了,是他閒操心了。

  楊厚承見氣氛冷下來,開口道︰「庭泉,你請了錢仵作來,究竟是怎麼個打算?」
  
  「自然是要開棺驗屍,確認喬家人的死因。」邵明淵毫不遲疑道。

  楊厚承瞪大了眼楮︰「真要開棺驗屍啊?這,這是不是有些驚世駭俗?」

  池燦對此倒不以為然,提出另一個問題︰「這事征得喬墨同意了?」

  時人講究入土為安,打擾先人安寧是許多孝子賢孫無法忍受的。

  邵明淵對喬家的心意他可以理解,卻不想好友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邵明淵頷首︰「舅兄知道的。」

  「如果查明喬家人不是死於大火意外,你打算留在這裡查明真相?」池燦再問。

  「這是自然,總不能讓謀害我岳丈一家的兇手逍遙法外。」

  「那黎三呢?」

  邵明淵沉默了一下,不動聲色道︰「當然是看她自己的打算。」

  這時冰綠小跑過來︰「邵將軍,我們姑娘請您過去。」

  邵明淵衝池燦二人點點頭︰「那我先過去了。」

  良久後,池燦的視線才從邵明淵離去的方向收回來,自嘲笑笑︰「重山,咱們大概要在這座兇宅裡住上好一段日子了。」

  楊厚承眨眨眼︰「你就知道黎姑娘會選擇留下來?」

  「看到黎三在山上悲痛的樣子,你認為她會繼續南下?」池燦看向遠處,神情莫名,「我忽然在想,黎三這次南下,替九公主採藥是其次,替喬家沉冤昭雪才是真正的目的。」

  楊厚承點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那咱們怎麼辦?」

  池燦嗤笑一聲︰「什麼怎麼辦?咱們不是保護黎三的嗎?自然是她在哪裡咱們就在哪裡。再者說,查案可要比採藥有趣得多。」

  當時如果不是為了黎三,他腦子又沒毛病,會給替九公主採藥的人當護衛。

  楊厚承嘿嘿笑起來︰「說的也是,反正出來就比待在京城有意思多了。這白雲村山清水秀,住在這裡不吃虧。走啦,出去轉轉。」

  二人相攜出了門。

  邵明淵去了喬昭屋子,喬昭揮揮手,冰綠與阿珠識趣退了出去。

  「昭昭,你找我?」邵明淵仔細打量著喬昭的神色,見她眼圈微紅,便有些心疼了。

  「什麼時候開棺驗屍?」喬昭聲音微顫,開門見山問。

  這時候,她忽然發現身份暴露後給她帶來不少方便。倘若她在邵明淵眼裡還是黎昭,又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就更不可能名正言順與他攜手調查真相了。

  大概也是因此,大哥才瞞著她給了邵明淵那個錦囊吧。

  「我認為越快越好,昭昭的意思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明天可好?」

  喬昭渾身一顫,緩緩點頭︰「好。」

  她吐出這個字,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動不動如泥塑。

  邵明淵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別多想,現在暫時的打擾是為了讓他們獲得長久的安寧,對不對?」

  喬昭緩緩點頭︰「我知道的。」

  雖然知道,可是一想到那樣的情景,還是令她神魂俱碎。

  「不然明天你留在這裡,一切交給我——」

  喬昭打斷了他的話︰「不,我要在場。」

  「好,那咱們就一起去。」

  「還有——」

  「還有什麼?」

  喬昭睇了邵明淵一眼,淡淡道︰「不要一直握著我的手。邵將軍莫非在北地待久了,忘了男女授受不親?」

  年輕的將軍一臉無辜,壓低聲音問︰「可是已經親過了,怎麼辦?」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如潺潺清泉,說的又是這般曖昧的話,少女原本蒼白的臉很快染上一抹緋紅。

  「昭昭,等替岳父他們沉冤昭雪,咱們就定親吧。」

  「我沒有定親的打算。」喬昭淡淡道。

  邵明淵表情糾結︰「可是直接成親不合規矩……」

  當然,他不在乎規矩,但對姑娘家來說是不一樣的。

  喬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邵將軍,你想多了。我既不打算定親,更不打算成親,這話我以前對池大哥說過了,並不是戲言。」

  邵明淵呆了呆,劍眉蹙起︰「昭昭,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對我負責任了?」

  喬昭驀地瞪大了眼楮。

  她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要我負責?」

  邵明淵眼微闔,瞧著頗為感傷︰「你親過我,我這輩子肯定是不會娶別人了。你若不嫁我,那我只能打一輩子光棍了。」

  「你——」喬姑娘張了張嘴,實在忍不住問出來,「你還要不要臉了?」

  年輕的將軍微微一笑︰「早說過了,只要你,臉可以不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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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4-29 13:58:17 |只看該作者
第390章 情不自禁

  喬昭又氣又惱,嗔道︰「邵明淵,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邵明淵一臉嚴肅︰「我一直很正經的。」

  「冰綠,送客!」喬昭再也受不住,揚聲道。

  門推開,冰綠快步走進來,繃著臉道︰「邵將軍,請吧。」

  邵明淵半點沒有被趕出去的尷尬,施施然起身,衝喬昭溫柔一笑︰「昭昭,那我先出去了,回頭見。」

  冰綠送邵明淵出去,返回來關上門湊到喬昭跟前來。

  喬昭看她一眼。

  冰綠嘿嘿一笑︰「姑娘,等回京後是不是該和邵將軍叫姑爺啦?」

  「別胡說!」喬昭臉一沉。

  冰綠全然不怕,吐了吐舌頭︰「婢子才沒有胡說呢,難道姑娘沒有發現嗎,您對邵將軍很不一樣呢。」

  喬昭微怔。

  不一樣嗎?她與他之間有太多牽扯,對他自然是與對別人不同的,可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沒有什麼不一樣,以後不要亂說。」

  冰綠眨眨眼︰「可是姑娘在邵將軍面前會臉紅害羞啊,在別人面前可不會。」

  喬昭抬手揉了揉臉頰,臉頰微燙。

  她臉紅是害羞嗎?明明是氣得。她已經拿那個厚臉皮的家伙毫無辦法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因著屋子小,眾人便聚在院子中吃飯。

  牆角的雜草已經被清理乾淨,空蕩蕩一片,只剩一棵枇杷樹亭亭如蓋。從村人那裡買來的油燈蠟燭零零散散擺在四周,燈光點點與天上繁星交相輝映,頗有一番意境。

  楊厚承吃了一塊涼拌牛肉,嘆道︰「可惜有肉無酒。」

  池燦睇他一眼︰「你以為是來秋遊嗎?」

  邵明淵看二人鬥嘴,搖頭笑笑,側頭看向喬昭。

  「沒有胃口?」

  喬昭回神,擦了擦嘴角︰「已經飽了。」

  邵明淵放下筷子︰「那就出去走走吧。」

  「好。」

  邵明淵起身︰「拾曦、重山,你們慢吃,我陪昭昭出去走一走。」

  池燦手中筷子一頓,眼皮未抬,淡淡道︰「早去早回,這裡鬧鬼呢。」

  楊厚承一拍胸脯︰「沒事,你要害怕的話還有我呢。」

  池燦放在飯桌下的腳抬起狠狠踹了楊厚承一下。

  「哎呦,一言不合就踹人啊?」楊厚承彎腰捂著小腿慘叫起來。

  走出大門,邵明淵笑道︰「他們兩個還是老樣子。」

  喬昭沉默片刻,輕聲道︰「沒有影響你們的關係就好。」

  邵明淵一怔,而後搖頭,語氣很是堅定︰「不會。」

  昭昭並不喜歡拾曦,才給了他堅定不移爭取的機會。倘若他們兩情相悅,他唯有默默祝福了。

  「白雲村你曾來過吧?」邵明淵忽然開口問。

  喬昭腳步微頓,點了點頭︰「自然是來過的,還來過許多次。」

  她似是猜到了邵明淵想問什麼,遙望著夜幕中的村莊,呢喃道︰「豆腐西施我見過的,那時候我還小,無意中見到她舉著菜刀追著一個大男人跑,她的兒子在家門口嚎啕大哭,村裡人指指點點,全都在瞧熱鬧。後來,幾個婦人堵上門來,要把豆腐西施趕出村子,還是我祖父出言相勸,才把事情平息下來。」

  說到這裡,喬昭輕嘆一聲︰「那個被豆腐西施追著跑的男人,是村裡人見人煩的閒漢,可是村裡人瞧了這一番熱鬧,卻都站在閒漢這一邊,對豆腐西施滿是不屑。當時啊,我覺得這真是奇怪極了。」

  她抬了頭,仰望進對方燦若星辰的眸子裡,輕聲問︰「邵將軍覺得呢?」

  近在咫尺的男人低下頭去,與仰望他的少女對視,溫聲道︰「我也覺得奇怪極了。」

  喬昭繼續往前走,大概是山村的夜色朦朧空靈,使她的聲音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我當時便這樣問了祖父,你猜祖父怎麼說?」

  邵明淵只是認真看著她。

  他知道,這個時候眼前的少女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在最靠近她家人的地方,她的心裡盛放了太多東西。

  還好,他能陪在她身邊。

  「祖父說,這世間人對女子遠比男子要苛刻,對失去了男人的女子尤為苛刻。所以,要想以後活得自在,那就努力獲得不會失去的東西。」

  「比如才智與醫術嗎?」

  喬昭彎了彎唇角︰「是呀,比如才智和醫術。」

  她忽然垂下了眼簾,輕嘆道︰「可惜任祖父才智絕世,卻沒料到家人會遭這般橫禍。」

  月明人靜,有著夜色的遮掩,一滴淚從她眼角悄然墜落。

  那滴淚就這麼悄無聲息砸進了邵明淵的心裡,砸得他心尖陣陣發疼。

  他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種衝動,伸手抬起少女光潔白皙的下巴,低頭把唇印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吻令喬昭驀地睜大了一雙水眸,茫然看著上方的男人。

  喬姑娘顯然沒反應過來這人在做什麼。

  少女的安靜彷彿是默許,一下子激起了男人的本能。

  他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一手環著她的腰,舌粗魯卻不失靈巧地擠進對方的口中,加深了這個原本是安慰的蜻蜓點水般的吻。

  喬昭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混蛋到底在幹什麼呀?

  邵明淵緊緊摟著少女的腰,本來準備淺嘗輒止,可對方的甜美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那是鐵一般的意志都無法抵擋的美好,情動令他的聲音在夜色中暗啞低沉︰「昭昭——」

  一聲「昭昭」猛然拉回了喬昭的神智,她伸出雙手用力一推。

  邵明淵眼神恢復了清明,把她放開。

  「你瘋了?」唇上的腫熱讓喬昭質問起來顯得有氣無力。

  對面的男人目光灼灼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喬昭氣得發抖,抬腳踹了他小腿一下,恨恨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這一次對面的男人老老實實開口了︰「知道啊,吻你。」

  喬昭再次抬腳踢了他一下︰「無恥!」

  邵明淵悄悄側身,掩飾著身體的異樣。

  他好像是有點無恥了,放到半個月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可是這種感覺,為何該死的美妙呢?

  見對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喬昭暗暗吸了一口氣,抬腳便走。

  邵明淵一把拉過她。

  「你——」

  邵明淵伸手掩住她的唇,低聲道︰「小聲點,那邊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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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爬牆頭的人

  聽邵明淵這麼一說,喬昭立刻停止了掙扎,被他快速拉到了一棵樹後。

  樹雖然是老樹,但想遮擋住兩個人的身影還是不能的,邵明淵理直氣壯把少女擁在懷中。

  喬昭雖無奈,這種時候卻無意與他歪纏,悄悄探出頭去觀察情況。

  夜色裡,她沒有身邊男人的敏銳,四顧左右沒有發現異常。

  喬昭忍不住懷疑又是某個登徒子耍無賴了。

  「那邊——」低低的聲音在耳畔忽然響起,熟悉的冰雪氣息拂動著她微熱的面頰,令她心頭莫名有些慌。

  不過喬昭很快便冷靜下來,半瞇了眼楮看著躡手躡腳走來的人。

  那人探頭探腦,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走到豆腐西施宅子的後面院牆處停了下來。

  「看看他要幹什麼。」邵明淵聲音放得很輕,察覺懷中少女安靜乖巧,便不自覺染上了笑意。

  這低不可聞的輕笑,此情此景卻莫名撩人心弦。

  喬昭頓覺尷尬,悄悄往外移了移身子。

  她不移動還好,這麼一動,頓覺一個硬邦邦的物件抵在了腰間。

  喬昭疑惑低頭。

  這下子換邵明淵尷尬了,可偏偏身體的反應由不得他控制,只能渾身僵硬往後退了一步,然而身後便是樹幹,退無可退。

  邵明淵紅了臉,急中生智道︰「快看,那人爬到牆頭上去了。」

  喬昭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來人已經爬上了牆頭,往院子裡探望。

  「去把那人擒住?」喬昭低聲問。

  「不用了。」

  喬昭詫異看他。

  「不用了」是什麼意思?難道放過那個行跡鬼祟的人?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牆頭處忽然伸出一隻手,把趴在牆頭上的人一把拽了進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那人竟連一聲驚叫都沒發出來。

  「走吧。」邵明淵自然而然拉起喬昭的手,往回走去。

  快走到門前時喬昭這才反應過來,抽出手低聲警告道︰「邵明淵,你不要得寸進尺。」

  年輕的將軍低頭湊在她耳畔,輕笑道︰「末將遵命。」

  喬姑娘的臉騰地紅了。

  他到底從哪學來的這些調戲小姑娘的手段?

  二人進了門,一眼便看到葉落把那人一腳踩在地上,那人拼命掙扎,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池燦等人站在旁邊,俱是一臉吃驚。

  「葉落——」邵明淵一邊往裡走一邊喊了一聲。

  葉落聞聲望來,立刻收回腳,行禮道︰「將軍,有奸細!」

  頃刻間邵明淵已經走到了近前,居高臨下打量地上的人一眼,語氣平靜道︰「帶他進屋再說。」

  眾人進了屋。

  室內亮如白晝,來人的樣子清晰呈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個身形健碩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被這麼多人看著如驚弓之鳥,掙扎不斷。

  「把他嘴裡塞的東西取出來。」邵明淵吩咐道。

  葉落沒有遲疑取出塞在男子口裡的抹布。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邵明淵坐下來,彎唇笑了笑,不急不緩道︰「這話應該我們問你才對。夜黑風高,這位大哥爬上別人家的牆頭想幹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人語氣溫和,可男子卻本能感覺到了危險,他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道︰「我,我就是好奇看看——」

  邵明淵輕笑一聲。

  立在他身邊的晨光翻了個白眼︰「大哥,是你傻還是當我們傻呀?有多好奇要大晚上的爬上牆頭來看?」

  男子瑟縮一下,老老實實道︰「我覺得白天來看會被發現。」

  晨光︰「……」這理由,他竟無言以對。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邵明淵波瀾不驚問。

  男子低著頭︰「我叫鐵柱。」

  「鐵柱大哥為何好奇我們呢?」

  鐵柱抬起頭,撓了撓頭髮︰「這裡不是鬧鬼嘛,我聽說有人住進來,就好奇大人們怎麼都不怕呢,就忍不住過來瞧瞧是怎麼回事兒。大人,我真的沒有別的壞心思,更不是賊!」

  他說著衝邵明淵連連作揖︰「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計較了,放我回去吧。」

  「好。」

  邵明淵的答應太痛快,太令人措手不及,鐵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啥?」

  晨光翻了個白眼︰「聾子嗎?沒聽我們將軍答應放你回去了?趕緊走吧!」

  鐵柱被轟出門外這才如夢初醒︰「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說完這話,頭也不回跑了。

  「庭泉,你就這麼放他走了?」池燦問道。

  「你覺得他很可疑?」

  池燦冷笑一聲︰「他那些話騙鬼還差不多。咱們是光明正大由村長領著住進了這裡,又不是偷偷摸摸住進來的,能引發人這麼大的好奇心?」

  邵明淵點頭︰「你說的是。」

  「那你——」

  邵明淵笑笑︰「那也只能讓他回去了,他是這裡的村民,不是犯人。再者說,咱們剛來,什麼都不清楚,不能輕易打草驚蛇。」

  「庭泉說得不錯,不過那個人咱們應該盯著點兒。」楊厚承道。

  邵明淵笑笑︰「放心吧,葉落已經跟著去了。」

  他這麼一說,池燦與楊厚承這才發現葉落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二人不由面面相覷,又有些灰心。

  明明都是同齡人,他們卻比好友差了許多,戰場果真如此鍛煉人嗎?

  楊厚承忍不住嘆氣︰「庭泉,你再這樣打擊人,咱們就沒法好好做朋友了。」

  「他們吃這碗飯而已,你可不要和他們搶飯吃。」

  「以後真的不帶著我去戰場?」楊厚承眼巴巴問。

  邵明淵拍拍他的肩︰「拖後腿太嚴重,會娶不到媳婦的。」

  楊厚承撇嘴︰「說得好像你有媳婦似的。」

  他說完這話自知失言,飛快看了喬昭一眼,又看向池燦,見二人都沒什麼反應,摸了摸鼻子︰「咳咳,睏了,我去睡了。」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邵明淵派人把村長請了過來。

  「侯爺昨夜休息得還好吧?」一來這鬧鬼的宅子,村長就有些不得勁。

  「有勞村長惦記,我們都休息得不錯。」邵明淵說了幾句客氣話,問起鐵柱的情況。

  「鐵柱啊?他以前是鎮上的鐵匠,來村裡住下也就幾年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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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縣令來訪

  「他平日為人如何?」邵明淵問。

  「為人?」村長琢磨了一下,「鐵柱平時沉默寡言,很少惹人注意,給人的感覺就是老實巴交吧。侯爺,您怎麼知道鐵柱的?」

  「昨天無意中踫到了。」邵明淵沒有再多提,留村長喝了茶,轉而問起村中情況。

  面對著冠軍侯這樣的人物,村長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茶喝到第三杯,氣氛熟絡起來,便笑著道︰「侯爺,小老兒瞧您這些貴客都沒個伺候茶水的,小老兒有幾個孫女,您要是不嫌棄她們粗手粗腳,就讓她們過來幫幾日忙,給貴客們縫補掃灑的事還是會做的。」

  安靜坐在角落裡的喬昭看了邵明淵一眼,默默啜了一口茶。

  邵明淵忙道︰「不必了,我們都是大男人,有手有腳,用不著人伺候。」

  「這樣啊,那侯爺以後要是需要幹粗活的丫頭,盡管開口。」村長語氣中滿是惋惜。

  據說京城的貴人們連洗臉穿衣都有人伺候的,怎麼這位侯爺不一樣呢?

  他那幾個孫女俊得很,這麼多貴人,要是被哪個看上了就是一輩子享用不盡的福氣。退一萬步說,能賺點幫工的錢也是好的啊。

  村長的眼神越發遺憾了。

  邵明淵用餘光掃了端坐在角落裡的少女一眼,頓覺頭大。

  這村長不是添亂嘛,昭昭生氣了怎麼辦?

  「這些就不麻煩村長了,我們這些人都挺喜歡幹粗活的。」邵明淵笑道。

  一旁的楊厚承等人聽得直皺眉。

  誰喜歡幹粗活了,這傢伙又胡亂代表他們!

  邵明淵把眾人神情盡收眼底,一臉無動於衷。

  只要昭昭不生氣就好,至於別人,呵呵,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不高興了出去練練就老實了。

  邵明淵把茶杯放下準備送客,還沒等開口,晨光就進來稟告道︰「將軍,外面有村民來找村長。」

  「找我?」村長站起來,有些疑惑,「這個時候誰來找我啊?我還跟家裡老婆子交代來了侯爺這裡。侯爺,那小老兒出去看看。」

  邵明淵遞了個眼色給晨光,把村長攔住︰「請那人進來說吧。」

  晨光立刻跑出去,不多時領著個眉眼靈活的年輕人進來。

  面對著邵明淵等人,年輕人不由低了頭,眼珠亂飛。

  村長上去給了年輕人一巴掌︰「亂瞄什麼呢,有什麼事趕緊說。」

  年輕人呼了口氣︰「村長,縣老爺來了!」

  村長大驚︰「縣老爺怎麼會來咱們村兒?」

  「縣老爺說來拜訪冠軍侯的。」

  村長不由看向邵明淵︰「侯爺,您看——」

  邵明淵對晨光點了一下頭︰「晨光,你隨他去看看,如果是嘉豐縣令,就請進來。」

  「領命。」晨光把年輕人帶了出去。

  邵明淵重新落座,一指旁邊的座椅︰「村長請坐。」

  村長踟躕起來。

  那可是縣老爺啊,他究竟是留下繼續陪著冠軍侯呢,還是出門迎接縣老爺呢?

  侯爺比縣老爺大,應該留下,不過他就這麼坐著,等一會兒縣老爺進來怎麼辦?

  「村長請坐。」邵明淵再次道。

  村長忙坐了下來,小心翼翼沾了一個椅子邊兒,坐立不安。

  很快一名四旬左右的短鬚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幾名侍從。

  村長騰地站了起來。

  短鬚男子快速環視一眼,目光最終落在邵明淵身上,拱手道︰「下官嘉豐縣令王大海,見過侯爺。」

  「王縣令請坐。」

  王縣令坐下來,態度頗為恭敬︰「下官聽聞侯爺蒞臨本縣,不勝榮幸,沒有及早迎接還望侯爺勿怪。」

  「王縣令客氣了。」邵明淵不動聲色打量著王縣令。

  王縣令擦了擦汗,視線落在池燦二人身上︰「侯爺,不知這二位公子是——」

  邵明淵一指池燦,淡淡笑道︰「這是池公子,這是楊公子。」

  王縣令忙向二人問好︰「原來是池公子,楊世子,下官久仰。」

  邵明淵眸光微閃,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侯爺這次前來,是祭拜喬大人的嗎?」

  邵明淵頷首︰「稍後便會去祭拜。」

  「那下官陪侯爺同去吧。喬拙先生是天下文人表率,喬大人同樣是我輩楷模,下官早就想去祭拜一番了。」

  邵明淵笑了笑︰「那好,王縣令稍坐片刻,本侯先去準備一下。」

  他起身,不著痕跡看了喬昭一眼,隨後走了出去。

  王縣令立刻與池燦二人攀談起來。

  池燦在這些人面前向來矜持冷淡,懶於敷衍,楊厚承還算健談,氣氛這才沒有冷下來。

  喬昭趁機溜了出去。

  邵明淵就等在院中的枇杷樹下,見少女向他走來,抬腳迎上去。

  「這個王縣令來得很蹊蹺。」喬昭走到邵明淵身旁,低聲道。

  「你也看出來了?」邵明淵含笑問。

  喬昭白他一眼︰「我又不傻。」

  她說完,望著邵明淵盈盈一笑︰「那邵將軍說說,這位縣令有何蹊蹺之處?」

  邵明淵看向屋門口,壓低聲音道︰「他來得未免太快了些。咱們昨日才來,這些村民就算喜歡傳話,也不會傳這麼快。也就是說,王縣令應該派了專人在碼頭守著,才會及時得到消息。」

  「不錯,還有他對楊大哥的稱呼,你明明介紹的是楊公子,他卻稱楊大哥為楊世子,這說明他早就知道楊大哥他們的身份了……」喬昭發覺眼前的男人神色有異,不由停了下來,問道,「怎麼了?」

  邵明淵很是委屈︰「為什麼他們是楊大哥、池大哥,我就是邵將軍?」

  喬昭抽了抽嘴角,板著臉問︰「邵將軍有意見?」

  「意見沒有,只有一個小建議,昭昭叫我邵大哥怎麼樣?」

  喬昭似笑非笑看著他,毫不客氣道︰「其實按我們的年齡差距,我叫你邵大叔也是可以的。」

  邵明淵以拳抵唇咳嗽一聲︰「那還是邵將軍吧。」

  差輩分的稱呼可不能答應!

  建議被駁回,邵明淵只得繼續道︰「無論是你們南下採藥,還是我南下祭拜,遠在南方的一個縣令根本不可能知道,更不必要派人守在碼頭,所以這有兩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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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驚人之舉

  「第一種可能,是從錦鱗衛那裡得到的消息,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見喬昭聽得認真,邵明淵耐心解釋著,「據我與錦鱗衛指揮使江堂打過幾次交道的情形來看,他是個八面玲瓏又不會明顯站隊的人,對於我南下嘉豐,他定然會關注,卻不大可能與當地官員通氣。」

  喬昭點點頭。

  「而另一種可能就有些意思了。他的消息是從京城那邊得來的,早就知道我會來嘉豐,所以派人盯著碼頭。」

  「你來嘉豐本是私事,這樣眼巴巴盯著,是怕你祭拜是假,調查喬家大火是真……」喬昭輕呼一口氣,「那你為何同意王縣令同去拜祭呢?不怕打草驚蛇?」

  邵明淵輕笑一聲︰「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現在怕的不是打草驚蛇,而是無蛇可驚。」

  他說完,發覺對方直直看著他,不由有些奇怪,低頭問道︰「怎麼了?」

  喬昭抿唇笑了︰「你說得對。」

  這種有人並肩作戰的感覺很新奇,也很好。

  「走,去和錢仵作說一聲。」邵明淵深深看了喬昭一眼,「昭昭,我想當著王縣令的面開棺驗屍,你同意嗎?」

  喬昭臉色一白,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她當初請來錢仵作就沒打算偷偷摸摸進行,不然就算查出問題也會被人輕易否認的。

  開棺驗屍,自然是為了把喬家的冤情暴露於世人眼中。

  「那走吧。」

  半個時辰後,邵明淵等人在喬家人墳前一一上香祭拜,王縣令暗暗納悶︰咦,這儀式與尋常人家的不大一樣啊!

  轉念一想,或許是京城那邊的風俗,便跟著上了一炷香。

  山上新墳林立,秋風捲起紙錢四處飛揚,夾雜著淡淡的燒紙味道,王縣令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對邵明淵笑道︰「侯爺,眼下時間還早,可否賞臉去城中一聚?下官已經命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樓訂了席面,替諸位接風洗塵。」

  「本侯還有事。」邵明淵語氣平靜地拒絕。

  王縣令頗為意外,說話滴水不漏︰「侯爺遠道而來,可能沒有在京中那麼方便,要是有什麼麻煩事盡管跟下官說一聲,下官命手下那些小兔崽子們去辦。」

  邵明淵客氣笑笑︰「多謝王縣令美意,不過此事不便交給旁人來辦。」

  「呃?」王縣令下意識摸了摸短須,估不準要不要直接打探了。

  這位冠軍侯雖年紀輕輕,謙和有禮,可給人的感覺卻不容小覷,憑他為官多年的經驗,這是塊不好啃的硬骨頭。

  這麼一尊大佛,怎麼就跑嘉豐來了呢!

  邵明淵不再理會王縣令,手一伸︰「晨光——」

  晨光遞過來一把鋤頭。

  邵明淵接過來,對著其中一座墳頭就是一鏟。

  「侯爺,您這是做什麼?」王縣令連音調都變了。

  邵明淵側頭看了王縣令一眼,語氣淡淡︰「呃,開棺驗屍。你們都愣著做什麼?」

  話音落,無數鋤頭落下來,瞬間塵土飛揚。

  「咳咳咳——」王縣令連連後退,猛烈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不可置信道,「侯爺,您,您要開棺驗屍?」

  邵明淵站直了身子,一手扶著鋤頭,淡淡道︰「是呀,王縣令有意見?」

  「當然——」迎上對方凌厲的眼神,王縣令生生轉了個彎,「當然不敢有意見,只是侯爺要三思後行啊!喬大人一家已經下葬半年有餘,您這樣做豈不是擾了他們的安寧?」

  見邵明淵無動於衷,王縣令看了眾人一眼,急道︰「各位勸勸侯爺啊!」

  一瞧全是不懂事的年輕人,王縣令搖搖頭,一眼看到躲在一旁裝鵪鶉的村長,喊道︰「你是白雲村的村長?還不過來好好勸勸侯爺!」

  村長走了過來,臉色同樣好看不到哪裡去︰「侯爺,縣老爺說得對,您可不能這麼做啊!」

  「嗯?」

  村長連連擦汗︰「已經下葬的人哪有開棺的道理?讓先人屍骨重見天日,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更是大大的不孝啊!」

  孝不孝他管不著,可要是因為這個壞了白雲村的風水,將來村子裡的人可怎麼辦?

  邵明淵安安靜靜聽村長說完了,提了提鋤頭。

  村長刺溜一下躲到王縣令後面去了。

  王縣令︰「……」

  這老東西比他年紀還大呢,腿腳這麼靈便!

  「侯爺——」王縣令衝邵明淵笑笑。

  難道說冠軍侯之前的溫文爾雅都是偽裝,一言不合就要掄鋤頭的?

  年輕的將軍拎著鋤頭,嘴角微牽︰「所以王縣令還是有意見?」

  也許是習慣了把最好用的留給自家大人,邵明淵手中這把鋤頭竟是嶄新的,陽光下閃著寒光。

  王縣令看得膽戰心驚,乾笑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邵明淵看向村長︰「村長不必擔心,本侯就是出於對岳丈岳母的孝順,才決定開棺驗屍的。」

  村長早就從王縣令身後走了出來,顫巍巍問︰「侯爺此話怎講?」

  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等會兒還是視情況昏倒好了。

  邵明淵看著王縣令,淡淡道︰「昨夜本侯睡下後,泰山大人忽然入夢,斥我不孝,現在才來祭拜,害他這數月來無一刻能在地下安眠,一直苦苦等著我。本侯醒後,思來想去,決定開棺一探究竟。」

  王縣令心中自是不信,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只得勸道︰「侯爺您肯定誤會了喬大人的意思,他等著您,您來祭拜過就是見過了,怎麼會讓您開棺呢?」

  邵明淵面色嚴肅,把鋤頭往二人中間一橫︰「王縣令有所不知,泰山大人千叮萬囑,要本侯與他面見,否則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個字被邵明淵說得冷厲如冰,王縣令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遠處漸漸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邵明淵這番話傳過去後,村民們議論聲更大了,卻誰都不敢靠近。幾個年輕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中,默默觀望。

  挖了一會兒後,晨光直起身子︰「將軍,露出來了。」

  喬昭下意識上前一步。

  邵明淵側身遮住她的視線,詢問錢仵作︰「錢仵作,就在此處開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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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心如刀割

  「抬去那邊。」錢仵作指了一處背陰處。

  開棺驗屍畢竟是極忌諱的事,會有許多常人所不知的講究。

  邵明淵衝晨光點頭示意。

  晨光仔細看了一眼露出的棺槨,有些遲疑︰「將軍,這棺材板瞧著挺薄的,隨意挪動怕是會出問題。」

  喬昭聞言再也忍不住,繞過邵明淵衝到了被挖開的墳邊。

  那是裝殮她父親喬大人屍身的棺材,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料,才短短數月的工夫就已經有了腐朽的跡象。

  喬昭大慟。

  她的父母親人雖不是驕奢之人,卻也是書香傳家,慘遭橫死不說,最終的歸宿卻這般落魄,讓做兒女的情何以堪。

  眾人前,喬昭悲傷得不動聲色,邵明淵看在眼裡疼在心中,卻只能用眼神悄悄安慰她。

  「將軍?」晨光沒有等到將軍大人的指示,再喊了一聲。

  邵明淵收回目光,看了村長一眼。

  村長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喬家突然被一場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喬大人的這副棺材還是村裡的王老漢讓出了一直給自己準備的棺材。當時總共湊出七八副棺材,喬家好些下人都是一張席子捲著直接埋了的……」

  喬昭越聽,臉色就越難看,攏在衣袖中的手抖個不停,若不是一口氣撐著,險些就站不住了。

  喬家人口簡單,許多下人與半個親人無異。

  她還記得祖母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明明到了年紀卻不願意嫁人,曾說過她們有幸跟著主子讀書識字,懂得了許多道理,不願隨意配個小子稀里糊塗度過一生,將來若是遇到知心人便嫁了,若是遇不到,就伺候主子一輩子,想讀書時便讀書,想習字時便習字,得閑時教一教附近村子的女孩子們讀書也是好的。

  那兩個丫鬟都是規矩懂禮的人,一直以身在喬家而驕傲,如今香消玉殞,卻落得草席裹屍的下場。

  這都是為什麼,要讓這種禍事降臨在她的親人身上!

  錢仵作往前一步,探頭往坑裡看了一眼,對邵明淵道︰「那就不要挪動了,借幾把大傘把日頭擋嚴實了。」

  邵明淵點點頭,問村長借傘。

  傘很快送來,可誰來舉傘就是個大問題了。

  一名金吾衛白著臉擺手道︰「侯爺,咱挖墳行,舉傘這事真的幹不了。」

  這些金吾衛出身良好,進金吾衛當差都是為了鍍一層金將來好去各大營當將軍的,礙於邵明淵的身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沒有意見,可近距離圍觀開棺驗屍,沒人能受得了。

  這名金吾衛一說這話,其他金吾衛全都眼巴巴盯著楊厚承,一副祈求的模樣。

  隊長哎,這事咱真幹不了啊。

  楊厚承頭疼地拍了拍額頭,看向邵明淵。

  他雖然是隊長,可這些兔崽子家世都不差,平時能聽他的話就不錯了,真要死逼著他們做什麼事,得罪人就不說了,關鍵也逼不動啊。

  金吾衛和錦鱗衛不一樣,裡面都是大爺,誰怕誰啊。

  邵明淵劍眉擰起。

  他這次南行,為了不讓上頭多心,明面上只帶了葉落一名親衛,而這些金吾衛不是他的手下,他其實是無權指揮的。

  「我來。」喬昭忽然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眾人視線全都落在她身上,神情詫異。

  喬昭站得筆直,再次重復道︰「我來。」

  「你不能來。」錢仵作突然說了一句,見眾人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得給我打下手,就像在義莊那次一樣。」

  不等喬昭說話,邵明淵就斷然否決︰「不成。」

  錢仵作詫異看了他一眼,不滿抬眉︰「怎麼不成了?我需要一個打下手的,就看上這小丫頭了。要是她不打下手,那我沒法弄,你以為開棺驗屍那麼簡單?」

  喬昭額頭沁汗,大滴大滴往下落,心一橫道︰「好,我給您打下手!」

  這次與義莊那次當然是不同的。

  在義莊時她更多的是噁心和恐懼,而現在,一想到棺中人是她的父親,她會看到他此時的樣子,甚至會像義莊時那樣由錢仵作指揮著檢驗他全身各處,就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不過這一切都不會讓她退縮,死且不懼,活著難道還怕往前走嗎?

  「不成。」邵明淵側頭,這一次是對著喬昭說的。

  「邵將軍——」喬昭開口。

  「你去那邊等著。」邵明淵神情肅穆。

  喬昭站著不動︰「邵將軍,這事還是聽錢仵作的吧。」

  錢仵作性情古怪,要是撂挑子就麻煩了。

  「這事聽我的。」邵明淵說得毫不猶豫,淡淡道,「阿珠,冰綠,扶你們姑娘去樹蔭下等著。」

  喬昭嘴唇翕動,邵明淵卻已經轉過頭去,對錢仵作道︰「錢仵作如果需要打下手的,我可以來。」

  錢仵作皺了眉頭沒說話。

  邵明淵輕笑一聲︰「錢仵作莫非覺得我不如黎姑娘?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在北地時見過的屍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想來打個下手還是沒問題的。」

  錢仵作勉強點了點頭︰「那好,要是有問題立刻換她來。」

  那個丫頭既然是李珍鶴的徒弟,接觸這些本來就是難得的機會,可惜世人愚昧啊。

  邵明淵望著錢仵作微微一笑︰「錢仵作放心,絕不會有問題。」

  喬昭眼睜睜看著邵明淵把她的視線堵得嚴嚴實實,神色不斷變化,最終轉身向樹蔭處走去。

  雖然那傢伙的霸道讓人有些惱,但他的好意她是心領的。

  坦白說,她內心深處隱隱鬆了口氣。

  「趕緊找人打傘,這麼多屍首要驗呢。」錢仵作不耐煩道。

  「庭泉,我來吧。」楊厚承硬著頭皮道。

  他雖然心裡發怵,但為了好友只能咬牙上了。

  要想把棺材遮得嚴嚴實實,至少需要七八個打傘人,邵明淵乾脆放棄了為難兩個好友的想法,直接對村長說︰「勞煩村長去問一問村人可有願意幫忙的。」

  「這——」村長一臉為難。

  顯然沒人願意啊!

  「本侯會每人酬謝紋銀百兩。」

  村長眼楮刷地亮了。

  紋銀百兩?許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那好,小老兒問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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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真正死因

  銀子砸下去,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喬昭走到樹下,聽到有人喊了一聲「起」,緊接著便是錢仵作的呵斥聲︰「傘不能晃!」

  她踮起腳張望,卻被打傘的人阻擋了視線,什麼都看不見。

  不遠處看熱鬧的人群一陣騷動。

  「真要開棺驗屍啊?這些年輕人膽子太大了,就不怕打擾了死者安寧嗎?」

  「沒聽說嘛,喬大人給冠軍侯托夢呢,說不準是有天大的冤屈!」

  「嘶,這麼說,喬家大火不是意外?」

  「要是意外怎麼會給女婿托夢呢?」

  「可前不久不是有京城的官老爺來查過了,還找咱們盤問過,最後得出的結果就是意外啊。」

  「也許那位官老爺沒查出來呢,不然喬大人怎麼會給女婿托夢?」

  鬼神托夢一說在這樣的小山村裡明顯要比京城那樣的地方更有市場。

  喬昭聽著村人們的議論,便知邵明淵這一步是走對了。

  眼前忽然一暗,喬昭抬起頭,就看到一名瘦高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男子面容頗英俊,陰冷的氣質卻讓這份英俊損減不少。

  出於直覺,喬昭斷定出現在她眼前的男子是錦鱗衛。

  她心中雖有著這般猜測,面上卻不露聲色,只睜著一雙水潤的眸子平靜看著他。

  「黎姑娘?」男子開口。

  「你是——」

  男子冷淡的目光籠罩著喬昭的臉,微微一笑︰「在下錦鱗衛江五。」

  他真的很好奇義父為何讓他們關注一個小姑娘,如今看來,明明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原來是江五爺。」喬昭笑了笑,暗嘆一聲果然如此。

  說起來錦鱗衛指揮使江堂收了十三個義子,還真是走到哪裡都能遇見。

  江五笑笑︰「不敢當黎姑娘這樣的稱呼,你可以叫我江五哥。」

  義父的想法難以捉摸,對這位黎姑娘的態度還是慎重些為妙。

  他本來就是犯了錯誤被發配到這個鬼地方來的,若是再引起義父不快,恐怕就沒機會回到京城了。

  江五哥?

  喬昭立刻想到江詩冉對江遠朝的那聲「十三哥」。

  她還是不要冒著生命危險得罪那位小姑奶奶了。

  「那便叫您江大人吧。」

  「黎姑娘請隨意。」

  喬昭笑笑︰「那江大人可否讓一下?」

  江五怔了怔。

  喬昭淡定解釋道︰「您擋著我看開棺驗屍了。」

  江五︰「……」好吧,他收回剛才的結論,喜歡看開棺驗屍的小姑娘還是有點特別的。

  江五側了側身子。

  錢仵作不急不緩的聲音傳來︰「屍體已炭化,喉中無炭沫煙灰沉積……頸骨處留有劃痕……」

  山野間漸漸充斥著奇異的味道,令人隱隱作嘔,錢仵作終於直起身來,語氣堅定下了結論︰「人死於割喉,也就是說,之後的大火只是為了掩飾真正的死因而焚屍!」

  此話一出,圍觀人群頓時嘩然。

  王縣令面色一沉,冷笑道︰「胡鬧,真是胡鬧!你這老匹夫信口雌黃,危言聳聽,如此擾亂民心究竟意欲何為?」

  錢仵作臉一沉︰「縣老爺莫非懷疑我的結論?」

  王縣令拂袖冷笑︰「你是什麼東西?一個驗屍的賤民而已,也敢在本官面前開口?」

  在任何一個地方,驗屍都是最低賤的差事,幹這一行的仵作地位極其低下,許多平民百姓都瞧不起。

  「王縣令此言差矣,錢仵作是本侯請來的,他的結論本侯自會取信。」邵明淵開口道。

  王縣令一臉不贊成︰「侯爺,下官斗膽說一句,您這樣未免太草率了,怎麼能隨便找來一個賤民,就任由他胡說八道呢?不然這樣吧,下官命人把嘉豐縣衙的仵作叫來,讓官府認可的仵作重新檢驗一番,得出的結論才能服眾呀。」

  邵明淵表情淡漠看王縣令一眼,笑意不達眼底︰「服眾?錢仵作是本侯請來的,他得出的結論只需要本侯相信就足夠了,為何需要服眾?」

  王縣令呆了呆。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冠軍侯為什麼是這麼任性霸道的風格?

  習慣了官場上的圓滑委婉,王縣令一時適應不良,好一會兒才道︰「侯爺莫非忘了,喬大人還是朝廷命官,若是死於意外也就罷了,要真的是被人謀害,那可是大事,下官要上報朝廷的,所以萬萬不能輕率啊。」

  「呃,那就是王縣令的事了。本侯是苦主,請來的仵作得出岳丈一家是被人謀害的結論,那本侯就要按著這個結論查下去。」邵明淵理直氣壯道。

  這就是告訴王縣令,不管你怎麼想吧,反正作為苦主他是查定了。

  這時,錢仵作忽然咳嗽了一聲,把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縣老爺認為我所作的結論不能服眾?」

  王縣令陰沉著臉看著錢仵作。

  這不知道哪裡來的老東西,竟敢對他如此口氣說話,無非是仗著有冠軍侯撐腰罷了。哼,等將來冠軍侯回京,他自有機會收拾他!

  錢仵作面無表情從懷中取出一物遞過去︰「請縣老爺過目。」

  那物件細細長長用看不出顏色來的布包裹著,王縣令嫌棄地緊鎖眉頭︰「這是什麼?」

  錢仵作笑笑︰「證明小老兒所作結論不是放屁的證據!」

  「你!」王縣令被一個賤民堵了一句,臉都氣綠了。

  楊厚承壓低聲音對池燦道︰「這個錢仵作,平時聽他說話怪氣人的,原來是交談的人不對,今天聽他說話就有意思多了。」

  「廢話。」池燦扯了扯嘴角。

  平時氣他們,現在氣別人了,當然就有意思了。

  他現在很好奇錢仵作拿出來的物件是什麼,看那物件的長短寬細……想到某種可能,池燦只覺不可思議,眉頭跳了跳。

  「縣老爺不想看嗎?」

  王縣令冷哼一聲︰「這是什麼來歷不明的玩意兒?」

  「縣老爺說這是來歷不明的玩意兒?」錢仵作渾濁的眼睜大了幾分,眼神透著嘲笑。

  王縣令大怒。

  他不好得罪冠軍侯,難道還要受一個賤民的氣嗎?

  王縣令直接拂開錢仵作手中物件,對邵明淵道︰「侯爺,作為嘉豐的父母官,下官還是要命仵作重新檢驗一番,還望您能理解。」

  未等邵明淵回答,錢仵作輕嘆一聲︰「還好沒有掉到地上去,不然縣老爺這父母官是當不成啦。」

  他把那物件外邊的布一扯,露出黃色一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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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聖旨

  王縣令驀地瞪大了眼楮。

  錢仵作把外邊的布扯下來,雙手托舉著露出真容的物件,赫然是一道聖旨。

  王縣令揉揉眼,依然不敢相信。

  池燦忍耐地牽了牽嘴角,率先跪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邵明淵略微停頓了一下,跟著跪下了。

  緊接著楊厚承跪下了,江五跪下了,由近及遠呼啦啦跪倒一片,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人頭與地動山搖般的叩拜聲。

  喬昭在樹蔭下默默跪下,無聲彎了彎唇角。

  天下第一仵作,若沒有天下最尊貴的人開過口,又如何理直氣壯應下這個名號呢?

  錢仵作得到這道聖旨已經有數十年了。

  李爺爺曾對她講起,那年有位侯爺病死,卻留下了遺言說世子不孝,上請改立繼室的幼子為世子,滿城嘩然。就在那位原配嫡子的世子之位風雨飄搖之時,世子外祖家請來了錢仵作,最終驗明那位國公根本不是病死,而是死於中毒。三法司重新介入調查,最後查出下毒之人正是那位年輕貌美的繼室,甚至連繼室的兒子都是她與情人偷生的。

  繼室與情人最後被處死,幼子被發賣為奴,繼承侯爺之位的世子感激錢仵作力挽狂瀾,特意向皇上求來了這道表彰的聖旨。

  後來錢仵作離開了京城,隱居台水,隨著時間的流逝,曾經名噪一時的天下第一仵作漸漸歸於沉寂,成了台水城一個脾氣古怪的老仵作,不容於世。

  說來也巧,那位世子正是二十年前因謀逆罪全家被誅的鎮遠侯。

  喬昭倒是有些明白錢仵作為何如此低調了,他那天下第一仵作的名聲自鎮遠侯得來,而鎮遠侯後來被聖上所厭落得那般下場,錢仵作若時常把往事翻出來就尷尬了。

  不過尷尬歸尷尬,這天下第一仵作的名頭確是當今聖上親封無疑,錢仵作不提曾經的鎮遠侯,只以這個名頭做分內之事,就無人能質疑。

  至少,這天下沒有比錢仵作在驗屍方面更有分量與威信的仵作了。

  錢仵作緩緩展開聖旨,舉到王縣令面前︰「王縣令可要看看是真是假?」

  王縣令如夢初醒,腿一軟跪了下來,汗落如雨。

  一個仵作怎麼會有聖旨?難道是他今天過來的方式不對?

  江五悄悄抬頭,眼中精光一閃。

  難怪義父要他關注著黎姑娘一行人,別的不說,這些人真是有意思極了。

  「王縣令,您看我得出的結論能服眾嗎?」錢仵作舉著聖旨問。

  王縣令抽了抽嘴角。

  老傢伙都快把聖旨戳進他眼楮裡了,他能說「不」嗎?

  王縣令訕笑點了點頭。

  錢仵作這才把聖旨卷起,重新包好塞進懷裡。

  眾人站了起來。

  邵明淵忍不住回頭,遙望了樹下的喬昭一眼。

  二人視線相觸,喬昭衝他微微一笑。

  邵明淵恍悟。

  原來昭昭要去請錢仵作出山,說他是天下第一仵作,並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早就料到會遇到各種質疑與阻攔,提前做了最妥當的安排。

  昭昭就是這樣,無論有沒有他在身旁,都會憑自己的力量做到最好。

  邵明淵再次深深看了樹下的少女一眼。

  明明是這樣嚴肅淒然的場合,這一刻他卻忽然心跳如鼓。

  他也說不清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心動是為了什麼,卻不想遏制這樣的感覺。

  能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孩子,是很好很好的事,他甘之如飴,此生無憾。

  「既然縣老爺對小老兒驗屍的結果沒有異議,那就驗下一個吧。邵將軍,你可以命人把喬大人重新下葬了。」

  喬昭忍不住快步往那個方向走去,卻被冰綠死死拉住︰「姑娘,您可別過去啊,好嚇人的。」

  喬昭被冰綠拉著動彈不得,不由沉下臉︰「冰綠,你放手!」

  一見姑娘惱了,冰綠趕忙放手了。

  咳咳,比起未來姑爺,她自然是聽姑娘的話。

  喬昭快步走過去,邵明淵擋在了她面前,對楊厚承道︰「重山,先讓你的兄弟們把旁邊的墳挖開,我岳丈的墳先不要動。」

  楊厚承點點頭,招呼道︰「來來,大家加把勁,回頭不會虧待各位的。」

  對於挖墳那些金吾衛倒是不懼,畢竟能向冠軍侯賣好,對他們的將來是很有幫助的。

  「邵將軍,你這是何意?」喬昭聽邵明淵這麼吩咐,又攔著不讓她過去,忍不住問道。

  「先不要急。」邵明淵衝喬昭安撫一笑,俯身把推至一旁的棺材蓋重新蓋好,而後直起身道,「應該很快就該到了。」

  「什麼?」喬昭不明所以。

  邵明淵眺望遠方,揚手一指︰「來了。」

  很快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動靜,紛紛扭頭張望,就見一輛輛牛車緩緩駛來,發出吱吱呀呀的沉重聲音,牛車上是清一色的嶄新棺材,牛車旁跟著不少壯漢。

  走在車隊最前面的人正是昨晚一夜未歸的葉落。

  喬昭不由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礙於在眾人面前不好多說,只是衝她微微一笑,便看向了葉落。

  葉落快走幾步來到邵明淵面前,抱拳行禮道︰「將軍,共買到棺材十二具,其中楠木棺材兩具,松木棺材三具,柏木棺材七具。」

  邵明淵微微頷首︰「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

  十二具棺材聽著不多,但因為要現成的,想要湊齊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尤其是兩具上好的楠木棺材,尋常棺材鋪並沒有賣。

  葉落眼中滿是血絲,應了一聲是。

  在那些壯漢的幫忙下,邵明淵把喬大人重新裝殮,在他墳前重重磕了幾個頭。

  喬昭默默看著,心情格外復雜。

  她想,若是只有她一人前來嘉豐,大概是做不到邵明淵這般周到的。

  日頭將要落山時,所有喬家人的屍首才檢驗完,共有屍身二十六具,除兩人死於火中,其餘二十四具無一例外都是割喉而死。

  因為棺材不夠,除了喬家幾位主子,其他下人只能兩三個一起裝殮進一具棺材裡,當一座座新墳重新出現時,圍觀者皆不寒而慄。

  喬家人居然是被害死的,難怪喬大人要給女婿托夢了,這是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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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江五

  名滿天下的大儒喬拙先生隱居杏子林多年,嘉豐杏子林便成了天下文人嚮往之所,時而會有人慕名前來拜訪,白雲村人皆與有榮焉。加之喬拙先生為人高雅又平易近人,身邊僕從甚至會教村中孩童讀書識字,久而久之便越發受村人愛戴。

  喬拙先生是好的,他的家人自然也是好的,這麼好的一家人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被火燒死的!

  村人越想越是同情。

  邵明淵往前走了數步,忽地衝著村人深深一揖︰「各位父老鄉親,想我岳丈一家向來與人為善,家風清白,與世無爭,不料卻慘遭如此毒手。那兇手說不準就藏在諸位之中,他今日能害我岳丈一家,明日說不準就能害諸位性命。」

  邵明淵這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好似往看熱鬧的人群中扔了一道驚雷,猛然炸響。

  村人剛剛的同情悉數轉為驚恐,紛紛後退一步,警惕打量著周圍的人。

  王縣令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苦笑道︰「侯爺,您這話是怎麼說的……」

  邵明淵淡淡睇了王縣令一眼,接著道︰「本侯這番話絕非危言聳聽,唯有盡早把兇手找出來才能徹底消彌禍端。本侯知道,不久前曾有位從京城來的大人查過此案,可惜沒有查明真相,這也說明兇手十分狡猾,所以本侯懇請諸位父老鄉親祝我一臂之力找出兇手,替喬先生一家昭雪,使惡人得到應有的懲戒不再害人。」

  此話一出,立刻有大膽的村人附和起來︰「侯爺放心吧,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幫!」

  「對,對,不能讓兇手再害人了。」

  「要說起來,還是冠軍侯厲害,才來就查出喬家人是被害死的。先前那位從京城來的官老爺查了半天,什麼都沒查出來就走啦。」人群中不知誰說了一句。

  立刻有人斥道︰「可不能議論官老爺啊,會被抓去大牢的。」

  王縣令面色如土,連連擦汗︰「侯爺,先前欽差大人前來查喬家大火的事,已經詢問過這些村人了,並沒有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您看,這事還是先讓下官上報知府大人吧,到時候再重新調查。」

  先前欽差來查案,就是知府大人與他一起協助調查的,如今被冠軍侯查出來喬家人是被人害死,他至少要落得個辦事不力的罪名。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來年的考績他可就不妙了。

  邵明淵神色凝重︰「查案自然是官府的事,不過本侯身為苦主,希望能夠旁聽,王縣令可有意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邵明淵神情緩和些許︰「擇日不如撞日,就從現在開始調查吧,本侯建議先一一問詢白雲村人,看能否找出什麼線索。」

  「現在?」王縣令一臉意外。

  「怎麼?」

  「侯爺,您看現在日頭都要落山了,就算重新調查喬家大火一案也要等到明日啊。再者說,下官這次前來只帶了數人,就算要查案人手也不夠——」

  邵明淵抬手揉了揉眉心,嘆道︰「既然這樣,那本侯就先找白雲村人了解一下情況吧。」

  王縣令不好再攔,只得提醒道︰「侯爺,先前欽差大人已經問詢過這些村人,真的沒有問出什麼線索來。」

  邵明淵沉下臉,淡淡道︰「哦,欽差大人好像也沒查出喬家人是被死後焚屍。王縣令,你說是嗎?」

  王縣令被問得心驚肉跳,乾笑著點了點頭。

  樹下的江五牽了牽嘴角,低語道︰「沒想到傳聞中冷面閻羅般的冠軍侯,竟也有這般好口才。」

  一番話既調動起了白雲村民協助查案的熱情,還逼得嘉豐縣令不得不答應他介入其中,甚至能先一步開始調查。

  果然能走到今天位置的人,豈有簡單的。

  江五大步向邵明淵走去。

  邵明淵似有所感,轉而望來。

  江五在不遠處站定,抱拳道︰「侯爺。」

  邵明淵快速打量了一眼來人,觀其舉止氣度,心中便對來人的身份有了數,面上卻不露聲色問道︰「兄台是——」

  未等江五開口,王縣令已經打起招呼︰「五爺,您怎麼來了?」

  楊厚承悄悄踫了踫池燦手臂︰「喏,又是錦鱗衛的。」

  池燦目不轉楮盯著江五,皺眉道︰「這個江五不是什麼好人,比那個江十三還討人厭。」

  楊厚承笑笑︰「錦鱗衛哪有招人待見的,反正他要多管閒事的話咱們也不是吃素的。」

  「是啊,有些事以庭泉的身份不便做,咱們倒是無所謂。」池燦喃喃道。

  他冷眼看著不遠處的人,尚未長開的少女比之身邊的男子要矮了許多,不由暗想︰從身高上來講,明明他與黎三般配多了嘛,眼光這麼差,這種笨丫頭不要也罷。

  「過去吧。」撂下這句話,池燦向邵明淵走去。

  江五目光一轉看向走來的池燦二人,含笑道︰「池公子、楊世子。」

  他雖然在笑,卻不像江遠朝那般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反而覺得心底發涼。

  邵明淵深深看了江五一眼。

  原來他就是江五。

  從北地回京後,因為昭昭被韃子擄走一事,他早早就派了邵良前往北定城調查,目前調查進展雖然有些遲緩,卻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這位江五爺,居然與他手下叛將甦洛峰一樣,同是北定城那位青樓女子鶯鶯的恩客。

  這個發現由不得邵明淵不多想。

  作為錦鱗衛中數得著的人物,卻與一名青樓女子來往甚密,與其讓他相信這只是一個巧合,他更願意相信江五是通過那名青樓女子與蘇洛峰暗中聯系,甚至……那名青樓女子就是錦鱗衛的眼線也不一定。

  如果是這樣,那甦洛峰的叛變就是錦鱗衛一手策劃的。而能指揮動錦鱗衛的唯有——

  邵明淵不願再深想下去,卻明白真相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他決定探一探眼前人的虛實。

  「江大人既然來了,那便隨在下回落腳的地方喝杯茶吧,此處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

  江五微微欠身︰「那就多謝侯爺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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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蔫壞

  豆腐西施宅中。

  邵明淵面帶歉然伸出手︰「條件所限,只有粗茶一杯,還望江大人見諒。」

  池燦與楊厚承不由對視一樣,心道︰這小子又擺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忽悠人了。這次南行唯恐委屈了黎姑娘,各種好茶他們可帶了不少。不過錦鱗衛的人用村長孝敬來的碎茶葉子招待再合適不過了。

  黃濁的茶水用粗瓷茶缸盛著,瞧著就讓人容易產生不好的聯想。

  邵明淵雲淡風輕端起來喝了一口,笑道︰「江大人請。」

  江五忍著噁心勉強喝了一口,客氣道︰「今日侯爺如此忙碌,還撥冗接待在下,實在感激不盡。侯爺與二位公子遠來是客,原該由在下款待的。」

  邵明淵笑笑︰「江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說起來我們與錦鱗衛也算是老朋友了,遠的不說,就是這次南下,還有幸與江指揮僉事同行多日。」

  池燦與楊厚承對視一眼,皆在心中讚了邵明淵一聲。

  要不說邵明淵這小子蔫壞蔫壞的,壞起來簡直不是人。

  眼前的江五曾任錦鱗衛指揮僉事,後來不知怎的就給江十三騰了位置,現在聽邵明淵提起,江五該氣得內傷了吧?

  「江指揮僉事?」江五眼中閃過一道冷光,才笑道,「是在下的十三弟嗎?」

  邵明淵頷首︰「正是那位十三爺。」

  江五嗤笑︰「侯爺折煞我們了,在您面前,我們十三太保怎麼能稱一個『爺』字。」

  邵明淵笑而不語。

  江五發現談話的節奏完全被對方掌握,很是不爽,可對江遠朝南下一事偏偏好奇得抓心撓肺,竟只能任由對方牽著走。

  他實在想不出江十三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南下,義父的安排從不對他們多說,難道京中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江十三是去何處呢?

  江五心中轉過這些念頭,忍不住問道︰「不知侯爺可否知道我那十三弟去往何處?說起來我們兄弟已有許久未見了,還怪惦念的。」

  「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他在何處下的船?」江五追問道。

  邵明淵輕輕揚了揚眉。

  看來這位江五爺對江十三的重視遠比他想像的還多。

  「好像是——」邵明淵看了池燦一眼。

  池燦接口道︰「他在渝水下的船。」

  「渝水?」江五喃喃念著這兩個字,總覺得在這個地方下船有些奇怪,一時之間思緒紛亂又理不出個頭緒,只得把這些雜念暫且壓下,轉而道,「那就可惜見不著他了。侯爺這次來祭拜喬大人,查出這般驚人真相,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提,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不會推辭。」

  邵明淵笑笑。

  這樣的場面話他自然是不會當真的。

  力所能及便不會推辭,可到底哪些是力所能及,哪些又是力所不及,全憑一張嘴說了算而已。

  對他來說,錦鱗衛不給添亂就是好的,所以才提及江遠朝一事分散一下這位江五爺的注意力。

  「那在下就先行謝過江大人了,若有需要定會對江大人說的。」

  心中惦記著江遠朝南行一事,江五果然待不住了,寒暄幾句便提出告辭︰「明日在下再過來。」

  江五走後,池燦冷笑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

  「不必理會。」

  楊厚承拍了邵明淵一下︰「庭泉,我發現你越來越壞了。」

  「嗯?」邵明淵忙看了安靜坐在角落裡的喬昭一眼,心道︰話怎麼能亂說呢,他明明是大好青年一個,讓昭昭誤會了怎麼辦?

  沒有眼色的小夥伴繼續拆台道︰「你讓人給江五端了那一茶缸茶水,我看他喝下去時臉色都變了。哈哈哈,以前子哲說咱們四人裡你一旦壞起來最可怕,我還不相信呢,現在可算信了,你平時一本正經的,真的壞起來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邵明淵咳嗽了一聲,一臉嚴肅道︰「別胡說!」

  子哲還給過他這個評價?看來等他回京後要找子哲好好談談人生了。

  知道楊厚承在熟悉的人面前嘴上沒有把門的,唯恐他越說越多,邵明淵忙道︰「葉落,去看看晨光回了沒有,回了讓他立刻來見我。」

  不久後晨光急匆匆進來︰「將軍,您讓卑職盯著的那個人,就在錢仵作驗出喬大人死於割喉後就悄悄離開了。」

  「庭泉,你讓晨光盯著誰了?」楊厚承有些疑惑。

  「是昨晚來偷看那個?」池燦問。

  邵明淵點頭︰「嗯,今天我發現他也在看熱鬧的村人當中,就讓晨光留意了一下。」

  他解釋完沖晨光抬了抬眉︰「接著說吧。」

  「那個人離開村子後,走小路去了鎮子上。將軍您不知道,那人看著老實憨厚,實則還挺警惕,一路上時不時往後看,幸虧卑職機警,不然可就被發現了——」

  邵明淵抬手敲了晨光一下︰「說重點!」

  跟蹤一個打鐵匠沒被發現,這小子到底在得意什麼?

  想到晨光說這話時眼神不由往喬昭的方向瞄,邵明淵漸漸琢磨過味來。

  這是想在昭昭面前好好表現?

  這麼一想,年輕的將軍滿心不快。

  看來是他平時太隨和,這些親衛膽子越來越大了,他還沒在媳婦面前好好表現夠呢,這些臭小子湊什麼熱鬧?

  有了這個念頭,將軍大人決定稍後找晨光好好聊聊。

  晨光可不知道自己被將軍大人默默記到小黑賬上了,接著道︰「那人去了鎮上私塾,與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見了面。卑職聽那人喊那名少年山子。」

  楊厚承蹙眉︰「『山子』這名字聽著耳熟啊,對了,不就是豆腐西施的兒子嗎?」

  池燦看了邵明淵一眼,揚眉一笑︰「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邵明淵點點頭,繼續問晨光︰「那山子如何稱呼鐵柱的?」

  「卑職聽他喊了一聲『鐵柱叔』。」

  「沒聽錯?」

  「肯定沒有。」

  「那山子叫『鐵柱叔』時神情語氣如何?」

  「看著挺自然的啊。」

  邵明淵閉了閉眼,看向喬昭。

  喬昭抿了一下唇角,開口道︰「我猜測,鐵柱應該知道豆腐西施不是死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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