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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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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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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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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9 00:26:23 |只看該作者
第649章 手足

  靖安侯世子邵景淵慌忙躲避︰「父親,就因為邵明淵外室子的身份曝光,你就要兒子的命不成?」

  「你給我住口!」靖安侯一刀劈了過去。

  「侯爺請手下留情啊。」靖安侯世子夫人王氏抱著幾個月大的幼女擋在邵景淵身前。

  小嬰兒嚇得撕心裂肺哭起來。

  靖安侯急忙收回刀︰「王氏,這裡沒有你的事!」

  王氏淚水漣漣哀求︰「侯爺,您教訓世子,兒媳原不該多嘴的,但刀劍無眼,世子是兒媳三個孩子的父親,兒媳不能看著他出事啊……」

  「唉!」靖安侯重重嘆一口氣,把刀往地上一扔,厲聲道,「來人,送世子夫人回房!」

  「侯爺——」

  靖安侯怒瞪邵景淵一眼︰「畜生,你但凡有點骨氣,就別讓你媳婦擋在前面!」

  邵景淵臉上時紅時白,對王氏道︰「你先回屋吧。」

  「世子——」

  「回去!」邵景淵臉上掛不住,厲聲吼道。

  王氏一窒,壓下心頭怒火抱著孩子掉頭走了。

  靖安侯沒再把扔到地上的刀撿起來,抬腿踹了邵景淵一腳。

  邵景淵被踹倒在地,發出一聲慘叫。

  不遠處圍著一圈下人,皆不敢勸,悄悄交換的眼神中卻流露了對世子的同情。

  侯爺真是太狠心了,難怪夫人氣得躲在小祠堂裡吃齋念佛呢。

  靖安侯又是一腳踹過去,邵景淵在地上打了個滾,低低呼痛。

  「畜生,放著安生日子不過,你是不是想惹出大亂子來才滿意?」

  邵景淵知道躲不過這場打,乾脆不躲了,任由靖安侯一腳腳落在身上,咬牙道︰「父親,兒子到底有什麼錯?」

  「到現在你還死不認錯?」

  邵景淵仰起頭︰「就因為兒子喝多了無意中透露出邵明淵的身份,您就要打死兒子?父親,我才是世子,他不過是個外室子罷了。為什麼您一直這麼偏心?」

  「你給我住口!」靖安侯一巴掌扇過去。

  「父親,您不要打大哥了!」邵惜淵抓住靖安侯手臂。

  靖安侯含怒看了邵惜淵一眼。

  過了一個年,邵惜淵又長高不少,看著已經徹底脫了孩子的稚氣,成為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郎了。

  「父親,大哥雖然有錯,但只是無心之失,您就算打死他,二哥的身份還是人盡皆知了啊。」

  靖安侯沒理會幼子的話,怒視著邵景淵︰「逆子,你是不是篤定了這一點才做出這等算計手足的事來?」

  邵景淵垂眸,語氣轉冷︰「父親想多了,兒子真的是酒後失言。」

  呵,邵明淵算什麼手足?一個外室子,佔了他真正二弟的身份,害得原本相敬如賓的父母鬧到如此生分的地步,偏偏還要享受世人敬仰,憑什麼?

  他就是要他不堪的身份曝光,聲名狼藉!

  腳步聲傳來,僕從們的聲音皆有些猶豫︰「二公子——」

  靖安侯父子三人猛然看過去,就見邵明淵大步走了過來。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直裰,襯得人如朗月清風,讓人移不開眼楮。

  僕從們看著邵明淵這樣走來,心中竟莫名生出一個念頭︰二公子的生母定然極美,能把侯爺迷惑住就不奇怪了。

  「父親。」邵明淵走到靖安侯面前站定,見了禮。

  「明淵,你怎麼過來了?」在這種時候面對這個兒子,靖安侯神情尷尬。

  邵明淵面色卻平靜如水,溫聲道︰「父親,我想與大哥單獨聊聊。」

  靖安侯看了邵景淵一眼,有些遲疑。

  邵明淵笑笑︰「父親放心,我只是與大哥說說話。」

  靖安侯嘆口氣︰「你們聊吧。」

  邵明淵走到邵景淵面前,彎腰伸手去扶他。

  邵景淵揮開邵明淵的手︰「我自己可以起來,不麻煩你了。」

  邵明淵直起身,沒有吭聲。

  邵景淵站了起來,面上掛著無所謂的表情︰「去那邊亭子裡聊吧。」

  二人走進亭中,既沒有脫離眾人視線,又不必擔心說話被人聽到。

  邵景淵雙手環抱胸前,冷冷道︰「邵明淵,我不知道與你有什麼可聊的,有話快說。」

  「大哥——」

  邵景淵擺擺手︰「何必這麼虛偽,這個時候還叫我大哥?」

  邵明淵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即便我是外室子,我依然是父親的兒子。」

  自小到大,他從沒奢望過嫡母與兩個兄弟對他有深厚的感情,但這樣手足反目的場景亦是不願見到的。

  「大哥,你當日是和誰喝的酒?」

  邵景淵一怔,隨後冷笑︰「怎麼?你不能把我怎麼樣,就想對我的朋友出手了?」

  「大哥,我希望咱們能心平氣和談談。」

  「心平氣和?邵明淵,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只要一想到你頂著我同胞兄弟的名分噁心了我母親二十多年,我見到你只想讓你滾遠點,這輩子也不會心平氣和與你談!」

  邵明淵薄唇緊緊抿起,等邵景淵說完,略微彎了彎唇角︰「大哥既然不想心平氣和談,那我就直說了。這一次的事情是衝著我來的,而你成了對方利用的一把刀,我若不把幕後之人找出來,這把刀不但會傷了我,還會傷了靖安侯府。」

  邵景淵冷笑︰「邵明淵,你不必嚇唬我,不就是你見不得人的外室子身份曝光了,大名鼎鼎的冠軍侯身上有了污點,你就坐不住了嘛。可惜啊,有些人生來就是低賤,任他再能耐也是沒法子改變的事。」

  邵明淵看著邵景淵的目光冷了下來︰「大哥,你是靖安侯世子,我以為個人喜惡該放在侯府前程之後——」

  「你不必扯什麼侯府前程,難不成世人都知道你是外室子了,就能影響侯府前程?簡直是笑話,我看你是擔心影響自己前程吧?好了,我沒什麼和你說的了,你但凡要點臉,以後能不能別來了?」

  邵明淵定定看著邵景淵,輕笑一聲︰「那好,既然大哥不願意說,我也不強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想知道的總會查出來的。」

  邵明淵離開涼亭,辭別靖安侯向門口走去,邵惜淵跑了過來。

  「二哥,你就走了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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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9 00:26:35 |只看該作者
第650章 虛驚

  邵明淵低眸看著超過他肩膀高的弟弟,輕輕笑了笑︰「是呀,就走了。」

  「二哥——」邵惜淵訥訥喊了一聲。

  「三弟有事麼?」

  「其實……」邵惜淵猶豫了一下,遲疑道,「我也覺得大哥不該說出去,但你能別怪大哥嗎?母親病了,大哥心裡難受——」

  邵明淵抬手拍了拍邵惜淵肩頭︰「三弟,到了這個時候,怪與不怪都沒什麼打緊的了,你不用摻和這些,別落下手上功夫,二哥走了。」

  「二哥——」看著邵明淵越走越遠,邵惜淵站在原處許久都沒有動。

  他以前不大喜歡二哥,特別是二哥殺了二嫂之後,更是覺得他討厭極了,可是現在為何覺得二哥有些可憐呢?

  小的時候他總是告訴自己,是二哥不聽話才惹了母親生氣的,母親沒有偏心。可是現在他知道了,母親對二哥確實是不好的。

  可是,這能怪母親嗎?要是母親也沒有錯,那到底是誰錯了呢?

  邵惜淵只覺心頭茫然一片,最終垂頭喪氣回房去了。

  邵明淵回到冠軍侯府,親衛稟報道︰「將軍,黎府派人來傳信,請您過去一趟。」

  邵明淵聽了心頭一跳,問道︰「傳信的人有沒有說是誰請我過去?」

  親衛同情看了自家將軍大人一眼︰「是黎府大老爺。」

  見將軍大人表情呆滯,親衛補充道︰「呃,就是您的岳父。」

  「好了,我知道了。」邵明淵揮手把親衛趕出去,坐在書房裡狠狠揉了揉臉。

  岳父大人這時候叫他去黎府?

  文人重禮教,岳父大人該不會是聽說了他外室子的身份,打算悔婚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邵明淵只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如錐刺心。

  對親情他已經沒有期待,此生能與昭昭攜手便是最大所求,倘若婚事橫生波折,他大概會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來。

  窗沒有開,書房中光線昏暗,邵明淵靜靜坐了許久,猛然站了起來。

  逃避不是辦法,大不了他臉皮再厚點,岳父大人要是想悔婚,就哭給他看好了。

  杏子胡同黎府。

  「大老爺,侯爺來了。」

  「請進來。」

  不多時邵明淵掀簾而入,目光在緊挨著黎光文而坐的喬昭身上一掠而過,見禮道︰「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黎光文伸手一指︰「坐吧。」

  邵明淵默默坐下。

  黎光文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水,斜睨著邵明淵︰「外頭那些消息我都聽說了。」

  邵明淵垂眸,恭恭敬敬聽著。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黎光文正色問道。

  邵明淵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回稟岳父大人,此事是真的,小婿確實是外室子。」

  說出這話,邵明淵耳根微紅。

  他憑軍功掙得如今的地位,從不覺得出身決定一切,可是唯有在昭昭的父母面前,方覺氣短。

  黎光文認真看著邵明淵︰「那你是現在才知道的,還是早在定親之前就知道了?」

  邵明淵臉色發白。

  「父親——」喬昭忍不住喊了一聲。

  黎光文拍拍喬昭,示意她不要說話。

  喬昭只得遞了個無奈的眼神給邵明淵。

  邵明淵老老實實回道︰「早在定親之前我父親便對我說過了。」

  「那你們靖安侯府這是騙婚啊。」黎光文冷冷道。

  邵明淵臉色微變,慚愧道︰「是小婿做得不好,應該一早對岳父大人稟明的。」

  「我問你,你還有沒有事瞞著昭昭?」

  「沒有。」邵明淵立刻道。

  「那以後再遇到事你不會瞞著她吧?」

  「不會的,夫妻同心,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小婿都會與昭昭商量。」

  黎光文這才滿意點頭︰「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就好。」

  邵明淵心中微鬆,卻不敢相信這麼容易就過關了,呆呆看著黎光文。

  黎光文不由樂了︰「怎麼,想讓我管飯啊?」

  「呃,那小婿就卻之不恭了。」

  岳父大人願意管飯,看來到手的媳婦不會飛了。

  「行了,去飯廳吧,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咱們爺倆好好喝一杯。」

  「是。」邵明淵飛速看了喬昭一眼。

  「昭昭也來吧。」黎光文淡淡道。

  飯廳裡果然已經擺好了酒菜,黎光文端起酒杯與邵明淵踫了踫杯,一飲而盡。

  待到酒過三巡,黎光文打開了話匣子︰「今天叫你來,就是看你會不會說實話,要是油嘴滑舌我可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小婿口拙,從不會油嘴滑舌。」

  黎光文已是有些喝多了,眯著眼點頭︰「這樣很好。明淵啊——」

  「小婿在。」

  「不要在意那些風言風語。一個人的品格是由出身決定的嗎?正室所出就人品高潔,外室所出就卑劣不堪了?都是狗屁!」黎光文又舉杯喝光。

  「父親,您喝多了。」喬昭也不懂她原以為的鴻門宴怎麼就變成了喝酒談心了。

  「我沒喝多。」黎光文眼神晶亮,「就算喝多了,我心裡明白著呢。這世上正室所出的嫡子千千萬,但能擋住北齊韃子那些豺狼虎豹的唯冠軍侯一人耳。明淵啊,你就好好做你自個兒就行了,不必在意世俗偏見。還有,還有昭昭——」

  黎光文茫然四顧︰「咦,昭昭呢?」

  「父親,我在這呢。」喬昭無奈道。

  黎光文拉起喬昭的手放到邵明淵手裡。

  邵明淵怔住。

  「昭昭啊,你也不許因為明淵的出身就亂想。他對你的好,為父看在眼裡呢——」黎光文確實喝多了,話沒說完便趴在了桌子上。

  喬昭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卻忽然別過眼去,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下。

  「庭泉?」

  邵明淵恢復了如常神色︰「昭昭,我們扶岳父大人回房歇著吧。」

  安置好黎光文,喬昭送邵明淵出去。

  「幕後之人先是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又曝光了你的身世,就是為了讓世人都關注到這一點,但這些對你來說頂多是美玉微瑕,我估計他們還有殺手锏沒使出來。」

  「我已經派人著手調查了,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

  首輔蘭山府邸的書房中,蘭山輕輕敲著書案,其子蘭松泉推門而入︰「父親,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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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9 00:26:45 |只看該作者
第651章 父子同心

  「這個你看看。」蘭山把一張素箋推給蘭松泉。

  蘭松泉掃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一個人的生辰,具體到了某日。

  在大梁,生辰八字是一個人很私密的信息,除了議親時會拿給媒人,等閑不會讓旁人知道,蘭山遞給蘭松泉的這張素箋上就沒有寫明此人生於某時。

  「你猜這是誰的?」蘭山笑呵呵問道。

  蘭松泉這些年青出於藍而勝于藍,很多算計政敵的手段都是他想出來的,可以說是一肚子壞水,聽蘭山這麼一說眼珠一轉,脫口而出道︰「冠軍侯?」

  蘭山笑著點頭︰「不錯,正是冠軍侯。」

  蘭松泉在蘭山對面一屁股坐下來,納悶道︰「父親,您打聽來冠軍侯的生辰做什麼?」

  蘭山身體後仰,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不緊不慢道︰「外頭的傳聞你沒聽說?」

  蘭松泉嗤笑一聲︰「冠軍侯是外室子的事?這個不都傳遍了,我能沒聽說嘛,不過這個不能作為咱們攻擊他的理由吧,您要真以此上書,非招皇上一頓罵不可。」

  蘭山淡淡瞥蘭松泉一眼︰「當然不能以此上書。你這些年雖然很長進,但十幾二十年前的事恐怕沒有留意過。靖安侯年輕時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留在京城的時候不多,那時候他與妻子是出了名的恩愛。」

  蘭松泉一聽打起了精神,坐直身體道︰「父親,您的意思是——」

  蘭山年紀很大了,努力抬了抬眼皮露出渾濁目光,緩緩道︰「要是冠軍侯與靖安侯的三子年紀換一下,還能說靖安侯後來圖新鮮養了外室,可看冠軍侯的年紀,那時候靖安侯留在京城的時間都不多,難不成還有心思養外室?」

  「父親,您就直說吧,早年的事我確實沒怎麼留意過。」蘭松泉雖不明白蘭山為何說這些,卻隱隱覺得他即將知道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蘭山渾濁目光落在寫有邵明淵生辰的素箋上,聲音轉輕︰「明康五年,鎮遠侯被我參倒,全族上下皆被斬首,可是鎮遠侯的幼子並不在其中,當時的解釋是鎮遠侯幼子胎裡帶了毛病,行刑前就已經夭折了。」

  蘭松泉眼楮猛然一亮︰「明康五年,算算正是二十一年前,而冠軍侯如今二十二歲。父親,您是不是猜測冠軍侯正是鎮遠侯那名幼子?」

  蘭山緩緩點頭︰「不錯。原本沒有外頭流傳的消息我是從沒往那方面想的,可是現在有了冠軍侯是靖安侯外室子的傳聞,與其讓我相信靖安侯二十多年前會養外室,我更相信這是他李代桃僵,保下了鎮遠侯的幼子!」

  蘭山閉上眼楮,思緒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明康五年,那可真是腥風血雨的一年。

  肅王叛亂,他藉此扳倒了鎮遠侯,他還記得當時為鎮遠侯求情的官員跪了一地,甚至有御史撞死在龍柱上死諫,好在那時候皇上對與肅王有關的事深惡痛絕,沒有動搖決定。

  靖安侯正是替鎮遠侯求情奔走的官員中的一員。

  思及此處,蘭山渾濁的眼神驟然射出一道精光。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冠軍侯是鎮遠侯的遺孤也罷,不是也好,他都不會冒這個風險,務必斬草除根!

  「父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咱們得弄死冠軍侯!」蘭松泉激動得臉紅脖子粗。

  蘭山拍拍蘭松泉的肩膀,心道︰到底是他親兒子!

  「父親,早年的事您可有什麼線索?」激動過後,蘭松泉恢復了冷靜。

  蘭山瞇起眼楮嘆了口氣︰「過去太久了,縱是有什麼線索也斷了。」

  蘭松泉狠狠一笑︰「線索斷了不要緊,證據還不是人弄出來的,再者說,咱們的皇上真的想殺人,可不需要什麼確鑿的證據。」

  蘭山緩緩點頭。

  他當了數十年的臣子早已看明白,對於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對臣子動刀更需要的是藉口,從來不是證據。

  「父親,那我就去忙了,爭取等皇上出關時給他一個驚喜。」

  蘭山擺擺手︰「去吧,我上了年紀精力不濟,這些事就靠你了。」

  蘭松泉風風火火出去了,蘭山喝了口茶,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起來。

  靖安侯府中,氣氛低沉至極,下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唯恐惹了主子不痛快平白挨罵。

  以往侯府是靖安侯夫人當家,靖安侯夫人禮佛後換了世子夫人當家,侯爺對闔府上下來說就是老好人般的存在,從沒有人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世子所中,靖安侯世子邵景淵挨了一頓狠打後起不來床,世子夫人王氏正坐在床邊給他上藥。

  「哎呦,你輕點兒。」

  王氏輕撇了一下嘴角︰「世子,您何必惹侯爺生氣呢——」

  「你懂什麼!」沒等王氏說完,邵景淵就翻了臉,因為牽扯到傷口又是連連呼痛,「母親都快被氣死了你看不到嗎?憑什麼邵明淵春風得意,青雲直上,我卻要眼睜睜看著母親受苦而只能當啞巴?」

  王氏並不認同邵景淵的話︰「現在世人都知道侯爺寵妾滅妻了,咱們侯府成了世人指指點點的對象,又有什麼好處呢?」

  她現在管著家,當然要為自己的三個孩子著想,等將來兩個哥兒議親時,人家要是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擔心她兒子跟著祖父學,那才是啞巴吃黃連呢。

  邵景淵直接推開王氏︰「你要是不想給我上藥,就換別人來!」

  「世子——」

  「出去!」

  王氏閉了閉眼,忍下火氣默默走了出去,招來管家問道︰「侯爺今天還是沒有好好用飯嗎?」

  「是呢,早上端進去的飯菜又原封不動端了出來。」

  王氏聽得直皺眉︰「侯爺上了年紀,不吃飯可受不住,中午你吩咐廚房做些好消化的,我親自給侯爺端過去。」

  就世子這性子,等繼承了爵位對她還不一定如何呢,她還是盼著侯爺多活幾年吧。

  而此時靖安侯正待在書房裡,猛然從矮榻上坐起來,吩咐守在門外的僕從道︰「把三公子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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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開誠布公

  「父親,您找我?」邵惜淵走進書房時,正看到靖安侯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聽到聲音靖安侯停下來,衝邵惜淵招招手︰「惜淵,你過來。」

  邵惜淵走到靖安侯面前,心中莫名有幾分不安。

  「惜淵啊,我記得年前你和我提過,打算去白鹿書院讀書?」

  白鹿書院在河渝縣,雖然和國子監這樣的官家學府比不了,勝在氣氛寬鬆,更注重一個人的全面發展,尤其是騎射上最為出名。

  邵惜淵聽靖安侯突然提起這個,不由一愣︰「是的,父親。」

  靖安侯伸手拍了拍邵惜淵肩頭︰「你回去收拾一下,這兩天就去吧。」

  「父親——」邵惜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之前他磨了父親好幾次都沒答應,怎麼忽然就鬆口了?

  「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回去收拾東西。」

  「父親,您以前不是說白鹿書院太遠,不讓我去嘛。」

  靖安侯沉默了一瞬,笑著解釋道︰「之前你太小,怕你離父母遠了調皮搗蛋,現在你也大了,該出去長長見識了。」

  邵惜淵高興起來︰「那我回去收拾東西了。」

  「去吧,去吧,我派老管家陪你去,到時候有拿不定主意的多問問他。」

  「噯,兒子知道了。」邵惜淵興沖沖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

  靖安侯抬抬眉毛。

  「父親,大哥的事您就別生氣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靖安侯勉強笑笑︰「快去吧,我不生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生氣也沒用的。」

  邵惜淵露出個笑容︰「您不生氣就好,那兒子走啦。」

  待到邵惜淵離開,書房裡安靜無聲,一片死寂,靖安侯枯坐許久,吩咐人去請邵明淵。

  沒過多久邵明淵來到靖安侯府。

  「侯爺,二公子來了。」

  「請他進來。」

  管事把邵明淵領至靖安侯書房,在靖安侯示意下默默退出去並關好了房門。

  隨著吱呀聲傳來,書房門緩緩合攏,屋內光線驟然暗了下來,靖安侯坐在背光處,看不清臉上表情。

  「父親。」邵明淵規矩見禮。

  看著豐神俊朗的次子,靖安侯眼角一熱,啞聲道︰「明淵來了,過來坐吧。」

  邵明淵走過去,在靖安侯對面坐下來。

  靖安侯仔仔細細打量著次子。

  邵明淵面上不露多餘情緒,任由靖安侯打量。

  良久後,光線昏暗的書房內響起一聲輕嘆︰「我兒真的長大了。」

  「父親——」

  靖安侯擺擺手︰「你聽我說。」

  邵明淵不再說話,身體前傾擺出認真聆聽的姿態。

  「明淵啊,你當了二十年天之驕子,忽然聽到自己乃外室子的身份,心裡很難受吧?」

  邵明淵沉默片刻道︰「人這一生有許多選擇,唯有出生不能選擇。父親不必替我擔心,我早已想通了。」

  清楚了自己的出身,他才能告訴自己,那些年母親對他的冷眼,不是因為他不夠好。

  靖安侯深深看著邵明淵,眼中水光閃動,低嘆道︰「是呀,人這一生有許多選擇,甚至連死亡的方式都可以選擇,唯獨不能選擇出身,不能選擇父母。」

  邵明淵靜默無言,心中卻納罕起來。

  父親在他印象中並不是喜歡感慨的人。父親是一名武將,有著大多數武將的共同點,不善言談,簡單直白。

  難道說,今天父親叫他前來,另有深意?

  「父親,您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靖安侯微微一怔,而後輕嘆一聲︰「明淵,你大哥與你三弟,皆不如你。」

  「父親這樣說,兒子慚愧——」

  靖安侯笑笑,似是下定了決心不再猶豫︰「明淵,你無需慚愧,你大哥與三弟不如你並不奇怪,因為你的父親便是那樣出類拔萃的人物,你是他的兒子,當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邵明淵猛然變色︰「父親,您這話何意?」

  話已說出口,靖安侯後面的話反倒順暢起來︰「從你是外室子的謠言傳遍了開始,我就知道這事瞞不住了。明淵,你聽好,你是鎮遠侯的遺孤。」

  「鎮遠侯?」邵明淵喃喃念著這三個字,一種巨大的茫然撲面而來,彷彿巨浪把他淹沒,連呼吸都是疼的。

  「對,就是曾經鎮守山海關的常勝將軍鎮遠侯。二十一年前,也就是明康五年,蘭山藉著肅王叛亂的餘波參了鎮遠侯一本,皇上龍顏大怒,下旨誅鎮遠侯全族……」靖安侯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足足講了近一個時辰才停下來。

  邵明淵已經聽呆了,喃喃道︰「您是說,我其實是鎮遠侯的兒子,當年被您與幾名義士救了下來,就連大儒喬拙都是因為知道我是鎮遠侯遺孤,才把孫女許配給我?」

  靖遠候重重點頭︰「不錯。當初能救下你,亦離不開喬先生的幫助。明淵,可以說你這條命是許多人拿命換來的,看到你這些年來抗擊韃虜、保家衛國,為父很欣慰。我們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邵明淵臉色卻猛地變了,語氣微顫︰「父親,那……那您原本的次子……」

  說到這裡,邵明淵已經說不下去。

  他實在不敢想像,倘若父親真用親兒子的命換了他的命,他餘生該如何償還。

  靖遠候輕輕笑了笑,眼中滿是慈愛︰「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孩子確實天生體弱,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

  邵明淵鬆了口氣,轉而心又懸起︰「那母親——」

  靖安侯苦笑一聲︰「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母親在先。我們的次子夭折,當時你母親產後血崩,沒看過那孩子幾眼,我以為用你悄悄頂了那孩子的身份,既不擔心走漏身份,亦可以讓你母親不必承受喪子之痛,是兩全其美之事。只可惜我低估了一個母親的敏銳,她竟早早發現你不是我們的次子。」

  靖安侯閉了閉眼,滿目蒼涼︰「蘭山狡詐如狐,早年一直不死心追查你的下落。我甚至連你是私生子的謊言都不敢編造,唯恐走漏半點消息讓他瞧出端倪。誰知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母親與我挑明後,我只得推說你是外室子並把你母親送進了佛堂,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壞在了你大哥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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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不言悔

  說到這裡,靖安侯已是老淚縱橫。

  他一直堅信說出口的秘密將不再是秘密,所以鎮遠侯遺孤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些年,他愧疚過、鬱悶過、後怕過,唯有對救下鎮遠侯幼子一事從不言悔。

  鎮遠侯曾是大梁的脊梁,挑起了萬里山河,這樣的人,他的血脈不能斷。

  「蘭山把持朝政十數年,靠得絕不只是阿諛奉承,你是外室子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之後,我左思右想,覺得這事恐怕瞞不住他了,所以把你喊了過來,不能讓你再蒙在鼓裡。」

  邵明淵垂眸,一言不發。

  他能說什麼呢?感謝上天待他不薄,讓他擺脫了外室子的屈辱身份?

  可是他全族人的性命又怎麼算?

  他效忠的君主,卻是殘忍殺害他全族人的劊子手,甚至連幼童都不放過。

  邵明淵從沒覺得這麼茫然過。

  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大逆不道,可是那股怨氣盤旋於胸口,無處宣洩。

  靖安侯明顯帶出老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已經安排你三弟去河渝白鹿書院讀書,那裡有我的老部下,一旦家中有什麼變故,至少能護著他隱姓埋名度過一生。明淵,為父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是讓你心中有數,若能有個應對就再好不過了。為父無能,除了被動等著蘭山的動作,並無好的辦法。」

  在京城,武將是永遠幹不過文臣的。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往前數百年就沒有文人起事改朝換代的,是以歷來的帝王都會下意識忌憚武將,而更相信文臣。

  他們這些領過兵的一旦回到京城兵權便被收回,猶如老虎入籠,除了看起來嚇人其實一點威脅沒有,根本比不了那些天子近臣隨便踫踫嘴皮子就能決定人生死。

  靖安侯目光深沉看著邵明淵。

  他知道這個孩子不一樣,因為得天獨厚的領兵才能,哪怕同樣是關入籠中的猛虎,龍椅上那位亦不會隨便開刀。

  可曾經的鎮遠侯同樣出類拔萃,最終還是難逃鳥盡弓藏的結局。

  「父親,您……不必擔心我……」邵明淵聲音低沉,神色莫名,「那大哥他們呢?」

  「他們?」靖安侯眼中閃過痛楚,「你大哥不能走,他一走就會被蘭山看出來了。」

  說到這裡,靖安侯閉了閉眼楮︰「你大哥是世子,這是他該背起的責任,亦是他該承受的懲罰。」

  早在他收留鎮遠侯幼子的那天起,他就想過無數遍事情暴露之後的結局,但他不後悔。

  如果他後悔了,那些撞死在龍柱上的御史算什麼?那些因為求情惹怒了皇上丟了官職甚至性命的大臣算什麼?那些掩護鎮遠侯幼子逃脫後為了守住秘密自刎身亡的義士們算什麼?

  鎮遠侯不惜百死保家國,他們自然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替他保住這一滴血脈。

  邵明淵單膝跪了下來。

  靖安侯忙俯身去扶他︰「明淵,你這是幹什麼?」

  「父親,請您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靖安侯把邵明淵扶了起來,神色難減憂慮︰「明淵,你想幹什麼?」

  見邵明淵不語,靖安侯吃了一驚︰「明淵,你可不要衝動。我知道你手下出眾,可你的親衛統共才數百人,別說京城各衛,單是錦鱗衛都有近萬人,一旦與之對峙無異於以卵擊石。更何況——」

  靖安侯深深看了邵明淵一眼︰「更何況你的父親是令人敬仰的忠臣良將,你可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壞了他的名聲。」

  「父親,您想到哪裡去了。您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不會亂來就好。」靖安侯鬆了口氣。

  「不過保險起見,三弟去白鹿書院讀書正好。」

  靖安侯強笑著點頭︰「是啊,明天我就讓他出門。」

  說到這裡,靖安侯猶豫了一下,問道︰「明淵,你打算如何做?」

  邵明淵沉默片刻道︰「我會想辦法替鎮遠侯全族沉冤昭雪。」

  「這不可能!」靖安侯脫口而出。

  邵明淵眸光微閃。

  靖安侯嘆道︰「當初的旨意是皇上執意下的,若是鎮遠侯能沉冤昭雪,豈不是讓皇上承認當年是他錯了?」

  以明康帝剛愎的性子,怎麼會承認自己錯了呢?

  「到了不得不承認的時候,那便只得承認了。」邵明淵眼中冷光閃過,「父親,我先回去了。」

  「你去忙吧。」

  邵明淵走到外面,正好踫到世子夫人王氏往這邊走來,身後跟著拎著食盒的丫鬟。

  「大嫂。」

  「二弟這是要回去了?」

  「是。」

  「留下與侯爺一道用飯吧,這兩日侯爺沒怎麼吃東西,正好這些飯菜足夠兩個人吃了。」

  「不了,大嫂,我府上還有事。」邵明淵婉拒,「大嫂替我多勸勸父親吧,保重身體才能談其他。」

  見邵明淵神色匆忙,王氏沒有再勸︰「既然二弟有事要忙,那我就不留你了,二弟慢走。」

  到了書房門口,王氏把食盒從丫鬟手裡接過來,輕輕敲門︰「侯爺,兒媳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王氏帶著丫鬟走進去,勸道︰「侯爺,兒媳聽說您食欲不佳,特意吩咐廚房做了醋醃瓜條和烏雞粥,您多少吃一點吧。」

  「把東西放下吧,我過會兒就吃。」

  王氏猶豫了一下道︰「剛剛兒媳踫到二弟,二弟也說呢,您保重身體才能談其他。」

  「讓你費心了。」靖安侯看著王氏年輕的面龐心中輕嘆一聲,轉而問道,「王氏,我記得下個月就是你父親五十大壽了吧?」

  王氏一怔,隨即點頭。

  「雖然你娘家離得遠了些,親家老爺的五十大壽還是不該錯過的,你這兩天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吧。」

  「兒媳原是準備對侯爺說的,就是秋哥兒與小妞妞都太小了些,兒媳擔心帶著他們兩個舟車勞頓會生病,這次只打算帶東哥兒去。」

  靖安侯沉默片刻,勉強笑笑︰「是啊,他們太小,就留下來吧,你帶東哥兒回去就好……」

  說到後面,靖安侯聲音暗啞得厲害,王氏心覺詫異,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勸了靖安侯幾句便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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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醉酒

  邵明淵回到冠軍侯府中,走在空蕩蕩的宅院裡,心頭好似壓了一塊大石,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竟然是鎮遠侯的兒子,那個許多人提起時或是惋惜或是躲閃的鎮遠侯,才是他真正的父親。

  明康五年,他與昭昭閒談時曾說過多次這一年有許多隱秘,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身世才是最大的隱秘。

  那一年對於他不再是看客,而是實實在在的血雨腥風,人們聞到的每一絲血腥味,都有他親人的血。

  邵明淵走到涼亭中,在石凳上坐下,吩咐跟過來的親衛︰「拿酒給我。」

  親衛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能看出將軍大人有些不對勁,這種情況下不敢多嘴,忙去廚房拿酒,想了想又體貼裝上幾盤下酒菜。

  二月春寒,酒菜擺到涼亭裡的石桌上很快就冷了。

  那些下酒菜邵明淵一筷子未動,只一杯杯倒酒喝。

  站在亭外的親衛面面相覷。

  將軍大人很不對勁!

  「莫非是與黎姑娘吵架了?」

  「不會吧,咱們將軍與黎姑娘一直好好的啊。」

  「那你在這好好陪著將軍,我去請黎姑娘過來。」

  喬昭得到消息趕到冠軍侯府,一眼就看到邵明淵孤零零坐在涼亭裡喝悶酒。

  她皺了皺眉,提著裙擺快步走近,還未到亭子裡便嗅到濃濃酒氣。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邵明淵轉過頭來,眼楮瞬間亮了一下,露出個溫和笑容︰「昭昭,你來啦。」

  喬昭衝送她來的親衛點點頭,親衛們識趣走遠,她這才快步走進亭子,在邵明淵身邊坐下來。

  素手落在男人握著酒壺的手上,少女含嗔聲音響起︰「邵庭泉,你這是在喝悶酒?」

  邵明淵笑笑︰「你來了就不是喝悶酒了。」

  喬昭認真凝視著邵明淵的眼楮。

  對方在她未來之前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眸子裡帶著水光,眼尾處微微泛紅,看起來少了幾分清冷自恃,多了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味道。

  喬昭此刻卻無暇亂想,眼中滿是關切︰「庭泉,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忽然身子前傾,把她攬入懷中。

  「庭泉?」喬昭輕喊一聲。

  濃郁的酒香讓她有些發懵,彷彿連思緒都不清晰了,只得推推擁著她的男人,嘆道︰「不是說有什麼事都會告訴我嗎?你才向我父親保證過的。要是說話不算話,當心你岳父大人再找你喝酒談心。」

  男人下巴抵住她髮頂,望著遠方輕聲道︰「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昭昭,其實對我們武將來說,青山埋骨才是最好的結局。」

  喬昭身體一顫,抬手捂住邵明淵的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青山埋骨,馬革裹屍,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不會攔著他。

  喬昭反手把邵明淵抱得更緊。

  「昭昭——」

  「嗯?」

  「我父親是鎮遠侯。」

  上方傳來男人暗啞的聲音,喬昭渾身一震,猛然抬頭。

  「是不是很意外?」邵明淵緩緩笑了,濃郁的酒氣拂到喬昭面上,讓少女白皙的臉頰泛起朵朵桃花。

  「明康五年的鎮遠侯?」喬昭緩緩問。

  邵明淵輕輕點頭︰「對,明康五年的鎮遠侯。」

  他說完不再出聲,抱著喬昭一動不動。

  喬昭張了張嘴,抬手輕輕放在邵明淵後背上︰「庭泉,你心裡難受不要憋著。來,我陪你喝酒。」

  邵明淵伸手提起酒壺倒了小半杯遞給昭昭︰「我可以多喝,你只能喝半杯。」

  喬昭舉杯踫了踫邵明淵的酒杯︰「與君同飲。」

  邵明淵舉杯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酒。

  喬昭並不阻攔,看他連喝了不下十數杯,終於睜不開眼楮,老老實實趴在了石桌上。

  「庭泉?」喬昭輕輕推了推邵明淵。

  喝醉的某人伸手把她攬了過來,頭靠在她身上,喃喃道︰「昭昭,我難受……」

  喬昭眼角驀地濕潤了。

  相處這麼久,她了解這個男人,若不是心中苦得不堪重負,他不會把痛苦宣之於口。

  「沒事,都過去了,以後有我陪你呢。」

  邵明淵閉著眼,心中澎湃的痛苦與憤怒彷彿終於找到了宣洩口,用力攬住那一點溫暖,緊跟著翻江倒海的感覺襲來。
 
  邵明淵推開喬昭,衝出亭子扶樹吐起來。

  喬昭忙走過去,掏出手帕替他擦嘴。

  吐過後邵明淵清醒了些,臉往旁邊一躲,赧然道︰「別過來,味道不好聞。」

  喬昭睇他一眼︰「躲什麼?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邵明淵睜著半醉的眼,呆呆問︰「什麼樣子都見過了?」

  喬昭面帶狐疑看著邵明淵︰「邵明淵,你到底是真醉了還是假醉了?」

  「我,我想漱口……」邵明淵腳步踉蹌往旁邊挪了挪。

  喬昭嘆口氣︰「等著,我叫人給你送水,我去煮醒酒湯。」

  邵明淵一把抓住喬昭的手︰「昭昭,你別走——」

  「你醉了,我煮了醒酒湯再說。」

  邵明淵搖頭︰「醒酒湯可以不喝,反正你別走。」

  喬昭無奈,最後只得妥協,扶著邵明淵返回亭子中。

  說來好笑,某人明明喝醉了,卻還記得不能燻著媳婦,離喬昭遠遠坐著,又怕她走人,一雙眼楮巴巴黏在她身上。

  喬昭只得喊來親衛準備醒酒湯,待到邵明淵徹底清醒,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抱歉,以後不喝這麼多了。」沒等喬昭說話,邵明淵便主動承認了錯誤。

  「不用抱歉,喝酒也是減輕壓力的一種辦法。」

  如果悶在心裡,她情願他喝醉了說出來。

  「靖安侯的意思,蘭山會因此猜到你真正的身份,而對你動手?」

  邵明淵點頭。

  喬昭心中一動︰「庭泉,這是不是說明把你外室子身份傳得沸沸揚揚的人並非蘭山一派,而讓蘭山注意到你,從而對你甚至靖安侯府動手,才是對方最終的目的?」

  「我也是如此想。」邵明淵輕笑一聲,「對方真是好手段,從西姜勇士的死開始一步步推進,最後引來蘭山與我對上,自己則躲在暗中來個隔岸觀火。」

  「那這個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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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身世曝光

  「無論是誰,能把蘭山利用上,這個人確實心思詭譎,城府頗深。」

  喬昭托腮不語。

  「在想什麼?」邵明淵酒醒後笑意溫和,全然看不出先前痛苦不堪的樣子。

  喬昭見了卻更覺心疼,沉吟道︰「我在想,西姜勇士夜探黎府是在三更半夜,對方如果早有陰謀,如何那麼巧就剛好在晨光把西姜勇士扔到大街上之後痛下殺手呢?除非——」

  「除非那人本就暗中監視著黎府。」邵明淵接話道。

  喬昭心中一動︰「庭泉,我想到一個人。」

  喜歡派人監視她家,被她發現好幾次還鍥而不捨,除了江遠朝還能有誰?

  「你想到了誰?」

  「江遠朝。」

  聽到這個名字,邵明淵神色明顯冷了一下。

  他不認為錦鱗衛有監視黎府的必要,如果真的是江遠朝,那他只能歸為那人的私心。

  喬昭站了起來︰「我去找他!」

  邵明淵伸手把她拉住︰「別去。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你去找他,他怎麼會承認呢?」

  喬昭坐下來,勉強衝邵明淵笑笑︰「是我衝動了,或許也不一定是他。」

  「不要緊。」邵明淵抬手撫了撫少女柔嫩面頰,眼中冷光湛湛,「是誰並不是最重要的,對方的目的既然是想通過蘭山的手把我的真正身世揭露出來,那就來吧,看到最後是他能達到目的,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翌日清晨,天是陰的,邵惜淵給靖安侯磕了個頭︰「父親,我走了。」

  靖安侯把他扶起來,眼中滿是慈愛與不捨︰「走吧,走吧,記得多聽管家的話,出門在外不比家裡,不許調皮搗蛋。」

  能夠去嚮往的書院,又是第一次離開家門,邵惜淵這個年紀的少年無疑是興奮的,臉上並無多少離別的愁緒,笑嘻嘻道︰「父親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調皮搗蛋呢?等到了七八月份書院放假了,我就回來看您。」

  「好,趁著天色還早趕緊走吧,別趕不上客棧。」靖安侯目不轉楮望著幼子,見他臉上全是興奮與期待,暗暗嘆了口氣,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會意,開口道︰「侯爺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三公子的。」

  邵惜淵在老管家陪同下上了馬車,靖安侯站在原處望了許久才默默返回。

  過了幾日,靖安侯世子夫人王氏帶了長子東哥兒離開侯府回娘家給父親賀壽去了,偌大的侯府瞬間冷清下來。

  西姜恭王天天追著三法司不放,要他們交出殺害西姜公主的兇手。

  三法司焦頭爛額,案子卻沒有什麼進展,這讓他們甚至生出一種衝動,乾脆把事情推給冠軍侯算了,反正現在外頭的人已經認定了西姜公主是冠軍侯殺的,而冠軍侯底子硬不怕背鍋。

  當然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在三法司沒有什麼頭緒的查案中,明康帝出關的日子終於到了。

  憋了一肚子火氣的西姜恭王正準備找大梁天子狠狠告上一狀,一件震驚世人的事發生了。

  冠軍侯居然是二十年前因勾結叛賊被全家處決的鎮遠侯遺孤,而他殺害西姜公主的目的就是為了挑起大梁與西姜兩國爭端,讓大梁陷入戰亂,好替父報仇。

  明康帝很快就下旨把冠軍侯與靖安侯全家打入天牢。

  西姜恭王聽到這個消息後都懵了,摸著下巴想︰大梁天子該不是他們西姜派來的臥底吧?這就把令他們無比忌憚的冠軍侯給收拾了?幸福來得這麼突然,他真的好難適應!

  嗯,算起來舞姬也快到了,目前看來似乎派不上用場了。西姜恭王滿心喜悅嘆口氣,頗有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

  靖安侯府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眾多錦鱗衛把侯府圍得水洩不通。

  「你們放開我!」靖安侯世子邵景淵拼命掙扎開錦鱗衛的控制,衝到靖安侯面前,聲嘶力竭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靖安侯面色平靜,緊繃唇角一言不發。

  「父親,您說話啊!邵明淵為什麼成了亂臣賊子的遺孤?他不是您的外室子嗎?」

  見靖安侯依然不做聲,邵景淵幾乎要抓狂,把追過來的錦鱗衛推搡開,大聲質問︰「父親,您為什麼要收留亂臣賊子的遺孤?您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害死我們全家人?」

  靖安侯閉了閉眼,沉聲道︰「明淵不是亂臣賊子的遺孤。」

  邵景淵眼楮一亮︰「邵明淵就是您的外室子對不對?父親,那您和他們說啊,什麼亂臣賊子和咱們侯府沒有關係,他們憑什麼抓咱們?」

  一隻手搭在邵景淵肩頭︰「好了,邵世子,有什麼話你們父子可以在天牢裡慢慢說,現在不要耽誤我們辦事了。」

  「你走開——」

  邵景淵伸手去推那名錦鱗衛,那名錦鱗衛神色冰冷,照著邵景淵肚子就踹了一腳,冷笑道︰「邵世子,我們錦鱗衛可不是侯府的下人,容得你撒野!來人,把他帶走!」

  邵景淵被幾名錦鱗衛按著掙扎不脫,扭頭嘶聲喊道︰「父親,您說話啊,您和他們解釋啊!」

  靖安侯嘴唇顫了顫,一字一頓道︰「鎮遠侯不是亂臣賊子!」

  邵景淵臉色猛然白了,一臉絕望。

  「帶走!」

  冠軍侯府大門四開,黑壓壓站了一群手持繡春刀的錦鱗衛。

  拔出的繡春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令看熱鬧的人們瞧著膽寒,但這依然阻止不了他們瞧熱鬧的天性。

  邵明淵面色平靜從府中走了出來。

  江遠朝站在他面前,淡淡笑道︰「侯爺,今日得罪了。」

  邵明淵冷冷目光在江遠朝面上轉了轉,一言不發往前走去。

  江遠朝臉上笑意一滯。

  冠軍侯這是不屑於與他說話?到了這個時候,他真不知道這人還有什麼憑仗能如此淡定。

  「姐夫,姐夫——」府中追出個女童,錦鱗衛欲要阻攔,在江遠朝示意下收回手。

  喬晚跑過來,拉住邵明淵衣袖︰「姐夫,他們為什麼抓你?」

  邵明淵低頭摸摸喬晚的頭︰「晚晚不要擔心,乖乖在家裡待著好不好?」

  「姐夫,你會回來嗎?」

  「會的。」

  喬晚強打精神露出一個笑容︰「姐夫放心,我會乖乖待在家裡,不讓你擔心。」

  「侯爺,請吧。」江遠朝嘴角含笑道。

  他一轉身,便看到喬昭站在不遠處,不由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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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怒問

  喬昭走過來,江遠朝嘴唇翕動想要說什麼,卻見她直接越過他,走到了邵明淵面前。

  江遠朝動了動唇,垂下眼去。

  「昭昭,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送你。」

  邵明淵抬手輕輕撫了撫她鴉黑的髮︰「不用,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我會的。」喬昭把手中食盒遞給邵明淵,「你在裡面更要照顧好自己。」

  邵明淵把食盒接過來︰「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一名錦鱗衛把手伸過來︰「檢查。」

  喬昭看向江遠朝。

  江遠朝避開她的視線,淡淡笑道︰「職責所在,還望侯爺見諒。」

  邵明淵定定看了江遠朝一眼,忽然一笑︰「江指揮使說得對,抓人確實是你們的職責所在。廢話不必多說,打開檢查吧。」

  江遠朝衝錦鱗衛點頭示意。

  錦鱗衛立刻把食盒打開。

  朱漆雕花食盒共有三層,上面兩層放的是一些好保存的吃食,最下面一層則是一些瓶瓶罐罐。

  「大人——」錦鱗衛請示江遠朝。

  江遠朝對邵明淵微微一笑︰「侯爺,抱歉了,這些瓶瓶罐罐都不能帶進去。」

  邵明淵輕輕皺了一下眉,旋即舒展開,語氣平靜道︰「昭昭,那你帶回去吧。」

  喬昭一言不發把東西收好,退至一旁。

  江遠朝深深看了喬昭一眼,見她半個眼神都不投過來,心中輕嘆一聲,面色轉冷︰「走。」

  冠軍侯府中只有邵明淵一個主子,其他人並不在抓捕範圍之內,眾多錦鱗衛團團圍著邵明淵向前走去,看熱鬧的老百姓立刻讓開一條道路,隨著錦鱗衛走遠議論聲漸大。

  「沒想到啊,冠軍侯居然是罪臣遺孤,我還以為他真是靖安侯的外室子呢。」

  「你們聽說了沒,靖安侯全家都被抓起來了,連幾歲大的孫子都沒放過呢。」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靖安侯包庇罪臣之子呢。先前聽說冠軍侯殺了西姜公主,我還道他是為了未婚妻出氣,現在才知道原來是為了家人報仇。」

  「殺了西姜公主怎麼替家人報仇?」有人不解問道。

  「這還想不明白嗎?西姜公主死在咱們這裡,人家西姜能罷休嗎?要是不交出兇手,兩國肯定就要鬧僵了,一鬧僵就要打仗,到時候兩國打得不可開交,咱們大梁遭了殃,那可不就是替父報仇了。」

  「要是這樣說,冠軍侯殺了西姜公主實在不該啊……」

  喬昭默默聽著百姓們的議論,心中一片冰涼。

  百姓是最簡單的一群人,好與壞皆看眼前,情緒最容易被挑動,為人利用。

  既然對方要利用民意,她為何要讓他們稱心如意?

  喬昭忽然抬腳走到說得最熱鬧的一人面前,揚聲問道︰「你是說,冠軍侯故意挑起兩國戰爭?」

  圍觀者皆知道喬昭的身份,聽她這麼一問,場面頓時一靜。

  那人下意識後退一步,硬著頭皮道︰「我沒說錯啊,冠軍侯要不是為了挑起兩國戰爭,幹嘛殺了西姜公主?」

  喬昭冷笑一聲︰「那麼你是否忘了,北地多年的安寧是誰換來的?倘若冠軍侯想要看著大梁生靈塗炭,那他只需要什麼都不做,留在京城當他的富貴公子哥就夠了!」

  那人目光閃爍,反駁道︰「那時候冠軍侯還不知道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唄。」

  「罪臣之子?」喬昭聲音抬高,灼灼目光環視眾人一眼,「那麼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罪臣是誰?」

  「這——」

  喬昭不再看他,望著百姓們問道︰「這麼多街坊鄰居們都沒有知道的嗎?」

  百姓們面面相覷,終於有人躲在人群中小聲說︰「是鎮遠侯,曾經鎮守山海關的鎮遠侯。」

  山海關是離京城最近的一道關口,當時太祖定下「天子守國門」的祖訓,把帝都定在此處,與豺狼虎豹般的韃子只有一道山海關相隔,就是為了讓子孫後輩們寧死不退,守住祖宗打下來的每一寸山河。

  「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喬昭一字字念著這首詩,冷然看著眾人,「二十一年前,鎮遠侯行刑前曾高唱過這首詩,不久前,我的未婚夫冠軍侯亦念過這首詩。二十一年前的鎮遠侯死在鍘刀之下圍觀者無人替他說話,二十一年後的今天冠軍侯被帶走圍觀者亦無人替他說話。我只想問問街坊鄰居們,當韃子的馬蹄踏上我們大梁國土,倭寇的長刀對準我們大梁子民時,誰又來替你們說話呢?」

  圍觀百姓一片安靜。

  站在他們面前的少女明明身材嬌小,弱不禁風,此時卻好像一座青山、一株蒼松立在他們面前,讓他們只想低下頭去,彎下腰來。

  他們知道那不是攝於對方身份的懼怕,而是內心深處難以言說的羞愧。

  人怎麼會沒有羞恥心呢?只是很多時候它被許多外在的東西掩蓋住了,譬如帝王的威嚴、錦鱗衛的威懾、貧苦無聊的生活……這一切都在京中大人物們發生了大事時變成了這些普通老百姓們的狂歡。

  他們在狂歡時甚至沒有想過看的是誰的熱鬧,喝的是誰的血。

  喬昭目光緩緩掃過離她最近的那些人,見他們下意識低下頭去,嘴角輕輕揚起︰「世人若斯,冠軍侯若此去不歸,那這世間將不會再有第二個冠軍侯!」

  她說完了,眼角有淚光閃過。

  皇權至上,她知道說了這些話看熱鬧的百姓們亦無力改變什麼,但有些話不吐不快。

  這些看熱鬧的人聽了她的話覺得羞愧,覺得不舒服,那她就滿意了。

  對,她就是這般小肚雞腸的女子,憑什麼她的男人浴血沙場保護著這些人,當他落難時這些人卻能心安理得看熱鬧呢?

  腳步聲響起,圍觀百姓悄悄往兩旁散開,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喬昭面前。

  喬昭抬眸看著站在面前的江遠朝,嘴角噙著嘲弄的笑,冷冷問道︰「江大人需要把我也帶走嗎?」

  江遠朝凝視了喬昭許久才輕嘆一聲︰「你一定要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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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提前發作

  喬昭回視江遠朝︰「不勞江大人操心,我只想問問,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

  江遠朝沉默了。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答案,喬昭笑笑︰「罷了,夏蟲不可語冰。」

  這世上有些人會為了保衛家國拋灑最後一滴熱血,自然會有另一些人為了私利不惜國破家亡。

  和這樣的人,她沒什麼可說的。

  喬昭越過江遠朝向前走去。

  「昭昭——」看著少女決絕而去,彷彿與他隔得不只是萬水千山,江遠朝脫口而出。

  喬昭面帶薄怒,手動了動,良好的教養讓她忍下了狠狠甩面前男人一巴掌的衝動。

  她沒有回頭,略微停了停,大步向冠軍侯府走去。

  江遠朝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大人?」江鶴小心翼翼喊了一聲。

  江遠朝沒有吭聲,抬腳往前走去。

  江鶴扭頭看看遠去的少女背影,又看看往相反方向走的江遠朝,默默嘆了口氣,趕緊追了上去。

  喬昭來到喬晚面前。

  「黎姐姐。」喬晚仰著頭看著喬昭,吸了吸鼻子。

  喬昭牽起喬晚的手︰「我們進去說。」

  喬晚乖巧點頭。

  冠軍侯府中很寬闊,大概是沒有女主人在,放眼望去都是綠樹山石,有種說不出的硬朗氣。

  回到熟悉的地方,喬晚臉上不安褪去不少,主動問道︰「黎姐姐,我姐夫會回來嗎?」

  喬昭笑著摸了摸喬晚的頭︰「你姐夫不是說了,讓你乖乖待在家裡,他會很快回來的。」

  喬晚小臉皺起︰「我知道姐夫只是哄我的,他怕我一個人留在府裡害怕。」

  喬昭微微一怔,心生感慨︰小妹也開始懂事了。

  「那你不相信你姐夫的話嗎?」

  「我——」喬晚咬了咬唇,「黎姐姐,我悄悄告訴你,你不要對姐夫說。我其實不大相信的,但我怕姐夫擔心,所以只好裝著相信了。」

  喬昭聽著好笑,問道︰「那你相信我的話?」

  喬晚點點頭︰「相信。」

  沒等喬昭發問,喬晚便解釋道︰「剛剛黎姐姐對那些看熱鬧的人說的話我都聽到啦,黎姐姐能問得那些人說不出話來,我覺得好厲害,所以我相信你的話。」

  「那我告訴你,你姐夫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所以晚晚在府中要按時吃飯,不能哭鼻子,好不好?」

  喬晚抿唇笑了︰「黎姐姐,我都九歲了,才不會哭鼻子呢,哭鼻子最沒用了。我嫡母跟我說過,人從書裡乖,要我多讀書。以前我不懂事總是貪玩,現在明白啦。以後我要好好讀書,遇到事情能像你還有……我大姐一樣……」

  說到這裡,小姑娘有些傷感,小扇子般的睫毛一顫一顫,盯著鞋尖不出聲了。

  喬昭輕輕嘆了口氣,領著喬晚往裡走,忽然察覺小姑娘拉了拉她衣袖。

  喬昭停下來看著喬晚︰「怎麼了,晚晚?」

  喬晚顯然有些為難。

  「你姐夫不在,有什麼事可以對我說。」

  喬晚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道︰「黎姐姐,以後你和姐夫成了親,不要讓我姐夫忘了我大姐行嗎?」

  小姑娘神情怯怯,帶了幾分不安。

  喬昭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小姑娘唯恐她不快,忙道︰「我知道姐夫和你好,但我大姐真的好可憐——」

  「放心吧,你姐夫絕不會忘了你大姐的,我向你保證。」

  喬晚這才笑起來。

  喬昭陪喬晚用過飯才回到黎府,一進家門就發現長輩們都聚在了青松堂。

  「三丫頭,侯爺那邊怎麼樣了?」鄧老夫人問道。

  「目前被錦鱗衛帶走了——」

  喬昭話還沒說完,何氏就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抱住她︰「昭昭啊,你別怕,什麼事還有娘在呢,就算冠軍侯成了平頭百姓,只要對你好就行,咱們有嫁妝,不會挨餓的。」

  鄧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傻兒媳婦,冠軍侯是鎮遠侯遺孤,皇上下旨打入天牢,等待他的只有兩種結局,要麼鎮遠侯能夠平反,要麼作為罪臣之子被處決,哪裡會有成為平頭百姓的選擇。

  鄧老夫人這麼想著,二老爺黎光書直接說了出來︰「大嫂你別天真了,冠軍侯被皇上下旨打入了天牢,別說他了,靖安侯府全家恐怕都要丟了性命,說不定咱們黎府也難逃厄運。」

  何氏白了臉︰「你是說皇上會殺姑爺的頭?」

  黎光書撇嘴笑笑。

  這麼明顯的事還需要問嗎?他也是倒楣,佷女與冠軍侯定了親一點光沒沾上不說,現在因為冠軍侯鋃鐺入獄還有可能跟著挨刀。

  「那,那我們昭昭怎麼辦?」何氏茫然看向昭昭,急得臉上冒了汗,忽然覺得腹部一陣抽痛。

  「娘——」見何氏狀態不對勁,喬昭心中一沉,忙扶住她。

  鄧老夫人忙站了起來︰「何氏,你怎麼了?」

  「我,我肚子疼……」何氏疼得直不起身來,臉白如紙。

  「糟了,這是提前發作了!」鄧老夫人狠狠剜了黎光書一眼,卻顧不得罵人,忙吩咐婆子去請穩婆。

  「娘,您別著急。」喬昭從帶回來的食盒中翻出一個瓷瓶,倒出藥丸餵何氏吃下。

  何氏緩解不少,扶著喬昭有氣無力道︰「娘沒事。」

  鄧老夫人忙命丫鬟婆子把何氏扶去早收拾出來的產房。

  喬昭想要跟過去,被鄧老夫人攔下了︰「三丫頭,你畢竟還是個姑娘,就留在外面吧,倘若真的有事,再進去不遲。」

  「老夫人,我進去看著吧。」二太太劉氏自告奮勇道。

  「那行,你去吧,有你陪著你大嫂,她能安心些。」

  何氏這一發作,整個黎府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黎光文守在產房外面聽著何氏傳來的一聲聲呼痛,急得來回團團轉,看到婆子們往外端血水更是傻了眼。

  黎光文越看越心慌,每當婆子端出來一盆血水就跑過去照著黎光書的屁股踹一腳,黎光書想還手,鄧老夫人就冷哼一聲舉起拐杖,黎光書便只得老實了。

  到後來黎光書屁股已經被踹麻木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大嫂到底什麼時候生?再不生,他就要被踹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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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9 00:28:05 |只看該作者
第658章 喜得貴子

  產房內,何氏疼得死去活來,卻依然掛心著喬昭的事。

  「弟妹,我,我要是挺不過去這一關,你替我照顧昭昭啊,我們昭昭太可憐了——」

  劉氏翻了個白眼︰「大嫂,你就別胡思亂想了,自己的閨女自己照顧吧。別的我不敢說,就跟你說一句,咱們三姑爺絕對沒事的。」

  「為啥?」何氏聽愣了,連疼都忘了叫。

  劉氏撲哧笑了︰「這你還想不明白啊?」

  何氏眨眨眼。

  我真的不明白,你趕緊說了讓我安心生孩子啊!

  好在劉氏也是這麼想的,一臉輕鬆笑道︰「誰讓侯爺是咱們三姑娘的未婚夫呢!」

  這有關聯嗎?何氏再次眨眨眼。

  這個兄弟媳婦說話太不靠譜了,再這樣下去她要難產了啊。

  劉氏瞥了一眼穩婆,湊在何氏耳邊悄悄道︰「大嫂,你難道沒有發現這一年來誰惹了咱們三姑娘就要倒大楣嘛。」

  「呃,有嗎?」何氏用力抓了抓劉氏的手。

  劉氏立刻如數家珍︰「東府二姑娘愛與三姑娘針鋒相對,在大福寺丟了大臉,現在連好婆家都找不到了;東府老鄉君不待見咱們三姑娘,現在瞎了;固昌伯府那位夫人指使人往咱們大門上潑穢物,想要給三姑娘親事添堵,去年臘月上吊死了;錦鱗衛的那位江大姑娘總找咱們三姑娘麻煩,正月裡出意外死了,她爹為了報復把大哥抓進大牢,緊跟著也死了;對了,還有那個人稱江五爺的錦鱗衛不是還派人把三姑娘帶走嘛,結果也死了……」

  劉氏一說就停不下來了,最後說到西姜公主這裡︰「那個西姜公主也不是個好東西,跟咱們三姑娘比輸了就一肚子壞水,居然打發男人大半夜夜探咱們家,這下好了,那個勞什子西姜勇士和西姜公主都死了!」

  何氏聽得一愣一愣的。

  劉氏笑盈盈道︰「所以大嫂你就放心吧,現在侯爺被錦鱗衛帶走,抓咱們侯爺的人肯定要倒楣的。」

  聽懵了的何氏情不自禁點了一下頭︰「弟妹,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劉氏噗嗤樂了︰「當然有道理呀,我又沒胡說。要不是大嫂你生孩子還亂操心,我原不打算說的。嗯,這事你聽過就算了,可別對外說啊。」

  穩婆︰「……」她真的不聾!

  「可是,這一次好像是皇上下旨把姑爺抓起來的呢。」何氏疼得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還不忘說道。

  劉氏一窒。

  皇上?

  劉氏飛快瞥了穩婆一眼。

  雖然她覺得皇上要倒楣了,但這話還是不能說的。

  「咳咳。大嫂,你就盡管放心吧,三姑爺一定會沒事的。」

  見何氏還想再問,劉氏忙道︰「大嫂,你趕緊生孩子吧,咱先把正事辦了。」

  穩婆忙跟著道︰「您得用力啊,孩子要出來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彼時黎光文正準備抬腳,黎光書氣若游絲道︰「別踹了,大嫂生了……」

  黎光文鬆了口氣︰「正好我也踹累了。」

  黎光書︰「……」這真的是親哥嗎?

  「別在這擋著添堵。」鄧老夫人伸手把黎光書扒拉開,翹首以待。

  不多時產房的門打開了,穩婆抱著孩子出來道喜︰「恭喜老夫人,大太太生了一位公子。」

  「孩子怎麼樣?」鄧老夫人高興中難掩擔憂。

  這孩子才在娘胎裡待了八個多月,估計是難養活的。

  穩婆把孩子抱給鄧老夫人看︰「小公子雖然輕了些,但瞧著還是挺結實的。」

  鄧老夫人看著襁褓中皺巴巴的嬰兒鬆了口氣,吩咐大丫鬟青筠散喜錢,裡裡外外忙活著。

  劉氏走到院子裡吹了吹風,望著產房的方向眼底露出幾分羨慕。

  大房只有兩位姑娘,現在大嫂終於有了兒子傍身,將來就有依靠了,而她——

  想到何氏果然生了個兒子,劉氏一顆心火熱起來。

  三姑娘說大嫂會生個兒子,大嫂果然就生了個兒子,那麼三姑娘說她能自己生——

  劉氏已經不敢往下想,唯恐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眼角卻悄悄濕了。

  「人家生孩子,你哭什麼?」黎光書扶著腰沒好氣問道。

  劉氏回神,擦了擦眼淚,淡淡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大嫂怪不容易的。」

  這個世道有幾個女人容易呢?沒有兒子傍身的女人就更不容易了,遇到心狠的男人以此把人休了的都不在少數,剩下的擺出不會休妻的嘴臉,博個寬厚的美名,轉頭就歡天喜地納妾生子去了。

  黎光書聽了一聲冷笑。

  不容易個屁,他才不容易呢,都快被黎光文那個神經病給踹死了!

  「扶我回房。」黎光書艱難挪動著腳步。

  劉氏詫異看他一眼︰「老爺怎麼了?」

  「疼——」黎光書倒吸了口冷氣,聽到屋子裡傳來黎光文的傻笑聲,更是待不下去了。

  劉氏衝一個婆子招招手︰「扶二老爺回房。」

  盯著黎光書一瘸一拐的背影,劉氏若有所思︰大嫂生孩子,黎光書疼什麼?莫不是有病吧?

  黎府因為何氏生子沖淡了邵明淵入獄的陰影,朝廷上卻人心惶惶。

  「許閣老,冠軍侯絕對不能有事啊,他要是因為二十多年前的事被處置,北齊與西姜就該拍手稱快了。」

  「是啊,許閣老,這次的事情又是蘭山手筆,您若不替冠軍侯出頭,那咱們大梁的忠臣良將就所剩無幾了。」

  聽著幾人的話,許次輔搖了搖頭︰「現在皇上正在氣頭上,不是勸諫的好時機。」

  這些年他隱忍蟄伏,為蘭山馬首是瞻,為的就是讓蘭山放鬆警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效,要是這個時候跳出來就功虧於潰了。

  對付蘭山父子,他不能有半點疏忽。

  見許次輔表了態,幾人皆連連嘆氣。

  明康帝此時同樣很苦惱。

  為什麼每次他一閉關就出⼳蛾子?

  上一回閉關出來,奶兄死了,這一次閉關出來,他最看重的武將,能留給兒子甚至孫子用的冠軍侯居然成了亂臣賊子的兒子?

  那下一次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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