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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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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38:12
第三十章 物件

  陳慧這回不敢不真哭,想想自己萬一哭不出來或許只能流血了,她決定還是只流淚為好。

  快想想看啊,她的命真是很苦啊!初穿越就餓肚子,好不容易結束了餓肚子的悲慘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呢,就因睡覺誤事,面臨生死危機。她的命真的苦啊!這麼苦,她怎麼能不哭呢!

  在陳慧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的眼裡終於積蓄了淚水,聲音也因此變得真正的哽咽,她仰頭望著李有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情,露出個小意討好的表情:「公公……方才慧娘一時間沒弄清現實與夢魘的差別,傷了公公,公公不會怪我吧?」

  這話真是陳慧的肺腑之言,她希望李有得能大方一些,放過她算了。

  李有得低頭看著泫然欲泣的陳慧,面上的表情彷彿有那麼點高深莫測的意味。

  震怒一點點皸裂消融,他諷笑道:「慧娘,你該不會以為你如此說,我便會放過你吧?」

  難道不是嗎?!你可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大太監,做什麼要跟一個女人計較啊,放過我,就讓我們成為互相體諒的好朋友不好嗎?

  陳慧輕輕眨了眨眼,緩緩搖頭道:「慧娘……並沒有那麼奢望,就是……就是單純請求公公原諒罷了。」

  李有得低頭看著陳慧,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一向讓他很舒適,這會兒自然也是如此,他冷冷一笑:「慧娘,你知道上一個膽敢對我不敬的人如何了嗎?」

  陳慧不知道,她也不敢亂猜。看李有得這架勢,還是打算跟她算帳嗎?她還只是個寶寶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公公……」陳慧只能努力撒個嬌,「是慧娘的錯,慧娘真不是故意的,公公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慧娘計較了吧。」

  李有得道:「鬆開,坐好。」

  陳慧心中忐忑,也不敢繼續抱著他,連忙鬆手,端端正正地坐好,跟個上課的小學生似的。她也不知道李有得接下來會怎麼對她,本來她就很擔驚受怕了,結果還加了這麼一齣意外,她覺得自己今天可能出不去這道門了。

  李有得低頭看著她,挑挑眉問道:「慧娘,你知道我為何會這會兒回來?」

  陳慧下意識地看了下蠟燭,距離她睡著的時間似乎也不太久……這個時間點回來不是正常的麼?

  「今日我本打算宿在宮內。」李有得淡淡看她。

  陳慧想起阿大替李有得來傳達的話,忽然意識到她之前可能是被李有得耍了。他或許早就決定今天不回來的,但就是故意說讓她今晚睡他屋子,還說他回來時要看到她來嚇嚇她,結果呢,可能就是她在主屋裡提心吊膽一整夜,而李有得舒服服在皇宮內待一天……

  可陳慧這會兒根本沒有心思為自己被耍了的事生氣。本來的計劃突然改了,他臨時回來,想必是出了什麼事……

  「慧娘不知,請公公明示。」陳慧低聲道。

  李有得冷哼了一聲:「今日你跑去倚竹軒跟蔣姑娘說了什麼?」

  陳慧心思一動,是蔣姑娘被她激得動手了?

  「慧娘就是跟蔣姑娘說了幾句女兒家的話,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陳慧道。

  李有得呵呵一笑:「沒說什麼?那她為何會被氣到臥床不起?」

  陳慧一愣,蔣姑娘居然生病了?裝病還是真病?從今日的談話來看,她覺得蔣姑娘心思挺重,恐怕是壓了太多的負面情緒在心底,被她這麼一刺激,還真有可能發病,因此不管是真病還是裝病,她都覺得有可能。

  陳慧似乎有些呆愣,片刻後面上露出懊惱之色:「慧娘是真不知蔣姑娘究竟為何病倒……但若讓慧娘來猜,不外乎兩件事。今日小五第一回逮來的貓兒不頂事,逃去了倚竹軒,蔣姑娘似乎很喜歡這貓,但我沒給她。還有一事……」她小心地瞥了眼李有得。

  「說,吞吞吐吐做什麼!」李有得神色一厲。

  陳慧忙道:「蔣姑娘似乎對慧娘住到菊院來一事……不大爽快。」

  李有得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諷笑道:「慧娘,這事怕是你瞎說的吧?」

  「公公,冤枉呀。若蔣姑娘沒這個意思,慧娘也不敢亂猜啊。」陳慧小聲道,「畢竟蔣姑娘也是公公您的人……我想即便她如同清水芙蓉,也總會有那麼一點小女兒家的心思的呀。」

  李有得的神情似乎因陳慧的話而恍惚了一下。

  陳慧這會兒很是緊張。

  她一點都不想待在菊院裡,天天面對李有得。但她若是表現出任何不願意的意思來,李有得這個見不得人好的怕是就硬要讓她留在這兒,折騰她。因此她只能引來外援,而如今她唯一能用得上的,便只有一個蔣姑娘。李有得對蔣姑娘是種什麼情感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在乎蔣姑娘的心情,而這就夠了。她說蔣姑娘不爽她住進了菊院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事實,李有得若顧及蔣姑娘的心情,必定要讓她離開回梅院去,她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李有得忽然踱步走到圓桌另一邊坐下,低頭看著手上的扳指不語。

  陳慧沒敢出聲。

  李有得慢悠悠地說:「慧娘,你知道蔣姑娘來了多久麼?」

  陳慧道:「聽小笤說,兩年多了。」

  李有得驀地轉頭看她,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那你覺得,是你瞭解她,還是我更瞭解她?」

  陳慧:「……那自然是公公。」

  李有得眼角微挑,呵呵一笑:「她決計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吃味。」

  陳慧其實想糾正他,不是吃味,是怕自己的寵愛被奪走後地位堪憂,然而這話說了傷他男性自尊,她只能忍著不說。

  李有得似乎挺滿意陳慧的安靜,繼續道:「所以給我老實些,別再動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

  陳慧心裡一驚,卻依然忍不住垂死掙扎:「公公,慧娘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李有得哂笑:「慧娘,你要知道,在我眼中,你不過是個閒暇時逗趣的物件。」

  陳慧驀地抬頭看他。

  李有得微微一笑,眼底的那種惡意清晰地浮現:「我可是個閹人,眼裡除了權錢,對女人沒有半點興趣。你以為從前我有興致陪你玩玩,你便能反過來算計我了?慧娘,你的心思太淺,我一眼就能看透,你耍花樣,我有興致便陪你玩玩,沒興致你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他手往前一伸,準確地抓住陳慧的下巴,掐了掐她的面頰,頓時紅印顯現,而陳慧卻只是看著他,沒有躲開。

  李有得縮回手,繼續哼笑道:「慧娘,平日裡你公公長公公短,心裡不定怎麼罵我吧?你做小伏低也好,撒潑胡鬧也罷,不過想讓自個兒過得好點兒,時不時討好我兩句,也怕是口不對心,嘴上說得多好聽,心裡罵得還不知多狠呢!」

  李有得盯著陳慧,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他忽然就多了一分期待,想看到被他拆穿之後她又會如何。還是腆著臉同往常一樣撒潑胡鬧想要糊弄過去嗎?

  「今早我說讓你睡我屋裡,你可是嚇著了?」李有得繼續道,「就想了這法子?你就沒從你那丫鬟嘴裡聽到我從前是如何處置得罪蔣姑娘的人?你的膽氣是真不小,也不怕惹怒了我?還是說,在你眼裡,我就會容忍你,任由你胡鬧?」

  陳慧似乎是在消化著李有得的話,在他拋出問題後,她看著他重複道:「公公您說,您是把我當成個閒暇時逗弄的物件?」

  李有得嗤笑一聲,被她自己都看不起的閹人當做物件耍弄,她又會如何呢?

  「那是自然,你對我來說,與你對你爹一樣。」李有得冷哼一聲。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看陳慧娘因他的話而方寸大亂,哭泣,或者求饒。

  陳慧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事,嘗試著確認道:「公公,您的意思是,我對您來說,還算有那麼點消遣的用處?」

  李有得皺了皺眉,這不是他預想中的任何一種表現,他下意識地回道:「是,又如何?」

  接著他便看到眼前的女子突然眼睛一亮,面上也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

  「公公,既然慧娘對你來說還算有些用處,不如這樣,您讓我回梅院去,我也沒多少要求,跟過去一樣,吃好喝好,偶爾能出去走走。而作為回報,我一定養好精神,您什麼時候覺得無聊了,就把我招過來逗逗趣,您怎麼高興怎麼來,我都聽您的!」

  李有得那充滿惡意的話實際上卻給陳慧指亮了一條道路。他自己說了呀,他對女人沒什麼興趣,那她還用擔心啥?他無聊的時候陪他玩玩,讓他高興,她也不會吃什麼虧嘛!物件就物件,反正讓她活得好就成了,他怎麼看她管她什麼事呀,又不是說他看她是物件她就真是物件了嘛。

  李有得的表情有些崩裂。他指著陳慧,不敢置信地說:「你聽懂我說的沒有?!」

  「聽懂了。」陳慧認真地點點頭,擺出一個自信的微笑,「公公您放心,養著我您一點不會虧的,慧娘一定讓您滿意,快活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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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2:28
第三十一章 和解

  此刻李有得覺得,自己先前的一系列表情和動作都白擺了,好像一拳頭打在空氣中,無力極了。

  李有得氣得站起來指著門口喊:「滾!」

  陳慧愣了愣,利索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李有得又是一聲喊:「誰讓你走的!」

  陳慧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李有得,突然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再伸手抱住他的大腿,嬌聲道:「公公您別生氣,慧娘不想走,您別讓我走!」

  李有得更氣了。

  她這還就開始了是吧?「怎麼高興怎麼來」?就這麼不怕他,還真當他拿她沒辦法?

  李有得低頭怒瞪陳慧,正要惡狠狠地威脅兩句,就見陳慧正仰頭看著他,那雙清淩淩的雙眼極為純粹,彷彿她真把他當成了這世上唯一的依賴似的,好像他不再是個閹人,而是個頂天立地足以擔起應當擔負的責任的男子漢。

  那些話便堵在了喉嚨口,再也說不出口了。

  怒氣在僵持中漸漸消散,李有得忽然意識到,之前若陳慧娘做出他猜測中的任何一種反應,他都不會高興,唯獨這個他意料不到的,令他驚詫之後,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愉悅。

  他把蔣姑娘領進府裡已經有兩年多了,幾乎很少跟她有眼神交流,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對他的疏離,以及那種強行壓抑的鄙夷。畢竟他可是個閹人,即便權勢漸大又如何?那些求著他辦事的,又有幾個不是當面奉承迎合他,背地裡輕視他罵他?

  然而,這陳慧娘真的有點意思。他知道她背地裡怕也是在罵他的,她有那個膽,但那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故意折騰她,讓她不好過。他知道陳平志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因此就更好奇陳家如何能養出這麼……這麼讓人一言難盡的女兒。她既不清高,也不端莊,更不溫婉,但他卻覺得跟她待一塊兒很舒服,如今他是明白了,大概就是因為她看他的時候,並沒有他已經習慣了的那種輕視、鄙夷。

  「你這要抱到什麼時候,打算投懷送抱呢?」李有得挑了挑眉。

  陳慧猶豫片刻,見李有得神情看著不算太可怕,又壯著膽子說了一句:「公公,您……不氣了?」

  李有得哼了一聲:「我要是為這點小事就氣,沒幾天就被不中用的氣死了!」

  陳慧心想,你之前明明就已經氣得要冒煙了好嗎?要不是我機智,這會兒說不定我已經成了紅顏枯骨了好吧!

  她笑著恭維道:「公公您說的是,您最是寬宏大量!」

  李有得瞥她一眼:「還不快鬆開?」

  陳慧忙鬆開他的腿,俐落地爬起,規規矩矩地站一邊兒,拿眼睛悄悄看看李有得,試探著說道:「那公公,慧娘這就回去了?」

  李有得斜眼看她,拖長了音調問:「你打算回哪兒啊?」

  陳慧心裡想的自然是梅院,然而說出口的卻是:「……公公您說哪兒就是哪兒。」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老闆滿意才是最要緊的,誰還能沖出來罵她狗腿子不成?罵她也不怕,又不會少塊肉吃。

  李有得哼笑了兩聲:「行啊,那你就去裡頭躺著。」

  陳慧脊背一僵,想起之前李有得說的話,「對女人沒有半點興趣」給了她底氣,立即笑道:「公公您是要慧娘給您暖床嗎?慧娘求之不得,公公您放心,等您待會兒準備睡了,被窩裡一定是暖和的!」

  李有得真想翻個白眼,這種日頭,誰要暖床?他先前說他對女人沒興趣,她還當真了?

  他的視線又一次從她的胸上掃過,想起那時候的觸感,忽然就有些意動,他咳了一聲道:「行了,我還要回宮去,你回去睡吧。」他頓了頓,「蔣姑娘那邊,你明日把她看中的那隻貓送去,今後沒事別去擾了她清淨。」

  陳慧連連點頭:「公公這點您放心,慧娘今後有事沒事都不會去的。」她頓了頓,又問,「那公公……慧娘若閑得沒事做,可不可以出門去鋪子裡玩玩?」

  李有得銳利的視線立即看了過來,對陳慧這種順著杆子往上爬,給點顏色她就開染坊的行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到底還是沒有拒絕:「讓小六跟著去。」

  陳慧眼睛一亮:「多謝公公,公公您真好!」她稍稍退開一些,「時候不早了,公公您請吧,回宮的路上注意安全。」

  李有得哼了一聲,大踏步走了出去。

  陳慧慢了兩步,恭恭敬敬送李有得和阿二離開,這才回了自己的廂房。

  小笤本來迷迷糊糊睡了,陳慧進來的聲音弄醒了她,她坐起身迷糊地說:「姑娘您怎麼回了?」

  陳慧喜滋滋地說:「公公讓我回的。你繼續睡吧,我一會兒也睡了。」

  小笤還迷糊著,聞言掙扎了一下沒成功,便也就任由睡意侵佔了她的大腦。

  陳慧卻有些興奮得睡不著。

  雖說沒讓李有得鬆口把她放回梅院去,好歹她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今後怎麼走也清晰了,更有了自由出門的權限!在菊院待著便待著吧,反正李有得對睡她又不感興趣,就是覺得她好玩無聊時玩一玩罷了,這個她就無所謂了,娛樂老闆天經地義嘛,她這還不只是老闆,而是金主啊。

  陳慧睡前檢查了一遍床鋪四周,便睡下了。

  第二天,陳慧吃過早飯,讓小五去把李三彩再抱回來。本來她想讓小五把李三彩送去就行,但轉念一想,她又讓小五抱著貓,帶著小笤一起去了倚竹軒。

  清淑看到陳慧的到來很是警惕,像是怕她把她家主子給害了。

  陳慧道:「公公讓我來見蔣姑娘。」

  雖然李有得並沒有明確說過此事,但……管他呢,反正讓她送貓這事是真的。

  清淑畢竟還是李府的下人,她沒膽子懷疑陳慧亂傳李有得的話,只能憋屈地讓陳慧進了。

  陳慧讓小笤接過小五手裡抱著的貓,在清淑那不善的目光中來到了蔣碧涵的閨房。

  房間裡有些昏暗,散發著濃濃的中藥味,清淑早進來提醒過了,因此這會兒蔣碧涵正半靠在床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陳慧進來。

  陳慧自顧自地搬了凳子在蔣碧涵的床邊坐了,看蔣碧涵的氣色確實不好,便想她果然是真病,而非裝病。

  這麼一想,陳慧心裡就生出了一點歉意。

  「李公公說,蔣姑娘難得喜歡什麼東西,這貓,便讓姑娘留下吧。」陳慧道。

  小笤靠近了幾步,眼神裡帶著幾分不捨。

  蔣碧涵看著那隻三花貓不語。

  陳慧轉頭道:「小笤,你讓清淑帶你去安置這貓兒。」

  小笤不知陳慧是有話單獨跟蔣碧涵說,但是陳慧的命令,她二話不說便抱著貓看向清淑。

  清淑看了眼蔣碧涵,見她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只能帶著小笤出去了。

  等二人都走了出去,蔣碧涵道:「陳姑娘有什麼話便說吧。」

  陳慧道:「蔣姑娘不必如此客氣,叫我慧娘就好。若蔣姑娘不介意,我也叫你碧涵如何?」

  蔣碧涵沒有接話,她垂著雙眼,視線落在被面上,像是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陳慧也不介意,自來熟地說:「碧涵,我先向你道個歉,昨日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些話並非出自我的本意。」

  蔣碧涵放在被面上那纖細蒼白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陳慧看著蔣碧涵歎道:「其實,我跟你所求,是一樣的。只是,我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

  蔣碧涵驀地看了過來,眼睛裡閃動著清冷的怒意:「你究竟要說什麼?」

  陳慧自覺說錯了話,被充入教坊司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好運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陳慧忙誠懇道歉,「我是想說,我們開誠佈公談一談,然後休戰,你看如何?」

  陳慧先前是不明了李有得那邊的意思,這才想要借助蔣碧涵的幫助來脫身,但既然現在她已經弄清楚了,自然就沒有必要再跟蔣碧涵過不去。而且,反正她也拉得下臉,她並不介意自己主動做提出休戰的這一方。她希望今後她和蔣碧涵之間能井水不犯河水,不然萬一蔣碧涵感覺到了莫名的威脅,動點小手腳破壞了平衡怎麼辦?

  蔣碧涵驚訝地看著陳慧,眼底漸漸有了警惕之色:「你究竟想怎樣?」

  陳慧道:「我真沒想怎樣……說句難聽的,你不願來這兒,我也是呀。是我爹把我賣了,我才不得不仰仗著李公公而活。你只想偏安一隅,我又何嘗不是?你怕我會受寵奪了你的地位,是不是?」

  蔣碧涵不語,面色卻更蒼白了一分。

  陳慧循循善誘道:「你這就想錯了呀。你想呀,自從你到了李府,李公公可有強迫過你?」

  蔣碧涵視線微垂。沒有,李公公從未強迫過她,他在這方面竟如同一個君子,但她除了覺得慶倖,從未深想。

  陳慧道:「所以你瞧,其實李公公對你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寵愛啊。雖然目前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只怕他對女人真沒什麼興趣。」

  蔣碧涵終於開口:「真的?」

  「我也是猜的。」陳慧並沒有打包票,「但是你想啊,兩年的時間,李公公又不是個君子,他若真對你有那方面的興趣,又怎麼可能會一直不動手呢?」

  蔣碧涵本打算對陳慧的話置若罔聞,不理不睬的,可聽著聽著,她也上了心,覺得對方的話說得很有道理,不禁認真聽了起來。

  「所以說啊,你什麼都不做,都不用擔心地位會降低。」陳慧道,「也不用把我當成是威脅。李公公對我可沒有你以為的意思,他就是覺得我好玩。」

  「好玩?」蔣碧涵一臉驚怔。

  陳慧腦袋一歪,食指往嘴角一戳,笑眯眯地說:「不覺得我這樣的很好玩嗎?」

  從蔣碧涵的表情來看,她真不覺得。

  陳慧也不管,繼續說:「公公他就是圖新鮮,折騰我讓他覺得開心,可旁人不知道,還當他是看我不一般——啊,確實是不一般,玩起來特別有趣吧。」

  蔣碧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話了,她知道這個陳慧娘出自商戶,但沒想到她說起話來竟能如此粗鄙……她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蔣碧涵看看陳慧,卻沒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陳慧沒有繼續提李有得是怎麼「玩」她的,往事不堪回首,她才不要到處宣揚自己的黑歷史,除非有天大的好處。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陳慧道,「我威脅不到你的地位,今後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你看如何?」

  蔣碧涵抬眸盯著陳慧看,像是想要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真意。

  陳慧大大方方任她看,就是這麼真誠。

  蔣碧涵終於道:「陳姑娘的意思,碧涵明白了。」

  陳慧看看蔣碧涵,等著她下文。然而蔣碧涵卻沒了下文。

  陳慧想了想恍然悟了她這類女子的作風,想想不好逼迫太緊,便起身道:「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可以好好想一想。養好身子吧,我先回啦。」

  蔣碧涵沒有攔陳慧,後者便走了出去,外頭的空氣比屋子裡新鮮,她深吸了口氣,心情也變得不錯。

  李三彩被清淑抱在了懷裡,她和小笤二人正待在外頭,見陳慧出來,清淑立即進了屋子,或許是怕陳慧幹了什麼壞事吧。

  陳慧也不介意,心情極好地帶著小笤和小五回了菊院。蔣碧涵不是蠢人,應該明白她的話有多正確,大家相安無事,才是今後最好的選擇。她又不真是李有得的女人,憑什麼要為了他宅鬥啊!

  陳慧出府溜達的心思是很強烈的,但想著自己剛跟李有得達成共識,不好太招搖,便打算先安分個幾天,再出去玩耍。

  因為心裡有了期盼,陳慧的日子就過得舒心多了,她讓小五拿了紙筆過來,準備先打個設計稿。時髦的古裝,這兩個詞混合起來,還真有一種莫名的刺激感呢。

  這一天晚上李有得照舊睡在皇宮裡沒回來,陳慧並沒有刻意等他,因此睡得很是安心。

  又過了一天,正是下午的時候,陳慧正在廂房裡畫設計稿,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隨即是李有得的一聲怒斥:「都給我滾開,沒用的東西!」

  陳慧悄悄摸到門邊探頭望出去,只見院子裡跪了一地,下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不敢亂動的樣子。而主屋房門緊閉,看不到裡頭的情況如何,下一刻,裡頭卻傳來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

  陳慧慌忙縮回身子,和小笤在廂房裡安靜如雞。能讓李有得發那麼大火的,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她還是安安分分地待著吧,免得去做炮灰。

  陳慧想安分,但有人不讓她安分。

  阿大過來敲響了房門,卻見陳慧只是打開一道門縫,探子接頭似的小聲問他:「什麼事?」

  阿大手裡端著個臉盆,右手掌心還躺了個小瓶子,他面色也不怎麼好看地對陳慧道:「陳姑娘,公公受傷了,你幫他上上藥吧。」

  陳慧下意識反問:「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她看阿大的眼神充滿了敵意,這是拿她填炮火呢,她又不傻,才不幹。

  阿大支吾了一下說:「是……是公公的意思。」

  陳慧哼了一聲:「你快別胡說了,公公正氣頭上呢,怎麼可能特意讓我——」

  「陳慧娘!」

  主屋裡傳來一聲喊。

  霎時,阿大面上帶了笑,而陳慧則是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又忘記烏鴉嘴技能了!

  阿大忙把臉盆往陳慧手裡一塞,面上輕鬆了不少:「陳姑娘,公公叫您了,快去吧!」

  陳慧看阿大那幾乎是笑逐顏開的臉就想踹他,到底忍住了,忙問道:「公公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阿大倒是沒有隱瞞,歎了口氣小聲道:「被皇上罵了,額頭還被茶盞砸傷了。」

  皇上盛怒之下丟出的茶盞,誰敢躲?

  陳慧也歎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主屋那裡又傳來了李有得的聲音:「陳慧娘!」

  陳慧只得端著臉盆就往主屋跑,可沒想到剛跑兩步,她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就這麼摔了。

  ——誰、在、絆、她?!

  陳慧當然不是會平地摔的人,她清楚地看到,在她跑過的路上,一個原本跪著的人突然往外伸了伸腿,她躲閃不及就這麼被絆倒了。

  還沒等陳慧向兇手發難,久等不到陳慧的李有得砰的一聲打開門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一見地上的情形便是一愣。

  陳慧摔了,手上的臉盆自然也翻了,那水劈頭蓋臉淋了她一身,她的頭髮揪成一束束貼在臉上,看起來狼狽極了。

  陳慧一臉緊張地看著李有得,脫口而出:「公公,慧娘給您表演了個雜技,這叫出水芙蓉,您覺得好看嗎?」

  李有得嘴角一抽,怒斥道:「給我滾進來!」

  他說完轉身要走,卻聽後頭陳慧微弱的聲音問他:「公公……爬可以嗎?滾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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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2:47
第三十二章 心口痛

  李有得腳步一頓,之前被皇上罵的怒氣早沒了,卻換成了另一種怒火。

  他扭頭冷冷地瞪著陳慧:「再多嘴,我讓你從正門爬到後門!」

  陳慧緊緊閉上了嘴巴。

  李有得看著她這全身濕透可憐楚楚的模樣,覺得太礙眼,皺了皺眉嫌棄道:「先去換身衣裳!」

  他說完便回了屋內。

  陳慧坐起身看向身邊的小廝,對方也正一臉恐慌地看過來,對上陳慧的視線,他立即道:「陳姑娘,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就是跪得累了想伸伸腿,真沒看到陳姑娘走過……」他一臉要哭的表情,「若知道陳姑娘經過,小的就算把腿砍斷了也不敢胡亂伸腿啊!」

  陳慧認得這人叫小九,平日裡存在感很低,看人的時候都不敢直視對方。她知道他在怕什麼,她又沒什麼好怕的,可怕的人是李有得。他們這些人可不知道她和李有得有過怎樣的談話,只以為她得了李有得的青眼,因此也連帶著懼怕上了她。

  陳慧突然有了一種狐假虎威的爽快感,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抱大腿,抱上了大腿,這日子就大翻身了啊。

  陳慧回想了自己摔之前看到的,再想到她摔了別人又沒什麼好處,覺得這實在不像是一齣陰謀,便擺擺手道:「行了,我沒事。但下回要小心些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

  「是是,多謝陳姑娘不跟小的計較!」小九慌忙道謝。

  阿大先前並沒看到陳慧是怎麼摔的,還當是她自己摔的,李有得現身的時候他也是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如今李有得回屋子,他才敢過來,又聽到小九的話,忙將他訓斥了一遍。不過畢竟陳慧也不計較了,這事自然就這麼過去了。

  陳慧怕李有得等久了又生氣,也不敢耽擱,急忙去屋子裡換衣裳,等她換好衣裳,把頭髮擦了擦,阿大又重新打了水過來。這回沒人絆陳慧,她又走得小心,安穩地來到了主屋門口,探頭朝裡看了眼。

  地上一片狼藉,李有得不在外頭,應該是在裡屋。

  陳慧小心避開地上的殘骸,走到裡屋門口,探頭看了一眼,小聲道:「公公,慧娘進來了。」

  「嗯。」李有得哼了一聲。

  陳慧走進去,把臉盆放下,仔細看了眼李有得的額頭。不是什麼大傷口,但確實也流血了。

  「公公,慧娘幫您上藥?」陳慧覷著李有得的臉色斟酌著說,「傷口若不及時處理,容易感染。」

  李有得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就你這笨手笨腳的模樣,我怎麼敢讓你動手?」

  陳慧覺得自己冤枉死了,笨手笨腳的明明是別人,如今卻要她來背鍋。

  「公公,慧娘會很小心,不弄疼公公的。」陳慧說完,就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那麼點奇怪,但話已經出口,收不回來了。

  好在李有得並未覺得哪裡不對,嘲笑似的看了眼陳慧,這才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動手。

  陳慧將布巾浸入水中浸濕又擠得半乾,準備先把李有得臉上的那層妝容清洗乾淨。溫熱的布巾碰到李有得的臉時,他視線一轉瞥了眼陳慧的臉,見她事情專注,又轉開了視線。

  陳慧平時見得最多的是李有得塗白的那張臉,當然她更喜歡看到的卻是他沒有化妝的臉,那張臉普通得幾乎沒有多少特色,可看著更舒服,而且也讓他身上的尖銳卸下去不少。這或許就是李有得塗白臉的原因之一?總要給自己戴上一層面具。

  陳慧邊替李有得擦臉邊走神想那些有的沒的,她發覺他臉上的粉似乎是水溶性的,用水很容易就洗掉,得虧皇帝砸他時茶水沒有灑他臉上,不然這臉上一道一道的看著就滑稽了。

  等到了傷口的位置,陳慧動作愈發小心,緊張地盯著李有得,怕弄疼了他他要發火。

  然而李有得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想得入了神,一陣咬牙切齒的,要不是陳慧猜測他並不是在對她發火,說不定手下動作就亂了。

  擦臉時不可避免的多了些皮膚接觸,陳慧從她的審美專業眼光來看,覺得李有得這臉皮膚挺乾淨,摸著也滑溜溜的,手感很是不錯。要不是怕李有得發覺她的小心思,她還真想多摸兩把。

  洗乾淨臉之後便是上藥,陳慧抹了點藥膏到自己指腹,輕輕在他傷口邊撫按。李有得坐在床上,而她站在他面前,二人有個身高差,陳慧手一抬便擋住了李有得的視線,這讓她身心放鬆了不少。

  而就著這個身高差,李有得視線一轉便是陳慧的胸口位置。他下意識地盯著看了會兒,腦子裡想的卻是今日在皇宮裡的事。因皇上最寵愛的德妃娘娘住所需要翻新,他這些時日也是操碎了心,可工期還是因各種因素有所延誤,德妃娘娘一哭訴,皇上自然要找他的麻煩,訓斥了他一番,說得激動便動了手。他哪裡敢躲,被砸了還要謝主隆恩,誠惶誠恐地答應接下來一定好好督促工匠,隨後就去把手下幹活的罵了一通,實在氣不順,還是出宮回了府。

  想著出宮前看到的王有才那幸災樂禍的模樣,李有得便氣得想再砸點東西,但外頭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手邊並沒有趁手的可砸,眼前只有個說了自願當個解悶物件的傻女人罷了。

  此時,陳慧已經結束了手上的活,她放下手退後一步道:「公公,擦好了,那慧娘出去了?」

  回答她的是李有得抬起的手,他手一伸便把陳慧往他懷裡一拉,等陳慧一臉懵逼地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坐在了李有得腿上,而他一隻手圈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按在她胸上。

  李有得什麼都沒說,他也沒必要為他自己的舉動解釋什麼。

  陳慧就不行了,她渾身僵硬,坐他腿上一動不敢動,滿腦子的噴氣式飛機呼嘯而過。

  這什麼情況啊!說好的對女人不感興趣呢!這、這是要幹啥!

  陳慧僵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事情可能並不是她想的那樣。按照她估算的,足足有三分鐘的時間,李有得只是一臉神遊天外似的捏著她的胸玩,並沒有進一步動作。

  又過了好一會兒,陳慧臉上的震驚也換成了一臉的麻木。好嘛,說當她是物件,還真是一點都不誇張啊。這是把她當人形等身抱枕或者說手辦之類的東西來把玩了?若只是這樣的話,她還真是鬆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推到床上這樣那樣了,幸好如今倒黴的只是她的胸而已……她也覺得自己這胸捏起來挺舒服的,可被別人捏的感覺,還真是……一言難盡。難道是上次捏過一回後覺得手感好捏出興趣來了?以後他不會保持這個三俗的習慣吧?唉,捏久了她會不會產生包漿哦……

  陳慧努力讓自己放鬆身體,忽略那種奇怪的感覺,腦子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好轉移注意力。抱枕還是手辦都無所謂了,李有得一個死太監,有這種特殊癖好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有得終於鬆開了陳慧,半句話沒說一推她,讓她站了起來。

  陳慧低頭匆匆走出去,剛走到外屋想起臉盆還沒拿,猶豫了會兒又回過身去,對上李有得看過來的視線,她有些結巴:「我……我忘拿臉盆了。」

  她連忙彎腰拿起臉盆,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阿大還在外頭等著,見陳慧終於出來,他迎了上來,還沒說話,陳慧就把臉盆往他手裡一推,右手下意識橫在了胸口。

  那個死太監手勁真大,疼死她了!

  頭一抬,看到阿大那有些古怪的表情,她嘴角往下一彎,歎了口氣道:「公公受了傷,我心口好痛。」當時皇帝為什麼不丟準一點,砸死這死太監算了!

  說完她滿臉悲傷地捂心而去,留下個阿大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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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鋪子

  陳慧回自己屋子後就死活不願意出去了,她覺得自己的胸短時間內經不起第二次蹂躪了。

  小笤不知主屋內發生了什麼,看陳慧面色不好,有些擔心,又沒膽子問,只是猜測著老爺如何將怒氣發洩到陳姑娘身上,心疼得不行。

  陳慧讓小笤出去幫自己弄點吃的來,等她一走,就扯開衣裳看了眼,心疼得都想哭了。上回就只是捏了幾下而已,但這次,真是來回捏了好久,捏完這邊捏那邊,她當時差點就要疼得呻吟出來了,只是顧慮到在那種情況下出聲太過詭異,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覺得之前還想著摸到李有得的臉占到便宜的自己太天真了,相比較而言,她這是血虧啊!令她比較擔心的是,今後這樣的事還會再發生嗎?萬一他又有這種需求了,她是嚴詞拒絕呢,還是請他輕一點?

  不到那時候,她還真是下不了決心啊。

  好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李有得沒再做什麼,陳慧安安分分地躲在自己房間裡吃過晚飯,又早早睡了。

  第二天陳慧醒來的時候李有得已經去了皇宮,而且聽小六說,接下來的幾日,李有得都會留在皇宮內督促工程的進展。

  陳慧心裡暗喜,李有得不在,她就可以愉快地玩耍了呢。因為李有得的要求,陳慧出門必須帶上小六,因此起來後,陳慧便通知小六準備出門。

  小五和小六二人中,陳慧自然更喜歡好糊弄的小五,看來李有得也很清楚這二人的性子,因此讓小六跟著她,而不是小五。陳慧自認為自己是個規規矩矩的人,肯定不會給李有得惹麻煩,因此無論是小五還是小六跟著,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

  陳慧先讓小六駕車去望遠書肆,在小六去安置馬車的時候,她領著小笤先走了進去。

  陳慧前兩天才來過,書肆的夥計自然不會忘記她,立即迎上來笑道:「陳姑娘,您來啦?」

  陳慧笑了笑:「我隨便看看,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夥計也識趣,忙應了聲便退回去了,還去跟掌櫃說了一聲。

  小笤是第一次來,新奇地看著四周,低聲道:「姑娘,原來書肆是這樣的,好厲害……」

  陳慧悄悄跟小笤咬耳朵:「看看這些書生,你覺得哪個最好看?」

  小笤臉都紅了:「姑娘……您、您說什麼呢!」

  陳慧笑嘻嘻地說:「看一下又不犯法,反正這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害羞嘛。那我先來吧,我覺得那邊那個穿白衣的書生最好看。」

  陳慧所指的,是一個眉目清朗溫和的書生,看衣料並不是來自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但他身上帶著一種沉靜內斂的氣息,讓人看了覺得很舒服。

  小笤害羞地順著陳慧的視線看過去,誰知只看了一眼就見對方朝這邊看了過來,嚇得她連忙躲到陳慧身後,驚慌地說:「姑娘,那公子發現了!」

  陳慧無語又感慨,這種偷窺被抓包的情況對她來說是個小意思,只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好了啊,小笤反應那麼大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陳慧對那看過來的書生微微頷首,神態自然。

  那書生微微一怔,隨即也輕輕點頭示意,面上帶起一個淺笑。

  陳慧接著便轉開了視線,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不小心對上視線之後互相打了個招呼一樣簡單,接著又低聲對小笤道:「小笤,不要緊的,鎮定些,即便真被人發現咱們在偷看他,他又能如何?揍你一頓嗎?」

  小笤探出頭來看陳慧,遲疑道:「那公子不像是會打人的樣子……」

  「那不就行了嘛。」陳慧豪氣干雲地說,「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想看的書,反正這裡都是我的,隨便拿!」

  小笤為難道:「可是姑娘,奴婢不識字……」

  陳慧道:「自學呀,讀書使我快樂!」

  小笤懵懂地點點頭,還真的跑去選書了,至於能選出個什麼東西來,就沒人知道了……

  陳慧也慢悠悠地翻著書看。上回她來的時候,書肆裡只有一些書生,但這回,她發現也有些女子帶著丫鬟在流連。也就是說,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還沒有那麼嚴苛。

  上回陳慧是走馬觀花看得比較囫圇,而這一次,她看得細緻多了,也準備弄點書回去看。她不會繡花,每天就畫設計稿也不是事兒,也想找到書來看看,稍微多瞭解一些這個時代。瀏覽中,她忽然看到有本書叫《說古察今》,好奇地伸手去拿,誰知有人早一步拿走了那書。

  陳慧抬頭,那人竟正是之前那個她覺得最好看的書生。

  那書生似乎也有些尷尬,忙把書放了回去,對陳慧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姑娘請。」

  陳慧在李府裡沒有名分,她也沒有特意弄過髮型,因此一直沒有改變成婦人髮型,別人看了只會當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

  「公子請,反正我也看不懂,只是隨便翻翻。」陳慧笑笑,也沒跟他攀談的意圖,準備離開。

  那書生見她要走,似乎有些著急,忙道:「姑娘,在下戚盛文,不知姑娘……」

  陳慧眉頭一挑,笑著指了指這書肆道:「戚公子,我是這家書肆的老闆,姓陳,耳東陳。」

  戚盛文面露驚訝,隨即又有些窘迫地說:「在下先前並不知道……冒犯了,陳姑娘,在下並無旁的意思。」

  看著像是怕陳慧誤會他是來攀高枝的。

  陳慧那麼說,不過是為了儘快結束話題,聞言只是笑了笑。她想,她要是說出她如今是李有得,一個大太監的女人,不知這位鼓起勇氣搭訕的公子又會作何表情呢?

  「戚公子慢慢挑,我有事先行一步。」陳慧客氣地說了一句。

  戚盛文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可陳慧擺出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他自然也不好再阻攔。

  陳慧從戚盛文身邊走開時,小六剛從外頭進來,她瞥了他一眼,也不知小六有沒有看到她和戚盛文攀談的這一幕。其實她可是個好人啊,不把這位長得好看的小哥哥捲入麻煩裡,要是招惹上她這樣身份的女人,他怕是討不了好。幸好,這時代的人還算含蓄,特別是讀書人,沒幾個會死纏爛打的。

  經過了此事,陳慧也不願再在這裡多待,來過宣誓過對這裡的主權之後就可以撤了。她幫小笤挑了幾本啟蒙類的書,跟夥計說了一聲,便拿著走了。

  書肆只是順便來的,陳慧最想去的,還是李氏布莊。她帶著自己的設計稿,準備挑些布料回去,再讓裁縫過來,她在一旁指導對方該怎麼根據她的設計稿把衣裳做出來。等熟練之後就好辦了,她把設計稿給裁縫,讓對方自己做,做完讓她過一眼,沒問題就能直接放布莊展覽了。一想到自己的個展可以開起來了,陳慧便滿懷期待,心情激蕩。

  陳慧想著自己或許能在這時代也成為一個出名的設計師,便覺得刺激得很,正想得開心呢,就見前方街面上忽然多了種不協調的騷亂聲。

  陳慧立即停下腳步,緊張地看看周圍人的反應,見大家不慌不忙,甚至帶著點兒好奇地往前去圍觀,她也就放了心,不是大規模群體事件,就不用怕湊熱鬧是去送人頭。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而且前方本就是陳慧去往布莊的必經之路,她便也慢慢向前走去。

  越來越靠近,原本向這個方向走的人們也漸漸停了腳步,似乎是怕被殃及池魚。因此,事件中心處幾乎是一片真空,只有事件當事人,陳慧也因此能清楚地看到是怎麼回事。

  只見一個紅衣少女正站在一輛馬車前,她的面前躺著個縮成一團的人,看著像是個老婦人。陳慧剛將眼前這一幕收入眼中,就見那紅衣少女揚起鞭子狠狠抽了那老婦人一下。陳慧隨著那老婦的一聲慘叫而一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紅衣少女意氣風發地看了下周圍的人,臉上並沒有被圍觀的窘迫,雙眸挑釁地從眾人身上掃過。

  眾人紛紛躲閃著她的視線,看她的衣著打扮,以及身後站著的兩個彪形大漢,誰都知道這少女不好惹。

  陳慧覺得自己也是個欺軟怕硬的,這種硬茬還是不要去迎戰得好,看了眼那老婦,她正要退開的腳又釘住了。她很後悔,自己好好的,為什麼要出門,又為什麼要看熱鬧?現在熱鬧看著了,她還怎麼退?

  她低聲問小六:「小六,你認得她嗎?」

  小六人雖圓滑,平日裡卻也很少跟著李有得出門辦事,因此認識的人不多,聞言道:「小的並不認得。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等小六說完,那紅衣少女又揚起了鞭子,陳慧突然上前幾步,笑著問道:「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她決定了,萬一對方的身份是李有得惹不起的,她就撤,萬一惹得起,她就管一管閒事。

  那紅衣少女沒想到有人會攔她,擰眉看了過來,看到陳慧,她下巴一抬,驕傲地說:「我可是舒寧郡主,你又是什麼人?」

  舒寧郡主……陳慧關注的是郡主二字,郡主啊,親王的女兒吧?那可是皇親國戚誒,李有得雖然是個大太監,但又不是司禮監那麼厲害,這麼想來……惹不起惹不起!

  陳慧笑容燦爛:「郡主,我姓陳。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郡主揮鞭的模樣可是好看極了。」

  聽到陳慧在誇自己,舒寧郡主雖不知她的意圖,臉上卻還是露了一絲得意的笑,問道:「那又如何?」

  陳慧又走近了幾步,笑道:「不瞞您說,我是一間布莊的老闆,如今正在試做一些新潮的衣裳,見了郡主的英姿,我突然得了靈感,有一件騎裝簡直是為您量身定做的,您這獨特的氣質,搭配上我的騎裝,必定驚豔眾人,如同鶴立雞群,足以奪取任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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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畫

  這紅衣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在這個時代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而小姑娘之間比拼,除了才藝名聲,自然便是出色的外表,其中妝容,服飾都是加分項。陳慧這話隱含的一層意思是,只要穿了她設計的騎裝,這位郡主很有可能從眾多差不多年歲的花季少女中脫穎而出,成功吸引她心儀之人的注意力。

  舒寧郡主不知陳慧故意藏著的話中話,但她卻根據陳慧的話自己腦補出了陳慧想要她去思考的事。她握緊了手中的長鞭,手臂鬆鬆地垂在身側,眼睛裡帶了點點羞意,卻大著膽子問道:「你說的是真的?要是沒有你說的那麼好看,看我不砸了你的店!」

  陳慧笑道:「郡主,若我沒有如此自信,也不敢誇下海口啊。這樣吧,五日後你來常福街李氏布莊,若你不滿意,當場便砸了我的店我也是無怨。」

  舒寧郡主揚眉一笑,陳慧身上的自信足夠令人信服,而且她也不覺得有誰敢這麼騙自己,因此也沒有想過去查探陳慧所說話的真假,萬一並沒有李氏布莊,或者說李氏布莊並不是屬於這個女子的呢?她也沒了再教訓人的興致,心中的期待讓她臉上浮現燦爛微笑,傲然道:「那便說好了,五日後我定來好好看看!走了!」

  最後一句話是對她的兩個家丁說的,說完她便跳上馬車鑽進車內,再沒有看地上那老婦人一眼。

  陳慧目送馬車離去,而小六也湊過來擔心地說:「陳姑娘,您今日似乎衝動了些,若給公公招來了麻煩……」

  陳慧道:「不會的,你看那郡主根本就沒問我是誰,大不了到時候就說李氏布莊是公公賣給我的,讓郡主沖我一人來就成了,連累不了公公。」

  陳慧隨口敷衍過去,而見周圍看熱鬧的人一一散去,她才在那老婦人面前蹲下問道:「老太太,您沒事吧?」

  老人呻吟了一聲,渾濁的雙眼看向陳慧,眼底猶然帶著驚懼,整個人看起來迷迷糊糊的。

  「小六,來幫忙,送她去醫館吧。」陳慧道。

  小六雖心中並不情願,卻也只能上來幫忙。

  「娘!」

  有人驚呼著疾步而來,瞬間撲倒在地,仔細查看了老婦的狀況後,他轉頭怒瞪著陳慧一行人:「你們對我娘做了什……陳姑娘?」他認出了陳慧,驚呼了一聲。

  陳慧也認出了此人,正是她在書肆見過的戚盛文。她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戚公子,你誤會了,傷你娘的另有其人,我不過是剛好路過罷了。」陳慧懶得邀功,也怕自己解釋的話萬一傳到舒寧郡主那邊就不好了,又說,「不信你可以隨便拉一人問問。」

  戚盛文隨即面露赧然之色,忙道:「陳姑娘的人品,在下自然是信得過的,方才是在下唐突了,望姑娘原諒則個。」

  「無妨。」陳慧道,「既然戚公子來了,那麼你娘便交給你了。」她看了小六一眼,伸出手。

  小六看了看戚盛文,這是陳姑娘的舊識?他垂下視線,掏出銀子遞給陳慧。

  陳慧把銀子遞給戚盛文道:「戚公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娘看著受了不輕的傷,還是快些送她去醫館吧。」

  「這……這我如何能要……」戚盛文紅著臉為難道。

  陳慧道:「你娘的身體要緊。」

  戚盛文似是糾結了會兒,到底囊中羞澀,還是點頭道:「那便多謝陳姑娘了。姑娘品性高潔,令人欽佩。」

  陳慧禮貌地笑了笑,對這書生倒是多了幾分好感,雖然他看著挺害羞的,但說起話來倒挺好聽,讓人聽著舒服。

  戚盛文看了眼他娘,又為難又充滿歉意地說道:「我一人帶我娘去醫館似有些不便,不知能否再麻煩陳姑娘?」

  陳慧看了看戚盛文那不怎麼強壯的身體,便也沒有拒絕,讓小六幫忙,和戚盛文一起把已經迷迷糊糊的老婦人往醫館送。

  戚盛文一路上很是感激,聽得厚臉皮如陳慧都快不好意思了。一行人終於到了醫館,把老婦人送了進去,大夫在診治時,戚盛文便出來送陳慧,看她時眼睛裡似乎發著光:「不知陳姑娘府上何處?在下今後定登門拜訪致謝。」

  陳慧微微一笑,拒絕得堅定又乾脆:「不必了,不過小事一樁。」她要真告訴這書生她是打哪兒出來的,非嚇死他不可。

  好在戚盛文也不是什麼死纏爛打的人,雖面露失望,卻也並未多說什麼,目送陳慧一行人離去。

  他嘴角微微勾著,心情似乎不錯,轉身進了醫館,在那老婦人身邊坐下。那老婦人剛巧醒了過來,雙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以為是他救了自己,感激一笑:「多、多謝公子救命……」

  戚盛文溫和笑道:「不必,救你的人並非在下,而是一位……姑娘。」他把陳慧給的銀子都遞給了老婦人,「這也是那位姑娘給你的,拿去吧。」

  「多謝恩公!」老婦人連連道謝。

  戚盛文對那大夫囑咐了幾句,便邁步離開了醫館。望著今日這極好的天色,他微微一笑,自語道:「今日可真是有趣。」

  *

  陳慧到布莊之後,心情急切了不少,她的第一個欣賞者和客戶,五日後便會出現了。在布莊挑了好一會兒,選了不少布料,讓吳掌櫃儘快送到李府,又吩咐他找些裁縫來李府,這才回了。

  陳慧對那舒寧郡主所說的話倒不完全是假話,舒寧郡主身上有一種驕縱跋扈的驕傲,說話做事都十分肆意,神采飛揚,真有些刺激她的靈感,恰好她也有一套設計好的騎裝,確實稍作修改便能做出來用了。

  當日,布料先送來了,陳慧又讓小六去把李府專門養著的兩個女裁縫叫來。二人是一對姐妹,都是四十來歲,姓孫,陳慧聽小六的稱呼她們為孫大娘,孫二娘。她先盯著他們,把設計稿攤開講解。雙方畢竟隔著數百年的鴻溝,陳慧為了讓二人弄清楚該怎麼按照她的設計做事,煞費苦心,說得口乾舌燥,才算有了一定進展。

  隨後,二人趕工,終於在三日內做出了兩套衣裳。一套是陳慧對舒寧郡主承諾的騎裝,另一套是她根據如今仕女日常服飾稍作修改做出來的,乍一看上去差別不大,但多看兩眼就會發現一些頗有心思的小設計,令人眼前一亮。而吳掌櫃找來的裁縫也在期間到了,陳慧又費心思跟三人交流了一番,留下能與她有效溝通的二人,在她的吩咐下開始做其他的設計稿。

  陳慧自那天出去後便沒有再出門,而李有得也沒回來,倚竹軒那邊,不知是陳慧那次說的話有了效果,還是因為李有得不在蔣碧涵不願意浪費精力,這幾日倒是安靜得很,聽說中間蔣碧涵出門過一次,她要出門可比陳慧輕易多了,無需指定專人陪同。兩人也碰不到一塊兒去,因此陳慧也省心了不少。

  到了第四天晚上,陳慧想到第二天就能見到客戶得到客戶的讚美,就興奮得睡不著。至於客戶不滿意這種情況?不考慮。她的衣裳設計得那麼好看,看過的有正常審美的人都說好,舒寧郡主怎麼可能會不喜歡?

  陳慧一時間有些興奮,睡不著便也不勉強自己,趴在床上邊想邊畫新的設計稿。她從前工作姿勢就不好,這會兒自然沒這麼輕易改變,只有用自己習慣的姿勢畫稿她才能靈感充沛。因此她讓小笤去找了塊木板放在床上當畫板用,而她用的筆又細又硬,本適合寫小字體,如今倒方便她拿來畫稿了。

  小笤坐在一旁做女紅,時不時看一眼趴在床上翹起兩條白嫩嫩小腿的陳慧,她覺得陳姑娘的畫工跟普通的好像有些不一樣,看著很簡單,衣裳做出來之後卻特別好看。

  陳慧把腦子裡新冒出來的衣裳樣式畫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胸。原身的胸發育得很好,她很擔心今後會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迅速下垂,反正衣服穿裡面也沒人看到,她決定做兩個bra用來固定。當然,這個做出來就只能自產自銷了,她可不敢拿去展出甚至售賣,極有可能被冠上有傷風化的名頭萬人唾駡,這種風險她可不想冒。

  心思一起陳慧便無法靜下心來了。她問過,知道李有得要後天才會回來,而她的房間,菊院裡的小廝都不會進來,因此她也不用擔心什麼。

  想了想,陳慧還是讓小笤把門拴上,這才開始設計她想要的bra。

  蠟燭一點點往下燃燒,小笤起身看到桌上水快沒了,看了眼正專心致志的陳慧,也沒打擾她,輕手輕腳地拿了水壺就去開門。門剛開,看到原本該空無一人的門口站著個面色慘白的男人,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忍住,並在對方的眼神示意下戰戰兢兢地站到一旁,雙眼直勾勾擔憂地看著陳慧,指望著陳慧能發現這兒的異常。

  然而做事專心是陳慧的優點,當她專心工作時,甚至察覺不到小笤來回走動。直到一隻手伸出來,把她正在畫的東西抽走,她才猛地回神,仰頭看去。

  李有得站在一旁,手裡拿著她還在畫的設計稿。

  本不該出現的人突然現身,陳慧心裡一跳,下意識將身子往上一拔,遮住她已經畫好的其他稿子,一臉緊張地盯著李有得。

  他手中的那張,是陳慧突然想起來有個地方要改而臨時拿出來的,不過是件看著中規中矩的衣裳。

  陳慧強迫自己慢下砰砰直跳的心臟,得虧她運氣好,恰好被李有得看到的只是一張正常的畫稿,若是被他看到她一時興起畫的七八張內衣設計稿,那她可就——不,停下,不要想了!

  李有得視線一抬,控制著沒往陳慧那露在外頭的腿上瞄,陰陽怪氣地說:「這便是你這幾日在瞎忙的玩意兒?」

  即便很不滿李有得對自己工作的否認,陳慧也沒敢頂撞他,只是低眉順眼地說:「是的,公公。慧娘就自己畫著玩的。」

  李有得呵了一聲,伸出手來:「其他的拿來我瞧瞧。」

  「公公,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陳慧沒動。

  李有得這時候才意識到陳慧居然還保持著半躺的姿勢,仰頭看他,身子看著挺僵硬,往常的機靈勁兒都看不到了。

  李有得原本倒也不是非要看她畫的東西不可,見她這樣,他反而生了疑心,眉頭一皺:「拿來!」

  陳慧苦著臉慢吞吞坐起身,突然抓起她剛畫好的那幾張紙跳下床往桌邊跑。她剛畫好的幾張設計稿還沒乾,被水一澆就會暈染成一團,那樣李有得就看不到她畫的是什麼了。事後她就一口咬定是自己畫得太難看了不想給人看,李有得也說不了什麼,可要是被他看到那些……要完啊!

  陳慧赤著腳跑到桌邊,當看到桌上並沒有水壺之後,她一愣——水壺被小笤拿走了。

  陳慧反應也是快,既然不能用水徹底毀屍滅跡,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撕的了,就是不知道能撕多碎,可不可以拼回去,要不然吃下去算了?

  在陳慧兩手抓著那一把宣紙準備撕的時候,因她那麼一耽擱而反應過來的李有得也已趕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明所以地怒斥道:「你幹什麼?!」

  陳慧身子一扭避開他的手繼續嘗試撕紙,李有得也好像跟她幹上了似的緊追不放,也不知是他故意的還是意外,兩人爭奪間,李有得絆住了陳慧的腳,她身子一歪便帶著李有得一上一下地倒在了床上。

  陳慧膝蓋以下都懸空在床沿,剩下的軀體都被身上的重量壓得緊貼床鋪,兩隻手握緊了宣紙置於頭頂。李有得一隻手按住她的兩隻手不讓她撕,含著怒火的雙眼瞪著陳慧道:「鬆手!」

  陳慧沒有應聲也沒有鬆手。那玩意兒真不能給他看啊!她也想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她的設計稿又不是就一套簡單的內衣褲,連人體也畫的呀,雖然畫得並不詳細,可也能看出身體曲線了……

  李有得見陳慧這沉默的拒絕,心裡頓時充滿了火氣,今日他還非要看到不可了!

  「陳慧娘,你鬆不鬆手?」他冷笑。

  陳慧苦著臉懇求道:「公公,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您就別看了吧……」

  李有得嗤笑一聲:「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值得你這麼拼命?」

  陳慧實在沒法解釋,小聲道:「就、就是一些女兒家的東西……」

  李有得才不相信陳慧會為著所謂「女兒家的東西」如此拼命,她先前要有這膽氣,怕也活不到現在。

  「不鬆手是吧?」李有得陰森地笑了下。

  還沒等陳慧考慮好,李有得空著的那隻手突然一扯她的衣襟,小半個肚兜便露了出來。

  陳慧驚叫一聲,立即認慫:「公公我鬆手!」

  李有得感覺到陳慧的雙手驀地鬆開了,也沒放開她,就著這姿勢把陳慧手裡的那些宣紙攤開,一張張看過去。看著看著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半晌他呵呵一笑,語調怪異地起伏著:「喲,慧娘還會畫春宮啊。」

  陳慧:「……」去你的春宮,你全家都畫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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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都做出來

  陳慧心裡吐槽,面上卻大驚失色,驚惶道:「公公,您說什麼?慧娘畫的可不是春宮!」

  李有得把其中一張紙拿在手中,兩根指頭捏著懸在陳慧眼前,冷哼一聲:「瞧瞧你畫的都是些什麼,就這兩片布遮羞,還說不是春宮?」

  陳慧死活不想讓李有得看她畫的比基尼式的設計稿,就是覺得自己說不清楚。事實也果真如此,她跟他中間隔著幾百年呢,怎麼可能互相理解?比如說他手裡拿的那張,無論是內衣的款式還是人物的動作,都屬於她畫的相對保守的一張,可他還是覺得出格。

  陳慧苦哈哈地說:「公公,這個本來也不是給人拿來看的……是給裁縫拿去當圖樣的。」

  李有得眉頭一挑,又看了幾眼手中的圖樣,目光奇特:「你要做了這個穿?」

  陳慧一開始就是不想對話進行到這一步才會反抗那麼激烈,結果還是沒能逃過。

  「……做著玩的。」陳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李有得的目光從設計稿上落到陳慧的胸口,被他扯開的衣襟還敞開著,露出底下粉白色的肚兜。她這意思,是把肚兜換成他手中這個樣式?

  他早已經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但他也能想像得到一個女人穿成這樣出現在一個正常男人面前,會是多大的誘惑。

  他眯了眯眼,忽然伸手幫陳慧把衣襟拉好,又後退下了床,看她慌慌張張地爬起來躲開了些他就想嘲笑她的天真,他若真想做什麼,她還能躲得掉?

  「按你畫的,全做出來。」李有得道。

  陳慧一驚,一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他想幹什麼啊,難不成把摸胸的癖好升級成收藏內衣了?

  看到陳慧的表情李有得就知道她在想的絕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就是她了,敢當他面心裡編排他還讓他看出來!

  李有得臉色一沉:「慧娘,你不願意?」

  陳慧流利地回道:「慧娘當然願意,公公您隨便吩咐就是,慧娘一定照做。」

  李有得滿意地點點頭:「限你三日內做出來!」

  陳慧道:「公公,還有個問題……」

  李有得此刻心情還不錯,示意她說。

  陳慧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公公,這個跟肚兜不一樣,是……有大小的。不知您是準備做了自個兒收藏呢,還是……」

  李有得差點翻了個白眼,瞪著陳慧道:「我收藏來做什麼?!」

  那誰知道哦……

  陳慧低著頭不說話,於無聲裡指責他是個變態。

  李有得覺得自己的怒火又在蹭蹭蹭往上漲,若是旁人,低著頭不敢說話那必定是嚇的,只等著他的饒恕,陳慧娘此人呢?即便她一副乖順的模樣,他就是覺得,她怕是在心裡罵他呢!

  他轉頭瞥了一眼,手一揚示意原本戰戰兢兢待在門邊的小笤滾出去。小笤即便再擔心陳慧也不敢不從,只能將門關上。

  陳慧瞥了一眼門口的動靜戒心大漲,雖然如今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她胸上的指痕早消去了,但那種尷尬和疼痛哪有那麼容易就忘記?她如臨大敵,想著這回她究竟該怎麼才能避免這捏胸之苦。

  李有得不知陳慧心裡轉悠的都是什麼事,也不知此刻她正把他當變態防著,他在床上坐了,看著陳慧道:「你可知如今宮裡最受寵的是哪位娘娘?」

  陳慧驚訝地抬了頭,又搖頭道:「不知。」她知道就有鬼了啊。

  「有兩位,誕下皇長子的德妃娘娘和誕下皇二子的淑妃娘娘。」李有得道。

  陳慧認真點頭,看書瞭解這個國家,哪有李有得這個皇宮的大太監講來得清楚呀。她在李有得那奇異目光注視下搬凳子過來坐下,擺出了聽故事的架勢。

  李有得收回目光當沒看見,繼續道:「皇長子年僅六歲便能文能武,通曉古今,深受皇上的寵愛,因此近來皇上對德妃娘娘龍寵更甚些。」

  陳慧好奇道:「那皇上今年多大了?」

  「大膽!」李有得狠狠瞪了陳慧一眼。

  陳慧往後縮了縮,小聲解釋道:「這兒只有慧娘跟公公二人,又不會被旁人知道……況且就問問皇上的歲數罷了,慧娘並沒有對皇上不敬呀。」

  陳慧這話,其實顯示了一種對李有得極為親密的態度,把他看成了自己人,所以對他很信任。而李有得也確實被陳慧的這種態度取悅了,也就心情很好地回答了她的問題:「皇上今年二十有三了。」

  陳慧眨眨眼,想起前幾天李有得被茶盞砸了的事,沒想到這皇帝歲數不大,脾氣真不小。兒子都六歲了,加上懷孕的時間,他至少十六歲時就已經有性生活了啊,這時代的人果然早熟。

  「厲害……」陳慧用李有得絕對聽不懂的方式讚歎了一句,又好奇地問,「那皇上有多少妃子?有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李有得盯著她瞧,眼神陰鬱:「怎麼,對皇上那麼有興趣?還是肖想著皇上的後宮?」

  陳慧急忙擺手,一臉誠懇:「慧娘有公公就夠了,對那個皇宮才沒有興趣呢。慧娘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奇。」

  李有得盯著她看了會兒才沒好氣地說:「皇上有多少妃子不是你該管的事兒!甭岔開話,繼續說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

  陳慧老老實實地看著李有得,等著他說下去。對她來說,李有得這麼耐心給她科普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的,既然上天掉了奇跡下來,總不能被她的好奇心給毀了,她就算還想知道皇帝叫什麼名字,也得忍住啊。

  李有得覺得陳慧這種乖巧的樣子看著順眼極了,心情也舒爽了許多,繼續道:「淑妃娘娘在皇上還是太子時便跟著了,勞苦功高,德妃娘娘則是皇上登基後入宮封的妃,兩位娘娘先後誕下龍子,這暗地裡的爭鬥便沒有停過。」

  這段時間李有得的日子也不好過,德妃娘娘聖眷正隆,她脾氣又大,宮殿翻新過程中有什麼不滿便在床上吹吹皇帝的枕邊風,他這個內官監掌印太監自然遭了秧,真真是淪為一個出氣筒,讓王有才看足了笑話。他這幾日還在想著如何討好德妃娘娘好少受些氣,這枕頭便送了上來。

  想到這裡,他看著陳慧的目光便柔和了不少,甚至笑眯眯地說:「近日德妃娘娘心情不大爽利,我便想著送些東西,我瞧你這畫的,便不錯。」

  聽李有得這拐彎抹角地說了半天,陳慧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鬆了口氣。不是他變態要自己收藏就好,畢竟他是她今後的長期飯票,她總希望他的怪癖越少越好,一個捏胸她已經承受不來了,若再來一個,她怕是要瘋。還好,還好。

  陳慧咳了一聲道:「公公的意思,慧娘明白了。就是……之前慧娘也說過的,這東西……是有大小的,若大小不合適,也不好用……」

  這種純布料的,或許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適用,但也不能相差太大啊。要不然,她一次性多做幾種大小的?難得李有得有正事讓她做,正是她展現自身價值的時候,她可不能掉鏈子了。若這事辦得漂亮,說不定他今後就看她更順眼了,甚至放過她不再捏她胸了呢?

  聽陳慧再提到大小問題,李有得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確切地說,是她的胸口位置。

  他眉毛一揚:「慧娘,你過來。」

  陳慧僵坐在位子上不想動。

  李有得冷哼一聲:「要我再說一遍?」

  陳慧微微吐出一口氣,視死如歸地走過去,在他那冷冰冰充滿了威脅的目光注視下不得不一直走到他跟前才停下。

  李有得拉著陳慧的手臂,讓她側過身來,盯著那胸部弧度看了會兒,又讓她轉了一圈,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後說道:「就照你的來。」

  「好的,公公。」陳慧幾乎喜極而泣,她的胸這回保住了!借著去收拾那些設計稿的緣由,她退離開李有得幾步,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下來。

  看著手裡的設計稿,陳慧腦子裡又多了些想法,既然是拿去給宮裡娘娘玩情趣誘惑皇帝的,那不如她再弄幾件情趣內衣出來好了,她手裡的這些都是為自己設計的,所以大多很保守。

  李有得看出陳慧那些幾乎不加掩飾的情緒,嘲諷地笑了笑,想到他來的目的,他眉眼又沉下,略微拖長的聲音緩慢響起:「還有一事——」見陳慧身子一僵,他愉快地笑了,繼續道,「聽小六說,你故意去挑釁舒寧郡主,想讓她把我的鋪子給拆了?」

  陳慧驀地轉頭看向李有得,氣得想打他但又不敢。隨便污蔑她的動機也就罷了……「我的鋪子」?什麼他的啊,那明明是她的,送給她的就是她的了!

  她肅著臉道:「公公,小六肯定是王公公派來的奸細,專門挑撥離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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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3:54
第三十六章 好看

  陳慧的奸細論讓李有得抬頭看了她一眼,嘲笑一聲。小六的原話自然不是如此,只不過是把當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罷了,他這是根據小六的話總結出來的,慧娘明知對方是個郡主而主動招惹挑釁,最後鋪子真被拆了理也不是站在他這邊的。

  李有得冷哼一聲:「我看你才是王有才那賤人派來的奸細!」

  陳慧偷偷看了李有得一眼,覺得他這不是在指控她,只是在說氣話,她也就沒那麼緊張了,笑道:「公公您別說笑了,您知道慧娘一心向著您的。慧娘還要幫您辦事呢。」

  在被李有得安排任務之後,陳慧確實有底氣多了,他說幾句難聽話算什麼?反正還需要她幫忙呢,她才不怕。

  李有得看了眼陳慧手裡的那幾張紙,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看出他還要她做事,她便硬氣多了啊,就憑她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即便進了宮怕也是會過得比大多數宮妃強啊!

  李有得站起身道:「那東西越少人知曉越好,儘快做好,聽到了嗎?」

  「公公您放心,慧娘保證完成任務!」陳慧笑道,「等明日跟舒寧郡主見過後,慧娘立即開始製作。」

  李有得瞥她一眼,了然一笑:「怎麼,還要我允諾你不追究你讓人砸了鋪子一事?」

  陳慧道:「那哪兒能呀。公公您放心,鋪子砸不了。」

  李有得站那兒盯著陳慧那自信的神情看了會兒,終於鬆口說道:「行了,別跟我這兒動心思,明日你去便是!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那舒寧郡主是皇上親叔叔慶王唯一的女兒,自小嬌慣著長大,可是刁蠻得很,若得罪了她,你便自求多福吧!」

  陳慧道:「多謝公公提醒,慧娘一定不會給公公惹麻煩的。舒寧郡主若厭惡我,我便是陳家姑娘,舒寧郡主若喜歡與我來往,我便是公公府上的人。」

  李有得略微有些詫異地看著陳慧,從前他怎麼不知道這女人是如此善解人意?若她所說真能做到,還真是省心得討人喜歡呢。

  「話倒是說得好聽。」李有得冷哼一聲,「行了,就這麼著吧。」

  小六跟他報告的事裡還有一個戚姓書生的事,說是陳慧娘的舊識,但看著二人間不算熟稔,他便連提都懶得提了。

  等李有得一走,陳慧便腿軟似的坐回了床上。小笤趕緊走進來,小心將房門關上,神情緊張又不敢問。

  陳慧也沒有說的意思,今天她發覺李有得其實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當然前提是她必須對他有用。他交了個任務給她,又等著她做事呢,這態度不就好多了麼?

  「小笤,咱們先睡覺,養精蓄銳,明日再戰。」陳慧道。本來想到第二天要見舒寧郡主,她就覺得胃在抽動,緊張是難免的,而經李有得這麼一搗亂,她的緊張情緒便平復了不少。

  小笤原本見陳慧衣衫淩亂有些擔心,見她如此說,便放下心來。

  第二天,陳慧又一次在小六的陪同下出門,從菊院到大門的這段路上,陳慧問小六:「小六,聽說昨日你在公公那兒告我黑狀啊?」

  小六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並沒有被抓包的尷尬,只是微微笑道:「陳姑娘,您言重了。小人只是向公公盡忠罷了。」

  「是啊,就你忠心。」陳慧沒好氣地說,但也沒有太過為難他。小六本來就是李有得的人,向他盡忠沒什麼不對。她想他也不敢添油加醋說什麼,怕是李有得自己瞎說一氣故意刺她的。這賬,要算也是算在李有得頭上,跟小六沒什麼關係。

  小六嘿嘿笑了兩聲,沒再接話。

  三人去了李氏布莊,按照陳慧的要求,布莊最靠裡的部分空間都空了出來,她先前指導裁縫做的衣裳,一件件細心地掛了上去。

  等人的過程中,陳慧覺得無聊,便向掌吳掌櫃要了紙筆,將她生出的靈感都記錄下來。這上午的時間剛過了一半,外頭突然停下一輛馬車,一個紅衣少女張揚地跳下車,驕傲地邁步走進來。

  「你們的陳老闆呢?哼,別是害怕,就躲起來了吧?今日若不能看到讓我滿意的騎裝,我立刻把你這店給砸了!」舒寧郡主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張揚的笑容微微斂下,撒嬌似的說,「蓉表姐,一會兒你可不准攔我,否則我可跟你急!」

  她身後慢慢走來個清麗的女子,聞言掩嘴輕笑道:「我哪攔得住你呀?」

  在聽到舒寧郡主的聲音時,陳慧便迎了上來,看到多出來的一個女人,她投去好奇的一瞥,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郡主,您可算來了,我可等您一上午了。」陳慧說。

  舒寧郡主揚著下巴哼了聲道:「怕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怎麼可能不來!這不,怕你輸了不認帳,我還找來了我的表姐!」

  那清麗的女子聞言只是輕輕對陳慧頷首,身上有著大家女子慣有的矜持。

  陳慧並不介意,禮貌地對人一笑,也不管舒寧郡主有沒有介紹人,將注意力放回了舒寧郡主身上道:「郡主,廢話不多說了,您這邊請。」

  陳慧手一抬,示意舒寧郡主往裡頭走。

  舒寧郡主大大方方地往前走去,邊走還邊品評:「這布莊的布也不怎麼樣嘛。」

  陳慧沒理她,按照她的眼光和橫向比較,李氏布莊的布,已經算得上是中高檔的了,而且吳掌櫃還給她看過賬本,她也問了,很多富貴人家直接從這兒要的布,李氏布莊的生意可是相當不錯的。

  「真是的,這種布拿來給我做帕子都嫌硌手……」舒寧郡主原本正在大放厥詞,可走到那特意為衣裳弄出來的展示區,她的目光便直勾勾地定住了,眼裡滿是驚豔之色。

  「這、這就是你說的那件騎裝?」舒寧郡主不敢置信地問陳慧,但目光卻沒有從那件衣裳上挪開。她自小受她父王嬌慣,吃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她脾氣雖驕縱,眼光卻是不錯的,眼前這件騎裝,她還沒穿就知道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她若是穿上了它,必定比如今還要耀眼幾分!

  「正是,不知舒寧郡主可還滿意?」陳慧笑問道。

  舒寧郡主收回視線,故作滿不在乎地說:「尚可吧!」但她的雙眼,卻時不時往那件紅色騎裝上瞄,恨不得立即穿在身上帶回去。

  陳慧看到舒寧郡主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喜歡絕對不止「尚可」的程度,但她也不會揭穿對方,只是鬆了口氣笑道:「郡主滿意真是太好了,我的鋪子算是保住了。」她加重了「我的鋪子」幾個字,沒人知道她這是暗暗在與根本沒到場的李有得較勁。

  舒寧郡主眼睛直勾勾落在那件騎裝上沒說話,倒是跟著她一起來的「蓉表姐」掩嘴輕笑了一聲,顯然也聽舒寧郡主說過二人的約定。

  陳慧道:「郡主若覺得還算能入眼,可去裡頭一試,若哪兒大了小了,還能立即改了。」

  舒寧郡主眼睛一亮,連忙道:「好,我就試試!」

  陳慧讓人把騎裝拿下來遞給舒寧郡主帶來的丫鬟,又讓小笤帶郡主去後頭的房間換衣裳了,她自己則留下招呼那位「蓉表姐」。

  那女子慢慢品茶,放下茶水後道:「惜表妹給陳姑娘添麻煩了。」

  陳慧聽出對方不過是客套一句,並不真覺得給她添了麻煩,也就客氣地笑笑:「沒有的事,郡主能試穿我做的衣裳,對我來說可是求也求不來的榮幸。」

  那女子聞言微笑了起來,似乎也對陳慧的分寸相當滿意。

  接下來,二人各自喝自己的茶水,直到舒寧郡主出來才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

  「怎樣,好看嗎?」舒寧郡主穿著一身紅如烈日的騎裝興奮地走出來,在她的表姐面前轉了一圈,面上帶著期待之色。

  女子讚賞地上下掃視著舒寧郡主,邊看邊點頭道:「真是好看。」

  得了表姐的讚美,舒寧郡主很是滿意,對陳慧道:「看來你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陳慧謙虛道:「還是郡主氣質特殊,否則我哪裡做得出來這樣好看的衣裳。不信您看這另一件,便沒有郡主您身上的那件有靈氣。」

  舒寧郡主順著陳慧所指看了過去,果然發現了另一件常服,她之前被騎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並未注意到這件,如今仔細看了,才發覺這件也很好看,在她看來,就比她身上這件略遜一籌罷了。

  「這件……我也要了!」舒寧郡主連忙道。她本是無聊來找茬的,誰知還真讓她挖到寶貝了!

  陳慧臉上的為難之色只是一閃而過,便笑道:「郡主的喜歡,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讚賞。這衣裳本是另一位姑娘要的,既然郡主喜歡,我就只好得罪那位姑娘賣給郡主了!」這衣裳本也是為舒寧郡主量身製作的,當然必須得賣給她啊,她能主動提真是替她省事了呀。

  舒寧郡主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被坑了,還當自己手腳快又面子大,嘴角瞬間揚了起來,隨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你以後做的衣裳,我都要了!」沒有商量,只有命令似的自然。

  陳慧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個……她可不能答應啊!她還想看到自己做的衣服樣式成為潮流呢,怎麼能被一個人壟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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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4:11
第三十七章 試試

  對方畢竟是個郡主,自己若直接拒絕,怕是討不了好。而按照李有得的意思,她若招惹了舒寧郡主,他是絕對不會給她擦屁股的,那她可就真的歇菜了。

  陳慧笑道:「郡主,多謝您的厚愛,但恕我無法應允。」

  舒寧郡主想必是很少被人拒絕的,聽到陳慧的話,她愣了愣,隨即才動怒道:「你什麼意思?當我沒錢嗎?我告訴你,我可以直接把你的鋪子包下來你信不信?」

  陳慧依然溫和地笑望著舒寧郡主道:「郡主身份高貴,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有件事我也要說給郡主聽,我做衣裳,看的是靈感,若被郡主所限,怕是今後都做不出這樣的衣裳了。」

  舒寧郡主皺了皺眉,她是要陳慧設計好看的衣裳的,若她不能做出好看的衣裳,那可就沒用了。

  見舒寧郡主已然開始動搖,陳慧再接再厲道:「不過郡主,我可以答應您,今後一月至少給您做一件獨一無二的新衣裳。」

  舒寧郡主本已經為這事遊移不定,這會兒陳慧給出了個妥協選擇,她聽著還不錯,眼睛一亮便答應下來。

  陳慧這才鬆了口氣,至於每件衣裳的價格?那自然是布料成本的十倍二十倍往上翻,她的創意可是最貴的呢!

  好在舒寧郡主家裡是真不缺錢,因此答應得很爽快。

  陳慧如今全靠李有得養著,手下的兩間鋪子也是他給的,只要李有得一句話,她的這些身外物還不都是他的?因此她對於賺錢沒太大的執念,定價高不過是為了坑舒寧郡主讓自心裡爽一把罷了,她實在是不大喜歡這個跋扈的妹子。

  舒寧郡主這邊搞定後,陳慧又順便向那位「蓉表姐」推銷,這位一直很安靜的女子對於陳慧做出的兩套衣裳沒有太大的反應,可當陳慧主動詢問時,她又請陳慧幫著做個幾套送到她家裡去。

  陳慧想,這位姑娘可真是個悶騷,明明喜歡得要命,卻不顯山露水的。只是當她問清楚對方的地址後,她有一瞬間的驚訝。這位「蓉表姐」姓鄭,全名鄭蓉蓉,是刑部尚書鄭永的二女兒。

  刑部尚書鄭大人陳慧自然沒有忘記,當初就是那位大人審理了李有得強搶她這個民女的案件。那位鄭大人跟李有得想必是不大對付的,她好歹是李有得院裡的人,跟他的女兒有這樣的來往,是不是不太好?

  陳慧想了想決定假裝不知道此事,反正她不過是個布莊老闆罷了,哪裡知道鄭大人是誰啦?

  陳慧目送舒寧郡主和她表姐離去,又不想回李府去,便帶著小笤逛街去了。小六大概是怕陳慧在外頭招惹麻煩,不怎麼希望她在外面亂晃,但陳慧並沒有理會他的委婉阻攔,和小笤這兒走走,那兒看看,見到喜歡的就買,實在高興得不行。等中午過去,二人也在外頭差不多吃飽了。

  回到李府休息了會兒後,陳慧便開始做她答應李有得的東西。李有得說要保密,那麼她就不好找裁縫了,只能自己拿了布裁剪擺弄,又把小笤拉來幫忙。小笤面皮薄,在陳慧說了自己要做的東西的用途後,她臉紅了。小笤歲數小,過去又營養不良,胸部還沒有發育多少,可該懂一些的知識,在廚房裡的婦人們說話時也瞭解了些。這第一個畢竟要摸索的地方很多,陳慧只能拿自己當模特,做好了就試試,看得小笤臉一直紅紅的,直到晚飯時都沒退下來。

  第一個很不熟練,陳慧做了一下午才做好,也不知長時間穿後效果如何,她又拿自己當小白鼠,換上這件內衣,等穿一段時間後沒有不良反應,才能做其他的拿去送德妃。至於她身上穿的這件,自然就留下了,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首件胸衣,她可不打算送人。

  吃過飯後,陳慧繼續和小笤在房裡研究,誰知小六忽然過來敲門,說是李有得讓陳慧過去。

  陳慧根本不知道李有得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猜他可能是問今天舒寧郡主的事,便讓小笤在房裡待著,自己跟著小六去了主屋。

  李有得正在外間坐著,小六把人領到後便關上門出去了。

  他看著心情不錯,招招手示意陳慧過去。

  陳慧心想自己今日在李氏布莊的表現確實不錯,心裡得意,臉上便也露了笑,慢慢走過去。

  李有得笑道:「慧娘,你倒有本事,連舒寧郡主都能哄好。」

  陳慧也笑:「都是公公教得好。」她連李有得這種陰晴不定的都能哄,更何況舒寧郡主這種一眼就能看透的了。

  李有得眉頭一挑,陳慧的馬屁讓他很是受用,他微眯著眼,贊道:「不錯,不錯。」那慶王與皇上關係不錯,若能搭上慶王這條線,他今後不愁不能再往上爬。

  他打量著陳慧,覺得自己放她出去真是個英明的決定,若非如此,她怎麼可能為他帶來這樣的機會呢?

  想到陳慧帶來的好處,李有得便覺得之前自己忍她忍得也算值了。他想起了昨日的事,便順嘴問了一句:「給德妃娘娘的東西,做得如何了?」

  陳慧道:「剛做好了一件,明日應當能做得更快些。」

  「哦?」李有得面上浮現一絲好奇,昨日他看到的不過是些設計稿,對於真正的成品是怎樣的沒有具體概念,這會兒聽陳慧說已經做出了一件,他自然想看看,「拿來我瞧瞧。」

  陳慧一愣,這都穿她身上了怎麼瞧啊?!

  她不敢說出自己已經穿在了身上這事,她感覺以李有得的節操,恐怕會直接讓她脫了衣服給他看效果。

  「在我屋子裡,我去拿。」陳慧乾笑了一聲,轉身要走。

  「急什麼?」李有得起身道,「被太多人看到不好,我同你一道去。你屋裡那丫鬟,曉得你在做什麼?」

  陳慧咽了下口水,差點連李有得的問題都沒有聽清楚,忙回道:「小笤一直在幫我做,我跟她說過了,她不會洩露出去的。」

  李有得不置可否地點頭。

  陳慧緊跟在李有得身後,心中一陣天人交戰,她該怎麼才能在李有得的眼皮底下脫下胸衣,假裝本來就在屋子裡拿給他?

  「公公!」眼看著二人就要到廂房,陳慧突然開口,「我想去如廁!」不管了,借尿遁先把身上的那件扒下來再說。

  李有得回頭奇怪地看了陳慧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你去便是,同我說什麼?」

  陳慧面露羞赧:「得請公公稍微在外頭等一會兒……」

  李有得也想到了這茬,實在是陳慧近來讓他心情不錯,他才給予了她更多的耐心,揮揮手道:「快去!」

  「謝公公!」陳慧匆忙跑回自己屋子,細心將門拴上,對疑惑地看著她的小笤擺擺手示意對方別說話。

  小笤有收拾東西的好習慣,陳慧換下來的肚兜早被她放到了櫃子裡,而陳慧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東西都在哪,每一次都是要用了找小笤要,小笤又總是能找到,這助長了她的懶散作風,這會兒李有得在外面她不敢說太大聲,又怕李有得等太久了不耐煩,只能一狠心,把外頭的衣服扒開,轉頭背對著小笤讓她幫自己把胸衣的帶子解開,一把扯下,又把外面的幾層衣服快速套了回去,整理好,示意小笤一會兒儘量不要說話,便穩了穩呼吸將房門打開。

  就等了這麼會兒,李有得確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門一開他便走了進去:「東西呢?」

  陳慧連忙拿著那件藍底白色牡丹紋樣的胸衣道:「在這兒!」

  她舉起給李有得看,本意是讓他看看就算,誰知對方並沒有一點自己身為異性的自覺,竟接了過去,上下前後地翻動著,眼神有些奇異。

  「原來是這樣的。」李有得拇指在布料上摸索,察覺到上面還沒有褪去的溫熱,他瞥了陳慧一眼,有了疑心之後自然更輕易便發覺她的衣裳有些淩亂。

  他忽然明白過來,什麼如廁,都是騙他的。呵,這女人真當他那麼好騙,時不時便說兩句瞎話打發他?不給她點教訓,過不久她還不騎他頭上作威作福了?

  李有得隱約猜出陳慧騙他的理由,那麼防他,他又怎麼好不如她所願呢?他眼底的惡意一閃而過,把胸衣丟回給陳慧,漫不經心地說:「穿上看看。」

  陳慧愣住,抬眼看看李有得,遲疑了下說:「公公,這……不大好吧?」

  李有得嗤笑了一下:「害羞了?」他抬起手臂,右手兩根手指往後彈了彈,「小笤,出去。」

  小笤呆了呆,忙向外走。

  「等等不用!我不害羞!」陳慧連忙出聲阻止,雖然小笤的在場並不能阻止什麼,但在面前這種無法避免的情況下,小笤還在無疑能給她多一點安全感。

  李有得根本不在意小笤是不是在場,小笤見陳慧說了而李有得沒有反對,便停下腳步。

  陳慧拿著胸衣感覺自己暈乎乎地要飛升了,沒想到,她費盡辛苦取下了這個,還是躲不開這命運,她彷彿聽到了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在耳邊奏響,為她這悲壯的時刻配樂。

  她抬頭看看李有得,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顯然他的話不是開玩笑。

  「公公,稍等……」陳慧只能選擇屈服,準備踩著她腦中那曲子的節拍,去屏風後換衣裳。

  「躲什麼?」李有得忽然冷冷地出聲,語調尖尖細細的,聽著滲人,「慧娘,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是我的女人?就在這兒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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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4:31
第三十八章 情郎

  陳慧驀地看向李有得,瞪大的眼裡閃動著泫然欲泣式的委屈。

  李有得皺了皺眉,冷著臉不吭聲。

  壓抑的氣氛如同泰山壓頂般向陳慧襲來,她慢慢把手搭在衣襟上,看著李有得好一會兒,突然流下淚來。

  彷彿洩洪開閘般,陳慧的情緒似乎一瞬間被引爆,她捂著臉哭了起來,邊哭邊哽咽著說:「公公欺負人……公公你為什麼總是欺負慧娘?慧娘……慧娘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公公的事……嗚嗚……慧娘還總想著要幫公公……公公真是壞死了!」

  李有得站那兒一時有些懵了,過去他跟陳慧鬥來鬥去,可沒見她哭得這麼慘過,每一聲哭泣裡都似乎滿含委屈和怨憤,他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了。

  陳慧放下手,抬眼看看李有得,通紅雙眼盯著他,慢慢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吸了吸氣,輕輕抓住他的衣裳,額頭靠在他胸膛,委屈地繼續哭泣:「公公,不要欺負慧娘好不好?慧娘會拼盡全力幫公公的忙,公公不要嫌棄慧娘,也不要總讓慧娘難堪好不好?」

  李有得聽著耳邊令人心碎的哭訴,視線往下一瞥便能看到這具瘦弱的身形如此小鳥依人地靠在他身上。

  他也驚詫,他竟沒有第一時間將她推開,更令他自己詫異的是,她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一瞬間竟令他生出摟住她好生撫慰的衝動。垂在身側的手指顫了顫,他終究還是沒有做什麼,心卻軟了下來。

  「行了,擦擦你的眼淚,哭什麼?」李有得哼笑道,「不過同你開個玩笑,瞧把你給嚇的。慧娘,你幾時變得如此膽小?」

  陳慧心裡一鬆,李有得終於鬆口,不枉費她大哭又示弱一場。之前那場面,簡直要控制不住了,若非她靈機一動選擇如此示弱,最後怕是不好收拾。還什麼開玩笑……他剛剛那模樣要是開玩笑,她就三天不吃肉!

  「嗚……我就知道公公最好了,不會這樣對慧娘的。」陳慧依然低著頭抵著李有得的胸口哽咽,像是情緒一時間還緩不過來。

  這一刻的李有得也意外地寬容,等陳慧哽咽的聲氣漸弱,他才似是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慧娘啊,今後可不要再跟我耍什麼心眼,否則……」

  陳慧心底一驚,明白他怕是看出她為了胸衣的事隱瞞了,也沒來得及細想,忙抬頭望向李有得,抹了抹眼睛道:「公公放心,慧娘哪敢跟您耍什麼心眼……」

  李有得眉頭一挑,視線往下落在陳慧在捏在手裡的胸衣上,再看她滿是淚痕的臉,到底是沒再提讓她試穿的事,只說道:「我交給你的事,好好做。」

  「是,公公。」陳慧退後一步,點點頭。

  李有得走了出去,陳慧示意小笤趕緊把門給拴上,這才虛脫了似的毫無形象可言地躺在了床上。

  「姑娘,你沒事吧?」小笤擔心地問。方才發生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即便見陳姑娘受委屈,她也不敢說什麼,她對李有得的懼怕,已經深入骨髓。

  陳慧閉著眼說:「沒事,我不要緊的,躺會兒就好。」

  小笤見陳慧面色平靜,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陳慧只休息了會兒便感覺自己滿血復活了,剛才的事是驚險了些,不也被她糊弄過去了嗎?找對了應對方法,李有得也不過如此嘛。

  緩過了那一陣,陳慧又恢復了昂揚鬥志,招呼小笤一起繼續幹活。被李有得這麼一嚇,她反倒更是興致勃勃,非要把這事做好了,讓德妃娘娘滿意不可!

  接下來,陳慧足足在菊院熬了兩天,一步都沒有踏出房門,夜以繼日地做胸衣,甚至還做了一款男人看了絕對會流鼻血的情趣內衣——當然,除了陳慧以外第一個看到成品的小笤是首先臉紅得能滴血的。

  李有得這兩天沒有來找陳慧,等做完了,陳慧讓小六找時間去通知他一聲,當天晚上李有得便回來了,而陳慧也早拿一個正方形的錦盒,將做好的八套內衣裝好。

  李有得掀開看了一會兒,臉上漸漸浮現個滿意的微笑。

  陳慧道:「公公……您送給德妃娘娘的時候,可會提它們的來歷?」

  李有得抬頭看著陳慧探究道:「慧娘,你想在德妃娘娘面前露臉?」

  陳慧忙搖頭:「回公公,慧娘覺得,還是安安分分在府裡待著就好,若德妃娘娘有幸問起,還請公公幫忙遮掩一二。」

  她可不想讓宮裡人盯上她啊,胸衣這東西,在這個時代可實在是太過超前了,她說又說不清,也怕將來惹麻煩。她覺得自己目前的生活已經是她理想的生活狀態了,每天吃吃喝喝,高興了就畫個兩套衣服掛布莊裡,無聊時出門走走,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沒那麼貪心,跟她剛穿來的時候相比,她如今的生活已經是在天堂了。而李有得這個糟心的人,不過是這種生活必須付出的代價罷了,她承受得起。

  「哦?」李有得有些好奇地看著陳慧,緩緩說道,「慧娘,若德妃娘娘知道是你做了這些,而她又用著喜歡,說不定你還能得了恩典,從我這府裡搬出去呢!」

  這死太監又在故意說這種話來刺她了!

  陳慧一臉正直道:「公公,慧娘才不想搬出去呢,還是在公公這裡好。」她有些討好地笑了笑,「這裡有公公護著慧娘,搬出去任何人都能欺負慧娘,那可不行。」

  「你這話倒是實誠。」李有得嗤笑一聲,把錦盒蓋上,也沒表示什麼便走了。

  陳慧知道他一定不會把她說出去的,估計到時候就編一個海外來的東西或者樣式之類的理由吧。

  接下來的好幾天,李有得都在皇宮裡沒回來,陳慧自由得如同脫韁的野馬,拿出了探險精神,一會兒去城北看看各有權有錢人家的高門大院,一會兒去城東瞧瞧普通老百姓的日常,今天慕名去哪家酒樓,明天又聞聲去哪家客棧,反正花的是李有得的銀子,他又沒說不讓她花,她一點也不心疼。

  這天陳慧在聞聽有一家小攤販的千張湯麵做得特別好吃後,不顧小六的阻攔,摸去路邊小攤吃麵。她特意選擇了最角落的一張桌子,在小笤要給她再擦擦凳子時阻止了她,徑直坐下。

  小六緊張地四下看看,不死心地勸說道:「陳姑娘,這種地方,您來不合適,若老爺知道了……」

  「他知道了還能來揍我?」陳慧讓小笤去找老闆下三碗招牌麵,繼續對小六笑,「就因為我吃了一碗麵?」

  小六無言以對,他覺得這個陳姑娘真是什麼歪理都能拿來用,這哪裡是一碗麵的問題?

  陳慧好心地安慰小六:「別瞎想了,就吃一碗麵而已,能怎樣?京城治安還沒那麼差吧?」

  陳慧話剛說完,面前便坐下一個男人。

  陳慧微微一怔,很不高興地看著此人,她的烏鴉嘴被動技能已經很久都沒發動過了,怎麼這個人就非要來搗亂?

  那是一個衣著靚麗,看著人模人樣的年輕男子。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陳慧身上,整個人透出股邪氣。

  小六面色緊繃地說道:「這位公子,請另外找地方坐吧,這兒不方便。」

  那紫衣男人笑嘻嘻地說:「哪兒不方便?我看著挺方便的呀。」

  小六面上閃過一絲怒意,正要發火,就見陳慧示意他住嘴,只能憋屈地緊閉雙唇。

  陳慧笑道:「這位公子貴姓呀?」

  陳慧溫柔的態度似乎激勵了對方,他也笑道:「免貴姓黃。」

  「黃公子,不知你家住何處,家裡可有人當官?」陳慧又問。

  黃公子一愣,不明所以卻還是說道:「我有個遠親可是在戶部當差的。小美人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看上哥哥我了呀?」

  他這調戲的話說得小六額頭青筋直冒,恨不得立即上去暴揍他一頓,陳慧卻依然神色平靜道:「黃公子,是這樣的,十二監之首的司禮監你知道吧?我家裡有人在那兒當差。你在準備做什麼前,總要先三思吧?皇城處處是勳貴,一堵牆倒下來砸到十人中就有八個是七品官,還有兩個可能是皇親國戚。若沒有什麼硬得不行的關係,還是不要隨便搭訕街邊女子,黃公子你說我說得可對?」

  黃公子愣愣看著陳慧,似是一時間無法消化她的話。

  陳慧又道:「黃公子,你看我坐在這種路邊攤吃東西,便以為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平民?」她嗤笑一聲,那嘲諷的神情簡直是李有得的翻版,「這可是大錯特錯啊。今日我心情好,便教你一個人生哲理——千萬不要去招惹明明衣著光鮮還坐路邊吃東西的人,他們可能只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想換換口味罷了。」

  黃公子吞咽了下口水,看看陳慧的衣著氣度,再看一旁那虎視眈眈的小廝,終於還是心生懼意,忙起身道:「姑、姑娘,是鄙人失禮了,打擾了,打擾了!」

  他說完便匆匆離去,都沒敢多看兩眼。

  陳慧轉頭問小笤:「跟老闆說了嗎?」

  小笤忙道:「說了,很快就上了。」

  陳慧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好,可餓死我了。」

  小六猶豫半晌才吐出一句:「姑娘,老爺不是在司禮監……」

  「我知道呀,」陳慧無所謂地笑了笑,「可那姓黃的又不知道。」司禮監權力最大,要嚇人她自然說個厲害的,況且,說不定李有得什麼時候就到司禮監去了呢?那她不過就是早說一點時間罷了。

  小六無言以對。就在剛才,這陳姑娘嚇唬那個黃公子的時候,那種慢條斯理步步緊逼的模樣,讓他恍惚間以為看到了李公公,真是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算是明白了,為何這麼多年來,就一個陳姑娘能在李公公手下討得了好。

  千張湯麵不久便上了,聞著那令人口水溢出的香味,陳慧立即招呼小笤和小六吃起來。通過舌頭竄入大腦的美味令陳慧長歎一口氣,沒白費她那麼耐心地把那姓黃的給嚇走啊,真是好吃得要把舌頭都吞下去!

  另一邊,那位黃公子匆匆離開麵攤後依然心有餘悸,見前方幾人在等著自己,他忙迎上去說:「你們不知道,那個姑娘可招惹不得!」

  幾人正等著他,聽他這麼一說,紛紛好奇地追問。黃公子也沒隱瞞,一五一十地把陳慧說的話都學了一遍,說完後才扶著胸口感歎道:「還好這位姑娘還算講道理,沒跟我計較啊。」

  幾人對陳慧的話議論紛紛,又在猜測她跟司禮監的哪位有什麼關係,那裡頭可都是些閹人,不可能有子嗣的,莫非是叔伯之類的?

  卻聽一道清朗的嗓音道:「你有沒有想過,她許是在嚇唬你?哪家有錢有勢的,會讓女兒拋頭露面在街邊吃東西?」

  眾人四下看看沒有發現是誰說話的,但誰也沒在意,相比較於問話人,他們覺得話裡的內容更值得探討。

  黃公子恍然道:「對哦!說不定她就是在嚇唬我的!敢嚇我,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她!」他眉頭皺起,又很快舒展開,連連搖頭道,「還是算了,萬一她說的是真的,我可招惹不起。」

  眾人哄笑,嘲笑他膽子小如鼠。

  黃公子漲紅了臉道:「你們誰膽子大誰去,我可不去了!」

  眾人互相看看,還真有躍躍欲試的。他們這群人剛小酌過一回,打算結伴去下一個地方玩耍時經過這兒,正好說到美人的話題,便聽到有人提議說比比看誰能得到街邊那個女子的青眼。眾人剛喝過酒,膽子大,那街邊的女子樣貌不錯,算得上是小美人一枚,再加上有人起了頭,便由最膽大的黃公子先去一試,沒想到就碰了個壁回來。

  正所謂酒壯慫人膽,幾人便決定一起繼續去找人麻煩了。

  幾人一走,原地留下的那人便顯得突出了,只是那一行人沒人在意這邊。那是個眉目清朗溫和的年輕男子,若陳慧在這裡,便會認出此人正是那位跟她搭訕過的戚盛文戚公子。

  他當然不認得這些人,不過是無意間看到那位令他印象深刻的陳姑娘,又恰好聽到這群人在談論著美人美酒,看他們剛喝了酒有些醉,他心思一轉便有了主意。故意提起話頭讓人注意到街邊的那位陳姑娘,引導了話題,這些人便自動往他希望的方向走了。

  戚盛文透過湧動的人群看向那正大快朵頤的主僕三人,微微勾起了唇角,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記得巡街的衙役就在前面不遠,剛剛好。

  然而令戚盛文也沒有預料到的是,等他帶著衙役匆匆忙忙趕到麵攤,把情況控制住的時候,陳姑娘和她的丫鬟小廝居然都不在。他預想中英雄救美中的美竟然不見了,白忙一場。

  時間回到片刻之前,陳慧和小笤小六二人正在吃麵,面前突然出現一行人。看到裡頭還有之前那去而復返的黃公子,陳慧感覺頭疼得很。

  小六本來被陳慧硬拉著坐下一起吃麵,如今見這幾人過來,立即放下碗站起來冷著臉道:「你們要做什麼?」

  陳慧也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想到回去還要洗,就特別懷念現代的紙巾,再一想到洗也不是她洗,又展眉慶倖,還好她穿越是穿在一個權貴之家,若是個普通老百姓家,她懷疑她都活不過三天。

  「何必害怕呢?」其中一個白衣公子笑眯眯地說,酒氣迎面而來,「我們不過就是想跟你家姑娘認識認識罷了。」

  「對啊,小美人長得真好看,可許了人家?沒有的話,你看我們這幾個人如何啊?」有人戲笑著調戲。

  陳慧都沒當回事,這種程度的調戲,她雖然沒有遇到過,但電視裡見得多了,實在不算什麼。她看了眼氣得發抖正打算發怒的小六,忙拉了拉他,起身笑道:「看來今日你們是不找死不舒服了。」

  幾人一愣,不敢相信這個嬌滴滴的女子竟然說得出這種充滿煞氣的話來。先前黃公子的話不過是轉述,他們還以為她不過就是虛張聲勢,其實虛得很,沒想到真見到了本人,才發覺黃公子的顧慮不是假的。

  若是平時清醒的時候,他們這會兒早退了,可酒精侵蝕了他們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眾人笑嘻嘻地說開了,甚至有人伸過手來打算動手動腳。

  「小美人準備怎麼讓我們舒服呀?」

  「哎喲,還是個爆美人呢!」

  「……」

  小笤又是害怕又是憤怒,而小六則是全然的憤怒,若不是陳慧攔著,他早衝上去了。李公公讓他隨陳姑娘出來是相信他,他可不能辜負了公公的信任!

  陳慧見周圍人不是視而不見,便是退避三舍的模樣,就知指望不上他們的幫忙。只見她忽然詭異一笑,拿起自己跟前的麵碗往後一砸,同時驚慌失措地大喊道:「你們怎麼砸人呀!」

  那麵碗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於最頂端時裡頭的湯便滴落下來,澆了隔壁桌上的兩人一頭一臉。

  那兩人身材壯碩,原本吃自己的東西,根本就懶得管閒事,誰知卻被殃及池魚,二人拍案而起,怒氣衝衝地瞪著黃公子眾人,叱駡道:「哪個龜孫子幹的?給老子站出來!」

  黃公子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陳慧忙道:「是那個,穿紫衣服的那個龜孫子!」

  「好啊,龜孫子,敢惹你爺爺?」其中一個壯碩男子抹了把臉,一聲怒喝,捋起袖子便衝上來道,「立即給老子跪下磕頭,否則老子揍不死你們!」

  黃公子是幾人中酒喝得最少的,這會兒已經被嚇得清醒了些,本想說出是陳慧幹的嫁禍給他們,卻聽他們中有人仗著人多喊道:「你才是龜孫子!你爺爺就是不跪你能耐我何?」

  那一刻,黃公子的腦海中閃過「完了」兩個大字,接下來便是扭打在一起的一片混亂。被不小心牽連到的人有的認倒黴躲開,有的不肯吃虧,也抓住個人打了起來。

  而始作俑者陳慧,則早拉著小笤和小六迅速退開,她還不忘在百忙之中叮囑小六,事後一定要記得給麵攤老闆以及無辜牽連進來受傷的人點銀子作為補償。小六卻忙得多,他還得在陳慧身前擋著不知哪裡飛過來的「暗器」,等他感覺到了安全的地方回頭一望,臉色頓時白了——後面哪還有陳姑娘的身影?只有個捂著腦袋不知所措的小笤罷了。

  陳慧被人捂著嘴往後拖去,她心中一驚,忙掙扎起來,卻聽耳邊有人道:「慧娘,別怕,是我!」

  這個聲音對陳慧來說極為陌生,對方又能叫得出她的名字,怕是她穿來前原身的熟人,她更怕了,掙扎得愈發激烈。

  抓著她的人沒辦法,只能進入個小巷子後便鬆開她,急忙解釋道:「慧娘,是我啊,溫敬!」

  陳慧往前走了兩步才轉身看向把她拖過來的人。那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人,模樣尚可,唯獨一雙眉毛又濃又粗,從他的氣質來看,像是個讀書人。

  溫敬不等陳慧說什麼便盯著她痛苦地說:「慧娘,都是我不好!是我無能,讓你落入到如今的處境!都是我不好!」

  陳慧看著眼前這男人痛心疾首的模樣,有一瞬間想笑,徐婆子瞎掰的所謂情郎,原來還真的存在啊?

  可嘴角的笑意還未化為該有的弧度,她就想哭了。李有得若知道她還有個情郎,又跟情郎接觸過了,會怎樣?無論是哪種結果,想必都不是她想要的。

  「對不起,我如今過得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陳慧打算速戰速決,冷著臉道。她不能讓小六找來看到這一幕,他毫無疑問會向李有得報告的。

  溫敬一腔衷情還未來得及訴說,便遭到了當頭一棒。他震驚地看著陳慧,像是不認識她了似的。

  陳慧道:「你應當知道我爹告李公公,我卻作證讓李公公無罪釋放一事吧?」

  溫敬依然處於無法理解的震驚之中,只是呆呆地看著陳慧。

  陳慧道:「我跟陳家再沒有關係,與你也是。今後我們各走各的路,不要再來找我了。」

  陳慧轉身要走,溫敬卻忙攔著她道:「慧娘,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那李有得欺人太甚,只恨我如今無法與他相抗!慧娘,我今日好不容易才見到了你,你跟我走吧,我帶了足夠的銀子,我們浪跡天涯,找一處避世的村子,只有你與我二人,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去!」

  「你是想要我跟你私奔?」陳慧詫異道,這是讓她拋下榮華富貴跟他去過苦日子啊!如果他是她的愛人,她勉強可以考慮一下,可事實是她根本不認識他。

  溫敬卻點頭道:「從前是我太過優柔寡斷,只想著說服你爹,想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卻沒想到天不從人願,李有得那閹人以權欺人,苦了你。若我早些聽你的帶著你私奔,我們便不會落到如今的局面……我錯了,慧娘,你可願原諒我?可願跟我走?」

  陳慧聽著又往後退了半步,提取了溫敬透露出來的信息,她詫異極了。如果溫敬沒有騙她,原來原身和他還是兩情相悅的?那麼說來,原身知道自己被送給了李有得後選擇了自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的情郎?

  看著溫敬那通紅的雙眼,陳慧頭都大了。好氣哦,這事弄成這樣,怪誰呢?都怪陳慧那個爹!聽溫敬的意思,他甚至以為是李有得先動的手,想必是陳平志告訴他的吧?溫敬是個可憐人,但……她也不能因為他可憐,就跟他走啊。她可憐他,誰來可憐她哦?

  「我爹跟你說,是李公公搶走了我?」陳慧道,「你被我爹騙了!是我爹,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把我藥暈,送給了李公公,之後李公公沒照顧他的生意,他才會反咬一口!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幫李公公?」

  溫敬怔怔地看著陳慧,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話,他深吸了口氣道:「那些事晚些時候再說吧!慧娘,先跟我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陳慧又退一步,語氣堅定:「我不會跟你走的。」

  溫敬忙上來拉她:「慧娘,別跟我置氣了,先跟我走,晚點你要打要罵,都隨你!」

  「不,我不走!」陳慧手一縮沒讓他抓到。

  溫敬還想拉她,卻聽不遠處有人叫著陳姑娘漸漸靠近,而她又不肯跟自己走,知道今日帶不走她,他痛苦地說:「慧娘,我知你還在怪我,我可以解釋的……三日後午時,我們常去的那座橋上,我等你,你不來我不走。你一定要來!」

  小六的呼喊聲已經近在咫尺,溫敬最後留戀地看了陳慧一眼,匆忙離去。

  「我不會去的!」陳慧喊了一聲,卻不知自己的拒絕他有沒有聽到。她是傻啊才會赴約,被李有得知道,她大概會死。更何況,即便她可憐他想跟他說清楚讓他放棄,她也不知道所謂的「那座橋」是哪兒啊……

  真是要命,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被捲入這莫名其妙的事裡來,怕是天要亡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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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4:50
第三十九章 惡作劇

  陳慧轉頭就往巷子外跑,見小六和小笤正跟無頭蒼蠅似的找她,她連忙招呼他們:「我在這兒!」

  小六和小笤匆忙跑來,小六又急又驚地問道:「陳姑娘,您去哪兒了?」

  陳慧道:「剛剛被人沖散了。等我回過神來,就看不到你們二人了。好在這兒並不複雜。」她瞥了那邊一眼,對於自己臨時起意造成的混亂也有些吃驚,對小六道,「咱們先回去吧,你晚些時候再過來善後。」

  小六自然贊同,本來之前起衝突的時候,他怕死了最後會出現不可挽回的結果,好在如今陳姑娘無恙,他也不必害怕無法跟李公公交代了。

  三人沒有再耽擱,立即回了李府,後來小六也聽陳慧的話回去了一次,回來後跟陳慧說一下後面的發展,說是衙役及時趕來,制止了這一場群架,幾方都被帶了回去。陳慧不知他們會不會說出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事,但即便說了也沒什麼大礙,她說自己的靠山是司禮監當差的,若衙役相信了,哪裡敢為這種打架鬥毆的小事去找司禮監麻煩,若衙役不信,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時代,他們上哪兒找身份不明的陳慧三人?況且,那幾個找陳慧麻煩的都喝醉了,說的話旁人也不一定相信。這次的事情大多人都受了些輕傷,鬧事的頂多在牢裡關個幾天或者交點罰款就出來了。

  陳慧聽到小六打探出來的消息,心裡到底鬆了口氣。然後她就開始頭疼溫敬的事了。她不知道溫敬所言究竟有多少是真,她沒有原身的記憶,實在無法判斷,可看他出現得那樣巧合,怕是早跟她好幾天了吧,因此才能抓住這樣稍縱即逝的機會,跟她說上話,若她真是原身,這時候說不定還真早就跑出城雙宿雙棲去了。

  陳慧是有些可憐溫敬和原身的這段感情,但如今原身香消玉殞,這身子是她在用,她來到這個時代也很無辜,不可能為了成全原身和溫敬的感情就跟溫敬跑了,況且那對溫敬也不公平,她根本就不是原先那個人了。三日之約她是不會去的,第一,她不知道地址,第二,她找不到單獨見面的機會,小六可是在她出門後隨時跟著她的,第三,她很擔心會被李有得發現。可是不去見溫敬讓他徹底死心,她又怕溫敬可能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到時候她確實是無辜的,可李有得不見得會體諒她啊。

  那,要不現在就去跟李有得坦白?

  一想到要告訴李有得自己曾經有個情郎的事,陳慧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李有得怕是會聯想到她之前收到的那封信吧?他若認為從那封信起,她就在騙他,那他該會多麼暴跳如雷啊,她至今所作的一切拉近和李有得關係的努力,只怕都要白費了。她的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天,才不要被打回原地呢。

  陳慧思想鬥爭了許久,終於決定先觀望兩天。李有得對溫敬來說畢竟位高權重,溫敬或許敢勸她私奔,但不一定有那個膽量正面對上李有得,只要她不再給他見她的機會,他就拿她沒辦法了。

  打定主意後接下來的幾天,陳慧都安安分分地待在李府,不敢再出去浪。李有得中間回來過,沒有找她,她知道小六絕對把在外面遇到的事說給李有得聽了,但李有得或許覺得只是小事一件,沒來找她麻煩,她也就樂得輕鬆,甚至起了研究研究菜譜的興趣——反正每天都很空,閑著也閑著。

  李府只有一個廚房,陳慧如今得勢,閒暇時到廚房做東西也沒人敢攔她,她和小笤親自動手忙著做糕點時,曾經嫌棄過陳慧的紫玉總是熱情地跟在陳慧身邊轉悠,時不時獻殷勤想要給陳慧點小竅門。陳慧還是記仇的,她剛穿越時本該負責指導她的指引NPC拋棄了她,讓她的日子無意中更艱難了些,如今見她日子好過了就打算來分一杯羹?做的一手好打算啊,可她怎麼可能讓她如願?還是她的小笤好。

  陳慧冷著臉把紫玉趕開,沒理會對方一臉的尷尬和抑制不住的羞憤。她走到現在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小笤與她是同進退的患難戰友,這個紫玉算什麼?

  紫玉離開廚房後,陳慧覺得廚房裡的空氣清新了幾分。

  這天陳慧剛和小笤一起做出了材料搭配失誤而吃起來巨甜無比的棗泥糕,正愁怎麼不浪費這些糕點時,小五過來說李有得回府了,讓她過去。

  陳慧忙擦乾淨手,讓小笤留下善後,自己快步往回走,心裡有些忐忑,就問小五:「小五,公公找我有什麼事呀?」

  小五道:「陳姑娘,小的也不知道。」

  陳慧不甘心,再問:「那公公今日看起來心情如何?」

  小五想了想回道:「似乎……還不錯的模樣。」

  陳慧放了心,拍拍小五的肩膀道:「小五,還是你好,要是小六,才不會跟我實話說呢。」

  小五尷尬地笑了下,他一直很佩服小六,那麼今後他是不是也該學小六,少說話比較好?可是陳姑娘都問了,他不回好像不太好啊……

  陳慧回了菊院後,先去換了一身乾淨漂亮的衣裳,這是她自己設計讓裁縫剛做出來的,因此榮升她最喜歡的一件衣裳。

  李有得正坐在圓桌旁,手中把玩著一樣玉器,面上似是帶著喜色。陳慧瞥了眼,他手中的似乎是一個雕工精緻的玉獅。

  「公公。」陳慧簡單行了禮,笑看著李有得道,「公公似有喜事呀。」

  李有得把玉獅放回錦盒裡,招手示意陳慧靠近些,陳慧見他心情果真不錯,膽子自然大了,快步走近。

  李有得道:「你做的東西,德妃娘娘用著很是歡喜啊。」

  其實今日宮裡出了事的,宮殿樑上重新雕飾時工匠沒站穩掉了下來,當時便半死不活的了,皇帝震怒,又想拿他開罵,是德妃娘娘替他求了情。畢竟是德妃娘娘自個兒的宮殿,她這個正主都求了情,說此事並非李有得之錯,皇帝便也息了怒,沒再罵他。他前幾日把東西送去給了德妃娘娘,只簡略提了提這東西的用場。德妃娘娘當時沒說什麼,但想必之後有用過,且效果很不錯,不然今日也不會幫他求情。

  陳慧也開心地笑了起來,自己做的東西能被人認可,派上用場,這就是她的價值體現呀。

  李有得眉頭一揚笑道:「說吧,想要我怎麼獎賞你?」

  陳慧眼睛一亮:「公公,慧娘要什麼都可以。」

  李有得看了她一眼,垂了視線道:「只要我給得起的。」

  陳慧激動地想了片刻道:「公公,慧娘對如今的日子很滿意,能不能先把這個獎賞存起來,等將來慧娘想到要什麼了再向公公討要?」

  李有得呵呵笑了一聲:「慧娘,你倒是會談條件。」

  陳慧羞澀低頭,只當李有得這是在誇她了。

  李有得道:「那便由你吧。」

  陳慧歡喜地抬頭道:「多謝公公!」

  李有得道:「聽小五說,你方才自個兒做吃食?」

  陳慧道:「是的,公公。反正也是閑著,便試了試。」

  「做什麼了?」李有得感興趣地問道。

  陳慧道:「棗泥糕。」

  「哦?」李有得神情微動,有些久遠的記憶忽然湧了上來,他笑了笑,「拿來給我嘗嘗。」

  「這個……」陳慧猶豫地看了眼李有得,還是據實以告,「回公公,沒做好,太甜了,怕是吃不了。」

  李有得嗤笑道:「棗泥糕本就該是甜的,能有什麼吃不了的。」

  陳慧想,這是他強烈要求的,齁死不算她下毒吧?

  陳慧跟李有得說了一聲,自己跑去廚房,路上就遇到提了食盒的小笤,小笤小聲問陳慧:「姑娘,這棗泥糕咋辦啊?」

  連小笤這種一向不拒絕任何吃食的人都覺得這糕太甜了,卻不知該如何處理。

  陳慧笑嘻嘻地說:「公公想嘗嘗。」

  小笤面色一白:「公公嘗了……會不會打奴婢板子?」

  陳慧道:「放心,這是我做的,跟你無關。」她拿過食盒,顛顛跑回菊院,李有得正等著她。

  她把食盒放下,裡面放著幾塊棗泥糕,模樣倒是精緻,看得人胃口大開。

  李有得拿起棗泥糕看了眼,忽然抬眼笑問陳慧:「慧娘不會在裡頭下毒吧?」

  陳慧頓時面露被懷疑的驚怒,卻又隱忍下來說:「公公若如此懷疑慧娘,那就不要吃好了,又不是慧娘非要公公吃的。」

  李有得不過是隨口一說,見陳慧竟然還跟他使性子了,他面色一沉:「脾氣這就養刁了?」

  陳慧心裡有點慫了,但想想今天李有得心情好,脾氣自然也會好一點,況且她這事又無傷大雅,她便拿起一塊棗泥糕道:「既然公公不信慧娘,慧娘吃給您看。」

  她剛要咬下一塊,突然想起了什麼,對李有得道:「公公,慧娘吃你手裡那塊好了。」

  李有得當然不會認為她真會下毒害他,但見陳慧如此賣力證明她的無辜,他覺得自己也該配合一二,便把手伸了過去:「吃吧。」

  陳慧抬眼看了看李有得,他的手就在她嘴邊,她張嘴便咬了一小口,裝作咀嚼的樣子,實際上每次牙齒合攏時都沒有咬到那一小塊糕點,最後喉嚨滾動,卻將那一小塊囫圇吞了下去。

  阿大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忙轉開視線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公公您看,慧娘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陳慧笑望著李有得。

  李有得把手收了回來,換了陳慧沒咬過的那一邊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體驗。他似乎已經有十好幾年沒吃過棗泥糕了,大概是最後一次吃它的記憶太過美好,他不願被另外的記憶覆蓋吧。這種甜甜的味道,就跟他記憶中……

  李有得突然嗆了下,握住脖子,面上的神色頓時變得古怪。

  阿大慌忙道:「公公,公公您怎麼了?」他抬頭怒瞪陳慧,「你下毒了?」

  陳慧不慌不忙倒了杯茶水給李有得,在他一把搶過去喝的時候說:「公公,慧娘說過的嘛,這棗泥糕確實有些甜了。」

  李有得好不容易才壓下嗓子眼裡那甜得令人想吐的味道,視線一轉卻發現陳慧雖然面上神情關切,但眼底的那種惡作劇得逞的笑意卻亮閃閃地徘徊著,明顯得像是怕別人不知道。

  阿大這時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陳慧,忙道:「陳姑娘,是小的誤會了姑娘,望姑娘勿怪。」

  陳慧大度地笑了笑。能小小地惡作劇一下坑到李有得,她現在開心得很啊,況且這種小小的惡作劇還有利於提高人與人之間的親密度,如今的關係雖然已經還不錯的了,但若能跟李有得的關係更好一點,不是更有助於維持她如今的生活麼?

  李有得眯眼笑望著陳慧,心裡有點氣,又生出些許無奈來,還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前幾日還抱著他大腿求饒表忠心,這會兒就竟敢耍弄他了。

  他看了眼食盒裡還剩下的三塊棗泥糕,暢快地笑了起來:「慧娘,你這棗泥糕,確實不錯。」他頓了頓,「我看你這幾日似乎瘦了,得多吃些,來。」

  他拿起一塊,伸到了陳慧嘴邊。

  陳慧身子微微後仰,訕笑道:「多謝公公好意,慧娘不餓。」

  李有得嘴角勾著,臉色卻一冷,呵呵笑道:「我親自餵給你吃,你不吃?」這話聽著親切,卻滿是威脅之意。

  陳慧心裡哀歎一聲,好氣啊,她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不勞煩公公了,慧娘自己吃好了。」陳慧道。

  李有得道:「不勞煩,正好我今日有閑,慧娘也幫了我許多,總要謝謝慧娘。」

  好嘛,這是完全不給她耍心機的機會啊。

  陳慧可憐兮兮地看了眼李有得,見他不為所動,只能張嘴咬了口棗泥糕,不敢多嚼,一口咽了下去。

  小口小口吃了會兒,李有得手中的棗泥糕越來越小,陳慧再咬時嘴唇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頭。陳慧正沉浸在忍受著棗泥糕的巨甜的痛苦之中,倒是沒注意,然而李有得正盯著她,眼睛看到了,手上也感覺到了,他微微動了動視線,忽然收回手把剩下的糕點丟回食盒裡道:「拿回去自個兒吃吧。」

  陳慧一愣,隨即笑道:「多謝公公。」

  她忙將食盒收拾好,跟李有得道了別,歡快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回自己屋子裡吃,誰知道她吃不吃呀?這種黑暗料理,她絕不會自虐繼續吃的!

  李有得這段日子確實忙碌,陳慧在李府待了快一周之後也終於憋不住了。她雖每日都會畫畫設計稿,做做黑暗料理,可所謂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之前在外閒逛的日子那麼自由自在,被迫自我關押這麼久之後終於憋不住了。

  起初在所謂的三日之約過去後,陳慧還有些緊張,怕溫敬做點什麼,然而又過了這麼幾天,依然是風平浪靜,陳慧猜測對方應該是放棄了吧。即便還有他沒放棄的可能性,她總不能為此把自己關在李府一輩子。出門時帶上小六和小笤,不跟他們分開,不去混亂的場合,應該就不會再被溫敬鑽空子了。再則,萬一溫敬還沒有放棄,她也正好跟他徹底談一次讓他死心,否則他永遠都是一個定時炸彈,讓她無法安下心來。

  這一日,陳慧又一次出了門,她先去了李氏布莊,以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她這段日子由設計稿化為成品的成衣。李氏布莊的吳掌櫃見陳慧來了,就跟她說最近有些主顧看了這些成衣很想要,來問價了,他也不知該怎麼回,只能等陳慧來了請示。

  陳慧心裡誇這些主顧有眼光,跟吳掌櫃說了下她的想法。每套成衣就一件,交錢後衣裳可以改大小,主顧若有別的要求想要新衣裳可以提,但不一定能做。吳掌櫃一一記下,對於陳慧這種任性的做生意方法沒有任何異議,反正不影響布莊生意。當然即便影響了,他也沒什麼反對的立場,如今陳姑娘才是鋪子的主子,一切都要由著她來。

  陳慧特意早了些時辰出來,等李氏布莊的事完了,便去了這段時日她最喜歡的隆盛酒樓吃午飯。陳慧知道李有得錢多,從來就沒有想過給他省銀子,一來就要雅座,可惜今日客人多,雅座早就滿了,她只得跟小笤和小六坐在了大堂裡,好歹選了個角落。

  酒足飯飽之後,陳慧一行人走出了酒樓,陳慧還想去逛逛消食,猶豫的當口,一人突然撞了過來,拔腿就跑,而小六猛地叫了一聲:「他搶了我的荷包!」隨後對陳慧說了一句讓她先回酒樓裡等,便匆忙追了過去。

  陳慧心裡忽然多了種感覺,視線一轉便看到就在她右手邊五六米遠的地方,溫敬站在那兒,目光沉沉地望著她。

  他沒有過來,陳慧明白他這是在等她過去,而她確實也要借這次機會跟他說個清楚,便對小笤說:「小笤,你先進去等著,我在外頭走走消食。」

  小笤不肯,陳慧沉下臉,小笤只得先回了酒樓裡。

  陳慧快步走到酒樓邊,溫敬轉身便要往酒樓旁的巷子裡走,被陳慧叫住:「就在這兒談吧。」她可不願意去沒人的地方,萬一談崩了,人多的地方她也好呼救啊。

  溫敬停下腳步,轉身看過來,面沉如水:「慧娘,那日你沒來。」他在橋上一直等到了深夜,沒有等來她,他以為她是被絆住了出不來,便又等了三日,可她依舊沒個影子。他知道她不會來了,所以他來了。

  陳慧歎了口氣道:「以後真的別再來找我了,如今的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

  隆盛酒樓二樓靠街邊的窗口,有人覺得喝多了覺得悶,便過來透透氣,目光原本只是隨意掃視,卻在移到右下方時凝住。

  包廂內有人醉醺醺地走過來道:「李公公,看什麼呢!快過來繼續喝啊!」

  窗口那人沒有轉頭,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下方,只陰冷地說了一句:「你們先喝。我這裡……哼哼,還有場有趣的戲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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