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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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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0:58:39
第五十章 心思

  李有得看著眼前女子那似乎看不出絲毫作假的驚喜面龐,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荒謬感,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她才會來到他府上?說不定陳平志就是受不了他這個女兒,才把她丟給了他。

  「等我?方才也不知是誰,睡得跟死豬似的,怎麼都叫不醒!」李有得冷笑道。

  陳慧道:「不是的,公公,您誤會了。慧娘是等了大半夜沒見公公回來,方才聽到公公的聲音還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想著這白日夢跟真的一樣……公公見諒呀。」

  陳慧聲音嬌柔,娓娓道來解釋著自己的異狀,完全看不出一絲心虛,若非李有得也算對她有所瞭解,此刻只怕真信了。

  他隨手拉過一旁的凳子坐下,問陳慧:「我問你,這段日子,你都上哪兒跟哪些人鬼混去了?」

  陳慧心想,什麼鬼混啊,說得這麼難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出軌了呢……而且,她去哪兒了,小六會不知道麼?小六知道,也就等於李有得知道了,還假惺惺地問她。

  「慧娘沒有上哪兒鬼混,就是去去布莊,偶爾與舒寧郡主他們見見面。」陳慧委屈地說,「公公您不是早就知道的麼?」

  李有得直接無視了陳慧的這個問題,嘴角勾了勾眼帶嘲諷:「說到舒寧郡主,她還不知你的身份?」

  白日的情況,雖然二人相遇得突然,但在片刻之間都根據對方的反應做出了相應的對策,自然也猜到了一些真相。

  陳慧道:「一直沒找到什麼好的時機說……」

  李有得視線垂了垂,笑得冷冷的:「不是沒找到好時機,怕是根本不願意說吧。讓舒寧郡主知道你跟了個閹人,怕是會疏遠你,而你也永遠抬不起頭來吧?」

  陳慧說:「公公,可否容許慧娘先穿個外衣?」

  李有得一愣,這才發覺她只穿了寢衣,看著是有些單薄。

  「……去。」

  陳慧對他笑了笑,從床上跳下地,幾步跑到衣櫃前翻動,過了會兒問:「小笤,我那件水藍色的衣裳呢?」

  小笤原本在外頭等著不敢進來,聽到陳慧叫她忙小心地推開門看了進來,小聲道:「就在衣櫃的下方,那件紅色衣裳下面。」

  陳慧邊聽邊翻,很快便找到了:「好了,我找到了。」

  她拿出衣裳,走到屏風後,好一會兒才換上衣裳出來,甚至連頭髮都整齊地盤好了。

  她款款走過來,對李有得笑道:「公公,慧娘好了。您剛才問我什麼?」

  耽擱了這麼會兒,李有得那種陰鬱的情緒早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散,他面無表情道:「我說,你沒跟舒寧郡主說你的身份,是怕她知道你跟了個閹人,讓你永遠抬不起頭來吧?」

  陳慧原本都準備坐下了,聞言激動地說:「公公,這是誰在您面前嚼舌根呢?這是污蔑,慧娘要跟他當面對峙!還自己一個清白!」

  李有得覺得一陣陣的心累,他就不信她沒聽到他之前的話,偏換了衣裳之後才做出憤怒的模樣,把他當傻的嗎?

  「沒人嚼舌根!」李有得冷冷瞪著陳慧,「明擺著的事,還要誰來說?你少給我插科打諢!」

  陳慧看著李有得眨了眨眼,她發覺她真是越來越不怕他這副吹鬍子瞪眼的模樣了,哦,不對,他沒有鬍子,也永遠長不出鬍子。

  「公公您又冤枉慧娘。」陳慧吸了吸鼻子不滿地說,「明明就是沒有好時機,後來我也不便特意提起,公公你卻偏要誤會慧娘。」

  「哦?那今日呢?」李有得斜眼盯著陳慧道,「今日你為何裝作不認得我?」

  「公公您不也裝作不認得慧娘嗎?」陳慧盯著李有得看,語氣裡多了些控訴的意味,「而且,您還跟那什麼黃公子稱兄道弟的!他早前還調戲過慧娘!」

  李有得一愣,下意識地回道:「那時我不知道……」他突然回過神來,臉色一黑,冷笑道,「陳慧娘,什麼時候輪得到你管我與誰來往了?」

  陳慧別開視線道:「慧娘不敢,慧娘就是說說而已,公公不愛聽,就別聽了。」

  李有得先是怔住,竟覺得眼前女子這種嬌嗔的小女兒情態有種別樣的美,如同一根羽毛,撓得他的心癢癢的。接著他驚出一身冷汗,突然就後悔了來找她這事。

  那種奇妙的感覺又來了,想罵她罵不出口,想打也打不下手。

  他突然站起來,落荒而逃似的快步走出門去。

  陳慧驚訝地看著李有得走了出去,連回一下頭都沒有。他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讓他不愛聽別聽,他就真不聽,還跑了?

  那……今晚他來,究竟是幹嘛的?

  小笤見李有得走了這才回來,見陳慧怔怔地坐著,忙走過來道:「姑娘可要繼續歇息了?」

  「歇吧。」陳慧隨口說道。

  陳慧覺得,自從那晚之後,李有得就變得奇怪了。他冷了她二十天,因為一次偶遇後又突然來找她,莫名其妙地冷言冷語了幾句後又沒頭沒腦地走了,這到底算個什麼?那晚她差點扒下他的褲子,所以把他嚇到了嗎?可是他也不必怕她啊,他要真擔心她做什麼,直接把她關起來就行了,可他並沒有那麼做,只是不見她而已。

  總不至於是真喜歡上她了吧?

  突然冒出的猜測讓陳慧嚇了一跳,卻又忍不住去思索這種猜測的可能性。一個太監,真的有喜歡上一個人的能力嗎?以及,她真有本事讓李有得喜歡上她?

  陳慧對此十分不自信,卻又不敢貿然把這種可能性排除。因為不同性格的人喜歡上一個人後的表現可以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因此她並不能肯定李有得的真正態度。他之前本就陰晴不定,要討好他也不容易,如今的反常,或許也稱不得多反常。別的男人來質問她不肯承認她是他的女人,那應該就是喜歡無誤了,但李有得來質問,她卻無法輕易得出這結論,當初連原身觸柱自盡一事都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說他來質問,也可能是被傷到了。就是今夜的質問沒有個結果他就走了這事,令人有些無法理解。

  陳慧睡前的心情有那麼點驚疑不定。

  她已經有些肯定,她在李有得心裡應當是有一定地位的了,要把她怎麼樣之前,總會有點捨不得,那麼接下來只要她別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安分守己地過她的小日子,她這日子便會很安穩了。

  可萬一李有得真喜歡上她了,或者說得不那麼矯情一點,看上她了,那她該怎麼辦啊?真要由一個死太監隨意擺弄嗎?想到那一箱子玉勢,她臉都綠了。

  在憂心忡忡之中入睡的陳慧又做了個夢,夢中李有得把她叫到了主屋,讓她在他面前跪下,而他則用一根玉勢挑起她的下巴,陰冷又淫蕩地笑著說:「慧娘,你過去總說是我的女人,今日我便圓了你的心願,去床上躺好,我一會兒便來滿足你。」然後夢中的她便不受控制地起身去床上躺好,仰頭大睜著雙眼等待著李有得的到來,明明心急如焚,卻又無力掙脫那無形的控制之力。

  就這麼一直睜眼等待著,這樣明知噩夢隨時將到來,卻不知何時到來的恐懼感擢住了陳慧的心,直到天光大亮,她猛地睜眼醒來時,夢中的情緒還控制著她,讓她的心都揪緊了。

  小笤的聲音真正讓陳慧驚醒,她也意識到那個可怕的場景不過是她的夢而已,然而冷汗還是流了下來。

  她如今是不太怕李有得了,可這跟躺在床上任由他這樣那樣還是兩回事啊!太監畢竟少了二兩肉,在床上又不能好好發洩,在床事上十有八九會很變態吧,她一個弱女子,還是算了,她一點都不想親自去感受啊!

  因為臨近早上時做的這個夢,陳慧的精神不大好,偏她才剛洗漱好打算吃早飯時,主屋那邊小六過來說,李有得讓她過去一起吃早飯。

  陳慧默默地歎了口氣,這種彷彿噩夢即將成真了的感覺,真是糟透了。萬一她的猜測成了真,那可怎麼辦?以李有得絕不肯讓人輕易看到他下半身的性子,做那種事時,他肯定是衣冠整齊的那個,而她,就不知道會被怎麼擺佈了。可即便能猜到未來,她也無能為力呀,真到了那時候,她還能為了什麼貞潔一頭撞死不成?……還是算了,真的到那一刻了,她別無選擇也就只能從了吧,往好處想,至少她還有肉吃。而且,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樣。

  陳慧心裡默默安撫著自己,幾步路便到了主屋。見到李有得的那一刻,她立即換上笑臉道:「公公,您找慧娘一起吃早飯麼?」

  她慢慢走過來,神情裡帶著點兒嬌羞:「公公昨晚早些說嘛,不然慧娘就會早些起來了,也不必公公等。」

  她暗暗地觀察著李有得,總覺得他給她的感覺跟昨夜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昨夜我還沒想明白。」李有得指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坐。」

  陳慧心裡咯噔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總覺得他這句話是一語雙關啊!他昨夜沒想明白什麼?沒想明白要不要收了她?今早想好了,因此就把她叫來了?那這頓早飯能順利吃完嗎?會不會吃到一半他就亮出傢伙了?

  陳慧戰戰兢兢地坐下,卻又不敢表現出懼怕的模樣引得李有得察覺,低著頭只是吃著她碗裡濃稠香甜的白粥,連下飯小菜都幾乎沒有去夾。

  李有得管自己吃著早飯,思緒卻一刻都未停下過。

  昨夜他逃了,實在是那種感覺太過奇異,他這輩子還從沒有體會過,因此讓他有些無措。其實,若不是那個晚上陳慧娘說的那句話,他怕是再過許久也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公公喜歡慧娘,所以才想對慧娘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是他嚇唬她的,他就愛看她被嚇到時驚慌失措的模樣,以獲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快感,然而前一句話,卻讓他瞬間驚慌了。

  他在宮裡待了二十多年,宮裡的那些醃臢事也見得多了。單單對食一事,他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內侍與宮女,內侍與不受寵后妃,甚至還有后妃和宮女,宮女與宮女的。皇宮太大了,也太寂寞,在做到他這樣的高位獲得自由出入皇宮的權勢之前,一旦入了宮便沒人能離開,倒黴的在後宮傾軋中悲慘死去,然而更慘的卻是一輩子老死後宮,再也沒能見到宮外的景象。

  他沒有想過找對食一事,自從幼時舊友慘死後,他就只想著往上爬,用盡一切手段往上爬,唯有爬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唯有握緊手中的權勢,才不會輕易被人打死。那種被打板子後延綿不絕痛入骨頭的痛,他今生都不願再嘗一回了。

  李有得忽然看了眼陳慧,見她只是埋頭喝粥,忍不住說:「慧娘,就這麼喜歡喝白粥?還是怕其他菜裡有毒?」

  陳慧沒吭聲,卻忙伸出筷子夾了點小菜,她當然不喜歡喝白粥了,一點都不喜歡!

  李有得哼了一聲,克制著自己將手往她腦袋上伸的衝動,心裡帶了點小小的愉悅。

  真沒料到,他也有想結個對食的一天。明明是旁人硬塞給他的女人,也不知怎麼的他就上了心,好在她已在他後院裡,是他的人,誰也搶不走,那便這樣吧,養著寵著,指不定什麼時候便厭了。

  「公公,您怎麼不吃?」陳慧實在是被李有得那直勾勾的目光給盯怕了,心裡打著鼓問他。千萬別說什麼「等你吃完了我再吃你」啊,她會嚇死的!

  李有得眉頭一豎:「慧娘,你近來可是愈發膽大了,我吃與不吃,幾時輪得到你管?」

  令李有得驚訝的是,陳慧卻彷彿鬆了口氣的模樣,笑著說道:「公公說得都對,是慧娘多嘴了。」

  她說著便轉回頭去與自己的早飯奮戰,果然再沒有看李有得。

  李有得慢悠悠地用起了自己的早飯,等他吃完時,陳慧早已經吃完許久,就是不敢打擾他用餐,一直時不時挑一片醃黃瓜吃,消磨著時間。

  「慧娘,送我出府。」李有得起身時說道。

  陳慧愣了愣,為他這從未有過的要求驚訝,可笑容很快便漫上面頰,她立即起身,眼見著阿大替李有得整好儀容,隨後便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她還正因早飯後可能發生的事而惴惴不安呢,一聽李有得要走,她自然高興得很。

  等李有得坐上馬車,陳慧站在下頭真心實意地道別:「公公一路平安。」

  李有得掀開馬車小車窗的簾子,對陳慧道:「慧娘,我這幾日都會待在皇宮,怕是要三五日才能回來,你在府裡老實著些,少出去給我招惹是非!」

  陳慧連忙低頭道:「公公放心,慧娘一定老老實實的。」

  「說得倒好聽。」李有得嗤笑一聲,卻也沒再說什麼,放下簾子,馬車漸漸往前駛去。

  陳慧往回走時高興得簡直想跳個廣場舞開心一下,可惜的是她並不會,而且沒有鳳凰傳奇的歌當背景音樂,還怎麼跳得起來?

  李有得走了,一走就是三五日,這幾天她自然可以好好放鬆一下,至於他臨走前說的老實待著這種話……反正他又沒有禁止她出門,她為什麼不出去?

  一早上縈繞在陳慧頭頂的烏雲算是散了,她的猜測雖然還未塵埃落定,但至少從目前來看,李有得並不想對她做什麼,那她還怕個什麼?該吃吃,該喝喝,無謂的煩惱又不能幫助她更好地活著,反正她又沒別的辦法,就這麼過著好了。

  因為暫時放下心來了,陳慧也有閒心想些有的沒的。其實吧,最近李有得對她還是很不錯的,要他真有需求,滿足滿足他也是應該的嘛……哈哈,還好他沒興趣。

  陳慧側頭看了眼跟在她後面的小六,他卻低了頭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她心裡哼著歌往回走,誰知才剛走沒兩步,一道影子突然從她面前飛快跑過,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陳慧停下腳步問小六:「剛才的那個……是李三彩?」

  小六一呆,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只三花貓的名字,猶疑道:「應該吧。府裡只有這一隻三花貓。」

  陳慧看了李三彩跑走的方向,問小六:「那兒是……」

  「書房,公公平日裡不讓人進的。」小六道,大概是怕陳慧天不怕地不怕闖禍,忙又說道,「誰若擅自進去,公公是會重罰的。」

  陳慧突然想起了小笤曾經說過的一系列傳言,書房重地,李有得看得很嚴。而在她搬到菊院之後,時常跟小廝們嘮嗑,便也聽說了,當初她偷溜出來偷雞吃時毀了她的梨和雞的那個男人,便是混入書房打算偷東西,結果東西沒偷著,還把命給丟了。

  「蔣姑娘有沒有去過書房?」陳慧問道。

  小六道:「沒有……」

  陳慧有些好奇地問:「那蔣姑娘若進了書房,公公也會罰她嗎?」

  畢竟那隻三花貓如今是蔣姑娘的寵物,它不見了,她總要來找的,而蔣姑娘在李府待了兩年了,想必是知道哪兒能進哪兒不能進的,那麼她會為了那隻三花貓犯禁忌嗎?而李有得,會不會因此罰她呢?她真是好奇死了。

  「這個……小人不知。」小六道。

  陳慧瞥他一眼:「是不知還是不肯說?」

  小六笑道:「陳姑娘,小人怎麼敢對您隱瞞,是真的不知。蔣姑娘很少來書房附近,也真的從未進去過。」

  「你既不是在倚竹軒當差的,又並非在書房當差,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陳慧笑眯眯地說。

  小六面不改色地笑道:「應該的。」

  陳慧哼了一聲,眼見著找貓的人已經來了,也不再跟小六瞎扯,而是看向那匆忙趕來的清淑,熱情地打了聲招呼:「清淑姑娘,你是來找貓的不?它跑書房去了哦!」

  看到陳慧就在前方,清淑腳步驀地一頓,心裡一時間生出一股不願意靠近的衝動來。實在是這位陳姑娘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她直覺靠近這位陳姑娘很危險。

  可蔣姑娘的貓兒跑了,她是出來追的,總不能空手回去。

  清淑心裡提著十二分的警惕走到陳慧跟前,客氣地說:「陳姑娘看到那貓兒了?」

  陳慧道:「對呀,就跑進書房了,你快去找啊,若晚了,書房被它搞亂了,公公該生氣了。」她的語氣怎麼聽都有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清淑面色微變,若那貓兒真闖了什麼禍,蔣姑娘可不會有事,受到懲罰的只會是他們這些下人。

  可書房這種地方,她又怎麼敢進去!況且,萬一貓兒並未跑進去,而是陳姑娘故意騙她的呢?

  清淑看向小六,有些僵硬地微笑道:「小六,那貓兒真進……」

  沒等清淑說完,陳慧便板起臉道:「不信我的話?當我會害你不成?哼,不識好人心,小六,我們走!」

  陳慧說翻臉就翻臉,扭頭盯著小六,示意他走快點,不許跟清淑有任何眼神交流。

  小六雖然也不想得罪蔣姑娘,可這種時候,卻只能跟著陳慧一起往菊院走去。然而令他驚訝的是,陳慧卻在拐角處停下了,偷偷摸摸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清淑,對小六道:「小六,你猜清淑接下來會如何做?我賭一文錢,她會回去找蔣姑娘。」

  小六望見陳慧面上那興致勃勃的模樣,忽然脊背一涼。原來陳姑娘一直沒有任何對付倚竹軒中人的跡象,不是因為不記仇,而是等著最好的時機呢!那他曾經眼睜睜看著她受欺負而袖手旁觀,豈不是早被陳姑娘記下了,遲早要找他算帳?

  小六咽了下口水道:「小人猜……清淑姑娘會去找書房的守衛要貓。」

  陳慧也不在意,只盯著清淑的身影,忽然感覺身邊有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慌慌張張地說:「陳姑娘,從前是小六對不住您,求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六計較了!」

  陳慧:「……」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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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1:31:59
第五十一章 真正的寶貝

  陳慧一臉懵地看著小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並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地方啊。」

  小六一聽就覺得這是陳慧的反話,更是心如擂鼓。陳姑娘如今在李公公眼裡是個怎樣的份量,他們這些伺候的清楚得很,陳姑娘這會兒或許是顧不上他,可要不了多久,等她站穩了腳跟,他將來的日子怕是難過了啊!

  於是小六聲音更顫抖,甚至眼睛裡還擠出了幾滴眼淚:「陳姑娘,從前實在是小六的不對,姑娘可以隨便打小六,那都是小六該受的啊!」

  陳慧實在弄不明白小六突然來這一遭是什麼意思,想想她還打算看清淑的熱鬧呢,便道:「行了,我原諒你了,快起來吧。別讓清淑看到我們了。」

  小六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將自己的身形藏起,又偷偷瞥了幾眼陳慧,見她真是完全沒放在心上的模樣,漸漸地放了心。

  清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猶豫了許久,這才掉頭匆匆往回走。陳慧二人躲得好,心煩意亂的清淑並沒有發現他們,不一會兒便走得沒影了。

  陳慧在小六面前伸出了手。

  小六呆呆地看著陳慧。

  陳慧道:「願賭服輸,想賴賬呀?」

  小六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掏出一文錢遞給陳慧。

  陳慧笑眯眯地拋著錢往回走:「走吧,戲也看夠了,後面的事不歸我們管了。」

  小六自然沒有意見,匆匆忙忙跟上陳慧。

  清淑回到倚竹軒之後跟蔣碧涵說了遇到陳姑娘,以及陳姑娘說貓兒跑到前院書房一事,並問她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蔣碧涵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先這樣吧。那麼貓兒餓了自己會回來的,不必節外生枝。」

  清淑便點頭應了。她知道蔣姑娘有顧慮,這陳姑娘所說一事實在不知真假,許就是誆騙她們的呢?這府裡沒人不知書房重地,除了李公公之外,其餘人不得擅入。貓兒一時走丟而已,很快便會回來的,不如就在院裡等著,免得惹禍上身。

  *

  紫玉正在廚房幹活,突然一聲喵嗚,把她嚇得夠嗆,她猛地轉身,便看到一隻三花貓優哉游哉地從她身後經過,而在它身後不遠,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地上突然出現一隻錦布袋子,也不知裡頭放著什麼。

  這隻三花貓,紫玉認得,正是倚竹軒蔣姑娘養的,李府就這麼一隻貓。那麼那隻布袋子,就是這貓兒叼來的?

  紫玉擦乾手,有些慶幸這會兒廚房裡除了她之外並沒有其他人。這做袋子的錦布看著便是好料,只怕裡頭藏著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吧?若她有了銀子,還當什麼丫鬟!

  紫玉心如擂鼓,撿起那袋子,又做賊似的四下看了看,這才將錦布袋子打開,然而當她看清楚袋子裡的東西,並且明白過來之後,嚇得一把將袋子丟掉。

  可是很快,驚魂未定的紫玉便意識到了什麼,她瞥了眼那隻三花貓,慢慢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而它竟也任由她撫摸並不反抗。她把三花貓抱了起來,又走過去,小心地撿起那隻錦布袋子,快步走出廚房。

  一路來到倚竹軒,紫玉見到了清淑。看到三花貓失而復得,清淑一陣驚喜,連帶著看原本不順眼的紫玉也多了幾分親切,還掏了點碎銀當打賞。

  紫玉收下,笑道:「清淑姐姐,蔣姑娘在麼?我有點事想見她。」

  清淑瞥了眼紫玉,微微笑道:「蔣姑娘乏了,這會兒在歇息呢。」

  紫玉自然知道這是清淑拿來打發她的理由,也不惱,而是把手裡的袋子遞過去道:「清淑姐姐,你先瞧瞧這個。」

  清淑疑惑地打開袋子,正準備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出來,卻被紫玉攔住:「就這麼看吧。」

  清淑只得就著光往裡看去,可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什麼來。

  紫玉笑了笑,湊到清淑耳邊說了幾句,清淑呆了呆,隨即雙眼微瞪,差點把手裡的袋子丟出去,多虧紫玉早有準備,將它捏住。

  清淑的臉色青白交織了好一會兒才定下神,讓紫玉在這兒等,匆忙去找蔣碧涵,沒一會兒清淑又出來,把紫玉叫了進去。

  紫玉面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跟著清淑進了屋子,蔣碧涵正滿面焦急地在那兒等著,見紫玉來了,她便問:「紫玉,你找到這貓兒時,可有別人見著了?」

  紫玉道:「便只有奴婢而已。」

  蔣碧涵心裡一鬆,又看向清淑:「倚竹軒內有旁人看到紫玉帶貓過來了麼?」

  清淑道:「應當沒有。」

  蔣碧涵有些不捨地看了眼紫玉抱著的貓兒,對紫玉道:「你能把它送人麼?」

  紫玉有些詫異,她是來邀功領賞的,哪裡想到蔣姑娘居然還讓她做這種事。

  「蔣姑娘,奴婢要出府也沒那麼方便的,這一時半會兒怕也出不去啊。」紫玉為難道。

  「你最快能在幾日內出去?」蔣碧涵再次追問。

  紫玉道:「只怕要在三日後了。」

  蔣碧涵咬了咬嘴唇,三日後便來不及了。她猶豫了許久,才讓清淑先把貓兒接過來。

  紫玉看看清淑,再看看蔣碧涵,問道:「那蔣姑娘,這個您還要不要了?」她提了提手裡的袋子。

  蔣碧涵退後了一步,面色有些蒼白,目光沒敢往那錦袋上瞥。她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了清淑。

  清淑也是一臉凝重,見蔣碧涵在尋求自己的意見,她掏出錠銀子放入紫玉手中道:「紫玉,這袋子,你便送到菊院去吧。」

  紫玉皺了皺眉,不明白清淑怎麼會做出這種決定。她把這錦袋送來,有邀功也有威脅的意思,自然不可能被一錠銀子打發掉。

  「蔣姑娘,奴婢可是知道這東西是您的貓兒弄出來的哦!」紫玉微微一笑,「奴婢的願望也很簡單,只想著來伺候蔣姑娘而已。」

   事實上,她在拿到這錦袋時也有過猶豫,究竟是要去找蔣姑娘還是陳姑娘。找蔣姑娘,便是替蔣姑娘消除災禍,去找陳姑娘,便是給了陳姑娘打擊蔣姑娘的機會。 先前她在這兩人處都吃過鱉,可蔣姑娘也只是不想多一個伺候的丫鬟而已,而陳姑娘,則讓她感覺很不好接觸糊弄,自然還是倒向蔣姑娘為好。

  她本想撈些銀子便走的,可這會兒她改了主意。李公公對蔣姑娘可是很好的,她若能拿捏著蔣姑娘的把柄,那麼今後蔣姑娘還不是要聽她的?不就相當於李公公也要聽她的?李公公如今可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那是多少人都巴結不到的人啊!

  紫玉的野心,漸漸膨脹。

  蔣碧涵看向清淑,清淑點點頭道:「好,從明日起,你便來倚竹軒吧。但在那之前,你便趁著去菊院送飯食的功夫,把這東西丟到菊院主屋去。」

   清淑也是無奈之下才接受了紫玉的威脅。這東西,顯然是貓兒從書房叼出來的,她本以為今日陳姑娘所說的都是騙她的,如今看來,陳姑娘並未撒謊,只是如此一 來,等李公公追究的時候,倚竹軒便完全脫不開關係了,陳姑娘必不會替倚竹軒隱瞞。所以,貓兒不能回來,而這東西,也必須回到李公公手上去——否則李公公不 會善罷甘休,他們所有人也將永無寧日。就當這貓兒丟了,而它在走丟前把這東西叼到了菊院去吧!這東西,絕不能經過她們的手回到李公公手上,他怕是不會高興 她們看到過這個。

  清淑很快便想好了對策,也想到要讓紫玉幫著做這件事,也只有本來就屬於廚房的紫玉出入菊院才沒那麼顯眼。

  紫玉並不知道陳慧已經撞見過三花貓跑到書房一事,可既然她們已經答應她的要求,她自然也懶得再過問多餘的事,如今她有了她們的把柄,還愁以後沒有好日子過嗎?

  紫玉道:「蔣姑娘,清淑姐姐,你們放心,一會兒我便把這袋子丟到菊院去。」

  *

  陳慧一早上都在畫稿中度過,等到了午間,廚房的人送來了飯食,她瞥了眼,發覺送飯來的人是紫玉,也沒太當回事。

  紫玉看著像是想討好她的模樣,可惜陳慧讓小笤擋著,紫玉也沒了辦法,只能離開。

  而一離開菊院,紫玉便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她原本應當把那東西放到主屋去的,可看到陳姑娘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她便臨時改了主意,趁著她們不注意,丟到了旁邊一個打開的箱子裡。不知李公公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呢?也不知李公公若從陳姑娘屋子裡搜出那個,又會發多大的火呢?

  她笑得得意,腳步都彷彿輕快了不少。

  陳慧和小笤吃完午飯,越想越不放心,便讓小笤晚點去跟廚房說,她的飯菜都不許經過紫玉的手。紫玉應當是沒膽子給她下毒的,她怕的也不是這個,她怕的是紫玉給自己的飯菜裡吐口水啊!俗話說,得罪誰也別得罪服務員,她已經把紫玉給招惹了,自然只好防著對方會噁心自己了。

  吃過飯後,陳慧在院子裡消食過後便回了屋子,心血來潮跟小笤學做女紅。小笤教了陳慧一會兒,見她慢慢上手,便自顧自去整理東西了。

  突然,小笤一聲驚呼,嚇得陳慧一針戳到了指尖。她忙放下東西走過來,只見小笤指著地上的錦袋道:「姑娘,那、那裡面有……有奇怪的東西!」

  陳慧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毒蛇毒蜘蛛毒蟲嗎?」

  那個錦袋明顯不是她屋子裡的東西,模樣那麼華麗,裡面放著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笤搖搖頭:「不、不像是活物……像是、像是風乾的臘腸……」

  風乾的臘腸?

  陳慧走近,小心地撿起那袋子,朝裡往了一眼。袋口很小,她只能看到一些隱約的影子,隔著袋子摸了摸,裡頭好像有好幾塊東西呢。

  她讓小笤在地上墊了會兒碎布,捏著袋子底邊,把裡頭的東西倒了出來。她這兒自從有裁縫常來後,針頭線腦布料之類的東西就不會少了,有時候她還要自己動手做些貼身衣物。

  第一眼看到倒出來的那三樣東西,陳慧還有些不明所以。這些東西也不知放多久了,都已經乾得皺巴巴的了,三樣東西都是小小的一團,真像是壞掉的臘肉,而且,仔細聞的話,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藥味。

  「這是……咒術裡用的東西?」陳慧眯起眼目光幽深,拿藥浸過的奇怪肉塊?看著可真像是那些玄學電視劇裡拿來做法的東西呀。可是怎麼放到她這裡了?誰要咒死她嗎?可是有什麼用啊,都是迷信啊!

  陳慧拿起一截有些偏棍狀的東西,一頭是平整的,另一頭慢慢變小,頂部似乎還有個小洞,有點像切下來的手指頭,但又更像是……陳慧突然意識到什麼,把那東西往碎布上一丟,匆忙跑去一旁水盆邊拿夷皂狠狠洗了洗手,這才綠著臉走了回來。

  瞪著地上那三樣東西,陳慧暗恨自己怎麼那麼蠢,沒有弄清楚那是什麼便上手拿了。這下好了,她要永遠記得手裡那種軟軟小小的觸感了!

  「姑娘,這是什麼啊?」小笤畢竟也是有著旺盛好奇心的女孩,見陳慧反應如此激烈,便也打算拿起看看,卻聽陳慧突然叫道:「住手!」

  小笤嚇得忙收回手,一臉驚慌地看著陳慧。

  陳慧肅然道:「小孩子不要亂摸來歷不明的東西。」

  她走過來在那幾樣東西面前蹲下,困惑著它們的來歷。這些東西,看著像是醃了十好幾年了,有種歷史的味道,其實它們本身的藥味並不算太濃,之前裝在袋子裡的時候,聞著便淡到幾乎沒有。

   以陳慧在現代互聯網縱橫了十幾年的經驗,她有百分之八十的自信認為這就是傳說中的宦官割下後被保存起來的那玩意兒。故人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損害身 體便是不孝,而為了補償這種不孝,宦官死的時候,也希望帶著完整的自己下葬。他們被閹割時,那玩意兒便會由刀子匠保存下來,等將來他們位高權重時或者年老 體衰退休時來把自己的東西贖回去。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這東西是誰的?

  陳慧知道,如今李府除了最大的李有得之外,還有阿大和阿二也是宦官。那兩個小的絕對沒有可能現在就贖回來,那麼這東西唯一的主人,便是李有得了——除非,這是來自府外人的,或者不是人的,但這兩個可能應當可以排除,府外人哪能把這玩意兒悄無聲息地拿進來?也沒有什麼變態會把動物的那玩意兒保存幾十年吧。

  但是,李有得的東西,怎麼會跑她屋子裡來?長腿了嗎?還是誰想害她?

  莫非是來給她送過飯的紫玉?可她的理由呢?而且她是怎麼拿到這東西的?

  雖然一時間還想不明白,但陳慧立即動了手,隔著碎布把東西都裝回袋子裡,繫好口子。她要把趕緊這玩意兒丟到主屋去!

  陳慧剛打開房門,便見一臉鐵青的李有得衝進院子,他還沒看到陳慧,只厲聲道:「這裡也給我都找一遍!」

  陳慧下意識把袋子往身後一藏,心都揪緊了。要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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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陷害

  李有得本並打算這幾日都待在皇宮好好表現,可午時有人來找他,說是府裡出了事,聽完來人的話,他驚怒交加,差點便氣瘋過去。再也顧不得好好表現一事,他急忙趕回了李府,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書房總是有人守著的,甚至比庫房還嚴,除了他之外,沒人能不經過允許進來。上回那個小賊好不容易偷溜了進來,卻也是立即被發現了,因此無功而返。而在書房裡的幾個小隔間中,他選了一個房間放他的寶貝,按照慣例,寶貝被他裝在了錦袋中,放在瓷瓶中高高吊在了房樑上,給自己一個高昇的好兆頭。往常這個房間他幾乎不來,可如今當他打開它時,卻看到碎了一地的瓷瓶,而裡頭藏著的東西,卻早已經不見蹤影。

  守著書房的小廝說,一整個早上並沒有人進來,當他們聽到瓷瓶的破碎聲立即進來查看時,便看到了一地的碎瓷片,卻沒見到人,他們當即嚇得去皇宮想要通知他,可當時他被其他事絆住了,去報信的小廝愣是等了許久,直到午後才將這個噩耗告知。

  李有得一路黑著臉,回來後先把看守書房的小廝各打了二十大板。東西自然不會自己飛走,怕是這幾人玩忽職守。可打完板子,他們還是一口咬定東西真的不翼而飛了,他便忍不住焦躁起來。難道還真有人能飛天遁地不成?!

  李有得不知自己的東西去了哪兒,又無跡可尋,只得帶人一個個院子搜過去。先搜的,自然是他自己居住的菊院。

  陳慧趁著李有得還沒有注意到自己,慌忙後退了一步,跨進了自己的屋子內。

  看李有得的反應,她手中這個絕對是李有得的寶貝無疑了,那麼它們一開始是在哪兒藏著的?肯定不是菊院,否則他一定早奔他藏東西的地方去了,而不是讓人開始搜。那麼那個能藏東西的地方,應該就是庫房……不對,是那個書房吧!

  她知道,即便李有得從她手裡拿回了他的寶貝,也不會誤會是她偷的。畢竟她從送他離開回到菊院之後就沒有再離開了,其餘小廝可以替她作證。而且,書房守著那麼多人,她怎麼可能偷偷溜進去,又不是這個守衛鬆散的菊院。

  可現在的麻煩是,被偷的不是什麼金銀首飾,而是李有得的大寶貝,他的逆鱗!他連褲子下的身體都不肯讓人看到,更何況是他的那玩意兒了!她這會兒要是雙手奉上,李有得會不會直接把她給剁了?

  陳慧突然想起一個不太要緊的事——這東西是怎麼跑她這兒來的?真是紫玉帶來的嗎?可是紫玉也沒有可能偷溜進書房的呀,而且溜進書房後偷什麼東西不好,偷這玩意兒?有病吧!

  可如果不是紫玉,那又會是誰呢?今天只有她和小笤在,就紫玉來過一次,其餘人並未出入過她的屋子……而能自由出入書房的人,也就一個李有得而已,總不至於是李有得要害她啊!他真要搞她,分分鐘的事,連個理由也不用給,根本不可能拿他自己的寶貝開玩笑!哪個人的可能性都很低,難道還是鬼不成?

  ……等等,不是鬼,是李三彩吧!

  陳慧突然想起那時候,她送完李有得回來,路上便見到李三彩那隻不稱職的貓逃竄進了書房裡,當時她跟清淑說了實話,可惜清淑卻不相信她,直接走了,那麼後來呢?李三彩回倚竹軒了嗎?是不是帶著這袋子東西?

  那麼,這件事就是蔣姑娘做的咯?蔣姑娘拿到了這個袋子之後,知道了裡頭是什麼東西,便讓紫玉拿過來陷害她?要是她沒有提前發現,這會兒就被李有得逮個人贓並獲了吧?可是……也不對啊,她和小六一起看到李三彩進了書房,小六可以作證,那麼此事牽連到的應該是蔣姑娘這個李三彩的主人,跟她一個局外人有什麼關係?即便人贓並獲,傻子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蔣姑娘的目的可得逞不了呢。這種不合邏輯於人於己都不利的事,她不信蔣姑娘會頭腦發昏去做。那難道是李三彩自己幹的?這傻貓知道她嫌棄它,所以就以此來報復她?那它還真是成精了啊!現在又是建國前……啊不,不可能的。

  陳慧邊想邊把那袋子東西藏進了衣袖裡,遠遠地問李有得:「公公?您在找什麼?」

  李有得盛怒之下聽到陳慧輕柔的聲音腦袋驀地一清,他轉頭看著陳慧,嘴巴微微張了張,眉間一皺,視線竟躲開了,只道:「書房丟了件要緊東西。」

  陳慧驚訝道:「書房?誰那麼大本事啊?」

  「守門說沒人進出過。」李有得說到這個眉目間便是一股子戾氣,「呵,沒人進出,東西怎麼會丟?」

  陳慧故作不知地說道:「公公,丟的東西是什麼?大嗎?」

  李有得沉默了會才說道:「不大……」他說著看向正在搜東西的小廝們,揚聲道,「都給我仔細些找!」

  陳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東西不大的話……公公,或許是貓兒叼走的也不一定!」

  李有得驀地一震,他把東西掛在樑上,一般人墊著凳子也搆不著,必須要梯子,可若是貓兒,那便說得通了。那袋子東西對一隻貓兒來說也不重……想到這裡,他的面色更蒼白了些,若真是貓兒叼走的,該不會……不,不會的!袋子他是打了結的,一隻畜生而已,又如何能打開袋子?

  「貓兒?什麼樣的貓兒?」李有得追問道,但剛問完他就意識到,府裡的貓兒,就那麼一隻而已。

  「是蔣姑娘養的那隻,」陳慧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不遠處招招手,「小六,你過來!」

  小六快跑著來到李有得跟前,面上帶著些忐忑和困惑。

  陳慧道:「小六,早上我們送完公公回來時,見過蔣姑娘養的那隻貓往書房去了是吧?」

  小六一愣,見李有得一臉陰沉,也不敢耽擱,連忙說道:「回公公,正如陳姑娘所說,今日小的跟陳姑娘回時見到蔣姑娘養的貓往書房去了,而清淑姑娘也找了來,陳姑娘跟清淑姑娘說了貓兒的去向,但清淑姑娘似乎不怎麼信的樣子,回倚竹軒去了,後來的事,小的便不曉得了。」

  李有得臉都綠了,立即轉身,快步向外走去。

  陳慧見狀,立即跟上,她還回頭示意小六別落下了。小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覺不是什麼好事,可人微言輕,沒有避開的權利,只得苦哈哈地跟上。

  李有得一路走得急,快到倚竹軒時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見陳慧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他面色微變:「你跟來做什麼?」

  「做人證啊!」陳慧理直氣壯道,「萬一清淑不肯承認,慧娘便與她當面對質!」

  「有一個小六足夠了!」李有得不想讓陳慧摻和到這事裡來,情緒一激動聲音便變得尖細。

  陳慧縮了縮脖子,卻不肯退縮,她要是進不去倚竹軒,廢的就是她了。當然,她也可以在路上隨便找一個地方丟了,可萬一被別的人或者動物撿走了呢?這東西, 在她這樣的外人看來是挺噁心的,但那是李有得最重要的東西,大概也是他的精神寄託了,她不能把它們弄丟了。而且還有一個原因……不管是不是蔣姑娘要害她, 這罪魁禍首是李三彩無疑了,她總要小小地報復一下。而依照她的這種報復程度,蔣姑娘是不會有事的,但她也可以同時試探試探蔣姑娘的反應,看看究竟是不是蔣姑娘要害她。

  這次還不回去無所謂,誤會人就不好了,來日方長啊。

  「那不行的,小六膽小,萬一被清淑唬住了怎麼辦?」陳慧據理力爭道,「慧娘好歹算半個主子,清淑沒膽子當著我的面撒謊胡說的!小六,我說的對不對?」

  小六沒想到戰火突然就燒到了自己頭上,他也不敢看李有得,低著頭應道:「小人也覺得,陳姑娘說得……有些道理。」

  「胡說八道!」李有得卻看也不看小六,瞪著陳慧道,「你給我回去!」

  陳慧愣了愣,癟癟嘴不開心地說:「公公您又凶慧娘。慧娘只是想幫公公而已呀!」

  李有得這才驚覺因為自己那東西的事他氣急攻心,竟完全控制不住情緒,莫名地對陳慧娘發了火。

  他吸了口氣,音量終於低了下來:「慧娘,我沒凶你,你快回去。」

  陳慧本以為李有得還是會固執己見,可沒想到他卻服了軟,聲音聽著還有幾分溫柔的味道,她愣住,一時間也忘記自己該怎麼回了。

  恰在此時,有人從倚竹軒內打開門,驚訝地看著外頭道:「公公,您這是……」

  正是清淑。

  李有得立即轉了頭,冷著臉對清淑道:「蔣姑娘那隻貓兒呢?」

  清淑心裡一緊,看了眼陳慧,忙道:「回公公,那貓兒還沒回呢。今早它便逃了出去,也不知去哪兒了,蔣姑娘說,找不著便算了,它再怎麼也逃不出府去,在外頭玩累了總會回來,因此奴婢便也沒再去找。」

  李有得道:「你找貓時沒碰到陳姑娘?」

  「碰是碰到了……」清淑不敢當著陳慧和小六的面撒謊,忙道,「陳姑娘說貓兒往書房去了,奴婢當時覺得,陳姑娘怕是跟奴婢說笑呢,也沒當真……」

  李有得重重哼了一聲,說笑?是怕陳慧娘故意說謊害她吧?若是以往,這種小心思他覺得也正常,可今日卻不行了,若清淑能信了慧娘,早些去把那貓兒逮回去,哪來的那麼多事!

  「滾開!等我找到東西,再與你算賬!」李有得陰沉著臉,快步走進了倚竹軒,清淑看著想要攔,但又不敢,只得躲到了一旁。

  這發展確實出乎清淑的意料,她明明讓紫玉把那東西丟到了菊院主屋,照理說李公公應當先找菊院,此刻本該找到了才對,怎麼還來了這兒?莫非……紫玉那賤蹄子做了什麼?

  清淑一時間心情格外緊張,也就沒在意跟在李有得身後施施然進了倚竹軒的陳慧。

  陳慧從前也來過倚竹軒好幾次,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緊張興奮——陷害人誒!當一回壞人,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其他小廝跟著李有得也進了倚竹軒,而陳慧則趁亂走到一旁的小花盆旁,手一抖把那東西丟到了花盆後面,隨後一臉自然地來到李有得身後。

  蔣碧涵聽到外頭的吵鬧動靜自然也走了出來,見到李有得帶人來,她面色微變道:「公公,不知你這是……」

  李有得雖為自己的東西著急,但面對蔣碧涵時,到底稍稍壓了壓脾氣道:「蔣姑娘,你的貓兒偷走了我書房的東西,我來找找。你在一旁看著便好。」

  李有得說完,便讓手下們開始找東西。而陳慧則有些悠哉地四下看看,卻不走動。因為她把那東西丟得還算明顯,沒一會兒便有人叫道:「公公,找到了!」

  話音一響,不少人的心裡都是一提,唯有李有得是單純的欣喜,他快步走過去,見小廝手裡拿的袋子果然是他的那個,連忙搶過,卻也不便當眾打開檢查,只能簡單地捏了捏,確信裡頭東西數量是對的後,才稍稍放了心。

  陳慧一直盯著蔣碧涵和清淑的表情,在小廝發現那東西之後,她們的神情都有些不可思議,甚至帶了點恐慌。

  陳慧心下一嘆,看來真是蔣姑娘幹的?蔣姑娘怎麼這麼鬧不清楚啊,這東西丟到她屋子裡,根本就不可能害到她的啊!

  陳慧看著看著又覺得有些不對,這兩人互相看看,神情有些驚慌,可竟然沒人往她這邊看上一眼?這東西若是蔣姑娘暗中讓紫玉丟到她那兒去的,那麼一看到它重新回來了,蔣姑娘立即便會明白是她幹的吧?可至今也不看她一眼,就好像完全不知道這事是她做的,又是什麼意思?

  待李有得的寶貝失而復得,他才有心情去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隻貓做的?東西在這裡,那麼貓兒呢?怎麼沒影了?

  他看了蔣碧涵一眼,眯著眼眉頭微皺。要不要問個清楚?

  就在李有得打算先問問時,他突然聞到一股古怪,卻對他來說絕不陌生的氣味。

  一種防著腐敗的藥。

  他低頭輕輕嗅了嗅,這袋子將味道都隔絕了,他幾乎聞不到。味道似乎是從旁邊傳來的,他側頭看去。

  身邊的人,是陳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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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什麼東西

  陳慧正盯著蔣碧涵二人思索中,並未發覺一旁李有得的視線。

  李有得神色變幻了數次,最終收回視線,還是按照原先想的問蔣碧涵:「蔣姑娘,那隻貓兒呢?」

  蔣碧涵定了定神,低聲道:「方才碧涵已經說過了,它出去了就未回來。」

  「那它偷走的東西,怎麼就到了這兒?」李有得道。

  蔣碧涵垂下視線,淡淡道:「碧涵也不知。」

  李有得知道話說到這兒是問不出來了,然而他又不可能為這事打蔣姑娘,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站著的清淑,面色微沉。出在倚竹軒裡的事,蔣姑娘或許不知道,但清淑不可能不曉得。

  「那麼蔣姑娘自便,」李有得道,「把清淑帶走!」

  此言一出,蔣碧涵和清淑都有些慌了,蔣碧涵忙道:「公公,你帶走清淑做什麼?」

  李有得道:「蔣姑娘,此事清淑定是知情,你便不用管了。」

  眼看著小廝們要上來把清淑帶走,蔣碧涵連忙擋在了她的前頭。她不知那錦袋是怎麼回來的,她只知道,若清淑此去將事情都說明,後果怕不會很好。況且,兩年的主僕情誼,她也捨不得清淑去受那等罪,李公公的手段,她也是有所耳聞的,自然不願意把清淑交出去。

  「公公,恕碧涵無法將清淑交出去。她與碧涵情同姐妹,若公公有什麼話問她,便當著碧涵的面問吧。」蔣碧涵道。

   陳慧看著面色堅定的蔣碧涵和神色驚恐的清淑,心裡也不希望李有得把清淑帶走拷問,雖說對於誰陷害她的她還沒有個準確的推斷,但萬一是經過清淑之手,而清淑又在李有得的嚴刑之下招了,那豈不是把她給供了出來?雖說她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並不知道錦袋的事,然而她們人多啊,保不定李有得就信了呢。想想看他知道她 「或許」看過袋子裡的東西時的表情,她便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李有得冷著臉望著清淑和蔣碧涵,若是旁的事,他也就不問了,可偏是此事……

  「清淑,你果真不知那貓兒回來過?」李有得問道。

  清淑忙道:「公公,奴婢發誓,奴婢真沒有看到那貓兒啊!」

  李有得站那兒想了想,到底心繫他自己手中的東西,對清淑道:「好,我就暫且信了你的。」

  他這話,其實大家都聽得出他的未盡之語,萬一她說謊了,必定討不了好。

  李有得說完便邁步走出了倚竹軒,一行人呼啦啦走了個精光。

  然而,陳慧卻悄悄留了下來,快步走到蔣碧涵面前。

  蔣碧涵和清淑都警惕地看著她。

  陳慧笑了笑:「那個,是我帶過來的。」

  「你!」蔣碧涵有些驚訝,隨即秀眉微蹙道,「陳姑娘,你為何要害我?先前你不是說過,不想與我為敵的麼?」

  陳慧同樣驚訝:「蔣姑娘,您要不要這麼不要臉啊?要不是你們想害我,我又怎麼可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清淑道:「陳姑娘,你不要血口噴人!」

  「呵呵,那你告訴我,那東西不是那隻貓叼了給你們的麼?」陳慧道,「你們拿到了這東西,覺得是燙手山芋,便讓紫玉帶去丟到了我的屋裡,不是麼?」

  聽到陳慧的話,蔣碧涵和清淑對視一眼,二人眼底都浮著驚訝。

  清淑恍然大悟道:「果然是這個賤蹄子壞事!」

  如今既然陳慧也知道了此事,清淑自然不再隱瞞,忙說道:「陳姑娘,這真是個誤會。是紫玉撿到了貓和那東西拿來邀功,而蔣姑娘只是讓紫玉把東西放回菊院的主屋去,是她擅做主張要害你!」

  蔣碧涵抿了抿唇道:「陳姑娘,若你不信便罷了。碧涵沒那麼愚蠢,害人不成反害己。」

  陳慧自然是信了,因為蔣碧涵和清淑的說法,正好替她解了惑,她就說蔣碧涵這種做法根本就對她沒有好處,反而會害了她自己,唯有把東西丟回主屋去,讓李有得自己找到,那麼他還可能息事寧人。原來是紫玉自作主張想害她,可惜紫玉那人腦子不夠好啊。

  「蔣姑娘,我信你。」陳慧道,「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和紫玉摻和到一塊去了。我勸你離她遠一些,保平安。」

  蔣碧涵有些赧然,卻也點頭道:「陳姑娘放心。」

  本來能平安度過的事,卻被那個紫玉給攪出了大動靜,這可找誰說理去?雖說紫玉知道了不少事,可反過來說,她們也知道這事是紫玉參與的,若真捅到了李公公 那裡去,她和清淑或許還能活命,紫玉這個丫鬟,只怕就沒命了。那樣的身份,不過是賠些銀子給她家人而已。因此,她不會讓紫玉來倚竹軒,更會好好地警告紫玉 一番。

  陳慧時間不多,也不便耽擱,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隻沒用的貓呢?」

  蔣碧涵面色有些黯然,清淑道:「交給紫玉處置了。」

  陳慧一愣,也不再問,只道:「那便告辭了。希望此事便爛在我們幾個人之間。」

  她快步離開,不過畢竟耽擱了些時間,李有得他們早就回了菊院,而等她進入菊院時,小六走過來小聲道:「陳姑娘,李公公讓您進去呢。」

  陳慧神情微變,遲疑道:「公公他……很氣嗎?」

  小六四下看了看,小聲道:「看不大出來,但想來是不太好的。」

  陳慧心底一嘆,只得往主屋走去。李有得這悄悄地找她又是為了什麼啊?他總不至於開了天眼,知道這事的真相吧?即便她這個當事人之一,若不是蔣碧涵她們說了怎麼回事,她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陳慧忐忑地敲門後進了主屋,李有得正坐在那兒,見她進來,他道:「關門。」

  陳慧的心愈發沉了下去,關上門後慢慢走到李有得面前低聲道:「不知公公找慧娘過來有何事?」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再過來些。」李有得道。

  陳慧悄悄嚥了下口水,又往前走了一步,這下距離他不過一步之遙了。

  李有得突然站起來,只一步便來到陳慧跟前,低頭在她耳側嗅了嗅。

  陳慧不明所以,僵在那兒不敢動彈。

  李有得抓起了陳慧的手,順著她的肩膀聞了下去,一直到她的指尖,另外一隻手也是同樣。

  隨後他鬆開她又坐了回去,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著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陳慧知道那不是李有得的特殊癖好,他那麼做是有原因的,他究竟在聞些什麼?她身上有什麼古怪的氣味麼?

  顧不得李有得就在自己面前站著,陳慧也抬起手聞了聞,她手上是夷皂的香味,有些濃,但在這個香味之下,還有一種很淡的特殊味道,是某種藥。

  是她曾經在他那個東西上聞到過的。

  陳慧心中一震,完了!她洗手完全是因為覺得有些噁心,可沒想過換衣服,哪裡想到這種什麼鬼藥黏著性那麼強,她在外面都已經跑過一圈了還有,它以為自己是屍臭啊!

  陳慧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小問題上栽了跟頭,明明她已經成功把禍水丟出去了啊,怎麼跟迴旋鏢似的,這禍水又回來了啊!

  李有得沉默許久才說:「你碰過了。」

  「沒有!」陳慧下意識回道。

  李有得定定看著她,而陳慧心裡有些懊惱,但面色依然保持著正直的模樣。

  李有得指了指桌上已經拿盒子裝好的錦袋道:「袋子被人打開過了。我親手繫的結,我認得出來有人動過了。」

  陳慧低著頭不吭聲。

  李有得的聲音有些冷:「你看到了什麼?」

  陳慧想,這事她絕對不能承認啊!死鴨子嘴硬也要否認!他怎麼可能接受這東西被旁人看過這種事?絕對比看他的下半身還要嚴重!

  「我沒看過。」陳慧一口否認道。

  李有得聲音平靜,卻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假平靜:「慧娘,不要說謊,你身上有那種專用的藥味。」

  陳慧道:「公公,慧娘不知您在說什麼,慧娘沒有動過您的東西。早上送您出府後,慧娘便回了菊院,之後再沒有出去過,不信您可以問小六他們。」

  陳慧的不在場證明確實充分,但李有得知道自己不會聞錯的,那種氣味,他能記一輩子。

  「我信你沒出去過,書房也不是你去的。但,是不是那隻畜生把東西叼給了你?」李有得再問。

  陳慧道:「公公您可能不知道,我跟那隻貓八字不合,它怎麼可能把什麼東西叼給我呢?」

  李有得道:「你若不說實話,我自有辦法!」

  陳慧遲疑了下問道:「什麼辦法?……打板子嗎?」

  即便此刻情緒不佳,看到陳慧那瞬間慫了的模樣,李有得竟然覺得還挺有趣,只是仍然繃著臉道:「你說呢?」

  陳慧不吭聲,要真是打板子什麼的……那她不然還是招了?想起徐婆子那時候被打的慘狀,她實在興不起自己體驗的興趣。可招了後會如何,她也很是沒底啊,不知究竟哪一種會更慘一點。

  她偷看了李有得一眼,決定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坦白。

  見陳慧不吭聲,李有得揚聲道:「阿大,把小笤叫過來!」

  陳慧心裡一突,想起小笤的膽小,不禁擔心起來。當時她雖然沒有告訴小笤那是什麼,可是小笤認識那錦袋啊!

  在門外候著的人很快便將小笤帶了過來。

  小笤低著頭沉默地站在哪兒,神情惶恐。

  李有得瞥了陳慧一眼,這才問小笤:「小笤,你抬起頭來告訴我,你有沒有見過這個?」

  小笤抬頭,飛快地瞥了那盒子一眼,不擅長隱藏情緒的她頓時面色大變。

  李有得道:「你見過嗎?」

  小笤低著頭,拚命搖頭:「奴婢、奴婢沒有!」

  「撒謊!」李有得猛地一敲桌子,嚇得小笤慌忙下跪,不停地磕頭。

  「公公,奴婢真、真沒有見過這個!」小笤一邊說一邊磕頭,聲音之大,那震動甚至通過地面傳到了陳慧的腳底。

  這時候,小笤想起了那時候在倚竹軒,因為自己膽小懦弱,害得陳姑娘陪她受了苦,那以後她就暗暗發誓,不能再讓陳姑娘因為她的沒用而受到牽連。那錦袋她是見過的,陳姑娘當時說可能是什麼巫蠱之物,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陳姑娘拿巫蠱咒人才會悄悄送來的,她不能說,寧死也不能說!

  陳慧見小笤磕頭磕得那麼用力便心疼得要死,這實誠丫頭,也不知道要做做戲。

  她忙上前攔住小笤,轉頭看向李有得。

  李有得冷著臉不說話。

  陳慧道:「公公,您何必跟一個丫鬟過不去呢?」

  李有得冷笑:「你說句實話,我自然沒道理再難為她。」

  陳慧道:「可是慧娘已經說了實話啊!」

  李有得面色僵硬,只瞪著她。

  陳慧與他對視半晌,終於敗下陣來。

  「公公,慧娘全都說了還不行嗎?」陳慧道,「但是……公公您得保證不發火。」

  「好,我保證。」李有得道,他指了指小笤,「出去!」

  小笤擔憂地看了陳慧一眼,後者給了她一個「沒事」的口型,她也沒辦法,只能頂著已經紅腫的腦門退了出去,屋子裡便只剩下陳慧和李有得二人。

  陳慧趁著剛才來扶小笤的動作退開了好幾步,估摸著李有得萬一氣死了不可能一步過來就掐住她把她掐死,她才說:「公公……您真不生氣麼?」

  「說!」李有得不耐煩地說道。

  陳慧嘆了口氣道:「是啦,慧娘是看過這袋子裡的東西,可這袋子是突然出現在慧娘屋子裡的,慧娘那時候可不曉得那是什麼!」

  李有得放在身前的手驀地握緊。

  「那你……現在知道這是什麼了?」李有得只覺得喉嚨繃緊了,好像多說一個字都要破音。

  陳慧點頭道:「知道啊!」

  「……什麼?」

  「臘腸啊!」

  李有得驀地抬頭瞪著陳慧,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胡扯試試!」

  陳慧縮了縮脖子,收斂了面上刻意做出的無辜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若慧娘說了實話,您可不可以不要殺我滅口?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李有得眼睛一瞪:「你說不說?!」

  陳慧道:「慧娘說!」

  她鬼鬼祟祟地靠近李有得,小聲道:「公公,這是那傳說中的巫蠱之術吧?您是不是在拿它們咒王公公?公公您放心,慧娘是站您這邊的,同您一樣希望王公公趕緊死翹翹,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的!」

  李有得愕然看著陳慧,絕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如此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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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下臺階

  陳慧此刻湊近了李有得,神情中有著怕被人發現的緊張,以及希望李有得能把她當自己人不要殺她滅口的惶恐和期待。

  她繼續說:「公公,先前看您這麼緊張要找它,慧娘便知道它很要緊……可是又不敢直接交出來。慧娘早明白知道的秘密越多便越是危險的道理,便想著丟到倚竹軒去,當是那隻貓兒叼回來丟到那兒去的……沒想到慧娘即便想得再縝密,也躲不過公公的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啊!」

  她把自己做的事解釋了一通,順便又把李有得誇了一遍。不是她好心不把紫玉抖出來,實在是因為既然她說的是巫蠱之物,便不能讓紫玉插進來壞事了。她敢保證紫玉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萬一紫玉被李有得抓了,她肯定會亂說一氣的。來日方長,她總有其他辦法報復紫玉,不用急在一時。

  李有得盯著陳慧看了許久,她的神情無懈可擊,想來她確實是這麼想的,而這種說法也並無可疑之處。

  可是他這會兒卻並不開心。

  或者說,在想到她可能已經知道這是什麼之前,他是惶惑、羞恥、惱怒的,然而在得知她雖然看了,卻誤以為那是別的什麼東西之後,他卻又不高興了。

  如果,她知道這是什麼呢?她又會如何表現?

  李有得知道自己該任由她誤會,讓這件事便這麼結束。然而事實上,他卻抬手抓住了陳慧的肩膀,輕輕往下一按,讓她看著那盒子裡的錦袋,直接響起在她耳邊的聲音如同摻了寒風似的陰冷透骨:「慧娘,你猜錯了……你想知道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麼?」

  陳慧呆愣中一個激靈。

  天啊!這人在幹什麼!她都給出這麼一個有誠意的故事讓他有個臺階下了,他為什麼不下!他究竟想幹什麼啊!她並不想知道……啊不對,她並不想讓他知道她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陳慧連忙搖頭:「慧娘不想知道!慧娘覺得,還是知道得少一點好!」

  李有得冷笑一聲,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那是我進宮前淨身割下的東西……慧娘你,摸過了吧?」

  陳慧瞪大眼睛看李有得,那震驚的模樣看在李有得的眼裡竟讓他有種隱秘的快感,以及一絲絲覺察不到的悲哀。

  然而陳慧此刻震驚的卻是,他居然真說出來了?!她還以為前一句話他就是故意刺激刺激她的,嚇嚇她也就算了,她沒想到他真說出來了啊!他想幹什麼?因為知道她摸過了所以很生氣就準備把她幹掉了嗎?就像每個反派一樣,在敵人臨死前總要讓他們死個明白?

  「……公公,慧娘有個遺願。」陳慧一臉悲壯地說。

  李有得微微一怔,他搞不明白她突然說什麼遺願是為什麼,一時間沒有回應。

  陳慧也不管,繼續道:「請公公,一定要讓慧娘吃到一種慧娘特別想吃的東西再讓慧娘死。」

  陳慧的這句話對李有得來說實在是太過莫名,他也不知自己是該問她特別想吃到的東西是什麼,還是問她為什麼覺得他會讓她死,她氣死他還差不多。

  「別的先不談……叫你看這個。」李有得指指盒子裡的錦袋。

  陳慧道:「……慧娘不想再看了。」

  李有得冷笑:「嫌惡心?」

  陳慧偷偷瞥一眼李有得,小聲道:「是有點……可人身上的其他部位割下來存放那麼久讓慧娘摸,慧娘也會覺得噁心呀。況且,這個……就算還好好地長在人身上,慧娘摸了還是會覺得噁心。」

  她又光明正大地偷瞥了李有得一眼,低聲似是略害羞地道:「當然,若是公公……慧娘便不那麼覺得了。」

  李有得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可他卻只是眼睛圓睜,惱怒地斥責道:「這種話也是你這種女子該說的?!」

  陳慧瑟縮了一下,覺得李有得也太裝了,自己巴巴地告訴她那是什麼東西,而她說點好聽的話討好他就不行了?她算是明白了,他是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實施到了極致。呵呵,要是能敞開了談,她能說幾百條黃段子嚇死他信不信!

  陳慧垂下視線低聲道:「公公不讓慧娘說,慧娘便不說了。但慧娘說的都是真心的。」

  李有得忽然便想起那一夜,她香肩裸露,趴在他兩腿之間想要脫他褲子時的景象,浴室裡燭光昏暗,她嬌羞地看著他,說她心甘情願。那時候她的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肚子上,冰涼的觸感激起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也讓他當時的羞惱惶恐放大到了極致。

  而今日,在得知她看過摸過的是什麼東西之後,她除了一開始的驚訝以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嫌惡。

  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他想起了早上離去前自己的決定,此刻愈發覺得,自己做對了。

  陳慧娘是個寶貝,而如今,除了他之外,還無人知道,他也不想讓別的什麼人知道。

  「呵,」李有得收回按住陳慧肩膀的手,表情冷颼颼的,「話倒是說的好聽。真不在意,你再摸給我瞧瞧呀。」

  陳慧赧然道:「當著公公您的面……那怎麼好意思呀。」

  這會兒她忍不住鬆了口氣,她感覺到自己可能是過了這一關了。李有得自卑於自己的宦官身份,對於他的這個東西,當然是不想讓人看到的,而在她這裡已經是看到摸到的既成事實,那麼她要做的,就是怎麼讓他察覺到她並沒有因此而看不起他。目前來看,她做的還算成功。

  只是,想想看李有得為這個事那麼敏感多疑,她就覺得這個時代果然是太操蛋了,還是現代好啊,並沒有宦官這種滅絕人性的群體。

  李有得嘲諷地笑了笑。

  陳慧說著卻又伸出了手:「但若是公公要求的,慧娘自然……」

  她的手才伸到一半,甚至還沒靠近那個盒子,便被李有得死死扣住。

  陳慧望向他,他臉色青沉,大概她要是真再碰了一次,他能直接掐死她。好吧,她過關是過關了,但也不能太囂張,他對這個東西的在意,早就超過了她的預期想像。

  陳慧縮了縮手,李有得卻並沒有鬆開她,她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疼意。

  「公公……您弄疼慧娘了。」陳慧委屈地說。

  李有得這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鬆開她,他飛快地蓋上那盒子的蓋子,將錦袋徹底掩藏,一顆心稍稍鬆了些。

  「行了,別杵在這兒了,看著煩心。」李有得冷哼道,「出去吧。」

  「是,公公。」陳慧立即乖巧應好,不敢再作妖。

  在她走向門口時,他忽然又叫住了她:「慧娘……」

  陳慧回頭。

  李有得抿唇望著她不語。

  陳慧恍然道:「公公放心,今日發生的事,慧娘會爛在肚子裡。」

  李有得嗯了一聲,擺擺手讓她出去了。

  房門關上,他盯著那盒子,半晌都沒有動彈。

  陳慧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小笤見她安然歸來,忙問她怎樣了。

  陳慧沒有細說,她邊幫小笤上藥邊叮囑她,讓她把今日的事都忘掉,將來再不要提起,她自己自然也會全都忘掉——除了還要報復紫玉一事。還好李有得不知道他的寶貝到她手裡前已經經過好幾人之手了,不然的話他可能會瘋吧……嗯,這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果然無知比較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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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客氣

  在李有得找回了他的寶貝後,他再次加強了書房的守衛,同時規定以後府裡不得養貓養狗。

  陳慧雖然需要貓來定期抓老鼠,但一直用的都是那隻虎斑貓,而它除了對抓老鼠感興趣之外,別的事都愛答不理,更不會瞎跑,且抓完老鼠之後又會讓小五把虎斑貓送回去,因此便也不受這禁令管轄。

  李有得原本就打算在宮裡住上一段時日,因此東西找回來之後,他便立即回了皇宮。
  
  而那之後,陳慧又去了一次倚竹軒,偷偷跟蔣碧涵和清淑叮囑了一次絕不可以把關於那東西的事說出去,又詢問她們打算如何處置紫玉。

  蔣碧涵道:「多謝陳姑娘前來提醒,那件事,我與清淑都會壓在心底。而紫玉……我已讓清淑警告過她。」

  陳慧皺了皺眉:「單單警告有用?」

  清淑道:「回陳姑娘,奴婢看紫玉當時的樣子,也是被嚇壞了,想來還是有些用處的。」

  陳慧緩緩點了頭,其實她也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置紫玉。如果她是這個時代的人,直接找個由頭把人按住打一頓就好,可她偏偏又接受不了那麼血腥的私刑,只能再想想其他辦法了。

  陳慧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等回到了菊院,遇到小六,陳慧忽然意識到被自己忽略的事,嘴角一勾問小六:「小六呀,如今廚房是誰在管?」

  原先廚房管事的是徐婆子,但她吃裡扒外,被李有得打了板子丟出去了,其後在刑部大堂上做偽證又被打了一頓,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小六道:「是新來的曹婆子。」

  陳慧道:「你跟她說得上話麼?」

  小六一愣道:「大約還是說得上幾句話的。」他畢竟是在菊院做事的,廚房的總會給他幾分面子。

  「那李管家呢?」陳慧再問,她知道李管家的權力還是有些的,很多雜務都他在管,不過菊院內的小廝因為貼身伺候李有得的緣故,李管家也不太好管,因此他對菊院內的小廝總是要客氣上幾分。她見過李管家幾次,但並未深交,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看模樣並不奸猾,甚至有些憨厚的意思。不過陳慧自然不會被他的外表所欺騙,真憨厚也幹不了李有得的管家。

  「陳姑娘,是有什麼事要小人去辦?」小六也明白了陳慧的意思。

  陳慧道:「是呀。那個廚房的紫玉,在我剛來的時候對我出言不遜,我很討厭她,你看能不能尋個錯處,讓她洗馬桶去?」

  小六愣了愣,突然很是慶幸自己早先給陳姑娘道了歉。看紫玉那麼久之前的冒犯,陳姑娘都記到了現在,他若不是先道了歉,怕是不久之後也要遭秧了。

  陳慧自然不知道自己不過是隨口一扯的理由竟然給小六造成那麼大的心理衝擊,只是期待地看著他。

  小六忙道:「陳姑娘放心,這事並不難辦。」

  陳慧道:「還有一點,別讓人知道是我的意思。你讓旁人以為她是得罪了你也好,得罪了別的什麼人都好,就是別牽扯到我。」

  她倒是不怕人知道是她的報復,但這事畢竟牽扯到李有得的那東西,她必須更謹慎些。反正不能讓紫玉再在廚房裡待了。

  「小的明白。」小六應道。

  陳慧等了兩天,小六便來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紫玉被罰去洗馬桶,而且讓她以為她得罪的人是李管家。

  陳慧很滿意,口頭誇獎了他一番。

  而加上接下來的兩天,讓陳慧十分惶恐的是,阿大或者阿二時不時會從皇宮出來給她送東西,有時是一些時令蔬果,有時是一些好看的首飾,她悄悄問過,蔣姑娘那邊,可沒有她這樣的好待遇。

  陳慧明白,一定是她那天的表現讓李有得很滿意,感覺她有從物件向知心姐姐過度的極大可能性。至於說她最早認為的李有得看上她的可能性,與她是物件還是知心姐姐的地位並不衝突,還得再考察考察。

  這天,陳慧正吃了午飯,準備隨便去逛逛就睡個午覺,忽然見小五過來,小聲對她說:「陳姑娘……外頭,自稱您的娘的婦人要求見您。」

  陳慧愣了愣,她娘?哦,是原身的親媽來了。

  今天距離原身被送來李府已經兩個多月了,她只見過她那個爹一次,還是在刑部大堂上,如今她的這個媽終於也現身了。

  陳慧打了個呵欠道:「肯定是騙子,不見。」

  小五愣了愣:「可是……」

  陳慧瞥了他一眼,這要是小六,怕早明白她根本不想見那個對自己被無名無分送出去的女兒不聞不問的媽了。

  「小笤,我要睡了,你關門。」陳慧回了自己屋子。

  小笤忙跟上,她如今也不像最開始那樣什麼都不懂,跟著陳慧,她學到了些東西,跟陳慧相處最久的她隱約明白了陳慧的意思,關門前小聲對小五道:「小五哥哥,陳姑娘她並不想見她娘……她一定還沒有原諒她爹娘。」

  小五終於明白,忙點點頭跟小笤道謝,隨即匆匆去了。

  陳慧沒什麼負擔地睡了一覺,等下午醒來時,小五面上帶著為難又來了。

  「姑娘,那婦人還在外頭等。」小五道。

  陳慧想了想,對小五道:「你讓她在門房那邊等,我出去見她。」

  「是,姑娘!」小五忙歡喜地去了。

  要不是陳慧知道小五是太過心善,怕還要以為他收了對方的銀子了……不過,這兩件事好像也並不衝突。

  陳慧讓小笤給自己找了身最樸素的衣裳,對著鏡子梳妝打扮了一番,左看右看覺得十分滿意,這才故意不帶小笤,施施然往門房走去。

  陳慧原本是身姿輕盈地走著,在靠近門房時突然放慢腳步,脊背微微佝僂,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到了門房,她已經是一個衣著過於樸素,面容憔悴不已,純色蒼白,雙目通紅的可憐人了。

  門房處一個婦人正由一個丫鬟陪同著,小五第一個看到陳慧,面色一喜,隨即又驚訝起來,這才一會兒不見,陳姑娘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那婦人也發覺了陳慧的到來,此刻天本就有些陰,不太亮的光線下,陳慧此刻的憔悴模樣愈發立體鮮活,婦人立即紅了眼:「我可憐的慧娘啊!」

  陳慧客氣地對小五道:「小五,你不必等我,先回去吧……慧娘不敢亂跑的。」

  小五受寵若驚,不,簡直稱得上是誠惶誠恐了,他慌忙道:「不,不……」

  陳慧視線一抬,小五便是一驚,忙道:「那小的先回了……」說完他就匆匆跑回菊院去了。

  陳慧這才看向那婦人,勉強笑了笑:「娘。」

  「慧娘啊!」婦人想要過來抱住陳慧,卻被她一個閃身躲開。

  面對婦人那愕然的模樣,陳慧苦笑:「這兒畢竟是李公公的府邸,不可太過放肆。」

  婦人的手放了下來,面上的驚愕漸漸失了蹤影,只剩下一片憐惜。

  陳慧道:「不知娘找慧娘有什麼事?」她開門見山,不打算跟人家敘舊,畢竟她沒有接收原身的記憶,敘舊會敘出麻煩來的。

  方氏一愣,拿帕子擦了擦眼淚,一時間竟然有些羞於開口。

  陳慧也不催促她,只是低著頭一副懨懨的模樣。

  方氏見自己女兒在李府裡過得不太如意的模樣,其實也不太願意提她的來意,可想到自己丈夫,想到陳家如今的狀況,她又只能開口道:「慧娘,娘今日來,是想請你向李公公求求情……」

  陳慧望著方氏不吭聲。

  方氏被自己女兒看得有些難堪,隨即低聲嘆道:「慧娘,娘知道你怨你爹,可當日在刑部大堂,你也不該背叛你爹的啊!如今你爹的傷才剛好,而你又是這樣一副模樣……若你當日做了證,今日我們所有人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了啊!」

  陳慧低著頭幽幽地說:「娘,爹把我送給李公公,您知情嗎?」

  方氏一愣:「娘……娘第二日才知道的,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可是……」

  陳慧道:「可是您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她本就被揉紅的雙眼更紅了,「到如今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吧,我一個弱女子,無名無分地待在這兒,您有想過我有多痛苦嗎?」

  「慧娘……」方氏也哽咽起來。

  陳慧別開視線:「娘,明明當初是爹弄暈了我將我送來的,卻反口誣告李公公,李公公再慷慨,也不可能原諒陳家的。您如今還能活著,已經是李公公的仁慈了。」

  李有得居然沒有弄死陳家一家人,陳慧確實是驚訝的。

  「可是如今,再這樣下去,陳家也要過不下去了啊!」方氏哽咽道。

  陳慧道:「娘您看我。」

  方氏抬頭看向陳慧。

  陳慧走近兩步,湊在方氏眼前道:「娘,您真以為,我在這兒能說得上話?李公公是個什麼身份什麼性情,您不知道嗎?我過的日子,說不定比你們還差一些。」

  方氏不知從陳慧的話裡推測出了什麼,面色發白,怔怔地看著陳慧。

  陳慧退後幾步,淒然道:「娘,今後別再來找女兒了,就當沒生過我吧。我不定什麼時候便會惹怒了李公公,成為荒郊野外的一抔黃土了吧。」

  方氏張了張嘴,愣是沒能再說出什麼。

  陳慧抹了抹眼睛道:「娘,我好不容易才求得剛才的那人讓我出來的,他之前是不是說我不想見您?其實不是的……唉,娘,今日就當是我們母女的訣別吧,來生若我有幸再托生為您的女兒,再讓女兒報答您的恩情。」

  陳慧說完,便捂著臉往裡跑去,方氏想追,可不遠處的門房不會讓她進去的,她也只得在丫鬟的攙扶下,無功而返了。

  陳慧在繞過影壁,確信對方看不到自己之後,這才摸了摸自己的臉,昂首闊步往菊院走去,看來她化的這個憔悴妝還是挺有效的。既然陳家人能在陷害李公公不成後還厚著臉皮來李府找她幫忙,她當然也可以厚著臉皮拒絕啊。

  想到今後應該會少很多麻煩,陳慧的心情便好上了不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李有得讓陳家人繼續活著了,他們就該離李有得遠一些啊,再湊上來不是找死麼?即便是她,也是費盡了心力才讓李有得對她這麼好的,他們這種跟李有得有仇的,還是省省力氣吧。

  陳慧剛走到院子裡,天突然下起雨來。她抬頭看看天,覺得老天真是太掃興了。

  晚上,李氏布莊那邊送來了舒寧郡主的請帖,說是邀請她三日後一起去城南香山的潭門寺求姻緣。陳慧把求姻緣這個目的直接無視了,去寺廟看看玩玩還行,求姻緣就算了,李有得知道可能會打死她。

  陳慧之前都只在城內遊蕩,從沒有去過城外,因此有些期待這場郊遊,但在答應下來之前,她還得跟李有得說一聲,免得他以為她要逃了。本來她還有些懷疑自己能不能趕上三日之約,第二日阿大來給她送水果時就說晚上公公便會回來,讓她做好準備。

  陳慧聽了這話還挺困惑,她要做什麼準備,侍寢啊?

  ……等等,不會的吧!

  陳慧見阿大一臉的正直,也沒多問,暗自琢磨去了。

  很快便到了晚間,李有得從皇宮歸來,進了李府後,候在門房處的小五說了昨日陳家來人見陳慧一事。

  李有得眉頭一皺:「慧娘見了?」

  小五立即回道:「起先陳姑娘不想見的,但她娘一直等著她不肯走,她便來見了見。」

  「她們說什麼了?」

  小五道:「陳姑娘沒讓小的聽。」

  李有得面上帶著的情緒已經全部隱下,只剩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行了,我知道了。」李有得往裡走去,走不到十步遠,他問道,「阿大,你說說看,陳姑娘如今是如何看待她陳家的?」

  阿大猶豫了下才說:「小的不知……不過小的想,畢竟血濃於水,陳姑娘她……應當也是放不下她娘家吧。」

  「小的看未必。」阿二卻道,「當初陳家對陳姑娘太絕情了,只怕陳姑娘不會再惦記陳家了。如今公公才是陳姑娘的倚靠,陳姑娘的一顆心,早放在公公身上了。」

  阿大有些驚訝地看著阿二,不是說自己的看法麼,阿二這多餘的話是什麼意思?

  阿二一臉誠懇,看也不看阿大。

  李有得嘴角一勾,拍了拍阿二的肩膀呵呵笑道:「還是阿二會說話,阿大,好好學學。」

  「是,公公!」阿大忙應道。

  阿二這才得意地看了阿大一眼。

  李有得又往前走了一段,眼看著快到菊院了,他忽然停下腳步道:「阿大,你去跟季公公說一聲,手指縫裡漏點好處給陳平志。」

  季公公是如今的內官監掌印太監,原本是李有得麾下的,如今自然還是他這一系的人。

  「是,公公!」阿大走之前也得意地看了眼阿二,他就說血濃於水吧!公公為了陳姑娘,怎麼也不會太虧待陳家。

  李有得走進菊院便回了主屋,又讓阿二把陳慧叫過去。

  陳慧忐忑地去了主屋,沒在外屋發現李有得,便知道他是在裡面,心裡更是一驚。

  她在外面問道:「公公,您找慧娘有事麼?」

  「進來。」李有得的回答很乾脆。

  陳慧只得挪了進去,只見他剛換好寢衣,見她進來,便道:「過來替我潔面。」

  「是,公公。」這個陳慧早已經駕輕就熟,她忙走過來,開始替他卸妝。

  李有得閉著眼睛享受著陳慧柔嫩的手在他臉上如同輕羽般掃動,癢癢的,也很舒服。

  半晌他突然睜開眼睛道:「昨日你娘來找你了?」

  陳慧知道這事瞞不過李有得,也沒想隱瞞,便道:「是……不過慧娘已經打發走她了。」

  「她找你做什麼?」李有得再問。

  陳慧道:「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慧娘不想讓公公煩心。」

  李有得瞥了眼陳慧,沒再說話,可是等陳慧清洗布巾時,他突然說:「我已經讓阿大找季公公說了,他會照顧陳家生意。」他這話,有一種隱秘的,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邀功意味。

  陳慧一愣,忙道:「公公……不必了,陳家對不起您,您真的沒必要……」

  李有得哼笑道:「跟我瞎客氣什麼?平常也沒見你這麼客氣啊。」

  陳慧感覺自己是有冤無處伸。她沒客氣啊!誰跟他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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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1:33:24
第五十六章 夜對

  陳慧往常並不想做一個損人不利已的傻子,但這回,她卻不得不做啊。想想看,昨天原身的娘來找過她,沒兩天陳家就受到宮裡人的關照來了生意,他們自然會認為是她的「枕邊風」起了作用,那她以後還有清淨嗎?在這個以孝為先的年代,她如今這樣的表現已經是極限,要是再表現得激烈一點,大概會被人口誅筆伐的。

  陳慧想了想可能會有的對她的鄙夷和謾駡,突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反正她臉皮厚,也不怕人罵,罵就罵唄,在她背後罵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就跑她面前罵,最好把李有得也一起罵進去呀,看看最後倒黴的會是誰哦!

  不過即便陳慧不在意被人戳脊樑骨,也不樂意今後隨時有人會來找她要她去李有得眼前吹個枕邊風啊!

  「不是的,公公。慧娘真的不想讓公公操心這些事……況且陳家對不起公公,公公沒跟他們計較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不必再幫他們。」陳慧一臉誠懇。

  李有得的臉色隨著陳慧的話慢慢沉了下去,他說:「你不想讓我幫陳家?」

  陳慧低頭道:「慧娘……對陳家到底還是有些怨言的。」

  李有得想起她最初是怎麼來的,又想到她那時候為了不跟他而撞柱子,剛回來時的好心情便沒了。他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難得想發發善心,忍著火氣替陳家說話,她倒好,一丁點都不領情。

  「哦,慧娘這是對陳家有怨言還是對我有怨言啊?」李有得冷下臉道。

  陳慧忙道:「當然只是對陳家……慧娘對公公不但沒有怨言,還十分感激。若如今慧娘還在陳家,也不知最後會被賣給哪個壞人,旁人哪裡比得上公公呀。」

  陳慧的話勾起了李有得的回憶,那一天他要是沒喝醉,怕是也不會得了她這麼個活寶了。

  「行了,馬屁就你拍得最順溜。」李有得還是冷著臉,但語氣明顯緩和了不少。

  陳慧訕訕笑了笑:「慧娘說的是真話嘛。」

  李有得冷哼一聲,顯然沒打算把她的「真話」當真。

  陳慧也不在意,把岔開的問題再繞回來:「公公,您就當做不知道陳家的事吧……」

  李有得抬頭看她:「你就真這麼不希望陳家好?」

  陳慧道:「也不是……就是有些氣不順。」

  李有得盯著她,有意無意地提醒道:「慧娘,陳家若敗了,你可是連娘家都沒得回了。」

  陳慧瞪大眼看著李有得:「公公,今後您會不要慧娘,趕慧娘走嗎?」

  李有得別開視線,哼了一聲:「那得看你表現!若總惹我生氣,不送你走還讓你氣死我啊?!」

  陳慧忙道:「公公您放心,慧娘以後絕對不惹您生氣!」

  她想,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對她說「你這輩子哪兒也去不了,便在這兒待到死」的人是誰哦!

  「一個姑娘家,整天跟個狗腿子似的,也不嫌寒磣!」李有得斜了她一眼。

  陳慧愣了愣,連忙把面上過於燦爛的笑容收了收,站直了身子,只微微低著頭,細聲細氣地說:「是,公公,慧娘今後一定謹言慎行,爭取做一個大家閨秀。」

  李有得忍不住笑了:「你還裝上了?不是那塊料,便別瞎折騰了,畫虎不成反類犬!」

  陳慧清淩淩地抬頭看了李有得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神色淡然:「公公這也太小看慧娘了,慧娘從小也是詩詞歌賦樣樣不精通的,怎麼就不能當個大家閨秀了?」

  李有得剛想繼續打擊陳慧,突然聽清楚了她的話,眼睛一抬,嗤笑道:「慧娘,你這詩詞歌賦樣樣不精通,還想當大家閨秀呀?」

  陳慧道:「但我會背前人的精彩詩句。」

  李有得來了興致:「哦?你背幾首我聽聽。」

  陳慧想了想,又想了想才說:「……忘記了。」她腦子裡是有些詩詞,但不知道在這個朝代哪些有哪些沒有,那還是算了。

  李有得板下臉:「耍我玩呢?」

  「……沒有,是幾日不見公公如隔三秋,今日一見慧娘太開心便忘記了,真的,不騙您,如今慧娘頭腦空空,就記著高興了。」陳慧一臉誠摯。

  李有得又沒憋住笑,擺擺手道:「行了,這兒不用你了。」

  陳慧道:「那陳家的事……」

  「明日我便讓人去知會一聲。」李有得道。

  陳慧笑道:「公公英明!那慧娘回去睡了,公公您也早些歇息。」

  她轉身便走,走到一半想起件事,又轉身走回來道:「公公,慧娘突然又想起一事。」

  李有得這會兒心情好得很,隨意地說:「說吧,想要什麼?」

  「慧娘不想要什麼,就是舒寧郡主約我後日去潭門寺遊玩,那畢竟是在城外,慧娘總要跟公公說一聲。」陳慧道,「若公公不同意,慧娘便回絕了她。」

  李有得挑眉道:「隨後你便會在心裡罵我,是不是?」

  「哪有,公公您不要隨便污蔑慧娘,慧娘心裡對公公從未有過不敬之意。」陳慧正色道,說得好像真的似的。

  李有得此時確實心情好,也就應允了:「明日我得回皇宮去,到時你多帶幾個人去。」

  「謝謝公公!」陳慧這會兒真想撲上去親他一口,莫名有種家長同意小孩出去野的感覺啊。

  「行了,回吧。」李有得擺手,示意她趕緊走。

  陳慧便果斷地滾了。

  這一夜陳慧睡得很好。一是陳家的事解決了,二是出城遊玩的事有著落了,三是她覺得自己可能一直多慮了,李有得並沒有讓她陪他睡覺的打算。

  前一夜睡眠足,第二天自然也起得早,陳慧主動跑主屋去想要獻獻殷勤,不過李有得起得早,她去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一開始陳慧還擔心她自己跟小五小六說她明天要去城外的事會不會受到阻撓,誰知小六自己跑來跟她說,公公已經吩咐下來了,一切準備他都會做好,明日她便能開開心心啟程。

  去城外也就一日遊,當日來回,陳慧不打算太過興師動眾,但小六卻盡心盡力地跑前跑後張羅,看著似乎還挺開心的,她便沒有阻了他的小興致,反倒和小笤一起當個甩手掌櫃輕鬆得很。啊不對,也就她一個而已,小笤還要準備些她房裡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白日裡讓相對機靈的小六抽出空來專門去慶王府應了舒寧郡主的約,接下來的時間,陳慧便繼續畫她的設計稿。稍後小六回了,帶回了約好的會面時間和地點。

  第二日一大早,陳慧便帶著小笤、小五和小六一起出發了。李有得是說要讓她多帶點人,然而在舒寧郡主眼中,她不過是個小商人而已,怎麼可能有那麼多下人?因此最後她還是按照過去的慣例,就帶了三人。

  等在城南門口跟舒寧郡主見了面,陳慧才發覺不止她們二人,還有鄭蓉蓉,當然她也不意外,反正這兩人總跟連體嬰似的出現在她面前,她都習慣了。

  舒寧郡主讓陳慧到她的豪華馬車上去,三人坐著一起說說話。

  「城南這邊路真難走。」舒寧郡主忍不住抱怨道,「一路顛死我了。」

  「沒辦法,這邊的路就這樣。」鄭蓉蓉道,「京城是城北高,城南低,近來總下雨,城南不少地方都淹了,今日還算好的,昨日總算晴了一日,路上也沒多少水。」

  陳慧想起自己來時看到的城南模樣,倒是記起了京城的佈局是皇城地勢最高,隨後便是城北,而地勢最低的是城南,一到連綿不斷的雨季,皇城和富人以及有錢有勢的人居住的城北沒事,而窮人居住的城南便遭了秧。可是,這時代,那些高高在上的階層,誰會在乎老百姓的財產損失呢?

  「希望今後別總連著下雨了。」陳慧看了眼依然有些陰的天氣。

  舒寧郡主道:「下雨挺好的呀,這麼熱的天,若是不下雨,我才不要出來呢,非熱脫一層皮不可。」

  陳慧笑了笑沒應聲,鄭蓉蓉道:「你可真是一點都不知百姓疾苦。」但她這話,卻是調侃的味道居多,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舒寧郡主吐了吐舌頭:「我又不是什麼朝廷命官,要知道什麼百姓疾苦啊!」

  「是是,你說得都對。」鄭蓉蓉縱容地笑道。

  舒寧郡主揚著下巴驕傲地說:「那當然!」

  三人一路說笑著,主要是舒寧郡主和鄭蓉蓉說笑,陳慧偶爾插幾句,說到去潭門寺的目的,舒寧郡主和鄭蓉蓉臉上都帶了些許羞意。

  舒寧郡主到底大膽些,先說道:「我爹問我要什麼樣的夫君,他在幫我物色……我也想不好,還是、還是交給老天做主吧。」

  陳慧知道,這個時代女子成婚不算早,特別是那些高門閨女,在及笄之後總要再養個一兩年才嫁人。不過對陳慧這種現代人來說,這樣的歲數成婚還是覺得太早了。

  一向端莊的鄭蓉蓉談到未來夫君的問題,面上也帶了羞意,但她卻看了眼陳慧道:「陳姑娘想要怎樣的夫君?」

  陳慧微微一怔,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裡的人居然是李有得,不過她也沒覺得自己的第一反應有什麼不對,她這樣子還找什麼夫君啊,待在李有得身邊挺好的。若真穿成個商人之女隨後嫁了人,還要九死一生地生孩子,丈夫可能會在外面養女人,或者再娶個妾室什麼的,她還不能過問,不然就是個妒婦……想想那種可怕的日子她都要瘋。這麼一比較,如今她的現狀已經足夠好了。若真在李府待一輩子,她快快樂樂地做她愛做的事,吃好吃的,有人伺候,這樣的一輩子,可比那種糟心的一輩子要好多了。

  「隨緣吧。」陳慧也故意略帶了些羞意地說,隨後又把話丟了回去,「那鄭姑娘呢?」

  鄭蓉蓉低了頭輕聲笑了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陳慧看了她一眼,也沒戳穿,若鄭蓉蓉真像她自己說的那麼灑脫,何必來潭門寺求姻緣呢?大概還是有所期待的吧。畢竟,對這時代的女人來說,嫁人真是一輩子的事。

  之後三人隨意地聊著,很快便到了潭門寺前。

  潭門寺前的路很平緩,因此馬車上來並不費力,只是畢竟這幾日天氣不夠好,要小心車輪打滑。一路平安來到寺前,三人下了車才發現,門前人庭冷落,沒多少人出入。

  舒寧郡主笑道:「今日沒什麼人來,真好,不用跟人擠來擠去了。」

  「這裡平日裡人很多麼?」陳慧好奇道。

  舒寧郡主笑道:「那倒還好,只是節日的時候人多,一個不慎便會被擠下山呢。」

  陳慧回頭望了眼山路,如今沒人倒是不會被擠下山,不過若是一個不慎,倒是可能一路刺溜滑下去。

  這麼一想,她便更小心腳下,隨著眾人一道進入了潭門寺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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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潭門寺

  陳慧對寺廟沒什麼研究,基本上從前去景點玩都是「哇好大的佛像」這種水平,走進寺廟大門,她才發現原來裡面其實還是有些人的,有人坐在樹下看書,有人在虔誠地上香,還有人求了籤在解籤。

  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一來便往正殿去了,二人並不想太過張揚,因此並未通報身份,不過畢竟氣度高雅,明眼人一看便知二人身份不凡,因此寺廟的小師父也很客氣地引導著她們。

  眼見著二人要去求籤,陳慧道:「你們去吧,我便不求了。」

  舒寧郡主驚訝道:「慧娘,不是說好了一起來的麼?你怎麼又不求了?」

  陳慧瞥了眼跟著自己來的小五和小六,一臉堅定地說:「我對自己的姻緣沒什麼興趣,隨緣吧。」

  反正她又不信這些,其實求不求籤她倒是無所謂,但畢竟小五和小六跟著,怕是會報告給李有得聽,而不管李有得信不信,他知道她要是來潭門寺求的是姻緣,只怕臉色能黑成鍋底,所以還是算了吧!

  舒寧郡主卻不依了:「咱們三個都一道來的,你怎麼說不求就不求了?想看我跟蓉表姐的笑話不成?那可不行!」

  陳慧道:「我不信天命,心不誠則不靈,也是玷辱了佛門重地,還是算了。」

  舒寧郡主聽陳慧說得那麼嚴重,不好再勸,但也很是不高興,鄭蓉蓉忙道:「惜表妹,算了,陳姑娘有自己的考量,咱們自己去吧。」

  「哼!太掃興了!」舒寧郡主生氣地被鄭蓉蓉拉走了。

  陳慧也沒太在意,反倒是讓小六拿來了畫板和紙,在庭院裡的樹下石桌處坐了,描畫起來,她知道舒寧郡主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她畫幾張漂亮衣服哄哄她,也就能哄好了。她又讓小五和小六一道去寺廟外選個合適的地方鋪好地,一起玩她臨時做好帶出來的飛行棋。棋盤是畫在紙上的,估計用個一兩次就爛了。

  小笤替陳慧弄乾淨飄落到她身上的葉子,又滿眼崇拜地看著陳慧在畫板上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身漂亮的衣裳,一時間也沒發現有人靠近。

  「陳姑娘?好巧。」對方走到陳慧跟前,聲音裡充滿了驚喜。

  陳慧抬頭,愣了愣才發覺面前的人竟然是戚盛文。

  她對這個書生的印象還不錯,見了人便笑問道:「原來是戚公子,不知令堂如今如何了?」

  戚盛文毫無異樣,笑意盈盈地說:「家母如今已經康復,多謝陳姑娘。」

  陳慧道:「應該的。」

  她突然想起傷了戚盛文母親的舒寧郡主就在不遠處,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還好他並不認得舒寧郡主。

  戚盛文好奇道:「陳姑娘今日來此是……」他眼睛往她的畫板上飄,似乎有些困惑。

  陳慧把畫板稍微往自己這邊抬了抬,客氣地笑道:「我是跟好友來此遊玩的。」

  戚盛文道:「好巧,在下也是跟好友一起來此借宿讀書,享受幾天無人打擾的清閒日子,再與方丈討教討教佛經。」

  「戚公子涉獵如此之廣,令人佩服。」陳慧又是輕輕一笑,「不過我的同伴快回來了,她們不大願意見外男,還要麻煩戚公子回避了。」

  「應當的,應當的。」戚盛文笑了笑,也沒做太多糾纏,轉身便去了。

  在後院一座精舍前,有三人正聚在一起,戚盛文上前,其中一人正滿面紅光地說:「那位姑娘,真是國色天香,無人能及!」

  戚盛文輕笑道:「魏兄,你這是說誰呢?」

  「戚兄你來得正好!」姓魏的年輕男子見狀兩眼一亮,急忙將他拉過來道,「戚兄,我們幾個之中數你腦子最好,你快說說,我該如何得知那姑娘家住何方?」

  戚盛文多問了兩句,才知道他這位朋友是被主殿中一位端莊的姑娘給吸引了,對人家一見鍾情,卻因為那姑娘身邊有一個看著刁蠻不好惹的紅衣少女而不敢上前攀談。

  戚盛文眼神微閃,笑道:「這有何難?你跟著她回家不就行了?」

  「戚兄,你就別開我玩笑啦,我哪能做那種事啊!」魏姓男子搖著頭苦笑。

  戚盛文正色道:「魏兄,不是我要打擊你,只是我方才恰巧見過你這一見鍾情的姑娘,她舉手投足間一身貴氣,只怕家室不低,我看你還是放棄了吧。」

  他在陳姑娘一行人進來時便注意到了她們幾人,他這位朋友一說,他就知道朋友說的是誰,那位姑娘全是大家閨秀的做派,他這朋友怎麼可能入她父親的眼呢?

  「戚兄,你可真是會打擊人。」魏姓男子喪氣地說,卻也不怪戚盛文說的話,畢竟那是大實話。

  「當然,你若真想娶那位姑娘,還有一條路。」戚盛文頓了頓,在其餘人特別是魏姓男子也充滿希冀地看過來時,他笑道,「考中狀元。」

  魏姓男子頓時洩氣:「戚兄,若是你,倒是可以一試,我哪兒成呀。不成不成!」

  「那便不要想了。」戚盛文拍了拍魏姓男子的肩膀,忠告道,「小心惹禍上身。」

  「唉,也只能如此了。」魏姓男子歎了口氣認命,可眼裡到底還有些不甘心。

  戚盛文倒沒在意,他這朋友這一年來一見鍾情的姑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即便他不說,他這朋友也會放棄的。說起來,距離上次偶然間見到那位陳姑娘已經過去不少日子,他刻意在她可能出現的書肆附近轉悠,可惜都沒再見到她,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再見。上一回的功虧一簣令他很是扼腕,而這回……

  另一邊,陳慧等來了舒寧郡主和鄭蓉蓉,舒寧郡主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一來便道:「慧娘你沒來求籤真是不明智,我跟蓉表姐求來的可都是上上籤哦!」

  「那恭喜你們了。」陳慧笑道,「難得出來一趟,我已讓小五小六在外選了處好地方,咱們賞景去吧。」

  舒寧郡主也不愛在寺廟這種太過莊嚴的地方待,便興高采烈地拉著鄭蓉蓉往外走。

  小五小六按照陳慧的吩咐,選了一處乾燥的平地,鋪上一層厚厚的棉布,在舒寧郡主和鄭蓉蓉那遲疑的目光中率先坐了上去,又對二人招招手。

  舒寧郡主先是眼睛一亮,也坐了下來,又回頭招呼鄭蓉蓉:「蓉表姐,來呀!」

  鄭蓉蓉拗不過舒寧郡主,也只好坐下了。

  陳慧給二人解釋飛行棋的玩法,因為簡單,她隨便說了兩句,三人便開始玩了起來。棋盤是陳慧隨手畫的,棋子是她找來的小石子寫上了顏色進行區分,骰子則是現成的。三人興致勃勃地玩了會兒,天突然陰沉下來,便忙起身先回了寺廟,等下人們都收拾好東西進來,雨就這麼下了下來。

  舒寧郡主掃興地說:「昨日天氣不是挺好的麼,我還以為今日也是難得的晴天呢!」

  鄭蓉蓉勸道:「咱們也玩過了,一會兒雨停便回了吧。」

  舒寧郡主不滿地說:「不多玩會兒嗎?難得出城一趟啊。」

  鄭蓉蓉道:「你想來,今後等天晴了再來吧。下雨了,這路便不好走了。咱們或許得趁雨小了便回去,不然等雨下久了,怕是下不去山了。」

  陳慧深有同感。

  然而令人鬱悶的是,這雨不但沒有停下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了,一直到午間還未停下。

  寺廟有提供素齋,因此陳慧一行人便在這兒吃了一餐飯,鄭蓉蓉的丫鬟還去問了寺廟的師父,有沒有客房可供暫住。看這磅礡雨勢,若強行上路,怕是會出危險,因此最好的方法便是在這兒暫住一晚。

  吃飯時,舒寧郡主覺得在廂房裡吃沒意思,非要跟大家一起擠在寺廟的齋堂吃,鄭蓉蓉稍有些不自在,而陳慧在現代早習慣了在食堂之類的地方吃飯,反而是最自然的一個。

  齋堂裡的齋菜做得不算精緻,但味道還過得去,陳慧吃得津津有味。吃到一半,她發覺不遠處有人在看著自己這邊,回望了過去才發現是戚盛文,被抓包的他略顯羞澀地對她笑了笑,便飛快收回了視線。不過陳慧發覺,戚盛文那邊有四個人,除了他之外,另一個看著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也看著她這邊——確切地說,是看著鄭蓉蓉。

  在發覺陳慧注意到自己後,那年輕男子急忙收回了視線,低著頭不敢再看過來。

  陳慧忍不住在心裡老氣橫秋地歎了一聲:真是萌動的青春啊!

  吃過午飯,陳慧三人在小師父的引導下去了給他們留出的精舍歇息,陳慧還真的睡了個午覺,在雨聲中入睡十分愜意。等她醒來時,雨還在下,她去找舒寧郡主和鄭蓉蓉,才聽說二人待著無聊,出去走走了,她便帶著小笤,一邊參觀這後院,一邊尋找著二人的蹤跡。不一會兒,陳慧看到了二人,正打算叫他們,卻突然發覺他們前方亭子裡有幾人聚集著不知在幹嘛,她便慢慢走過去,低聲道:「你們在看什麼?」

  陳慧的突然出現差點嚇得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二人尖叫,她們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舒寧郡主小聲惱道:「慧娘,你做什麼啊,嚇死我了!」

  「你們……這是在偷看嗎?」陳慧發覺二人連帶著丫鬟的位置有些隱蔽,不遠處的那幾人看不到這兒。

  「別說得這麼難聽!」舒寧郡主臉一紅,「我與蓉表姐只是恰巧路過,不忍打擾他們。」

  陳慧順著舒寧郡主所說的看過去,發覺那幾人她還有些眼熟,正是戚盛文和他的朋友們。聽了會兒她就明白了,他們鬥詩說詞,對天下時事當場做文章表意見,說得還挺熱鬧。其中最為突出的便是先前偷看過鄭蓉蓉的年輕男子,她聽他們叫他魏兄。而她認識的戚盛文,則只是笑容滿面地看著他的朋友們,幾乎不發表什麼看法。

  「這位魏公子……很有學問呢。」鄭蓉蓉輕聲道。

  舒寧郡主雖刁蠻,可自小也是讀書長大的,時政之事或許不太聽得明白,但詩詞也有涉獵,聽得出好賴,聞言點頭道:「確實,那魏公子挺有文采的。」她又轉頭問陳慧,「慧娘,你覺得哪個的文采好?」

  陳慧說:「我不識字,不知道。」

  舒寧郡主瞪她:「瞎說!你明明識字的!」她頓了頓,突然好奇地湊過來問道,「慧娘,你該不會看中了他們中的哪一個吧?」

  「沒有,他們太好了我高攀不起。」陳慧隨口一說,「你們是準備在這兒一直看下去呢?還是出去跟他們見見?」

  「那、那怎麼可以呀!」舒寧郡主其實看著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但她還是一口拒絕了。

  鄭蓉蓉自然是一樣的態度:「走吧,咱們去別處。」

  陳慧也沒說什麼,跟了上去。

  稍微逛了會兒,早些時候出來的舒寧郡主和鄭蓉蓉便先回了,陳慧因為剛睡過,精神得很,帶著小笤去了前院,一間間大殿參觀了過去。因為不像現代有些地方會標注出佛像的名字,她看得是一頭霧水,只當是看個熱鬧了。

  雨依然下著,陳慧覺得,今天他們可能真要在這兒借宿了。回去後,舒寧郡主和鄭蓉蓉跟她說已經決定了暫住一晚的事,打算派人回去說一聲。舒寧郡主這時才想起她還不知道陳慧住哪兒,便問她住址,好讓她家的家丁回去一併通知了。

  陳慧當然不可能告訴她,還是說讓她家家丁去李氏布莊通知便行。

  舒寧郡主見追問不出來,又見陳慧面色複雜似乎有隱情的樣子,便也沒有再問,反倒注意到另外一點:「對了慧娘,你不是姓陳的麼?怎麼你家的布莊要叫李氏布莊?」

  陳慧道:「因為這鋪子先前是在一位李姓老闆手裡,他欠了我家好多銀子,便拿這鋪子抵債了,我想著反正布莊名字不過是讓人認地兒的,便沒有改。」

  這個回答合情合理,舒寧郡主便也沒有再問。

  三人又玩了會兒,其後又讓下人去把齋菜送來,就在屋子裡吃了晚飯,隨後又聊了會兒,便各自回自己的屋子,準備睡了。

  陳慧不認床,睡得還算踏實,只是半夜卻被尿憋醒了。她看了眼外頭,黑漆漆的,實在嚇人,雖然很不好意思,還是把小笤叫醒,陪她出去上廁所。她們幾人睡的精舍外頭夜間也有家丁看守,安全問題毋庸置疑,陳慧對依然精神奕奕的家丁微微頷首,便走了出去。

  去茅房解決了個人問題,陳慧看看天上的圓月,突然間好像連心都變得寧靜下來。

  她到這個時代已經兩個多月了,從差點撞柱而死,到如今衣食無憂,竟經過了那麼多事,於她來說不像是兩個月,倒像是兩年。

  或許是夜晚容易令人胡思亂想,陳慧忍不住想起了李有得,他此刻在皇宮裡,或許已經睡了,或許還在絞盡腦汁討好皇帝。自古權閹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呢?或許,她一開始想著跟著他有肉吃的念頭就錯了,即便她的身份還是自由身,可李有得若真出事了,她大概也是跑不了的吧?可是,若說別的出路,她又能做什麼呢?如今能把李氏布莊玩得風生水起,完全是因為李有得,她就看到過同一條街上另一家新開的店被幾個流氓騷擾到開不下去,而她這邊,因為有李有得的庇護,那些個流氓看到甚至都躲開的,若沒有他,在這樣一個法制不健全的時代,她怕是過不下去啊。

  況且,李有得從一開始就說過讓她死也不可能放她走,她能逃到哪兒去哦……算了,還是不想了,像如今這樣就挺好的,保持目前這種平衡過下去,能過多久便是多久吧。

  陳慧剛要回屋,小笤突然遲疑地說:「姑娘,前面好像有一個人影。」

  陳慧驚訝地看了過去,確實地上隱約有個人影。

  小笤手裡提著個燈籠,抬高手臂對著那邊照過去,卻還是看不清,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被陳慧一把拉住。

  「不要去看了,」陳慧遲疑道,「或者,回去叫人了再說吧。」

  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大半夜躺在哪兒都覺得很嚇人啊。

  小笤自然聽陳慧的,忙收回步子,在前引路,匆匆往精舍走去。

  陳慧正要跟上,腰間卻被什麼東西抵住。她身子一僵,那東西順勢爬到了她的脖頸處,一陣冰涼。

  對此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陳慧立即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怕對方失手把自己戳死,她也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笤和她手中的燈籠向前移動,而她背後的人,則緊扣著她的手臂,將她往外拉扯。於此同時,原先地上躺著的那個影子竟然也爬了起來,踉踉蹌蹌走過來,低聲道:「姑娘,我們只求財,不要命,你若不出聲,我們不會害你性命。」

  見她不吭聲,陳慧身後的人兇狠地低聲道:「聽到沒有?!」

  還是他的同夥看出了端倪,小聲道:「你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嚨,她不敢說話。」

  陳慧身後的人這才鬆開她一些:「回話!」

  「知、知道了……」陳慧小聲道,「我家丫鬟帶了些銀子在身上,我這便讓她給二人送來……」

  「抱歉,剛才我說得急了些,其實我們二人也不完全是求財……」那個同夥的聲音有些虛弱,說著話身子便是一晃,嚇得陳慧身後那人焦急地說:「齊二弟,你……」

  「賀大哥,我無事。」齊二弟低聲道,「先離開這兒。」

  陳慧急了,他們要是把她帶去什麼不知名的地方,豈不是任由他們生殺予奪?

  「二位壯士,我真的會給你們銀子的,你們想要多少都行,你們就放了我吧……」陳慧急忙說道,或許是語氣有些急,聲音不自覺大了些。

  賀大哥立即將匕首往陳慧脖子上壓了壓,低聲怒斥:「再多嘴,老子割斷你喉嚨!」

  陳慧忙閉了嘴,在她身後之人的挾持下往前走去,沒一會兒便避開人去了後山。

  而這一路上,齊二弟斷斷續續跟陳慧說了不少話,陳慧才知道他的目的:他要她把他二人帶回京城城內。陳慧沒敢問你們為什麼自己不回去,她看得出齊二弟身上的傷有些嚴重,而二人身上都有著濃烈的汗臭味和血腥味,怕是在這藏了不少時日,他們不敢自己回京城,一定是身上有命案,這種人心狠手辣,她還是假裝沒猜到這種事為好,免得惹怒了他們被滅口。

  「只、只是如此嗎?」陳慧道,「這自然是小菜一碟,兩位壯士不如往回走,我跟家裡人說一聲,明日便帶二位一道回去。」

  齊二弟笑了一聲:「此事哪有這麼簡單?若我兄弟二人便這麼帶姑娘回去,姑娘轉頭便能把我二人賣了。」

  「我不會的……」陳慧心道不妙,後山黑漆漆的,一路走一路滑,她看不清楚齊二弟的表情。

  齊二弟道:「姑娘半夜心煩,便四處走走,路遇我兄弟二人,對賀大哥傾慕不已,一時情動,便與他成了好事,要帶他回家。當然,只要姑娘你聽話,你一個姑娘家成親前便失了貞潔一事,我們自會替你隱瞞。」

  聽到這裡的陳慧只想來一句國罵,這兩人也太噁心了吧!

  「兩位好漢……我發誓一定會聽話的,求你們不要如此!」陳慧道,她怕激怒二人,什麼「你們若敢動我,司禮監李公公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這種話都沒敢說,他們要是發現她的背景不像她如今表現得那麼普通,怕是會直接滅口啊!

  齊二弟又是輕輕一笑:「姑娘不必發誓,我們兄弟二人只信自己,你發誓也沒用。」

  陳慧心如擂鼓,僵硬的身體抗拒著繼續往前走,卻在她的理智催促下被拖著前行,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儘快想出辦法來,不然真的要噁心死了。

  這是條黑暗又有些蜿蜒的山路,因為他們不敢點燈,陳慧在沒有亮光下走得很吃力。齊二弟在前方引路,可或許是傷勢有些重,他忽然身子一傾,往一旁摔去。賀大哥見狀,急忙伸手抓住了他,卻鬆開了陳慧,甚至因過於焦急自己的二弟而沒有注意力道,胳膊一抬撞上了陳慧的肩膀。

  陳慧本就身子不穩,被這麼一撞,再加上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向外摔去,然而她身下卻不是泥濘的山路,卻是一處峭壁!

  等賀大哥抓緊齊二弟時,他只聽到一聲尖叫,轉頭再看,人就沒了。他忙探出頭向下看去,卻什麼都看不到。

  賀大哥道:「齊二弟,她掉下去了,咱們下去找找?」

  齊二弟緩過神來,回頭看向那潭門寺,眉頭緊皺:「怕是來不及了……且咱們白日來見過,這兒那麼深,掉下去不死也殘了,算了,咱們快走吧。」

  賀大哥有些可惜地說:「難得有這麼個適合的小娘子……那另外兩人……」

  「那二人氣度不凡,不像普通富人,不可招惹。」齊二弟道,「快,咱們先回山洞去。」

  賀大哥應了一聲,忙扶著齊二弟繼續往山上走。

  潭門寺內,當小笤發現陳慧不見了的時候,她立即去找了小五和小六,幾人的動靜吵醒了鄭蓉蓉和舒寧郡主二人,聽聞陳慧突然消失了,二人也忙叫起了自己的家丁,滿寺廟找人,最後甚至驚動了寺廟的方丈,所有人一起找了起來。

  可是一直找到天光放亮,依然沒有陳慧的蹤跡,而小六,早在找了一圈沒找到陳慧後,去解下了李府馬車的馬,匆匆跑回城內報信去了。

  小六見到李有得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不等他問,小六立即說道:「公公,昨夜我們因雨勢大而借宿潭門寺,夜裡陳姑娘與小笤去了茅房,小笤一轉頭陳姑娘便不見了!」

  李有得先是一愣,在把小六這個消息消化過後,他面色漸漸變得猙獰,眼裡驟然凝起暴怒戾氣:「陳慧娘竟然不見了?」

  莫非……這次出城,是她跟她的小情郎早就策劃好的?她隱忍了那麼久,討好他,取悅他,就只是為了讓他答應放她出城,好跟她的小情郎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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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1:34:09
第五十八章 訊問

  陳慧睜開雙眼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瞎了。

  等她隱約能看清楚天上的星星時,她鬆了口氣,看來她並沒有因為掉崖而瞎掉。

  此時天空已經不再落雨,然而烏雲尚在,能見度很低,陳慧剛想嘗試著坐起來,便感覺地上一鬆,好像有什麼東西滾了下去。她登時不敢再動,只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大腦和眼睛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如同一隻怪獸大張的巨口,等待著將她吞沒。陳慧嚇得慌忙抓住了崖壁上垂下的一根藤蔓。

  原來,她是運氣夠好,正好掉在一塊小小的凸起上,要是再偏一點,或者她的體型再大一點,便掉下去了。因為感覺這兒並不牢固,陳慧也不敢亂動,僵直的身體緊貼崖壁,瞪著眼睛看著天空。

  這兒距離她的落點足有五六米高,以她自己的能力是上不去的,甚至她可能撐不了多久便會掉下去了。而且這時候她都不知距離掉下來有多久了,那兩兄弟是誤以為她死了所以離開了麼?那麼他們還會回來麼?他們是不是還在附近?這些問題陳慧都沒有答案,因此她也不敢高聲呼救。

  小笤跟她一起出來的,那麼在她不見之後,小笤應該會通知其他人,到時候說不定有人會找來這兒,那她就能得救了。

  打定主意之後,陳慧便緊貼崖壁不動彈了。此刻雨雖然已經停了,可地上崖壁上都是濕漉漉的,陳慧全身都潮潮的,不少部位雨水滲透進去,涼絲絲的,她的一雙鞋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白色的襪子都是泥,這會兒她也顧不得了,只能慶幸如今並不是冬天,不然她可能會像可憐的傑克一樣,好不容易活下來,卻沒等到救援就凍死了。

  等待是一件無趣的事,陳慧又不能唱山歌弄出動靜來,自然只好胡思亂想轉移注意力了。想她的布莊,想她的設計稿,想想舒寧郡主,再想想小笤……等她把穿後事都回想了一遍,天光已大亮,她打著呵欠時忽然想到,在得知那兩個人想做的事之後,她心裡只有噁心,可從前怕李有得會在床上對她這樣那樣的時候,她並不覺得噁心,只是有點害怕而已。

  還沒等陳慧想個明白,她突然聽到遠處有了些許喧鬧聲,她心頭一動,是來找她的嗎?

  潭門寺外,一隊三十多人的錦衣衛將整個寺廟包圍得水洩不通,一輛馬車在寺門處停下,身材瘦削的白臉男子下了地,在踩了一地的泥濘之後嫌棄地嘖了一聲。

  「公公,人都在裡頭了。」阿二忙迎上來道。

  李有得冷著臉往裡走去,剛走進寺門,便聽到舒寧郡主大喊道:「什麼李公公王公公的,我爹是慶王,我是舒寧郡主,他憑什麼扣著我?」

  李有得看了過去,那正是他先前有過小過節的舒寧郡主,那時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他做了暫時性的退讓,而這次,卻又不同了。

  「把舒寧郡主帶過來。」李有得抬了抬下巴,剛要過來覆命的阿大聞言,立即領命去了。而他則繼續邁步往前走,入了後院精舍,來到陳慧住過半夜的屋子。

  小笤一見李有得便跪下了,慌張地說:「公公,陳姑娘不見了,她一定是被壞人帶走了,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阿二忙把一旁的椅子拖過來,用袖子擦了擦,李有得坐下,冷眼看著小笤:「說說,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小笤忙將已經說過不止一遍的話又說了一次:「昨夜陳姑娘起夜,叫醒了奴婢,奴婢便陪陳姑娘去了外頭的茅房——」

  「屋裡沒便壺?」李有得突然問了一句。

  小笤楞了楞,望見李有得的眼神,忙低了頭道:「師父說數量不夠,陳姑娘便讓給了舒寧郡主和鄭姑娘……」

  「繼續說。」李有得閉了眼,也不知是信也不信,做出繼續聽的模樣。

  小笤便道:「後來奴婢和陳姑娘回了,路上見著個影子,看不大清楚,奴婢想去看,被陳姑娘拉住了,說叫人一起來看,奴婢便在前打著燈籠走了,可走了會兒沒聽到後頭的聲音,再回頭陳姑娘便不見了,地上影子也不見了!」

  她說著哭了起來。

  「公公,求求您救救陳姑娘吧,她一定是被歹人抓走了……」

  李有得微微睜開眼,卻只是半睜著,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佛門清淨地,哪兒來的歹人?小笤,我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若說實話,告訴我陳慧娘跑哪兒去了,我便饒你一命,否則,打死你也不過片刻的功夫!」

  小笤一愣,連忙用力磕頭,哭喊道:「公公!奴、奴婢該死!是奴婢沒照看好陳姑娘!可是奴婢真不知陳姑娘去哪兒了啊!公公,您快救陳姑娘吧,不然,不然等晚了,陳姑娘她……她……」

  李有得冷硬的心因小笤的話而有一瞬間的柔軟,萬一慧娘真是被歹人……

  他冷哼道:「小笤,事到如今你還替陳慧娘打掩護?怎麼,覺得說她是被歹人抓了,我便會信了?」

  小笤愣愣地看著李有得,她不知道為什麼從前對陳姑娘那麼好的公公這會兒竟不信她是被歹人抓走了,從昨夜到如今已經那麼久過去了,再不快點去找,陳姑娘會不會、會不會……

  小笤不敢再想下去,她猜不透公公的心思,她只是不停地磕頭,嘴裡不停說道:「公公,求求您救救陳姑娘,求求您救救陳姑娘!」

  「倒真是個忠心的丫頭。」李有得嘲諷一笑。

  他剛抬了抬手,阿大便進來說:「公公,舒寧郡主來了。」

  李有得看了眼阿二,示意把小笤帶出去。

  舒寧郡主抬頭挺胸地邁步走了進來,一見到李有得便沒什麼好臉色:「李公公是吧?你要麼盡快把我放了,不然我回去就讓我爹參你一本!」

  李有得嘿嘿笑道:「舒寧郡主怕還不知道情況。我今日來,可是捉拿狗膽包天刺殺皇上的朝廷欽犯,即便是慶王殿下親自來,也不得阻攔,郡主你雖身份高貴,卻也貴不過皇上去吧?」

  曾經刺殺皇上的刺客還未全部抓到,他這次便是以此為理由,向錦衣衛借了些人過來,將這潭門寺團團包圍。

  舒寧郡主一愣,隨即卻不示弱地說:「我就沒看到什麼朝廷欽犯,你明明是藉機報復!」

  李有得諷笑道:「郡主這是何意呀?」

  舒寧郡主大聲道:「你跟陳姑娘家有仇,故意藉機要害她!」她剛才看到小笤哭著出去了,自然認為是李有得公報私仇。

  李有得饒有興趣地說:「舒寧郡主,我很是好奇,慧娘是如何同你說她與我的關係?」

  聽李有得叫陳慧娘叫得那麼親密,舒寧郡主不適地皺了皺眉,但她不想跟他扯皮,便直說道:「你跟她爹有過節,還看上了她,糾纏她不放,是不是?!」

  李有得嘴角垂了下來:「慧娘說我糾纏她不放?」

  舒寧郡主噎了噎,冷哼道:「就算她沒說,難道本郡主還看不出來嗎?」

  李有得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的笑實在惡毒得很:「那麼舒寧郡主,你有沒有看出來,慧娘早就是我的女人?」

  舒寧郡主又是一愣,隨即面色漲紅,她惡狠狠地說:「你別血口噴人,誣人清白!你是個……是個……怎麼可能……」

  李有得替她把含糊過去的話說了出來:「舒寧郡主是想說,我李有得是個閹人,慧娘怎麼可能成我的女人?」他眼角揚起,諷刺地笑道,「舒寧郡主可真是個天真的女子啊,我有的是法子……」

  「無恥!這種污言穢語你也說得出口!無恥!」舒寧郡主又羞又氣,「你這個卑鄙無恥之徒!你們沒一個好東西!」

  李有得早習慣了被人當面背地裡罵,能報復回去的他也不急在一時,不能報復回去的,那便只能一笑了之了。此刻他笑望著舒寧郡主,微微搖著頭似是蒙了冤屈: 「舒寧郡主怕是誤會了我啊!慧娘是她爹送來的,我無可奈何收下了,又給她吃給她喝,還送了她兩個鋪子,可算是仁至義盡,沒想到她在外竟是如此說我的,真是 養不熟的白眼狼哪。」

  更可恨的是,她還算計他,欺騙他,跟她的小情郎跑了!待他抓住了她,有她好看的!

  「你胡說!」舒寧郡主下意識地不想聽信李有得這個在她眼中厚顏無恥奸佞狡詐之徒的話,可她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事,脫口而出,「李氏布莊……是你的?」

  「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李有得笑道。

  舒寧郡主陡然想起當時陳慧娘對李氏布莊為什麼不叫陳氏布莊的解釋,又想起她怎麼都不肯說她家住何處,每次有事都是去李氏布莊聯繫……原來她騙了自己!

  舒寧郡主不知自己該對哪一個人生氣,最後楞在了那裡。

  李有得卻沒那個耐心照顧舒寧郡主的小情緒,他問道:「舒寧郡主,我問你,你可有見過可疑之人?」

  「不知道……」舒寧郡主懨懨地說。

  李有得本也不是真為了什麼朝廷欽犯而來,把舒寧郡主叫來,說得她如今精神恍惚的模樣,他倒像是對著陳慧娘發洩過了一些怒氣似的,心情著實好了些。

  「送舒寧郡主回去吧。」李有得對阿大擺擺手,阿大立即上前,客氣地請舒寧郡主離開。

  舒寧郡主也呆呆地沒有說話,跟著阿大出去了。

  李有得問阿二:「阿二,潭門寺內有多少人?」

  阿二忙道:「回公公,潭門寺目前僧人有五十二位,香客二十二人,其中四人是暫住此地讀書的書生,三人是京城本地老百姓,其餘的便是舒寧郡主和陳姑娘一行人了。」

  李有得眯了眯眼:「那幾個書生……」

  「都還在,小笤說,其中一個書生與陳姑娘似乎是舊識,之前在望遠書肆見過。」阿二忙道。

  李有得的神色冷了下來:「讓他過來!」

  「是,公公!」阿二忙領命去了。

  戚盛文在阿二的帶領下信步而來,面上看不出任何忐忑。

  進了屋子,戚盛文先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李有得一番,隨後便低了頭做恭敬狀。

  「你叫什麼?」李有得微微揚著下巴,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滿滿的蔑視之意。

  戚盛文卻仿若未覺的模樣,微微一笑道:「在下戚盛文,只是一介白衣,想必閣下便是司禮監李公公吧?百聞不如一見,公公幸會!」

  李有得皺了皺眉,並不喜歡戚盛文的這種態度,不過心裡畢竟裝著其他事,他也懶得計較了,只道:「昨日到今晨,你可見過什麼可疑人士?」

  戚盛文道:「不知李公公所謂的可疑人士是……」

  「形跡可疑,藏頭露尾之人。」李有得道。

  戚盛文似是思索了一番,搖頭道:「在下並未見過。」

  李有得盯著戚盛文看了會兒,忽而冷笑:「我聽聞你竟與婦人勾勾搭搭,不成體統!」

  戚盛文道:「冤枉啊李公公,在下怎麼會做出那等無恥之事呢?」他頓了頓,面露困惑,「不知公公是從何處聽來的?」

  李有得不理會他的問題,再問:「你可認得一個叫溫敬的書生?」

  戚盛文倒不在意李有得忽略了自己的話,思索了片刻才道:「回李公公,在下雖交友廣泛,卻也未曾聽過此人。」

  李有得冷笑道:「戚盛文,若你知道些什麼,我勸你盡快說出來,否則那些皮肉之苦,我怕你這細皮嫩肉的受不住!」

  即便被李有得這般赤裸裸地威脅,戚盛文面上也未有多少恐懼之色,他正色道:「回李公公,在下行得正坐得端,不認得便是不認得。聽說公公是為了捉拿朝廷欽犯而來?在下一向是個良民,斷不敢與那等宵小為伍,望公公明鑑!」

  李有得嗤笑了一聲,他懶得明鑑,既然此人跟陳慧娘曾經認得,今日又「巧合」地出現在這兒,必定脫不了干係,打一頓總會招的,若嘴再硬些,便打兩頓。

  李有得剛要下令把人拖出去打,忽然有一錦衣衛大漢將軍進來稟告道:「李公公,在後山發現了可疑人蹤,還有一隻女子的布鞋!」

  李有得驀地站起身,再管不得戚盛文,喝道:「帶路!」

  李有得一行人匆匆走了出去,戚盛文原地站了會兒,嘴角帶了點奇妙的笑意往回走去。他想,這陳姑娘很有一些本事啊,希望這回她能平安無恙吧。

  李有得匆匆跟著人來到發現女子布鞋的位置,不起眼的小笤本也隨著眾人一起跟了來,見到那布鞋,她立即擠上前來顫聲道:「那是陳姑娘的!」

  李有得盯著那布鞋,又往後山望去,這香山不高,翻過這座山,便有一座城鎮,想必陳慧娘是沿著這條路跑了,急成這樣,連鞋都不顧了。

  他的臉色黑了下來,他想到陳慧娘是半夜跑的,即便翻山越嶺有些困難,這會兒也早已到了鎮上吧?到了鎮上換上馬車,再隨便選個地方逃,他便追不上她了—— 她想必是這麼想的。呵,不追到她,他怎麼可能便那麼回了?他這回帶來的人中有幾個追蹤好手,讓他們去追,不愁追不上兩個毫無經驗的小老百姓!

  李有得點了一人,讓他負責去追人,見幾人快步離去,他又看向小笤道:「小笤,陳慧娘是不是同溫敬一道跑了?還是他們二人約在鎮上見的?」

  小笤愣住,驚訝地看著李有得,正想替陳慧辯駁一二,不遠處的山崖下,隱約傳來一道聲音。

  「公公……我在下面等您呢……」

  聲音似乎就在前方不遠,李有得一開始並未聽出什麼,一個激靈後問其他人:「你們……聽到了麼?」

  什麼在下面等他?青天白日的,怎麼可能鬧鬼!

  「聽、聽到了……」其餘人都連連點頭。

  李有得微怔,卻聽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公公,慧娘在這裡啊!您快點來救我,我快撐不下去了啊……」

  「慧娘?」李有得一震,驀地快步往前走去,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好在陳慧又說了兩句,他終於尋到了她的正上方。

  從這兒望下去,李有得一眼便看到了陳慧那張髒兮兮卻驟然綻放燦爛笑容的臉,他在她眼裡看到了驚喜和激動,那一瞬間,擠壓在心底的那些煩躁與怨怒,頃刻被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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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1:34:29
第五十九章 誤會

  陳慧被懸在半空那麼久,差點就昏睡過去,等聽到人聲時,她起先還不敢出聲,直到小笤的聲音驚醒了她,隨後她又聽到了李有得的聲音。

  她發誓,她從沒有一次覺得李有得的聲音那麼動人過!雖然他話中的內容讓她想揍他,但這種生死時刻,那都可以忽略!

  當李有得出現在上方時,陳慧表現出了她最大的喜悅,她看到李有得在一怔之後縮回了身子,隨即便聽到他開始組織人把她弄上來,又派人去找追蹤去的幾人,讓他們回來。

  陳慧的落點不算太遠,上面的人去寺內尋了些繩子來,打了個結實的繩套垂下來,讓陳慧套在腋下,眾人齊心一點點把她拉了上來。

  陳慧上來時整個人便癱在了地上,她在那個小地方僵了一夜,身子都麻了,可當她抬頭看向李有得時,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心底的雀躍。

  對上陳慧那比以往還閃亮的目光,李有得下意識地別開視線。

  她沒有跟人私奔?可是她為何會突然消失,反而出現在這裡?真不是因為私奔路上不慎摔了下去,她的情郎見救不上她便棄她而去了?

  李有得知道自己這樣想或許有些沒道理,但她現身後山一事無法解釋,他便無法釋懷。

  正因為他沒看陳慧,當她撲過來的時候,他不但沒能躲開她,還被她尚未恢復控制的力道帶得坐在了地上,只來得及雙手撐地穩住身形。

  手下是泥濘的山路,手按入泥裡的感覺實在很糟糕,可李有得還來不及發怒,將他推倒又摟住了他脖子,而身子卡在他兩腿間的全身髒兮兮的女人便哽咽了起來:「公公,您終於來救慧娘了!嚇死慧娘了!慧娘還以為這次死定了,以後再也見不到公公了!」

  李有得很尷尬。

  雖說這會兒這裡人不多,可這麼十幾雙眼睛都盯著他看呢!他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居然被個女人在大庭廣眾下推倒哭訴,像什麼樣子!

  「陳慧娘,你給我起來。」李有得低聲道。

  陳慧晃了晃腦袋,頭上的草和泥擦了不少在李有得的脖子和衣服上,她抱得愈發緊:「不起,就不起。」她頓了頓,聲音愈發委屈,「慧娘差點就再也見不著公公了,公公就不能安慰安慰慧娘嗎?」

  居然還得寸進尺上了!

  李有得心裡還存著塊疙瘩,抓著陳慧的胳膊把她拉開些,冷下臉看著她道:「起來。」

  陳慧看著李有得這面無表情的模樣,再想到之前在崖下聽到的話,心情便不太美好了。

  本來她是很高興看到李有得來救她的,可真沒想到他來「救」她的目的是以為她跟別人跑了,是打算把她抓回去。所以現在他發現她沒跑而是差點遇難了,是在愧疚麼?

  陳慧盯著李有得那冷硬的面龐,並不覺得他是在內疚。或許在他看來,她跟人私奔的嫌疑還是沒有洗清?畢竟她突然出現在後山一事很難解釋。小笤很可能沒看到綁走她的人,那麼說不定以為她是自己離開的?

  陳慧現在特別不想李有得誤會。她遭遇了這無妄之災,差點被人強了,還差點死了,真的是特別好的運氣才能活下來,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找個人來安慰她,就發現自己被李有得誤會了。

  陳慧也不顧泥地有多髒,跪坐在李有得身前,同樣瞪著他氣惱地說:「公公,您以為慧娘是跟誰跑了?」

  李有得不吭聲。

  陳慧道:「我昨夜跟小笤一起出來,見地上有黑影,怕有危險,便打算回去找人來看看,誰知卻有兩人拿匕首威脅我,我不敢出聲,只能跟他們走了。他們帶我來到這裡時,叫齊二弟的男人傷勢發作,另一個叫賀大哥的去扶他時把我撞了下去,他們以為我死了便走了,可我卻命大,懸在了半空,或許公公您晚來點時間,便再也看不到我了。」她頓了頓,冷靜的語氣也變了,聲音拔高道,「若是如此,慧娘在山崖下漸成白骨,公公卻當慧娘是跟誰跑了!」

  聽到陳慧描述的可能性,李有得心底也是一驚,當陳慧惱怒地起身時,他下意識伸出了手,可到底慢了半拍,沒能抓住她,他也回過神來,忙收回手。

  陳慧冷著臉向早已經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去,對上她那彷彿要噴火的模樣,眾人齊齊後退了兩步,連李公公都搞不定的人,他們當什麼出頭鳥啊!

  唯有小笤迎了上去,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地說:「姑娘,太好了,你沒事!奴婢還以為姑娘被壞人害了,奴婢快嚇死了!」

  陳慧道:「還是小笤好,不會說那些沒有根據的亂七八糟的話。」

  陳慧看了眼自己髒兮兮的手,也就沒摸小笤的腦袋。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足夠剛被人扶起的李有得聽到她這指桑罵槐的話。

  「陳慧娘,反了你!」李有得推開扶著他的阿大,把阿大遞給他擦手的帕子往地上一擲,怒瞪了過來。

  陳慧看也不看他。任誰在那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地方孤零零地等了那麼久之後重獲新生,都會有些小脾氣的吧?

  李有得氣得想打人,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陳慧娘寵得太過了,才讓她的脾氣愈發長進,還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衝他發火,還罵他!

  沒等李有得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望去,只見他派出去的好手們押著兩個男人走了回來。

  當他看清楚那兩人時,他雙眼猛地瞪大。這、這不是正被通緝中的刺客嗎?

  「沒想到竟是你們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刺客!」

  他有些恍惚,以抓刺客的名義圍住了香山,沒想到還真陰差陽錯被他抓著了!那一日他在場,這兩個刺客漏了模樣,卻還是讓他們逃了,原來是藏在山裡,怪不得一直沒能找到他們!

  直到此刻,李有得才想起陳慧的話。他本以為那是她隨口瞎編的經歷,反正她口中的人已經離開了,又沒人能證明她的話,還不是任她瞎說?可被抓住的這兩人,卻證明了陳慧的話所言不虛。

  一時間,李有得感覺面上竟有些火辣辣的,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陳慧。

  陳慧看到昨夜威脅自己的兩個男人被五花大綁著回來,簡直是心花怒放。再一聽李有得說他們是刺客,她便覺得這世界真奇妙,官府死活找不到的人,居然主動來找她,還因她而被抓了!可謂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她快步走過去,一人重重踢了一腳,把之前不敢說的話趾高氣揚地說了出來:「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敢招惹我?被抓了吧?活該!等著去牢裡嘗盡十八般酷刑,想死也死不了吧!」

  齊二弟本就負傷,而賀大哥在跟大漢將軍纏鬥過後也受了傷,二人此刻一身狼狽,被陳慧踢的時候都懵了,好一會兒才看明白踢他們的人是誰,震驚於她居然還好好活著,看著精神還挺好。

  只是此刻二人被朝廷抓了,自己小命還堪憂,也沒心思理會陳慧,兩個人面上一片愁雲慘霧。

  陳慧出了一口惡氣,心情倒是好多了,一轉頭見李有得正看著自己,想來他已經明白他是誤會她了。

  剛才那怒氣衝衝使小性子的模樣早已蕩然無存,她慢慢挪過去,湊近了李有得,仰頭望著他,極其委屈地說:「公公,您現在知道誤會慧娘了吧?」

  李有得不想說話,這事確實是他不對,在得知她真的不是自願走的之後,他心中某處雀躍地跳動起來,嘴角也控制不住那向上翹的弧度,可當著那麼多的面,他卻捨不下面子服軟。

  齊二弟和賀大哥被押著往山下走,而其餘人不小心看到陳慧那小意討好的模樣,紛紛移開目光,不敢多看。

  不過就算被那麼多人盯著,陳慧也並不太在意,她可是當眾抱過李有得大腿的人,這點怕什麼?

  「公公,慧娘掉下去的時候腳扭傷了……」陳慧又道,語氣愈發輕柔哀婉。

  李有得終於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腳傷了還不安分!」

  陳慧卻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小聲道:「公公,你湊過來,慧娘有話跟你說。」

  李有得皺了皺眉:「什麼話不能這麼說?」

  「就是不能讓他們聽到。」陳慧指了指身後的那一排人,嚇得他們一縮,竟有李有得一發話,他們便掉頭跑走的一縮。

  李有得遲疑了幾秒,終究還是稍稍彎下腰來。陳慧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道:「公公,那兩個刺客十分可惡,您可不能放過他們。昨夜綁了我後,他們還說要跟我成了好事,要不是我摔下山崖了,還不知會成怎樣呢……慧娘是公公的人,還被他們如此羞辱,真是氣死我了!」

  李有得面色因陳慧的話而漸漸沉下來,就那兩個狗東西也敢動他的人?心裡一陣陣後怕,若是一個不慎……

  「此二人,我定會好好關照他們!」李有得惡狠狠地說。刺殺皇上罪名令他們必死無疑,但在死之前,有的是花樣讓他們好好嘗嘗!

  陳慧低頭偷偷地笑了下,她跟李有得說這事,當然不是真要那二人如何,反正他們作為刺殺皇帝的刺客,必死無疑了。她特意跟他提起,不過是想讓他知道她受的委屈,讓他知道昨夜有多凶險,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懷疑她!

  「腳傷如何了?」李有得瞥了眼陳慧的腳,自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陳慧低著頭小聲道:「疼……」

  「疼?疼你還亂走,還踢人。」李有得皺眉斥道,「你等著,我讓人找東西抬你下去。」

  陳慧心道,可我更想你背我下去呀……她瞥了眼李有得的小身板,想了想還是算了,當然了,她也沒那個膽子提這種匪夷所思的要求。

  「不必,小笤扶我就可以了。」陳慧道,其實她就一點點擦傷,痛感不強,讓人抬著走有點太誇張了。

  李有得看看陳慧,她忙走了兩步,只有一點不順的樣子,並不嚴重。

  他便點了點頭。

  小笤得了陳慧的示意,立即跑過來扶住了她,陳慧低聲笑了下:「不好意思哈,有點髒……」

  沒想到陳慧這一句話說出來,小笤居然又流了眼淚。

  陳慧嚇了一道,忙安撫她:「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倒是你……你額頭怎麼了?怎麼還破皮了?」

  陳慧的聲音不小,走在前頭的李有得腳步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

  小笤哪裡敢告李有得的狀,慌忙搖頭,不肯說什麼。

  陳慧一見她這模樣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她人不見了,李有得又誤以為她自己逃了,當然是第一個拿小笤開刀啊!

  她彎腰在小笤耳邊道:「回去我給你擦藥,過兩天就不疼了。」

  不然還能怎樣呢?找李有得要說法?怕是給小笤再找麻煩啊!

  陳慧說完還是有些不滿地盯著李有得的背影,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件事,鬆開小笤的攙扶匆匆跑上兩步走到李有得身邊。

  李有得驀地停下腳步,冷冷地看她:「怎麼,還要為你的丫鬟討公道?」

  陳慧楞了楞,這是哪跟哪啊……哦,他居然還偷聽她和小笤說話!

  不過陳慧卻不是為這事找李有得,她訕笑了下:「慧娘怎麼敢嘛……慧娘就是想問問公公,舒寧郡主她知道……」

  李有得面色一僵,他想起了之前為陳慧「出逃」而出氣的自己跟舒寧郡主說的那些話。

  瞥了眼陳慧那面帶希冀的模樣,李有得冷哼一聲:「怎麼,就這麼怕被人知道你是誰的人?」

  一見李有得似乎又有生氣的苗頭,陳慧立即道:「當然不是!慧娘只是想找個最佳時機跟舒寧郡主他們說,怕說得急了她們生氣。」

  李有得不說話。他今日的做法對舒寧郡主來說豈止是急,簡直是狂風驟雨般侵襲而去。

  他往前疾走兩步,忽然想起陳慧腳傷了,便又慢下步子,冷著臉邊走邊琢磨這事該怎麼說才好。

  陳慧跟在李有得身邊慢慢走著,見他面色冷淡,就覺得他可能是為她一直不跟舒寧郡主她們說她是誰而生氣,畢竟他這樣身份的人,自尊心比旁人多一些太正常了,她一個小小的舉動,在他這裡就可能放大數倍。

  「公公,慧娘保證,一定盡快找舒寧郡主說。」陳慧嬌聲道。

  前方便是寺廟,去了後一切瞭然,李有得實在繃不住了,冷著臉道:「不必了,我已經幫你同舒寧郡主說了。」

  陳慧一驚,忍不住追問道:「公公您……您怎麼跟她說的?」

  「事實如何,我便如何說的!」李有得說完便往後瞥去,「小笤,還不過來扶著陳姑娘?她若摔著了,我唯你是問!」

  說完,他加快腳步往前走去,再不給陳慧提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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