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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零落成泥] 嫁給一個死太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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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7:07
第七十章 一個問題

  陳慧的話讓李有得突然意識到,她此刻如此的態度,許是將他當成跟她、跟小笤一樣的了,他從前沒有機會伺候宮裡的妃子,但他聽人提起過,有些宮妃確實是完全不把他們這些人當男人看待的,沐浴時也讓他們這些宦官在場伺候。

  至於另一個可能,只在李有得的腦子裡冒出一瞬間便被他完全否認壓了下去——她在勾引他?即便是妓女,也知道以美色誘惑勾引他們這些人沒用。找對食是為了有個貼心人,而找女人上床不過是為了心中扭曲情緒的發洩罷了。她若勾引他,不是自討苦吃麼?

  而放在陳慧身上,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明知他什麼都不會做,故意如此消遣他,或者別的什麼……

  除了勾引這個他認為絕無可能的可能之外,其餘兩種可能性都讓李有得心裡生出一股鬱氣。

  她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多好,別那麼多心思和花樣,這日子多舒坦?

  李有得面上浮現個奇異的笑,像是怒又像是喜,他爽快地說:「好啊,你過來。」

  陳慧本以為李有得會罵她不知羞恥然後落荒而逃什麼的,沒想到他會應得那麼乾脆,感覺有些奇異,但想想自己對於他幫不幫本來就都能接受,因此也不再多考慮什麼,只是在湊上去之前小聲道:「公公,您稍等一下。」

  她到車門旁打開一條縫,看到阿大就在外面,叫了他一聲,見他轉過頭來,她叮囑道:「阿大,等會兒我跟公公有點事,誰來也別隨便放進來。」

  阿大愣了愣,下一刻明白了陳慧的話,眼神頓時飄忽起來,慌忙道:「好、好的,陳姑娘……」

  陳慧笑了笑,關緊車門轉過頭去。

  李有得的臉色比剛才還難看。

  大概是她的話太具有某方面的暗示性,容易讓人想歪吧。

  陳慧心裡竊笑,走過去背對著李有得蹲下,先扯開腰帶,把外衣脫下,又將中衣脫了,推至腰部,露出被白布裹了個大半的上身,此刻這裹胸布已經鬆開了些,鬆鬆垮垮地彷彿隨時會掉下來。

  李有得望著陳慧那如流水般順暢的舉動,起先還抱著看你又找什麼理由停下的念頭,可隨著衣物一件件褪去,他忽然變得坐立不安,直到她露出了那已經看不到他當初咬痕的圓潤雙肩。

  眼看著陳慧又開始一圈圈解裹胸布,李有得忽然覺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坐的位置比她跪的高,從他這略高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胸前,隨著她解布的動作,那兩團也在微微顫動,讓他忍不住回憶起了當初的那種綿軟觸感。

  「慧娘。」李有得突然開了口。

  陳慧回頭,疑惑道:「公公,怎麼了?」

  看著她臉上那純真無暇的神情,李有得卡在喉嚨中的話一句也問不出口。他不知道她還要幹什麼,無論是想要達成什麼目的,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樣的犧牲也太大了。他想,換誰跟她一個處境,都不會一副如此輕鬆愉快的模樣吧?至少該是隱忍的、強忍著不適和噁心的。陳慧娘啊陳慧娘,你究竟想要什麼?

  李有得忽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在宮中微末時都未做過這種事,如今我已是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怎能幫你做這事?自己弄!」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能在陳慧娘身上多出這許多矛盾的心理,有時候被她氣得狠了,便想要欺負她懲罰她,可別的時候,卻又捨不得傷她一點。他可也算是曉得從前他見著的那些對食們是怎樣的心情了,真就是為著對方好,捨不得讓對方受一點傷害。可偏偏他選的人,太不安分,他又偏偏對此無計可施,真真是要了他老命了!

  「公公,您怎麼這樣!」陳慧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李有得,「我衣裳都脫了,您卻反悔了!」

  車外守著的阿大聽到陳慧忍不住提高嗓音說出的一句話,一個激靈,趕緊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放鬆下來,只是尷尬又誠懇地祈禱:陳姑娘誒,姑奶奶誒,小點聲吧,被人聽到了不好啊……

  「那又如何?」李有得眉頭一挑,神情冷漠。

  陳慧瞪著李有得半晌,頹然道:「既然公公不肯幫忙,慧娘只好自己來了。」

  李有得聞言鬆了口氣,正想說自己下去走走,就見陳慧低頭繼續扯她的裹胸布。

  眼見著她的裹胸布越扯越少,胸前的凸起也愈發明顯,可她並沒有回避的意思,反倒向著他動作自然,李有得沒忍住叫道:「住手!你這成何體統!」

  陳慧訝異地抬頭看了看李有得,不解道:「公公您說什麼呢?慧娘做什麼了呀?」

  如果李有得來自現代,那麼這時候,他必定會感歎:我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而此刻,他不但見識過不止一回了,不出意外的話,將來也會長期與此人相伴,日日見識她的無恥之處。

  陳慧說話時手不自覺地動了下,胸前的布便滑了小半下來,露出大半個……

  李有得驀地轉開視線,可那顏色和形狀已經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清晰如同就在眼前。他順手一拉,將被子掀起往陳慧頭上一蓋,等她手忙腳亂把被子扯下來時,李有得已經不在馬車內了。

  陳慧呆呆地看了車門一陣,忍不下低頭笑了起來。她突然感覺到,李有得應當也是喜歡她的吧?不然怎麼跟個毛頭小子一樣,那麼容易害羞?就是他的性格太不好,對喜歡的人也嘴毒,這樣鬼才明白他對她是什麼感覺啊!即便是現在,她也不敢肯定他是喜歡她……說不定他並不是什麼害羞,而是厭女症呢?

  陳慧忽然想到,李有得對蔣姑娘一直那麼客氣,可見是不喜歡她的,這也算是一種反證了吧。

  要自己纏胸其實並不算太難,不過是有人幫忙更省力一些罷了。陳慧一邊纏胸一邊想著李有得,許久之後突然長歎一聲,情緒變得低落。

  她最先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上一個太監後,確實是震驚的,這實在有些驚世駭俗了,她感覺這種事可能沒幾個人做得出來。可是,再仔細想想,與其震驚自己居然喜歡上一個太監,不如震驚自己居然喜歡上一個壞蛋。她畢竟來自現代,雖說夫妻性生活對夫妻關係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可沒有的話,也不是不能過,不還有其他方式嗎?她在現代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小說也看過不少,少了二兩肉倒也沒什麼。

  而至於一般人在意的子嗣問題……她不喜歡孩子,乖巧的小孩可以接受,太吵的她看著就煩,這對她來說反而是最不成問題的問題了,她一開始想著抱緊李有得大腿過這麼一輩子的時候,也沒想過沒孩子會怎樣啊。再不濟還能領養一個嘛,再再不濟……她現在不已經有了個便宜乾兒子了麼?

  她該驚訝的是,想著抱大腿混日子是一回事,真對一個草菅人命的奸惡小人敞開心扉就有點……超過她的心理預期了。她可是出生成長在一個法治社會,深受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的影響,以往看到李有得這個人應當是要報警讓警察叔叔把他抓起來的,即便如今穿越了,價值觀也不能變得那麼天翻地覆吧?

  「唉……」

  陳慧長長地歎了口氣,她感覺自己的價值觀漸漸在被腐蝕了,居然會看李有得這種小人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歡喜,可能是真的有病吧。

  把自己的衣裳都攏好,陳慧倒有些慶倖剛才李有得跑了,不然等她頭腦一熱結束後冷靜下來,大概會很難接受之前發生的事吧。

  陳慧整理好下馬車時,並沒有在附近見到李有得。

  阿大低著頭不敢看陳慧,小聲道:「陳姑娘,公公說出去走走。」

  陳慧道:「知道了。那公公有沒有什麼對我的吩咐?」

  「這……公公沒提起。」阿大猶豫了會兒說道,公公看著像是被氣走的,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連見了公公嘴上的傷也只能當沒見到。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可不好啊。

  陳慧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簡單地吃了早飯,又在附近逛了逛,因找不到李有得也不好亂走免得遇到戚盛文,只好強行拉著阿大進了林子,讓他遠遠地看著,解決了個人問題才回了馬車上。

  沒一會兒,外頭響起了擂鼓聲,李有得也回了。

  陳慧安分守已地坐在一旁,李有得看了她一眼,腳步還有些遲疑,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這才坐回了位子上。

  雖說想起剛才自己的模樣陳慧有些尷尬,但她卻一臉平靜做出渾不在意的模樣。

  馬車啟動,陳慧這回並沒有提議玩遊戲,只是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偶爾瞥一眼李有得,目光又是感慨又是痛惜有時又無奈。

  李有得雖注意到了陳慧的小動作,卻始終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他儘量不往她那邊看,怕自己一看就控制不住腦子裡湧起那半圓。他從前是看過春宮圖的,對女人男人的裸體都沒有任何感覺,大體小時候就被淨身入宮的,該有的情慾也幾乎不會有了吧。可有時候看了陳慧娘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或者明明誘惑又不自知的情態,他心裡又會多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大約是沒有男人們身體被引誘來的強烈吧,只是細細密密的,緩慢而又折磨人的一種淡淡渴求。

  當他終於忍不了陳慧那偷偷摸摸卻又存在感強烈的窺探時,他冷著臉問道:「偷偷摸摸看什麼呢!」

  李有得本意是讓陳慧收斂些,別再這樣讓他看著心煩,可誰知陳慧被他這麼一瞪,竟定定地看著他——不偷偷摸摸,反倒光明正大了!

  「公公,慧娘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陳慧一臉凝重地說。

  李有得看著她沒好氣地說:「不許問!」他幾乎有種預感,她問的問題,畢竟是極其難以回答的。

  陳慧依然是一臉肅然:「公公,這問題對慧娘極其重要,慧娘還是希望公公能回答一下。」

  李有得冷笑一聲:「我不想回答,你不許問。」

  陳慧悠然一歎道:「公公,若慧娘執意要問,您也攔不住我吧?」

  李有得道:「你若再多說一句話,就下車跟他們一起走!」

  陳慧想了想,依然覺得這問題重要,便道:「那麼在慧娘被趕下車前,慧娘想問公公……」她頓了頓,表情無比認真,「公公喜歡慧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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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錯過

  李有得在聽清陳慧問題剎那,心道一聲果然,冷下臉道:「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下車!」

  陳慧盯著李有得看了兩眼,見他並沒有收回命令的意思,走到門邊敲了敲:「阿大,公公說停車。」

  馬車的速度本就不快,聽到裡頭叫立即便停下了,陳慧打開車門時,又回頭看向李有得。

  李有得以為她會撒嬌求饒,比如說「公公,慧娘不問了,您不要趕慧娘下車」之類的話,想來她說起來是駕輕就熟。他也不是那麼絕情的人,若她求了,他就勉為其難地留下她好了。

  然而他卻失望了,陳慧不但沒有求饒,反倒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難題。

  只見陳慧定定望著李有得道:「公公,這問題對慧娘很重要,若公公願意回答慧娘了,再叫慧娘上來吧。」

  她跳下馬車,跟在了一旁。

  因為馬車的停下,後方的錦衣衛隊伍都紛紛停下,見上面下來個小內侍也沒太在意,等馬車又開始動了,便繼續跟上。

  因為有行軍隊伍在前,這一隊伍之中也有步行的人,因此走得並不快,陳慧起先倒也跟得上。

  李有得在馬車裡坐了會兒,想到陳慧娘那嬌弱的人居然跟那群耐操的男人一起走,也不知會給累成什麼樣,心裡便難受得緊,坐立不安。

  可想到她下車前的話,他又張不開口讓她上來。

  他並不想回到她的問題。真是沒見過這麼膽大不安分的人,他對她好,寵著她不就足夠了麼,何必問東問西?蔣姑娘來了兩年,從未問過他為何要帶她入府,不也過得好好的麼?他不能回她,他若告訴她,他是挺喜愛她,將她當對食看待,將來她還不知要無法無天成什麼樣!他偏又不可能因她胡來而懲罰她,那他今後在府裡又哪來的威嚴?如今她弄不清楚他的想法,倒還能被他一罵一瞪唬住,一旦被她知曉,後果便不堪設想了啊!

  李有得想想便心煩得不行,也不知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就攤上這麼個主,可偏偏看上眼了,讓他捨,他也捨不去了。早知如今,當初她偷溜進菊院時,他就該將她一棍打死了事,就沒今日那麼多事了!

  李有得越想越是煩躁,眼睛盯著車門,彷彿能通過車門看到外頭徒步而行的陳慧。他想像著她面色蒼白,一步一踉蹌的模樣,想像著她一臉委屈,邊走邊哭的模樣,真是越想越心疼。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過去打開車門,往一旁看去,然而車旁並沒有陳慧的身影。

  「慧娘呢?」李有得心裡一驚,慌忙問阿大阿二。

  「呃……」阿大正在駕車,阿二猶豫了會兒,有點說不出口。

  「人呢!」李有得是真急了,若不是在馬車上,他已經把吞吞吐吐的阿二一腳踢翻了。

  「在……在後面……」阿二哭喪著臉往後一指。

  李有得抓著馬車車門往後看,只見陳慧正跟在一個騎馬的錦衣衛身邊,不知在跟對方說些什麼,此刻兩人臉上都帶著笑,看著談得很投機。

  李有得的臉色立即便黑了下來。他在裡頭擔心她吃苦受委屈,她倒好,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倒是愉快得很啊!

  陳慧一開始確實是跟在馬車旁邊的,可走了會兒,已經不習慣走那麼多路的腳丫子便受不住了,只能放慢速度,這一慢,便落到了錦衣衛群體中。

  陳慧以前一直認為錦衣衛的衣服打扮很帥,再加上落後時旁邊的小哥哥看著又正是非常養眼的那種類型,她看一眼都能多走兩步路,因此便賴在他身邊不挪窩了。

  「您好大哥,請問您貴姓啊?」陳慧笑容滿面地跟對方搭話。

  她如今是跟阿大和阿二類似的內侍打扮,不過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態度又親切,再加上還是跟李公公坐一個車的,因為這個錦衣衛小哥也對她很客氣。

  「小人姓呂。」他笑了笑。

  陳慧道:「呂大哥,你好啊!我叫小猴子,公公給我起的名字。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疑惑公公為什麼給我起這個名字吧?那當然是因為我機靈啊,公公特別喜歡我,所以就給了我這麼個愛稱。你看好聽嗎?」

  呂小哥呆了呆才道:「……好聽。」李公公取的名字,他敢說不好聽嗎?

  「呂大哥你是哪裡人啊?為什麼會加入錦衣衛?這次去戰場感覺如何?」陳慧好奇地繼續問。

  「我……我是京城人士,加入錦衣衛……是……」呂小哥猶豫了會兒,才說,「是家裡讓我來磨煉磨煉的。」

  陳慧道:「哇,那呂大哥你家看來很厲害呀!」

  她聽說過,有一些時期,錦衣衛是那些小官二代權二代們最喜歡去的地方,能撈著不少好處。而這位呂大哥,看著細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什麼窮苦人家的孩子,家裡應該是小有些背景的。

  「好說好說。」呂小哥不太願意談自己的家庭,敷衍而過道,「那你呢?」

  「唉,我家就特意慘呢。」陳慧唉聲歎氣道,「我一歲沒了娘,三歲沒了爹,我那狠心的奶奶將我閹了送到宮裡,說是為了我好,然而皇宮裡的日子可不容易過呀。我也是吃了不少苦頭才到李公公身邊的……哎呀李公公可真是個好人啊,我到他身邊後就得了不少賞呢,疊起來能繞馬車一圈!」

  呂小哥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想了半天才說:「那你為何下來了?」

  陳慧笑眯眯地說:「我跟公公說,我整日裡待在馬車上都坐膩了,想下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公公說可以,我就下來了。」

  她看著呂小哥騎著的黑色駿馬,一臉垂涎的模樣感慨道:「呂大哥,你這馬很不錯啊,騎著很舒服吧?」

  「……這是公馬,性子很烈的,不是它熟悉之人,等閒不得觸碰。」呂小哥突然說。

  陳慧笑看了他一眼:「呂大哥你真有意思,我又不是想騎,就是讚揚一句,這種時候你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呂小哥臉上露出了僵硬的微笑。

  陳慧還想再跟呂小哥進行愉快的聊天,便聽前方傳來了李有得惱怒的叫喊聲:「小猴子,你給我滾回來!」

  「唉,公公!」陳慧揚聲回了一句,便對呂小哥擺擺手,無奈地笑道,「呂大哥,你看,我沒騙你吧?公公太喜歡我了,真是一刻也離不得我呀,回見!」

  她說完便跑著趕上了馬車,而呂小哥則默默地放慢了馬速,讓同僚先走了。

  馬車停下,陳慧吭哧吭哧爬上馬車,走了進去。

  李有得正陰著個臉坐在最裡面。

  陳慧在李有得面前屈膝而坐,望著李有得肅然道:「公公,慧娘等著公公的回答呢。」

  畢竟她下車前說得清清楚楚的嘛,他讓她上車,就必須回答她的問題,不然她就再下去了。跟那位呂小哥聊天,還是挺有趣的。

  李有得在忍不住叫陳慧上來時才想起了她下車前說的話,可這會兒他後悔也來不及了,便冷著臉說:「你非要聽一個答案?」

  陳慧道:「是的,公公!慧娘很想知道!」

  李有得微微靠後,借用車壁支撐自己的大半身體重量,他雙眼微微眯起,諷笑:「陳慧娘,你究竟是在高估你自己,還是看輕了我?」

  陳慧眼睛眨了眨,沒等到更多的話,便說:「公公,您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李有得噎了噎,冷哼道:「我這話不已回答了你麼?」

  「不,慧娘只要直接的回答。喜歡,或者不喜歡。」陳慧不依不饒。

  面對陳慧那澄澈閃亮的雙眸,李有得那個不字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來。他總覺得,他一說出來,她那如夜空星辰的眸子會瞬間暗淡下來,而他並不願意見到那一幕。

  只是,見自己猶豫得越久,陳慧嘴角的笑容便越來越鮮明,李有得心底迅速升起先前的隱憂,他視線一垂,聲音尖細刻薄:「陳慧娘,你既然非要自取其辱,那我便告訴你,不喜歡。可滿意了?」

  即便知道語言並不能完全當真,當李有得說出不喜歡的那一刻,陳慧心裡突然一顫,有那麼點委屈難過,可另一種慶倖的情緒也同時產生。他不喜歡她,那她也不喜歡他,不是剛剛好嘛。

  陳慧知道人生在世有一種錯覺叫做「他喜歡我」,她的感覺不一定對,所以她決定以他的回答為准。萬一其實他說的是反話……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了,她給了這麼好的表白機會都不要,她能怎麼辦?要是他這回說了喜歡,那她也可以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啊,讓他知道,即便不是真男人的炮灰太監,也會有人願意真心喜歡他。

  可既然他都說了不喜歡,正如他說的,她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算啦……她可以在心裡默默地將他當朋友,這次的戰場上她也會盡到朋友的義務,不讓他把自己作死了。

  李有得等了會兒沒等到陳慧的回話,終究忍不住抬頭望去,卻見陳慧也差不多同一時刻抬起頭來,對他莞爾一笑:「我知道了,公公,以後我不會再問啦。」

  她這過於平靜的話令李有得心底一陣煩躁,可片刻後他又釋然了。她想試探他,而他給了她警告,她也明白了,並承諾今後安安分分的……這不就是他一直期望的麼!

  李有得嗯了一聲道:「知道便好。」他頓了頓,覺得自己還應該再說些什麼,可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自己能說什麼,最終只是說,「今後你少出些吆蛾子,該你的都少不了你的。」

  「知道了,多謝公公。」陳慧又沖他笑了笑。

  看著這個甜甜的笑容,李有得忽然覺得有點憋悶,可又不知是為什麼,只能歸咎於是馬車太過逼仄了。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相安無事,中午休息時,陳慧不經意間張望著那位呂小哥的身影,還沒等她找到人,李有得便皺了皺眉:「看什麼呢?」

  陳慧道:「我看看戚盛文那人在不在邊上。」

  李有得道:「近來他應當不會再過來。」被陳慧的提醒想起了那人,李有得冷笑道,「等到了地兒,有的是機會收拾他!」

  陳慧沒接話,等到邊疆了,或許就要開戰了呢,那就沒有機會收拾戚盛文了。

  下午又是無趣的旅程,陳慧沒撐住睡了一下午,等馬車停下,她往外看了眼,發現他們竟然不是在路上了,而是在一個看著挺大的院子裡。

  「這兒是客棧,今夜就在這兒歇息一晚。」李有得道。

  陳慧眼睛一亮,這就表示她有熱水可以洗澡了是不是?!

  這是個小鎮,即便只有李有得這個特權人士帶著自己的人過來,也將這家小鎮唯一的客棧擠得滿滿的,而陳慧這個李有得名義上的貼身內侍本就該跟他一間屋子,因此她只能在李有得的房間裡打地鋪了。

  一想到洗澡的事泡湯了,陳慧就有點想哭,她感覺自己如今身上都黏黏的,真是渾身都不舒服啊。

  等李有得帶來的小廝將一整桶洗澡水裝好,陳慧也打算跟著退出去時,李有得道:「慧娘,你先洗吧,我有些事先出去一趟。」

  陳慧一愣,忙感激地笑道:「謝謝公公!」

  等李有得出了門,陳慧忙將門拴好,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而她洗完後沒多久,李有得便回了,並以水冷了為理由,指使著小廝們又去重新打了熱水。

  陳慧趴在屋外的欄杆上跟阿大阿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等李有得洗完澡開了門,才重新進去。

  此刻天色已經不早,陳慧原本以為自己要打地鋪的,後來發現這個估計是上房,角落裡還有一張矮塌,睡起來剛剛好。

  黑暗中,睡了一下午的陳慧一開始並沒有多少睡意,李有得離她遠,她也不知他睡了沒有。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迷迷糊糊有了些許睡意,也不知迷糊了多久,尿意忽然襲來,她只能摸黑爬了起來。

  角落裡有個屏風,放著尿壺,陳慧靜靜聽了會兒,確信李有得睡著了,這才慢慢走到角落。如今沒人陪著,她實在沒膽子去客棧的茅房啊。而且她上回在潭門寺去茅房都去出陰影來了,這會兒便是再不好意思,也只能在這兒尿了。

  在以最大的憋力弄出最小的動靜後,陳慧剛要提上褲子,忽然察覺到一絲不一樣的暖流。

  ……似乎是她那並不準確的月事來了,怪不得她今天一直覺得腰不太舒服。

  想到自己月事帶還在矮塌那邊,陳慧只能稍微讓那股東西流了些,感覺暫時不會流之後,鬆鬆地提上褲子,輕手輕腳走到塌邊,一陣摸黑翻出東西來之後,又輕手輕腳地走回了屏風後。

  陳慧摸黑將月事帶弄好,因這個身體來月事時那處總有些麻麻的,她沒忍住發出了一聲輕吟,不過是短促的一聲,又被她憋回去了。繫上月事帶總算有了些許安全感,陳慧這才又輕手輕腳往回走,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她下意識地往李有得那邊看了一眼,突然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站著個黑影,差點嚇得尖叫。

  李有得是在陳慧去如廁的時候醒的,不過醒來時她已經好了,他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疑心重,隱約見個黑影走來走去,怕是個賊,見那人去了屏風後,他起身正打算去點蠟燭,便聽到一陣細微的喘息聲,接著便是一聲短促的低吟,他忽然明白這是陳慧的聲音,再想明白她正在做什麼,腦袋轟的一聲,整個人便僵在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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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特權

  「公公?」陳慧率先反應過來,輕輕叫了一聲。

  「嗯。」李有得也輕應了一聲,因這一聲足夠短,陳慧根本聽不出他聲音中有什麼異樣。

  可即便如此,在不知道李有得什麼時候醒來的情況下,陳慧此刻也是尷尬不已,他是在她弄月事帶的時候醒的,還是在她如廁的時候醒的?……不管哪一個時間點,都好尷尬啊。

  陳慧吸了吸鼻子,總覺得空氣中有一種血腥怪異的氣味,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要是李有得聞到了……他自小在皇宮中做事長大,想必這種女人的事是懂很多的吧?畢竟他都能坦然送德妃娘娘bra了呢!

  「我……我就是醒來如個廁……」陳慧小聲解釋道。

  李有得聽出她聲音裡的窘迫,此刻他也是極為不自在,好在黑暗將他的表情完美隱藏,他也便當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儘量溫和地說:「去睡吧。」

  「好的公公,您也晚安。」陳慧麻溜地爬回床上,跟挺屍似的雙手在腹部交疊放好,閉著眼深呼吸,儘快讓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

  李有得見陳慧回去睡了,他也打算往回走,不過空氣中的氣味突然湧入鼻腔,他愣了愣,突然問道:「慧娘,你來月事了?」

  陳慧覺得自己就是具屍體,不想回李有得的問題,他一定是屬狗的,這氣味有濃到他能聞得那麼清楚嗎?!

  「……是的,公公。」陳慧回道。

  李有得那邊安靜了一瞬,說:「明日出發前擦點香粉。」

  陳慧愣了愣才說:「我沒有香粉……」

  「我那兒有。」李有得說完便回去躺著了。

  陳慧呆了會兒,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在他身上聞到過香粉氣息,不過並不是來自他塗臉的東西,當時她並沒有深究,今日才知道,原來是他有擦粉的習慣啊……正好給她掩藏身上的氣息,而與李有得身上同樣的氣味,別人也不會懷疑什麼,畢竟她可是貼身伺候的嘛。

  「謝謝公公。」陳慧小聲道。

  李有得只淡淡嗯了一聲,總算是夜色藏著他的表情,才沒讓他的誤會傳達出去。在誤以為她在自瀆的剎那,他簡直震驚了,他是從沒想過陳慧娘這樣一個未經人事的小丫頭會做那種事的,可一想她從前故意勾引他時的模樣,他又覺得即便如此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心裡甚至生出了奇異的想看清楚她此刻神情的悸動……

  好在如今誤會解除,想著自己居然那樣想她,明明她不知情,李有得心裡還是多了一絲彆扭。閉上眼睛,卻彷彿又聽到了幾聲輕喘和壓抑不住的低吟,他煩躁地翻了個身,這一夜沒再睡著。

  陳慧睡了個好覺,醒來後準備出發前真從李有得那兒拿到了一盒外表漂亮得如同工藝品的香粉,她打開後往脖子上身上塗了些,再嗅嗅自己身上,都是李有得的那種淡淡香味,完美將她身上的其他味道都掩蓋了。

  陳慧將香粉送還李有得,他卻說:「這種東西我還多得是,這給你用了。」

  「多謝公公。」陳慧心道一聲臭美,便心安理得地將這盒香粉收了起來。

  一行人起得比較早,準備在客棧吃過早飯後才出發。小鎮地方,早餐本也簡陋,不過誰叫李有得連去戰場也不太肯委屈自己呢?於是這一次的早點,是借用了客棧廚房做出來的香甜可口的百合小米粥,配上清甜的醬黃瓜,再有就是一個個噴香細膩的小籠包。

  陳慧一邊感慨著這廚師得多早起來做飯啊,一邊慶倖還好自己穿的是李有得府上,成為了吃飯的那個而不是做飯的那個。

  這小籠包是蘇杭做法,皮薄肉多,輕輕咬一口將皮咬破,先吹吹涼,再將裡頭的湯汁吸乾,最後一口將小籠包吞進去咀嚼,裡頭的肉十分鮮嫩,還帶了點兒淡淡的甜,簡直是完美的體驗。

  陳慧一口氣吃了三個小籠包,轉頭見李有得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李有得見她看過來便道:「看不出來你喜歡吃這個。」

  陳慧跟李有得一起吃飯的次數其實並不多,基本上都是他吃什麼她就跟著吃什麼,只要有點兒肉她就不挑。而她認為,好東西不能頓頓吃,不然吃膩了就太慘了,因此也不常吃小籠包,李有得也就無法從服侍她的那些人裡得知她最喜歡吃什麼。

  陳慧點點頭,又問:「公公,您不吃麼?」

  李有得面前的那一碗粥,只動了一小口的樣子,其他的卻是一樣沒動。

  「吃你的吧。」李有得沒多說,他昨夜沒睡好,今日也就沒什麼精神,連胃口都沒了。

  陳慧見李有得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不打算招惹因為失眠而暴躁的人,低頭繼續吃自己的,不過剛一轉視線,她便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這邊,確切地說,是她這邊桌上那可愛又可口的小籠包。

  陳慧多看了那小女孩兒一眼,那女孩大約五六歲,長得粉雕玉琢,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只是怔怔地看著吃的,卻並不出聲討要。陳慧抬頭看了眼,那小女孩身邊站著的似乎是她爹,眉眼間有點像,正是客棧老闆,那老闆雖不知李有得的具體身份,卻知道很不好惹,因此遠遠地站著,也不敢隨意過來。

  陳慧指了指桌上本為李有得準備的另外一籠小籠,問他:「公公,您不吃了吧?」

  「你要便拿去。」李有得隨意道。

  陳慧笑著道謝,想了想並未讓那小女孩過來,反而是自己拿著蒸籠過去了。

  「小妹妹,你喜歡這個嗎?那位大哥哥不吃,送你了。」陳慧來到那小女孩面前蹲下,將蒸籠端到她面前。

  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小籠包,最後卻抬頭看向自己的爹。

  客棧老闆誠惶誠恐道:「大人,小人實在受不起啊。」

  「沒事,收著吧,那位大人慷慨大方,愛民如子,你不必如此懼怕。」陳慧笑道。

  附近的一些錦衣衛和小廝們紛紛眼神閃動,面露異色,他們知道的李公公和他嘴裡的「大人」一定不是一個人。連李有得本人也聞言看了過來,認為她這是在擠兌他的李有得面色不善。

  而客棧老闆也知道自稱再推辭下去不好,便忙道:「小珂,快謝謝這位大人。」

  「謝謝大人!」小珂脆生生地說道,還帶著童稚的嗓音再配上她此刻甜甜的微笑,真是看得人心都醉了。

  「不用謝,趁熱吃吧。」陳慧強忍著抱抱她的渴望,把小籠包交給了客棧老闆。

  老闆趕緊道謝,拉著小珂到最遠的一張桌子上吃東西去了。客棧昨夜便被包了,如今自然無人出入,偌大的大堂裡就只有客棧老闆、小珂和李有得陳慧一行人。

  陳慧回到李有得旁邊坐好,繼續吃她的小籠包,只不過時不時看看那個此刻正滿足地小口小口吃著小籠包的小珂。

  李有得似乎不經意地問道:「喜歡小孩兒?」

  陳慧正好看到小珂被燙得皺眉的可愛模樣,輕輕一笑,隨口回道:「還行。」

  唯有可愛乖巧的小孩才是她的愛,熊孩子全都一邊兒去。

  李有得看了小珂一眼,再轉回視線望著連吃東西都不再用心的陳慧,眼底閃過一絲陰鬱,很快又恢復了往常模樣。

  「吃完了?吃完了便走吧。」李有得說著便站了起來。

  陳慧看了眼自己還未吃完的兩個小籠包,見李有得已轉身向外走去,不敢再留,忙跟了上去。走出客棧前,小珂抬頭望了過來,陳慧便沖她擺擺手,做了個再見的口型,小珂也忙放下筷子,用力對她揮揮手,滿臉天真絢爛的笑容。

  陳慧隨李有得上了馬車,這一隊人先去了軍隊駐紮地與大部隊匯合,再出發。隨著時間的流逝,陳慧下腹部的感覺越來越難過。

  陳慧在現代的時候,月經時期的反應並不明顯,基本上只是有那麼點腰酸,並不嚴重就過去了。而到了這兒,原身經期反應也不嚴重,只是肚子會有點脹氣而已,有時候可能有極其輕微的痛感,但並不嚴重。然而這回,也不知是不是這一路風餐露宿導致的,昨夜還不明顯的反應,到了早晨便明顯起來,而在馬車上顛簸了一路之後,她的感覺更嚴重了。下腹部像是翻江倒海似的疼,她緊緊按著自己的腹部,整個人縮在那兒,面色蒼白。

  此刻她只是祈禱,希望這不過是臨時的疼痛,休息好了便好,而不要成為今後的慣例啊……那樣她可能會瘋的,說不定一狠心讓李有得找個手熟的人來把她子宮弄弄掉算了。聽說這也算是一種閹割手法,不過目標人群是女性,目的是讓女子絕育,而方法大致就是敲打下腹部,把子宮敲落,那就不會有卵子著床也就不會懷孕了,更不會有剝落而來的月經了……聽著感覺很疼的樣子,但長痛不如短痛,要是真到了那一步,還沒有生命危險的話,她說不定真會去做。但要是有生命危險……她還是忍著疼吧。

  陳慧那麼大的動靜李有得自然不會注意不到,他在宮裡見多了,知道陳慧目前狀況的他回想著那些宮妃和宮女在相應時期的處理方法,最好的便是用暖手爐,暖著肚子痛感便會輕些。這會兒沒暖爐,李有得想了想,見她額頭冷汗直冒,不禁伸手道:「慧娘,過來,我幫你捂著便不痛了。」

  他的話到底有幾分寬慰疼寵的語氣在裡頭。

  陳慧看了眼李有得伸出的手,從疼痛中稍稍抽出點兒精力抬眼看了看他,又低頭自顧自捂肚子,冷哼道:「公公,您又不喜歡我,幫我捂什麼!」這是男朋友老公的特權好不好!

  李有得愕然望著陳慧,手僵在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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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場景重現

  眼見陳慧低著頭快縮成一個球了,李有得壓下心底的不適,冷斥道:「都痛成這德行了,胡鬧什麼!」

  他不顧陳慧此刻虛弱無力的掙扎,將她抓過來背對著按坐在自己腿上,手臂虛虛圈住她,兩手交叉按在她的腹部。

  李有得的手比陳慧的大一些也暖一些,但對於此刻她腹部的劇痛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然而或許是因為有人關心著的感覺很好,陳慧覺得腹部的疼似乎緩解了些,她痛得僵硬的脊背漸漸放鬆,慢慢往後靠在了李有得的懷裡。

  李有得微微側頭,避開她身上那與他同樣的香粉氣息,一時無言。

  陳慧微微閉了眼,不去想太多。人難受的時候本就脆弱,陳慧此刻也不願去思考太多,有得依靠便靠,一切等這一陣陣的痛過去了再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慧忽然出聲:「公公,慧娘有一個問題。」

  李有得已經被陳慧這句式弄出了心理陰影,考慮到她如今被疼痛折磨也不好如同之前那樣強硬,猶豫了會兒才說:「……什麼?」

  「若慧娘不小心弄髒了公公的衣裳,公公您不會怪慧娘吧?」陳慧低聲問道。

  李有得不太理解:「什麼?」

  陳慧道:「……可能漏了。」

  李有得怔了怔才明白陳慧的意思,他瞥了眼她微微泛紅的耳朵,忽而覺得心情很好,哼笑道:「漏了便漏了,衣裳弄髒丟了便是!」

  陳慧心裡一歎,在皇宮女人堆裡長大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起女性的這種問題真是一點都不帶害羞的。

  「多謝公公。」

  陳慧低低道謝一聲,隨後沒再說什麼。

  在馬車的輕輕顛簸中,李有得身後靠著車壁,身前輕輕環著陳慧,心情難得的平靜。

  又過了會兒,陳慧覺得人稍微舒服了些,便動了動已經有些僵硬的身子道:「公公,慧娘已經好多了。」

  李有得並沒有回答她。

  「公公?」

  陳慧轉過頭來,誰知卻見李有得靠著車壁睡著了。他今日出發前依然白粉敷面,此刻閉著眼安靜靠坐的模樣,竟有些像是個人偶,不是恐怖故事裡的那種,只是溫暖的童話故事裡陪伴孩童的那種。

  陳慧沒有弄醒他,只是看了會兒後轉回頭去,輕輕靠回了他的懷裡。

  真是的,為什麼要嘴硬呢?明明捨不得見她痛還想幫忙緩解她的痛苦,都這樣了,卻偏偏不肯說老實話。

  她閉上雙眼,心裡一哼,那是他的損失,她才不急呢。

  到了中午休息時,陳慧又在李有得的陪伴下去換月事帶,李有得雖然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依然離得遠了些。

  陳慧也不好意思找開闊地,就溜下了坡,拿出新的月事帶換好,用過的沒有條件洗,只能丟在角落裡,拿樹葉蓋了蓋。這回她出來前備了不少,一開始就當是一次性的來準備的,因此足夠用到這次結束。

  就在陳慧做著毀屍滅跡的事時,她忽然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正想著是不是李有得覺得她太久找來了時,她忽然聽到了兩個交談的聲音。

  「李公公的馬車可真是大啊,我要是也能坐就好了。」一個略顯年輕的聲音道。

  另一人曖昧地笑道:「你也想當那小黃門?」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隨即水聲響起。

  「你是說……日日跟李公公待在馬車內不下來的那個小黃門?」

  「除了他,還有誰?長得唇紅齒白的,我要是李公公,我也想要他貼身伺候啊!你猜猜,李公公跟那小黃門,誰在上,誰在下?」

  「這個……有差別嗎?」

  另一人大笑起來:「是沒有!不過依我瞧啊,說不定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下方便是一聲重重的咳嗽聲。

  二人一愣,慌忙大叫道:「誰?!出來!」二人邊叫邊手忙腳亂地繫著褲子。

  陳慧往外走了兩步,讓這兩人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其實她在他們說李公公的時候就想提醒了,可沒等她提醒他們就開始放水,嚇得她趕緊往旁邊躲了躲,而等她咳嗽引起二人的注意時,他們已經把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

  「我是李公公的貼身內侍。」陳慧道。

  那二人士兵打扮,聞言愣了愣才慌忙道:「小人,小人不是故意冒犯的……大人饒命啊!」

  還有什麼比背後說人壞話被人抓到還可怕的嗎?有的——那人殘忍狠毒!

  陳慧正要開口,卻聽一個陰沉的聲音似是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個只會嚼舌根,留著還有什麼用?不如斬了算了,也給軍隊節省些糧草。」

  陳慧所處的位置地勢低,剛好能看到站在坡頂的二人,卻看不到稍微離得遠些的李有得。當她爬上去時,那兩個士兵已經戰戰兢兢地跪下了,若不是二人剛尿過,他們此刻怕是早就嚇尿了。

  在二人不停磕頭說著公公饒命時,陳慧在李有得的目光注視下走了過去。

  見她無事,李有得又冷冷地看向那二人,嗤笑道:「我近來稍稍寬厚了些,便讓你們這些狗東西以為我李公公好欺負了?」

  「不敢,小人不敢!」二人慌忙磕頭求饒。

  陳慧看了眼那兩士兵,小聲對李有得道:「公公,算了吧,跟他們這些人計較也掉價。」

  李有得轉頭看她時皺了皺眉道:「聽他們說的那些都是什麼鬼東西,你也不嫌噁心?」

  「不呀……」陳慧回想了二人的話,搖頭道。按照她的標準來看,他們其實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

  望著陳慧那坦然絲毫沒有芥蒂的模樣,李有得方才被這二人激起的怒意輕易消散。他冷冷盯著那二人道:「今後若我再聽到任何的流言蜚語,我都拿你們是問!」

  二人愣了愣,明白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慌忙感激地磕頭:「多謝公公不殺之恩!」

  李有得卻是理也不理二人,望了陳慧一眼:「好了?」

  「好了。」陳慧點點頭。

  李有得轉身往前走去,走了幾步才低聲問道:「肚子好些了麼?」

  「嗯,已經不太疼了。先前謝謝公公了。」陳慧低聲道謝,尾音也含著輕快的笑意。

  李有得嗯了一聲,心裡舒坦了些。

  吃過午飯又繼續行軍,陳慧起先靠著牆壁睡了會兒,可沒一會兒肚子又變得疼痛難忍,模糊間聽到李有得叫她名字的聲音,她沒什麼抗拒便順著他的手摸了過去,沒等李有得把她又擺成上午的姿勢,便坐他腿上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聲問他:「公公……一會兒慧娘若疼得狠了,可否借公公肩膀一用?」

  這簡直是當初陳慧給李有得上藥時的場景重現,一樣的姿勢,只不過上次是李有得咬陳慧,這回卻是陳慧想咬李有得。

  李有得哪裡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間愣住。

  陳慧卻在他耳旁吐氣如蘭,嬌弱的聲音有氣無力:「公公……好不好嘛?」

  李有得身上幾乎立即冒出了雞皮疙瘩,如同羽毛撓心似的酥麻感由心底升起,漸漸蔓延至全身,他呼吸一窒,過了幾秒才道:「……行吧。」頓了頓,他又補充,「輕著些啊。」

  「知道了。」陳慧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嬌聲道:「公公,你最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李有得覺得自己即便被她咬得疼死也心甘情願。

  因陳慧摟著李有得的姿勢,此刻他只能一手扶著她的細腰,一手輕輕柔柔地在她肚子上按揉。

  陳慧閉著眼睛享受著李有得的服務,腹腔內的疼痛彷彿輕得幾乎察覺不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李有得眉頭一皺,正想問是什麼事,便聽阿大在外頭低聲道:「公公,龔參將來了,說是有要事。」

  陳慧的腦子原本有些迷糊了,或許隨時都會睡過去,馬車停下時清醒過來,聽到說有要事,她便要起身,卻被纏在她腰間的手按了回去。

  她側頭望了眼李有得,他卻看著車門略提高了聲音道:「說。」

  「李公公,郎大人收到前線戰報,說羲族動作忽然頻繁,從這會兒起便要開始急行軍了。」龔參將道。

  陳慧聽出那是先前她聽到過的愛拍李有得馬屁的那個高級將領。

  「如何個急字?」李有得眉頭一皺。

  龔參將道:「今夜怕是不會安營歇息了。」

  李有得沉默幾秒道:「那你們便先去吧,我與我的人,之後自會跟上。」

  陳慧不知李有得是不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如今她已經舒服了不少,自然不願意耽誤行軍速度。好歹她名義上說是照顧李有得來的,如今不但沒有怎麼照顧著,還給人拖後腿,這可萬萬不行。

  「公公,這怕是不太好吧?」陳慧低聲道,「您是監軍,若不能與軍隊共進退,今後也不好跟皇上交代。慧娘已經差不多好了。」

  她說著,便稍稍用了些力氣,從李有得腿上下來,坐到一旁。

  「李公公,這……恐怕……」龔參將也早有了李有得會做出這種選擇的準備,忙勸道,「若被一些無恥小人當做是公公怯戰而傳了出去,只怕對公公的名聲有損。」

  李有得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那龔參將的規勸,他打量著陳慧,見她面色確實好看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些,便低聲道:「真好了?若我應了他,夜裡你便是想叫停,可也不會停下了。」

  陳慧眨了眨眼,點頭道:「慧娘真好了。」

  瞧他這話說的,跟小黃文裡的一夜七次郎男主似的,還叫停也不會停,他能幹啥哦!

  李有得揚聲對外頭道:「行了龔參將,你不必再勸,我也一道走吧。」

  龔參將沒想到李有得今天如此好說話,愣了愣才喜道:「是,公公,那末將便回去稟告郎大人了!」

  龔參將走後,陳慧偷偷盯著外面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可馬車的速度卻隨著軍隊的速度而漸漸加快,因速度快了,一路的顛簸也更強烈了些,陳慧本還擔心自己的身體不爭氣,不過一會兒她便放下心來。大概,經期最難受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估摸著後面幾天不會這麼痛了。更值得慶倖的是,她的經期並不長,也就三四天便能結束了。

  急行軍將原定十五日的行程壓縮到了十日內,而這些日子,李有得還是找到了一次機會帶她去了附近城鎮的客棧稍做修整,二人才不至於到了目的地時太過狼狽。

  當陳慧好奇地推開車門看向外頭時,一座巍峨的古城門如同小山似的在前方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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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挑釁

  鑒於李有得的身份,先一步到達的郎遇和一城縣令都出城來迎接他。見李有得臉上那倨傲的神情,陳慧知道他此刻大概得意得要上天了吧。一個被去勢的男人,除了權勢地位也沒什麼好爭的了,而一眾完整的男人都必須對他恭恭敬敬,這對他來說,大約是種精神上的最高檔享受了吧。

  幾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郎遇騎馬,縣令坐了馬車,一行人便往城內而去。

  還在路上的時候,陳慧聽李有得說過幾句邊疆的情況。

  他們要去的這座城市,叫做范陽,算是邊疆城市,但還不最前線的,在西北面三十裡外,還有一座小些的城市名叫劍北,那裡才算是真正的前線。如今城防完備,城中並沒有出現多少恐慌的情緒,畢竟那裡是邊疆城市,相似的陣仗多,那邊的百姓都習慣了。

  這兩座城建在黎陽山脈之中,扼住了貫通南北的唯一通道,因此北方的羲族要南下,必須相繼打下這兩座城市。陳慧也問過羲族為什麼非要打仗,李有得輕描淡寫地說過,是因為羲族的人被抓了,這邊不肯輕易放人,羲族乾脆就集結兵力準備攻打過來。陳慧一開始覺得這戰爭的理由也實在是太兒戲了,想想歷史上確實有許多「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也就釋然了。

  而在交戰雙方的人數上,陳慧最早聽人閒聊的時候說,羲族有二十萬人,而大梁就派出了四十萬大軍要對羲族進行碾壓式打擊。陳慧對二十萬四十萬人沒太大概念,數字太大了也就只是個數字了。不過李有得卻跟她說過,羲族有二十萬人是不假,可那是他們的總人數,還分成了好幾個部落,即便最大的部落也不過八萬人,除去老弱婦孺,戰力不過三四萬罷了。當然,大梁這邊也沒那麼多人,除了這次去的兩萬京營士兵,從其他各地衛所調來的人也沒超過六萬。八萬人,還是相對簡單的守城,其實都算不上是多大的戰爭。所以皇帝那邊其實也並不算特別重視,就是覺得被羲族挑釁了,有辱天朝上國的威嚴,打算狠狠教訓他們一頓,把他們打服了。

  陳慧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在她這個擁有著後世經驗的相對清醒的旁觀者來說,這場戰爭簡直跟鬧著玩似的。可戰爭中死去的,受傷的,以及流離失所的,卻都是真實的,容不得一點玩笑。

  「就不能把戰爭放到談判桌上麼?」陳慧曾經感歎地問出過這個問題,但李有得的答案很簡單。

  「膽敢挑釁我大梁國威,若讓羲族全身而退,我大梁的面子往哪兒擱?」他說得理所當然。

  大概在面子這種事上,李有得跟皇帝有著深切的共鳴吧。再回想一下自己幾次讓李有得丟臉的事蹟,陳慧深深覺得,李有得對她已經很算不錯了。

  陳慧在姨媽痛的那兩天裡,身體心理都處於脆弱狀態,不自覺地對李有得多了幾分依賴,而也或許是她的脆弱依賴引起了李有得的惻隱之心,那兩天他真是對她好得她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只不過在生理痛好了之後,陳慧也恢復了先前的小小距離感。今後如何今後再說了,至少在范陽的這段時間裡,她得當好她的劍鞘功能。

  范陽位於邊疆,民風可比京城彪悍多了,陳慧有些新奇地看著外頭街上那些多了幾分異族風情的著裝,見他們並沒有因戰爭的陰雲而顯露絲毫慌亂之色,自然佩服得不行。

  車隊最終在一座院子前停下,據縣令介紹,這院子是一位富戶獻出來給幾位大人用的,也算是個臨時指揮部了。但至於究竟是富戶主動獻出來的,還是縣令強征的,便經不起深究了。

  陳慧和李有得一起被安排到了一個院子裡,還沒怎麼安頓呢,那邊便來人說戰事需要李有得去商量。

  李有得臉上見不到一點旅途的疲憊,聞言便讓來人帶路,陳慧也默默跟在他身後。其實他們商量戰事哪裡用得著李有得這個門外漢呀,只是礙於他的身份,不得不叫上他罷了。

  李有得走了兩步回頭道:「你跟來做什麼?」

  「小人是公公的貼身內侍呀。」陳慧道。

  李有得道:「那姓戚的肯定也在,你去了也不怕被他看到?」

  「他遲早要看到的,若他亂說話,公公你就揍他好了,看他還敢不敢亂來!」陳慧道。她先前躲著不讓戚盛文看,可她也知道她躲不了多久,她來的目的可是為了阻止李有得作死,若她總躲起來不跟著他,還怎麼阻止他?戚盛文遲早都要看到她的,現在看到也無所謂了。

  李有得被氣笑了:「小猴子,你如今也學會仗勢欺人了?」

  陳慧道:「公公謬贊了,都是公公教得好。」

  李有得臉拉得有馬臉那麼長,冷哼一聲:「胡說八道!」

  陳慧立即改口:「……對,是小人無師自通的!」

  「別扯有的沒的,你就待這兒,哪也別去!」李有得瞪著眼說完,轉頭就走。

  陳慧看著他越走越遠,想了想還是趕了過去。

  「公公,小人覺得關馬車裡那麼久太悶了,再不多走走,怕是要瘋。」陳慧趕上李有得道。

  李有得沒想到陳慧還敢跟上來,停下腳步斥道:「趕緊給我回去!」

  「不回。」陳慧道。

  李有得聲音陡然拔高:「你再說一遍!」

  陳慧沒有說話,她只是抿唇倔強地看著李有得,眼睛裡彷彿有淚光閃動,赤裸裸地訴說著「你凶我」這個事實。

  替李有得帶路的小廝在前面默默等著,時不時好奇地瞥過來幾眼,他還記得老爺叫他來請李公公時說讓他小心著些,說這位李公公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一個不小心可能把命都給送了,但他如今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沒見這位公公連他的貼身內侍都搞不定嗎?肯定是言過其實了吧!

  「你真不回去?」李有得再問了一遍,可在她的裝可憐攻勢下,他的語氣都弱了幾度。

  陳慧不吭聲,以沉默表達自己的決心。

  李有得看了那豎著耳朵的小廝一眼,把陳慧拉到一旁,皺眉訓道:「陳慧娘,你鬧脾氣也不是現在鬧!若被戚盛文見到了,他會認出你的!」

  「那會如何?」陳慧道。

  李有得眉頭一皺:「什麼?」

  「公公帶個女人去監軍,若被人發現了,可會對公公如何?」陳慧細問。她之前怕這事會給李有得帶來麻煩,但後來想想,似乎也不是太大的問題,畢竟帶女人上戰場的,是李有得這個皇帝親派的監軍啊,只要有皇帝的寵信,即便別人有他造反的證據,皇帝說他是個好奴才,他就是個忠心耿耿別無二心的好奴才。如今是他聖眷正隆的時候,他替皇上擋刀才過去了多久啊,皇上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罰他?

  李有得自然不樂意在陳慧面前示弱,況且此事雖確實不怎麼說得過去,然而真要計較,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他起先決意不肯讓她來,其實更多的是不想讓她來吃這無謂的苦罷了。

  「還能如何?」李有得哼笑一聲,傲然道,「我便是帶上一群女人,皇上也不會說什麼!」

  陳慧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還一群女人呢,他這是打算羞辱自己還是羞辱其他人啊?「看,我有那麼多女人,雖然我啥都做不了但你們也只能乾看著而已都是我的哦!」

  「那不就好了嘛公公,被戚盛文發現便發現了。」陳慧道,「慧娘真的很好奇是怎麼打仗的呢!」

  「姑娘家的,好奇那個做什麼!」李有得道,「你懂兵法麼?便是讓你看了,你也看不懂。」

  「慧娘不需要懂呀,公公見多識廣,公公懂,慧娘便能懂了。」陳慧一臉純良地拍馬屁。

  李有得被陳慧說得飄飄然,略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我確實也看過幾本兵書,也就略懂吧。」

  陳慧原本就是亂怕馬屁的,如今聽他這麼說,臉上甚至還有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她就心裡一沉。李公公啊李公公,您可是位公公,不是什麼軍事大師,咱別給其他大人找麻煩了行嗎?有您插手,說不定本來輕鬆必贏的仗,也給敗了啊!

  但這會兒若直說絕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李有得就算不會對她怎樣,想必也要氣得讓人把她帶回去關起來不想見她了吧。

  「公公這是謙虛了……那慧娘能跟去了嗎?」陳慧避開其他人的視線扯著李有得的衣袖拉了拉,「公公,您就讓慧娘跟去吧。」

  李有得瞪著陳慧看了會兒,最終卻也只能妥協了:「行了,你跟去便跟去,但安分些。」

  「知道了,公公!」陳慧忙對他甜甜一笑。

  李有得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破罐破摔似的跟著領路的小廝走。

  真是要命了。他忍不住想,得虧他還什麼都沒說,就憑她如今的做法,他若真說了,她真能作上天去。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一間有人看守的屋子外,李有得領著陳慧走進去時,他進得順利,陳慧卻被守門的給攔住了。兩人交叉的手上長刀還差點撞到跟李有得跟得很近的陳慧,她慌忙退後了兩步才站穩,忙叫道:「公公!」

  李有得轉過身來,看清楚情況後臉色便陰了下來:「好大的膽子,連我的人都敢攔!」雖然他也不想讓陳慧娘跟來,但他不讓跟,與旁人不讓進,這完全是兩碼事!

  那兩個守門的還沒說什麼,屋子裡的一個大嗓門的男人卻道:「李公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商量戰報,你帶個娘們唧唧的人來做啥?」

  陳慧聽出這是那位薛參將的聲音,心裡一邊說著「少年我敬你是條漢子」,一邊喊著要遭。

  李有得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不識時務的蠢貨了。朝堂上那些文臣是自恃多讀了幾本書才會如此自傲,這個姓薛的不過是個粗人,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膽子!面上是罵慧娘,實際上是連他一道罵進去了!

  新仇舊恨算在一起,李有得是很有立即把人拖下去打死的衝動的。

  「薛參將!」在李有得發作之前,郎遇忙喝住薛參將,走上前打圓場,「李公公,薛參將不過是個粗人,也不會說話,還請李公公見諒。不過嘛,這作戰會,確實不好放無關之人進來。」

  「郎大人,怕是連我也想關在門外吧!」李有得森然笑道。

  即便郎遇真有這個意思,也不可能承認的,只見他溫和地笑道:「李公公說笑了,郎某怎會有這樣的想法?李公公是替皇上做事的,一舉一動便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郎某自然不敢造次。」

  李有得冷笑,他這是在丟給他一枚軟釘子,讓他也收斂些呢!

  「郎大人說的是。」李有得視線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果然看到了戚盛文,便點了點他道,「那這個無關人士,是不是也該出去?」

  「他郎某的幕僚,並非無關人士。」郎遇飛快道。

  「呵,巧得很啊,小猴子也是我的幕僚!既然郎大人的幕僚能進,沒道理我的不能進吧?」李有得冷笑道。

  郎遇像是一時語塞,他瞥了戚盛文一眼,後者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既然是李公公的幕僚,那便也進來吧。」郎遇道。

  李有得露出屬於勝利者的得意微笑,扭頭示意陳慧進來。

  陳慧忙低著頭快步走進來,跟在了李有得身後。

  前方一張大桌子上正放著一張地形圖,包括劍北城和范陽城,以及周圍的地形。在這種時代,地圖都是絕密的。

  在一位眼生的將領仔細訴說戰情時,幾人都湊到了桌子周圍,陳慧剛要擠過去,卻被那個五大三粗的薛參將一屁股擠開了,而他還回頭瞪了她一眼,充滿惡意地咧嘴一笑,明顯是故意的。

  陳慧快氣死了,虧她剛才還誇這薛參將是個漢子呢,沒想到他這麼欺軟怕硬!有本事去一屁股把李有得撅開啊,欺負她一個嘍囉算什麼!

  沒等陳慧再走上去,旁邊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陳慧側頭,只見戚盛文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身邊,面上帶著淺笑,了然道:「在下果真沒有看錯陳姑娘,陳姑娘大義,我們都會感激陳姑娘的。」

  「我們?」陳慧抓住了戚盛文話中的怪異之處。

  戚盛文也沒有用「全城百姓」之類的話搪塞,笑道:「我與我的好友,褚登高褚參將。那日,多謝陳姑娘搭救。」

  陳慧心頭一跳:「你早知道我來了?」感情她前面幾天的躲藏和擔心都是白費了!

  「多謝陳姑娘。」戚盛文道。

  陳慧瞪了他一眼:「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會讓公公弄死你?」

  「陳姑娘不會的。」戚盛文篤定地笑道。

  沒想到陳慧卻贊同地點點頭道:「沒錯,你說得對。弄死你不好,但讓李公公打你一頓,還是可以的。」

  戚盛文面上的笑容一僵:「……陳姑娘這是何必呢?」

  陳慧嘴角一扯,剛要說些什麼,卻聽李有得那尖利高亢的聲音怒喝道:「小猴子,你出去!」

  陳慧呆了呆,看向李有得,卻見他是真被氣著了,目光沒一點兒溫度,惡狠狠地盯著她。

  她又幹什麼了啊?!

  而其他人,除了一開始被李有得嚇了一跳,後來都看好戲似的一會兒看看李有得,一會兒看看陳慧。

  陳慧突然意識到問題是出在她身邊的戚盛文,頓時把他打死的心都有了。這個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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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假哭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陳慧不好跟李有得撒嬌討饒,她甚至為了顧全他的威嚴,連問個理由都不行,只能低頭道:「是,公公……」

  她慢吞吞往外走時,故意在經過戚盛文時踩了他一腳,而偷偷看到他明明疼得要死卻要端正面色一點奇怪的表情都不能露出來,她就覺得暗爽不已。

  跑到門外,陳慧也沒有回去,就在院子裡無聊地等待。萬一裡面他們又鬧起來,她說不定可以幫上忙……雖說如今她身份不對,剛剛又惹李有得生氣了,怕是會火上澆油啊。

  陳慧正在那兒提著個心時,一隊人走了進來,她下意識看了過去,而那領頭的人也正好看過來。陳慧微微一驚,那不是……顧天河顧總旗嗎?!

  陳慧先是心中一喜,還沒等她擔心顧天河認出自己,他面上便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示意手下先走,他卻走了過來。

  「陳姑娘?」他站在距離陳慧兩米遠外,輕聲道,「李公公……帶你來的?」

  顧天河離開京城得早,自然不知道陳慧在他離開後與李有得之間究竟又經過了多少事,因此對於陳慧的現身,他自然有些想不通。

  「顧總旗!」陳慧道,「是李公公帶我來的……那啥,我現在叫小猴子。」

  「小猴子?」顧天河一怔,表情看著有些古怪。

  陳慧道:「是李公公取的名字……」李有得真是擁有著神一般的取名字能力啊,再比如菊院什麼的……

  見陳慧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顧天河也不再多問,只點點頭道:「那便好。我還有任務,先行告辭。」

  「等等……」陳慧忙叫住他,「顧總旗,你能不能給我說一下這兒的情況?方才我也是在裡面聽的,結果李公公不知怎麼的突然發怒,就把我趕了出來。」

  顧天河猶豫片刻道:「我只瞭解我的任務相關之事……你不如等李公公出來後再詢問吧,告辭。」

  陳慧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有叫住他。既然人家不太樂意搭理她,她還是忍著吧。不過,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還好好的,陳慧也放下心來。

  陳慧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屋子裡頭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她忙退到一旁。最先走出來的自然是李有得,他瞥了陳慧一眼,也不說話,自顧自往外走,陳慧自然也不用他說,連忙跟了上去。

  李有得走到外頭,突然站住,回頭瞪她,語調古怪:「還跟上來做什麼?不是跟姓戚的說得挺投機的麼?跟他走啊。」

  陳慧一怔,隨即一臉委屈地說:「公公,我冤枉啊!明明是戚盛文那人主動湊到我身邊來的,我讓他滾,他不滾,我正打算自己走開時,就被公公趕出去了……」

  李有得不聽她的,呵呵冷笑:「你非要跟來,也是為了見他一面吧?哦,你跟著我來到范陽,說不得也是為了他吧!」

  陳慧聽李有得越說越離譜,氣得想狠狠打他一巴掌,他自己說的東西,都不過一遍腦子的嗎!這故意越編越好了啊,他怎麼不去說書哦!

  「……反正我沒有。」陳慧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說起來,他是不是吃醋了?

  陳慧猜就是這樣,不然莫名其妙懟她幹啥呢?她就跟戚盛文說了兩句話而已,還是他湊上來的,她無辜得跟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

  陳慧本想說出這個事實來懟懟李有得,誰叫他上回要嘴硬說不喜歡她呢?可想到如今的處境,她還是作罷了。一切還是等結束了這場仗再說吧。

  「沒有?沒有他為什麼非要纏著你?」李有得瞪著眼睛道。

  陳慧想說其實他這根本不算纏著她,但這話要是說了,怕李有得又要生氣,她想了想,乾脆捂著臉嗚嗚假哭起來。

  「……哭什麼!」李有得沒想到陳慧不解釋也就罷了,竟然還哭了,當即心裡便是一慌,可礙於面子,又不能上去哄人,只能故作嚴厲地斥道。

  陳慧此刻若抬頭,必定能清晰地看到李有得眼中清晰的疼惜。當然,李有得也就能看到她眼睛裡根本沒有眼淚了。

  陳慧並沒有抬頭,她只是邊哽咽著邊往臨時住所走去,傷心得就像是跟著媽媽出來逛街卻走丟了的小女孩似的。

  李有得眼睜睜地看著陳慧從他身邊經過,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抽泣著,一路也不看路地往前走,呆了會兒,忙跟上去。

  李有得也不跟太近,就在陳慧身後兩步遠,再問她:「你哭什麼?」

  陳慧自然還是沒有理會他。

  李有得起先是猜測自己的語氣是不是重了些,畢竟是個小丫頭,話說重了她自然扛不住,可他從前還說過更過分的話,也沒見她如何啊,怎麼這種小事偏就那麼大反應?

  再後來,李有得回想起陳慧哭之前自己問的最後一個問題,越想心頭越慌。他問她為什麼那個姓戚的會纏著她,她卻只是哭,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那個姓戚的,曾經欺侮過她,還是……莫非,是因為他?那姓戚的知道她的身份,因他是個閹人,那人借此嘲諷輕辱慧娘?

  陳慧沒有給出答案,李有得心裡便轉過了無數念頭,他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對她太凶了些,跟著他本就讓她受委屈了,他還責駡她,她內外不是人,怕是委屈極了才會哭得如此傷心。

  可轉念一想,他如今貴為司禮監秉筆太監,這個國家有多少人比他地位高,她能蒙他看重應當感恩戴德才對,若不是他,如今她還在陳家不知將來會被送到哪戶人家呢!送給他,他好歹還會護著她,寵著她,又有多少女人能有這般造化?

  李有得的腰板因而挺直了些,大步往前走了兩步,卻在距離陳慧一步之遙時又緩下腳步,因而跟陳慧拉開了距離。

  旁人想要的,慧娘也不一定要吧?那日看她如此喜愛孩子,卻被迫跟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況且,她若嫁給別人,無論是妻還是妾,至少有個名分,但他……若不想給人留那麼大把柄,這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陳慧邊假哭邊聽著後頭李有得的動靜,聽他腳步聲一會兒追過來,一會兒又緩下來,一會兒又追過來,卻始終沒有追上她,她真是好奇死了,卻又不好回頭去看。他這是在幹嘛啊,跳華爾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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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要一起去

  陳慧強忍著看李有得在幹什麼的渴望繼續往前走,眼看著快走到二人的臨時歇腳處李有得還沒什麼反應,陳慧按捺不住了,她突然停下腳步,低聲道:「既然慧娘這麼招公公恨,不如回去算了。路上要是碰到什麼山匪壞人,便是慧娘該有此一劫。」

  說完她突然加快了腳步,像是要衝動地急著回去。

  李有得雖兀自煩惱,可也聽到了陳慧的話,見她突然加快腳步跑了,他也管不了許多,又氣又急地追上去,直到回了二人臨時住的院子才堪堪追上她,當著院子裡有的幾個小廝的面一把扯住陳慧的胳膊,怒斥道:「你又想發什麼瘋?先前讓你回你不回,這會兒倒嚷嚷起來了?」

  李有得頓了頓,見周圍還有人,雖然是自己人,也不想讓他們聽到太多,鬆開陳慧大踏步往屋子裡走,邊走邊道:「小猴子,給我進來!」

  陳慧抬頭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跟了進去。

  「關門!」李有得氣道。

  陳慧又一言不發轉了身,將房門關上。

  李有得盯著陳慧半晌,只見她此刻低著頭站在那兒,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可想起先前她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他心裡的那股氣便怎麼都散不去,斥道:「要回去?你想回哪兒去?都到這兒了,你自己回去還是讓人送你回去?才剛來就想回去,先前誰逼你來了嗎?」

  陳慧等他一股腦兒地罵完了才說:「我後悔了。」

  李有得一怔,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一沉:「後悔了也沒用!就給我待這兒,這場仗打完前,你哪兒也別去!」

  「公公你攔得住我的人,攔不住我的心!」陳慧道。

  李有得哼道:「我攔住你的人便夠了!」

  陳慧鼻子一吸,捂著臉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李有得煩躁地斥道。

  陳慧沒理他,繼續嗚嗚嗚。

  李有得面上的怒色在她的哭聲中漸漸散去,他歎了口氣道:「慧娘,別哭了啊……」

  陳慧的聲音小了些,像是對他放緩了的語氣的回應。

  陳慧哽咽道:「若是慧娘做錯了什麼,公公儘管罵,可明明慧娘什麼都沒做錯,公公還罵人……憑什麼啊!」

  想起先前自己因戚盛文的靠近而遷怒陳慧娘,再看她此刻委屈的模樣,李有得的聲音又低了些:「……行了行了,別哭了。」

  「那公公你保證以後不能無緣無故罵我。」陳慧抓住機會抬頭盯著李有得道。她雖沒有多少眼淚,但眼眶被她按得紅彤彤的,看著也像是那麼回事。

  李有得盯著陳慧亮如雨後星辰的雙眼,終究還是無奈地點頭道:「行行行,我應你了。」

  陳慧頓時展顏一笑:「謝謝公公。」

  李有得一直憋著的那股氣也因陳慧這個笑容而煙消雲散,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今後你也少給我招惹旁人……」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陳慧的笑容又僵了下來,他忙收了剛才那句話,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晚些時候我要同郎遇他們一道去劍北城,你便待在范陽吧!」

  陳慧一愣,劍北是直接跟羲族交戰的地方,李有得以為自己是誰哦,居然還跑前線去?重點是還不帶她去!

  「公公,劍北那麼危險,您還是待在范陽吧!」陳慧抹了抹眼睛,一臉誠懇地望著李有得道。

  李有得皺了皺眉:「我是監軍,郎遇都上前線,我怎麼能不上!」

  陳慧想,你不過是個吃乾飯的,人家才是正經打仗的,你去了根本沒用,反而怕是要拖後腿的吧!

  「公公,郎大人是主帥,自然必須親上前線。可公公您需要顧全大局,怎麼能離前線那麼近呢?那反而看不清全域了。」陳慧道,「您留在後方制定計策才是最要緊的呢!」

  陳慧這順道把李有得誇了誇的勸阻是十分對他胃口的,他面上不自覺帶了笑,語氣也柔和不少:「你說得也不錯。不過計策這東西,離得遠了怕是會來不及啊。」

  「但若您親去前線,萬一有個閃失,誰還能從大局出發,想出驚才絕豔的對敵計策來?」陳慧道。

  李有得面上現出一絲猶豫之色,去前線危險,這個他也是知道的,但他作為監軍,總不能給皇上一個貪生怕死的印象。他們八萬人對羲族四萬人,又是守城一方,這一場仗並不難打,劍北過去也是重鎮,城牆時常修理加固,根本不會被羲族那些野蠻人攻破,怕什麼?皇上讓他來,是給他立功的機會,他可不能讓皇上對他失望!

  「那麼一點危險算什麼?」李有得哼道,「不過是些不成氣候的野蠻人,用不了多少時間便會被打下來的,我必須去前線盯著!」

  本來見李有得已經猶豫了,陳慧還想再接再厲便能成功說服他,然而他的話鋒卻變得那樣快,看他這堅定的模樣,只怕她再怎麼說,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了。

  「公公果真是個不畏艱險的英雄!」陳慧也立即改變了說話策略,她露出一臉敬佩之色,凜然道,「慧娘也要跟公公一起去!」

  李有得聽到前半句剛把嘴角翹起來,便聽到了陳慧的後半句,眼睛當即瞪了起來:「胡鬧!」

  「慧娘沒有胡鬧,慧娘就想跟公公同進退!」陳慧道,「當初慧娘偷偷跟來,便是為了跟在公公身邊得個安心,可如今公公自己去前線,卻把慧娘丟下,那慧娘跟來的意義何在?」

  她放緩了語氣,懇求道:「公公,您就讓慧娘跟著您一起去吧。」

  「你一個女人跟去前線有什麼用?還拖人後腿!」李有得不同意,一口否決了她的話。

  「慧娘來的一路上自認為沒有拖後腿,到了前線也一樣,慧娘很能吃苦的,什麼都不怕!」陳慧道。

  「很能吃苦?」李有得諷笑著看了她一眼,冷著臉道,「這不是你能胡鬧的事,這事兒沒得商量,你就給我好好待在這兒,等著我回來!」

  他說完,似乎也不想再跟陳慧說下去了,快步向外走去。

  「公公!」陳慧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連忙跟過去。

  李有得打開房門,走出門去又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正要叫人過來看著陳慧免得她亂來,便聽到身後屋子裡一聲悶哼。

  他的腳步驀地一停,想想不對,忙轉身將門打開。

  陳慧正蹲在他的面前,縮成一小團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鳥,而她面前的地上,有幾滴刺目的紅色鮮血。

  李有得心中一慌,忙在陳慧跟前蹲下,慌忙問道:「傷哪兒了?」

  陳慧背過去不讓他看,疼得不樂意說話。她緊跟在李有得身後出門,沒想到他門關那麼快,她都沒反應過來,便被撞到了鼻樑,痛得她眼淚刷刷就下來了。

  「給我看看!」李有得略顯強硬地拉開陳慧的手,終於見到了她那淚流面面的模樣和紅腫的鼻頭以及底下的一道鮮血。

  「疼不疼?」他先是問了句廢話,隨後才忙要扶起陳慧,讓她去桌旁坐。

  陳慧這回哭得連鼻子都不敢吸,甩開他的手氣惱地說:「慧娘……慧娘本來就不夠漂亮了,如今鼻子還受傷了,今後要怎麼見人啊!長那麼醜,真是死了算了。」

  李有得眉頭一豎:「誰若敢說你醜,我讓他見不著明天的太陽!」

  陳慧瞪著李有得道:「那公公你是說我醜了?」

  看著陳慧那淚眼汪汪似乎隨時會因為他一句話而崩潰的模樣,李有得趕緊說:「不醜不醜,慧娘是最好看的!」

  「真的嗎?」陳慧道,「比蔣姑娘還好看嗎?」

  李有得一愣:「無緣無故提她做什麼?」

  「公公,您管我提誰呢,您快說!」陳慧道。

  李有得一時語塞。

  陳慧轉過頭去哭得更傷心了:「慧娘知道蔣姑娘比慧娘好看,可如今蔣姑娘又不在這兒,公公卻還是不願意說慧娘一聲好……不但如此,公公甚至不願意讓慧娘陪著公公……那好吧,慧娘回去了。」

  陳慧突然站起身,捂著鼻子往外走去。

  「你去哪!」李有得忙站起身怒斥一聲。

  可陳慧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李有得忙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走什麼走!在這兒待著!」

  陳慧側對著他,倔強地不理他。

  她的側顏柔和美好,通紅的鼻尖讓她看上去楚楚可憐,在與她僵持了會兒後,李有得的態度終於一點點軟了下來:「你傷了也比蔣姑娘好看,滿意了嗎?」

  陳慧抿著唇不理他。

  李有得一臉焦躁,他當然知道她要的究竟是哪一句話,但他怎麼能答應她?劍北他自己去都有些顧慮,更何況帶上她了。

  「公公要是沒話說的話,慧娘就出去了。」陳慧等了會兒沒等到李有得服軟,便準備再激激他。

  李有得回過神來:「出去?你要去哪兒?你能去哪兒?沒我的命令,你哪兒也去不了!」

  陳慧背對著他說道:「公公可以試試,若您一人去了劍北,看看等您回來還能不能再見到慧娘!」

  「你敢威脅我?」李有得也冷下臉來。

  「不是威脅,這是事實。」陳慧根本不怕他此刻這虛張聲勢似的模樣,語氣閒適。

  「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李有得氣得在屋子裡踱步,「打仗又不是兒戲,你就不能消停些?」

  「公公不讓慧娘跑,慧娘不跑也行啊。這兒反正都是人,有的是敢陪慧娘打發時間的。」陳慧故作滿不在乎地說。

  李有得先是一愣,隨後才明白她的意思,她這是打算給他戴綠帽?

  他臉色一黑,他知道她當然能做到,就她當初對他做的事、那些勾人的模樣,連他都差點受不住,普通男子又哪裡忍得了?

  「你、你可真是不知羞恥!」李有得氣得都快口齒不清了。

  陳慧也不生氣,反而故作得意地瞥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你立即拿上東西,跟我一起去!」李有得怒氣衝衝地說。

  「謝謝公公。」陳慧當即展顏一笑,面上帶著笑跑出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李有得在屋子裡待了好一會兒,等到徹底冷靜下來才意識到他被陳慧娘牽著鼻子走了。明知她不過是拿那些話激他,他也沒旁的選擇,放任她在這兒,他還真怕有個什麼萬一!

  他突然有些不安地背著手在屋子裡焦躁地來回踱步。他本以為他不表現得太顯眼,陳慧娘還能稍微收斂些,可如今看來,是他低估了她,他反倒被她治得死死的,再這樣下去,他的威嚴何在?若被其他人知道了,被利用了,又該如何?

  他心中焦躁更甚,只是許久也得不出一個妥帖的法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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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09:59:40
第七十七章 城樓

  當陳慧坐上去往劍北的馬車時,她敏銳地察覺到李有得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偷偷瞥了他好幾眼,發覺他心不在焉的,似乎在為某事煩惱。

  陳慧收回視線,端端正正地坐得遠遠的。想來他還是在為她跟來一事煩惱吧?那是他自己答應下來的,可不關她的事……不過,既然目的已經達成,這會兒她還是安分些好,別刺激到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便不好了。

  劍北城在范陽西北面三十里外,兩座城都被黎陽山脈那綿延不絕的山嶺包圍了,兩座城市間相連的不過就是一條不寬的山道,中間時寬時窄,寬處可供幾輛馬車並行,窄處李有得的一輛馬車都走得勉強。三十里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保持正常速度,大概兩個時辰能到。

  陳慧時不時看看外頭,在走到一處狹小處時,她好奇地往上看去,很快又縮回了腦袋。像這種狹小的地形,真是太適合由上往下實施突襲了。比如說,把石頭從上面丟下來,下面的人有幾個都得交代在這兒。

  「看什麼呢?」李有得走神了一路,終於不再糾結,見陳慧神情奇異,便問道。他決定等這場戰事結束了,再好好想個法子讓陳慧娘安分些,如今便先這樣吧。

  陳慧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得到的卻是李有得的一聲嗤笑。

  「這山脈山勢陡峭,又有兵士在附近路上巡邏,人多了不易行動,逃不過斥候的眼睛,人少能混進來,卻不成氣候。」

  陳慧瞥了眼李有得,慢吞吞應了一聲。若這話是李有得自己的判斷,她覺得懸,但若是郎遇他們的說法,她才能放下心來。她略一思索,覺得這應該是郎遇他們的說法,便也不再多擔心。

  馬車在後半段的山路上不太穩當,陳慧幾乎有些坐不住了,在一個顛簸後一頭撞在車壁上,差點撞到她曾受過傷的鼻子。她忙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抓緊車壁,心裡萬分想念現代的小汽車,顛也是顛,可沒這樣的顛法,連胃酸都要顛出來了。

  李有得見了,心裡是有點心疼,但他決定不表現出來,嘴上嘲諷道:「還說不怕吃苦非要跟來,這會兒後悔……唔……」

  車太顛了,他說話間車子一顛一顛的就沒停過,這一不小心便咬到舌頭了。

  陳慧本還想反駁兩句,見李有得不小心咬到舌頭後臉色就黑了,緊閉雙唇,她也不敢開口說話,可心裡快笑瘋了。讓他多嘴多舌,遭天譴了吧!真是老天有眼啊!

  李有得不慎咬到舌頭便覺得又痛又丟人,這會兒瞥到陳慧那忍笑的模樣,心裡更氣,卻拿她無可奈何,讓他這會兒再說話罵她他是不敢的了,萬一又咬一次,他就別活了。

  在陳慧偷偷憋笑,李有得死死瞪她的僵持情形下,隊伍終於到達了劍北城。從京城帶來的軍隊並沒有全部帶過來,一部分軍隊和糧草留在了范陽,另一部分帶來支援劍北。

  劍北城大致一看跟范陽相差不大,只是城市規模小一些,而城中的緊張氣氛更濃一些罷了。不過,就像李有得說過的那樣,這場戰爭規模不算大,老百姓們雖然有緊張,但大多還是覺得守住城市沒什麼問題,因此連逃出城去的人都沒有。

  劍北城如今的帶軍將領出城將郎遇和李有得一行人迎進城去。該彙報的軍情,之前在范陽的時候早已有人先行彙報了,如今不過是回報一些最新動向。前幾天羲族有過並不激烈的攻城嘗試,自然沒有成功,他們本以為這幾日會愈發頻繁,誰知羲族那邊卻像是啞巴了似的,安靜得如同退軍了似的。之前斥候才剛派出去,想來最早也要夜裡才能有消息。

  在去休息順便等待消息之前,陳慧跟著李有得和郎遇上了回城牆。她從前只上過一次長城,有些路段真是難爬極了,突上突下,沒有鐵欄杆抓著,根本沒法爬,她一直很好奇古人是怎麼在長城上走的……不過一座城的城牆自然不一樣,底下的石頭很平整,時不時有些斑斑血跡。牆上面很寬,連跑馬也行,從上往下望去,十幾米的高度,便是極好的屏障。隔著一段距離還有箭樓,在更高處居高臨下地射箭,若弓箭手和箭的數量足夠,一輪齊射怕是能帶走不少敵人。

  而在牆外的泥土地上,堆疊著不少人的屍體和馬屍,有幾處人死得集中的,還形成了血泊,但連血泊也凝固成了血塊。

  陳慧一開始是抱著參觀的心態來的,即便早知道戰爭不是兒戲,會有很多死人,可在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這麼多屍體,她面色驀地一白,忙轉開了視線。

  李有得過去吩咐人打死的,陷害死的,看著皇上處死的人不計其數,戰場上死幾個人倒還沒放在眼裡,一轉頭見陳慧面色不太好,他落後眾人幾步,低聲道:「怕了便下去。」

  陳慧也不知自己還要在這個戰場上待多久,若是連屍體都怕,還怎麼有能力攔著李有得作死?

  「不怕……」對上李有得眯起的雙眼,陳慧又改了口,「是有些怕……但等我多看幾眼,習慣了就好。」

  「姑娘家家的,習慣這些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打算上陣殺敵?」李有得不悅道。

  陳慧肅然道:「若是公公上,慧娘也定會跟上!」

  「好啊,還會擠兌我了?」李有得氣笑了。

  陳慧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公公,我這是向您表達忠心呢!」

  「忠心?呵。」李有得低低一笑,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又道,「真不下去?」

  「真不下。」陳慧很堅定。

  李有得道:「行,那便隨你。」

  他看向前方,那些屍體在他眼裡確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他又隨意地看向陳慧,只見她強撐著看向那些屍體,明明很害怕,卻又逼著自己去看。

  李有得突然很想抬手去蓋住陳慧的眼睛,不讓她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幕,可就在此時,激昂緊促的號角聲被吹響了。

  李有得和陳慧雙雙愣住,隨即便聽到一個接一個扯著嗓子的喊聲。

  「敵襲!敵襲!」

  陳慧瞪大眼向遠處望去,只見一陣煙塵滾滾,看不出多少數量的軍隊正急速靠近。她還想看得更仔細些,身子突然被人一撞,被李有得抱了一下才穩住。

  在敵襲警報發出的同時,城牆上的士兵們便立即行動起來,可謂是訓練有素,而郎遇雖是個文官,這時候也相當鎮定,開始指揮士兵應敵。相比較而言,李有得以及他帶來的人便遜色了不少,被來去匆匆的士兵一衝撞,都有些找不著北。

  「李公公,請先下城樓。」龔參將一臉肅容,過來引李有得下樓。

  李有得起先還有些遲疑,作為監軍,他就這麼下去了有些不妥,可看那氣勢洶洶衝過來的敵軍,他終於還是虛了,在龔參將的引導下,匆匆往城樓下快步走去。

  陳慧跟在李有得身邊,也走得飛快,但她本來就膽小,因此並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絲毫心虛,倒是李有得……她瞥了他一眼,只見他雖極力保持鎮定,但那緊繃的模樣是騙不了人的。

  等李有得在下最後一級臺階不慎踩空,差點摔著了之後,陳慧心裡的嘲笑也終於成形了——讓你在城樓上裝,這下露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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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衝突

  李有得不過是摔了個趔趄,並沒有真來個大馬趴,否則陳慧覺得他可能會把在場所有人都殺了來個滅口。而他這小小的一下身體晃動,在即將到來的戰事面前,根本什麼都算不上,被近在咫尺的陳慧扶穩後,他只是心有餘悸地瞥了她一眼,便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陳慧回頭望了一眼,那些羲族敵人已經被高牆擋在了她的視線之外,但她的腦中卻還留著那些人的印象。遠的看不到,但那些近處的屍體上卻也透出不少細節。羲族人顯然不是農耕民族,他們幾乎個個強壯,身上穿的都是布加動物皮毛的組合,穿戴盔甲的有,但數量不多,而那些馬,卻是相當高大強壯的。

  以血肉之軀抗衡一個城市的守備,真的是跟送死差不多了。

  李有得回了臨時住處,但面上的焦躁卻沒有一刻緩下來,他時不時派人去打聽消息,將戰況報告給他。陳慧在一旁便沾了光,聽到了不少消息。

  這一次攻城的羲族人大概有七八千,不過攻勢並不激烈,即便是原來的城防也是綽綽有餘,更別說如今還多了援軍了。而且,羲族攻城只集中在一個方向,倒省去了城內分兵對抗的麻煩,只需要監視其餘幾個城門的動向便好。

  一開始陳慧還帶著些許亢奮的心情等待著每一次的報告,但很快她就覺得累了,坐在那兒等待著這場戰鬥的結束。此刻正身處於戰場上的人心情肯定與她不同,但她看出來這次攻城戰估計連驚都沒有就能安然度過,因此時間一久,先前那股亢奮的情緒便慢慢化為了疲勞。

  大約兩個時辰後,最後一波來報信的說,羲族暫時退兵了,劍北城守住了。

  李有得原先那略顯忐忑的臉上頓時如同枯木逢春似的煥發出了難得的光彩,他說了聲好,便起身向外走去。

  陳慧立即跟上。

  一行人重新回到之前逃離的戰場,城內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為了防止敵軍再來,出城去收斂收殮己方士兵時也抓緊了時間,分秒必爭,而羲族戰士的屍體,便如同先前那樣疊在那兒,怕是要等到戰爭結束才會徹底收拾了。

  李有得登上城牆時很小心腳下,他先望向遠方,見已經看不到任何羲族的影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四下一掃,見龔參將就在附近,他招招手讓他過來,問道:「多少人去追了啊?」

  龔參將愣了愣才說:「回公公,並沒有人去追。」

  李有得驚訝道:「就這麼放人跑了?」

  「正所謂窮寇莫追,郎大人認為很可能有伏擊……」龔參將道。

  「伏擊?除了窮寇莫追,還有個詞叫趁勝追擊。若不主動去打,這仗要打到幾時去?」李有得冷著臉,顯然很是不滿。

  「這……」龔參將不願意跟李有得爭辯,他回道,「李公公,這是郎大人的命令……他這會兒正在那邊開會呢,不如您這會兒過去找他說說?」

  「哼。」李有得也知道找龔參將一個小小的參將沒用,拂袖走下城牆。

  郎遇一行人的方位很好掌握,就在距離城牆幾百米開外的一個小屋子裡,李有得走進去時也沒人敢攔他,陳慧一言不發,緊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回李有得肯定要搞事了,她得在旁看著啊!

  見李有得進來,郎遇幾人停下討論,看了過來。

  郎遇神態平和,但其餘人或多或少眼中有對李有得的鄙夷,他在戰場上落荒而逃的事,他們可是看在眼裡的,不過他們起先對他這個不男不女的便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他跑了也不覺得太出乎意料。

  李有得一來便道:「郎大人,羲族人實力不強,為何此番不趁勝追擊?」

  郎遇手微微一抬壓住了幾個蠢蠢欲動的將領,他溫和地說:「李公公,羲族退兵時陣型散而不亂,並非潰逃,而是有計劃地撤退,若此刻追擊,必然會落入他們的伏擊當中。我軍中騎兵很少,到了寬闊之處,騎兵來一次衝鋒,足以弄亂我方陣型。」

  或許是怕李有得在不懂的情況下堅持找麻煩,郎遇解釋得很清楚,李有得沒在現場,敵人是潰逃還是撤退,他自然只能聽郎遇的,只是要讓他善罷甘休卻是不可能的,他說:「即便如此,郎大人就沒有想過主動出擊嗎?」

  「還是我方才說的,我軍在平地上與敵軍交戰是處於劣勢的,貿然出戰,只會白白犧牲我軍大好男兒的性命!」郎遇依然不急不躁地侃侃而談。

  李有得冷笑:「郎大人不是讀過不少兵法的麼?這時候便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你這般拖延,多拖一日便多一日的糧草,白白浪費的是國庫的銀子,皇上若知曉了,只會認為郎大人無能吧!」

  「你……」薛參將先受不了了,卻被他身邊的褚參將一把拉住。

  郎遇望著李有得,不軟不硬地說:「那不知李公公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說,辦法倒不是沒有。」李有得嘴角的弧度露出些許得意來,「郎大人不是說羲族的馬厲害麼?多簡單,派人偷偷潛入羲族軍營,把馬給放了,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陳慧聽到李有得的辦法,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套日本穿越少女漫畫書,一場戰爭中,裡面的女主就是假扮成妓女,混入一群妓女裡偷溜進敵方軍營中,和小夥伴一起去放馬,可惜卻在放馬途中被敵方將領捉了,差點被人給強了。

  陳慧望著李有得那充滿自信的模樣,覺得他這紙上談兵的能力確實很強。只是,現實跟理想實在相差太遠,就比如,怎麼溜進去?羲族軍營是那麼好闖的地方嗎?如果真好進,乾脆別放馬了,燒糧草,或在食物飲水裡下毒不是更好麼?

  只是見其餘人因李有得的話而露出的輕視,原本自己也在嘲笑李有得計劃的陳慧心裡倒不高興了。

  「李公公有所不知。」郎遇的脾氣可比薛參將好多了,依然不急不緩地說,「羲族的馬數量眾多,軍營裡馬圈不止一個,甚至不止十個。若要讓足夠的人進去放馬,這麼多的人數必定引起羲族注意,只怕還未到馬圈便被發現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李有得語氣冷厲,「羲族人數不過數萬,若這麼點人郎大人還搞不定,要如何同皇上交代?」

  「李公公,打仗要的是一個穩妥,急中容易出錯,萬不可因此而失了謹慎。」面對李有得的胡攪蠻纏,郎遇面上也現出一絲不豫之色。

  「穩妥?郎大人這是怕了羲族吧?」李有得不客氣地嘲笑道,「否則,怎麼連偷襲他們也不敢?」

  「李公公,你這是血口噴人!我們好歹還上戰場了,你呢?懦夫!」褚參將終究還是沒能攔住薛參將,後者握緊拳頭,太陽穴上青筋直冒,顯然是被李有得的話氣得狠了。

  「薛參將!」郎遇忙喝住他。

  然而此時已經晚了,薛參將的話猶如火上澆油,李有得嘴角彎起,神情卻陰沉下來,那笑容便多了陰森的味道:「薛參將,從前是我大度不願意同你計較,可你倒是把我的大度不當回事,屢屢以下犯上!我是代表皇上而來,你居然敢罵我是懦夫?」

  李有得看薛參將不順眼,薛參將也看李有得不順眼。他本就不喜歡娘們兒唧唧的男人,而來監軍的李有得乾脆就是個假男人,他就更看李有得不順眼了。平時他就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氣,被李有得這樣的態度一激,自然便口不擇言了。他本就是勇武而缺少思考的那類人,坐到這個位置已經到頭了,見李有得拿皇帝來壓自己,他更怒了,只覺得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狐假虎威,可惡得很!可偏偏此刻他被人拉著,不然早衝上去揍人了。

  大不了就是砍頭,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薛參將不考慮後果,可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允許他胡來,抓他的抓他,捂他嘴的捂他的嘴。

  郎遇看了薛參將一眼,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面色不善的李有得,他說道:「李公公,薛參將他不過是心直口快了些,並無惡意的,還請公公諒解則個。」

  「心直口快?」李有得冷笑道,「他這是侮辱朝廷命官!若不是在這兒而是在京城,我立即能讓他掉腦袋!」

  「他只是剛打退了敵人,還有些亢奮罷了,還請李公公寬宏大量,放過他這回吧。」郎遇道。

  李有得道:「我若放過他,人人便當我李有得軟弱可欺,誰都能爬我頭上作威作福!郎大人,此事與你無關,你最好還是不要再替此人說話了,免得連累到你!」

  「李公公,薛參將是我的手下,他的事我不可能不管。」郎遇的態度也漸漸強硬起來,畢竟是他的得力手下,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有得毀了他,「不如就讓薛參將向李公公告個罪,這事便那麼過去吧。」

  「郎大人說得倒輕巧啊!我今日話便撂在這兒,若不能拿下他,我便不姓李!」李有得發狠道。

  陳慧眼看著雙方的矛盾一點點升級,卻毫無辦法。李有得多要面子的人啊,被薛參將當面那麼罵,若不懲罰他,怎麼下得來台?

  對面,戚盛文望著陳慧,顯然是指望著她想想辦法,儘快把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陳慧差點想對他翻個白眼,他自己怎麼不上啊?李有得為面子氣呢,她這會兒也不敢捋虎鬚啊!而且,這事本來就是那薛參將不好,郎大人跟李有得你來我往雖然互不相讓,但到底都還控制著情緒,薛參將一上,什麼都毀了,真是哪兒疼往哪兒戳,李有得能不恨死他嗎?她要是李有得,她也得恨死他啊!

  「來人!」李有得揚聲喊了一句,他帶來的錦衣衛便衝了進來,而薛參將的同僚們也不樂意見李有得把人抓走,兩方一時間便對峙起來。

  戚盛文見陳慧不出聲,也不全指望她了,匆匆走到薛參將身邊,低聲道:「薛參將,還請你顧全大局,向李公公告個罪。」

  薛參將此刻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戚盛文好心好意去提醒他,他倒好,脾氣上來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叱駡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滾!」

  戚盛文差點被噴一臉口水,有那麼一瞬間也想著算了不管了讓這位暴脾氣的薛參將被李有得帶走好了,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了。他深吸了口氣便將那些負面情緒壓了下來,繼續輕聲道:「薛參將,你不為自己想,也請為了郎大人想一想,為了其他人想一想。」

  薛參將愣了愣,不安地看了眼郎遇。他從前被郎遇救過一命,此後誰都不服就服郎遇,因此戚盛文說會連累郎遇後,他確實猶豫了。

  「你們都打算為了此人負隅頑抗嗎?」李有得冷哼道。

  幾人並不出聲,郎遇道:「李公公,這場仗,還需要薛參將……公公不如等事後再追究。」

  「屋子裡這麼多人,還就少他一人了不成?」李有得並不吃郎遇這一套。

  郎遇也有些無奈,他從前跟李有得打過交道,知道此人的難纏,薛參將即便告罪了也不一定能讓李有得放棄追究,更何況如今薛參將硬撐著不肯說一句軟話了。

  正當郎遇也無計可施時,他突然看到李有得身後的那個小內侍腿一軟,竟身子一歪往李有得身上倒去,而下一秒,他便驚訝地看到李有得在短時間的怔楞之後,立即回身抱住了那小內侍,免得他滑下去。

  不等郎遇細究,突然有人衝進來說道:「郎大人,羲族人去而復返了!」

  「什麼?」郎遇一驚,這會兒也顧不得李有得,匆匆跑了出去,而其他人也連忙衝了出去。

  裝昏迷的陳慧被李有得接住,還沒來得及「悠悠轉醒」來個表演,聽到羲族又來了的消息頓時後悔不迭。她還想裝累暈了把薛參將的這事先糊弄過去呢,誰知這麼巧羲族又來了。他們為什麼不早點來?那她現在該怎麼辦?突然睜開眼跳起來說哎呀公公我又沒事了嗎?!他能真把她打暈過去信不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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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2 10:00:13
第七十九章 伏擊

  其實在一般情況下,陳慧完全可以按照原計劃裝昏迷直到李有得把她帶回去。然而這會兒情況特殊啊——那什麼羲族人又打過來了!

  如果羲族人是第一次打過來,陳慧還沒有那麼緊張,可剛把人打跑,又回來了,怎麼看這其中都有貓膩啊!這會兒自然是離開城門遠一點為好,不然出點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一切的思慮不過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陳慧發揮出她最大的演技,艱難地睜開雙眼望著李有得,有氣無力地說:「公公……」

  「你哪兒不舒服?」李有得有些焦躁地看了外頭一眼,也顧不得其他人的眼光,皺眉關切地問道。

  那人向郎遇的報告他自然聽到了,只不過這會兒是回去,還是硬著頭皮上一次城牆,他很是兩難。剛被那姓薛的罵過,他可不能讓人看輕了他,總要證明自己,然而戰場兩字,對他來說到底聽著便有些懼意,一時間不能輕易下決定。

  「頭有些暈……」陳慧故作艱辛地扶著腦袋想要坐起來,卻又晃了晃,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穩了。

  李有得點點頭:「那我們先回去歇歇。」

  他告訴自己,他不登城牆可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因為慧娘身子不適,他可不能丟下她。

  「嗯。」陳慧應了一聲,在李有得的幫助下站直了身子,卻還是有一半重量放在李有得身上,一行人出了屋子,坐上臨時借來的馬車,往城中心的臨時住所行去。

  行了沒一會兒,一陣奇怪的喧鬧聲忽然由遠及近。

  李有得忙問道:「怎麼回事?」

  「公公,前方似乎不太對勁。」回話的人是陳慧曾經見過的呂小哥,他此刻面色凝重,而馬車也停了下來。

  這一隊人此刻就在一條十字形的街口,而馬車前面不遠的那條相對來說橫著的街道,一端通向的方向是西城門。

  突然,馬車西面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一大群身著盔甲的士兵從西面衝過來,人群如潮水似的從馬車眾人面前翻滾而過,迎向了眾人的東面,也就是西城門的方向。

  「這是怎麼了?」李有得驚魂不定。

  呂小哥立即騎馬向那個方向去查探。

  陳慧這時候也顧不得裝暈的真實性了,她從馬車裡探出頭去,整個人都有些懵。

  除了行軍之外,她還沒有見過那麼多人整齊地往一個方向走,不,確切地來說是衝。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一個個從不遠處跑過來,向西城門衝了過去,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滿是即將殺敵立功的興奮之色。

  呂小哥很快回了,面色不怎麼好看,他匆忙道:「公公,西城門……進來了不少羲族人!」

  「什麼?」李有得慌得音調都變了,「城門破了?」

  別說李有得了,陳慧這時候都慌得不行。這座城之前不是固若金湯的嗎?怎麼說破就破了?沒道理啊!

  呂小哥有些遲疑地說:「看著不太像。」

  李有得怒道:「什麼叫看著不太像?羲族人都進來了!」

  呂小哥其實也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這時候只能說:「回公公,那邊太亂了,屬下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因為不清楚事態究竟如何了,一行人僵在這兒,進不得也退不得。直到前面街上的士兵已經沒了,而西城門的方向喊殺聲震天,李有得才忙催促其他人離開這兒。

  陳慧在馬車啟動後往西城門的方向望去,打殺聲很響,她也能隱約看到些許人影,雖說暫時不太可能打到他們這裡來,可那種比看電影真實多了的效果,還是令陳慧微微顫慄。

  真實的戰場,真的太可怕了,像她這種戰五渣,連當個炮灰的資格都沒有。

  一路行去眾人戰戰兢兢,好在後來並沒有發生更多的異狀,安然地回了臨時落腳點。

  就這麼忐忑地等了快一個時辰,天都黑了,李有得才得到了具體的戰報。

  原來是有羲族人的內應開了守備士兵較少的西城門,不過內應弄出的動靜比較大,因此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援軍及時趕到了,沒讓羲族人弄出太大的麻煩。

  對郎遇他們來說,這確實是有驚無險的一戰,不過因羲族今日的反常,今夜也註定不得安歇,必須派人嚴防死守了。

  陳慧跟著李有得沒滋沒味地吃了些東西,到晚上睡覺時即便她被安排在李有得臥房的外間,她也沒興趣想別的什麼,迷迷糊糊地睡下了。倒是睡著前,她聽到裡頭傳來李有得翻身的動靜,她想他大概也是被這場戰爭弄得心神不寧了吧……

  第二日,陳慧起床時沒什麼精神,而李有得看著也差不多,他更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在吃過早點坐了會兒後,他突然站起身,步履匆匆向外走去。

  陳慧連忙跟上。

  李有得去找了郎遇,當然並不是繼續找薛參將的麻煩,經過昨日的事後,他早把薛參將這相比起來無關緊要的事忘到了腦後。他說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話,但總結下來就一個意思——他準備逃回范陽去。

  當然這是陳慧總結出來的,李有得自然不會這麼說。他的話聽起來像是那麼回事,但其實誰都懂。他說,羲族人太過狡猾,怕近在咫尺的范陽出什麼問題,他打算先回去范陽坐鎮,替郎遇守好這大後方。

  郎遇自然不會扯下李有得的遮羞布,事實上對他來說,李有得不在前線是最好的,還少很多事。因此,他也說了幾句客套話,諸如范陽就交給李公公了,有李公公在,他也很放心云云。他很清楚,李有得回去是避災的,而他也知道,只要劍北不丟,范陽就絕對不會有事,李有得回去便回去了,並沒有什麼影響。

  因此,在兩方都滿意的前提之下,李有得在近一百個士兵的護衛下,從南城門出發,往范陽而去。

  陳慧先前總是不怎麼贊同李有得的想法,但這個,她是一百個贊同的。而戚盛文知道他們要走,還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大概以為是她成功勸說李有得回范陽的吧……

  眼看著離劍北越來越遠,陳慧心裡也漸漸鎮定下來。只要回了范陽,她也就不用總防範著李有得搞事,而她和李有得二人也能十分安全地等著郎遇大人打敗羲族,拿下戰功回京城了。

  大概是昨夜沒睡好,陳慧上車後便有些犯睏,後來見李有得跟她一個德行,便放心地靠在車壁上睡了。

  陳慧是被馬車突然的停下而弄醒的,醒來的同時,她耳中也湧入了許許多多的嘈雜聲音,她一開始還想著這麼快就到了?可隨即她發覺聲音不對,心臟頓時狂跳起來,猛地一睜眼,便見李有得也處於剛睡醒的迷茫之中。

  「公公,有埋伏!」外頭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

  這下陳慧和李有得都清醒了,探出頭去一看,陳慧便有些懵了。

  他們此刻正處於她當初跟李有得說過的適合埋伏的地方,當時她還跟李有得有過一場小小的討論,最後的結果是不可能。然而,此時此刻,一塊大石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上頭還源源不斷有石頭滾落,以及箭飛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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